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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波晾衣服时不小心从十七楼坠落, 当场死亡。

    挂断电话,江秋梧脑子一片空白,在店外长椅上坐了将近半个小时, 忽地弯下腰,用手搓了搓脸,似乎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倒不是因为情绪有多悲伤, 就是感慨, 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生命原来如此脆弱。

    记得上次跟江波见面,是他和柳英的婚宴,那天他特别高兴, 喝了许多酒,在宴会厅门口碰到江秋梧,大着舌头朝她说:闺女!我江波这辈子混成这样, 知足了。

    江秋梧对江波没感情, 甚至说得上是厌恶, 曾经不止一次恶毒的想过,那人能永远消失就好了,但婚宴那天, 江秋梧的祝福是真的, 她希望江波和柳英以后可以好好过日子, 江波当时应该也有过这样的期盼和向往。

    可仅仅过去三个月,物是人非,比起江波去世的事实, 现在更让江秋梧感到为难的是,她要如何开口告诉杨金凤, 她儿子不在了。

    快六点钟的时候,柳英再次打来电话,哭着请求江秋梧去帮她,说江波被放在医院的停尸间,她不知道怎么办好。

    农村讲究落叶归根,江波死后是要回家的,江秋梧应下,犹豫半晌后,给小叔江涛打去电话,让他去镇上找家白事店,先安排葬礼,她去医院找车带江波回去。

    平静地安排完一切,想起这几天店里还在装修,离不开人,江秋梧又跑到彭莉那儿,让她帮忙盯下装修。

    发生这种事,彭莉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点什么,担忧地问:“姐,需要我跟你一起吗?”

    江秋梧说:“不用,医院旁边什么都有,我能行,你照顾好彤彤。”

    “行,那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啊。”

    江秋梧点头,“好。”

    回老家的路上,车里气氛极度压抑,江波被封在袋子里,躺在后面,柳英面色苍白,低着头小声抽泣,江秋梧给她递纸巾,然后转头看向窗外。

    赵悦打来视频电话时,江秋梧把手机调成静音,刻意没接,等五分钟后才打字跟她解释:“现在有点忙,晚点再视频。”

    现在这情况也根本不适合视频,江秋梧心里乱糟糟的,全是回家后要面对的场面,另外赵悦远在边疆,说了只会让她跟着担心,没有必要,本就不是多大的事,两三天就能处理好,等解决完,正好赶上赵悦回来,到时再说也不迟。

    酒店房间里,赵悦趴在床上看到江秋梧的回复,嘴角勾起弧度,慢悠悠地打字:“好,我今天也很忙,明天见。”

    打完觉得最后一句有点暴露了,就又给删掉,改成:“早点睡。”

    大概是真的在忙,迟迟没等到回复,赵悦退出微信聊天界面,点进购票信息,再三确定飞机的预计到达时间:12月22日21时10分。

    不出意外,明天的这个时候两人已经见面,赵悦没说自己要提前回去,她想给江秋梧一个惊喜。

    收拾完行李,扔在床上的手机终于有动静,赵悦喜上眉梢,迫不及待奔去拿起来,瞟到屏幕上的备注,嘴角的笑僵住,不是江秋梧,冯媛打来的。

    白高兴一场。

    赵悦抿起唇,犹豫半天还是接了,“喂。”

    “悦悦。”冯媛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关心道:“在那边还顺利吗?”

    赵悦淡淡应了声,“嗯,顺利。”

    “那什么时候回来?”冯媛问。

    她什么时候回去,王京山肯定早就一五一十地告诉过冯媛,赵悦眉心微微皱起,“你都知道了还要问。”

    冯媛被呛得好一会儿没出声,支支吾吾说:“妈妈是怕你要在那边玩几天再回来。”

    “明天回去。”赵悦问:“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生分的语气让冯媛心里有些难过,“没事妈妈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赵悦没说话,其实比起这种忽冷忽热的关心,她宁愿冯媛和赵经年一样,对她不闻不问,这样才能彻底私心,对他们不抱任何期待。

    双方都不说话,赵悦等了会儿jsg,“没事我挂了。”

    冯媛忙说:“等等,妈妈找你有事。”

    赵悦呼了口气,坐在床边,拿起床头的册子无聊地翻了几页,“你说。”

    “既然打算明年出国,现在也该开始挑挑专业了,提早确定下来,也好早点开始申请,办理手续。”冯媛说:“别弄得跟上次一样,都到机场了又后悔自己选的专业不理想。”

    赵悦的手顿住,眼睛盯着册子里的插画,有点走神。

    冯媛说完等了几分钟,见对面迟迟不表态,“悦悦,有在听妈妈讲话吗?”

    “嗯。”回过神,赵悦把册子合起来放回柜子上,“在听,你说。”

    冯媛抿抿唇:“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妈妈有个朋友,他在这方面比较专业,如果需要,我可以让他帮你参谋下。”

    “是朋友,还是男朋友?”赵悦问的很犀利。

    冯媛轻咳了声,不自在道:“你不需要管他是谁,只要知道他能帮助到你,给你提供便利就行。”

    赵悦笑了声,冷嘲热讽的,“哎,你们真伟大。”

    “悦悦,妈妈这是为你好,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理解不到,等你到妈妈这个岁数就会明白,没有什么能比机会握在自己手里更重要,只有这样你才永远不会处于被动的位置。”

    赵悦仰头,问:“你发现了吗,其实你跟赵经年很配。”

    冯媛无言。

    “你们都很会为自己的自私找到合理的借口。”赵悦说。

    冯媛苦心劝道:“妈妈知道你对我们多有埋怨,可这个时候,能不能别拿自己的前程赌气,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不值得。”

    “你想多了,我没因为你们赌气,另外值不值得我自己说了算,跟你们没关系。”

    冯媛听出不对劲,“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出国了吗?”

    赵悦没说话,但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从机场临阵脱逃,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前程这东西听起来挺高大上,可实际上并没有具体的衡量标准,她出国代表前途光明,难道留在韶城就会没出息,没前途,就会吃不上饭吗。

    并不见得,本就是各花入各眼的事罢了。

    她之前选择出国是因为想摆脱家庭,找到一种不会感到焦虑的新生活方式,而现在江秋梧已经帮她实现,在属于她们的小天地里,明明已经幸福又安逸。

    所以这些日子,赵悦开始思考一个新问题,离开的意义在哪儿?彭莉的担忧不是没道理,李欣的不看好不是没理由,感情这东西,赵悦一点都不相信什么顺其自然,她只知道事在人为。

    “是不打算出国了吗?”冯媛拔高音量,重复问:“到底是还是不是,你说话。”

    隔着电话,赵悦都能感受到冯媛的愤怒,但内心深处根本不理解这种行为,她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有什么资格生气,替她做决定。

    “是。”赵悦答的也干脆,“还有事吗?”

    冯媛说:“悦悦,妈妈对你很失望。”

    “那就趁年轻再生个吧。”赵悦说完直接挂断电话,抓起旁边的被子盖住脸,深呼了口气。

    ·

    担心惊喜会被江秋梧识破,从去机场的路上开始,赵悦一直都是打字跟她联系,江秋梧白天忙,回复的少,这让赵悦也松口气,免得一个视频过来,全部完蛋。

    北京时间21时40分,飞机顺利落地,看着四周熟悉的环境,赵悦心中涌上暖意,打开手机看了眼,上午发出去的微信,江秋梧现在还没回,赵悦眉心微皱,本想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但硬生生给忍下来。

    万一稍不注意,就会前功尽弃,赵悦在心里安慰自己,快的话一个小时就能到店里,六十分钟而已,千万忍住。

    等车的时候,赵悦心里还直犯嘀咕,原来准备惊喜这么难,一般人还真扛不住,她恨不得从上飞机就开始播报自己到哪儿,飞几公里了,还有多久到,图片加文字,全程直播才行。

    想着想着,赵悦没忍住低头笑起来,恋爱这事还怪折磨人的。

    嗡嗡——

    兜里的手机响起来,赵悦下意识当成是江秋梧打来的,边掏还边回头观察现在这环境安全吗,会不会被发现。

    直到看到备注,赵悦躁动的心情突然平静不少,手指浮在接通键上方许久,才上滑接通:“喂,宋——”

    开场白还没说完,宋玉婉先道:“小悦,你能来我家一趟吗?”

    赵悦愣住,“现在吗?”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很麻烦你,但我实在找不到别人了,你能帮帮我吗?真的很对不起,我也不想麻烦任何人,对不起。”宋玉婉言语有些混乱。

    听这语气,赵悦感觉不太对劲,安抚道:“你先别着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有点事,你能不能帮帮我?小悦。”宋玉婉没有哭,反而格外冷静,但这种情况越冷静越叫人担忧。

    车马上就到了,赵悦眉头皱成一团,为难不已,再次问:“是要紧的事吗?”

    那边沉默片刻,“不是很要紧,抱歉,打扰了。”

    然后便挂了电话。

    赵悦想想有些不放心,就拨回去,但一直提醒在通话中,最后直接关机了。

    “”

    心里莫名有点慌,赵悦尝试联系王京山,询问齐文哲的联系方式,宋玉婉是他的妻子,应该没人比他更清楚出了什么事。

    只是还没来得及联系上王京山,一通陌生电话打进来,自觉告诉赵悦,肯定是宋玉婉打来的,于是想也没想就接通:“喂,宋老师!”

    “手机没电了,不好意思,没接到你的电话。”宋玉婉说。

    能联系上人,心里总算踏实些,赵悦试探性地问:“你先生——”

    话还没问完,就被宋玉婉情绪激动地打断:“别提他!”

    果然,是夫妻吵架了。

    赵悦抿了抿唇,问:“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我也不知道。”宋玉婉冷笑了声,“明天应该会好,你忙吧,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没事。”

    “等下!” 宋玉婉这个精神状态让赵悦心里很不安,纠结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你,家在哪儿?”

    大晚上,家里只开了个落地台灯,光线很暗,连客厅的具体布局都看不清,显得死气沉沉的,赵悦关上门,转身时,宋玉婉已经坐在沙发上,双臂抱膝将自己缩成一团,看沙发旁边的凹陷,她应该是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

    赵悦往客厅里走,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下,险些摔倒,宋玉婉听到动静抬了下头,询问:“你没事吧?”

    “不要紧。”赵悦低头看去,是把断腿的椅子横倒在地上,往前看还有碎掉的花瓶,倒扣的电视机,沾满污渍的抱枕家里像遭了贼一样,乱糟糟的。

    赵悦皱起眉,正想问什么,一抬头发现宋玉婉望着自己,脸上神情麻木,眼睛周围全是淤青,半张脸都是肿的,嘴角的伤痕触目惊心,

    想过夫妻拌嘴,会吵得很厉害,但没想到会是这种场景,赵悦嗓子干涩的厉害,反复吞咽几次,缓缓走到宋玉婉跟前,蹲下身子,仰头看着她,“他打的?”

    宋玉婉点点头,不说话。

    赵悦皱眉,“报警了吗?”

    宋玉婉没反应。

    赵悦猛地站起来,背过身子,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无力,宋玉婉明明是那么温柔明艳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在婚姻里被人糟蹋成这样子,被人欺负的无力还手。

    “我来报警。”赵悦手伸进口袋里摸手机。

    宋玉婉终于肯说话,“别报警。”

    “他都把你打成这样子了,你还维护他?”赵悦怒道:“能不能清醒点,你是离开男人就活不了吗?”

    宋玉婉摇摇头,“不是。”

    “”

    “我怀孕了。”

    女人有了孩子就如同被宣判无期徒刑,无力感漫过怒意,赵悦闭了闭眼睛,“所以你想我怎么帮你?”

    “电视机后面那个壁橱里应该有个手机,你能帮我找找吗?”

    赵悦走过去,拿开前面的遮挡物在角落处找到一部手机,但屏幕已经碎掉,“你要做什么?”

    “我拍了视频。”宋玉婉接过手机,尝试打开,“但被他发现,摔碎了。”

    赵悦伸手,“我看看。”

    宋玉婉递过去,“能打开吗?”

    又尝试了两次都不行,赵悦皱眉:“要找个手机维修店才行。”

    宋玉婉点点头,“那你能不能帮我拿去修下,没有证据,报警也没用。”

    知道要保存证据,对流程熟悉至此,赵悦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经常打你?”

    “今jsg天是第二次。”宋玉婉说。

    “因为什么?王京山?”

    宋玉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赵悦看了眼宋玉婉的腹部,“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离婚还是”

    “我要让他坐牢。”宋玉婉低头摸了摸自己肚子,“但在这之前,我得先办件事。”

    赵悦看她。

    宋玉婉拿开手,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先把孩子流掉,我一个人去有点害怕,你能和我一起吗?”

    赵悦弯腰从掉在地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巾出来,走到沙发旁,替宋玉婉擦掉眼泪,“我陪你去。”

    “”

    宋玉婉怔怔看着赵悦,眼眶中涌出的泪水越来越多,但没有哭出声,而是低着头,言语中充满歉意:“对不起,小悦,给你添麻烦了,但我实在找不到别人,我怕他们以后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也不敢告诉父母,他们年纪大了,知道后跑来一趟,我不放心,真的很对不起,给你添麻烦。”

    “不用道歉。”赵悦胳膊揽住宋玉婉肩膀,在她后背上轻轻拍抚,“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宋玉婉手指紧紧攥着赵悦腰间的衣服,脸埋在她怀中,终于失声痛哭出来。

    做完各项检查,手术被安排在第二天下午,不到半个小时,未成形的生命结束,宋玉婉被推出手术室,面色苍白,双眼紧紧闭着,不说话也不看人。

    等麻药散去,宋玉婉依旧不愿意睁眼,但不断有泪水从眼角涌出,赵悦抽纸巾给她擦掉眼泪,端起床头的饭盒:“手机我拿到维修店问了,老板说能修好,可你这样一直不吃东西,还怎么让他去坐牢?”

    宋玉婉终于睁开眼睛,扭头问:“真的能修好吗?”

    “能。”赵悦把勺子递到嘴边,“先吃点东西,这样你才能快点恢复体力。”

    宋玉婉终于肯听话,一小勺一小勺往肚子里咽,等有饱腹感便把头转到一旁,跟赵悦说:“我请了护工,你有事就去忙吧,这两天谢谢你。”

    赵悦眼皮微微垂下,嗯了声。

    ·

    按照老家的风俗,棺材要在家停放一天,等亲戚吊唁完再下葬,子女举其牌位送最后一程,而江波只有江秋梧这一个女儿。

    出殡那天,杨金凤怕江秋梧不肯认江波这个爹,抓着她的手,声音哽咽,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好孩子,他就你这一个闺女,你送送他,你千万要送送他,哭两声,装装样子也行。”

    江秋梧哭不出来眼泪,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奶奶,我既然回来为他戴孝,肯定会送他这最后一程。”

    “好好,这样也好,有闺女送就不丢人,你爸活着的时候爱面子,走的时候也没给他丢人,不丢人啊,有闺女送。”杨金凤拄着拐杖,嘴里喃喃自语,步伐蹒跚回自己低矮的老屋去。

    看着杨金凤佝偻的背影,江秋梧心里酸的厉害,但眼泪硬是没掉下来,直到江波的棺材落下,一点一点被土掩埋,眼泪像是不受控制,突然夺眶而出。

    江秋梧不觉得自己是因为伤心流的眼泪,她心里是不难受的,甚至没什么感觉,但看到逐渐被土掩埋的棺材,眼泪止不住啪嗒啪嗒直掉。

    可她依旧坚信,自己不是在为江波掉眼泪,而是为逝去的生命落泪。

    办完葬礼,江秋梧要杨金凤跟她到城里住,江波才走,留杨金凤一个人在家,江秋梧不放心。

    “不用,我这好好的呢,没事。”杨金凤坐在门口,腿边斜着根拐杖,“过几天就是你爸头七了,有空回来给他烧个纸。”

    江波一走,大概是心疼老太太,肖艳变得和善许多,劝江秋梧:“你去城里安心工作,妈我会照顾好的。”

    杨金凤不愿去,江秋梧只好作罢,“那麻烦你了,婶婶。”

    “麻烦什么,你说平时有点矛盾啥的很正常,牙齿还经常咬到舌头,但到底咱是一家人,一家人麻烦什么。”肖艳说着说着声音中染上哭腔,“秋梧,到城里好好工作,不用老惦记,家里有我和你小叔呢。”

    不论这话里有多少真意在,至少听到的那刻,江秋梧心中是暖的。

    忙江波葬礼那几天,江秋梧很少看手机,回城的路上猛地一看才发现,她已经快两天没跟赵悦好好说话,每条微信都回复的很敷衍,有时隔半天才回一句,但赵悦也没有特意打来电话询问。

    往常半个小时不回赵悦就会发视频来查岗,江秋梧心里觉得诧异,但看日历才发现,赵悦是今天回来,一瞬间好像又能说通了。

    马上就要见面,少发几条消息也没什么,况且赵悦提过说,那几天忙。

    江秋梧打字问:“几点到机场?”

    考虑到赵悦回程路上可能在睡觉,江秋梧发完也眯了会儿,等到巷子口才看到回复。

    【小赵:下午两点左右,你在店里还是在租的房子那?我有点事跟你说。】

    江秋梧回复:“在店里,装修需要人盯,正好,我也有事跟你说。”

    【小赵:什么事?】

    江秋梧手指顿了顿,觉得还是当面说比较好:“等你回来再说。”

    店里。

    工人正紧罗密布赶工程,江秋梧简单转了圈打算先到彭莉那儿跟她知会声,自己已经回来就不用麻烦她天天两处跑。

    转身出去时,迎面撞见一位衣着讲究的女士往店里走,江秋梧忙出声提醒:“你好,店里还在装修,最近不营业。”

    冯媛浅浅一笑,看着江秋梧,“我不是来剪头发,而是专程来找你的。”

    江秋梧愣了愣,“找我?”

    “嗯,找你。”冯媛说:“我是赵悦的妈妈,想跟你说几句话。”

    屋里装修的声音有些吵人,江秋梧打量了眼面前的女人,很快又挪开,态度还算和善:“到外面说吧,这儿听不太清楚。”

    52

    附近几家店铺都在装修, 吵哄哄的,江秋梧走到巷子口,施工声没那么嘈杂, 转身道:“可以了,在这儿说吧。”

    冯媛驻足观望四周,指指马路对面的咖啡馆,“我们点杯咖啡, 坐下边喝边聊。”

    江秋梧抿了抿唇, 只好跟上。

    咖啡馆里放着音乐,顾客不少,冯媛没进去,扭头征求江秋梧的意见, “里面太闷,不如就坐外面吧。”

    “嗯。”江秋梧绕到冯媛对面坐下。

    冯媛抬手叫来服务员,然后问江秋梧:“喝点什么?”

    “你点自己的就好, 我喝不惯咖啡。”江秋梧说。

    冯媛笑了笑, 朝服务员说:“你好, 两杯热牛奶。”

    “好的,女士,请稍等。”

    冯媛轻轻点了下头, 收回目光看向江秋梧, 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不好意思,这么唐突过来找你,耽误你时间了。”

    “不会。”江秋梧扯扯唇角, “你刚也看到了,店里在装修, 没办法营业,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冯媛望着马路上的车流,苦笑道:“前几天我去看望我母亲,才知道悦悦谈恋爱了,你说这孩子,谈恋爱是好事,怎么还瞒着我,我还能反对不成。”

    “可能是你太忙了,赵悦怕打扰你。”江秋梧语气很平和。

    冯媛神色稍顿:“我们家的事,悦悦应该都跟你说了吧。”

    “说过一些,还有部分是从新闻上看到的。”狗仔拍的那几张照片很模糊,如果不是冯媛一上来就先自我介绍,江秋梧压根没认出来。

    冯媛看了江秋梧一眼,“你也认为我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我怎么认为没有意义,你是赵悦的母亲,主要是看她怎么认为。”

    冯媛垂下眼皮,沉默了会儿,声音中夹着浓浓的挫败感:“她恨我。”

    “应该算不上恨吧,只是失望到极致,就不抱期望了。”余光瞟见服务员举着托盘过来,江秋梧停了下,看她弯腰将两杯牛奶放到桌上,又抬眼说了声谢谢,才看向冯媛继续:“以后我会照顾好赵悦。”

    冯媛嘴角扬了扬,“别误会,你们谈恋爱,我一点都不反对。”

    “所以,你今天找我是为什么?”江秋梧问。

    冯媛不再拐弯抹角:“悦悦跟我说,她不打算出国了。”

    江秋梧愣了愣,这是她没料到的,“怎么会?”

    “她亲口说的,我猜应该是因为你。”冯媛端起瓷杯抿了一小口牛奶,“我并不愿意插手你们的感情,但不插手的前提是赵悦要对自身,对未来有清晰的规jsg划和认知,可惜她并没有,她的思想太幼稚了,因为一段感情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我绝对不赞同。”

    江秋梧还在为赵悦放弃出国而忧虑,可听到冯媛这番话,眉头不禁皱起,“你这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赵悦身上。”

    “严师才能出高徒,教育子女是同样的道理,让女儿变得更优秀,是每位母亲的心愿,我认为这没有错。”

    “母亲盼女儿优秀,是没错。”江秋梧说:“但如果用错办法,只会让母女关系变得僵硬。”

    冯媛貌似听不进去,“如果能让悦悦走条正确的路,她就是怨我也没关系,只要以后她足够优秀,日子过得好就行,我也不能陪她一辈子。”

    这些个大道理,表面上听起来是为赵悦好,但实际上呢,把女儿当成个物件,然后按照自己心仪的方向去捏,去改造,根本不合理,也不公平。

    江秋梧问她:“什么才叫好日子?或许你认为的好日子,赵悦看来并不是,你应该尊重她的意思。”

    冯媛:“我现在尊重她实则是在害她,等她到我这年纪,肯定会后悔当初的决定,我身为母亲,现在要做的就是帮她纠正错误,你是悦悦的女朋友,肯定也想她好,所以我们应该是一条心,你能帮我劝劝她吗?其实出国也就两三年的时间,等悦悦回来,如果你们还在一起,说明你的感情经得起考验,生活也会更有保障,到那时我绝对不会再插手你们的事。”

    从头到尾,江秋梧都支持赵悦出国,可冯媛的言辞让她感到很不舒服,“让赵悦自己做决定吧,毕竟你们当初做的每项决定,都没征询过她的意思,现在也没立场干涉她,包括我也没有。”

    冯媛眉头紧皱:“这根本不是一个性质,我对所选择的人和事都有清晰的认知,他们能带来益处,让我往好的方向发展,是积极向上的,可悦悦不出国,这对她而言有什么好处?”

    “如果快乐也算好处的话。”江秋梧说:“不出国,赵悦应该会过得更开心点。”

    冯媛不合时宜地泼盆冷水,“你太高估自己了,悦悦为什么喜欢你,你想过原因吗?”

    江秋梧皱眉看了冯媛一眼,觉得她很莫名其妙:“你问错人了,另外这是我们的私事。”

    冯媛嘴角勾起一抹笑,细细打量江秋梧,眼中似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很耐人寻味:“不用问,我知道为什么,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

    江秋梧不喜欢这种高深莫测,话里有话的聊天,淡声道:“店里要有人在,没其他事我先走了。”

    冯媛在江秋梧起身离开前,朝她说:“你跟悦悦喜欢的那位老师,真是长得一模一样。”

    “”

    江秋梧的脚顿时像被定住,眉头拢起,迟迟没消化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眼睛诧异地盯着冯媛,“什么叫一模一样。”

    “作为成年人,字面意思应该不难理解。”冯媛缓声道:“悦悦十三岁的时候,我请了位老师到家里负责悦悦的功课,其实我也没料到我的女儿会喜欢上自己的老师,可事情就是发生了,偏偏还凑巧,那位老师结婚后不久,悦悦就赖在你这里不回家了。”

    江秋梧睫毛轻颤,“所以呢?”

    “还所以什么,这其中的缘由我相信你猜得到,另外……”冯媛说到这忽然停顿下来,看了一眼对面,像是担心江秋梧会有过激反应,直到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才继续:“悦悦前天就回来了,在医院照顾宋老师。”

    “你们这段感情或许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哗——桌上装牛奶的杯子不小心被碰翻,江秋梧眉头皱了下,慌乱抽回手,垂眸盯着手背被烫红的那块,有点回不过神。

    怎么可能呢,冯媛口中的那个人太陌生了,怎么可能是赵悦,她不太敢往深处想。

    “你没事吧?”冯媛担忧地看了一眼江秋梧,然后叫来服务员,“你好,帮她擦一下。”

    “不用。”江秋梧站起来,看着冯媛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

    回到店里,工人正在休息,江秋梧给他们拿了水,问:“还要几天能完工?”

    “四五天吧,最慢下个星期六绝对能干完。”有人说。

    另外一位工友喝完水,笑着接腔:“刚装修完,这屋子里味道可大,老板娘别着急赚钱,让屋里通通风再开业。”

    江秋梧扯唇笑笑,“那是自然。”

    休息了一小会儿,工人开始忙,江秋梧出去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看了眼时间,快两点了,但没看到赵悦的身影。

    闲下来后,不由自主地又想到冯媛那番话,说丝毫没受影响,还百分百相信赵悦,都是假的,感情经不起算计,江秋梧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之所以能这么冷静,是因为还抱着侥幸心理。

    毕竟‘替身’这个词听起来就挺荒诞,还有长相这东西,是很主观的看法,完全因人而异,冯媛觉得她跟那个宋老师像,赵悦或许不那么觉得,还有万一这是冯媛想挑拨她们关系故意说的呢。

    反正至少,大概,或许也该听听赵悦怎么说,江秋梧不觉得自己这么大人了,会连她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言都分辨不清。

    能想到的每个借口就像一层保护膜把江秋梧牢牢包裹在里面,让她感受不到悲伤,反而格外冷静。

    两点过十分,赵悦依旧没回来,也没来信息告知是怎么回事,江秋梧没有主动去问,跑到彭莉店里两人唠了会儿嗑,等彤彤放学又带她去超市买了一大袋零食。

    六点钟工人收工,彭莉留江秋梧在店里吃晚饭,“姐,吃完再回去吧,我煲了红薯粥,咱凑合吃点,免得你回去再做。”

    江秋梧勾唇笑了笑,“小赵今天回来。”

    “这样啊。”彭莉立马懂了,不再挽留:“那行姐,你路上慢点啊。”

    江秋梧点点头,正要离开,彭欣彤突然撩开帘子,小跑出来叫江秋梧,“等等,干妈。”

    “怎么了?”江秋梧回头看她。

    彭欣彤嘻嘻笑笑,把背在身后的胳膊伸出来,手心里捧着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同学们说平安夜要吃苹果,干妈,这是我送你的,平平安安。”

    江秋梧愣了下,脸上露出笑意,蹲下身子摸摸彭欣彤的头发,“谢谢彤彤,干妈不知道今天是平安夜,明天补给你,好吗?”

    “好。”彭欣彤点头。

    平安夜要互送苹果,外出的人看起来要比平时多,路上很热闹,江秋梧走到小区门口,看见一家水果店,门口站了三个高中生,笑着要老板给她买的苹果包装漂亮些。

    江秋梧脚步顿住,走到水果店门口,问:“苹果怎么卖?”

    老板忙着给漂亮的盒子外面扎丝带,没抬头说:“包装好十块。”

    一个苹果卖十块也太不划算,江秋梧皱眉,“这么贵?”

    老板一听不太高兴,看她说:“今天平安夜都是这个价,我这卖的还算便宜的,不信你去路口那个超市问问,更贵,并且我这是毛毡款,成本就不便宜啊。”

    “姐姐,确实是这样,我们刚从那过来,那家卖十五块。”有个高中生说。

    老板挑眉,“你看,我没骗你。”

    江秋梧笑笑,“行吧,那我要两个。”

    “好,礼盒都在这儿,姑娘你挑一个。”老板朝她说。

    一排红色礼盒平铺在柜台上,款式很多,江秋梧挑选了两个,雪人和圣诞老人,“这两个。”

    “好。”老板从旁边的篮子里拿了两个饱满的红苹果,装进去前先给江秋梧看一眼,“你看啊我这都是现场包装,能让你看到我这苹果有多好,不像别家,提前包装好,里面装得是什么歪瓜裂枣,你都不知道。”

    江秋梧笑:“谢谢。”

    回到家,江秋梧把礼盒放在鞋柜上面,方便赵悦回来一眼就能看到,然后去厨房洗了把手,系上围裙开始做饭,手机依然静悄悄的,所以她做好也没等,一个人吃完饭,收拾干净就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困了,本来打算只眯一会儿,可不小心睡着了,还没睡熟又被开门声吵醒,江秋梧条件反射的睁开眼睛,但没有立马回头,而是盯着电视屏幕上顿了片刻,才转头望去,嘴jsg角随之牵扯起弧度,很轻的说了声,“回来了。”

    行李箱被扔在门口,赵悦换了鞋,径直走过去抱住江秋梧,脸贴在颈窝处,闻到熟悉的味道,心突然就踏实下来,“在等我吗?”

    “嗯。”江秋梧脖子动了下,眼眸微垂,正好能看到赵悦侧脸,“飞机晚点了吗?这么晚才回来。”

    赵悦手臂收紧,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先让我抱会儿。”

    江秋梧没出声,沉默地低下头。

    电视里突然传来一阵爆笑,闹哄哄的,江秋梧抬头看去,不知道主持人在笑什么,也不明白嘉宾为什么噘着嘴打自己队友肩膀,仔细回想了下,一开始好像是要做游戏,要求一男一女组队,然后再……

    “飞机没晚点,我前天就回来了。”赵悦突然出声,打断了江秋梧的思绪:“对不起,我原本是想给你个惊喜。”

    ‘侥幸心理’被撕掉一层,江秋梧有点笑出来,但还不忘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赵悦松开手,看着江秋梧,说的很小心翼翼,“我有个老师,她丈夫家暴,身边找不到人帮忙,就给我打了电话。”

    “严重吗?”江秋梧问。

    “嗯”赵悦尽量让自己的解释听起来有条理些,“所以,我就先送她去了医院,本来今天下午就要回来,可她丈夫突然去了医院,两人见面吵起来。”

    齐文哲挖苦宋玉婉怀的是野种,流掉更好,刺激的宋玉婉情绪失控,被推进抢救室,晚上才稳定下来,转到普通病房。

    “都住院了,那是挺严重的。”江秋梧抬头看着赵悦,面色平静,问:“我能去看看她吗?好歹是你老师。”

    53

    在医院见到宋玉婉的第一眼, 江秋梧下意识觉得冯媛说话有些夸张了,根本没有一模一样,想来也是, 她跟宋玉婉非亲非故,怎么可能长相完全相似。

    直到宋玉婉招呼她们坐时,嘴角勾起了弧度,脸边随即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 另外不知是不是生病的原因, 她说话时语气软软的,格外温和,但又不失得体,面带笑意叫赵悦给江秋梧搬凳子坐, 还说不必这么破费,带这么多东西来。

    艺术领域里有个词叫‘神似’,这让江秋梧莫名想起那天早上在酒店醒来时, 赵悦看她的眼神, 说痴迷有些过了, 但绝对不是睡一觉后就能有的那种缱绻和温柔,她胳膊轻轻圈住江秋梧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说, “早安。”

    汹涌而至的柔情和温暖让江秋梧猝然失防, 心猛地颤了下, 缓缓抬头,鬼迷心窍地开口和一个陌生人借钱。

    放到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荒诞到张不开嘴的一个请求,因为沾了宋玉婉的光, 赵悦点头说好,前后相隔不到半个小时, 一百万就打进账户。

    那一刻,惊愕大过喜悦,江秋梧坐在床上,凌乱不已。

    如果后面和赵悦没有其他交集就好了,至少那样,她会一辈子都感激对方。

    手被轻柔的牵起,身体回拢些暖意,江秋梧下意识扭头,眼神有些茫然,“怎么了?”

    “累吗?要不要坐会儿。”赵悦握住江秋梧的手,轻声询问。

    宋玉婉也看着江秋梧,“不好意思,因为我的事,给你们添这么大麻烦。”

    江秋梧嘴角挤出笑来,摇摇头:“不会,你是小赵的老师,她帮你是应该的。”

    说起这个,宋玉婉看了赵悦一眼,笑笑说:“小悦遇事独立,很少麻烦别人,我说起来是她老师,其实也没付出多少。”

    江秋梧也笑,不经意问起:“你们认识多久了?”

    宋玉婉脸上稍愣住,想了后才说:“有六七年吧。”

    说完还不确定地看赵悦,问:“是吧?六年还是七年,我记得是你初二的时候。”

    赵悦一直在看江秋梧,有点心不在焉,没注意听她们聊了什么,直到江秋梧轻轻拍她胳膊,温和地提醒:“宋老师问你话呢。”

    “什么?”赵悦堪堪收回目光。

    宋玉婉笑笑,她能感觉到赵悦很紧张江秋梧,从眼神到肢体动作都欺骗不了人,那她们到底相识了几年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小悦是个善良的孩子,你们要一直幸福下去。”

    江秋梧迟迟没接话。

    赵悦看了她一眼,用力握住江秋梧的手,“我们会的。”

    话题已经结束,江秋梧却突然抬眼,冷不丁地说:“初二吗?这么久。”

    病房里骤地安静下来,赵悦担忧地看着江秋梧,嘴唇动了动,“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嗯,我正好也有事,宋老师,祝你早日康复。”来这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已经得到答案,江秋梧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失态。

    赵悦忙跟上去。

    “小悦。”宋玉婉起身叫了声,应该是有什么不方便外人知道的事,说得很委婉:“那个手机”

    江秋梧立马领会到,很识趣的加快脚步:“你们聊。”

    “不是。”赵悦来不及解释,江秋梧已经拉开门离开,她急急忙忙丢下句:“修好了,我让人送过来。”便追出去。

    江秋梧没走远,正在等电梯,赵悦走过去,靠近她身旁,先用手背碰了下江秋梧的手背,然后牵住,江秋梧扭头看了她一眼,这时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人群涌入。

    两人走进去,都没出声。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医院外面的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街上路人裹得严严实实,行色匆匆。

    可江秋梧特别喜欢这种刺骨的冷,刮在脸上,其他什么心思都没了,她扭头说:“你先回去吧。”

    赵悦愣住,小心试探:“你生气了吗?”

    江秋梧停下脚步看着赵悦,忽地勾唇笑了下,问:“宋老师也有梨涡,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长得挺像?”

    赵悦脸色顿变,显而易见的慌乱,“我”

    “小赵!”江秋梧突然打断,比起赵悦,她好像更害怕听到那些话,“去出国读书吧。”

    “不去。”赵悦看着江秋梧,“我哪也不去。”

    风力太猛,江秋梧鼻子酸溜溜的,她将头稍稍低下,缓和了下才说:“你妈妈昨天来找过我,我觉得她的有些话其实是有道理的,不管怎么样,先以学业为主。”

    赵悦不为所动:“我是不会去的。”

    “”江秋梧嘴唇颤了下,用力抿抿唇。

    “我喜欢你。”

    江秋梧呼了口气,别开头。

    赵悦抓住她的肩膀,说得认真又固执,“江秋梧,我说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江秋梧头压得很低,轻轻推开赵悦,极力将两人隔开距离,“先让我单独待会,好吗?”

    赵悦问:“要多久?”

    “不知道,我不知道。”至少现在,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没办法面对赵悦,能心平静气说完这几句话已经耗尽她所有力气。

    赵悦重新抓住江秋梧手腕,把她往怀里拉,“那我能不让你走。”

    “赵悦!”

    江秋梧厉声叫她名字,很快自己也愣住,似乎没料到会生这么大气,低头喘了好几口气,掌心抵着赵悦肩膀,把她往外推,“放开我。”

    赵悦同样愣住,从认识到现在,即使之前江秋梧要赶她走,也没语气如此重的跟她说过话,赵悦突然感到害怕,妥协说:“好,好,我让你单独待,半天,半天够吗?”

    “够。”江秋梧已经没力气跟她耗下去,不管多久,哪怕十分钟也行,她转身往公交车站走,“别跟过来。”

    即使已经抬手阻止,赵悦还是跟上去,“我送你。”

    “不用。”江秋梧冷声拒绝。

    赵悦执意跟到公交站台,“我陪你等到公交车来。”

    话音刚落,有辆公交车缓缓进站,江秋梧连是几路公交都没看,就直接刷卡上车,逃似的离开这个地方。

    公交车驶入主道,混入车流,在红绿灯路口左拐,很快就看不到,赵悦愣愣地站了会儿,后退几步坐在公交站台的候车椅上,脑袋垂得很低,看不到脸上的神情。

    后面不断有其他公交驶入,开门声,关门声,还隐约能听到报站声,全都揉进风里乱糟糟的。

    不知道坐了多久,站台的乘客变得多起来,落入视线的脚步繁忙不已,赵悦抬头一看,才发现天快黑了,大腿坐的酸麻,她撑着椅子缓缓站起来,朝jsg医院的停车场走,边走边翻找号码。

    赵悦难得主动打来电话,冯媛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质问:“你跟江秋梧说了什么?”

    “”冯媛抿唇,“她问你了?”

    赵悦坐进车里,身子往后靠,“你跟她说了宋玉婉?”

    母女俩一来一回全在给对方抛问题,冯媛顿了下,劝道:“悦悦,你现在应该以学业为重。”

    赵悦沉默了会儿,将手机从耳边拿开,挂断。

    ·

    新一轮的寒潮马上就要来了,怕因为天气耽误工期,店里加派来两位师傅,江秋梧问是不是要提前完工。

    领头的那个笑着说:“上面传话了,整个韶华巷的工程都要在元旦之前完成,老板娘你这店啊开工早,明天弄不完,后天肯定给你弄好,通几天风,过完元旦就能开门做生意了。”

    有人插话:“离元旦就剩几天了,这么大味,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我看难。”

    “你小子不看天气预报啊。”领头的斜了他一眼,“这几天有大风,窗户开着,吹一个星期保准能做生意,老板娘,你就放心的——”

    扭头一看,江秋梧已经走了,店里若是完工了还好,现在还在施工,到处堆放着工具,挪脚都不方便,她打算先去酒店住。

    快捷酒店,环境算不上多高大上,但床异常的软,江秋梧闭上眼睛,祈祷自己能快点入睡,但明显高估自己了。

    眼睛一闭上,全是宋玉婉那张脸,一颦一笑盘旋在脑子里,跟魔怔了似的停不下来,以前每次亲热,赵悦是在透过她的脸看谁,她笑是为何,满目深情又是情意缠绵叫她名字的时候,脑子里想的会不会也是宋玉婉,肯定是。

    江秋梧忽地睁开眼睛,掀开被子去浴室洗把冷水脸,打开电视转移注意力。

    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响起来,江秋梧扭头看了眼,伸手拿过来,不出意外又是赵悦打来的,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通。

    江秋梧没点挂断,但也不接通,任由它自己响到停下,放回原处,没一会儿,又开始响。

    “”江秋梧怔怔看着,不敢接,她怕被赵悦的话影响,怕自己丧失判断的能力,毕竟再理智的人也有心软的时候。

    知道电话打不通,赵悦换发微信,字字斟酌许久,才点发送:“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明天早上去接你。”

    过了会儿,手机屏幕又亮起。

    “今晚没下雪。”

    “晚安,早点睡。”

    五分钟过去。

    “我好想你。”

    江秋梧压着喉咙处的酸涩,手指长按在聊天框上,很快出现弹窗提醒,最下面是‘删除该聊天’,指尖挪过去,悬浮半天也没点实。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舍不得,只是觉得做这些之前,至少该心平气和的聊一次,分的明明白白,也服服帖帖,然后再走后面的流程。

    江秋梧把手机息屏,后面没有再接到赵悦的电话,快十点钟的时候,手机又响了次,是房屋中介打来的,态度格外热情,“姐,真是不好意思啊,白天在带客人看房,刚忙完,让你久等了。”

    江秋梧:“不会,你看下我给你发的信息。”

    “姐你那店铺在韶华巷,黄金地段啊,今年政府还在出资大整修呢,以后的市值只会越来越高,多少人眼红想在那买个铺子都没机会,你如果诚心卖,肯定能出个好价钱。”

    江秋梧直接问:“能卖一百万吗?店铺刚装修过。”

    房屋中介沉默了。

    江秋梧又问:“七十万呢?”

    房屋中介:“姐,你报这价也太保守了,你看方便吗,方便的话我明天去看看,拍点照片挂网上。”

    江秋梧心里已经有数:“行。”

    ·

    早上,赵悦打来电话,江秋梧接通:“喂。”

    “你不在店里?”赵悦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天快亮才勉强睡着,江秋梧坐起来时,头昏昏沉沉的,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嗯”

    赵悦听她声音不对劲,立马问:“你在哪?感冒了吗?”

    周二赵悦是满课,江秋梧不想耽误她上课,就说:“等你下课了,我们见个面吧。”

    她没打算躲赵悦,有问题就该解决问题,但昨天情绪不太稳定,江秋梧不喜欢那种大吵大嚷的局面,也不爱让自己情绪失控,像个疯子一样质问什么,本就是自己难堪的事,就没必要弄得更难堪,所以才刻意避开。

    今天冷静不少,至少能好好说话。

    赵悦哪里还有心思上课,“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江秋梧抿抿唇,“好好上课,挂了。”

    店铺还在装修,拍不出太美观的照片,江秋梧领着房屋中介简单参观了圈,对方给了个明确的数字,并且保证只要江秋梧诚心卖,会特别有市场。

    卖了店,还赵悦钱是绰绰有余,可还完钱之后呢,她给人剪了十多年的头发,没了这家店铺以后该做什么,每次回家,杨金凤都交代,这家店是江秋梧吃饭的东西,能吃一辈子,千万不能卖。

    一时间,江秋梧心里感到特别迷茫,迟迟没给准话,房屋中介看出她的纠结,就道:“姐,要不你再考虑几天,反正这店还在装修,一时间也转不出去。”

    “好,麻烦你了。”

    浑浑噩噩待到中午,江秋梧想起做饭,路径卧室才发现好多趁手要用的东西都被拿到赵悦那儿,现在这个时间赵悦正好在上课,江秋梧思来想去,打算过去先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顺道把钥匙还了。

    在赵悦家里住的也没多长时间,可对周边的街道已经挺熟悉,江秋梧穿过小区的绿化,熟练地打开单元门,进电梯按了八楼。

    两梯四户,赵悦租的那间在走道右手边,两家住户门挨门,一家门上贴着‘福’。

    电梯徐徐打开,江秋梧走近才发现什么都没贴的那扇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有人在说话,准确的来说是在争吵。

    冯媛企图安抚赵悦的情绪,说:“好好,妈妈不提江秋梧了,但是悦悦,你这次就听妈妈的话,别拿前途当儿戏。”

    听见自己的名字,江秋梧抬起手的缓缓放下。

    “现在想起来管我了,早干嘛去了?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我想你陪我过生日的时候,你在哪?我需要人开家长会的时候你在哪?你和赵经年就是自私!”

    冯媛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力,“妈妈知道你怨我,可怨归怨,有些话妈妈说错了吗,你喜欢江秋梧,难道不是因为她跟宋老师长得像。”

    “像又怎么样?同时喜欢两个人很难吗?你跟赵经年不是就做的很好。”

    江秋梧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赵悦说的话,整个人怔在原地,仅存的那点‘侥幸心理’荡然无存。

    老天爷肯定知道她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所以刻意让她来这趟,结结实实撞回头,终于肯承认自己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悦悦!”冯媛惊呼了声,“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跟你爸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们是因为不合适。”

    “都被拍到那么多次了还狡辩什么,不爱了可以分开,可以离婚,有千种万种选择,为什么要选最恶心的那种。”赵悦声音里透露着嘲讽,“是你们的婚姻让我觉得感情无比廉价,廉价到我想起来就觉得恶心,所以无论我怎么对待自己的感情,都不用觉得奇怪,因为你和赵经年教得好啊!”

    叮——旁边的电梯打开,一位奶奶推着孙子回来,住在赵悦旁边,而江秋梧站的位置正好挡道。

    “欸,姑娘,你找谁啊?不走的话麻烦让让。”

    与此同时,屋里激烈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54

    门被推开, 看到站在廊口的人,赵悦瞳孔微张,神色明显变得惊慌, 说话差点结巴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江秋梧脚下像灌了铅,抬不动,眼睛定定望着赵悦, “但幸亏来了, 不然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大本事。”

    原本要回家的奶奶发现不对劲,钥匙插进锁孔,后面一系列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起来,像是等着看热闹。

    赵悦脸色变了又变, 走近想要去拉江秋梧jsg的手,但被冷漠躲开,她无措地看着江秋梧, 此刻语言组织能力简直糟糕透了, “没有我只是太生气。”

    对!她只是太生气才会口不择言, 她只是想想气气冯媛而已,那根本不是她的本意。

    “喜欢你老师也是气话?”江秋梧打断,直戳要害。

    赵悦睫毛抖了下, 看着江秋梧一言不发。

    “同时喜欢两个人对你来说不难, 但对我来说很恶心, 替身这种事,以后找别人玩吧,我年纪太大玩不起, 也不喜欢。”

    江秋梧不允许这种情况下,自己像个疯子去质问, 去撒泼,她将颤个不停的手紧握成拳头,插入兜里,低下头用力抿了抿唇,等酸劲儿过去才抬头继续:“你帮过我,之前就当是感谢,借的钱我会尽快还你,我们好聚好散吧。”

    “不要!”赵悦慌张出声,重复说:“我不同意。”

    江秋梧嘲讽:“你没资格不同意。”

    “悦悦,你——”冯媛跟出来,在看到江秋梧后,脸上一怔,忘记后面要说什么。

    江秋梧走之前,看了她一眼,“你说得对,是我异想天开了。”

    那天冯媛来找自己,江秋梧还觉得她问的问题很可笑,现在看来,可笑的人是自己,她怎么敢呢,怎么敢对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岁的孩子,萌发天长地久的期待。

    冯媛眼神躲闪,没说话。

    电梯终于来了,江秋梧卸下伪装,仓皇逃离,门开了又关,发出轻微的响声,赵悦抬眼,神情愣愣的,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江秋梧刚说什么,好聚好散?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跟她好聚好散,但现在能做什么,话是自己说的,赵悦转头,茫然地看了圈。

    看热闹的奶奶赶紧开门,推孙子进屋,冯媛站在门口,被赵悦这模样吓到,担忧地喊她,“悦悦”

    目光聚焦,赵悦看她,问:“满意了吗?”

    冯媛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抿了抿嘴唇,正要出声安慰,就听赵悦又说:“好聚好散,怎么可能。”

    ·

    下午天空开始落雪,明明每年都会下,江秋梧不知道路上的人在欢呼什么,她脚步匆忙走到店里,领头说晚上加个班,就能搞完。

    “好。”江秋梧一直等到晚上,师傅们把工具收走,她才把屋里的窗户全部打开,撸起袖子开始做卫生,装修垃圾不太好清扫,没一会儿身上就开始冒汗,江秋梧把外套脱下来扔在椅背上,埋头继续,并且特别认真,一丁点的灰尘都不肯放过。

    等店里彻底打扫干净,已经十点多,江秋梧关上店门,去卧室把床单全部拆掉丢进洗衣机,然后擦厨房的橱柜,案板,灶台,擦完又把所有的锅碗洗一遍,像是生怕自己闲下来。

    夜里快两点,眼边已经找不到活干,身体也总算累了,频频给信号,江秋梧和衣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但睡得并不踏实,总感觉胸口闷得慌,快要喘不上气。

    迷迷糊糊里,江秋梧从床上爬起来,把卧室的窗户打开通风,冷风刮进屋没那么闷了,总算睡到天亮。

    一睁眼嗓子干的冒烟,喉咙那一道往下火烧火燎的,江秋梧去厨房烧水,就温水吞了两粒感冒药,还感觉浑身没力气,就到床上又躺下,给房屋中介打电话说自己确定出售门面,“店里我打扫过了,随时可以来拍照,方便的话尽量快点。”

    房屋中介一听连忙说:“姐,你着急出售的话,我等会儿就过去。”

    “好,麻烦了。”挂断电话,江秋梧躺在床上想眯会儿,但身上热燥燥的,怎么也睡不着。

    生病的前兆,江秋梧强撑着起来,在药箱里翻腾出其他的药,见药盒上描述的符合她现在的症状,就扣下来又吞了两颗,灌了两大杯热水。

    担心睡着会加重感冒,影响房屋中介来拍照,江秋梧没继续在床上躺着,而是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给自己画了个淡妆,不为别的,单纯不想让人看出来自己状态不好,然后问东问西。

    越是不好的时候,她越要表现的自己非常好!她讨厌一切同情和安慰,因为害怕被人看穿,然后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柄。

    时间是个好东西,她相信时间久了,一切都会过去,这个世界上没有过去的槛,何况只是个失恋而已。

    江秋梧对着镜子拍了拍脸,让自己打起精神。

    房屋中介办事效率很高,不到中午就把店铺的所有信息整理好,“姐,剩下的就交给我吧,保准给你卖个好价格。”

    江秋梧扯扯嘴角,“谢谢。”

    “不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姐最近变天,记得加衣服。”房屋中介贴心的说。

    江秋梧以为她看出什么,脸色微变,僵硬地点头,“好,谢谢。”

    房屋中介:“那行,我先回店里一趟,有消息了我马上跟你联系。”

    “好。”

    等人走后,江秋梧点了份外卖,她跟赵悦以前常点这家,但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原因,这次总感觉吃起来特别油腻,没吃两口就放下筷子,起身回卧室休息。

    下午三点多钟,江秋梧被房屋中介的电话吵醒,“姐,你在店里吗?”

    江秋梧清清嗓子:“嗯,是有人咨询了吗?”

    “不是。”房屋中介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姐,上午有个信息我给弄漏了,现在需要你的身份证才能重新验证,你能在店里稍微等我会儿吗?我现在过去。”

    越睡感觉身子越重,江秋梧觉得自己应该出去走动下,“你们门店是在幸福路那儿吗?”

    房屋中介:“嗯对,怎么了?”

    “你不用过来了。”江秋梧说:“我下午有事要去那儿一趟,正好把身份证带过去。”

    “真的吗?”房屋中介高兴道:“真是太谢谢你了,姐。”

    江秋梧正想说不用谢,喉咙处突然特别痒,让她控制不住地别开头咳嗽起来,房屋中介一听关心道:“姐,你是感冒了吗?最近变天,你要多注意身体。”

    “嗯,没多大事,等会儿见。”江秋梧挂断电话,没一会儿就又开始咳起来,咳得肝脏肺腑都疼,一摸额头也烫的厉害。

    看来上午吃的药没什么用,江秋梧穿上外套,打算把店铺的事搞定就去药店里重新买点药,生病了,还是得对症下药,不然吃再多都没用。

    今天虽然没下雪了,可感觉气温比昨天还低,江秋梧脸埋在围巾里,还是被风吹得生疼,但胸腔里却像有火在烧,冰火两重天,并不好受。

    好不容易坐上公交,兴许是车上人太多,环境又封闭的原因,江秋梧感觉胸口闷得厉害,连头也昏昏沉沉的,于是没到站就急忙下车,弯腰对着路边的垃圾桶干呕半天也没见吐出来什么,抬头瞧见书店门口有椅子,江秋梧慢悠悠走过去,坐下休息。

    到底是自己的身体,知道应该是挺严重了,避免出现晕倒在街上,被热心市民送到医院的情况,江秋梧犹豫下,决定还是先打车去医院看病,正掏手机时。

    “你还好吗?”有人走近问。

    江秋梧还以为是自己发烧烧糊涂了,出现幻听,一开始并没有理会,直到那人直接蹲在她身前说:“我送你去医院吧,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江秋梧抬眸看她,“不用,我自己可以。”

    因为发烧,江秋梧眼眶有些红,像蒙了层雾气湿漉漉的,看起来无辜又可怜,四目对视,那人明显怔了下,但很快就将目光挪开,她执着地说:“我送你去吧,你情况看起来很糟糕,万一在路上晕倒怎么办?”

    江秋梧手指顿住,有些犹豫。

    那人已经站起来,搀扶住江秋梧的胳膊,“走吧,别耽误了,越耽误越严重。”

    稀里糊涂被好心人送到医院,江秋梧还没来得说感谢的话,就又被那人安排在休息椅上,“你在这儿坐会儿,我去挂号,对了,你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

    发烧本就难受,一路上江秋梧都在闭眼休息,没来得及打量送她来医院的人,这会儿望去,才发现是个年轻的姑娘,扎着高马尾,穿了件黑色的短款羽绒服,灰色运动裤,身后背个黑色的包,很干净利索。

    女孩子朝她伸手,“给我吧,我去挂号。”

    江秋梧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试探性问:“你,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虽然jsg这话听起来很像搭讪,可江秋梧真的觉得这女孩子挺面熟,像见过似的。

    女孩子脸上怔了下,笑笑说:“想起来了。”

    江秋梧看她,有些愣。

    女孩子提醒:“我们加过微信,也是在那家书店门口,你帮我凑人头。”

    江秋梧恍然大悟,勾唇笑了下,“难怪我觉得眼熟。”

    “我叫许林溪。”她朝江秋梧伸手,“先给我身份证吧,姐姐,看病要紧。”

    55

    冬天是感冒多发季, 输液室里几乎坐满人,大家端起胳膊,耷拉着头, 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身体东倒西歪只为找个舒服的坐姿。

    趁许林溪去接热水,江秋梧打开微信,找到她的微信名片, 把朋友权限从仅聊天改成聊天、朋友圈、微信运动等。

    以前互不相识, 对陌生人难免存个心眼,可人家小姑娘刚送自己来医院,若还留着道防线,江秋梧心里挺过意不去, 另外,她也不怎么发朋友圈,没什么隐私值得窥探。

    修改完权限设置, 江秋梧正要退出去时, 目光扫到许林溪朋友圈那栏赫然放着一张招聘公告图。

    江秋梧的手指顿住, 鬼使神差点进去。

    原以为许林溪做销售的,每天发的朋友圈会很多,可点进去后才发现她朋友圈的查看范围只有一个月, 并且这一个月里, 只发了一条朋友圈, 就是那条招聘公告。

    【宝宝们,快来。】

    后面跟着三个勾引的手指。

    江秋梧放大图片查看几个岗位的具体招聘要求,不出所料, 最低学历也要求大专,手指稍稍松开, 正要点返回键时。

    头顶传来温和的询问声:“你在找工作吗?”

    江秋梧抬头。

    许林溪把一次性水杯放入扶手旁边的凹槽里,然后绕到江秋梧右手边坐下,“你看我朋友圈。”

    “嗯。”江秋梧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并没有隐瞒,淡声说:“最近想换份工作,看见你发的招聘公告就点进去看了眼。”

    “怎么样?”许林溪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那张招聘公告图,边看边问:“这上面有合适的吗?”

    江秋梧苦笑,如实说:“没有,学历要求都太高了。”

    许林溪哦了声,抬头看江秋梧,“还有个岗位这上面没写,只要内推过了就行,但工资开的少,一个月三千五,你要是不嫌弃,我帮你问问。”

    江秋梧眼睛亮了亮,“什么工作?”

    “助教。”许林溪说。

    江秋梧眉心微皱,“助教?”

    许林溪又说:“说起来是助教,负责网课运转,其实和行政工作的工作性质差不多,特别简单,不需要太高的学历,并且还有岗前培训,就算没有经验也没关系的。”

    隔行如隔山,许林溪寥寥几句话概述的工作,对江秋梧来说却是特别陌生,能否胜任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能不能进去还是一回事。

    找工作是双方的选择,总不能只让人家交代,自己的情况一概不提,江秋梧想了下,觉得遇到机会就要抓住:“我高中就辍学了,开了个理发店,这些年一直在给人剪头发,没接触过其他行业,所以你说的这个我——”

    “能进。”许林溪说得特别肯定,“只要你想来。”

    江秋梧愣住,“我我还没说完。”

    许林溪看着江秋梧,“你只管告诉我,要不要来?”

    若迟迟没工作,等理发店一卖,她就真成无业游民了,江秋梧抿抿唇,现在这个时候,不管什么工作,她自然是想做的,但又莫名感到很不安,“我心里其实也没底。”

    而立的年纪,突然离开待了十多年的舒适圈,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数,怎么可能不迷茫。

    许林溪笑起来,鼓励道:“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啊,姐姐,什么事都要经历一个过程,把开头熬过去就好了,别害怕,这不是还有我吗,哪里不会我可以教你,你之前帮过我,现在我来帮你,大家互帮互助多好呀,是不是?”

    没想到举手之劳帮忙凑个人头,还能有后续,江秋梧看着许林溪,觉得特别不可思议。

    “这样,我明天正好在公司,你可以先来体验下看怎么样,然后再做决定来不来。”

    江秋梧生着病,再加上情绪不高,这会儿想不出太华丽的感激词,很诚恳地说:“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找这一份工作。”

    “好了,我们别谢来谢去的了,又不是我给你发工资,我这就是顺水推舟,让你欠我半个人情。”

    江秋梧被逗笑:“那这样,如果真能去工作,我请你吃饭,就当是还那半个人情。”

    “啊?也就是说不去工作,就不请了吗?”许林溪问。

    “”江秋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是。”

    “逗你的。”许林溪狡黠的笑了笑:“放心吧,肯定把你弄进来。”

    除了谢谢,江秋梧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用谢,最后一次啊,不要再说了。”许林溪点开江秋梧的微信头像,用手指放大,岔开话题问:“你头像好可爱啊,这萝卜是你自己画的吗?”

    江秋梧脸色微变,低下头,“不是,网上随便找的,太幼稚了,正准备换掉。”

    “我觉得还挺可爱的。”

    江秋梧没吭声,掏出手机不动声色的将头像换回之前那个。

    许林溪刷新完看见,惊讶道:“真换了?这么快。”

    江秋梧勉强地扯了下嘴角,眼睛望向别处,“嗯,太幼稚了。”

    输完液天已经黑透,江秋梧和许林溪在地铁站分开,“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久。”

    “同事之间,帮帮忙不是很正常。”许林溪背着身子边往后退,边朝江秋梧挥手:“明天见,对了,医生开的药,记得按时吃。”

    江秋梧轻扯了下嘴角:“好的。”

    因为生病没去成店里,下午房屋中介就打来电话询问情况,江秋梧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今天应该弄不成了,对方立马表示关心,叫江秋梧先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店铺的事先不急,明天上午再办也一样。

    大概是不放心,到了晚上,江秋梧快走到店里时,房屋中介再次打来电话确定:“姐,你看我明天上午十点钟过去可以吗?这个时间会不会影响你休息。”

    江秋梧:“不会。”

    “那就行,姐你现在好点了吗?这个季节啊,生病的人特别多,你千万要注意,勤添衣服,多喝热水。”

    房屋中介是好心,可江秋梧提不起什么兴致,不太想交流,所以回的比较敷衍,对方也没硬聊,又关心了几句,便挂断电话。

    店外面的台阶上坐了人,江秋梧远远就看见了,她走到门口,绕开赵悦,掏出钥匙开门。

    坐在台阶上的人有了动静,她抬头看江秋梧,有几分委屈:“怎么把头像换了?”

    江秋梧开锁的手顿住,语气很平:“分手了,继续用情侣头像不合适。”

    “我没同意。”赵悦站起来,“单方面分手不作数。”

    门被打开,江秋梧把钥匙放回包里,进屋前回头看了赵悦一眼,“话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不想再重复,回去吧,别弄得大家都难堪。”

    赵悦伸出手抓住江秋梧的胳膊,“我知道你在生气,我可以等你不生气了我们再——”

    “赵悦。”江秋梧打断她,但还没说完嗓子又开始疼,她不得不顿住,将头转向一旁,喉咙处猛咽了几下才继续:“我们是分手了,不是在闹脾气,所以跟生不生气没关系。”

    “是不是感冒了?”赵悦听出江秋梧声音不对,紧张地靠过去,两条胳膊有意拢住江秋梧的身体,但没有真正抱实在怀里,声音很轻的说:“我先陪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不用,已经看过。”江秋梧推开赵悦胳膊,往后退了步,下巴稍抬看着对面:“赵悦,你年轻,可能觉得谈个恋爱,日子过的甜蜜就行了,不错,陪伴和精神上的满足在一段关系里很重要,可想要长久维持下去,最起码还要忠诚,这是对伴侣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你才二十岁,心还没定下来,有偷偷喜欢的人很正常,但我——”

    如果只是单纯睡个觉,搞搞暧昧,那无论赵悦心里还藏着谁,她都不会管,也不在乎,可她们是确定了关系的,她们在恋爱,在别的方面,她可以大度,可以宽容,宠着惯着赵悦都没关系,唯独这块不行。

    感情里揉不得沙子,何况还是这种荒唐的开头jsg,江秋梧大度不起来,声音不受控制地哽咽起来,鼻音越来越重,“我没那么大方,只能说我们不合适,所以好聚好散,别再来了,至于欠的钱,放心,我一定尽快还。”

    “我不是来要钱的。”赵悦说。

    “但欠了钱总归要还的。”江秋梧看着赵悦,语气故作轻松:“实话说,我该庆幸自己和宋老师有几分像,不然你也不会借我钱,如果没有那笔钱,我现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赵悦脸色一白,心脏如针扎般密密麻麻的疼,她明明是喜欢江秋梧的,但这个时候,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对不起。”

    江秋梧吸吸鼻子,嘴角挤出的笑比哭都难看,她背过身子,“回去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屋,将门反锁上。

    失恋了应该找个朋友诉诉苦,然后痛快醉一场,可江秋梧不沾酒,唯一能说上体己话的朋友只有彭莉,但她不愿意去找,当初彭莉知道她和赵悦谈恋爱,就觉得不合适,是自己一意孤行,非要试试。

    现在栽跟头了,再跑去诉苦,江秋梧觉得丢人,就躲在店里看电视,不知疲倦地看电视。

    卧室空间很小,江秋梧一直没买电视机,举半天手机,手酸的厉害,突然萌发了买个投影仪的心思,可点进购物软件才想起来,这地方马上要卖了。

    江秋梧手指顿住,瞬间打消念头,翻了个身将一条胳膊枕在脑袋下面,手机正好能支在胳膊肘的地方,电视剧进入到下一集,江秋梧心里期待看完这集能睡着。

    眼睛闭上,提前进入备眠状态,手机忽地响了声,江秋梧睁开眼睛,迟疑了下,手从被窝里伸出来,点进微信。

    【许林溪:下雪了,明天出门时,记得加衣服哦。】

    江秋梧抿抿唇,用一根手指头打字:“好的,谢谢。”

    【许林溪:晚安,早点睡,明天见。】

    江秋梧看着发来的消息,顿了会儿,退出微信界面继续心不在焉的看电视。

    56

    早上起来鼻子有点堵, 江秋梧吃完药又喝了两杯热水,身子舒坦些才系上围巾出门吃早餐。

    彭姐面馆刚装修完,还没开始营业, 江秋梧还在感冒,想换换口味吃点清淡的,去粥铺的路上遇到彭莉,“姐, 去哪儿啊?”

    江秋梧被叫停, 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侧过身子跟她说话,“去吃早餐,你送彤彤回来了?”

    “嗯, 你去哪家吃?我这也没吃呢,正好一起。”天气冷,彭莉边说话边往手心里哈气。

    江秋梧扬扬下巴, “前面拐个弯有家粥铺, 我想喝点粥。”

    “那家店我吃过, 粥熬得挺不错。”彭莉手伸进绑在车把上的厚手套里,“姐,上来吧, 载你一截。”

    江秋梧扯唇笑笑, “不用, 就这么点距离,几步路就到了,你先去。”

    光喝粥怕吃不饱, 彭莉又点了两屉蒸饺,边吃边跟江秋梧感慨, “马上就元旦了,这一年又过去了,时间可真快。”

    江秋梧勺子荡在碗边:“是啊,一年过得真快,彤彤最近学习怎么样?”

    “还行,就是写作业要人盯着才行。”

    江秋梧:“以后再大点就好了。”

    彭莉咧嘴笑了笑,“姐,你别说啊,小赵教小孩还挺有一套的,彤彤以前数学有点跟不上,这稍微一补习,分数立马就上去了。”

    江秋梧手顿了下,低下头喝粥,没吭声。

    “小赵寒假应该还要来店里吧,来的话,能不能让她再给彤彤补习下,我出补习费。”彭莉跟江秋梧商量。

    江秋梧擦擦嘴,抬起头说:“补不了。”

    似乎是没料到江秋梧会拒绝的这么干脆,彭莉愣了半晌,“咋了,小赵寒假有其他事?”

    “不是。”江秋梧舀了勺小米粥,眼皮微微垂下,以很慢的速度把粥喝了才说:“我跟她分手了。”

    彭莉一脸惊讶:“什么?这么快啊?”

    听这语气,惊讶的貌似不是她们会分手,而是会分的这么快,江秋梧苦笑了下,心情异常复杂,点点头轻应了声,“嗯。”

    彭莉心疼地看着江秋梧,一副替她感到不值的模样:“是不是小赵提的?”

    “不是,我提的。”江秋梧顿了下,说:“还有理发店我打算卖了。”

    彭莉皱眉,感到很不解:“分手了为什么要把店也卖了?”

    江秋梧放下勺子,淡声说:“之前借我钱的朋友就是赵悦,现在分手了,一直欠着不好。”

    彭莉了然,看了江秋梧一眼,担忧道:“把店卖了,你以后可咋办啊?”

    “我已经找了其他工作,下午去面试,应该能成。”江秋梧笑了下,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压抑:“原本打算等一切定下来再告诉你的,可今天都提到了,我也不想瞒你。”

    彭莉放下筷子,胳膊搭在桌子边上,低头叹了口气:“当初你俩在一起,我就觉得不合适,但没想到会分的这么快。”

    江秋梧笑笑,“快吃吧。”

    彭莉吃不下,抬眼看江秋梧,“姐,你们是哪方面不合适?有没有可能再磨合磨合,不是,我就是觉得小赵挺好一孩子的。”

    “没可能。”江秋梧回的很干脆:“也磨合不了。”

    因为她们之间就不是什么合不合适的问题,而是,这段感情从根部开始就是烂的,注定长不出参天大树。

    江秋梧的态度如此坚决,彭莉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是有点不放心,“姐,你上午没事吧?要不咱出去逛逛,听说美联商场的秋装在打折,很便宜的,咱们一人买一身。”

    “我没事。”江秋梧不以为意地笑了下,“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过几天就忘了,不用担心我。”

    彭莉抿抿嘴,没再说什么。

    跟房屋中介约的时间是十点钟,吃完饭回去时间还早,江秋梧拉开衣柜打算先挑身合适的衣服,下午出门穿。

    她冬天\衣服不多,也没什么名牌,能拿得出手的寥寥几件,江秋梧眼皮微垂,神情很认真,在驼色的羊毛大衣和羽绒服之间犹豫,片刻后,终于做出决定,去面试还是穿的干净利索些好。

    冬天\衣服厚重,挤在一排,拿这件时难免会扯出那件,江秋梧把衣架上的羊毛大衣,拽出一半时,看见大衣下摆和件绿色裙子缠在一起。

    江秋梧手挡在两件衣服中间,将其隔开,另外一只手稍用力,大衣被抽出来,那件翡翠绿的裙子连带着从衣架上滑落,掉到地上。

    起先只看到一个角,没认出来,这会儿看到全貌,零星的记忆瞬间被勾起来,拼凑出画面,江秋梧把大衣放到床上,弯腰捡起裙子搭在臂弯里,手顺着腰际滑到裙摆。

    两千多的裙子摸起来,手感依旧不错,就是穿的机会很少,因为穿一次就被弄坏一次,赵悦像见不得这条裙子,一看见就发疯。

    那晚在酒店就被扯断了吊带,她给缝上了,后面又断过两回,腰侧也裂开过一次,修修补补后,江秋梧从不主动提穿,但赵悦隔段时间就软磨硬泡逼她穿。

    江秋梧以为这是她们之间的小情趣,现在仔细回想,她们头次见面时,自己穿的就是这条裙子,赵悦第一次在她身上找到熟悉的影子,也难怪后面每次,一穿上她就不正常,全在怀念别人了。

    避免让没必要的情绪过度消耗自己,江秋梧转身,目光寻了圈,走到桌旁,将裙子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头也不回的去浴室洗脸,冷水扑在脸上,瞬间冷静不少。

    江秋梧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擦脸,突然听见外面有说话声。

    “有人在吗?”

    店面已经装修好,敞着门,很容易让人误会是在营业,江秋梧放下毛巾,快步出去,“不好意思,最近不——”

    看到来人是谁,江秋梧愣了愣,没继续把话说完,而是问:“有事吗?”

    江波在的时候,她和柳英就没太多交集,现在人走了,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并且以柳英的经济水平,不至于来她店里做头发,既然来了,那肯定是有事。

    柳英点头,“嗯,有事。”

    江秋梧接了杯热水,放在小茶几上,“坐下说吧。”

    柳英说了声谢谢,目光还在打量焕然一新的门店,“这是刚装修过?”

    “嗯。”江秋梧轻应了声,眼皮微微垂下,“你找我有什么事?”

    柳英看着江秋梧,缓声道:“你爸爸生前买了多份意外险,第一受益人写的都是你名字。”

    江秋梧愣住。jsg

    “我咨询过这方面的专业人士,说可以赔一大笔钱,江波既然写了你的名字,我猜他应该是想把这笔钱给你的,毕竟——你是他亲生女儿。”柳英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片刻后又道:“他生前给你添那么多麻烦,这笔钱也该是你的,抽空和我去走下程序吧,这样也好早点拿到钱。”

    柳英走之前,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让江秋梧准备好材料后联系她,她们再一起向保险公司索赔。

    中间可能有些麻烦,毕竟那么大一笔钱,不可能说给就给,保险公司那边也需要详细调查,最后的金额会稍有出入,柳英的意思是,能要多少是多少,但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有了这笔钱,眼前许多难题就会迎刃而解,理发店不用卖了,欠赵悦的钱也能轻松还掉,江秋梧心中轻松许多,但没感到太高兴,只是突然想起来许多小时候的事,那时候江波和吕晓梅还没有离婚,江波外出务工回来时会给她带糖酥,下雨天时雨伞会朝她这边倾斜,还会在她满分的期末数学试卷眉头处签上大名,洋洋洒洒写下对女儿的满意,点她额头劝告不要骄傲,再接再厉。

    这本就是一个父亲该做的事,可因为他后来做的那些混蛋事,对比衬托之下,那些温馨画面变得弥足珍贵,甚至奢侈。

    江秋梧前半生百分之八十的不幸皆是拜江波所赐,到如今地步,父女一场,也算公平收尾,谁也不欠谁了。

    十点钟,房屋中介来补全店面信息,江秋梧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不打算出售了。”

    房屋中介很意外,忙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秋梧没有过多解释,只说自己计划有变,询问可不可以帮忙找个租户,她要把理发店租出去。

    虽然不用卖店来还赵悦的钱,可她也不想继续之前的生活了,十多年日复一日,早就烦透了,至于未来怎么走,还没有具体方向,可不管怎么样,总要先迈出一步看看。

    不论是卖还是租,房屋中介都有赚头,心里虽多少有落差,但也不会跟钱过不去,立马热情道:“当然可以,我一定尽快帮你把这店铺租出去,多好的地段啊,你就放心吧,保准能租个好价。”

    江秋梧笑了笑,“麻烦了,谢谢。”

    57

    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 江秋梧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没着急给许林溪发消息,而是先在写字楼大厅的休息区找了位置坐下, 从包里抽出一个棕皮小本子。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求职,心里多少有点紧张,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在网上查了许多资料, 关于‘智思教育’这个机构, 助教的工作内容,以及面试需要注意什么问题,临时抱抱佛脚,有没有用不知道, 但至少心里能踏实点。

    两点过五分,许林溪从楼上下来,往休息区扫了眼, 嘴角稍扬, 阔步走过去, 双手插进上衣口袋里,停在江秋梧跟前,浅弯了下腰, 打趣说:“做功课呢。”

    思绪被打断, 江秋梧循声望去, 才发现许林溪离自己很近,这个距离让她身体本能的往后仰了下,诧异地问:“你怎么下来了?”

    写字楼管理严格, 没有工牌,进出需要到前台登记, 然后刷卡上楼,电梯外设置的关卡分单双层楼,拿单层的卡刷双层楼的门禁,是进不去的,许林溪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注意单双层,刷完卡,那个关卡滴滴响个不停,就是不打开。

    路过的人偷偷观赏,还挺窘迫,最后还是保安大叔来帮的忙。

    “这会儿比较闲,我下来看你到了没有。”许林溪绕到江秋梧旁边的沙发坐下。

    “我正打算给你发微信。”江秋梧客套地说:“不好意思,让你还跑一趟。”

    “没事。”许林溪摇摇头,目光在江秋梧身上停留,似笑非笑地说:“你今天很漂亮。”

    江秋梧脸上怔了下,礼貌微笑:“谢谢。”

    还没聊上几句,许林溪的手机响起来,她出去了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杯热奶茶,其中一杯递给江秋梧,“喝完暖暖身子,我们就上去吧。”

    江秋梧手里捧着热乎乎的奶茶,眼眸微垂,嘴角勾起不明显的弧度,“谢谢,让你破费了。”

    “不用谢,都是同事,互帮互助。”许林溪笑。

    江秋梧一直不明白许林溪为什么那么肯定她们会成为同事,直到进入公司,听到路过的几个同事打招呼时,称呼她为许老师。

    原来许林溪的职业是老师,而助教就是协助老师完成工作,串一起后瞬间就说得通了。

    “原来你是老师啊。”会议室里,江秋梧看着许林溪,神色复杂。

    许林溪脸上一愣,抬头问:“你以为我是做什么的?”

    江秋梧垂下眸子,尴尬道:“我以为你是做销售的,抱歉。”那天许林溪怀里抱着传单,让她帮忙凑人头,包括说话的语气,怎么看都像销售在完成任务。

    “不怪你,我当时那副样子确实像卖课的。”许林溪叹气,余光瞄了眼江秋梧,“姐姐,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江秋梧面露愕然,没懂:“什么?”

    许林溪笑道:“公司收不到学生时,老师统统要被派出去发传单,你虽说是助教,但保不齐哪天也要去干这活。”

    江秋梧感觉这并不是难事,反而觉得挺合乎情理:“没关系,我能做。”

    “那到时候我们俩搭档,我负责加人微信,你负责给人递传单。”许林溪跟她商量。

    “可以。”江秋梧谦虚道:“你有经验,正好能带带我。”

    “那就这么说定了,可不许反悔。”

    见时间差不多,许林溪才把话题转到工作上。

    智思教育是做公职考试辅导的,许林溪负责初高中教师资格证考试的课程,平时以线上教学为主,因为每节课学生数量庞大,需要助教记录学生考勤情况,不懂的问题,课后维护和学生的关系,反馈教学情况。

    许林溪下午正好有课,江秋梧旁听加学习,两节课感受下来,谈不上多难,就是涉及到的事情比较繁琐,要有耐心还得心细。

    课后,许林溪询问江秋梧的意思:“要不要尝试一下新工作?”

    这次江秋梧没有犹豫,态度诚恳道:“我会努力把这份工作做好。”

    其实也没什么好犹豫,这是目前她能有的最好选择,上学的时候就幻想过以后到写字楼里上班,有宽敞明亮的工作环境,隔着落地窗可以看到远处的高楼,灯红酒绿,这份工作正好符合,另外每次跟着上课,能学习到不少东西,也算充实自己。

    在人事下班之前,许林溪带江秋梧把手续办妥,邮箱里很快收到offer,通知她元旦过后开始上班。

    回去路上,江秋梧心脏飘忽忽的,沉淀不下来,隔一会儿就忍不住掏出手机,点开邮箱查看人事给她发的入职offer。

    工资算不上太高,五险一金要到三个月转正后才有,并且以她的学历,没有晋升可能,以后只有两条路,要么辞职,要么被开除。

    三十三岁的年纪,拥有这样一份工作,说不上多有保障,跟同龄人更是没办法比,可江秋梧当下并没有这种烦恼,人之所以不快乐是因为想要的太多,她懂知足,也明白现在拥有的一切对她来说,已是来之不易,所以格外珍惜。

    也正是因为知足,接连几天的压抑心情终于获得一丝雀跃感。

    ·

    晚上赵悦又来了,还坐在老位置,江秋梧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想多问,只是觉得这么冷的天杵在外面没必要,绕过开门时,捎带说了声:“回去吧。”

    语气很平静,没有悲伤也没有很愤怒,她知道过度的情绪反应只会让事情激化,引致心中的伤口扩张,发炎,化脓,那样等同于自虐。

    还不如波澜不惊地等,没有人比她还清楚时间是个多好的东西,它可以将替代品受的羞辱抚平,把臆想中赵悦和宋玉婉相处的点点滴滴从脑子里剔除,令一切不愉快的情绪消失殆尽。

    只要她足够冷静,时光是会帮她的。

    另外失恋是多正常的事啊,就像江波和吕晓梅日子过不下去,也会选择离婚一样,虽然分开的理由各不相同,但核心没有变——某些原因导致关系无法维持。

    这在江秋梧看来都没什么大不了,因为她经历的事都足够戏剧性,慢慢就习惯了,她不是爱情至jsg上的人,离开爱情她依旧要吃饭,要生活,要工作。

    并且只要她情愿,明年、后年或许根本要不了那么久,她还会遇到其他心动的人,但这都是后话。

    当下,她不过觉得和赵悦分手是件正确且又不值得悲伤的事。

    “我看到放在玄关处的苹果。”坐了太久,小腿有些麻,赵悦没有立马站起来,先抬头朝江秋梧望去。

    她今天化了妆,朱唇柳眉,驼色大衣长到小腿,包裹住纤细的身躯,掏出钥匙开门时,几根碎发落下来,挡在脸侧,美的让人挪不开眼。

    赵悦怔怔望着,忘记问苹果是不是给自己的。

    “给你的。”江秋梧推开门,把钥匙收进包里,回头看了赵悦一眼,“明天别来了。”

    赵悦手撑在地面站起来,答非所问:“我吃了,特别甜。”

    “嗯,甜就行。”说明没买亏。

    江秋梧没再多说,走进店里,转身要关门,赵悦突然伸手挡在两扇门中间,眼睛直直盯着江秋梧,也不说话。

    江秋梧没有强行把门推上,手上的力道松了松,抬眼跟赵悦说:“你这样做没有意义。”

    赵悦明白这个道理,江秋梧还在气头上,不能逆她,不能惹她,要给她时间冷静,赵悦都懂,只是看到遗落在沙发上的外套,就忍不住找借口来见一面:“你的东西没拿,平板,充电器,还有几件衣服。”

    “”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也是,宋玉婉应该马上就会恢复单身,只要赵悦有心,两人不愁走不到一起去。

    江秋梧眼皮抖了下,缓缓松开手,眼睛看向赵悦右手里的袋子,“谢谢,给我吧。”

    赵悦递过去,眼睛一直看江秋梧,“感冒好点了吗?”

    “好多了。”江秋梧接过袋子,正要说什么,赵悦抢先一步又问:“我能进去看看吗?”

    江秋梧愣了下,皱起眉道:“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我也有东西没拿。”赵悦说。

    江秋梧抿抿唇,犹豫了下把门打开,“我要睡觉了,你速度快点。”她记得赵悦落在这里的东西并不多,尤其是开学后。

    店里刚装修过,比以前敞亮气派许多,赵悦进屋后怔了怔,步伐很慢,环顾打量屋内的陈设,直到对上江秋梧的目光,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催促:“快去拿你东西吧。”

    卧室里有过她们太多回忆,避免尴尬,江秋梧没有跟进去,可在外面等了十多分钟也不见赵悦出来,并且一丁点收拾东西的声音也听不到。

    “还没好吗?”江秋梧走过去,把半掩的门推开,要看看是什么情况,然后一眼就看见赵悦站在垃圾桶旁,手里拿着她早上丢掉的衣服。

    赵悦被开门声惊动,睫毛颤了颤,抬起头,声音嘶哑问:“衣服也不要了吗?”

    “不要。”江秋梧说得很干脆。

    赵悦手里紧紧攥着那条裙子,低下头,喉咙处滚了滚,“扔掉太可惜,我先替你保管着吧。”

    “随便你。”江秋梧没说什么,反正都是要丢掉的东西了。

    赵悦将目光从裙子上挪开,抬眼看江秋梧,“你穿这条裙子特别漂亮,真的,我第一眼看见你——”

    “够了。”江秋梧出声打断,背过身子不愿意听,“过去的事别再提了。”

    赵悦听话照做:“好,我听你声音还有点哑,吃药了吗?”

    话音落下,江秋梧没吭声,也没回头,一个背影已经代表一切。

    赵悦眼中被落寞填满,仓皇低下头,“嗯,你休息吧。”

    洗完澡,江秋梧拉开衣柜,目光突然顿住,愣愣盯着衣柜一角,赵悦的衣服还原封不动挂在原处,除了那条裙子,什么都没拿。

    江秋梧低下头,将柜门合上,找到赵悦提来的袋子,放到桌上,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衣服不多,很快就见底。

    最下面有个大红色的盒子,颜色喜庆,上面印着圣诞老人,江秋梧盯着看了会儿,伸手将盒子拿出来,缓缓打开,意料之中,里面躺着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右侧夹有一张卡片。

    打开后,看见上面写着:“我喜欢你,是真的。”

    晚上做了一夜的梦,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赵悦抱着她撒娇,哄她再穿那条绿色的裙子,两人吻得难舍难分,赵悦却在最亲密的时刻,在她耳边动情地叫宋玉婉的名字。

    江秋梧醒来时,感觉身体累极了,眼周围一圈胀胀的,应该是在梦里哭过,清醒的时候不肯掉眼泪,可管得再宽,也管不到梦里去。

    盯着天花板愣了会儿,江秋梧掀起被子蒙住头,翻身侧卧,打算缓缓再起,等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快十一点。

    早餐店差不多都已经关门休息,江秋梧洗漱完,把桌上的苹果洗了,边吃边翻看公司入职手册,这个苹果一直管到下午两点,肚子叫起来,江秋梧才把店关上,出门买菜。

    太阳出来了,天气暖和不少,路过巷子口时,有几个老街坊站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外扯闲话,瞟见江秋梧走过来,就打了声招呼,“出去啊。”

    “嗯。”江秋梧笑笑。

    “小江。”便利店的老板娘叫住江秋梧,好奇问:“店里还招不招人啊?”

    江秋梧满脸不解,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正纳闷时,就听便利店的老板娘又说:“小赵在我店里连坐了两晚上,我问她干啥呢怎么不去你店里,她说你把她辞退了,找不到新工作没地方去,怎么了,是小赵做的不好吗?”

    江秋梧愣住。

    “要不这样,你看看我侄女,年轻勤快,干活利索,就是初中没毕业,但脑子很好使,绝对比小赵聪明,大冬天的晚上冻死人,找个旅馆住也比坐店里强啊,傻不傻。”

    “”

    “能行不?”老板娘追着问。

    “店里刚装修完,没生意,我招人做什么啊。”江秋梧回过神,扯唇笑笑,开玩笑说:“自己都养活不起了。”

    旁边老板一听立马附和道:“就是说啊,根本没必要装修,影响生意不说,天天吵死个人,上面整天弄这些花把式,有什么用,一点都不替老百姓着想。”

    另外几个街坊,有的店里装修了,有的没装,话题碰到一起,很热烈地讨论起来。

    江秋梧趁机离开,老板娘刚说的话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还未来得及被过度解读,就被其他想法代替,她要买点什么菜好?店铺已经挂出去,这几天随时会有人来看房,而她也要考虑找新的地方住,最好是离工作的地方近点。

    虽然具体还不知道是哪天,但肯定不远了,这么一合计后,江秋梧决定先买一天的菜量,因为冰箱也要提早收拾,腾出来。

    ·

    上周考研就结束了,江秋梧原计划是考试结束后请李欣吃顿好的,可那几天才和赵悦分手,提不起出门的兴致,这顿饭也就硬生生被拖到元旦才实现,其实在元旦也挺好,正好过节。

    李欣考的不错,心情格外好,提起未来满眼都是憧憬,江秋梧很替她高兴,说了些鼓励的话。

    “姐,你最近怎么样?我忙着考试,好久都没跟你见面了。”

    江秋梧笑着说:“挺好的,我找了份工作,理发店准备租给别人了。”

    李欣皱眉:“是不是江波又找你要钱了?”

    “不是。”江秋梧停顿了下,说:“江波去世了。”

    李欣愣住,低下头,沉默了会儿,问:“什么时候的事?”

    江秋梧:“没多久,二十一号,担心影响你考研,我就没和你说。”

    李欣嘲讽地笑了下,“他跟我又没关系,能影响到我什么?死了就死了吧。”

    确实如此,这样的父亲,死了就死了吧。

    江秋梧点点头,“嗯。”

    “你把理发店租出去,以后怎么办?”李欣问。

    江秋梧笑笑,“我找了其他工作,在一个教育机构当助教,明天就去上班了。”

    “助教?那算什么工作啊,工资很低,还没保障,大学生都是当兼职做的。”李欣眉心皱了皱,“还不如你继续给人理发呢。”

    江秋梧脸色微变,低下头,勉强的笑了下,“没事,每个月还能收租金,饿不到。”

    “也是。”李欣突然想到什么,紧张地问:“理发店租出去后,赵悦是不是就不来了?”

    江秋梧笑笑:“当然。”

    韶华巷禁止jsg汽车入内,的士只能停在巷口,江秋梧付完钱下车,经过便利店门前时,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往里面望去。

    已经十点钟,就当是打消自己的顾虑,江秋梧掀开门帘进去,老板娘正在往保温箱里放明天早上要卖的包子,看见江秋梧,两人打照面笑了下。

    穿过放夹心饼干的货架,江秋梧走到尽头,往休息区扫了眼,空空如也。

    “小江,来俩包子吗?热乎乎的,可好吃了。”老板娘伸长脖子问她。

    江秋梧收回目光,转身走到收银台,浅笑道:“好,拿两个。”不然什么都不买,进来转一圈挺奇怪的。

    “来,给你。”老板娘装好递过去,见江秋梧在扫码,连忙伸手挡住,“这包子是姐请你的,就是我侄女到你那上班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呗,不着急现在就去,等生意好的时候再去也不迟啊。”

    还在为这事,避免误会,江秋梧只好如实说:“不是我不帮忙,而是理发店我打算租出去了。”

    老板娘愣住,手也垂下来。

    江秋梧付完钱,提上包子离开,右手掀开厚重的门帘,和迎面进来的人撞个满怀。

    “”

    赵悦往后退了步,怔怔望着眼前的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话,“今天元旦,新年快乐,你去哪儿了?”

    想起老板娘的那些话,江秋梧眉心微皱,朝赵悦说:“出来下。”

    赵悦愣了愣,连忙跟上去。

    便利店和隔壁包子铺中间有个背风角,江秋梧停下脚步,转身问她:“你在这儿做什么?”

    赵悦抬眼看她:“你感冒了,我担心你半夜发高烧,没人照顾。”

    “”江秋梧低下头,舔了下嘴唇,“我感冒早就好了,你回去吧。”

    “没好,嗓子还是哑的,鼻音也重。”赵悦固执地说。

    江秋梧别开脸看向别处,声音很平:“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就算没好全,半夜发了烧,医院有救护车,有医生有护士,有治疗感冒发烧的药,我已经不需要你了,你做这些对我来说没有用,只能感动你自己,你明白吗?”

    赵悦却不以为:“我喜欢你,我心甘情愿做这些,你既然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过来看?你在担心我。”

    “你错了,我是在担心自己,你晚上不睡觉白天没办法上课,万一再把自己冻出好歹,你母亲要来找我来担责的,嫌我耽误你学业,糟践你身体。”江秋梧说:“我哪有钱,哪有精力赔,所以还不如防患未然,趁早劝你回家,这样什么事都没有。”

    赵悦不敢相信这是江秋梧说的话,“你撒谎!”

    “我没撒谎。”江秋梧看了赵悦一眼,淡声道:“我以前确实喜欢你,知道你把我当成别人的时候,也确实生气,可这都过去了,我们开始就不合适,现在分手了,就过好自己的生活,我不怪你了,你也别再来了,去做自己这个年纪该做的事。”

    江秋梧平静理智的让赵悦心慌,她宁愿对方怨她,骂她,跟她吵,也不要这种冷静到可怕的谈话。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懂,为什么江秋梧看起来那么平静,为什么她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为什么她可以放下的这么快。

    赵悦扭头冲着江秋梧的背影,不甘心地问,“分手,你就一点都不难过吗?”

    58

    江秋梧脚步停顿, 孤零零站在包子铺外的壁灯下,影子被拉很长,就在赵悦因这个动作萌生希望, 想要说些什么时,她抬脚匆匆离开,没有回头,没有说话, 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

    身形单薄, 却无比坚决。

    人很快隐入寒冬的夜色中,无影无踪。

    这让赵悦猛然意识到一个事实,江秋梧真的要和她分手,不是在生气, 也不是闹脾气,而是要彻底将她逐出自己的世界,她们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也没有来日方长。

    巨大的惶恐瞬间侵袭到四肢百骸, 赵悦心脏猝地收紧, 疼的弯了下腰,眼睛死死盯着江秋梧消失的方向,不知所措。

    明明知道要失去什么东西, 也努力想要抓住, 可怎么都握不住, 只能眼睁睁看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还毫无办法,这种无力感简直糟糕透了。

    赵悦在冷风中站了许久, 直到确定江秋梧不会回来,才转身走进便利店, 从货架上拿了两包饼干到收银台结账。

    老板娘偷瞄她一眼,想说什么,可见赵悦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又硬生生给憋回去。

    结完账,赵悦拿着饼干找位置坐下,一坐又是一夜。

    早上七点刚过五分,学委打来电话,特意提醒:“赵悦,今天上午有考试,你千万别忘记来。”

    整晚没合眼,赵悦头往后仰,闭了闭眼,疲倦地应了声,“嗯。”

    见赵悦态度敷衍,学委有些不放心,又道:“你都好几天没来上课了,要是再缺考,来年肯定要重修,这样会很麻烦的,耽误时间不说,还会影响你以后拿奖学金,保研,出国留学,所以最好还是一次性过了。”

    赵悦盯着天花板,眼神有些涣散:“好,我知道了。”

    “嗯,九点钟考试,不要迟到。”赵悦平时和班上同学交往不多,有些脱节,学委想了想,鼓励说:“这周是考试周,大家都在抓紧时间复习,你也要加油。”

    “好。”赵悦闭上眼睛。

    清晨,天空灰蒙蒙的,没有太阳,肃杀的冷意叫人直发颤,赵悦从便利店出去,双手插在兜里,步行到理发店,卷帘门还在关着,不知是没起还是已经出门了。

    赵悦站了会儿,见还没动静,掏出兜里的手机,给江秋梧发消息:“我先回学校考试,等考完了我们谈谈,好吗?”

    往上翻,是她昨晚发的。

    “对不起,我不该问那样的话,我知道你肯定也很难过。”

    “都是我的错,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弥补?”

    上午考完试,也不见江秋梧回复,赵悦低头注视着聊天框,句句斟酌,但打好的内容,最后又全部给删除了,没发出去。

    因为再多的解释,在既定事实面前,都显得不足轻重,另外她担心自己太烦人,江秋梧会把她拉入黑名单,所以格外的小心。

    一宿没睡,赵悦实在撑不住,便回租的房子里眯了会儿,好应付下午的考试。

    考完所有的科目已经是四天后。

    赵悦出了教室就直奔韶华巷,到后发现店门还是锁着的,早上七点钟门没开可能是没起床,那下午五点钟呢,是出门买菜还是去拿货了,赵悦坐在店外等,一直到晚上十点钟,天空开始飘雪,都没见江秋梧的身影。

    消息不回,电话也打不通,赵悦垂着头,失落而归。

    第二天,店依然没开。

    第三天,还是关门。

    第四天

    就在赵悦濒临崩溃,打算报警时,百米外的彭姐面馆开门了,店外停辆小三轮,彭莉拿着送货单正低头点货。

    宛若看到救命稻草,赵悦狂奔过去一把抓住彭莉胳膊,失态地问:“江秋梧呢?”

    彭莉抬头,脸上有点怔住,“小赵啊。”

    “她人呢?你肯定知道,对不对?”赵悦焦急问。

    彭莉抿了抿唇,把送货单顺手塞进罩衣前面的口袋里,招呼道:“进屋吧,喝口热水,外面太冷了。”

    赵悦抓着彭莉胳膊不放,颤声问:“她还在韶城吗?”

    “在,不在韶城,她能去哪儿啊。”彭莉讪笑了声,扭头看赵悦,她应该是很多天没睡好觉,下眼睑浮肿,眼底暗沉,整个人瘦了一圈,看着很颓唐,只有那双眼睛亮亮的,在期盼她能带来好消息。

    彭莉低下头,眼神躲闪,手搭在赵悦后背上,把人往屋里拢,“走,先跟姐进屋。”

    赵悦固执的很,站着不动,语气哀求:“彭莉姐,你就告诉我吧,她在哪儿。”

    “小赵”彭莉叹气,伸手抓住赵悦手腕要把她往店里拉,这才发现她手冰的惊人,再仔细一看,这都穿的什么啊,是过冬还是过秋天呢。

    “出来怎么不多穿点啊,你这孩子真是的,多冷的天就穿这么点,手都冰冷冰冷的,生病了是谁受罪。”彭莉边数落边把赵悦强行拉到店里,倒了杯开水放到桌上,“趁热喝,暖暖身子。”

    赵悦掌心捂住杯子,慢慢找回点知觉,仰头jsg看彭莉:“姐”

    这声姐叫得可怜兮兮,彭莉耳根子软,见不得这些,别开脸坐到赵悦对面,语重心长道:“小赵,听姐的,算了吧。”

    “不可能。”赵悦说得坚决。

    彭莉叹了口气,看向店外,缓声道:“你不清楚,秋梧姐这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内心其实比谁都刚毅,她一旦决定的事就很难再改变,我看她这次是下了决心要和你断掉,你就放弃吧。”

    语气稍稍停顿,彭莉看了赵悦一眼,继续说:“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你们不合适,秋梧姐比你年纪大,经历的事情多,背负的也多,而你年轻,看问题纯粹,很难站在秋梧姐的角度上,理解她那些难处和迫不得己,这两口子过日子,到最后都要回归到柴米油盐上,并且少不了摩擦和争吵,只靠那点喜欢,那点心动压根支撑不了多久,两个不相干的人为什么能走到一起,相伴终老,那是她们都毫无保留的把心掏出来给对方,时时刻刻包容,理解,站在对方的角度替对方着想。”

    “我知道你俩处对象的时候,就特别不理解,不理解秋梧姐冒这么大风险图个啥啊,现在能发现不合适,早点分开也挺好,小赵,你不过才二十岁,以后肯定会遇到适合自己的人,何必非要抓着这段不放。”

    赵悦耐心听完,抬头看向彭莉:“要是我就认定是她呢?”

    小心眼她可以改,理解她可以学,替对方着想她也不觉得是个难事,以前没有做到毫无保留,以后她会拼尽全力弥补,而不是一句算了就算了,只要她心里还有对方,就不会轻易算了。

    江秋梧不撞南墙不回头,而她撞了南墙,还要看看南墙后面是什么,不合适又怎么样,她偏就要在一起,看看不合适能把她们怎么样。

    彭莉被赵悦这种近乎偏执的死犟惊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坐了会儿起身去忙别的,再回来时,赵悦已经走了。

    桌上的茶没喝,彻底凉透。

    寒冬腊月天,地里麦苗冒出头,绿油油的一片,放眼望去心中莫名舒心,豁然开朗。

    赵悦把车停在红色大门外面,没有着急下车,而是盯着车正前方不到五米处的棕色土狗,它趴卧在地上,黑黝黝的眼睛望着车里的人,神情有点呆。

    对视片刻,赵悦拉开车门,土狗倏地站起来,害怕的往自家院子里跑。

    赵悦确定这不是那天晚上朝她狂吠的那条狗,心稍稍落定,下车去敲门,没有人应声,推开红色的大门,院里空无一人,偶尔有几声咕咕的鸡叫。

    杨金凤坐在低矮的瓦房门口,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并且不止一件,衬得脑袋很小,和身体有些不匹配,她眼睛浑浊,定定地盯着院子的一角,像是睡着了一样,再走近些才发现,老人的眼角有泪水涌出,而老人自己像是没发现,任由泪水在脸颊上干涸,风一吹,冷飕飕的。

    半晌后,又有新的泪水涌出,眼睛红了一圈。

    赵悦被眼前这幕骇到,脚步很轻的走过去,怕惊扰到杨金凤,连说话声也很轻,“奶奶。”

    “”杨金凤抬头,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下,脸上皱巴巴的皮肤舒展开,诧异又欣喜,“是小赵?”

    然后下意识地往赵悦身后看,并没有人。

    “是我,奶奶。”赵悦蹲下身子,询问:“怎么哭了?”

    杨金凤笑了笑,低下头用帕子擦掉眼泪,连说:“没事,没事。”

    赵悦半信半疑,往屋里扫了眼,寂静的可怕,根本不像有第二个人在,心猛然沉到谷底,江秋梧没回家。

    “小赵,你怎么来了?”杨金凤扶着椅子的把手站起来,给赵悦搬凳子。

    赵悦收回目光,“哦,我来——”

    这时,目光突然被老式组合柜右侧立着的黑白照吸引去,她见过江波,而黑白照上的男人正是他。

    江波死了?赵悦脸上有点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杨金凤察觉到赵悦眼神不对,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同样盯着照片,看了会儿才低下头叹气,“儿子享福去了,丢下我这老东西。”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赵悦问。

    杨金凤记得特别清楚,脱口而出,“上个月,二十一号。”

    上个月,二十一号,赵悦记起来了。

    原来,她在医院陪宋玉婉的时候,江秋梧在家处理江波的后事。

    怪不得那几天的联系骤然减少,双方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都有不想说的事情,在各自忙碌。

    回程路上,天渐渐暗下来,赵悦目视前方,卡在支架里的手机坚持不懈地在给同个号码打电话,机械的女声播报完毕,没有人接听,通话中断。

    赵悦像是极有耐心,伸手点了下,再次拨过去,这个动作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后,手机彻底没电,自动关机。

    车内终于消停下来,赵悦猛踩油门,又回到韶华巷。

    关了好几天的店里终于亮起灯,远远看着温暖极了,从未像此刻这般期待过,像是口渴十天半个月后终于在荒芜的沙漠里寻到水源,尽管一再克制,最后还是没控制住,赵悦小跑闯入店里。

    正在打扫卫生的女人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一跳,往后退了步,手里举着鸡毛掸子,“你,你干什么?”

    然后朝里屋喊:“老公,快出来。”

    很快一个彪形大汉掀开帘子出来,身上套着围裙,因为腰围过大,后面的绳子没绑,围裙就那么松松垮垮挂在胸前,他手里拿着清洁球,问赵悦:“剪头?”

    赵悦望着眼前的陌生男人和陌生女人:“你们是谁?”

    “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哦对了,这是我们租的店面,今天刚搬过来,你是”男人迟疑道:“找以前的老板?”

    屋内布局没变,但摆设的物件全部被换掉,看起来陌生极了,还有隔着帘子的卧室,赵悦不敢去看,眼皮微微垂下,转身离开了。

    韶华巷经二次整修后,每家店铺外侧安装了复古的壁灯,古巷的味道愈发浓,吸引来很多旅客打卡拍照。

    晚上七点多钟,正是热闹的时候,小吃店门前排起长队,冰糖葫芦,烤红薯,糖炒板栗薄烟徐徐升起,带着香气,给这个寒冷的冬天增添了一丝暖意。

    赵悦望着那些游客,明明能看见他们脸上的笑容,却切身感觉不到快乐,整个人像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不知不觉走到便利店门前,她掀开帘子进去。

    收银台上放着银色的锅炉,在卖关东煮,老板娘叫赵悦,“来点吗?味道可好了,大冷天的吃点这个还暖和。”

    汤上面浮着层红红的油花,赵悦看了眼,胃里顿时翻江倒海泛起恶心,她猛地弯下腰,手扶在收银台侧,摇摇头,“不了。”

    老板娘见状,有点担忧:“这是怎么了?小赵,身体不舒服?”

    赵悦摆摆手,直起腰说:“拿瓶水,要冰的。”胸腔里像有团火在熊熊燃烧,烧的她整个人难受极了,急需要冰的东西降温。

    老板娘手一顿,“这啥天啊,哪有冰水,常温的要不要?”

    赵悦点头。

    “小赵,你老板都把她那店租出来了,要我说,你也别在这耗了,去找点别的事干吧。”老板娘边拿水边冲赵悦说:“你看起来这么年轻,找其他活肯定不难。”

    赵悦愣住,“你说什么?”

    老板娘看了赵悦一眼,叹口气,重复:“我说你去找个别的——”

    “你知道她把店租出去了?”赵悦问得莫名其妙。

    老板脸上一怔,“啊对啊,这街坊邻居谁不知道啊。”

    她不知道。

    就她不知道。

    一时间,赵悦感觉自己特像个局外人,关于江秋梧的事情,她一概不知,简直蠢到极致。

    夜市,巷子里那几家小吃店的生意格外好,面馆基本没什么人,彭莉站在门口,望着本该是卖包子的店铺,晚上却在卖臭豆腐,人还挺多,心里不禁琢磨起来,要不她晚上也卖点什么小吃。

    至于卖什么小吃,还没想清楚,就瞥见一道瘦弱的身影晃晃悠悠走到店前,仰起头,声音嘶哑问:“彭莉姐,她躲哪儿了?”

    彭莉叹了口气,“小赵,姐下午跟你说那么多,你怎么就没不听明白呢。”

    赵悦摇头,吐字时呼出来的气体灼人,“jsg让我见她一面。”

    彭莉眉心微微皱起,感觉不太对劲,走近一摸才发现赵悦身子烫的吓人,“小赵!你发烧了,你都不知道吗,走走,赶紧去诊所看看。”

    赵悦没动,拉住彭莉胳膊,眼眶猩红,有气无力地问:“能不能告诉我她在哪儿?”

    “”彭莉瞥她一眼,心疼又无奈,“我真是服了你了!这么会折腾人。”

    小区禁止外来车辆入内,赵悦把车停在路边,跟着前面推孩子玩耍回来的母亲一同进去,里面绿化率挺高,道路两旁全是树,有的已经枯黄飘零,有的却绿意盎然,叫人分不清季节。

    赵悦站七栋楼下的花坛旁,仰起头,从一楼开始往上数,一,二,三直至数到十一,屋里没亮灯。

    拐直单元楼的小路上却传来欢笑声,“哎,都这么晚了,早知道我们就在外面吃点算了。”

    “没关系,我来做,很快的。”她耐心安抚。

    女人笑声轻快,带点俏皮:“那我还给你洗菜,打下手。”

    “不用,你不是还有点工作没弄完,你先忙工作。”

    女人长叹一口气,语气却在炫耀:“姐姐,有你我真是太幸福了。”

    这对话听起来就叫人以为是对热情中的小情侣,然后不知怎么的,她们突然都不说话了,连带脚步声也消失。

    在干什么?

    赵悦太好奇了,但没有勇气,她低下头舔了舔嘴唇,手握成拳让指甲陷入皮肉,痛意刺激下终于挪动几步,狐疑地探头望去。

    “别动。”

    路灯灯罩已经斑驳,投下的光线昏黄,又莫名营造出一种氛围感,穿黑色冲锋衣的女人伸手按住对面女人的肩膀,踮起脚,紧接着身子微微前倾,脸凑了上去。

    地上的影子交缠在一起,暧昧至极。

    在接吻?

    赵悦瞬间脊背发冷,整个人如同雕塑立在原地,距离江秋梧说分手,才过去几天,这速度未免太快,为什么自己还在因为这段感情食不下咽寝难安时,她能那么快有新人。

    猛地一个大喘气后,嗓子终于能发出声音,每挤一个字赵悦都感觉心脏在抽搐,夹杂冷意,恨意,不甘,还有委屈。

    “江秋梧,你……是不是太快了点?”

    59

    没想到赵悦会找到这儿来, 顾不得眼睛里迷进沙子,江秋梧下意识推开许林溪,往后退了步, 睁睁眼又眨了几下,酸疼不已,让她忍不住上手去揉,一边又扭头去看赵悦。

    “别揉。”许林溪抬手阻止, 抓住江秋梧手臂, “走,上楼用水冲一下。”

    “没事,已经好多了。”江秋梧抗拒地侧了下身体,回绝许林溪的好意, 说:“许老师,你先上去吧。”

    许林溪没动,转头看站在路口的人, “你怕她误会?”

    “不是”

    江秋梧还想说什么, 赵悦已经走过来, 生病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眼皮微微垂着,像在努力压抑什么。

    “回去吧。”江秋梧朝她说。

    又是这句话。

    赵悦突然想笑, 恹恹抬眼:“你能换点别的——”

    尾音还没发出, 突兀的断掉。

    借着路灯光线, 赵悦看清楚站在江秋梧身旁的女人的长相,她见过,那天在书店, 江秋梧和她加了微信,记得自己当时酸的要死, 江秋梧安慰说等销售绩效考核过了,她就删掉。

    可现在,本该不会有交集的两个人站在楼下接吻。

    不知为何,脸上突然热腾腾的,人似被扔进大蒸笼里,心肝脾肺被高温灼得疼起来,呼吸一下都疼,可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对面,愤怒又委屈。

    “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江秋梧皱眉,没理会赵悦胡言乱语,扭头朝许林溪说:“许老师,你先上去吧。”

    “许老师?”赵悦冷笑了声,转头质问许林溪,“你不是销售吗?惦记别人女朋友,好玩吗?”

    “赵悦!”江秋梧听不下去,挪动了下身子挡在赵悦面前,这个姿势很明显,要护着后面的人。

    赵悦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下巴稍抬,不敢相信地问:“你还护着她?”

    现在这场面,自己再待下去确实不合适,许林溪抿唇,拿走江秋梧手里的购物袋,“行,那我先回去做饭,外面冷,不要待太久。”

    “谁让你走了,我问你话呢。”赵悦侧身堵住许林溪,但手还没碰到她的衣角,就被一道力给拽回去,拉扯的瞬间,赵悦脚没站稳,身体晃晃悠悠,往后趔趄了下。

    江秋梧心里一惊,连忙伸手拉住赵悦胳膊:“……小心。”

    而赵悦也及时用手撑住树干,这才没跌坐进旁边的冬青丛里,但小腿被花坛沿刮了下,有轻微的痛意。

    江秋梧眉心轻皱,看她:“没事吧?”

    赵悦低下头,勾唇嗤笑了声,喃喃道:“江秋梧,你推我,是怕我打她吗?”

    “”江秋梧抿唇,“我没推你,是你自己没站稳。”

    赵悦像是没听见,神情恍惚地问:“你们已经同居了?”

    江秋梧眼睛望向别处,深吸了口气,平静告知:“赵悦,我们分手了。”

    “真同居了,什么时候勾搭上的?速度真快。”赵悦嘲讽地笑笑。

    如果误会能让她们的生活都回到正轨上,那也挺好,江秋梧没有解释:“这是我的私事,和你没有关系,回去吧,别再来浪费时间。”

    说完抬脚刚要走,赵悦突然伸手抓住她胳膊,声音听起来无比沙哑:“你有多爱我?”

    江秋梧愣住:“”

    “还是,压根没爱过?”不然怎么能这么快喜欢上别人。

    江秋梧眼底瞬间有了湿意,她心里也在问自己,爱过赵悦吗,应该爱过吧,不然为什么会突然想落泪。

    明明相识的时间不长,可江秋梧曾经一度认为自己是最懂赵悦的人,她熟知她的家庭情况,知道她缺乏安全感,所以才总像个小孩儿似的,说些有的没的,因为能感同身受,因为理解,所以从不计较,也曾想过恋爱后,她们会争吵,甚至闹分手,不过那也正常,哪对情侣不吵架不闹分手。

    即使有这种清晰的认知,江秋梧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仍旧觉得她们可以走到最后,她能感受得到赵悦也挺喜欢她的,只要感情在就吵不散,万一哪天真吵得不可开交,闹到分手的地步,万一赵悦不愿意低头,江秋梧心想,自己气消了肯定会去哄她,因为喜欢,她愿意包容。

    赵悦带给她许多快乐,也陪她度过难熬的时刻,而她也把从没外说过的心事一一吐露,她以为她们之间没有秘密,她们是最合拍的人,对彼此而言是宿命般的存在。

    可赵悦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让她看清楚自己的那些‘以为’有多可笑。

    “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恋爱是什么样子,但这段感情,我问心无愧。”

    她们分手的原因不在自己,而现在这种局面,也不是努努力就能解决的,江秋梧故作轻松说:“总不能因为我放下的快,你就给我扣这种帽子,没有道理。”

    赵悦喉咙发紧,自虐似的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联系的?”

    “和你分手之后,放心,我对脚踏两条船不感兴趣。”江秋梧说。

    赵悦嘴唇抖了下,冷笑:“至于这么着急吗?”

    江秋梧眼睛酸疼,没出声。

    许林溪的出现让赵悦嫉妒、愤怒、痛恨得发狂,而那个吻就像扎在心上的毒刺,毒性蔓延开,赵悦早就记不起理智是个什么东西,也忘记这段感情为何结束。

    “说分开就分开了,我总算明白你那天和彭莉说的顺其自然是什么意思。”赵悦盯着江秋梧,眼中闪着泪光,“你看似近在咫尺,其实呢,遥不可及,因为你对感情留有余地,这样随时就可以抽身离开,江秋梧,你真厉害。”

    江秋梧怔怔看着赵悦,眼泪忽地落下,她别开脸,快速抹掉,无事发生一样:“现在看来,我的担忧是对的,幸亏我有保留,不然知道你在我身上找别人的影子,我得有多惨。”

    两人像是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各说各的,赵悦自嘲地问:“所以我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对不对?”

    江秋梧轻笑,感觉心在淌血,麻木到不是自己的,“嫌我不够爱,可你的喜欢也没多了不起,你只是想找个温柔大度,能包容你的人罢了,可jsg以是我,也可以是任何和宋玉婉长得像的人,所以一开始我们就不该谈什么感情,趁早分开才是正确的。”

    “对,你说得对,也没多喜欢你。”赵悦抬头,努力给自己营造出江秋梧口中的假象,欺骗大脑和意识,“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我同意分手。”

    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江秋梧只是她找的替身,那些喜欢都是假的,不该难过的。

    60

    赵悦前脚刚走, 彭莉匆忙赶来,碰见江秋梧坐在花坛边上,弯着腰, 胳膊搭在膝上,脸埋的很低,叫人看着心疼。

    “姐。”彭莉很轻的叫了声,走过去, 手搭在江秋梧背上, 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江秋梧抬头,眼底红红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没事,眼睛里进沙子了。”

    彭莉抿抿唇, 在江秋梧旁边坐下,神情很复杂,“对不起啊姐, 小赵问我你在哪儿, 她发着烧, 又死倔,站在店外不走,这么冷的天, 我怕她出意外, 就跟她说了, 让你为难了吧。”

    江秋梧眼睛盯着一处,缓慢眨动了几下,侧过脸问:“她发烧了?”

    彭莉愣了愣, 忙点头:“啊,对, 小赵天天就坐店外那椅子上等,你也知道,最近气温低,可能冻到了,她又穿的少。”

    江秋梧轻嗯了声,低下头,难怪。

    刚才明明没用多大力气,赵悦却跟没骨头似的,险些栽倒,原来是生病了。

    “生病就去看医生吧。”她喃喃道:“她那么大人了,不会不知道。”

    “是啊,我就叫她去诊所看看。”彭莉说完看了眼江秋梧的反应,支支吾吾道:“可这孩子不听劝,非要见你一面,都说清楚了吗?”

    “嗯。”江秋梧抬眼,一副很轻松的样子:“没事了。”

    彭莉扯扯嘴角,笑得勉强:“那就好,我就怕小赵惹出什么事,所以来看看,没事就好,那我就回去了,姐你也赶紧上去吧,外面风大,别再吹感冒了。”

    “好。”江秋梧站起来,“回去路上慢点。”

    开始上班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只有晚上回来睡个觉,江秋梧对住的地方要求不高,抽下班时间到处找房时,许林溪说她住的地方空了间次卧,问要不要来。

    当时租户着急搬到店里,没太多时间找住处,另外江秋梧觉得合租也挺好,一是费用低,二是大家都是同事,平时也好相处,所以就答应了。

    房子是三室两厅,一起合租的还有前台那姑娘,但对方处了对象,很少回来过夜,江秋梧到家时,屋里依旧只有许林溪一个,她刚忙完工作,伸了伸懒腰,眼睛看向玄关处,“回来了。”

    “嗯。”江秋梧换完鞋,把袖子撸起来一点,往厨房走,“我去做饭。”

    “别做了。”许林溪叫住她,“我刚点了外卖,马上就到,来坐下歇会儿。”

    上一天班确实也懒得再下厨,江秋梧点点头,走到餐桌旁,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抬眼时发现许林溪正盯着自己看,就闲问了句:“工作忙完了?”

    “刚弄完。”许林溪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她走了?”

    江秋梧嗯了声,捧着水杯坐下,询问白天工作上的事情,许林溪耐心解答完,突然说:“书店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江秋梧手顿住,抬眼不解地看许林溪。

    许林溪笑笑,说:“去年十月份,公司有个宣讲活动,我作为讲师代表,负责给场地的客户答疑,你来跟我咨询高起专的事情。”

    江秋梧有印象,她确实去过‘智思’的宣讲活动,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赵悦出国前,有天晚上空着两只手来店里收拾衣服,她翻箱倒柜半天,终于找到个大小合适的袋子,上面印着‘智思教育’的logo,就是当时凑热闹送的。

    可给她答疑的那位老师时间太久,已经记不清了。

    江秋梧盯着许林溪看了几秒,表情拿捏得很稳,恰到好处的不可思议,“真的吗?”

    许林溪失笑,“没关系,我们这不是又遇见了。”

    江秋梧笑了笑,低下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水,“那确实挺巧的。”

    “书店那次,公司在附近搞活动,天太热,来的人很少,我去书店乘凉,看见你和今晚来找你的那个女孩去买书。”许林溪说完停顿了下,看看江秋梧,又道:“我就借了同事的马甲和传单,去要你微信。”

    江秋梧嘴唇轻抿,没出声。

    “所以”许林溪盯着江秋梧。

    江秋梧心抖了下,猛地抬头,笑得很从容,像没听懂:“什么?”

    许林溪也笑,低下头,沉默片刻,再抬头时语气轻松地说:“所以,别担心,老师不会被派出去发传单招生的,助教也不会。”

    “原来你那天是故意吓唬我。”江秋梧喝口水,笑得无奈。

    许林溪扯扯嘴角,“你没被吓到,所以合格通过。”

    这时,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是外卖到了,这个话题也就适可而止,两人吃完外卖,各自回屋休息。

    不到十一点江秋梧就睡着了,但睡得并不踏实,梦里赵悦沉着脸一遍一遍质问,她早就对你意图不轨,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同居后有做过吗?你也会亲她哄她吗?

    越说越委屈,声音里带着哭腔让她不要,不要喜欢别人,不要碰别人。

    你是我一个人的。

    画面突然一转,赵悦躺在韶华巷的青石板砖上,痛苦地蜷缩着身体,脸色苍白,哀求她救救自己,江秋梧明明就站在跟前,却怎么也抓不住赵悦,她急的额头上全是汗,焦急地喊。

    “把手给我把手给我我扶你去看医生。”

    宛如溺水的人浮出水面,呼吸到新鲜空气,江秋梧一个大喘气后倏地睁开眼睛,胸腔微微起伏,茫然地盯着漆黑的屋子看。

    原来只是个梦。

    江秋梧胳膊撑着床慢慢坐起来,摁开床头的灯,穿上拖鞋出去接了杯热水,小口喝完,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一点十分,她并没有睡多久。

    可睡意已经全无,江秋梧拔掉手机充电线,掀开被子躺着看新闻,刷完两条新闻又仔细阅读完评论区才发现屏幕上方有微信提醒。

    点进去,是十二点半发来的。

    【彭莉:姐,我在小区外面遇到小赵,见她病的挺厉害,就给强行拉到医院来打了两瓶吊水,现在好多了,你别担心。】

    还带张配图,赵悦躺在病床上,头枕胳膊,侧着身子只给了个背影,应该是彭莉偷拍的。

    江秋梧没点开放大,就扫了眼,时间太晚,明天还要上班,她看完关上手机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赶紧睡觉。

    好在后半夜,终于没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

    赵悦真如她说的那样,没再出现纠缠过,这次,她们彻彻底底分手了,从彼此的生活中消失,或许时间一长,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

    想多了江秋梧会觉得挺伤感,也会惆怅,可生活本质就是这样,人来人往,来来去去,再正常不过。

    工作繁忙,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多,久而久之,除了失眠的时候,江秋梧很少再想起赵悦,许林溪也没再说那些奇怪的话,两人合租的挺愉快。

    江秋梧把日子过得张弛有度,年前快放假时去了书店一趟,她没有高中学历,想上大学只能选择自考。

    之前上网查过,自考和成人高考不是一个难度,分校考和统考,全凭自觉程度,这代表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和时间,这件事,江秋梧谁都没告诉,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不给自己太大压力。

    在书店转了圈,很多需要的书都没有,江秋梧决定还是从网上购买,担心回家过年前收不到货,她没有耽误,当天晚上就根据所选的专业下了单。

    周末,许林溪跟朋友出去吃饭,回来打包了银耳酒酿汤圆,一人半碗瓜分完,浑身都暖和了。

    “你班排到几号?”

    “二十六。”江秋梧把碗收拾了去洗,回头问:“你呢?”

    “孩子们都着急回家过年,我下周的课上完就能放假了。”许林溪跟过去,靠在厨房的推拉门框上。

    江秋梧仔细算算,“也就差两天。”

    “是啊。”许林溪双手抱臂看着江秋梧洗碗,询问:“跟孙老师的考研课,感觉怎么样,吃力吗jsg?”

    江秋梧笑笑,说:“提前看过备课,还好,不怎么吃力,还能学到不少东西。”

    “那就好。”见江秋梧碗也洗的差不多了,许林溪打着哈欠,“我先睡了,跑一天困死了。”

    江秋梧擦干手上的水,朝她笑道:“行,早点休息。”

    “嗯晚安啊。”快走到卧室门口,许林溪想到什么,扭头说:“我明天晚上不回来住了,有个高中同学过来,我得陪她。”

    江秋梧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

    第二天快下班时,江秋梧接到个陌生号码,上面来电显示的是韶城,她才没当成是诈骗电话挂掉。

    接通后,那边客气询问:“喂,你好,请问是赵悦的妈妈吗?”

    江秋梧愣住,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眼,才又放回去,“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赵悦的辅导员,刘老师,赵悦好久都没来学校了,寒假的社会实践也没去,我想问下是怎么回事,她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怎么了?赵悦妈妈。”

    “”这个称呼让江秋梧心里一阵尴尬,如实道:“抱歉,我不太清楚。”

    电话那边明显很惊讶,“你不是赵悦的妈妈吗?怎么会不清楚。”

    “我不是她妈妈。”江秋梧抿了下唇,“有什么事,你给她家人打电话吧。”

    刘老师对着电脑上的表格又核对了遍,很纳闷:“可赵悦亲属联系人上只填了这一个号码,136734——这是你的手机号吧,我没打错啊。”

    江秋梧心里一震,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抿抿唇,“抱歉,我还有事,先挂了。”

    “哎!请稍等,请问你认识赵悦吗,如果认识能不能麻烦联系下她,我这边联系不上,挺着急的。”

    江秋梧手顿住,犹豫了下,问:“那个实践活动重要吗,会不会影响她最后毕业?”

    “多少有点影响,还有赵悦这次期末考试很让人没想到,总共十一门课,她挂了五门。”刘老师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叹了口气,说:“如果一直这样,是没办法毕业的,她大一期末成绩可是院里第一,所以我挺担心的,就想给她家属打个电话问问孩子情况,什么原因导致她成绩下滑这么多。”

    江秋梧眼眸低垂,沉默了会儿,扭头看向窗外:“嗯我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她。”

    61

    游移不定到下班后, 身边的同事已经走得差不多,江秋梧关掉电脑,头轻轻垂着, 在工位上定坐了会儿,突然起身,抓起桌上的茶杯走进茶水间,一边接水一边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嘟的提示音穿透耳膜, 心连带被提起来, 莫名有些紧张,江秋梧舔了下嘴唇,关掉阀门,端起水杯看向窗外, 等了半分钟。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

    甜美的女声提示完, 通话中止。

    呼吸一下子畅通许多, 江秋梧把手机从耳边拿开, 盯着那串号码看了片刻,没有打第二遍的打算,将手机收回口袋里, 收拾收拾东西下班。

    刚走出写字楼, 包里的手机响起来, 江秋梧看到来电提醒,脚步稍顿,等了十秒钟才伸出手指轻轻上滑, 贴到耳边。

    “你给我打电话了。”似乎是不敢相信,赵悦说话的语气里满是怀疑。

    室外寒风凛冽, 撞在脸上跟刀割似的,并不好受,江秋梧把围巾往上拉拉,挡住鼻子,才出声:“你辅导员联系不上你,电话打到我这里,说你没有去参加实践活动,你在忙什么?”

    赵悦轻咳了声,没回答。

    江秋梧不想耽误时间,直说:“辅导员说你再这样下去,会影响将来毕业,赵悦,学习是你自己的事,如果真不想读了,就继续这样吧,我只是个传话的。”

    “没。”像是料到江秋梧说完就要挂掉电话,赵悦忙说:“我没不想读。”

    江秋梧手顿住,“既然没有不想读,就好好听学校和老师的安排。”

    “江秋梧。”赵悦沉声叫她,说:“我心情不好。”

    江秋梧愣住,低下头,喉咙处滚了滚,“没其他事,挂了。”

    遇上晚高峰,地铁和公交都挤的满满当当,为避开人贴人,江秋梧到公司对面的快餐店里点了碗面,吃完才坐地铁回家。

    走到小区门口,接到许林溪打来的电话,问:“到家了吗?”

    “已经到小区门口。”江秋梧头歪了下,用肩膀夹住手机,腾出手到包里找门禁卡和钥匙,“接到你同学了吗?”

    “接到了,刚吃完饭,现在在酒店里。”许林溪停顿了下,又道:“她在洗澡。”

    江秋梧笑笑,说:“那你们玩的开心,风太大,先不跟你说了。”

    “好,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江秋梧立马把手放进口袋里取暖,加快步伐往七栋走,快到楼下时,余光不经意一瞥,花坛旁坐的有人,黑色的棉服完美融入夜色里,如果不是借旁边的路灯,很难察觉。

    半个月没见,赵悦消瘦许多,垂着头孤零零坐在那儿,像犯错的小孩儿,一声不吭,江秋梧淡淡睨了眼,没理会,径直往门口走。

    门禁卡贴上去,滴的一声,单元的门弹开,江秋梧抓住把手正要拉门,胳膊突然被人抓住,大力将她拥进怀中,浓浓的酒味扑面而来,夹着刺骨的寒意,没有些许暖意。

    “放开。”江秋梧眉心跳了下,抬手推她肩膀。

    赵悦手臂拢紧,愈发用力,灼热的气息附着在耳边,她呢喃重复:“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分手了为什么还要打电话。”

    “我明明在努力忘记你了,可是好难好难。”

    “抱歉,以后不会了。”江秋梧被风吹得吸了吸鼻子,挣扎起来,“放开我。”

    “不要”

    赵悦紧紧抱着她,语气哀求,“江秋梧,你教教我,怎么样才能快点忘掉,我已经努力让自己二十四小时不停的忙,为什么还是不行,为什么脑子里就全是你,喝醉了也不行,怎么办,你教教我。”

    江秋梧以为自己对失恋这件事早就产生免疫力,可听见赵悦求她教教自己如何快点忘掉,鼻子突然酸的不行,险些哽咽:“赵悦,我们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你没多喜欢我,我也是,那何必还要绑一起,浪费时间呢。”

    这话是说给赵悦听,也是说给自己,没有意义的事情,做了就是浪费时间。

    赵悦摇头,逻辑混乱地剖析自我:“不是,不是那样,以前都是我的错,我太缺爱了,我以为依赖就是喜欢,宋玉婉对我好,我对她有好感,你对我好,我喜欢你,但这不一样,肯定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让你明白不一样,要是不信,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你一看就能发现不一样,你跟她不一样的,再试试看,再试试好吗,我肯定会改的。”

    江秋梧感觉心在被揪着扯着,难受的想落泪,想哭又想笑,“你喝醉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听话。”

    “好不了。”赵悦口齿不清跟她保证:“我以后不见宋玉婉了,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你能不能也别看别人,只看我好不好?”

    江秋梧仰头,不让自己掉眼泪,她能感觉到赵悦多少有点喜欢她的,不然也不会三番四次来纠缠,江秋梧也曾自暴自弃的想,要不就在一起吧,反正在一起挺快乐的,想那么多做什么,等相看两生厌了再分开也不迟。

    可又有另外一个声音不断问她,这种将就的,不纯粹的喜欢,你确实是你想要的吗,你确定能忍受,确定能没有顾忌的快乐。

    她忍受不了,即使她喜欢赵悦,也做不到那般大度,江秋梧没奢望她能得到多么轰轰烈烈,矢志不渝的爱情,但至少那个人的心里要只有她。

    而现在隔阂已经产生,就算有天可以弥补可以消除,也改变不了它存在过的事实,那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不留念想。

    叮的一声。

    电梯门打开,有人下楼丢垃圾,她们正好挡着门,江秋梧收起情绪,拍拍赵悦肩膀,催道:“有人来了,快放开我。”

    “你先答应我。”赵悦跟她讲条件。

    江秋梧根本不知道要答应什么,情急之下只能先硬着头皮应下,“好,我答应你。”

    赵jsg悦手这才松开些,还没站稳,江秋梧立马把她拽到一旁,“别挡着道。”

    丢垃圾的人好奇地瞅了她们一眼。

    “不好意思。”江秋梧尴尬笑笑。

    那人连忙收回目光,见怪不怪摆手,“没事,正常。”

    赵悦眼睛眯开一条缝,贴墙靠着,嗅到什么味道,胃里突然翻江倒海,她连忙用手捂住嘴,弯下腰呕了声。

    “江秋梧,我要吐。”

    “”江秋梧皱眉,看她一眼:“你最好是真的喝醉了。”

    赵悦抓她衣服,无所适从:“我怎么办?”

    江秋梧抓住她胳膊,把人提到垃圾桶旁,指挥:“低头,这儿这儿!别吐外面了。”

    “我知道。”赵悦一直揪着江秋梧衣角。

    手边没有热水,吐完漱不成口,江秋梧从兜里掏出纸巾,递过去,“擦擦嘴。”

    赵悦接过纸,扭头看着她,问:“我做什么你能高兴点。”

    “”

    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江秋梧用手指顶住赵悦脸,把她头转过去,“先别说话,吐完再。”

    赵悦干呕了两声,朝她伸手:“我要喝水。”

    江秋梧:“”

    江秋梧别开脸:“没水。”

    “我要上楼。”

    江秋梧没搭腔,等吐完把人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掏出手机:“我给你叫个车,你还住在学校旁边那个房子?”

    赵悦身子斜靠在长椅椅背上,脑袋耷拉着,没出声。

    江秋梧抬眸,叫她:“别睡着了。”

    “”

    “赵悦。”江秋梧走近,晃了晃她胳膊,“你要是敢睡着,我就把你丢这里。”

    威胁也没用,江秋梧顿时有些头疼,寒冷腊月天,把她晾这里一宿,明早指不定会上社会新闻,叫车让她独自回去又不放心。

    想过无数种办法,也否定了无数种后,江秋梧弯腰,抓住赵悦胳膊把人扶起来,见她这幅样子,忍不住轻叹了口气,语气责怪:“心情不好,喝醉了就会好吗。”

    回答她的依旧只有呼呼的风声。

    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把人弄到家里,江秋梧脱掉大衣,散散身上的热气,原本打算直接让赵悦睡客厅沙发,可转而一想,跟人合租客厅属于公共区域,万一她半夜再吐,把地板或是沙发弄脏,不太好。

    迟疑半晌,江秋梧决定让赵悦睡她那屋,就算弄脏了也不会影响别人,跪在沙发边上,刚抓住手臂要把人搀扶起来,赵悦忽然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的一切,有些茫然。

    “”江秋梧心颤了颤,连忙松开手,“醒了没?”

    赵悦眼珠缓慢转动,愣愣盯着江秋梧,软绵绵问:“你不是不理我了吗。”

    看样子还没清醒,江秋梧抿抿唇,收回膝盖,站在沙发旁,不死心地说:“这没多余的地方,能起来就回去睡。”

    赵悦喉咙处吞咽了下,闭上眼睛,声音沙哑道:“我想喝水。”

    江秋梧叹气,转身往厨房走:“等会儿。”

    家里没有葡萄糖,江秋梧往热水里加了些砂糖,叫赵悦起来喝,结果叫半天都没反应,无奈之下,她只好托住赵悦颈后,把人扶起来勉强灌了两勺。

    赵悦嘴里咂摸了下,晕晕乎乎咕哝:“甜的。”

    “加了糖。”江秋梧无聊接腔。

    赵悦嘴角上扬,笑起来,头往江秋梧怀里钻,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和她,谁更厉害?”

    江秋梧胳膊往上抬了下,避免赵悦把水杯拱洒,勺子轻轻在里面搅动,心想反正这人醉得已经不省人事,明早起来什么都不会记得,就顺她话回。

    “她。”

    赵悦半天没吭声,脸在江秋梧怀里蹭蹭,失落道:“好吧。”

    江秋梧看了赵悦一眼,把人推开,起身正要把水杯放到桌上时,听见赵悦没什么震慑力的警告:“我没喝醉,你说的话,我会记仇。”

    “那你就记仇,这样也能早点把我忘了。”

    赵悦不出声,只安静一会儿又开始说废话,江秋梧不再搭理她,把人扶到卧室床上,盖好被子,拿了个垃圾桶放在床头,知道跟醉鬼说话没用,可还是叮嘱:“不要吐地板上。”

    赵悦似懂非懂点点头,嘴里不停叫她名字,“江秋梧,江秋梧……”

    “好了,别念经了。”江秋梧被吵得心烦。

    赵悦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眼中没有神采盯着一处,继续说些有的没的:“我今天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酒吧了,那时候明明在因为宋玉婉结婚感到难过,可今天去,脑子里想的全是你。”

    上一句刚说完,思维突然跳跃:“快把你现在的女朋友甩了。”

    “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嗯?”

    “怎么不说话,我不信你不喜欢我了。”

    江秋梧心脏收紧,心跳快的让人发慌,她不敢再听下去,拿上被子到客厅睡。

    第二天早上。

    赵悦醒来时,头疼得厉害,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找不到舒服的姿势来压制头疼,堪堪将眼睛睁开,映入眼帘的陌生环境让她愣住。

    “醒了。”

    江秋梧还要上班,本来想留个纸条,让赵悦走的时候记得关门,没想到她醒的这么早,那正好省事。

    “醒了就回去吧,我也要上班。”江秋梧边说边检查包里的东西带齐没有。

    “”

    赵悦很懵,怔怔盯着江秋梧背影看,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原来昨晚的不是梦,心里还没来得及庆幸,有人敲了敲门。

    许林溪端着水杯进来,笑眯眯地询问:“小朋友醒了,感觉怎么样,好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