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陆屿洲有两个生日。

    这当然并不意味着他出生了两次。

    只是因为每个人的出生日期其实都有两个算法。

    一个农历, 一个公历。

    但是农历错综复杂,且每一年的月份和天数都不整齐,一般来说大家都普遍过公历。

    可谁让陆屿洲他爸那时候正沉迷于周易玄学五行八卦, 非要自己的儿子按照生辰八字节气轮转。

    于是陆屿洲从小就有两个生日,一个用来举办宴会, 应酬媒体和宾客,另一个才会一家人聚在一起认真庆祝。

    倒也没庆祝几年, 陆程易和杰西卡就离婚了。

    后来陆程易忙着满世界探索人生, 杰西卡的手机上压根没有农历。

    陆屿洲很早就不过了。

    这种日期自然也不是会讲述给粉丝和节目组, 陆屿洲也并不期待会收到任何人的祝福,唯一有点高兴的可能是今天接过季沨递来的芙蓉花。

    他试图把这个当作是自己的生日礼物, 可季沨告诉他不是, 不仅不是, 他还准备了新的。

    他不是来找那块手表的。

    他是为了他……捉了一整晚的萤火虫。

    也许陆屿洲这个时候应该怀疑,应该审视,明明只在床上认识了半年的季沨是如何在社交媒体都没公布的情况下越过众人知道他这个日子,还有他门锁密码上可疑的数字。

    但是都没有, 看到季沨笑容的那一刻, 陆屿洲心中其实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想吻他。

    不是朋友也不是床伴,没有任何关系的界限也没有任何理性。

    只是……他想吻他。

    陆屿洲想吻季沨。

    鬓发被雨水打湿的季沨,被萤火虫环绕的季沨, 弯起眼睛的季沨。

    闪着微光的萤火环绕着他们,雨水和夜色仿佛能为心跳加冕, 血管快要破裂, 无法再像白天一样克制, 多一秒都不行。

    陆屿洲想吻季沨。

    腰身被揽住,脊背撞上树干, 温热的气息猛地靠近,舌头急切地撬开齿关,却又在上唇温柔地舔舐,好像是依恋的小狗,一点一点地品尝着美味的佳肴。

    季沨身上的香气带了一点雨水的味道,被洗过的湖水一样清淡,陆屿洲开始搅动他的舌头,压住之后再慢慢地吮吸,听着一点呜咽从季沨的喉头发出,让他觉得满足。

    手指沿着脖颈的位置往下抚,隔着潮湿钻进领口,陆屿洲感受着金属的链条微微晃动,沿着触感分明的圆珠摩挲它的形状,盘旋的弯曲的,从被雨水打湿的白色衬衫里透出一点红。

    季沨被他吻得有些窒息,仰着头靠在树干上喘气,听着陆屿洲贴在他的耳边问:“季沨……这个设计?”

    金属的蛇形,蛇信中吐出的血红宝石,两只小蛇被锁链扣紧,微微一扯,那两颗宝石就会跟着晃动。

    那是当初在颁奖典礼前,陆屿洲发给季沨的图片。

    季沨眉眼潮湿,感受着陆屿洲的手指从蛇身轻轻抚到蛇尾,被吻得发红的唇畔轻轻张开:“不是你说喜欢的吗?”

    手指猛地收紧,陆屿洲觉得自己要疯了。

    *

    那顿靠大自然的馈赠才得来的饭只草草吃了两口就被变成了宵夜。

    整个夜晚最有用的果然是那张花巨资换来的床和一整面的落地窗,两人一起洗了澡却没换衣服,陆屿洲终于看到了那件配饰的全貌——

    锁链是银色的,蟒蛇确实漆黑,一圈一圈地盘旋在微微鼓起的地方,蛇信中吐出的红宝石衬得皮肤如雪一样白,让人疯狂地想要在上面留下痕迹。

    而陆屿洲果然是这么做的。

    一只手按在季沨的腰腹,偏硬的头发扎在季沨的颈侧,脖颈被吊得高高扬起,那条银色小链随着人的动作叮铃摇晃。

    “季沨,季沨,季沨,季沨。”

    陆屿洲一遍一遍地叫他的名字,季沨的手指伸进他的发丛,呼吸变得急切:“你带的东西呢?”

    “我……”

    陆屿洲想说在车上,刚要开口却又在想如何跟季沨解释他居然会带着那些来恋综,动作一慢,便被季沨揪着头发按了上来:“算了,直接来。”

    这不在陆屿洲所遵守的规范里,但是他在季沨面前一向没有什么原则,那颗血红宝石变得愈发亮晶晶的,两侧盘旋的蛇身因为碰撞不断被更换着位置,陆屿洲一只手扯着锁链,看着季沨眼神微微失焦,眼尾不断沁出泪水来。

    陆屿洲压在他贴在窗前,一只手扣住季沨的手腕,手指下滑,在余韵中将什么东西戴在了他的腕上。

    季沨抬手看了一眼,那是一条茉莉花手串。

    和街上老婆婆卖得不太一样,因为没人会在这种一次性的花串里还精心加上珍珠和丝带,更像是某个审美挑剔的人自己串的。

    连戴着的位置也刻意,取代了原来的手表,柔软的花瓣像是覆在腕上的月光。

    明明其他地方都在变红,唯有这里却依然皎洁如初,季沨失神地举起手腕望了一眼:“这是……回礼吗?”

    “嗯。”

    陆屿洲点头又摇头:“不全是。”

    是给芙蓉花的回礼,却不是给萤火虫的回礼。

    但是季沨看起来很开心,蜷起手腕想要藏起来,却被陆屿洲按着举过头顶,茉莉花的汁.液被压得溅出来一些,落在旁边的芙蓉上。

    温差很快让玻璃上留下一层水雾,人影变得模糊不清,只有不断移动的位置映出两只交叠的掌印。

    一只压着另一只。

    十指紧扣。

    *

    第二天清晨,依然是季沨先去的演播室。

    西装衬衫长裤,他身上的痕迹已经被遮得严严实实,季沨拉开椅子坐下,便见宋骁笑眯眯地将自己审视一圈,季沨不慌不忙:“宋老师。”

    宋骁说:“你现在可是我的好学生了,老杨在外面到处传你演技进步飞速是因为在我这儿学的,你知道下期想往我这儿塞人的有多少吗?”

    “确实是宋老师您教得好。”

    宋骁但笑不语,视线在他扣紧西装纽扣上一晃:“我记得你以前穿衣服都是扣到第三颗的,怎么,今天很冷?”

    “是有点,”季沨不动声色望了眼旁边的摄像,“山里风有点凉,回去还要拍戏,要是生病就不好了。”

    “放心,摄像没开。”

    “这一点你就不如那小子,”他一挑眉,“他昨天都能故意当着摄像的面打架,要不是我及时让潘叙掐断了直播,你俩估计现在能一起在热搜上了。”

    季沨对宋骁的说法不置可否:“我确实很多地方不如他。”

    “但是有一点,你确实是比他强的……”

    宋骁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示意脑子:“你知道他刚来的时候跟我说什么——说他来恋综是被我骗过来的,宋叔你多照顾点他。”

    他们俩说话经常像是两只狡猾的狐狸过招,但是这一次,宋骁似乎直接把牌桌给掀了:“我还在想什么样的人才能被陆屿洲那种人骗到?直到上期见到你才知道,原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话题到了这个方向,季沨索性往椅后一靠:“没有,其实他很聪明。”

    只是不用在揣测人心上罢了。

    “你倒是挺会帮他说话,”宋骁道,“上期说你一定会赢,那这一次呢,”他清亮的眼睛望着季沨嘴角的笑,“这次是顺利得到想要的了?”

    “这次……”

    顺利吗?

    其实并没有。

    因为季沨原本的计划,是要陆屿洲自己因为愠怒承认突破了朋友的界限,随后顺理成章地提出试试,他完全可以营造出一个玩世不恭风流浪荡的形象,和上恋综时一样,让陆屿洲觉得这场关系其实是他强迫季沨求来的。

    往往抓得更紧的那个人,才会更珍惜。

    季沨这样优秀的猎人,出第一张牌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结局。

    只是……昨天的那双通红眼睛好像还在面前,胸口斑驳的痕迹一动就会发痛。

    对面的人似乎跟自己预想的打法不太一样。

    以至于原本准备好的王炸被拆开了。

    季沨微微摇了下头:“不太算吧。”

    他说着轻抚了下手腕,也许是昨天大雨潮湿,那串茉莉花经过一夜,居然还依旧皎洁:“不过……这样好像也不错。”

    “宋老师,”季沨抬起眼睛,“你相信这个世界上,一个人能够完全爱上另一个人的全部吗?”

    “不相信。”

    宋骁答得很快:“我们在每段关系中表现出的,都只是一部分的自己,有时候连我们自己都没有办法看透自己,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可以完全理解另一个人,更遑论是爱。”

    对啊,原本就是这样的。

    所以说他和宋骁才是同类。

    连自己都没有办法看透自己……

    季沨在唇齿间过了一遍这段话,却突然想起,在那个狭窄的巷子里,陆屿洲眼眶通红,按着他的肩膀问——“那你呢?”

    “我以前确实是这么觉得,”指尖轻轻拂过茉莉花瓣,季沨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想试试了。”

    “我一直都当你是可敬的同类。”宋骁的目光扫视过他,“你应该知道这很冒险。”

    “我们这样的人,从来应该做没有把握的赌徒,不是吗?”

    “那应该是宋老师,我不是。”季沨笑了,“我从一开始就是个赌徒。”

    从他踏进这个圈子里那一步起,从他遇到回国后的陆屿洲那一刻起。

    机场出柜是赌博,因为没有人知道会掉粉雪藏还是会一夜爆火,跟陆屿洲结束关系是赌博,因为再周密的计划,他也不一定能够保证陆屿洲会对这个过了半年的床伴依然念念不忘。

    要么筹码翻倍,要么一夜清零。

    金钱名声地位,这些常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季沨全都不放在心上,在意得他太少,所以常常兵行险着。

    既然拆了王炸,那么明牌打又如何呢?

    就让他知道生日,就让他知道招数,赢了从此这些机关算尽便都不必有,输了也不过是一局牌。

    “宋老师,”季沨说,“要不要再加个码?”

    “什么?”

    “听说邱导正在筹备新电影的人选,隐藏在丛林中的狐狸,很适合不是吗?如果我赢了,能不能麻烦宋老师帮忙在邱导那里提两句?”

    “演了杨阶的剧还不够,居然想着拿电影冲奖?季沨,你这转型的步子迈得可真够大的,”宋骁目光审视,“而且,你要是有这样的本事,之前为什么不拿出来,还要让人指着鼻子骂花瓶?”

    季沨笑了,桃花眼漾出一点细碎的光:“既然是丛林……一个猎物如果漂亮又弱小却还想要往上走,他要么学会隐藏,要么学会伪装,不是吗?”

    宋骁望着季沨,他们这样聪明的人有时候无需太多话,只需一句便能想通所有关窍: “那现在是觉得到时候了?”

    “对。”

    “季沨,你有时候真的让人很欣赏,”宋骁漆黑的眸子里透出光亮,“还好你是真的对小陆那孩子有感情,不然他落到你手里,恐怕连个骨头都不剩。”

    季沨眉眼一挑,轻轻地摩挲了下手腕,想起陆屿洲昨天那不着寸缕又疯狂温柔的样子:“他现在也连骨头都不剩。”

    宋晓抚掌大笑起来。

    “好,我答应你,如果你赌赢了,我就帮你引荐。”

    宋骁说:“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你明明有经纪人有公司,人脉应该也够得着老邱吧,怎么用得着你自己来找我开这个口?”

    “很快就没有了。”

    宋骁一愣,旋即明白了季沨的意思。

    于是从旁边摸出一根红绳递给季沨:“送你个东西,之前在庙里跟大师求的。”

    “说是能转运,戴着是个念想,这路不好走,祝你好运?”

    “不用了。”季沨笑笑:“谢谢宋老师。”

    他抬起手,晃晃自己腕上的茉莉花手串,“不过,”

    “我已经有幸运符了。”

    *

    季沨一出门,正好和被工作人员带着的陆屿洲相遇。

    两个迎面而过,虽然今天起床之前被季沨勒令不要再穿错衣服,但还是被陆屿洲强行了找了件自己的衬衫给季沨穿——说是季沨那里破了皮,宽松一点不容易碰到。

    眼前的人穿着自己的衣服,浑身上下充满自己的痕迹,陆屿洲空虚了一个月的心油然一种满足,正要趁擦肩的时候搞点小动作勾勾季沨的手指,突然听到季沨道:

    “陆老师,你可以等我一会儿吗?有东西要给你。”!!!!!!!!

    多么相似的话术,陆屿洲瞬间想起上次的结局——季沨告诉了他香水的品牌,给他系了领带,结果转头就把他删了!

    陆屿洲等了一个月才重新爬上床,对这种事后的早晨几乎是有些应激,季沨刚要从房间出来,一只手便抵上门板,高大的身躯挡着路,几乎将他困在房间里,陆屿洲等不及从楼下跑上来,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季沨,你要是再敢……”

    话还没说完,季沨却像是早料到一样抬起头:“再敢什么?”

    “删你好友还是跟你说结束关系?”

    “那不然,你想要什么呢,陆老师?”

    他盯着陆屿洲的眼眸,季沨总是这样,即便是拒绝和结束的时候,也永远是温温柔柔的,好像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月光般的刀刃轻轻地剖开人的心脏:“这个世界上没有要亲手做礼物送给另一个人的炮.友,也没有抱在一起滚床单的朋友,陆屿洲——”

    季沨抬起眼睛,手起刀落:“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陆屿洲几乎能听到血管被割裂的声音,全身的鲜血好像已经不再供给那个位置——

    他想要什么呢?

    炮/友不够,朋友好像也不够,想要关心他为他生气却又忍不住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

    想看他笑却又想看他在落地窗前哭泣的模样,想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送给他却又想听他在身下婉转哀求。

    真奇怪啊,天下没有这样的床伴,也没有这样的朋友

    陆屿洲,想要什么呢?

    不是陌生人不是床伴也不是朋友,而是——

    月光般的刀刃剖开心脏,陆屿洲唇齿动了动:“我……”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陆屿洲试图开口,可话却被季沨截住了:“如果爱意味着绝对信任和对自由的侵占,那么你现在开口就意味着跟另一人交付信任,意味着你要开始共享隐私和空间。”

    “意味着你之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有个限定的约束词,和从他身上获取的同样的权利和责任。”

    “意味着你要从此试图入侵、控制、融入另一个人的生活,即便这会改变你们双方的习惯。”

    “当然……我说的这些并不意味着你说了就一定能够得到,我只是想要告诉你——”

    季沨注视着他的眼睛:“陆屿洲,开口之前,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不是暧昧的模糊地带,不是心照不宣的纵容越界。

    要么彻底得到,要么满盘皆输。

    “不用急着现在告诉我,”季沨笑了笑,“再想一想吧,陆老师。”

    他说着,向前一步,抬手替陆屿洲整了下领带。

    提出结束关系的那天早上,上期恋综的那天早上,季沨都是一模一样的动作,他在陆屿洲面前永远都是温柔的:“我们对彼此……也许都还不够了解。”

    “想一想,再告诉我答案,嗯?”

    “季沨……”

    这样的季沨总让陆屿洲觉得慌乱,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陆屿洲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却下意识伸出手去抓他。

    结果刚刚伸出手,咔嚓一声。

    陆屿洲低头一看,是季沨将一块表戴在了他的腕上。

    是之前季沨腕上那支同品牌的系列新款,玫瑰金的金属外壳看起来很漂亮,陆屿洲这才发现,这只表对于季沨来说过大的表盘尺寸,戴在他的手腕上,却原来才是正正好的。

    “迟到的生日礼物。”

    “陆屿洲——”

    季沨后退一步出了门,却是生平第一次,没有回头去看摄像和众人的位置,而是微微踮起脚,

    一个很轻的吻落在了陆屿洲的眉心。

    心中所有的惶惑和焦急都仿佛在这一刻被安抚,扣在手腕的表带像是拴在颈上的锁链,这一次,季沨没有再说“再见”,而是道:

    “下期见。”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陆屿洲!!!! 啊啊啊啊啊洲洲!!!”

    “是不是要出来了!是不是要出来了!!卧槽卧槽好帅啊!!!”

    “我要疯了我要疯了!!啊啊啊啊啊好帅啊好辣老公老公老公!”

    “洲洲看这里看这里!!!!”

    闪光灯将刻意做暗的秀场照得亮如白昼, 秀场中央是四面透光的棱镜设计,人物从红毯的另一侧走出,身体被棱镜分割成无数细小的碎片, 陆屿洲一只手随意搭着,姿态倨傲懒散, 浅灰色的廓形大衣披在肩上,胸口的蓝色衬衫像是荡开的水波, 露出结实有力的腹肌和形状漂亮的胸膛。

    他这次没有穿西裤, 而是用了毛呢面料做的卡其色的长裤, 陆屿洲的台步一直榜上有名,这种厚重的面料在他的行走下却仿佛变得轻盈, 挺括的长裤勾勒出腿部肌肉, 修长双腿仿佛是漫不经心在台上散步的猎豹, 直到到了T台中央,才将手指插进口袋,英俊的面容微微一转,琥珀色的眸子向下一瞥, 视线冷淡又充满张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洲洲!!!”

    “老公帅死了老公我爱你老公老公!!!!”

    “还有谁!我就说还有谁啊啊啊啊啊!!!”

    C.L系列春夏新品发布会今年在海市举行, 特意请了华籍的陆屿洲做压轴,但即便是前方一排肤色各异身高腿长的模特走过去,陆屿洲的表现也丝毫不见逊色。

    那张过分俊逸的脸在秀场看还好, 离近了便更能感到荷尔蒙的冲击力,更何况陆屿洲今天穿的几乎是个开叉深V, 只一条黑色的身体链从他的脖颈坠落到胸肌的聚拢处, 亮晶晶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屿洲这个身材, 真是……连我一个已婚的人都受不了啊,怪不得是今天还听到有设计师说失去你真是巴黎的损失。”

    主持人说着将话筒递到陆屿洲旁边:“作为C.L系列品牌的压轴, 有什么想法吗?”

    “没什么,”陆屿洲声音清冷,神色也淡淡的,“习惯了。”

    淦!在内娱里说这种话真的不会被人打死吗?

    这种狂气实在像极了某个人,主持人笑着打哈哈:“也是,这对我们陆老师来说应该是家常便饭了。”

    “大家都说你跟之前的老东家闹掰是因为在之前的巴黎大秀上被人说之所以这么火只是因为长得像是符合西方主流审美的亚裔,”主持人道,“请问是有这回事吗?”

    “没有,”这明明是一波拉好感的好机会,陆屿洲却只是淡淡道,“我跟蒂芙尼更多的是设计理念的不合。”

    “哦?”主持人来了兴趣,“那陆老师自己的设计理念是什么样的呢?”

    “是……”陆屿洲的视线淡淡地往观众席的位置看了一眼,前排中央的座椅依然空空荡荡,收回视线道,“这个现在还不能说。”

    “都说模特只是设计师理念的体现者,陆老师这么说……是打算等一个机会向我们展示自己的理念吗?那我们可就拭目以待啦!”

    主持人很聪明,挖出了陆屿洲打算创立自己的私人品牌这个大瓜,没等对方反驳就立刻道:“下面就进入我们喜闻乐见的观众问答环节,让我们在现场随机挑选一位观众进行提问,关于C.L秀场有任何疑问和感悟,都可以在这里跟陆老师交流哦。”

    台下的灯光转了一圈,最后是一个打扮精致的女孩子握住了话筒,她看起来很激动,简直要从座位上跳起来,连胸口处别的谷子都跟着晃了一下,随后捧起话筒,大声道:“陆老师!你穿深V来秀场,回去不怕季老师让你跪键盘吗!”

    天哪这算是什么问题,场控怎么切的灯不是有一开始就找好的托吗?

    人家季沨工作室的通稿都发成那样了,怎么还有人相信他俩是真爱呢,娱乐圈能有真情吗?

    主持人心中腹诽,正要把话题切过去,可一旁站着的陆屿洲却突然举起话筒,原本对什么问题都淡淡的人像是突然来了兴趣一样:“没有,他说很好看。”

    台下瞬间炸了。

    唯有陆屿洲一人淡定地下了台,迎着众人的视线坐在了中央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这种大牌发布会自然是请了不少明星站台,可后面坐得满满当当,这种核心C位居然还空着一个,众人纷纷猜测这位置到底是留给谁。

    陆屿洲往旁边空着的位置望了一眼,又忍不住收回视线,叹了口气。

    说好看其实已经是三天前试衣时候的事情了。

    明文给他拍了几张图,被陆屿洲没话找话一样发给季沨,顺带问候了一遍他那里冷不冷热不热饿不饿累不累,结果季沨的回复只有四个人——“挺好看的”。

    陆屿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季沨那天问他的,是不是准备好另一个人建立一段亲密关系,准备和另一个人共享另一半的隐私、空间和生活,陆屿洲从前没想过这种事。

    但是他的抵触好像仅仅来自这件事本身,而如果想起的那个人是季沨的话,便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关系了。

    只是那期恋综一结束,季沨便因为拍戏要去往外省,陆屿洲却为了筹划秀场留在这里。

    两个人也有半个月没见了。

    这在以前其实并不算什么,毕竟他们一个月可能也就说过那么几句话,但是现在,却令人觉得难以适应难以接受了起来。

    他总是忍不住要给季沨发消息。

    听说季沨要前天会回来,便巴巴将两个人的位置调在一起。

    毕竟是现在的顶流,这种活动自然会邀请他,陆屿洲压轴的消息也是尽人皆知。

    只是看起来……季沨好似并没有要过来的打算。

    手机握在手里戳了又戳,陆屿洲没忍住,还是调出那个“季沨(★>U<★)”的对话框,发了一句:【今天的活动……你不来吗?】

    季沨并没有立刻回复,倒是头顶突然覆盖一片阴影。

    陆屿洲猛地抬起头。

    杏仁眼瓜子脸,眼前的人一副乖巧的模样,跟季沨那种随便一笑就风情万种的没有丝毫关系。

    是初禾。

    “不好意思,这里有……”

    “我知道,”初禾晃晃手机,“季哥让我跟你说他今晚要去一个节目出评委,就不过来了,这个位置先给我坐吧。”

    打开的界面里赫然是聊天对话框,陆屿洲只需一眼便能辨别季沨的头像,靠回椅背,连语气也闷闷:“他怎么不自己跟我说?”

    “哦,我刚好找季哥有事儿,可能顺带了吧。”

    “你找他什么事?”

    “我们公司有个弟弟在他那个唱跳节目里,公司让我给他打个招呼让他照顾一点。”

    圈子里到处都是人情世故,虽然初禾说得是——“能力其实很一般,能淘汰赶紧淘汰,不然后面又要我找关系,烦死。”

    不过初禾这么一提,陆屿洲倒是突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在网上扒拉季沨的通告单时,好像是看到过有这个节目。

    倒也不是跟个私生一声要把人家的行程死记硬背,陆屿洲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主要是——陆屿洲转向初禾:“江沼不也在这个节目吗,你怎么不找他?”

    初禾莫名其妙地望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找他?”

    “你跟他……第一期的时候不是……”

    那天早上江沼突然跑出来莫名其妙地问了他跟季沨一堆乱七八糟的酒后乱性的问题,江沼看起来可不像是突然有感而发的人,就算是陆屿洲不太敏锐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更何况,退一万讲,初禾和江沼才是荧幕CP不是吗?

    “你也太好玩了吧陆老师,”初禾笑了,“这年头谁会把酒后打个炮当回事啊,我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而且没有发展意向的荧幕CP,下了台之后不是应该断得越干净越好吗,我不跟他撕起来提纯就不错了,难不成还要加上每天慰问一遍早安晚安有没有吃饭?”

    刚刚问过季沨有没有吃饭的陆屿洲:……

    “真的没有吗?”陆屿洲说,“可是我……”

    “你说你跟季哥?”

    “那确实不一样,”初禾轻描淡写道,“你不是喜欢他吗?”

    压抑的、不自知的、翻来覆去的心思突然在这种场合被这样轻飘飘的方式提了出来,陆屿洲瞳孔一颤:“你说什么?”

    “怎么,难不成这是什么秘密吗?”

    初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只是我,商哥小辞皎皎……哪一个看不出来,就连江沼那种直男癌都知道了吧?”

    “陆老师,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吧?”

    “你见到他一个人会帮忙,看他跟我暧昧一点就生气,喝醉了抱着他不撒手,不想他让他干活连洁癖都能忍了,他吃了一点亏就当着镜头动手,还大晚上跑去山里挖野菜,哪个炮.友能做到这个份上啊,你俩这身材颜值谁又不吃亏,怎么,你千里送炮还搭个保姆吗?”

    “忍不住会心疼、控制不住会吃醋、能让他过得好一点自己就什么可以、想到他开心的样子就会开心,有人欺负他恨不得他把那个人给杀了。”

    “惦念、委屈、心疼、愤怒、喜悦……这些词语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你自己找个镜子看看你现在的脸吧,”初禾说,“就你现在这个脸色,你要是不喜欢季哥,梁山伯和祝英台都能气活了过来。”

    “别演了陆老师,”初禾斩钉截铁落下一锤,“你喜欢他这种事——”

    “已经人尽皆知了。”

    陆屿洲的心脏一震,跟着发出钟鸣。

    他喜欢季沨吗?

    他原来喜欢季沨吗?

    他果然……喜欢季沨吗?

    真奇怪,听着初禾说出这段话的时候,陆屿洲心中第一个浮现出的感觉居然不是震惊,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

    “你果然是喜欢季沨的啊。”

    陆屿洲听到自己对自己说。

    原来那些所有翻来覆去的惦念,所有不由自主的越界,所有密密麻麻的心疼,原来那天在恋综没能说出口的话,是喜欢吗?

    他喜欢季沨。

    陆屿洲喜欢季沨。

    这或许是一个早该确定的事实,只是……

    只是他从小到大见过了太多的分离,父母结婚时也曾许过天长地久的誓言,母亲跟谈的任何一个男朋友都会说“Loveyou”,他见惯了爱意的廉价的样子,今天相拥的人明天就会分离。

    陆屿洲不想分离。

    所以他潜意识里以为不拥有就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做一个会在第二天早上帮对方系领带的炮.友也好,做一个会在第二天早上帮对方做早餐的朋友也好,他们看起来似乎都是比爱情更加稳固的关系,即便是来日分开,再见面依然能笑着打招呼。

    不像是他的父母,曾经那么相爱的人,分开之后就变成了会面无表情说出对方进ICU的仇人。

    越是浓烈精美的感情,碎裂的时候就越是凄惨,陆屿洲从小就知道这一点。

    更加知道——

    陆屿洲,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的恋人。

    他性格固执又别扭,很多时候很难让对方感觉到安全感,患得患失又容易不安,渴望被爱但是表达得却少得可怜,只敢像只蜗牛一样小心翼翼地近一点近一点,稍稍遇到一点什么就会缩回壳里。

    如果那个人不是季沨,如果不是季沨看起来永远坦荡又温柔,他或许在对方提出结束的第一天就会老老实实回到陌生人的关系。

    他不确定自己具有建立一段优质的恋爱关系的能力,但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如何不想给他最好的呢?

    “我不是,”陆屿洲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只是觉得……我可能有点配不上他。”

    初禾更加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几分钟之前,这人还在作为压轴模特在台上大放异彩,众人欢呼掌声环绕,整个秀场的闪光灯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现在却又突然在自己身边自暴自弃地配不上。

    难道喜欢一个人会让人变得自卑是真的?

    陆屿洲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之前自己跑到台上唱歌弹琴生怕别人看不见他的那个人。

    “你居然是这么想的?”

    “行啊,”初禾一耸肩,他对这件事压根无所谓,也没有要做什么心灵导师开导陆屿洲的善心,“那你不追我去追了,我还挺喜欢季哥的。”

    陆屿洲原本低到一半的头唰地抬了起来,眼神凶恶,像是条被抢了骨头的恶狗。

    “干嘛这样看我,”初禾吓了一跳,“你自己不追还不让别人碰了,是你自己说配不上,我又没有这样觉得。”

    陆屿洲搭在扶手上的捏紧了。

    如果他不能给季沨一段健康优质的联系关系的话,那么他觉得能把他交给谁?

    总是不好好吃饭的季沨,总是不由自主会忽略自己的季沨,连膝盖伤了都能咬牙一声不吭拍完戏的季沨,陆屿洲能放心让谁来照顾他?

    随便在酒吧撩人的初禾?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江沼?还是图谋不轨的许凌则?

    他怎么能够让他们靠近季沨?!

    只要想一想肺都要气炸了!

    “不然这样吧,”初禾说,“我现在给你找一张季哥的照片,你就对着他的脸,说一句我就觉得自己配不上,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追他不跟他在一起,就算你确实是这么想的,怎么样?”

    *

    嗡!

    演播厅里,正坐在评委席上偷吃鸡爪的江沼看了眼新消息,突然将零食袋子往抽屉里一塞,鬼鬼祟祟地打开了前置摄像头。

    似乎是先节目组的旋转椅不够顺滑,江沼一分钟在椅子换了八百个姿势,手指从握拳到比耶,费尽心思地搔首弄姿。

    “哟,江老师,”旁边的评委笑道,“怎么这都要开始了自拍呢?”

    “哈哈哈,”江沼笑道,“这不是好久没来当评委了,我激动嘛,尤其是跟季老师一起,我跟季老师都好久没见了,你们不知道我俩平时关系可好了我有多珍惜这个机会来来来季老师我们一起合张影!”

    江沼说着就去揽他的肩,季沨偏了下头,一脸嫌弃:“江沼,你就算要自拍,也记得把嘴上鸡爪的油擦一下吧!”

    “啊?卧槽!”

    江沼火速去拿纸巾,季沨这才看了眼手机上新发来的消息。

    初禾:【好啦,很成功!真难为你有耐心啊季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笨的人,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初禾:【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不自己说了,你怕不是自己不舍得骂他所以换我来吧?】

    【他不是笨,他就是感情上会下意识迟钝一点。】

    但是这种人一旦确定,也往往会更坚定。

    季沨说:【辛苦,回头请你吃饭。】

    【那倒不用,把这么好的位置让给我坐,估计今晚光生图都够我几次热搜,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初禾想了想,又发:【还有,谢谢你之前的伞。】

    这当然是陆屿洲之前说的话。

    季沨笑了起来。

    那边的江沼终于擦完了嘴,对着镜子反复确认自己已经干净,又重新鬼鬼祟祟地打开相机。

    前置摄像头一张大脸,可是却越过肩部悄悄调换着位置,以至于前方的人脸都出去了半张,倒是旁边坐着那人渐渐清晰了起来。

    上方对话框里跟着跳出一句——

    陆屿洲:【拍好了吗?】

    季沨对江沼的小动作好似无知无觉,只是稍稍侧了下身位,一只手撑着下巴,低垂的眼睫扫出一片阴影,唇角微微勾起,换了个更上镜的一个角度。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行了江老师快别拍了!”导播过来喊人, “选手和观众马上就开始入场了,大家先准备一下。”

    江沼这才点点头,火速将自己刚刚的战果一股脑发过去, 随后又转向季沨,将自己旁边的气泡水递了递:“那个……你要不要喝点?”

    季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得绝症了?”

    “我他……”江沼欲言又止, “我这不是,你男, ”草, 怎么那么多禁忌词, 江沼重新换了个说法,“你男性CP跟我说, 让我对你礼貌一点。”

    “那倒不用, ”季沨淡淡道, “你这样看起来我会觉得旁边坐了个鬼。”

    “草,早说,憋死我了。”

    江沼也不问了,直接将气泡水扔给他了。

    季沨接过来, 将气泡水倒在旁边的杯子里充当白开水, 又把标签撕开扔掉,一套动作标准熟练。

    “瞧瞧我们季老师,”江沼得到赦免, 立刻开始开嘲讽,“果然是做什么都专业, 这动作, 谁能知道他平时在节目上都在喝些什么?”

    “那倒是不如江老师, 跟导演喝酒还往里面加水。”

    “行了行了,选手入场了。”旁边的评委提醒道。

    二人这才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模样。

    这里是个唱跳类的选秀综艺, 作为早年男团的佼佼者,季沨和江沼的身份自然再合适不过。

    唯一就是近两年内娱水平下滑得是实在厉害,看他们唱跳甚至还不如听评委席上季沨开大有意思——

    “你说你是什么?蛇系帅哥?是我这么多年孤陋寡闻了,这年头蛇都能当帅哥了,等会儿不会给我来一个蟑螂系吧?”

    “你演技好?这是个唱跳综艺你跟我谈演技?那你演技这么好不拿影帝是等着拿影后吗?”

    “粤语歌啊,KTV里的拼音标注你读完了吗?江老师他小学二年级的侄子都比你发音准吧。”

    “我是听说过高音直击天灵盖的,但是这种掀开我天灵盖的还是第一次见,要不然你往中间站站吧,靠着点江老师唱,要送还是先把他送走。”

    周围一阵哄笑。

    季沨之所以能在团队解散毫无影视代表作的情况下还能稳稳占着顶流的位置,原因就是他这个人十分敢讲。

    他当年都敢在机场出柜怒怼黑粉,综艺上骂个人自然是不在话下,事实上这种节目就是一部分人冲着耍宝卖黑来的,甚至敢顶着个科技脸有人夸自己的颜值像某某已过世的老牌影帝。

    江沼都看得直皱眉,一边摇头一边给季沨的杯子加水,他难得和季沨站在统一战线上,偷偷说:“骂得好!”

    “哪句?”季沨端起杯子,抽空看了他一眼,“把你送走吗?”

    江沼立刻重重地坐回去了。

    结果往台上一看,顿时更生气了——

    现在上来的是个跳舞的,先是两条腿在地上擦了一圈,随后站起身,两只爪子像是被蚂蚁咬了左右互搏了一段,又突然像是中毒般左右抽搐,哐哐两个前滚翻。

    这个舞蹈看起来和美没有任何关系,比起艺术更像是在发癫。

    “真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江沼忍不住道,“我有时候看着他们会觉得是不是自己作为人类太正常了。”

    “好了,这个就省省吧,等会儿敷衍两句让他过去得了。”旁边的评委提醒道,“王导之前打过招呼的,这位是太子爷,这不是下凡折腾人来了。”

    他们骂归骂,也知道圈子里某些默认的规则,江沼心里不爽却也没办法,只是拿胳膊肘碰了碰季沨:“听到没,等会儿收着点啊。”

    季沨这人很奇怪,有时候你觉得他聪明得要命,心眼子比菠萝孔都多,但是大多数时候又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就好像即便是明天一夜从顶端坠落,还是能笑眯眯坐在酒吧里调情。

    比如现在,即便是听了江沼和另一个评委的话,季沨好似也压根没往心里去,手指压着笔尖,签字笔在手中转了个来回,看着台上的表演,一脸嫌弃地点了点眉心。

    终于等到那人表演完,起身一撩头发抹一把汗,他可能是觉得这样很帅,一只手还偷偷插进口袋:

    “各位导师大家好,我是练习生卓超,平时喜欢跳舞、唱歌,特长是可以单手倒立两分钟。”

    “除了这个,”江沼有些头疼,“你觉得你比起其他选手,有什么优点吗?”

    “当然有,我不仅舞蹈很好,身材比例非常完美,可能是遗传了我妈妈吧,她是国家一级舞蹈演员,不过眼睛倒是有点像我爸爸……”

    江沼听着他如同我的区长父亲一般的朗诵,目光由下而上他那裤子长了一截的腿和比芝麻大那么一点的眼睛,最后听见这人道:“朋友们都说我简直是标准的模特身材,当然,我本人比较热爱舞蹈,对做模特是没有什么想法的啦。”

    “不然我要是当初去巴黎的话,还有那个陆屿洲什么事呢。”

    这简直是陆屿洲被黑得最惨的一集,江沼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去旁边的季沨。

    季沨对这一点倒没什么表示,表情看起来也淡淡,只是开口道:“舞担的话,身材和身高有时候并不是最主要的,爆发力才是。”

    “我十分理解你在oldschool里加入jazz再放入中国武术想要展示自己灌了蛋白粉也养不出的身材的心情,但是第一,oldschool重要的应该是律动和节奏,这样零碎的编舞完全破坏了整体的完整感,看起来你在这部分并没有遗传到你母亲的基因,当然,包括长相。”

    “第二,也许是街舞里确实有些刻意让身体失控的puppet动作,但这绝不是摇头晃脑,这样只会让你看起来很像是一只奇行种。”

    “第三,这个世界上爱好跳舞的人有很多,但是真正适合这个职业的却很少,有时候爱好是不能写进特长里的,就像是穿了10厘米增高鞋垫的人过不了模特海选一样,对吧?”

    卓超的脸色瞬间黑了。

    虽然季沨在骂人里确实添加了一些值得聆听的意见,但是被家里一路保送过来玩的少爷显然是听不得这个的,别说了这种贴脸开大了,他从小到大连批评都寥寥,遇到季沨可以说是要破防了:“季老师,虽然我理解陆屿洲现在是您的荧幕CP,但是你也不用通过怼我来给你的CP粉发糖吧。”

    “我对参与到你的炒作中没有任何兴趣,只有没有实力的人才需要用这种方式维持热度,我跟你这种流量咖还是不一样的。”

    你看看,吵架吵不过就换个强词夺理,人家说你专业有问题,你就说人家批评你是别有目的,这什么人啊!

    “卓超!”这下连江沼也看不下去了,“季沨可是你的导师,你……”

    “那当然不一样。”季沨冷笑了一声,“你觉得自己很有实力吗?”

    季沨吵架从不牵连他人,更何况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也没必要让江沼跟着一起挨骂。

    于是旁边的人一开口,便被他截下了话头。

    “确实,”季沨嗤笑一声,“没歹毒的实力也跳不了这么险恶的舞蹈。”

    事实证明,陆屿洲总是觉得季沨温柔,应该要在前面加上许多限定词。

    毕竟是粉丝能叫风滚草的人,季沨早年的战斗力其实是十分惊人的。

    而现在,江沼几乎又一次感受到了当初无数次被这人怼到歇斯底里的恐惧。

    季沨真正开大的时候很有仪式感,起手便先理理袖口,让人觉得自己不过是他可以随意拂开的一点尘埃,在态度上就开始蔑视。

    随后再轻笑一声,这种笑意在那张脸可以说得上是风景,但对于被怼那人的来说,只剩下了嘲笑这么一个作用——

    “江老师说得这话有问题,我当不了你的导师,你要是真的想学跳舞的话,建议花两个硬币投给商场门口的摇摇车,毕竟那里的盗版喜羊羊都摇得比你有韵律。”

    第一句。

    “你那些朋友是怎么说出你很有天赋这句话的?你把他们拉进五块钱的夸夸群了吗?”

    第二句。

    “别介意,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在没有任何金钱利益的情况下说出你是很有天赋的这句话,我不知道节目组是怎么进行的海选,但是你在这个舞台上存在的唯一价值不是给观众提供舞蹈艺术,而是鬼畜艺术,你明白吗?”

    绝杀!

    草!果然还得是机场出柜怒怼私生单挑黑粉的季沨啊!当风滚草就是爽!偶像受委屈了从来不用粉丝出马,因为偶像他本人就从来不受这个委屈!

    如果不是进门不让带手机,现场应该已经被闪光灯包围了!

    季沨说完这三句,又轻飘飘摸出装了气泡水的杯子喝了一口,诚恳发问:“隔壁《喜剧乐园》也在招人,要我帮你报个名吗?就跳今天这个就行。”

    台上的卓超彻底破防了。

    原本如同芝麻大小的眼睛快要瞪成绿豆,几乎是恶狠狠道:“那你自己呢,季沨,你不就是一个团队花瓶,靠着一路炒作才混到今天这个位置,自己的业务能力都烂得一批,只会在节目上恶心地卖腐,你有什么资格坐下台下装逼点评我啊?”

    季沨将杯子一放,微一挑眉。

    *

    “怎么样?”

    秀场里,陆屿洲一张一张看着江沼发过来的照片。

    评委上,季沨一只手撑着下巴,漂亮的眼睛望着前方,因为录节目,他今天穿了一身带着铆钉碎钻的西服,眼眸用粉色眼影带了一点男团妆,嘴角带笑,偏头的样子看起来肆意生动。

    明明季沨的照片随便上个网就有,他还非要江沼给他现拍,初禾凑过来看了一眼:“来,说说,现在什么想法,觉得自己能放下了吗?”

    陆屿洲的指腹眷恋地在屏幕上蹭了蹭,琥珀色的眸子变得柔软安静,原本在台上随意淡漠的人好像是收了爪子的豹类,也许是因为看到季沨的照片,他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刻意撒娇的委屈:“……我想他了。”

    不是配不配上,也不是能不能放下。

    只这四个字,却已经足够让人知道答案。

    初禾好似突然明白了季沨为什么会对他这么有耐心。

    这人长着这么一张清冷矜贵的脸,明明在秀场的时候随便两步都是荷尔蒙的代名词,对待任何人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偏偏在你面前跟个马上要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委委屈屈,眼睛里跟含了雾一样。

    而且他这个长相和身材,在床上一边哭一边做应该也是一样的带感吧。

    可惜了。

    “那你自己去找啊,”初禾说,“总不能等着他自己走到你面前吧?”

    “相见一个人就去见,喜欢一个人就去追,你又不是三岁的小朋友没有自主行动能力,有功夫在这里自怨自艾还不如去他家楼下摆花,季哥就算是脾气好也没道理一直哄着你吧,这个道理都不明白还谈什么恋爱?”

    陆屿洲手指握紧,紧紧盯着屏幕中的季沨,片刻后开口道:“你说得对。”

    【你们在哪录节目?】

    对话框里打出几句话,还没来得发送,手机便嗡的一声,是江沼发过来的一段视频——

    屏幕里,季沨听完卓超的话,眉头一挑,旋即笑了。

    “你说得对,我或许是Buttland舞技最差的一个,不过……”

    他抬手,慢条斯理地解开西装的纽扣,一点点露出结实漂亮的腰腹,随后将西装往椅背一搭,站起来时长腿夺目,那张精致的脸上勾起笑容:“只是点评你的话,好像也不需要什么太大的实力吧。”

    “怎么,要solo吗?”

    【劲爆!二字顶流超绝舞蹈视频!前排高清!仅需888!】

    为了报上次节目上买虾的仇,江沼刻意往后面打了三位数。

    谁知道手机立刻嗡的一声——

    【转账:8888】

    陆屿洲:【快发!】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卧槽!!!!”

    “啊啊啊啊啊季沨季沨季沨!!!”

    “谁懂啊啊两年了我终于又见到我老婆跳舞了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没人觉得季沨舞技进步好多嘛, 居然丝毫没有退步,感觉比当初在Butland跳得还要好!”

    “老婆好辣好辣我要死了啊啊啊啊啊!!!”

    “什么叫打脸!这才叫打脸!我老婆一出场还有人会看那个奇行种一眼吗?我真的爽死了谁懂!”

    “快播出吧快播出吧!!!”

    台上,腰身一晃一个wave, 他的衬衫的纽扣早在刚刚的动作中崩开,眼眸带笑, 劲瘦的腰身好像是一把迷惑人心的温柔刀,魅惑且具有力量感。

    最后一个动作完成, 季沨额头上带着薄汗, 眼睛上的一点粉因此变得更加分明, 手指捧心眼眸一眨,朝着台下送了一个wink。

    观众席立刻沸腾起来。

    众人似乎再一次感受到了当初仅凭一张脸就让专辑销量破纪录的魅力, 站在台上的卓超像是主角身边的小丑, 这几乎是一场不需要任何标准就能得出答案的对比。

    再结合卓超之前说过的话, 几乎可以预想到,只要节目一播出,这人就会被苦资本丑娃久矣的观众和被挑衅的风滚草们撕成渣渣。

    从前台回到后台,卓超愤愤地踹翻椅子:“我不管!这段镜头必须给我删了!!!怎么, 难不成那个季沨也给你们钱了!还是我是说话不管用, 非要我爸来!!”

    “王异,我再重复一遍!删了!你们听到没有!”

    “把季沨给我赶出评委席,下期过来的时候我绝对不要再看到他!”椅子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卓超的眼神几乎可以说是怨毒,“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啊!解约费多少钱我来赔, 快点!”

    导演王异平静地看着这位公子哥拿自己的休息间撒气, 等他发泄够了, 才将椅子扶起来:“小卓,虽然我跟你父亲关系是不错, 但是你也知道,做明星的节目,有时候也不是你想换就能换的,季沨的邀约微博早在一个月前就发出去了,所有的粉丝都看着,突然换人,我们怎么给人家理由?对外面要怎么说?”

    “你这点钱不重要,但要是业内传出去我恶意剪辑收钱换评委,我这口饭还要不要吃了?”

    “王叔给你要来了名额,但是你也得体谅一下我们的工作对不对?”

    “行了,我去看看能不能让他们给你改个复活赛晋级的名额,”王异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下次不把你跟他排在一场就行了,你在王哥这里,还是能顺顺利利待到决赛的啊。”

    等出了演播室,王异脸上和蔼的长辈笑容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

    助理跟上来:“王导,那刚刚的片段,我们……”

    “当然不能剪,季沨时隔两年的舞台巅峰,这是多大的噱头!”王异几乎可以看到扑面而来的流量,“复活赛再多安排几个实力派跟卓家那小子打擂台,资本和草根的博弈,这话题不就来了吗?”

    “那卓超呢,他……”

    “他又怎么样,你还真以为他能有什么发展呢,这种二流子来给个面子应付一下就行了,”王异不屑一顾,“一个靠他爸的东西能有什么前途。”

    *

    “你现在听到了吧?”

    休息室里,宁辛将录好的音放给卓超听:“王导他心里只有流量,压根不会帮你。”

    自从那天在剧组试戏被季沨为难,连爬陈业的床弄来的角色也被换掉,宁辛几乎看到季沨就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现在终于被他找到了机会。

    他没有钱没有名气,但是卓超可是一个自尊心过剩的傻富二代。

    “你要是想删了原片换掉季沨,靠你那点钱根本就不行。”

    卓超咬紧牙关,目光因为王异的话变得愤怒发红:“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只有一个方法,在节目正式播出之前,就让原本站在顶端的季沨失去价值,这样,王导就会迫于节目评分,不得不删掉跟季沨相关的所有片段。”

    “让他失去价值?怎么失去?”卓超说,“找人把他的最具商业价值排行榜打低分?”

    宁辛:……

    跟这群九漏鱼说话还真是费劲,季沨骂得真是一点没错,宁辛失去耐心:“你放心,我手上有料,只要你愿意配合。”

    “这一次,”他压低声音,眼眸中露出淬毒般的光:“绝对让季沨永远也翻不了身!”

    *

    陆屿洲到的时候,季沨已经离开了。

    他很幸运地看着季沨的保姆车扬长而去,位置和距离应该刚刚好够他记下一个车牌号。

    “季……”

    还没等陆屿洲试图招手,那辆车就彻底消失在视线,陆屿洲将墨镜一推重新上了车,甚至都顾不上找司机,一脚油门猛地打了把方向。

    “陆哥,”明文战战兢兢,“我们现在是?”

    “去剧组。”

    季沨在这里接下来已经没有行程,杨阶那里也不会让他因为综艺请太久的假,下一步只能是回剧组拍戏。

    现在赶过去,应该还能赶在日落前给他做好晚饭,还要买新的绣球和大飞燕。

    “可是剧组不是在B市吗?”明文道,“我们现在开过去要十个……”

    “我知道。”

    但是他就是想见季沨。

    在台上跳舞的季沨,会对他微笑的季沨,能够拥抱和亲吻的季沨。

    他有事情要告诉他。

    但是从秀场跑出来的焦躁依然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肺腑。

    车子在高架上跑出一道残影。

    想见他。

    如果这种感觉就叫做思念的话,那他真是一刻也等不下去。

    *

    “不好意思陆老师,”工作人员温声开口,“季老师今天是晨戏,一早就拍完回去休息了,你找他有事吗,不然打个电话问问?”

    又错过了。

    陆屿洲心中无不遗憾,好像他做什么事总是会差一步。

    挽回差一步,讲话差一步,连赶着表白也差一步。

    但是这种事怎么能在电话里讲,陆屿洲一路风尘仆仆,但仿佛感觉不到累一样:“那剧组住在哪个酒……”

    话还没出口,他突然想起来,季沨是不住酒店的。

    这人拿自己的片酬在全国各地租房子,不买房也不落户,他所知道的只是他其中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陆屿洲并不知道季沨在B市会住在哪。

    但其实他曾经是有机会知道的——在季沨笑意盈盈漫不经心地提起像这样的我还有很多,陆老师可以随便住的时候。

    他当时觉得进一次已经是冒犯和越界,压根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

    所以现在也活该站在这里等。

    剧组的人只知道个大致的方位,准备好的鲜花只能扔在车上,陆屿洲失落地走出门,正好和来探班的粉丝撞个正着——

    “啊啊啊啊刚刚拍到了吗拍到了吗?!”

    “老婆真人也比上镜好看太多了吧,是怎么做到那么瘦身材还那么好的啊!腰好细我要抱!”

    “卧槽卧槽这个骑马装真的绝了啊啊啊啊我老婆真辣啊嘶哈嘶哈!”

    “求求求求!姐妹给我一份!”

    “我也要我也要啊啊我有周边和铁粉认证的给我发一份啊啊啊姐妹!”

    “我也是我也是!!”

    “好了姐妹们不要站在这里了马上要造成拥堵了,我等会儿发在群里吧,大家自己去找管理员要!”

    陆屿洲戴着口罩,在被人认出来之前回到车上,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刚刚的对话:“今天拍马戏吗?”

    明文将通告单递给他:“你没看吗陆老师,今天是季老师的太子和众人的春猎戏啊。”

    陆屿洲手中的这份通告单比外面流传的详细得多,为了让监制看清每一分钱的花费,上面还细心地写出了这场戏所需要的妆造——

    银金色交领右衽窄袖长袍,束发玉冠,腰间配金镶玉宝石带銙,长靴。

    鲜红的宝石点缀在玉片上,季沨常年练舞的腰那么细,一夹马腹,宝石带銙便会随着动作晃动。

    陆屿洲几乎可以想象到这样的画面,手指松了松领带,猛地想起刚刚几个粉丝说的微博群,于是悄悄拿出小号。

    公告:“为防黑子反串,新人拿资源先找管理答题完成粉丝测试@陆屿洲_132789”

    “怎么回事,这怎么还有个叫陆屿洲的?”

    “CP粉名没改过来吧,@陆屿洲_132789,你是CP粉还是转唯了啊?怎么叫这个名字?”

    “我是……”陆屿洲顿了顿,“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了,你是只希望记录99还是只喜欢我们风风一个人,成分不一样啊?”

    陆屿洲沉默了好半晌,才终于道:“……不可以两个都是吗?”

    “边CP边唯……你这喜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倒还挺丰富的。”

    不过鉴于季沨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又喜欢到处撩人,这年头风滚草们这里已经接受了许多路转粉黑转粉CP转粉对家转粉,对这么个驳杂的爱见怪不怪:“那你自己去找管理员答题吧。”

    一个叫“四季伴风”的ID给他发了个题目:

    “@陆屿洲_132789,下面请听第一道题——”

    “1、你喜欢季沨吗?”

    陆屿洲:……

    陆屿洲有些紧张地靠在沙发上,抱枕上的流苏已经快要被他揪秃了。

    自己想明白是一回事,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而且这么多人……让陆屿洲有种当众表白的感觉。

    他谨慎地想了又想,删删改改,管理员没见过第一道题都还要犹豫那么久的,几乎都要怀疑他的成分,不停地在群里@陆屿洲_132789:“快点快点快点快点!!!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终于,@陆屿洲_132789回复了:

    “一开始,我其实是没有意识到的。”

    “我只是看到他的时候忍不住想起一些床上的事,想给他买漂亮的首饰,想象他戴着它们的样子,想看着他被我抓着手腕哭……”

    “他那种时候很漂亮,我只要看一眼就觉得心脏快要爆炸了。”

    “但是我当时不知道这叫喜欢,我以为这只是床上正常的悸动。”

    “后来,我发现自己总是需要他的气味才能睡着,见不到的时候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都是他,想尽办法跟他见面。”

    “我当时也不知道这是喜欢,我以为这是习惯被打破后的戒断反应。”

    “再后来,只要看到他我就会很开心,想给他做饭,看他拍戏,跟他聊天,他做什么都是好的。”

    “我当时还是不知道这是喜欢,我以为这是朋友。”

    “现在想想,他说得对,天下哪有这样朋友呢,是我自己太迟钝,我一直没有……”

    “停停停停停,”管理员及时叫停了他的小作文,“我只是问你喜不喜欢,你讲那么多自己的追星历程干什么? ”

    “就是,”其他几个管理纷纷道,“而且你症状有点严重,你不仅毒唯你还意淫,跟风风上/床这种事自己想想就行了,你怎么还当真了啊?”

    “对啊,你这种人居然还说自己是CP粉,你是怎么做到一边yy跟风风上/床还能磕CP的呢,你磕的时候是把自己代入了陆屿洲本人吗?”

    陆屿洲:……

    陆屿洲:“我只是……”

    “别只是了,整个人群里都是喜欢季沨的人,没人管你怎么想的,你就告诉我一个字,你是不是喜欢季沨,是还是不是?”

    “我……”

    管理员“四季伴风”:“@陆屿洲_132789 ,给你三秒钟,再不说话踢出去!”

    “我……”

    “一!”

    管理员刚数一个数,陆屿洲一咬牙心一横:“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

    “我喜欢季沨!!!!”

    “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季沨!!!”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陆屿洲刚刚打字过快, 现在手指还有点抖,但是压抑许久的话突然说出去,心中居然只有畅快。

    脑袋晕晕乎乎却莫名亢奋, 如果知道地址,他恨不得现在跑到季沨楼下唱情歌。

    【管理员-四季伴风】:“肃静, 下面请听第二道题——”

    “2、请说出风风出道到现在的五部代表作。”

    陆屿洲的手顿住了。

    【管理员-四季伴风】:“@陆屿洲_132789,???这都不知道, 那你换一个?”

    “3、风风参演的电影并被媒体誉为‘最美海妖’的电影叫什么名字?”

    “4、风风销量最高的专辑叫什么名字?请列举里面的曲目。”

    “5、风风在Buttland的团队绰号是什么?”

    ……

    “10、如果以上答题错误三道以上, 请提供你关于风风代言产品的消费记录或周边购买记录, 如果是学生党请提供超话铁粉v章认证(PS:风滚草宣言,就算是黑子反串也是要给我留下花钱的痕迹痛苦水签到啊啊啊啊!!!)”

    陆屿洲的原本沸腾的鲜血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他好像并没有主动去看过季沨的任何一部作品, 购买他的周边, 关注他的咨询, 知道他这一路是如何走过来,分享他事业上的喜悦和挫折。

    除了床上的那点事,他对于顶流爱豆季沨的了解,恐怕还没有他细心工作的助理多。

    陆屿洲后知后觉地感到愧疚, 他总是在意季沨和江沼和何皎皎的熟稔, 可是他自己却从来没有试图过问季沨之前的生活。

    这样怎么还能大言不惭说着很喜欢呢?

    “对不起。”

    群里静默了一秒,陆屿洲_132789突然发来这句话。

    因为他前面的长篇大论,以至于突然发现这三个字的时候, 显得有些莫名的……诚恳的愧疚。

    “我确实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

    陆屿洲说出这句话,感觉到热血褪去后的怅然失落, 指尖顿了顿, 看着群里各色季沨照片的头像。

    脑海中不断回想初禾那句——“那你看着他的脸, 你能说自己能放下吗?”

    我确实不知道,陆屿洲调出支付页面, 往群里连发了三个限额内最大的红包,随后道——

    “那你们能告诉我吗?”

    *

    “陆哥!”

    明文一抬头,被陆屿洲眼下的青黑吓了一跳:“不是给你定了酒店让你好好休息吗?你这是……连着两个晚上没睡?”

    “很明显吗?”陆屿洲稍稍皱了下眉,“那你等会儿帮我拿个遮瑕。”

    “行。”

    明文点点头,将早饭给陆屿洲放在桌上,结果这人一边吃着,旁边还要拿个平板放着视频。

    陆屿洲这人最是一板一眼,吃饭就是吃饭,平时看秀都没有这么认真,明文忍不住道:“您这是看什么呢?”

    “季沨的剪辑视频。”

    陆屿洲似乎把这当成是什么需要考核的任务,一边看还一边做笔记,随后抬起头,眉头紧皱:“你觉得季沨的演技怎么样?”

    “那应该……”

    明文艰难地想了一下措辞,又想起季沨试镜时把杨阶气成的那个样子:“应该……还是很有很大提升空间的吧。”

    他以为说完后会遭到陆屿洲无脑的维护和辩驳,岂料这人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对。”

    “你看这一段。”

    陆屿洲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将屏幕调过来,如果明文看到之前节目播出的导师点评,便会发现,陆屿洲现在指出的片段,跟当时宋骁拿给季沨看的一模一样,“这里,动作连贯不上。”

    “好像是有点,”明文跟着看了一眼,“但是这也没什么吧,片子里剪掉一块不是很正常的吗?说不定是季老师后面的镜头不能用,所以才接了别的换上。”

    “应该不是这样。”

    陆屿洲摇摇头,如果说宋骁是从专业的角度分析的话,那么陆屿洲则是单纯地了解季沨接下来的反应,他能预感到这个镜头其实还有很长,只是在它本该高潮的地方戛然而止,“有人把后面的镜头给剪了。”

    能剪男主的戏份,还能是谁,导演,还是之前说过的……资方?

    陆屿洲不由得又想起当初季沨跟他分开时提起的原则,眉头不由得皱起:“你帮我问问,这部戏当年投资方那里是谁跟的组。”

    陆屿洲刚说完,手机嗡的一声,是群里发来的公告——

    “新的一天开始了,亲爱的风滚草们,不要忘记打卡做任务!今天也是喜欢风风的一天啊!”

    对,喜欢。

    想起这一点,陆屿洲立刻便把平板给放下了。

    比起这个,他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翻来覆去了一整夜,季沨今天总要去剧组了吧,陆屿洲压低声音,明明房间里只有他和明文两个人,却搞得像是在小声密谋:“你觉得……如果要表白的话,应该准备什么呢?”

    “啊?”

    *

    “好了,今天的打榜投榜任务完成了吗?”

    “这期的最受欢迎男演员可是要去星光现场领奖的,能不能多见风风一面就靠我们了姐妹们!”

    陆屿洲_132789:【红包。】

    陆屿洲_132789:“你们昨天说,季沨最喜欢的花是鸢尾吗?”

    “那当然,他早年微博头像不就是鸢尾吗,只是后来被工作室按着营业的时候换了。”

    “谢谢富婆姐姐的红包,还有什么也可以问我们哦。”

    “谢谢富婆姐姐的红包,还有什么也可以问我们哦。”

    鸢尾……陆屿洲将花放在副驾,指尖点在方向盘上,礼物要送什么呢?

    在剧组不能太过张扬,不能热气球烟花和孔明灯,那低调一点的可以吗?

    陆屿洲生平第一次跟人表白,已经像是第一次站在教堂上的新婚丈夫一样紧张,反反复复在心里想着措辞。

    我喜欢你太单调,我心悦你太装x,我想你太单薄……

    嗡!

    【管理员-四季伴风】:“都别贫了,估计这期恋综的宣发视频快发了,记得去微博广场空瓶!”

    “控什么评,管理员发一下模板呢?”

    “看工作室的意思,应该是不打算炒CP吧,大家就去发我们风风本来就这样,本来就是内娱第一海王啊之类的,然后说他跟陆屿洲是不可能的,这样就好了。”

    “当然不可能,我们风风怎么会跟陆屿洲在一起啊 ,他分明是有人跟他表白都能笑笑接过花然后冷漠拒绝顺带把人拉黑的那种啊,当初有个老外跟他当众示爱都不行,更何况陆屿洲这种冷淡锯嘴葫芦。”

    这原本只是很正常的粉丝讨论,谁知道他们还正聊着,突然有一人冒了出来,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人的愤怒:

    @陆屿洲_132789:“你们又不了解他们两个,为什么一定说不可能,季沨对人才不冷漠,他明明很温柔的!而且陆屿洲现在已经在学习了!”

    @陆屿洲_132789:“没有根据的事情不要瞎诅咒,万一人家今天要表白呢,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当事人的心情!说话做事应该有凭有据,你们都没有问过他们,凭什么说他们不可能?要是当事人真的被你们的言论影响了怎么办?要是季沨他今天真的拒绝一个人的表白了怎么办?你们难道没想过另一个人可能会怎么想吗?他会……”

    “???姐妹别激动别激动,退一万步讲,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不是吧,你不是喜欢风风吗?你在这里帮陆屿洲说什么话,有个问题是我昨天就想问了,你不会是陆屿洲本人吧?”

    陆屿洲:……

    陆屿洲平复了一下心情,不敢再往群里说话了。

    他知道确实是自己太过紧张太过焦躁了,可能真的站在婚礼上的新郎都没他这么紧张,陆屿洲的腹稿已经打了无数遍,手指拧开水猛灌了一口,将花束摆好,又将打开旁边的礼盒检查。

    亮蓝的宝石耳钉,和鸢尾很配的颜色,季沨那种明艳的长相总是很适合这种亮晶晶的色彩,陆屿洲几乎可以想象那人戴上它的样子。

    当初他和季沨分开前,事后的早上,季沨曾经笑着将自己的耳钉送给他一只。

    那么现在既然要开始新的关系,再送他一对新的应该也是理所应当吧?

    当然,必须要是一对。

    不允许再摘下来一只胡乱送人的那种。

    陆屿洲看了眼时间,从这里到剧组大概40分钟,等他过去的时候,季沨应该恰好能结束早戏。

    买好的花和礼物,定好的餐厅,在心里反复删改了无数遍的语言,陆屿洲一脚油门下去,恨不得现在直接插翅飞到剧组。

    猛地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地停在车位,陆屿洲一只手抱着花往里进,却看到剧组的人来来去去,神情慌张的样子。

    “怎么样?控制住了吗?”

    “没有,热搜还是再往上窜,短短几分钟,这已经又上了两个了!”

    “到底是谁泄露的,这也太可恨了!我真的是服了!”

    “杨导呢,跟杨导说了吗?”

    “说了,杨导发了好大的脾气,但是现在剧组也不敢贸然发公关,说是还在跟对方经纪人联系。”

    “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果然流量不能乱用。”

    “哎快别说了,现在弄得人心惶惶的,我们组长已经叫我们去开会说要挨个清查手机呢!”

    小姑娘跑步不知轻重,一头撞上陆屿洲手中的花,鸢尾的花瓣掉了一片,原本摆好的造型瞬间一片混乱。

    “你!”

    “陆老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真的对不起!”

    陆屿洲刚想说什么,看她鞠躬快要鞠到地上去了只好作罢,将那朵落了的花挑出来,一只手重新整理着造型,心中忐忑:“季老师呢?”

    “季老师……季老师他……”

    小姑娘欲言又止,看着陆屿洲那个眼神还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陆老师!你还是自己看热搜吧!”

    陆屿洲这才顶着粉丝群里已经炸了的消息打开微博。

    热搜第一条便是——

    #季沨侮辱式点评#

    留出的视频是那天评委席的点评,但是删减得很厉害,原本正常的点评几乎看不见,只剩下:

    “你这样的也叫帅哥吗?”

    “业务能力这么差是谁把你送进来的?”

    “拜托,这真的叫高音吗?”

    “你长得很像是一个奇行种。”

    “你这个身高,就算是去做模特也过不了海选吧?”

    “与其在这里听我点评,你不如回家研究一下五行,金木水火土,你自己占两股,木是真的木,土是真的土。”

    博主发完视频,还义愤填膺发了好长一条博文:“纯路人,但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季沨他平时点评都是这样的吗?感觉真的很不尊重人!明明是一个唱跳类节目,业务能力一个不说,反而在这里攻击别人的身高长相!真的很恶心!”

    “说笑了,季沨哪里有业务能力这么一说啊?”

    “就是,他早年在Buttland的时候不就是只做花瓶吗?”

    “本来就是炒作起来的顶流,只能靠着这些东西博眼球了呗。”

    “这些流量真的是很恶心啊,就是他们,华语乐坛才越来越烂,就是劣币驱逐良币了!”

    下面的评论号等级都不高,但是话术却很统一,明显是恶意控评的水军。

    从原本只是个点评的争论,直接一路滑坡到将整个华语乐坛衰败和流量恶性生态的锅全扣在了季沨头上,那几个东西要是能撑起来华语乐坛,那才真的败落。

    但偏偏这个就是现在的痛点,毕竟季沨不一定人人都认识,但是满大街都是口水歌和一代不如一代的内娱却是人人都气愤的。

    这本来也好解释,只需要节目组放出完整的节目录像,谣言便不攻自破,可那人似乎也想到了这个,一个热搜还没讨论完,后面的黑料便接踵而来——

    #季沨耍大牌#

    即便是郁容和莫可已经尽力去阻拦,那段视频还是流了出去,视频里,还没试戏成功的季沨一脸趾高气扬望向宁辛:“跟导演说,把他的戏都给我挪到下午,既然不喜欢坐着,那就给我站着等!”

    随后一脸怒气出了门,将工作人员买来的早餐当场扔进垃圾桶:“没胃口了还吃什么!”

    而且,不止一个,还有后面几乎密密麻麻的——

    #季沨试戏#

    #季沨抢C位#

    #季沨机场特权#

    #季沨轧戏#

    #季沨豪宅#

    #季沨骂人语录,公共人物言论真的不需要管控吗?#

    #大牌季沨试戏未通告依然能拿男主,演员资源究竟看不看业务能力?#

    #季沨曾经出入的豪宅盘点,208w是真的吗?#

    这很显然是一场有针对性的密谋已久的攻击,如果说一个热搜也不过是有人信有人不信有人滑过去的事情,但是这么多热搜一起跟上去,哪怕里面有一个是真的,刷到的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浅薄、傲慢、业务能力差却还掌握无数优质资源乱用特权赚钱无数的炒作流量。

    更别提下面还有早就买好的,一拥而上洗评论的水军。

    这种时候,时间就是关键,必须赶在事态扩大之前控制舆论,陆屿洲眉头紧皱:“季老师呢?”

    “季老师,季老师他……”

    陆屿洲心急如焚,手中的丝带几乎被他握成一团:“我问你季沨呢!”

    小姑娘被他吓了一跳:“剧组试戏片段泄露,现在各个组里都在自查,而且季老师出了这样的事情,现在外面全是记者……季老师根本就过不来,杨导给他放了几天假……说让他等事情解决了再过来。”

    事情解决,那要是一直没解决呢?

    陆屿洲摸出手机,找出季沨的聊天框给他打电话。

    很奇怪,虽然是现在通讯设备这么发达,但是陆屿洲跟季沨居然一次电话都没打过,他们的聊天甚至都只有文字,连语音都寥寥。

    陆屿洲从前恪守界限,第一次给季沨打电话,却像是疯了一样打了十九个。

    无人接听。

    “对不起陆老师啊,我们工作室现在正在紧急公关,季老师的去向我们也不清楚,或许您可以自己跟他联系?”

    这是莫可的,季沨工作室对外标准而统一的答复。

    “打了,电话没有人接,你跟季沨的关系应该比我好啊,你自己问问?”

    这是江沼的回应。

    “我问了他公司的人,季哥今天没回公司,你不是去过他家吗?要不你再去一趟试试?”

    这是初禾的回答。

    所有人都让他自己联系,所有人都觉得他跟季沨才是更亲密的那一个。

    可直到这个时候,陆屿洲才发觉,自己对季沨所知晓还不如一个普通朋友,他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不知道他在B市会住在哪里,不知道他工作室其他人的联系方式,没看过他的电影买过他的周边去过他的公司。

    但他其实……是最有机会知道的。

    明明季沨提出重新添加好友的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交换联系方式,明明季沨说出随时来住的时候就可以问问地址,明明在剧组拍戏的那段时间就可以找来季沨的片子一起讨论。

    明明……上一期季沨走的时候,就可以拉住他把该说的话说完。

    被撞碎了的鲜花扔在座位上,包装精美的礼盒孤零零地躺在储物盒里,陆屿洲痛苦地靠在座椅上,握在方向盘上的指骨泛白。

    他今天本来是要跟季沨表白的。

    但是陆屿洲突然发现……他找不到季沨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着急也没用, 你现在就算是把视频发出去也扭转不了什么。”

    包厢里,偌大的桌上只放了两个标配的玻璃杯,占据最大位置的反而是一个平板, 上面播放着江沼之前发给陆屿洲的视频。

    节目组不允许进场的观众摄录,但是评委却没人注意。

    这也是陆屿洲手中唯一的东西。

    “但是这也顶不了什么用啊。”

    江沼还在拍广告就被连环call叫了过来, 口罩摘下来脸上还戴着妆,猛地灌了一大口水, 这才道:“你都能有的东西, 难道节目组和他的团队弄不到?他现在不止这一个黑料, 这段视频是有点用,但是只能作为收尾的压轴用, 其他黑料还没澄清, 你现在放出去就吸引子弹的炮灰。”

    “可惜了。”

    江沼说着看了一眼平板上播放的视频。

    季沨这场舞实在是惊艳, 在他看来,比他这两年任何一次典礼上的演出都要好,但凡能够见到的人,估计都不会说出他没有业务能力的花瓶这样的话。

    他叹息一声将平板合上:“不过这季沨这个舞技……看起来确实不是一时半会儿练成的, 说起来我也觉得很奇怪,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两年前为什么不直接说自己是舞担呢,还虚晃一枪欺骗我的感情, 果然是阴险啊。 ”

    若是往常,江沼这种话的时候陆屿洲肯定会怼回去骂他, 但是现在他却压根顾不上。

    他刚刚回国不熟悉内娱, 只能找更加有经验的人请教:“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对付这种连环黑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连环爆破。要么一击必中, 要么就积蓄力量,你一个一个地放, 人家立马就能用其他的五六七八九来将你盖死,没用的。”

    “那就一个一个地反驳,”陆屿洲道,“明明都不是真的。”

    “你倒是挺相信他,”江沼看了他一眼,“你有证据?”

    这种事情需要什么证据。

    但凡认识季沨的人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且就算你有,这澄清证明也不能你来发,非亲非故的,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陆屿洲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

    江沼又抿了口茶:“现在只能他自己或者工作室发声明,这样才是最有效的。”

    “也不知道他工作室干什么吃的,”江沼皱起眉,“居然现在还没点动静,不管是真是假起码先发个律师函稳住粉丝的心才对啊。”

    没人知道工作室那边什么状况,郁容明明是圈内数一数二的金牌经纪人,当初陆屿洲只是在恋综上表现出个苗头他都能提前防爆,现在季沨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居然能这么久不发声。

    但是仅凭他们两个,好像也没办法干涉人家公司的决定。

    陆屿洲疲惫地往座椅上一靠,他两天没有睡觉,眼中血丝遍布:“那怎么办?”

    “不是。”江沼将杯子放下,上下打量了陆屿洲一眼,“我说你这么上心干什么,这不是季沨自己的事吗,他都没出面你这么上心做什么?”

    江沼也就是这么一说,本意是个调侃,谁知道陆屿洲还真的抬起眼睛,定定道:“我喜欢他。”

    手中的杯子一抖,江沼差点没把水洒出去。

    “不是,你说你,你喜欢……”

    虽然之前有预感是一回事,但是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陆屿洲居然能当着一个不是很熟的外人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万一他手机开着录音呢?

    “嗯。”

    陆屿洲平静地点了点头,目光清澈肯定:“我喜欢季沨。”

    他的语气那样笃定,和江沼见惯了的虚情假意都不一样。

    “不是,唉,”他语无伦次,“就算你喜欢他,这也没什么用啊,你现在表白那不是添乱吗?说不定你的粉丝还要撕他。”

    “还是有的,”陆屿洲顿了顿,“能再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

    手指轻轻抚过杯子,陆屿洲从前没有主动了解过,于是现在通过其他人零碎地拼凑:“我想多知道一点……”

    “以前的季沨是什么样子的?”

    *

    星图公司大楼,总裁办公室。

    沙发的一侧坐着季沨,另一侧则是星图的总裁赵成良,郁容作为经纪总监坐在中间的单人沙发上。

    莫可之类的助理甚至没有一个上桌的机会,全等在办公室里,电脑屏幕上是早已准备好的通稿,等待着从那个房间中给出指令——反击澄清,或是一键删除。

    桌上是一份续约合同。

    “风风。”

    赵成良抿了口银针茶,他从前不爱喝这个,但是公司大了赚钱多了,总要有个烧钱的爱好让下面的人送礼。

    季沨是星图上市前签的,把他调给郁容的时候星图还在对赌的关键期,没人想到当初那个没了团队的花瓶能有今天这个顶流的成绩,几乎让赵成良在两年内就完成了对赌金额。

    这是他的眼光,是公司的共同努力,正因如此,他们才应该继续合作。

    赵成良把合同往他面前推了推:“不用担心,外面不过是一群嫉妒你的狗乱吠罢了,把这个签了,小郁会帮你处理好的,一切还是跟以前一样,公司照样把最好的东西先放到你面前挑。”

    季沨垂眸翻了两页,分成比郁容当初在剧组拿给他的时候低了两个点,赵成良没有明说,但这应该是帮他处理这场危机的报酬。

    合同被重新合上递回去,尽管外面已经沸腾一片,季沨本人看起来似乎没有收到任何影响,那张脸依然是不施粉黛的漂亮,连笑容也是从前的随意浪荡:“那要是我不打算续约怎么呢?”

    赵成良的眼眸微微眯起。

    “是分成不满意吗?风风,公司有公司的难处,你的工作不只是你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当然,你现在身价不一样了,我知道,合约的问题我们还可以谈。 ”

    “不过听小郁说你一直对这件事不太积极,”赵成良放下茶杯,语气听起来像是屈尊降贵,“所以今天,我特意亲自来找你谈谈。”

    虽然微博上的讨论已经乌烟瘴气,但是对赵成良来说,这反而是个好机会。

    挂在上面的是季沨,被动的也就成了季沨,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个将合约再往下压压价,谁不知道这种时候时间才是最重要,季沨要想让工作室替他发声,就必须乖乖签下合约。

    “我们还是得把这件事先定下来,”赵成良笑起来像个老道的狐狸,“让大家都安下心,这样才好去做其他的事情,对吧?”

    “公司很看重你,风风,你现在正是上升期,只有待在公司才能有最大的发展。”

    “之前杨导的戏不就小郁帮你接下来的,”他循循善诱,“听说你试个戏把老杨都快气死了。”

    “你看看你这个脾气,除了这里,谁还能给你这么好的资源。”

    “良禽择木而栖,”赵成良觉得自己颇有诚意,甚至主动给季沨添了杯水,“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我当然明白啊。”

    季沨笑了,懒洋洋向后一靠:“赵哥,你说我演技差劲业务不行只能靠着公司炒作可以直接说的,没必要说什么脾气不脾气的,其实我脾气挺好的。”

    赵成良瞳孔一缩。

    他没想到季沨会这么说话,这个语气可不像是要好好谈事情。

    “风风,话也没必要这么说吧,”赵成良皮笑肉不笑,“能力差不差的,现在只要妆造做得好,谁还能看出来啊,就你这个脸,天天发照片都有人看啊,过两天我再给你请个好点的舞蹈老师咱们学几个动作,你放心,绝对没问题的。”

    “那倒不用。”

    季沨说:“公司这两年好像也没有让我去好好磨炼专业能力的意思,不是哪有钱往哪个节目送吗,这个时候突然让我学了,我怕我收不起这个客气。”

    “而且……难道不正是因为我演技差又脾气不好,才让赵哥您觉得好拿捏吗?”

    “季沨!”赵成良脸上的表情当场变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刚才说的那句话。”

    季沨轻描淡写,手中转着赵成良递来的杯子,比起对面已经在愠怒边缘的赵成良,他才更像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总裁:“我的合约到期了,不想再续,跟公司求一个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季沨?”赵成良勃然大怒,“你别忘了两年前Buttland解散,你是怎么跟我和郁容说的!要不是我帮你摆平了那件事,你以为你现在能好好地坐在这里跟我谈什么好聚好散!”

    “是,”季沨说,“我是很感谢您和郁哥,也谢谢公司这两年对我的栽培,所以不管您让我接什么我都去了,我这几年给公司带来的利益帮您完成了对赌,自认为我们之间,应该算是两清了?”

    “两清?!你现在跟我说两清!当初接杨阶这部戏的时候怎么不两清!把那么多时尚资源代言综艺砸给的时候怎么不说两清?”

    如果早知道季沨今天会是这样的做派,赵成良当初根本就不会把《帝台春》的资源给他,这种转型的大戏当然要留着放在签约条款里作为条件之一,之所以能这么放心,第一是因为杨阶开机得太早,第二,则是赵成良从一开始就觉得,季沨绝对不会敢离开公司。

    “你接了其他公司的邀约了对不对!”

    赵良成歇斯底里:“你可别忘了我们是在什么地方碰上的,季沨!”

    “现在网上的这些只能说是小打小闹,但是那个视频放出去,你可就是钉死了。”

    季沨冷笑了一声:“但是您比谁都知道,那分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是吗?”

    “是,”是恰好路过的赵成良和郁容,救了他,“但是那又怎么样?”

    “现在这个环境,真和假有人在乎吗?”

    “我说过了,你只有继续待在星图,你才是永远的顶流,你想攀高枝也好,想跳槽也好,但凡出了这个门,你就一定会身败名裂。”

    “到时候别说是现在的身价,违约金你都赔不起,”赵成良恶狠狠道,“你自己想清楚了,季沨。”

    “我觉得我想得很清楚。”

    季沨嗤笑了一声,抬手理理袖口,那是一个和节目上一模一样的,开始反击时的标准动作:

    “想得不清楚的应该是您才对,赵哥。”

    “我也好,我的团队也好,在你的眼中不都只是赚钱的工具吗?”季沨淡淡道,“嘉嘉的腿伤到底是怎么恶化的,除了宁辛,你让我们一个月出席二十多场活动也有不少功劳吧?”

    “我之前因为胃溃疡住院的时候,是你亲自给我打电话让我拔了针去拍广告,当时没因为低血糖从威压上摔下来是我命大,不过仅仅是过了一天,你就让我飞到伦敦去给你好友的画展站台了。”

    “当初没听你把我们当个人,”季沨冷冷地笑了一声,“现在开始讲公司有多好,未免也太虚伪了吧,你是觉得我现在还能幼稚到听一个资本家给一个工具画饼吗?”

    “季沨!”

    “不用这么生气,赵哥,”季沨道,“事实上你在意的这些我一点也不在乎。”

    “当初我就说过,我进这个圈子只是为了给我妈赚点医药费,现在我妈都死了,你觉得这些还能威胁到我吗?”

    “你可以随便发,”季沨两手一摊,那是一个洒脱的,推翻牌桌的动作——

    “我无所谓的。”

    “季沨!你不要以为我不敢。”

    “我没说过你不敢啊,我说的是我不在乎,合同到期之后双方不续就默认解约,”季沨理理袖口,轻飘飘道,“所以,今天不是你来找我续约,而是我来通知你解除合同。”

    “再见,赵总,祝你签到一个新的,好用的,听话的工具。”

    “不过我觉得那应该也比较困难,”

    季沨说着站起身,阳光让他看起来像是画报封面的模特,嫣然一笑,“因为——”

    “这个圈子里,长得跟我一样光是站着就能让你卖专辑的人,也没几个吧?”

    *

    “你自己说!你自己说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季沨刚出门,赵成良便气得将桌上的所有东西都给拂在地上,送礼得来的昂贵银针成了地上的一滩污水,连那把昂贵的紫砂壶一起碎裂:“跟工作室说,那些通稿一个也不许发!”

    “找个人把那个视频给我放出去,现在!马上!”

    “赵总您消消气消消气,”郁容赶紧又找了个新的杯子冲了一杯递给他,“风风他也是年轻冲动,等他想明白了自然会知道哪里是最好的。”

    “他可不冲动,”赵成良眼眸中发出精锐的光,“你觉得他刚刚说的话是冲动吗?”

    做到他这个位置的人都受不了忤逆,尤其是之前一直被自己当作工具的人,赵成良冷漠道:“我不管有哪个公司联系过他,但是我赵成良得不到的东西,我要他在别人那里也是个废品。”

    “把那个东西发出去,郁容,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

    “季沨。”

    季沨正要踏出公司,扭头便看到追上来的郁容。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应该是已经和赵成良争论过一轮了。

    季沨脚步一停,郁容便朝他踏了一步,公司的内门旁种了两棵很大的棕榈,他们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

    两年前这两棵树其实还没有这么高,但他们也是在这个位置,那时候季沨团队解散身份尴尬,身上连一个能看的资源和代言都没有,郁容第一次领着他进公司总部,跟季沨说他有这张脸,有朝一日,一定能把他捧到顶流的位置。

    结果季沨只用了两年就做到了,很多时候他的成绩都超乎郁容这个经纪人的预料,他望着季沨经过两年沉淀反而更加明艳夺目的脸:“你刚刚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你觉得呢,郁哥?”

    他叫赵成良赵总,却还愿意叫他一句郁哥,便是熟稔的意思。

    正是因为他们足够熟悉,郁容才知道,季沨刚刚冲着赵成良说的那番话,没有一个字是赌气。

    更何况,季沨有什么时候因为赌气做过什么事呢?

    “就真的不能再考虑一下?”郁容试图劝他:“如果你是因为赵总让你接的那些节目,以后我会尽量少……”

    “不是因为那些。”

    季沨说:“谢谢郁哥这两年的照顾了。”比起赵成良,这句倒是真心实意的,“是我自己的原因。”

    “你有什么原因?”

    “不知道,”季沨笑了笑,“但是我几乎可以想到继续留在公司的生活,没完没了地重复各种综艺,典礼,代言,没有一点休息的时间,也没有任何可以再提高的机会,炒CP要拆,不可以谈恋爱,就算是结了婚也要隐瞒,直到榨干最后一点价值为止。”

    “可能……只是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吧。”

    “那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郁容皱起眉。

    季沨说的这些,是每一个上升期的流量都要做的事情,更何况他才25岁。

    “你应该明白,一个明星的花期只有那么久,大家都几年赚够一辈子的钱,而且你现在正是黄金期,”郁容道,“你今天要是真的走了,赵成良那样的人,他是真的会让你身败名裂的,你知不知道?”

    “没关系。”

    季沨回眸笑了下:“我说了不在乎就是真的不在乎,这么多年的片酬应该也够我赔违约金了。”

    “那你自己呢?”

    “我?”季沨想了想,“可能只是找个四季都有风的地方,吃饭,散步,开车看日出?”

    “又或者……”

    季沨偏头想了一下,长发垂在肩头:“谈个恋爱?”

    “仔细想想,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吧。”

    郁容望向他,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季沨是他手里带出来的,可以说是最优秀的一个。

    曾经也有多少次,为了拍戏熬夜住院赶通稿,也曾经为了应付风波整整40个小时没有睡过觉。

    如果他现在告诉自己想要的仅此而已,那么之前他们努力那么久,又是在做什么?

    既然不在乎,这么费力站到这么高的位置是为了什么呢?

    “回去吧郁哥,”但是季沨看起来好似真的不太在乎,“不用为了我得罪赵成良,他让你做什么你做就是,真到了那一步……我也不会怪你的。”

    说完这话,季沨才抬眸看了一眼自己待了五年的公司。

    赵成良觉得季沨现在的成绩是靠公司砸出的资源,郁容觉得季沨是靠努力。

    但其实都不是,有资源又努力也不少,但是真正出头的却还是寥寥。

    他是靠运气。

    从他种了基因彩票拿了这张脸开始就是运气,后面不过是一次一次博弈赢来的筹码。

    要么盆满钵满,要么一无所有。

    赵成良和郁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从季沨两年前自那个房间里跑出来,抓着他说救命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今天的结局。

    “不用这个表情,我又不是死了,”季沨勾起唇角,伸手在郁容肩上拍了拍,“如果运气好一点的话,说不定……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再见面呢。”

    “哦对了,”季沨又道,“有件事还需要麻烦你。”

    “什么?”

    “如果有人找到你这里,告诉他我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工作室都要没了,”郁容道,“还有谁会来这里找你。”

    季沨笑笑没说话,只是挥挥手:“再见,郁哥。”

    说完这话,他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待了五年的地方。

    季沨没有再往后看一眼。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抛出了所有筹码,那就不能回头。

    *

    那些热搜洋洋洒洒待了一整天,话题讨论度屡创新高,几乎连各种不关注娱乐圈的大v都开始下场讨论。

    这原本并不难澄清,可季沨永远反应迅速鼎鼎有名的工作室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粉丝们快要冲破总部大楼的门时,当天晚上,有个爆料博主突然放出了一段视频:“现在知道资源是怎么来的了吧。”

    tag上带了季沨的各种话题。

    而他爆出的那段视频里,季沨穿着戏服踏进了一间酒店,片刻后,华世文娱的副总刘庚跟着进了门。

    昏暗的走廊里房门紧闭,足足过了两个小时,季沨才重新从那间酒店里踏出来。

    身上的戏服不见了,发丝和衣服都是乱的,领口露出的脖颈上,放大了还能看到些许暧昧的红痕。

    不用任何说明解释,每个熟知娱乐圈的人都能猜到大概发现了什么。

    更何况,刘庚是当年季沨手中两部戏爆款戏《天欲雪》和《盛夏不知春》的监制。

    这段视频刚出来话题就爆了,#季沨潜规则# #季沨旱路#挨个冲到了热一热二。

    在粉丝炸了工作室之前,季沨所在公司星图突然发出二者合同到期解除合约的公告,声明季沨从此的一切行为不再与公司有关。

    这个消息实在像是背后的资本已经放弃了这个玩物,这下连各种观望的大v也跟着一起下场,关于娱乐圈资源换取的话题到处引爆,时隔两年,季沨再一次创造了空前绝后的热度,甚至比两年前那场还要翻了好几倍。

    从话题度上来说,他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国民级。

    只不过,全是负面。

    微博粉丝涨涨掉掉,下面的评论区已经完全不能看,如果说昨天还只是小打小闹,今天几乎各个对家都下了场,不断为热度添砖加瓦,等着从陨落的顶流上分出一块肉来。

    然而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季沨本人,依然没有任何表示。

    吃瓜看戏等着墙倒众人推的是大多数,这个世界上比他的死忠粉还要着急的人应该只有一个。

    “陆老师,”设计师发来信息,“你要的那件俊美中带着一丝蛊惑,妖艳中带着两抹清纯,浪荡中带着三分肆意的衣服已经做好啦,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看看成品呢?”

    “哦,对了,你之前说了是要送人对吧,那这次是你们一起过来吗?”

    “终于可以见到他本人了,我们工作室的人都很期待呢!”

    陆屿洲握着手机,给季沨打的第三十四个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时至今日他终于开始后悔,后悔曾经的退缩和犹疑,他攒了很多话想对季沨说,想抱他想亲他想说喜欢他,虽然现在已经无济于事。

    失眠的第三个夜晚。

    陆屿洲还是没有联系上季沨。

    “我……”陆屿洲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投影仪播放的是之前下好季沨的各种物料,他抬眸,目光缱绻地望着屏幕中央的那个人,轻声道:

    “我也很想他。”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陆屿洲回忆起很多事。

    比如跟季沨第一次的相遇, 他递过来的酒。

    比如他第二天起床之后,在床上看到的那人痕迹遍布的睡颜。

    青紫的吻痕散落在雪白的胸膛上,那张脸是头一天晚上打算出现在画布上的, 可是现在,却污脏在自己的手心。

    那一刻, 陆屿洲分明听到了自己胸腔处传来的颤动。

    比如季沨睁开眼睛,跟他说:“既然大家昨晚都挺爽的, 不然以后也一起?”

    陆屿洲点了点头。

    比如在休息室里, 季沨戴着他的系好的领带和玩具, 跟他说:“我们结束吧。”

    陆屿洲放他离开。

    比如在别墅里,季沨望着他的眼睛, 对他说:“这个世界上, 应该也不止炮/友这一种关系吧?”

    陆屿洲沉默了下来。

    但那个时候其实并不该不开口的, 其实不该放他离开的,其实不该沉默的。

    跟他说喜欢你,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忍不住会被吸引,跟你一起醒来的那个早上其实很开心, 听到你说只是床伴心中其实有失落, 根本就戒不掉你的瘾,不想跟你做炮.友也不想跟你做朋友。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讲出来也不过四个字,也不过一句话, 有那么难吗?

    如果早一点告诉他,拒不拒绝又能如何呢, 初禾说得对, 季沨这种人就算是拒绝也会很温柔。

    只要稍稍撒一点娇表露一点委屈, 他还是会让自己靠近。

    反正,他们还有那么长的时间。

    他们原本还有那么长的时间。

    而不是像现在, 只能等在这里反反复复地看之前的那些聊天记录,不愿意去搜网上的讯息,担心季沨看到那些会伤心,担心他现在没有人陪着,担心他无法应对。

    更担心……找不到他。

    他不知道季沨的电话不知道他的家不知道他的好友也不知道季沨离开了公司会去哪。

    早该察觉的,季沨这个人物欲其实一点也不重,没有家人 ,四季都能有风停留的风小城又那么多。

    只需要换一个手机,就没有人联系到他了。

    像一阵绕过掌心的风。

    陆屿洲握紧手中的领带,鼻尖嗅着他的传来的一点清淡香气,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款香水会叫做过境。

    失去的恐慌让他不自觉蜷紧身体,心脏好像是后知后觉地被掏空了一大块,几乎是机械地翻着手机。

    点着点着,就点到了之前跟加进去的粉丝群。

    “怎么办啊,怎么办,星图这个阴险批,现在这种时候把我们风风抛下! 这不是把他自己往刀尖上送吗?”

    “星图就是这么想的呗,好了一句合约已经到期直接和风风划清界限,估计品牌方问责全推给风风一个人挡,他妈的当初风风的代言费你别吞走一大半啊!”

    “对啊,就算是真的解约,也不能现在放出来啊,这跟昭告天下季沨没有后台了随便欺负有什么区别,太贱了好歹是给他们赚了五年的钱反手就这么背刺。”

    “话说……那个视频,你们真的不在意吗?万一上面说的是真的呢?”

    “?怎么这个时候还能进新粉啊,你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风风吗?”

    “就是,他曾经直接采访开麦说自己最烦潜规则,这些风风过来有多不容易我们都知道,他爆火本来就是因为机场那件事,跟潜规则有什么关系,哪个老总能这么天才给他出机场出柜的主意啊。”

    “对啊,而且刘庚那两部戏分明是风风自己试戏拿下来的,那时候他刚从爱豆转演员,大家还夸他演技好来着,我还看过当初流出的试戏妆造呢。”

    “现在已经找不到了,摆明了是有人要搞风风,怎么可能还会把这些东西留着让你翻案。”

    “唉,要是有当初的试戏视频就好了,起码还能帮他解释一下。”

    “别想了,这个事情都是剧组保密合同里的吧,怎么可能会给我们看,谁有渠道能弄到。”

    粉丝们唉声叹气,话题正要过去,群里突然跳出来一句:

    【陆屿洲_132789 】:“我有。”

    众人一愣,才发现是当初将自己代入陆屿洲视角的奇怪毒唯发了言:“富婆姐姐,你怎么还没睡呢?”

    “我有,”陆屿洲坐起身来,根本没顾得上现在的时间,“还有其他的吗?能够帮他解释的,都告诉我。”

    *

    晚上十点,“陌路”Club正是上人的时候。

    门口洋洋洒洒站了不少人,如果不是这个酒吧需要会员制加预约,估计他们早已经将里面围得挤都挤不进去了。

    当然,这里的人喝酒的其实是很少数,大部分都是知道这个酒吧是曾经季沨的队友阮嘉开的,所以费尽心思地想要从老板嘴里套出一点话,就算是进不去,万一能拍到季沨进去,那岂不是也是赚大发了。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望,于是没有人注意到,一个戴着口罩,身材修长的人,绕过人群,进了对面的“相逢”Live.

    “呼,”阮嘉摘下口罩,长长地舒了口气,“还好能在这里躲一会儿,这两天真是快憋死我了。”

    他长长地感叹了一声,这才望向对面的陆屿洲:“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现在的陆屿洲跟之前那个总是在节目里光鲜亮丽的超模一点也不像,发型没有整,西装也没有配袖口和领针,眼下是一圈青黑,眼底血丝遍布。

    以至于连不熟的阮嘉都皱了下眉:“你这是……几天没睡了?”

    可惜陆屿洲压根没有要跟他闲聊的意思,几乎是一上来就急切问道:“我来找你,是有事情想要问你,关于季沨的。”

    “我哥?”阮嘉目光警惕,但是不知为何又觉得陆屿洲应该和外面那些吃人血馒头的不太一样,于是又多问了一句,“你要问什么?”

    陆屿洲将之前江沼拍的那段视频推给他。

    阮嘉只是扫了一眼便知道他想说什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哥不是这两年才到这个水平的。”阮嘉说,“这些他本来就会。”

    陆屿洲唰地抬起了眼睛。

    “当初还是练习生的时候公司内测他本来就是第一,”阮嘉目光微微侧过脸,“是哥把舞担的机会……让给了我。”

    “你说什么?他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我也这么问过他。”

    阮嘉笑了笑,手中转动着酒杯:

    “可能是因为当初新生训练的时候,他走到他身边叫了句哥哥。”

    “又或者是因为,我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说学跳舞是我妈妈的遗愿。”

    “我妈现在也在医院住院,当初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人帮过我,”尚且二十一岁的季沨笑容中还带着些青涩的温柔,“可惜后来我就没见过他了,所以现在,我帮你,就当是也替他攒一点幸运。”

    “而且……你有时候,跟他有一点像。”

    时至今日阮嘉依然能回忆起季沨的那个笑,温和得好似一片月光。

    “他把团队的舞担让给了我,自己去做了队长,”阮嘉继续道,“从那之后,编舞里出彩的部分,他都会让给我。”

    “他说自己是因为自己事情太多不想练,但其实我知道,他是想把红的机会给我。”

    “于是我就拼命地练拼命地练,一开始确实是为了我妈,但是后来可能单纯地觉得想带着团里一起火给他看看吧。”

    “可惜我可能天生就没有这个命,”阮嘉抿了口酒,“不仅没能火,还把腿给练坏了。”

    “团队一天也不如一天,光靠哥一个人的脸也带不动十个人,有这个资源还不如节省开支砸到他一个人的身上,是我跟公司提的解散。”

    陆屿洲手指攥紧:“他那时候……怎么样?”

    “哥……他倒也不是很在意这个吧,其实他对团队更多的只是一种责任,”阮嘉想了想,提起这个,他倒是没有陆屿洲预想中的伤心怀念,只是道,“后来他妈妈去世,是我陪他参加的葬礼,哥那个时候挺看得开的,他说他进这个圈子本来就是为了给阿姨转医药费,现在正好,不用这么累了。”

    “他还说要跟我一起出来开酒吧,连地方都挑好了,他很喜欢,就是这……”

    “就是这很可惜,”阮嘉猛地看见酒架上放着的高度酒,声音戛然而止,火速转了一个话题:“愿望好像也并没有实现,那之后,他还是踏进了这个圈子。”

    两年前,正是季沨拍《天欲雪》和《盛夏不知春》,那之后又发生刘庚那样的事情。

    按理说如果季沨真的像阮嘉说的那样对这个圈子没什么兴趣,他跟刘庚闹翻之后,拿了片酬去过自己的日子也就算了,为什么后来又跟了郁容和赵成良,辛辛苦苦地进星图?

    陆屿洲指尖扣在桌面上:“为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阮嘉摇摇头,抬眸望着陆屿洲面上一点也不掩饰的担忧,忍不住笑了笑,“不过哥要是真的做个酒吧老板,你今天也不会认识他吧。”

    “所以说,也是种缘分。”

    “那你呢,”阮嘉耸了耸肩,“找我过来干什么,不会只是问一点往事吧?”

    “是有一点事想要你帮忙的。”

    陆屿洲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你有季沨之前练习生时候的舞蹈视频吗,能不能发我一份?”

    “有是有,”阮嘉抬头看他,“不过你要这个干什么?”

    “网上的那些讯息……”陆屿洲轻轻地抚了下手上的腕表,“我不想他因为这个不开心。”

    “我知道那些是有人在蓄意污蔑他,如果可以,我想帮他解决这件事情。”

    “你?”阮嘉望了他一眼,如果郁容来说这话,好歹是经纪人,如果是阮嘉,毕竟是队友,但是陆屿洲……

    “什么身份呢?”

    “我喜欢他。”

    陆屿洲开口道。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的犹疑和回避:“我从前明白得太晚,觉得什么关系的界限都要清清楚楚的。”

    “现在想想,这其实根本就控制不住。”

    “虽然有些越界,但是……我喜欢他,不管他同不同意,也不管他会不会因此厌烦,都没有办法看着有人这么诋毁他。”

    陆屿洲从前有过很多说这句话的机会,但是全都被他浪费了,现下总觉得要多说一些才能弥补似的:“所以,如果有的话,能麻烦你给你我一份吗?”

    “如果有其他的视频和资料也可以发给我,”他的目光诚挚恳切,“我不太知道季沨以前的是什么样子,以前总怕自己陷得太深所以不敢问也不敢看,现在却总想要多了解一点。”

    阮嘉望着他那琥珀色的眼睛,想起当初在隔壁的“陌路”,季沨见到这个人躲进包间,却又拍了一张一模一样的酒。

    当时他说不是时候,那现在呢……

    现在,他看着陆屿洲长睫低垂,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起码……如果他以后真的不出现在这个圈子的话,都要去哪找他吧?”

    “你……”他的神态是连阮嘉这个陌生人都有些不忍的,“你也不用太担心。”

    “哥这个人从出道开始就腥风血雨的,他早就习惯了,应该不至于受到多大影响。”

    “视频和资料我会发给你的,包括之前团里拍的一些vlog什么的。”

    “倒是你自己……”阮嘉看了眼他眼下的青黑,“你还是快点回家睡觉吧,都几天没休息了?”

    陆屿洲其实不是故意要熬夜。

    他只是睡不着。

    一开始是因为激动,后来是因为补季沨之前的视频,再后来是因为担心。

    他跟季沨之间的联系太过浅薄,怎么也不放心,好像一松手就会消失一样。

    更何况网上发生这样的事,陆屿洲怎么可能放心入睡。

    “谢谢你,”陆屿洲说,“资料我会好好看的。”

    他并没有说要不要回去,想来也是,陆屿洲这人看着淡淡的,但其实主意大得很,不然当初也不会在巴黎待得好好的说回国就回国。

    简直跟挂在热搜上那位一个脾气。

    阮嘉无声地叹了口气,原本都戴上口罩打算离开了,忽然又回过头,目光在周围闪烁的LOGO灯牌上望了一眼,脚步一退:“你有没有觉得这个Live的名字其实还挺好听的?”

    陆屿洲目光在周围的“相逢”二字上一晃,不明所以地望了他一眼。

    “所以不用担心,”阮嘉朝他笑了笑,“应该……会找到的。”

    虽然阮嘉这么说,陆屿洲却并没有往心里去。

    他只以为这是客套的说法,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卡座戴着口罩,原本精致到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连眼下也是青黑,估计骨灰粉来了都认不出。

    于是陆屿洲放心地拿出平板观看阮嘉发来的视频,整理着网上的评论和话题,跟联系好的公关团队协议方案,顺便给江沼发消息让他明天起床后看。

    指针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腕上的手表是季沨离开那天送的,于是陆屿洲才纡尊降贵地看了一眼。

    时针已经快要到正中央了。

    然而Live里的生活似乎才刚刚开始,之前演出的乐队正在调试着设备,陆屿洲戴上耳机,打算把手中的资料看完。

    “先生?先生?”

    桌面突然被人敲了敲,侍应生端着一杯酒放在他的桌前:“先生,那边有位先生送了您一杯酒。”

    这种酒吧搭讪陆屿洲见得太多,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被人看到,正要收拾东西离开:“不用了,我来结账就行,替我谢谢他。”

    “那人还让我给你带了一句话,”侍应生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重复道——

    “今天的领带很好看,陆老师。”

    陆屿洲下意识垂眸看了眼自己领口上系着的季沨的领带,猛地抬起头来,膝盖撞到桌角,刚刚开着的pad啪的一声合上:“他人呢?!”

    “他……”

    侍应生的话还没有说完,陆屿洲几乎是快步走到他指向的位置,靠窗的角落里空空荡荡,但是空气里似乎还萦绕着一点,陆屿洲这些天反复闻过的,过境的香气。

    “你找我们老板啊?”

    有人抱着吉他跳下来,在陆屿洲追出门前的时候挡了下:“别找了,他已经走了。”

    陆屿洲抬眸望了眼,是那天Live里的主唱隋易。

    “不用这么看着我,”隋易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不过他让我见到你的时候告诉你一句话——”

    “之前说过的话依然算数,所以,不用担心。”

    “喏,”隋易说着把之前侍应生端的那杯酒递过来,“着什么急,酒都要洒了。”

    “喝了它,睡一觉,说不定明天事情会出现转机呢?”

    隋易笑笑,将酒递到陆屿洲手里:“这可是我们老板亲自调的。”

    听到这句话,陆屿洲这才垂眸望向手中的酒杯,透明的杯子里,一点蓝白如同月色下闪着微光的湖泊,只是看一眼,便让人觉得澄澈安静。

    这杯酒和他之前收到的都不太一样,陆屿洲问:“他有说……这个酒叫什么名字吗?”

    “哦,它的名字很好听,叫——”

    “Have a good night.”

    “晚安,陆老师。”

    一瞬间,陆屿洲好似听到季沨在自己的耳边如此轻声说。

    紧绷的神经似乎真的在这一刻稍稍松懈了些,陆屿洲停住脚步,后知后觉地发现某个用词上的问题:“老板?”

    “对啊,”隋易点点头,“季沨是我们老板。”

    他望着陆屿洲的神色:“不会吧,季沨不会没有告诉你吧?”

    “两年前,就是他买下这家酒吧改成Live签了我们啊。”

    两年前?

    陆屿洲敏锐地发觉这个时间点:“是几月?”

    “他买下这间酒吧的时候,是几月?”

    “好像是……六月。”

    托这些天恶补资料的福,陆屿洲几乎在隋易报出时间点的时候就推导出了所有事件的因果——

    两年前,季沨的母亲去世,Buttland宣布解散,季沨新剧遭监制刘庚恶意剪辑,他跟阮嘉说自己打算离开娱乐圈,于是花了所有积蓄买下这间酒吧。

    可是同年七月,他便从原本的经纪人转到郁容手下,跟赵成良重新签了合同,当着众人的面在机场出了柜,事业扶摇直上,仅仅用两年的时间,便把自己送上了顶流的位置。

    心脏好似要冲破胸膛,似乎有什么正要呼之欲出,陆屿洲站在遥遥灯火里回望整间Live,以及招牌上闪烁着的两个大字——

    “相逢”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我去!”

    江沼醒来后才看到消息, 直接一把从床上坐了起来:“你从哪把这些东西搜罗出来的,这才一天啊!”

    早上八点,按理陆屿洲那五点起床的作息, 应该早就严阵以待了,但是他今天却破天荒地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 刚睡醒的嗓子甚至有点哑:“嗯,刚找到。”

    “谢天谢地你终于睡觉了, ”江沼暗叹一声, 从视频里看了现在的陆屿洲一眼, “你怎么睡个觉还戴着表啊?”

    陆屿洲轻抚了下腕上的玫瑰金表盘,眼睫低垂:“戴着比较安心。”

    但是现在季沨的事比较重要, 陆屿洲连恋爱故事都顾不上分享, 急着问:“这些够了吗?”

    “是差不多, 可……”

    “我去帮他发,”陆屿洲的行动力很强,江沼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要站起身, “你看一下文案可以吗?”

    “停停停停!”江沼匪夷所思, “你帮他发?用你大号?你疯了吧?你俩现在什么关系啊?”

    “我会跟人解释清楚,”陆屿洲说,“是我喜欢他。”

    “是, 所以呢?”

    “所以……”

    所以想让他看见,所以想让他知道, 季沨听不到那就说给所有人听, 好似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内心的焦躁。

    “我求求你了, 你可别冲动!”

    江沼立刻打断他:“你真是不太了解内娱啊,你亲自发, 他们非但不会觉得是真的,反而坐实了季沨真的是靠男人上位这件事。”

    “你别忘了,你现在除了CP,还是季沨片子的监制,再加上你俩的粉丝,这个圈子多少因为官宣翻车掉粉的,你以为你想表白,大家就真的会祝福真爱吗?”

    “你也不想想,两年前那个刘庚不就是……”提起这件事,江沼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声,毕竟陆屿洲跟季沨还在暧昧期,他欲言又止,“那个……”

    “潜规则?”

    江沼没想到陆屿洲居然真的就这么说了出来:“我会想办法帮他澄清。”

    他的语气笃定,以至于江沼下意识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澄清?”

    “为什么不是澄清?”

    陆屿洲抬眸地看了他一眼。

    想起自己看到资料上刘庚脑满肠肥的样子,再看看自己T恤盖住的人鱼线和垂在沙发上的长腿。

    论颜值、身材、财力,自己哪一个不比刘庚强?

    他这个时候倒不自卑了,只是愤愤地想,季沨连他都能说断就断,说不理就不理,留下杯酒就玩消失,怎么可能看得上刘庚那种人?

    更何况……季沨的戏还被人恶意剪辑过。

    或许那句“不跟资方上床”是真的有道理,可是陆屿洲不知道季沨到底经历过什么,只能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结果,只能一遍一遍地思考季沨可能去到的地方,只能被动地等待和无望的诉说。

    这样的感觉让陆屿洲感到焦躁,感到委屈,如果这就是初禾说得喜欢的话。

    那他此刻真的无比确信,陆屿洲真是爱惨了季沨了。

    可惜能够聆听这些话的主人不在,陆屿洲只在季沨一个人面前委屈示弱,其他时候都有一种远超于年龄的成熟镇定:“刘庚的事情,我会解决。”

    “你怎么解决?”江沼说,“刘庚这两年刚进了董事会,更何况他演协那边还有人,演员说白了就是消耗品,谁有钱谁才能说话,季沨又在这个时候跟公司解约,胳膊到底拧不过大腿啊。”

    “人家要是真的想搞他,光这件事,封杀都有可能。”

    “你就更别说了,你自己都刚回国。”

    “没关系,”陆屿洲垂眸看到旁边的领带,手指缱绻地碰了碰,轻声道,“我会解决的。”

    跟江沼挂了电话,陆屿洲便拿起手机又拨了另一个。

    数字并不是1开头,前面加了乱七八糟很多号码,陆屿洲一连拨了三次才接通,还好他因为这几天给季沨打多了电话,已经足够有耐心。

    “喂……我在……这……”那边似乎是信号不好,声音断断续续,一连等了一分钟,才听到一句完整的话,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甚至有些过于官方,“‘丛林极限探索队’欢迎您一起观测人类与自然的边界,请问你是?”

    “陆屿洲。”

    “陆屿洲是谁?”耳边刺啦一声,那人似乎还在看见了什么,随即大喊,“多鳞阿诺蜥,刚刚是不是多鳞阿诺蜥!今天是它第一次出现在人类生活区,快快快快拍照!”

    听筒那边一阵兵荒马乱的拍照声,隔了许久,电话才被重新接起来:“啊,你还在啊,你刚刚说你是哪个科考队来着?”

    “你儿子。”那边冷冷地重复。

    “谁?”那人似乎是现在才想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半年没联系了,你这名字倒是挺好听的,谁给你取的啊哈哈哈哈哈。”

    “你取的。”

    “是吗,那我可真有文化。”陆程易似乎丝毫不觉得愧疚,“怎么,你联系老爸是终于觉得猴面包树也不错了吗?对的,人类就是要待在自然才会复苏属于人的本性,才能了解自我,明白自我其实是……”

    陆屿洲握紧手机,大学的时候,他还会因为陆程易第一次问他的名字时候就生气地挂断电话,但是现在……也许是因为已经有了可以聆听的对象,陆屿洲几乎是平静地听着陆程易说完,才道:“我有事想要请你帮忙。”

    “陈叔现在是在国外办事吗,你让他回来一趟。”

    “老陈?他这人做事就跟这里的毒蛇一样脏,你找他……”陆程易的声音知道这时才终于有些严肃的意思,试探道,“被人欺负了?”

    陆屿洲把事情重复了一遍。

    “所以……”陆程易说,“你喜欢那孩子?”

    “嗯。”

    “天哪,你居然已经要结婚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一句喜欢推到结婚的,陆程易现在连蜥蜴都顾不上了,盘起腿来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我抓蜥蜴给你们当宠物。”

    “我,”陆屿洲轻轻地咳了一声,“我还没有,没有表白。”

    “不是吧?你都为了人家求到我这儿了还没有表白,”陆程易啧啧称奇,“你真的是我跟你妈亲生的吗,我俩当初见第一面就上床了。”

    陆屿洲:“我俩见第一面也……”

    “什么?”

    “算了,”陆屿洲从小陆程易见得就少,也没有任何可供谈起的情感精力,不是很习惯聊起这个,“算了,没什么。”

    “没关系,跟爸爸说说呗,”陆屿洲道,“你十八岁那年当着我跟你妈的面出柜,结果在模特圈里待了几年也没找个,我俩都以为你这辈子不会谈恋爱了。”

    “既然喜欢怎么不去表白,你不是那种轻率的孩子,看样子应该动心很久了?”

    “我只是……”

    陆屿洲停顿得有些久,直到摸到腕骨上的手表。

    直到离开了季沨,他才明白,这个世界上,其实并不是永远都有机会将想说的话说完的。

    “我只是,”陆屿洲想了想,终于道:“你还记得你跟我妈离婚的时候跟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

    “你说婚姻意味着责任和束缚,恋爱是对双方自由的侵占。”

    “我一直觉得跟他维持现状就很好了,”陆屿洲声音很轻,“我不敢进一步,也不敢挑破关系。”

    直到现在,反反复复地思考曾经错失的一切,陆屿洲才终于可以面对当初的怯弱:“越是亲密我就越是忐忑,越是靠近我就越想逃离。”

    “或许我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具备经营好一段亲密关系的能力。”

    “觉得当一个人试图入侵另一个人的生活的时候,就是他们破裂和分开的开始。”

    “你,你这……”陆程易嘴唇抖了抖,半晌都没有说出来话。

    跟杰西卡算是好聚好散和平离婚,两人不管在感情和财产都没有任何亏欠,对陆屿洲的抚养……即便是不常回家,也给了他最好的教育和资源不是吗?

    更何况,他每次回家还会给他带礼物和标本。

    这是第一次,陆程易突然隐隐觉得,他们可能有些对不起这个孩子。

    “我,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想。”属于一个父亲的愧疚让陆程易的语气瞬间便低了下来,“很抱歉,我们没能给你一个好的情感教育。”

    他搓了搓脸,终于开口道:“但是小洲,你要知道,我跟你妈妈,其实是很失败的样本。”

    “我这么多年一直没遇到什么喜欢的人,你妈妈反反复复地结婚,我们都没有遇到世俗意义上的爱情,也没有任何一段稳固甜蜜的关系,这足以证明我们的想法是错的。”

    陆程易直到这个时候才体会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几乎是用尽自己所有的知识,语重心长:“我也是这些年才明白,其实这个世界上,每一对关系都是不一样的。”

    “说什么责任和束缚,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协议结婚和玩字母游戏的,对吧?”

    “不只是恋人,我们的每一个朋友,亲人,每一段关系都是独特的。你只需要跟着你自己的想法走就好。”

    “你从小就是很优秀的孩子,只是我跟你妈妈陪你太少了,才让你靠近一点就这么恐惧,但是我还是希望,”陆程易道,“你不要用我们的错误去限制你自己。”

    “下次我回去的时候,可以带我见见那孩子吗?”

    陆屿洲指骨握紧了手边的流苏,他从来没听过陆程易说过这些,好像是父亲隔了许多年迟来的关怀,呼吸一滞:“好,我……”

    “对了,”陆程易打断他,诚恳发问,“他喜欢多鳞阿诺蜥吗?我们刚刚抓到了一只,我可以送给他当宠物。”

    “还有,你们结婚的时候送你们一块化石行吗?听说是亿万年前留下来的动物骨骼,你知道它有多珍贵吗……居然还是心形的耶!”

    果然……

    陆屿洲啪得挂断了电话。

    靠在窗边回忆了一会儿陆程易说过的话,领带在指尖绕了个圈,不知是怎么的,突然想起那天在山下跟人打架,被季沨揪着领子让他以后安分点,万一遇到惹不起的人怎么办。

    当时陆屿洲说,那我就去找我爸。

    现在果然是要找爸爸了。

    也不知道季沨知道了之后会不会嘲笑他。

    应该不会吧,季沨对他一向挺温柔的,陆屿洲几乎是可以想象出他的声音:“怎么跟个小朋友一样啊,陆老师?”

    连尾音也是带着笑的。

    季沨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他说那些算话,陆屿洲便等着。

    只是不知道……那句算话说的是,他以后不做明星了就去找个海边的小城,还是……

    “下期见。”

    下期见。

    领带在指尖绕了一个结。

    陆屿洲恍然大悟——下期见?!

    恋综一个月录一期,但是……

    但是,为什么非要一个月录一个期呢?

    明明只是录播又不是正式播出,娱乐圈这两天因为季沨的事人人自危,工作已经停了很多了。

    所以,所以,即便是提前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的吧?

    陆屿洲总是礼貌绅士,若是以前他不会做这么不守时的事,但是,但是只要想起这个念头,就真的一秒钟也等不下去了!

    想要见到季沨,哪怕是打乱计划入侵生活束缚责任。

    也要见到他。

    电话滑到最后一排,那是和当初陆屿洲第一次让季沨来恋综一模一样的称呼,原来是他当时就在试图占有,只是他还不知道。

    陆屿洲接起电话——

    “喂,宋叔。”

    *

    “真厉害啊老板,高度酒都能拿错两次,真不怕被人发现啊。”

    “相逢”live里,隋易看着在吧台调酒的季沨,尽管外面已经沸沸扬扬,这人握着吧勺的手依然稳得能去卖艺,低垂的眉眼上看不出分毫波澜。

    隋易忍不住晃晃手中的酒瓶,想起他昨天递出去的那杯晚安酒,“你说那位是真傻还是假傻啊,居然这都还没发现。”

    “他不傻。”

    季沨第一千零一次跟人解释,随后道:“高度酒睡得香。”

    起码能强制性能好好休息一会儿。

    “行吧,”隋易一边刷手机一边给季沨读评论,“营销、爬床、耍大牌、轧戏、辱骂选手……盘点二字顶流还做过什么?”

    “这上面就差写你杀人放火了,”隋易道,“你真不在乎啊老板?”

    “习惯了。”

    季沨笑了笑:“哪个流量没被骂过几句,你这算什么,没有净网之前,骂我做鸭双插头的都有。”

    “有人讨论才有热度,流量不都是这么起来的吗,”季沨一只手擦着酒杯,表情淡淡的,“让你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这个哥们就是专门做新闻的,绝对靠谱。”

    隋易说:“前面的一开始,我就让他跟上。”

    “事情闹这么大,你马上可是真国民级了,这次要是成功了,”隋易说,“我们是不是要找个大点的工作室?”

    季沨对他幻想的愿景不置可否,但是他出牌的时候总是会先想最坏的结局:“说不定失败了,我就得身无分文还债呢?”

    “那我就继续在这里驻唱了,”隋易抱起自己的吉他,“反正是你把我们签回来的。”

    季沨笑笑没说话,手机突然叮咚一声。

    上一个手机关机,这个号码季沨是季沨没出道之前用的了,几乎没给过其他人。

    打开一看,才发现是阮嘉:

    “哥,节目组让我告诉你,恋综调期了,让你早点做准备。”

    “调期,”季沨微一皱眉,宋骁在圈里也算是守时的,怎么会突然调期,“什么时候?”

    “……明天。”

    就算是临时改期也没有改这么早的,今天晚上通知明天录节目,就像是有谁迫不及待要见面一样,季沨说:“这么急,那就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我也问了,他们说没有,还说短信已经发给你了,让你自己看。”

    季沨这才重新将原来的手机开机,从密密麻麻的短信和问候中翻出节目组发来邀约短信。

    前面的都很官方,是一贯的严肃气氛,唯有最后一句,像是某个年纪小的实习生加上去的——

    【我们节目组的所有人员(以下排名不分先后):导演、副导演、摄像、灯光、场控……和嘉宾江沼,嘉宾初禾,嘉宾何皎皎……嘉宾,】人名数到最后一个,好似不小心打错了一样标点一样在这里断了个句,随后才继续道,【陆屿洲非常非常非常想你!!!】

    这人一连打了三个感叹号,才继续一句一句往下发:

    【祝愿季老师天天开心,万事顺遂。】

    【好好休息。】

    【晚安(★>U<★),明天见。】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当天上午, 就在热度到达最顶峰的时候,某个狗仔突然爆出一条视频,说是疑似季沨《天欲雪》试戏片段流出。

    画面中的季沨穿一身靛青色长衫, 雪白狐裘围了半张下巴,长身玉立站在窗边, 那外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是他却仿佛被冬日的寒风吹到, 眉心微蹙, 按着心口轻轻地咳了一声。

    旋即又望着窗外的天色, 伸出手,细瘦的手腕落进那片纷飞的大雪里, 好似隔着一扇窗触碰枝上的寒梅, 他长睫低垂, 目光好似哀叹:“又是一年大雪了。”

    这种文弱的清冷病公子和季沨平常张扬浪荡的样子丝毫不同,甚至都不能说是占了人设的便宜。

    更遑论博主还配了一段文字:“听说当初季沨其实是自己过的试戏,怎么两年前的演技比现在好,你们觉得呢?”

    视频发出来, #季沨演技#词条再一次登上热搜。

    压抑已久的风滚草们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冲锋的途径, 博主下方的评论区瞬间被季沨积蓄的粉丝们占领,连广场都一起给屠了。

    当然,其中不乏有些试图辩驳的, 毕竟是之前已经跟风骂出去了,承认季沨演技好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一个片段能代表什么啊, 能搭上资方试戏片段肯定是早就商量好的, 说不定是故意找了老师教完摆拍的呢。”

    “就是, 这演技也算不上怎么好吧,第三分五十八秒的时候, 他的眼睛是不是多眨了一下,生病的人怎么能这么高频率的眨眼呢?”

    “粉丝别吹了!我是艺考班的,我老师说了,季沨的这个人设既然是神医,那么他进门的时候就是会下意识地关注一个的面色和神态,但是他居然先看了地,细节明显就不对!”

    ……

    博主的评论一发出去,立刻就有其他风滚草们闻风而动,从理论专业到双方祖宗各个方面各个角度进行了对线,虽然战况只能勉强算是五五分,但是#季沨演技#这四个字,却彻彻底底地热搜上扎了根。

    各路大V,专业学者纷纷下场,以季沨为标本,进行了一场关于表演神态与身体语言的全面分析,出乎预料的是,对于一部分持中立意见的专业人士来说,只看季沨这一场表演,呈现的状态居然还不错。

    但是一场戏并不是这一个镜头,为了反驳他们,黑子们立刻将那段著名的假哭戏找了出来试图打脸,结果就被一个国家一级演员转发,一眼断定——动作、神态、光线都连接不上,这个画面一定经历过破坏性的剪辑!

    而且,这个剪掉的部分,很大可能是高光戏!

    可如果真如之间的黑料所说,一个能跟资方睡觉将自己硬塞进剧组的关系户,给他加戏还来不及,谁会敢剪掉他的出彩片段?

    “笑死,小黑子自己出来掘坟结果把自己挖进去了吧,看清楚上面说的什么了吗,这根本不是加戏而是删戏!!有人删了我们风风的戏!!!”

    “早说了我们风风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他当初刚出道的时候被人拉去陪酒都能微博发文开麦,要是想要走捷径不是早就走了!”

    “一个真正的想要走捷径的人不会被删戏,一个真正的演员不需要通过别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季沨出道以来始终坚守偶像本分,正确引导粉丝,积极磨炼专业能力,抵制恶性竞争!抵制随意抹黑!共建良好娱乐环境!”

    “我劝粉丝不要太早跳脚,小心等会儿石头砸下来把自己摔死。”

    “就是,不过是一个退休老演员的一面之词罢了,他自己最近都查无此人,说不定只是想蹭个热度,也就是你们粉丝可怜孤寡老人啦。”

    “删戏的事情你们有什么证据吗?但是房间可是季沨自己走进去的吧,足足待了两个小时才出来,季沨要是能怀,现在孩子都生了吧?”

    “哎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旱路都走了,前面能没有什么通道吗?”

    ……

    黑子和粉丝在广场吵得不可开交,可就在这时,一个千万粉的大V突然发布预告,说是手中有近期最火的某二字顶流超绝大瓜,劲爆程度会颠翻所有人的认知,将在明日晚上爆出。

    别说是近期最火这个限定词,这个时候提二字顶流,众人都能自己对号入座。

    更何况,这个博主之所以有这么多粉,便是因为他从来不爆假瓜。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

    “小洲,都安排好了。”

    垂眸看了眼短信,陆屿洲这才合上手机,重新望向面前的服装。

    设计师的本子已经又记了密密麻麻的一页,看见他抬头心中就一个咯噔:“陆,陆老师,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这种金属袖口不太行,换成贝母的试试看。”

    “这里的珍珠换掉,全都打成流苏亮片,做成模拟瀑布和水流的样子。”

    ……

    陆屿洲边说边往前走,脚步前移,终于望向了正中央的那一件。

    比起后面的服装,这一件足足占据了中央的整个圆心,光在规格上就显示出无与伦比的重视程度,衣服上装饰的反射几乎要亮瞎人的眼睛。

    更何况,这件的设计从画稿设计到每一颗纽扣,都是陆屿洲亲自盯着的。

    前两天设计师在电话里确认的服装终于见到了真容,陆屿洲几乎能想到那人穿上它的样子,手指在上面比了比:“这里,腰上的系带换成玉石,”

    陆屿洲想起前两天从粉丝那里要出来的骑马装:“做成古时蹀躞的样子,只是不用那么宽,他腰很细,用细线穿起就行。”

    他?

    难道这件衣服还能在设计就预想了模特。

    “好的陆老师,”设计师点点头,“还有其他的吗?”

    “这里,领针上的宝石,颜色不够纯粹,我要是那种矢车菊那样秋日湖泊般澄澈的蓝,你这个里面有杂色。”

    还什么澄澈的蓝,你怎么不说是五彩斑斓的黑呢?更何况一颗矢车菊无烧蓝宝石要多少钱,他们工作室哪有这个预算,这只是一件衣服,磕了碰了坏了丢了都有可能,谁敢往上面放那么贵的东西。

    设计师刚要开口,岂料陆屿洲淡淡道:“我爸之前拍下过几颗,回头我让人拿给你。”

    “好的陆老师,”这他还能说什么,该死的有钱人,设计师满面春风,“您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这里,领口的位置还需要再收窄一点,”陆屿洲拿手比划了一下,“他锁骨的位置……大概是在这个地方。”

    好家伙连锁骨的位置都知道,这到底是给谁定制的啊?

    设计师看着陆屿洲将这件设计从腰身的毫米数精确到领子上应该绣云纹的边缘是不是少勾了一圈金线,整个人本子都快要记满:“嗯嗯嗯,我们回头给您反馈方案,陆老师您看还要加些什么吗?”

    陆屿洲手指从看过的领口轻轻拂过:“这里,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缺什么?”

    陆屿洲微微皱起眉,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只是下意识觉得胸口的地方应该有东西:“一套首饰。”

    好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在灯光昏暗的喧嚣里,陆屿洲轻声道:“项链,还有……耳饰。”

    “蓝色的。”

    “蓝色很好,跟您的矢车菊很配,”设计师频频点头,“我们要再对一下设计稿吗?”

    “不用,”谁知陆屿洲突然摇了摇头,“我自己做吧。”

    什么?

    自己做?

    婚礼也就是这个规格了吧。

    这位俊美中带着一丝蛊惑,妖艳中带着两抹清纯,浪荡中带着三分肆意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设计师正要开口,便看到陆屿洲伸手看了眼腕表:“好了,就这些。”

    “我也该去节目组了。”不知为何,设计师总觉得陆屿洲说起这句话的时候,神情看起来莫名的高兴,甚至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吗?”

    “啊没有了,”设计师跟着陆屿洲的视线望向手腕,下意识夸了一句。“您这款表挺不错的。”

    “谢谢。”陆屿洲轻轻地笑了下。

    合作小半年,这位最难搞的甲方居然在自己面前笑了,连带着永远清冷的眼神都温柔起来,随后用设计师生平听过最悦耳的声音道:“你们这段时间也辛苦了,过几天给大家发一下季度奖金吧。”

    设计师深吸一口气,差点没直接跳起来。

    “对了,”陆屿洲晃晃手腕,“这是我喜欢的人送的。”

    设计师第一次见到这人身上出现与年龄相符的青涩腼腆,好像是个初次约会的高中生:“我今天要去跟他表白了。”

    陆屿洲说完出了门,最后打电话确认一切的安排,开着车前往拍摄地点,生平第一次没有因为自己的决定打扰到别人而抱歉。

    脑海中只想到了一个人。

    “节目组那边通知了吗?”

    “通知了陆老师。”明文道。

    “都通知了吗?”

    “都通知了。”

    “短信也发了吗?”

    “发了。”明文说完立刻意识到陆屿洲是想问什么,“季老师那个是单独发的,他还没有回复。”

    怕陆屿洲因此着急,明文立刻补充道:“不过我让节目组通知阮嘉了,他应该能看到的。”

    “其他几位老师倒是都同意的很快。”明文说,“大家都等着见季老师呢。”

    谁都知道季沨现在正在风口浪尖,公司解约,剧组暂时进不去,其他节目也不敢请他,如果他真的需要一个发声的渠道——这个直播是难得的机会。

    再加上这几天因为季沨的事人人自危 ,几人本来也没有多少工作,因此陆屿洲提出拍摄提前,二话不说就都同意了。

    初禾甚至早早就到了,担心如果季沨先到,需要有一个帮他搭话的。

    节目里一群人除了商序看起来都不怎么聪明的样子,还不是得他过来。

    显然……陆屿洲也是这么想的。

    早到的陆屿洲和早到的初禾面面相觑,在喝完了整整一壶水之后,才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其他人。

    大门一被推响,陆屿洲立刻站起了身,眼底的光几乎要溢出来。

    抬眸看到江沼,立刻又失落地坐了回去。

    连那点光芒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叮咚、叮咚、叮咚!

    陆屿洲不停地抬眼望,重复期待和失落的动作,好像是一只趴在庭院里聆听主人脚步声的小狗,每遇到一次来人就要摇一次尾巴。

    所有人都知道陆屿洲这两天为了季沨所做的努力,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等什么,但是一直到约定了时间,最后一位宋晚都进了门,季沨还是没有过来。

    【怎么回事,季沨呢?】

    【救命不会不来了吧,天杀的老子守着这个节目就是为了看季沨,到底能不能行了,我要吃瓜,谁给我口瓜吃吃吃嚼嚼嚼!!!】

    【笑死,姐妹们别蹲了,说不定是心虚了呢,我就说这个演技视频就是个噱头吧,有本事自己来节目上亮亮啊?】

    【不了解季沨,是为了磕CP才追的这个恋综,有一说一季沨在这个上面的表现其实很好啊,起码跟陆屿洲一起的时候两个人演技都超级好很有磕点的! !】

    【CP粉装什么路人,那是陆屿洲自己演技好吧,你看看人家多入戏,季沨还没来他就一直眼巴巴望着门口,就等着季沨进来好发糖吧。】

    【季沨现在都这样了他还坚持职业道德,好敬业啊陆屿洲。】

    咔哒,门锁被轻轻推开了。

    陆屿洲几乎瞬间站起了身,琥珀色的眼睛好像马上像是星星一般亮起来:“季……”

    “你们好。”

    不是季沨。

    来人是拿着台本的潘叙。

    虽然还剩了一位压轴的没有来,但是作为节目的编导,到了时间他就还是要出来串场,这是他的责任。

    没有哪个节目离了谁就办不下去,也没有哪个圈子里离了谁就会解散,这就是娱乐圈。

    “Surprise!大家!见到我惊不惊喜!”

    潘叙故意这么说,毫不意外地没有在众人面前看到任何惊喜的神情:“上一期的主题是‘生活’,那你们猜猜这一期的是什么,”潘叙说着晃晃手中的卡片,“这次可是有很有挑战性的表演任务哦~”

    何皎皎和初禾配合地猜了两句,旁边的陆屿洲却连听都没有听,只是神思恍惚地握着手中的杯子,眼底的光亮一点点地暗下去。

    季沨没有来。

    他没有过来。

    季沨跟他说了下期见,但是他没有过来。

    不是说好了,说话算话的吗?

    既然“下期见”不算,那什么才算话呢?

    是要……退出圈子,去海边的小城吗?

    但是好歹,好歹……要跟他说一声吧。

    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去,想给季沨的看到的东西还没有看到,想送的礼物还没有递到他的手上。

    城市这么多,他要从哪里开始找起呢?

    陆屿洲指骨泛白,周围的声音都像是潮水一样漂浮,让他感觉要挤压和窒息,明明有能力上岸,却任由只能无力地跌落下去。

    旁边的江沼目光担忧,陆屿洲这两天为了季沨做了多少他是看得到的。

    季沨这种人看着就是哪怕不混圈了也能过得很好的那一种,就算以后不在这个圈子里了,他去买个菜钓个鱼开个店挂到树上变成猴子创飞拿香蕉的路人,应该也会挺不错的。

    旁边指骨发出嘎吱的响声,江沼尤记得上一次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陆屿洲手中的杯子发生了什么,于是赶紧拍拍他的手,安慰道:“别担心,大概不会变成猴子的。”

    陆屿洲琥珀色的眼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这一期的主题是——”

    “重逢!!!”

    没有人应答,潘叙便自己提高声量活跃气氛:“重逢可是一个很难演绎的场景。”

    “为了提高难度,宋老师说了,这期我们将不再采用之前热恋情侣模式,而是重新设定身份。”

    “你们现在每个人都是分手后分别五年又相见的情侣,当初的爱人成了现在的陌生人,但是你们家曾经又是如此的熟稔,你想要靠近却又后退,又或者,因为当时的争执而感到后悔……”

    “重逢时的状态和剧情,由你们自己进行,但既然是已经分手,现在麻烦各位CP先坐得分散一点,我们马上要公布第一个任务……”

    “那就是——”

    咔哒,门锁再一次打开。

    仿佛心有灵虚般的,即便是在潘叙如此大声地声情并茂地讲述下,陆屿洲还是唰的抬起了头。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季沨站在门口。

    时隔半个多月,他终于又一次见到季沨站在门口。

    那人盈盈笑着,目光温柔沉静,好像之前每一次推开酒店的门,好像是拍戏之后回到插满花的家中。

    好像这些天的流言蜚语一点也溅不到他身上,好像他并不知道这些天陆屿洲的心中是如何掀起惊涛骇浪。

    好像他们不过是一场普通的重逢。

    “离别五年再见,你要对昔日的恋人说什么,”潘叙补完了下半句,下面让我们先——

    “我喜欢你!”

    潘叙的话还没说完,沙发上的陆屿洲猛地站起身。

    杯子因此被撞翻,水洒了一整个桌面,但那依然不及他心中狂热跳动着的,几乎要满溢的心脏——

    “季沨!”

    季沨睁大眼睛,看着陆屿洲抓住他的肩膀,手指颤抖,目光热烈,好似再也等不到下一刻:

    “我想清楚了,季沨。”

    “我喜欢你。”

    第50章 第五十章

    直播间浩浩荡荡围了两波兵马, 结果万万没想到,有备而来的黑粉和跃跃欲试的唯粉还没来得及开战,倒是CP粉先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卧槽卧槽这是表白吗?!】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记录一直都是最甜的!!!陆屿洲妈妈果然没有看错你, 给老子冲冲冲!!!】

    【楼下不要给我刷真还是假了,老子是不会听的, 我都磕CP了你让让我怎么了!】

    【同意!CP行为请勿上升正主!CP行为请勿上升正主!我宣布今天就是我们记录的订婚日速速给我送入洞房!!!】

    不只是观众,连沙发上坐着的几位和节目组都一起愣住了。

    摄像战战兢兢地按在开机键上, 反复思考是不是该在这个时候切断直播。

    最终还是潘叙经验丰富反应老道, 季沨还没来得及回复, 潘叙便抢先拍掌道:“好好好,瞧瞧我们陆老师, 这才是真正的演员啊, 不仅有台词, 居然连剧情都铺垫好了。”

    这话的意思,明显是将陆屿洲刚刚的话当成台词的一部分。

    季沨反应迅速,几乎在瞬间就懂了潘叙话里的意思,跟着转头望了陆屿洲一眼, 随即垂下眼睫, 压低声音,似怨似叹:“都过了那么久了,你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意思。”

    他推开陆屿洲的胳膊, 像是不忍心再望这个昔日的恋人一眼:“我已经不想听了。”

    【妈耶妈耶!!!季沨这入戏也太快了!】

    【都说了这是剧本吧,你看季沨的反应, 肯定是连晚到都表白都是一早准备好的!】

    【新来的, 不过季沨这演技看起来确实也还可以啊, 起码我觉得刚刚那个四分遗憾三分怀念两分哀怨真的好生动的!】

    陆屿洲讶异地睁大眼睛,看着季沨那漂亮的眸子里带着四分遗憾三分怀念两分哀怨。

    他不清楚季沨说的是真的还是只把刚刚的表白只当作是节目组任务中的一环。

    陆屿洲气死了急死了, 所有人都当他是演戏,但偏偏他是真的!

    季沨一动身,陆屿洲立刻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像只焦急地咬着主人裤脚的小狗:“真的晚了吗?”

    季沨不说话,陆屿洲赶紧伸手去拉他,声音都要快要变成夹子:“季沨,季沨……我刚刚不是……”

    “哎哎哎陆老师,”潘叙一把将他扯了回来,“陆老师,已经分手了就不要对人家拉拉扯扯的。”

    “你这样在外面会被判骚扰的你知不知道?”

    陆屿洲伸到一半的手被打断,刚刚还小狗一样的样子瞬间变成了凶狼,回过头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今天的人设是——”

    潘叙顶着那天爆掉的杯子的压力又读了一遍剧本:“分手后又重逢的前任恋人。”

    他说着轻咳一声,意有所指:“就算是某些人旧情未了急着复合,也要遵守规定。”

    “第一,不得在镜头前有任何肢体接触。”

    “第二,”季沨刚一落座,潘叙便将要跟他到他身边的陆屿洲给拉了回来,“前任CP之间不得挨着坐。”

    “陆老师,”潘叙一指旁边跟季沨隔了人山人海的位置,“您的座位在这边。”

    如果人类骨骼再脆弱的一点的话……潘叙心想,陆屿洲那一刻的眼神,大概是让把他和手中的杯子一起捏个粉碎。

    陆屿洲压根不动:“我不……”

    “潘导说得有道理,”季沨靠在椅背上,悠悠开口,“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没有送过我上下班,出去吃饭也没有坐一起,连去个典礼都要避嫌,现在都分开又靠过来干什么?”

    季沨招招手:“小禾,你过来坐这里。”

    初禾眉眼一挑,立刻幸灾乐祸地抢了陆屿洲的位置坐下了。

    座位重新排了一圈,陆屿洲不能坐到旁边也不愿隔着一个人坐到侧面,只好愤愤地抢了对面的位置。

    他拿不准季沨的意思,是不是真的因为之前的事情对他失落失望了,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季沨。

    季沨腰身刚刚一动,立刻跑去给他拿了个抱枕,季沨只微微咳了一声,便去旁边的吧台给他冲了杯茶过来:“加了一点蜂蜜的茉莉花茶,你尝尝看?”

    季沨喝茶不喜欢苦味,总是会习惯性地往里面偷偷加蜂蜜,这是他三年前跟团队一起默契度挑战的时候说的。

    这种古早采访除了骨灰粉没人会知道,更何况现在热搜上挂的全是季沨的黑料。

    季沨并没有默契地佯装不知,而是直接挑破了:“你看了我之前的采访?”

    “嗯,”陆屿洲没想到季沨会突然问他这话,当即抬起头,“看过,你之前的我都补了一遍。”

    “你在采访里说过的,不喜欢喝绿茶,喜欢花茶加一小勺蜂蜜,不过不能多喝,因为有时候控制体重会发胖,喝咖啡要加奶喝方糖,喜欢的水果是荔枝,不过仅限于夏天,冬天就会变成草莓。”

    “颜色喜欢亮色系,特别是这样的首饰,一直想打第二个耳洞却没有打第二个耳洞因为小时候就很怕打针……”

    陆屿洲絮絮着这些天记下来的一切,好像要将自己密密麻麻写满另一个人的心脏都给剖出来,又将从早早洗好的荔枝推到季沨旁边,想尽办法向他证明:“季沨,我刚刚是认真的。”

    【啊啊啊啊什么认真的,刚刚的表白吗卧槽?】

    【妈呀妈呀!陆屿洲刚刚说得居然真的对上了!如果是背台词这人背得也太好了吧!】

    【风滚草一只,风风想打耳洞这件事我都不知道,陆屿洲从哪里知道的?】

    【四五年前的队内访谈了,当时那个综艺扑得要死一共也没几个人看吧,不管这个台词是谁写这得是真的下了苦功夫吧,连我们粉丝都好多不知道的呢。】

    【救命救命而且陆屿洲说起来还这么深情啊啊啊啊啊我真的要死了,对不起大家我放弃瓜一秒先吃口糖吧!】

    陆屿洲琥珀色的眼睛澄澈真挚,任何人看到都没有办法不动容。

    季沨一只手摇晃着杯子,另一只手托着脸颊,像一个姿态娴熟的老道猎人:“都分手了……还偷偷看这些?”

    陆屿洲立刻皱起眉,像是之前反驳潘叙一样不满道:“我们没有分手过。”

    难怪季沨总喜欢调戏他,这一碰就炸毛的样子确实好玩,江沼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中间一转,看着陆屿洲这委屈巴巴的样子,忍不住添油加醋道:“你自己不承认也没有用啊陆老师。”

    “这分手又不是离婚,一个人单方面也是可以做到的。”

    “再说了,上期季沨说要回去找你,不是你自己把人赶回去的吗,要不我说这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呢,感情这种事啊,错过了就是永远错过了。”

    陆屿洲本来就忐忑,江沼每说一句眼底的光就黯淡一点,到最后脑袋已经快要埋到杯子里了,紧张兮兮地看着季沨:“真的吗?”

    江沼觉得季沨这两天心情肯定不好影响发挥,难得大发慈悲地替他讲了话:“你刚刚不是都听见了吗,人家自己都说已经晚了。”

    他说完,正要跟季沨说免礼不用谢,桌下的脚猛地被人狠狠地踩了一下:“我靠……”

    “靠着还挺舒服的。”

    江沼感觉到一阵锥心的疼痛从自己脚背传来,一抬眼睛,果然看到季沨阴沉的脸。

    陆屿洲他自己逗逗也就算了,给别人欺负算怎么回事。

    更何况小朋友刚刚学会表白,要是给江沼吓回去了,他保证把他这只脚一起给废了。

    江沼眼睁睁看着刚刚对着他还一副要动手的样子,不过是转了个头,便撩了下耳边的长发,抿了口茶,用一种江沼觉得要腻死的微笑和夹掉头的声音道:“不过这个茶倒是挺好喝的。”

    陆屿洲唰地一下抬起头来,连眼睛都重新变亮了:“真的吗?”

    “嗯。”季沨点头,像是在说茶,却又像在谈别的,“辛苦啦。”

    他的语气淡淡的,陆屿洲正要开口,自己曲起的膝盖突然被人碰了下。

    季沨似乎也想到自己收回的脚会碰到陆屿洲,漂亮眸子瞬间睁大了。

    虽然只一瞬,但还是被陆屿洲飞快地捕捉到了。

    潘叙是说了不能在镜头中有任何肢体接触,但是镜头看不到的地方,总归没有人管了吧?

    碰到的膝盖正要收回去,陆屿洲眼神一亮,立刻用小腿压着季沨的腿弯,西装裤贴着季沨的薄薄的牛仔长裤,轻轻地磨了下:“我以后都会看的。”

    “能不能不算晚,季老师?”

    季沨没说话,只是淡淡地抿了口蜂蜜茶,饱满的嘴唇变得湿漉漉的,张开的时候露出艳红的唇缝,似乎是这种在镜头前的暧昧有些羞耻,眼眸微垂,试图将自己的腿给抽出来。

    只是因为桌布下看不到,总是有些不得章法,连续抽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反倒更像是用自己的小腿贴着陆屿洲暧昧磨蹭。

    陆屿洲盯着季沨抿起的嘴唇,他现在心境不同,只是这么一点触碰便让他如同碰到火星的稻草人一样,肺腑都要跟着一起燃烧起来。

    刚刚颓丧全不见了,跟季沨的触碰好像是治愈一切的良药,陆屿洲伸出另一条腿,无所遁形地将季沨圈起来,动作收得那样紧,语气却仿佛哀求一样软:

    “不算晚吧,季老师?”

    季沨轻咳了一声,他身体本来就敏.感,眼眸很快带上水色,但越是这样越让陆屿洲觉得心跳过快,胸腔颤动,像只渴望火焰的飞蛾一样,脚踝几乎压在季沨的腿根:

    “好不好,季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