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那晚,余琅易带唐鹭到了他住的地方。
d城很多这样的城中村,房东盖起一栋大房子,每层楼一条过道,内有一室、两室的配套。
余琅易住在边房,走廊的最后一间。深夜十二点,似乎隔壁都还在热闹着。推开门进去,侧手边是卫生间,里面一个房间,因为在边上,还带有小阳台,用来洗衣服和做饭。
房间有点乱,是男人特有的那种乱,散落着他的衣物,几双鞋子,一对哑铃,一个沙袋,还有其余零零种种。
床上铺着灰蓝的纯色床单和浅绿被套,像军-人的惯用色,床尾巴还续着一个小折叠床,大概是他身高太高,用来撑脚的。
但虽然乱,却并无想象中男人的酸臭,反而是一股清肃的味道扑面而来。就感觉,是个干净有讲究的人。
唐鹭莫名地安了安心,她脑袋冷静过后,也想过自己怎么就随他回来了。险境中的无助与信任是一方面,而很多事是没理由的,不然世界上哪来那么多人从不认识到认识呢。
余琅易脱掉鞋,光脚笈了双人字拖,又捋下身上的白色背心。他把黑白大衬衫给她之后,就只剩下里面的白背心。
——唐鹭很少见他穿白色,但他穿白色其实甚好看,有一种清贵感。
一路回来,因为紧张,她无意识紧攥着他两侧腰,这才发现把他背心那里攥得皱巴巴的,像手风琴的琴键。
他冷冰冰对她道:“自己找张凳子坐着。”还是好听却冷漠的东北音,高挺的身躯对她目不斜视,然后便去卫生间冲澡了。淋浴的水淅淅沥沥,间或水流进嘴里发出轻咳声。
唐鹭攥着手没有坐,就不知所措一直站着。
少顷余琅易洗完了出来,寸发上沾着冷水的湿气,大概忘记外面还有个姑娘,腰上系条毛巾就大喇喇往外走。那玩意儿若隐若现,也幸得唐鹭没有去看。忽而抬眸瞥见她,又回头套上最外面那条短裤,然后从柜子里取了干净的进去换。
他把床尾的折叠床推去另一侧靠墙边,从床上甩个枕头过来,又给她拿了床单。扫了眼她哭得花花绿绿的小脸说:“要洗就自个进去冲。”
唐鹭也觉得不要弄脏别人的床,她就走去卫生间洗了。
台架上有他的牙刷、毛巾和剃须刀,还有男士的洗面奶、护肤乳。他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看着也都比较好,有超市一瓶七八十的牌子,也有她看不懂的英文字包装。
他应该是个比较重讲究的男人。
她冲完身子和头发,没用他的毛巾,只把自己衣服拧干擦了身。擦完才发现没有衣服换,看着镜子里白晃晃的自己,又不敢出去。
余琅易坐在外头,听见里面吹风机的声音过后,好久了不见人出来,便走过来问:“在蹲厕还是干别的,甭想不开在老子这找麻烦。”
压门把手还是反锁的。
唐鹭才慢腾腾道:“我把衣服拧湿了,你能不能借我件不穿的衣服?”
余琅易无言:早干嘛不吱声。
取了件t恤过来,门开开一小缝,唐鹭伸出细白的手接进去了。接去后才发现t恤下还有一条内裤,看折叠褶皱像没穿过的,虽然很大,但她就也换上了。
t恤衣摆有磨损,应该是他不准备要的。出来看见余琅易坐在床沿,两手交叉,胳膊支在膝盖上。他的整张脸整个面目对她而言仍是陌生,颀长的身量,浓密的剑眉与犀利的长眸,她都无敢直视。
但唐鹭很感激,唐鹭解释说:“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公司老板是给工厂拍服装照的,他骗我们团建却去陪老板唱歌,我不干就跑出来了。”
余琅易单挑眉峰滞凝她,洗完澡的唐鹭清白伶仃,瞥一眼就知道她不是,就她这样式的她想干也干不成。
不然他也不会帮。
冷蔑往床上一倒,说:“别哽哽,没叫你解释。”说话间摁掉灯睡下了。
他一晚上空调开到透天亮。民房电一度一块四毛,也不计较电费。
隔天早上七点就起来了,他在码头上班三班倒,正常班七点半到晚上九点,早班是上午十点半到半夜十二点半,晚班是晚上七点半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半。
唐鹭在家里待了一天,等到余琅易晚上十点回来,唐鹭已经把他的整个房间都整理了。地板拖得光亮,衣服分类叠好放在柜子里,该洗的晾在阳台,不常穿的鞋也都码好搁在进门的墙角。
唐鹭还自己煮了粥,看见他便说:“走廊上那台缝纫机是房东的,我给鼓捣好了还能用,就把你这件t恤改成了睡衣。”
隔天余琅易抬头,看见晾衣杆上多了条他那色的女内裤,就知道她为什么改睡衣了。
匀布料呢。
他回来也和唐鹭没甚话讲,一般去阳台抽根烟,进门洗个澡,便打开抽屉取出本子记个啥。
唐鹭懂事地没去打扰。
就这么住了几天,唐鹭把他的米面和西红柿鸡蛋都吃完了,便问道:“你帮我去落哥那把身份证手机和银行卡要回来好吗,要回来我就有钱自己出去找房子住。”
余琅易问完地址,等到两天后他上正常班,就把东西给唐鹭拿回来了。
落哥看见他这大个爷们,吓得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不过只有身份证和银行卡,余琅易说手机没了,唐鹭觉得这样也可以。第二天她去取钱,却发现卡里的三千块一分也不剩下,但不想再麻烦余琅易,她就没说。
一事了就了了,来来去去反而没完没了。
只跟余琅易说道:“我没钱了,你能不能再借我三百块,我在你这继续住一个月,我找到工作有钱找房子了,就立刻搬出去。这个月的房租我到时候付给你,家里的卫生和衣服也都我来承担。”
不得不说,她来了之后余琅易啥事儿都不用动手干。衣服有人洗,鞋子有人拾掇,连换下来的内裤袜子都被洗晒干净叠在柜子里。虽然屋里多个人绊手绊脚的,可唐鹭很识相、不打扰人,经常早上他起来,她已经煮好了粥给他。
尽管他不习惯吃。
余琅易可有可无,掏出五百:“到时间了自己搬走。”
他1米9一爷们,痞性大,多余的话懒得讲。
唐鹭因为没手机,为了方便,就在附近的主干街上,找了家服装店做店员。每月基础工资两千五加三百奖金,早上九点半到晚上十点半,月休四天。
两人住一起挺不方便,尤其住的民房,上下隔音差,经常夜里会有暧昧的动响,一响就半个多一个小时。
唐鹭脸上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并她没有多想,只是暗暗有点尴尬。
但看余琅易根本置若罔闻,当她不存在似的。他们床向相反,她就只能看见他两个大脚掌,每天晚上他继续做他的笔记,侧脸冷隽,鼻梁高挺,专注无有表情。
在卫生间洗澡的时间也不长,很快就出来,各干各。
她猜他大抵是个冷情寡性的人,反而放松了很多。
唐鹭那时自己有喜欢的男生,是体校毕业的魏东浩,家也在她附近,做生意长得很帅气,和她差不多年纪。但又没正式揭开话说是男朋友,只经常打电话聊天。
唐鹭有时想魏东浩了,就会忍不住看着余琅易的背影,代入浮想思念。
但她从来不把余琅易往偏想,在她心里他们就是两个轨道的人,余琅易的悦耳嗓音,他的傲视与冷蔑,他挺拔的身躯与大脚板的黑鞋,这些是她不可跨越的鸿沟。而魏东浩,才更适合自己的气场。南方男人和北方男人的不同,是哪怕都很帅,但南方男人的那股清气是柔和的,北方则更冷厉。
房东住的房子就在对面,底层开了个小超市,有共用电话,接听五分钟内三毛钱。余琅易撞见她在聊电话,显然是跟小情人在唠嗑,夏天的夜晚,唐鹭穿着小褶子裙——她还没有别的裙子。坐在小凳上,单手浅拂垂散的柔密长发,她脚丫子轻晃,脸上带着傻不楞噔地沉浸。
“哦,我不和你聊了,要去洗澡/洗衣服/回宿舍睡了。”
“住工厂的宿舍呀,很严格。你有看到我奶奶没?”
“才没有……那好,就有一点……不说了,我要挂掉。”
余琅易瞥了眼阳台晾衣杆,她店里的工作服、背心和他的混合挂,她小小件的,他的一大件一大件。除了内衣内裤自己手洗外,为了省水省电,唐鹭把衣服都和他混着放在洗衣机滚。却和别的男人通话谈情。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点火气,不知道分界吗?
其实余琅易也搞不明白为什么那天帮她,他那天问她洗手间在哪,只是随口一问;把墨镜挪下来,是为看对面若似眼熟的人脸。只是在她假睫毛落下来的那瞬间,才瞥了一眼罢。
大抵是东北男人的天生仗义吧。
结果就像毛线团一样,被她缠着缠着了,管这要那。
等唐鹭脸颊带着余欢回到楼上,余琅易根本说都懒得多余置喙。他从一开始就对她藐视,冷漠,迁就和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