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霁瞪大本来就圆溜溜的眼睛,脱口而出道:“你怎么查的?”
“山人自有妙计。”江敛爱惨了他这震惊的小模样,浅笑道,“还有,殿下还记得那个被烧伤的小太监吗?”
沈无霁:“记得。”
他勉强跟上江敛这跳跃性的思维,问道:“他伤好了吗?”
江敛颔首:“好得差不多,他叫陈河,而外面的小盒子某种意义上是那人的弟弟。”
沈无霁:?
“这二人是同一天进宫,有过命的交情,虽然后面被分到不同的宫殿,但情意始终没断,小盒子这次来多半是报恩的。”
江敛边说边拿出两张巴掌大的纸,递给沈无霁。
沈无霁低头一瞧,是京郊的两个地址。
江敛轻声道:“第一个是孟平的家,家中有一个病重的老父,现在有大夫在帮忙治病,孟平会因此对殿下感恩戴德。”
“第二个是陈河的家,家中有老夫老母以及一个刚出生的男婴,小盒子是孤儿,两人相当于共同养着这一个家。”
沈无霁愣愣地看着这两张纸,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紧接着,马车开始颠簸,外面的小盒子声音超级大:“殿下、世子坐稳了,这是段石子路,马上就过去了。”
沈无霁被晃悠着砸到江敛怀里,江敛一把抱住还显得懵懵懂懂的沈无霁。
他坐得极稳,顺便就着这个动作从沈无霁后方按住他的肩膀,声音压小了几分:“识人、用人、防人,我会一点一点交给殿下,这也是未来殿下的必修课之一。”
沈无霁费力回头看他,带着认真和迷惑:“……听起来好复杂。”
“不难,殿下早就掌握了最基础的得人心能力。”江敛抬手往前揉一下沈无霁的脑袋,“若不是殿下给我的烫伤膏,也不会有陈河和小盒子此刻献上的忠心。”
沈无霁眨眨眼,好像懂了一点。
和着外面车辙压石子的咯噔响声,江敛声音逐渐悠长:“殿下心善,自然而然会俘获一群你自己都不清楚的忠心。我没有殿下那般心善,手段也更狠辣,所以我手下的人会敬我、忠人、惧我,唯独不会像当年宁欢宫中众人对安妃般死心塌地,哪怕多年后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沈无霁心中一动,他想到了齐常在,没吭声。
江敛继续道:“有人一直在往殿下身边传递信息,希望有朝一日能引起殿下的注意,殿下有发现吗?”
“——没有。”沈无霁迟疑地摇头。
“没有很正常,毕竟之前有钱嬷嬷,如果那些人动作大到能让殿下发现,自然也会让钱嬷嬷起疑心。”
江敛淡道,“现在钱嬷嬷已死,陛下又要重新培养安插在您身边的人,那些人应该会抓紧时间动作起来。”
沈无霁:……
他抿唇,声音低了几分:“我、我好像见到了母妃留下的人。”
闻言,江敛揽住他的手臂微紧,旋即又松了下来,他低笑道:“殿下如此谨慎,江敛反而放心了,不过希望有朝一日这份防备不会再对着我才是。”
沈无霁撇开脑袋,嘟囔道:“这叫吃一堑,长一智。”
江敛欣慰地笑起来:“殿下很聪明,已经学会了许多。”
知道现在的沈无霁就像蜗牛一样,受了惊吓便把缩着头都藏到壳下,听不得半点风吹草动,江敛也不急,趁着最后一段颠簸路问道:“殿下知道槐安诗集吗?我上次拿走的那本,里面有你母妃与我母亲的藏头诗。”
沈无霁:?!
他猛地回头,比之前更加震惊的望着江敛。
江敛竖起食指抵在自己唇前,示意他先不要说话,轻声道:“接下来没有石子路了,我们的说话声很可能被外面人听见,殿下您好好想想,那本书会是谁放到您的书房里。”
他甚至用手掌虚虚捂住沈无霁的嘴巴,以防沈无霁因为惊讶忘了压低音量。
沈无霁死死咬住下唇,试图回想出来那些天在书房穿进穿出的人。
他并没有怀疑江敛的话,毕竟当时他是亲眼看到江敛因为那一本诗集爆发的摸样。
这一思考,便让沈无霁安静了大半个时辰。
江敛手持一本游记坐着给沈无霁当抱枕,旋即感受到怀中人身体一重,脑袋砸到自己肩膀上,呼吸声也变得逐渐均匀。
——思考到睡着了。
江敛无奈地把人掰正,一点一点小幅度的给他挪到榻上去。
十岁的小家伙重量绝不算轻,按刚刚那个姿势靠下去先废的是他江敛。
离开了京郊,一行马车上了官路,不会再有颠簸到能把人从榻上摇下来的路。
沈无霁呼噜噜睡得香甜,江敛翻完了一本游记,也靠着小憩了片刻。
十来天的路程不算短,哪怕是坐着舒适的马车,第一次出远门的沈无霁也有些难以忍耐。
往后几天沈无霁甚至按捺不住想要去和侍卫抢马骑。
负责护送的侍卫满脸为难。
谁不知道三皇子从不上武课啊,他连马都没碰过,更遑论现在骑快马赶路!
他为难的望向世子,希望世子殿下发挥伴读的作用劝劝三皇子。
被众人寄予厚望的世子反倒跟溺爱孩子的父母般,纵容地问三皇子:“殿下想学骑马吗?”
侍卫:!
世子殿下你在说什么!
果不其然,三皇子睁着亮晶晶的黑眸疯狂点头:“想学!要学!”
侍卫:……
他无力的捂住额头,完蛋。
江敛风轻云淡道:“三皇子到这个年龄了,也确实得学骑马,金侍卫,劳烦您教一下三皇子。”
金侍卫:“……世子殿下,学武伤身,皇上不许三皇子练武。”
“骑马而已,算不上练武。”
江敛似是看不到金侍卫疯狂使的眼色,慢声道,“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都会骑马,证明影响不大,若是一味拦着三皇子不让骑马,岂不是厚此薄彼了?”
金侍卫一怔,微微皱眉,没说话。
江敛下马车走到他身边,声音极小极淡:“越是遮掩越会引起怀疑,不如大大方方的让三皇子学,至于学不学得会,天说的算,没人会疑心主上用意。”
“……好。”金侍卫心一横,应了。
劝完这边,江敛又走到满怀期待的沈无霁身边。
他竖起一根手指:“殿下,接下来的路程还有三天,每天只能允您学一个时辰,不然会拖累侍卫们返程的安排。”
沈无霁:“可以!”
他一口应下,高兴得直蹦跶。
两方全部劝完,江敛反身回到马车上,堪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般潇洒。
等前面都尘埃落定了,后面马车上的嬷嬷、公公、孟平等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嬷嬷眉头紧皱满脸不赞同,可又无权置喙。
金侍卫亲自教沈无霁学骑马,折腾了一个时辰后才让沈无霁心满意足回到马车,他才再调转马头,来到后面宫人的马车旁。
李嬷嬷掀开车帘,皱眉地望向金侍卫:“陛下不许殿下习武。”
金侍卫叹了声:“世子说得在理,况且若是让殿下继续闹下去,只怕会更乱。”
现在才刚刚离开京郊,说不得这前后左右哪个路过的人就是南皇那边的探子,疏忽不得一点。
李嬷嬷也知道事情轻重,她眉头皱得更紧,没说话。
金侍卫:“本官会将此事禀于陛下,接下来的,得嬷嬷们操心了。”
李嬷嬷慎重地点头:“奴婢知晓。”
没了三殿下捣乱,一行人再度恢复到初始赶路速度。
马车中,待兴奋劲散去后,沈无霁啪叽一下趴到榻上,浑身上下酸软得让他嘶嘶哈哈合不上嘴。
江敛把他挪到自己身旁,温热的指尖准确落在沈无霁身上的穴位,笑着说:“殿下满足了?”
沈无霁用力摇头,小声嘟囔:“太慢了,明明我还能骑得更快,你不让。”
江敛失笑,“凡事要循序渐进的来,你要是太天赋异禀,金侍卫可不敢教你,现在学会了之后有的是机会。”
沈无霁这才满意了,爬呀爬呀爬到江敛腿上,毫不客气地指挥道:“屁/股上也酸。”
江敛抬手拍一下小孩浑圆的屁/股,惹得人发出不满的哼唧声:“痛!”
“我都没用力。”江敛往他腰上戳,精准的穴道按摩让沈无霁又开始扭扭捏捏的,痛与快乐并存。
在金侍卫的提心吊胆下,终于到了最后一天的路程。
好在三皇子后面没有再闹什么幺蛾子,第四天连马车都没出,反倒是江敛露了一面,告诉他道:“殿下嫌腿酸,今天就不学骑马了,全速前进。”
金侍卫松了口气,对江敛的不满散得干干净净,他乐呵道:“还是你有法子,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禀皇上了。”
江敛淡道:“藏着掖着不如让殿下自己厌倦,主动放弃,你我都好交代。”
金侍卫认同地点头,转身又把殿下不乐意再骑马的事情告诉李嬷嬷,两人终于安心下来,对江敛的怀疑再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