苏玉尘坐着沈雾的车，偷偷观察沈雾的后视镜。
看见那辆白色吉普一直跟着她们，终于打破了宁静：“扶南姐也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沈雾目视前方开车，闻言也瞥了一眼后视镜。
“嗯。”
她简单回答了一声，停了停，开口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复述机器：“你回家那会，扶南给我打电话，说是老家来人，带了走地鸡，她家里人煲了花旗参鸡汤，要给我送一罐。”
她平时懒得说话，一说多了就愈发懒洋洋的。
偏偏这话里有些字眼让苏玉尘很在意。
“所以，”苏玉尘试探性地问：“您那会就和扶南姐说了我家的事情？”
念及此，苏玉尘突然想到刚刚的一幕。
扶南解决完了事情，转头看向她。
“玉尘，你和我到一边，我们说几句。”
“好的南南姐……”
对扶南即将要说的话，苏玉尘其实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所以回答得有些暴露出底气不足。
可偏偏她的底气不足，却让某个人特别有战斗性。
“要说什么，不能当着我面说？”
“……”
“……”
扶南和苏玉尘同时转过脸去，望着那个有些不爽地抱着手臂，一身仿皮草的奢丽穿搭，无惧寒冬露着一截雪白大腿，踩着过膝靴，披着波浪长发，那耀眼又张扬的沈雾。
想来说的话不太好听，但是这会强拉苏玉尘去远处再说话实在是有些不妥。
扶南只好拉着苏玉尘尽可能离远了几步，这才开口说道：“玉尘，虽然今天的事情是解决了，但是也基于刚好我给她打了电话，这件事情才没有往更坏的地步发展。”
“嗯，是……”苏玉尘敛着长睫，手指在兜里悄悄绞着那粗大的封兜轧线。
扶南叹了口气：“她的脾气你也知道的，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顿了顿，她才继续说：“但是今天事情解决了，明天呢？后天如果还有什么事情呢？我不能解决所有。”
“……”
“我是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起初她家里不同意，她为了证明自己可以，拼了命，只要角色需要，户外零下的气温，就往结了冰的野湖里跳，能在27岁走到三金影后这个位置，除了她的天资和悟性，也和努力脱不开关系。”
“她看起来是挺无所谓的，但真的无所谓吗，你有考虑过吗。”
“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吧，你签的合同条款里……你也答应我说不会谈恋爱，但你还是和沈雾……”
“我们，没有……”
苏玉尘本来想说我们没有谈恋爱，偏偏沈雾的声音先她一步，在二人身后传来：“我们没有谈恋爱。”
此言一出，二人都转头看过去。
沈雾撩了一把自己蓬松柔顺的波浪卷，“我们只是在谈协议结婚的事情。”
“……”
震惊来的太突然。
扶南的嘴都张成了“o”这个大写英文字母形状。
半天才找回语言功能：“协议……结婚？！”
起初还是十分不信。
直到苏玉尘纯洁且单纯地补了一刀：“不是订婚吗？”
扶南内心：小熊猫贴墙“啊？”表情包。
沈雾：“可以先订婚，再结婚。”
然后扶南内心表情包变成了小熊猫陀螺飞速旋转：“啊————！！”
苏玉尘想说什么，沈雾轻抬玉指制止，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而且是我强迫她的，她不同意我就缠着她。”
最后的最后，扶南那只小熊猫飞上了天，带着惊声尖啸，化作了一颗转瞬即逝的星星。
“你们玩的这么大吗？”
-
车里，沈雾想了想苏玉尘的问题，比较认真地给出答案。
“不用担心，也没有说那么多，毕竟你不说，我知道的也有限。”
听起来她还是有点介意苏玉尘不告诉她在剧组遭遇的事情。
只是苏玉尘心中还沉浸在刚刚被扶南“点拨”不要谈恋爱的话里，所以并没有听出沈雾语气急转直下的不爽。
她咬了咬嘴唇。
“那么……”
“您是和扶南姐，怎么说的呢……”
只因她最不想沈雾知道的情况，好像沈雾终于了解到一些端倪。
而且她也不想让扶南知道太多，她怕……她怕扶南知道她家庭情况，会极力反对沈雾和她在一起。
不过……沈雾算是和自己在一起吗？
不是说协议，协议界定的范畴，可和谈恋爱一点关系都沾不上。
连她们双方都不约而同地认为：她们没有谈恋爱。
可自己也实打实地给沈雾造成了麻烦，说不好以后还有更多困扰……
黯淡的星星去接触皎皎的明月，被照亮是美好的，但背光的阴面里，总会隐匿着自卑的吧。
沈雾趁着红灯，瞥了苏玉尘一眼。
红灯变绿，沈雾踩了一脚油门，车尾灯熄灭，超跑滑行了出去。
“没太说你的事儿，只是说了我打算做的事。”
沈雾打算做的事……听起来就有点不简单。
想当年她可是把一个跟踪她的男私生饭的单反镜头塞回了那人的嘴里，热搜挂了两天，也完全不惧怕掉的那些粉。
幸亏叔叔遇上的是扶南，也是他的福气。
苏玉尘白嫩的手指尖戳着掌心。
咬了咬水红色的唇瓣，终于开口：“我不去您那里了吧。”
“什么？！”
前方红灯，沈雾这一脚刹车实在给的又快又猛。
差点让后方的白色吉普追了尾。
红灯刺目的红，倒计时的数字好像宣告死亡似的狰狞决绝。
沈雾回过头，眸色复杂地盯着苏玉尘。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苏玉尘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我，不去您家了，我可能以后都没办法去照顾一块钱。”
“如果您觉得麻烦，可以抽空让工作人员把它送到我们剧组，我会想办法再找领养。”
沈雾皱着眉头，原本妩媚的眸子里，多了几分锐利之色。
只不过苏玉尘此刻敛眸，静静说话，看不到沈雾眼底藏着的那抹忧伤与黯淡。
“如果您都不喜欢的话，我今天去您家里把她带走。”
“滴滴滴！！”
后方车辆发出了不满的喇叭声，甚至还有人，在扶南的白色吉普后面降下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大声叫嚷：“行不行啊！没有你喜欢的色儿啊！”
“绿灯了还不走啊！干嘛呢？！”
“会不会开车啊！”
沈雾手捏着方向盘，指节微微泛着白。
她根本没有在意身后响彻天的喇叭催促声，或者说她已经无暇顾及那些，只是双眼满含看不懂的情绪，注视着苏玉尘。
“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划清界限？”
这话出口以后，又是难捱的沉默。
离得很远的那些嘈杂，似乎都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音效。
苏玉尘思索片刻，终于抬起眼眸，迎了上去。
她杏眼本是温和柔美的走势，这会眼睛里有了坚定的眸色，眼角便略锋锐。
“我本意并不是这样，只不过……只不过这样似乎更能杜绝给您找麻烦。”
“一块钱我会带走，以后也会尽量少出现在您面前……”
说起不添麻烦，其实一块钱就是最大的麻烦。
偏偏这个麻烦谁也无法舍弃。
“不行，”沈雾终于收回目光，目光透过略有低垂的长睫，盯着前面的马路：“一块钱是我的猫，连名字都是我取的，你凭什么带走。”
“……”
“那……就拜托您照顾它了，我先走了。”
“咔哒”一声，车门开关被扣动。
那辆红色跑车再度以那种嚣张至极的方式，掀起车门。
顿时，一大片冷空气灌了进来，让苏玉尘指尖轻轻战栗了一瞬。
她下车，站在路边人行道的台阶上，对着正在缓缓闭合的车门鞠了一躬。
“辛苦您载我，再见。”
“……”
无人回答。
沈雾用实际行动作为回应，车门还没关好，那轰鸣的马达就已经带着车辆凶悍暴戾地冲了出去。
车子消失了，扶南的白色吉普刚刚起步，又赶上一个红灯，她降下副驾驶车窗，看着苏玉尘，说不清眼神里有什么，但确实复杂。
还有一种棒打鸳鸯的负罪感。
苏玉尘也对扶南鞠了一躬。
“对不起南南姐，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你放心吧，不该是我的，就不应该肖想，这么多年我都很明白这个道理。以后我还是会继续努力工作的，谢谢一直以来的照顾。”
过往种种一直都靠自己，现在也一样，双脚踩回地面，好好努力走下去就是。
扶南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对她笑了笑，升上了车窗。
路口的红绿灯变绿，扶南的白色吉普也消失在了夜色里。
苏玉尘静静凝望着那黑洞洞的夜幕，心中的酸涩翻滚，仿佛压都压不住。
她曾经离月亮那么近，可是自己是一颗尘埃，靠近皎皎月光的自己，被照耀得露出了泥土尘埃的本质，才更像一个笑话吧。
过往种种，包括那一夜，就当做一场绮丽美好的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