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VIP] 消失的她(7)

    孟思期中午就吃了几口, 脑子有些炸了,下午就对赵雷霆说:“赵雷霆,我想出去走走, 你能不能开车带带我。”实习生是不让单独去现场的, 最好带上一位老警察,而且她觉得赵雷霆能帮上忙。

    赵雷霆看了她一会,点了点头, 正好下午他就要去社区拿份材料,开车一起出去后, 他问:“你想去哪转转?”

    “秦东子峡谷。”坐在副驾的孟思期说话时感觉没什么力气。

    “嗯?去那里干什么, 不是……”

    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他一定想说的是。孟思期偏了偏头,看向他, “能不能带我去一趟。”

    “可以, 但是你有什么想法能不能告诉我。”

    “嗯。”

    就在临市,一个多小时后, 车子到达停车场,两个人下来走走, 孟思期望着那一片山, 问他:“赵雷霆,你说, 这附近什么地方看日出比较好。”

    “日出?你想看日出?”

    “那!”孟思期走着走着, 就发现秦东子峡谷旁边有座巍峨的小山。

    峡谷的地势比较浅,确实不是看日出的最佳地点,但是那座小山不一样, 如果在山顶看日出,那么峡谷的美景和日出的光辉就将交相辉映。

    她突然浑身战栗, 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从心底涌上。

    “那是小别峰!”赵雷霆回答。

    “就是那,滕飞一定去了那。”说出这句话,孟思期的嘴唇都有些微颤。

    “什么意思?你是说滕飞那天没去峡谷,去的是小别山。”

    “对,对。”

    赵雷霆的面色也变了,“你怎么知道啊,又是女人的直觉!”

    “我今天在滕飞家看到刘羽微照片背后说她喜欢阳光,那天,滕飞一定带她去看日出,他们只是在峡谷入口停留了会,就去了小别山!他撒了谎!”

    赵雷霆的面色越来越重,额头甚至渗出冷汗。

    “能不能联系韩队,我们去小别山!”孟思期声音又急又快。

    “行行!我这就去商店找电话!”赵雷霆拔腿就跑,“你等等我!”

    赵雷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一个多小时后,一辆警车到达停车场,两人去迎接,发现就韩长林一个人下车。

    韩长林语气里的兴奋难以掩饰,“听说你们有重大发现。”

    赵雷霆连忙指着小别山,“韩队,你看,那是小别山,我们怀疑滕飞当天去的是那儿。”

    “好。”韩长林一边走一边遥望着小别山,目光如炬。

    在进山入口处,一条羊肠小道掩映在青草里,并不明显,但仍然能看出是行人踩踏出来的。

    赵雷霆指着若隐若现的小路说:“韩队,那有一条小路,我们怀疑滕飞那天故意买烟制造进峡谷的信息,然而他却从小路进了小别山,在小别山杀人后再次返回峡谷布下谜团,帐篷和那只鞋很可能是他一个人带进峡谷的。”

    韩长林望着小别山似乎在沉思。

    赵雷霆又说:“韩队,这个发现,是思期的功劳。”

    半晌,韩长林缓缓回过头来,目光从赵雷霆脸上移到孟思期脸上。他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小孟,真不错。”

    孟思期刚才一直跟着二人,并没有说话,这回再次听到韩队的赞扬,她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忙谦虚说:“韩队,只是今天看到刘羽微的照片说她喜欢阳光,偶然想到的,但是目前没有找到证据,还不能确定我们的推测是不是正确。”

    “是,现在尚还不能确定,所以我们一定要进山看看。”韩长林说,“我来之前就联系了李平,他说晚上进山不是很安全,而且视野不好,所以我们明天一早就上山,一定把证据拿到手。”

    难怪韩长林一个人前来,他只是亲自来确认下两人的猜想。目前来说,韩长林对这一推测似乎也充满了信心。

    第二天凌晨三点,孟思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因为上次进山受了不少苦,皮肤也划出不少伤痕,这次她是能穿严实就严实,连脖子、脸也用布包起来了,头上还裹了帽子。

    她下楼时尽量不弄出声,突然,只听见“啊”的一声,这一声把她吓了一跳,客厅里有个人影,她连忙开了灯。

    客厅里站着的人是叶秀慧,她面如土色,大概是看清楚了孟思期以后,开始破口大骂:“你是不是疯了,这大晚上穿成这样把人吓死。”

    “不是,你大晚上怎么在这。”

    “吃咸了,找水喝不行。”

    “哦,我一会上山找尸体,所以就穿成这样。”

    “走走,快点走!”叶秀慧脖子缩了缩,快速挥手。

    出门后,外面的风有点凉,赵雷霆顺路接她和李平,看到她的穿着时,表情逐渐凝固。

    很快大部队在峡谷入口停车场汇合,这次有一位侦查员带了一条警犬协助调查。

    由于上次有经验,李平和韩长林打头阵,一路都很顺利。

    天还没亮,东方微白,林子里很暗,风一吹就会发出诡异的声音。

    孟思期走在中间,她的胆子不算大,在风声中偶然会听到几声隐隐约约的狼嗷,这导致警犬也迎合了几声。

    “山上有狼?”孟思期警惕地问。

    赵雷霆忙说:“你别吓我。”

    前面,李平笑着回答:“这不是狼,现在根本看不到狼了,应该是野生狼狗之类。”

    其实小别山不算高,正常白天上山一个多小时绰绰有余,但是现在光线不好,雨露比较重,走起来还是吃力,因此到了后半程,孟思期就再次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

    夜晚林子里特别静,因此她的喘息声也听得很清晰,赵雷霆安慰说:“行不行?”

    “行。”她一边喘气一边说。

    又走了几步,冯少民突然停下脚步,喊了一声:“韩队,雨露太重,我们要不要稍作休整一下。”

    韩长林回头,“好,大家休息五分钟吧。”

    终于得到了休息,孟思期有些感动,她觉得冯少民应该是看出她走不动了。

    半个小时后,终于走到了山顶,太阳已经走出迷雾,红彤彤的光线照耀在山顶的岩石和地面上。

    山顶有几颗漂亮的迎客松和形态扭曲的大树,与嶙峋岩石坐落有致地搭配,有些鬼斧神工的美感。

    韩长林几人站在山顶朝前方眺望,孟思期还在缓解疲惫,站在最后面喘气,她抬头望去,红彤彤的晨光正拓印在他们身上,剪出一副漂亮的剪影。

    她朝前走了几步,山顶前方视野开阔,正是云烟飘渺的山峦和峡谷,在红彤彤的阳光下,好像是天府一般,这里真的太美了。

    但是很快,她的记忆就涌上来,那红彤彤的晨光里,刘羽微满脸的泪水再次呈现在她眼前。

    侦查员已经安排警犬在山顶工作,警犬嗅觉灵敏,但是半天后没有任何发现。

    韩长林几人也在山顶地毯式排查。

    其实过了七个月,再加上新的游客覆盖细节,这里可能找不到任何证据了。

    但是孟思期几乎可以确信,就是这里,那片红彤彤的晨光里,刘羽微就站在这里,被人杀害。

    刘羽微死后,要想彻底掩埋证据,只能将她推向万丈悬崖。

    就是她前方的悬崖。她只消往前俯视,就能看到罪恶的深渊。

    韩长林和冯少民已经在解绳子了,李平在检查保护设备,他们早有准备。

    李平说:“韩队,让我下去吧,我平时也爱好攀岩。”

    韩长林直接拒绝:“不行,李老师帮了不少忙,不能再麻烦你了。”

    冯少民说:“李老师,我们事先就商量了,我和小川下去,你有什么想法,可以通过对讲机传达给我们。”

    不一会,保护设备箍在冯少民和唐小川腰间,李平在做进一步检查,绳子的另一头绑在大树上。

    随着绳子下放,冯少民和唐小川放下了悬崖,这一过程,非常麻利,孟思期也很紧张,这种事他们以前应该也没少干过,毕竟来警局后,特别是刑侦这块,孟思期早就听说干的活又苦又累,而且充满了无限的危险。

    所以当时,她一个女孩子被安排到刑侦部门,确实受到了不少偏见,就拿这种危险的事儿来说,领导根本就不会考虑女孩子上前,所以,孟思期倒是觉得她在这样一个团队里,她是很幸福的。

    “收到请回答!情况怎么样?”韩长林站在悬崖边喊对讲机。

    冯少民和唐小川脖子边都挂了对讲机,对讲机里的回声滋滋啦啦,一开始有回音,就是让继续放绳子,随着时间变长,信号好像断了。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韩长林忙问:“要不要拉上来。”

    李平有经验,回答:“咱们拉一拉绳子看看下面有没有回应。”

    在反复确认绳子另一头有动静后,李平建议继续放绳子。

    也不知道放了多久,绳子快到尽头,绳子松一点了,这代表着那边的人已经到达了山底。

    韩长林一直在喊话:“老冯,收到回答,小川……”

    对讲机除了刺啦声,根本没有人的回应,也不知道下面有没有危险,孟思期明显能看出韩长林额头上的细汗。

    赵雷霆向来活泼的人这时候也十分肃穆,一直盯着绳子的动静。

    孟思期的心情一直紧绷着,只能等待,等待那边的回复。

    半天,赵雷霆突然说:“绳子动了!”

    在赵雷霆的提醒下,绳子开始有一定程度的晃动,由于绳子下放太长,这种晃动,就说明底下晃动的力气更大,悬崖下又传来隐隐约约的喊声,声音太小根本听不清。

    李平说:“应该差不多了,收绳子吧。”

    再三确认后,绳子一点点回收,很快对讲机传来了声音,是唐小川的声音,断断续续:“……尸体……老冯身上……”

    尸体?尸体找到了!就像是阴霾消散,晴空万里般澄清!

    一种奇怪的因子在孟思期体内上涌,她从没有这种感觉,想流泪的感觉。

    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兴奋和慰藉。

    唐小川第一个上来,全身湿透,满脸伤痕,衣服也划破了好几处,孟思期本来想哭的冲动一下子掩盖不住,转头她就滑出一颗晶莹的泪。

    不一会,冯少民也上来了,和唐小川一样伤痕累累,但是他怀里还抱着一个袋子,他紧紧地抱着,那里面一定就是刘羽微的尸骨。

    第15章 [VIP] 消失的她(8)

    回程以后, 经法医鉴定,尸骨确定就是刘羽微本人,尸骨上面还有衣服残片, 以及一只和在峡谷找到的一模一样的登山鞋。

    孟思期根本没有去探看刘羽微的遗体, 她是通过尸检报告看到了几张照片。

    尸骨并非完全白骨化,还残留着一些高度腐烂的皮肉,可能是严密的登山服对尸体起到了一定延缓腐蚀。

    按照冯少民和唐小川的描述, 当时刘羽微的遗体像是坐在石头之间,头被石头撑起, 她好像在遥望黑色的森林。

    经过长期风吹、日晒、雨淋, 还有虫噬, 她的身体早已液化溶解,头颅骨骼仅残留腐蚀干薄的皮肉, 几撮头发依旧在风中飘浮。

    孟思期没有心情再去看更多的内容, 与此同时,几辆警车已经包围住了滕飞的住所, 很快他就被逮捕了。

    两个小时后的审讯室里,孟思期是最后一个到达, 她心情沉重, 捧着笔录本坐下。

    而韩长林、冯少民、唐小川和赵雷霆已经坐在审讯室内,表情严肃庄重, 这次审讯由唐小川主持。

    坐在大家对面的, 是已经戴上镣铐的滕飞,和以前坦然自信的表情不同,这一次他面色晦暗, 眼睑半垂,似乎已然认罪。

    “嫌疑人滕飞, 现在证据确凿,请你仔细回忆杀害刘羽微的全部过程。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唐小川的语气义正辞严。

    审讯室里一片肃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就像是悬挂于高空的正义之剑,任凭谁都无法逃脱他的火眼金睛。

    片刻后,滕飞说:“我认,羽微是我杀死的!”

    “我对不起她!”

    滕飞语气潸然,终于说出了和小说相似度并不高的故事。

    去年底,滕飞的妹妹滕蓉查出了重症,医院要求做手术,当时接待滕蓉的主治医师是宋仁爱,他提出的包括手术费在内的所有费用大约五万元。

    滕飞一直在户外店工作,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收入,全部加一起再加上朋友能借的,都不足两万,看着妹妹一步步陷入绝境,滕飞越来越焦急了。

    他一遍遍想起梦中,母亲要他照顾好妹妹的画面。他不能让妹妹有事。

    因为以前他有一些小赌的习惯,但是手气很好,他以为这一次他也可以,带着不足两万元的现金,他去了一家地下赌坊。

    那天晚上以后,他身上的全部积蓄全赌光了。

    身无分文的他无法面对妹妹,那段时间他陷入了绝望。

    在绝境中,他想起一件事,以前他帮助过一个女孩,当时那个女孩搬家,重东西没法抬上楼,是他一件一件帮搬上去,那个女孩还一直说要感谢他。那次,女孩还向他吐露过,她是一个孤儿,在这里没有亲人。

    正是因为这则孤儿的信息让他联想起,他户外工作签署的人身保险,如果意外死亡,那么受益人只能是她身边最亲的人。

    春节前,滕飞正式认识了她,女孩的名字就叫刘羽微,因为受过恩惠,刘羽微对他的印象很好,再加上滕飞平时喜欢写点文字,气质算得上儒雅,戴上一副眼镜,给人的感觉很稳重。

    一来二去,两人恋爱了。

    一个月后,滕飞就向她提出结婚的打算,刘羽微很意外,但是也很惊喜,她没有父母,所以人生大事她都可以自行决定,然而这件事她答应得很快,因为她认为,滕飞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两人正式进入了同居生活,滕飞对她很好,除了无微不至地照顾,还有每天对她亲密的嘘寒问暖。

    那是刘羽微最幸福的时光,从父母离世后,她终于感受到了最贴心的温暖,她觉得她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结婚前,滕飞提出婚前出行的想法,刘羽微知道他是户外运动爱好者,对户外运动一直产生浓厚兴趣,因此早就按耐不住内心的期盼。

    而就在出行的前半个月,刘羽微签署了一份人身保险,在意外死亡的受益人处,她主动提出:“受益人就写你!”

    当时滕飞很严肃地拒绝:“不可以。我可不希望你发生意外。”

    他忧伤的样子让刘羽微很难受。

    “如果我死了,希望留下一笔钱给妹妹治病吧!”

    那是刘羽微发自肺腑的话,保险公司当时负责签署这份保险的业务员甚至都记得很清楚。

    滕飞计划好了一切,但进山时,他犹豫了,其实他一开始并不喜欢刘羽微,但是在相处的过程当中,他偶尔会产生害怕她离开的感觉,如果这辈子他和她在一起那似乎也是值得的。

    这样矛盾的心理滕飞后来写进了小说,那是他很真实的感受,他曾经确实爱上过刘羽微。

    但是现实和理想是不一样的,进山的犹豫只有那么一刹那,他就冷静了下来。

    他故意改变主意说:“羽微,你不是喜欢看日出吗?要不我们不去峡谷,我们去那,我带你看一次日出?”

    刘羽微将这一切当作滕飞对她的爱,她很感动,马上就同意一起去往小别山。

    小别山的进山路线很艰难,但是刘羽微却始终感受到了滕飞的细心照顾,他虽然身背重重的行囊,但几乎是一直紧紧拽住她的手。

    当滕飞被荆棘扎出血的时候,刘羽微还哭了。

    那天晚上,他们在一块平地上搭了一个帐篷,刚坐下来,刘羽微就发现小腿上有个肿包,血溢而出。

    “别动,这是山蚂蝗!”滕飞很冷静地抬起她裸露的足踝。

    听说是山蚂蝗钻进肉里,当时刘羽微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都在颤抖,但是下一秒,她就看见,滕飞趴了下去,嘴巴含在她的肿包处,生生用舌头将山蚂蝗吸了出来。

    这是刘羽微这辈子最感动的时刻,她趴在滕飞的怀里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她对滕飞说:“这辈子,我要对你好,我要和你永不离弃!”

    滕飞望着空洞的夜色,他被她的誓言触动了。

    帐篷里,刘羽微很主动,虽然野外夜晚很冷,还有野兽的鸣叫,但似乎滕飞在身旁,刘羽微就忘记了一切危险。

    她要滕飞要她,就在这四野无人之处。

    一阵虫鸣之后,滕飞吁了口气,他将套子拧了个结,放在帐篷角上。看着依偎在怀里像个兔子的女人,他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本来这天晚上他就打算动手的。

    可是他并没有,说这句话的时候,滕飞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突然闪出一道莫名令人寒冷的邪恶。

    他和她共度良宵,直到第二天大清早,天还没亮,他就将她叫醒了,刘羽微还拖在他身上撒娇责备他。

    但是提到看日出后,刘羽微又麻利穿上了外套。离山顶只有一小段路,这段路滕飞走得很慢,而刘羽微却很轻快,她甚至在幻想着日出的时候,她要说些浪漫的话。

    两个人终于站在山顶,刘羽微一只手拽着滕飞,一边望着逐渐发白的东方。

    “你看,你看……”

    东方变红了,一轮朝阳喷薄而出,刘羽微沉浸在最美好的时光中。

    这个过程中,她主动亲了滕飞,对他说:“我爱你”。

    她早就准备了这份誓言,这是她对滕飞的感激,感激他在她人生卑微的时光中,他出现了,善待着她,保护着她,给了她与众不同的关怀。

    也是对他真正的爱,自从父母去世后,她就像大海里的孤舟,一支在风里飘来飘去的羽毛,是滕飞让她安然落地,让她体会到家的温暖,她要一辈子与他不离不弃。

    她记得八岁时父母双双离世,她来到了福利院,但是她一直都生活在孤独的阴影中无法自拔,她不喜欢与其他小朋友亲近,她骨子里越来越自卑。

    十岁时,一对富有的夫妇看中了她,想领养她,但是她却逃避了,她躲进暗无天日的宿舍漆黑柜子里,让福利院的老师找不到她。

    最后泪流满面的她被找到的时候,她不愿透露任何原因,她知道自己配不上那个条件的人家。

    这么多年,她没有告诉别人她心里的自卑,直到遇见滕飞,她才慢慢将内心的秘密慢慢敞开,于她而言,滕飞就是她的一切。

    面对滕飞温存宠溺的笑容,她幸福转身,在朝阳中沉醉。

    滕飞站在她身后,将她紧紧拥抱,她依偎在他怀里,享受无与伦比的幸福。

    这是她自八岁父母离世以后,真正感受到幸福温暖的美好时光,她无比珍惜。

    但是下一秒,她的脖颈猛地被什么勒住,勒住她的是一根细细的红绳。

    也许一开始,她以为这是滕飞要为她戴上订婚项链。

    面对审讯,滕飞几近冷血地说:“……她没有反抗,而是用手紧紧拽住我,连我口袋里的那把刀我都没有拿出来……”

    刘羽微面对火红的朝阳,她的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飞过,那些曾令她痛苦、迷茫,或是幸福的往事在她死之前依旧清晰如昨,就像一部快速流逝的黑白电影,只是快得令她来不及回味。

    在确定刘羽微已经死了后,滕飞将她抱在了怀里,那一刻他有些心疼,因为她的脸上满是泪水,她应该很痛苦,也一定很悔恨,但又很奇怪,她嘴角似乎还有一丝淡淡幸福的笑容。

    为了模拟被石头撞脱登山鞋的假象,滕飞用尽全力拔掉她脚上一只系得紧紧的登山鞋,整个过程非常残忍,她的脚踝差点断裂,然而那脚踝上曾被山蚂蝗叮住的血口却很清晰,刘羽微不离不弃的誓言在他脑海里不断撞击。

    滕飞紧紧抱住她,镇定住不断颤抖的手,在她沾满泪珠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猛地将她抛下了悬崖!

    说到这里,孟思期全身都在颤栗,从头到脚都渗透冷汗,她根本不会想到这个故事原来这么残忍,几乎她记录下的每一个字都像鲜血淋漓!

    杀害刘羽微后,滕飞发现自己的时间并不够,因为原计划他是要在头天晚上杀害她的。所以当天上午,他拼尽全力将小别山的所有物品原封不动带向了峡谷。

    并且按照提前设定的路线,放置了帐篷,又走了几百米,将她的一只鞋丢在瀑布下面。

    做完这一切,他确保无误后,才返回入峡谷口处,很焦急地向救援队打去了求救电话,为了防止漏洞,他只得撒谎说他在峡谷里找了半天。

    后来妹妹凭借那份意外死亡险做完了手术,但是好景不长,病情发生了扩散,实际上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有人因为写一些奇怪的东西引起关注和赚钱,他也萌生了再次写小说的想法,不过这一次,他打算将他和刘羽微的故事写出来。

    没想到,以他为原型的故事很快受到了追捧,甚至被一些粉丝追捧为最惊心动魄的作家。

    滕飞说:“其实杀死羽微后,我经常在梦里看见她,她挥之不去,写那本书以后我才缓解了许多,后来,我开始淡忘和刘羽微的故事,我觉得书里面的故事才是真实的!她一直永生!”

    “永生个屁!”韩长林猛地捶了一下桌子,情绪爆炸,他站起身走向门口,门咔嚓甩开了,在墙壁上撞出砰砰的巨响。

    外面空气迅速流入,原本沉闷难受的空间一下子清朗了许多。

    第16章 [VIP] 消失的她(9)

    审讯后, 滕飞被带到了小别山指认凶案现场,包括那天晚上他们留宿的地点,侦查员发掘了新的物证, 是滕飞和刘羽微留下的, 其中包括刘羽微准备送给滕飞的一个香囊,可能因为那天早上去看日出太匆忙遗留在了那儿。

    后来滕飞处理现场时,也因为时间仓促, 遗漏了少量物证,但因山林僻静, 风沙掩盖, 从无被人发现。至此, 滕飞杀害刘羽微的证据链全部完整。

    这几天孟思期的情绪并不好,她本不是很感伤的人, 但滕飞和刘羽微的故事却给了她太大的冲击。

    唐小川赵雷霆他们同样也有一段时间情绪低落, 但也许因为经历的案子多,治愈能力强, 很快就投身进紧张工作当中了。

    在做最后的笔记整理时,孟思期整理了滕飞的少年经历。

    十年多前, 滕飞的父亲是个木工, 平时走南闯北,挺受村里人尊重, 春节时, 几个亲戚和村民一起将布票交给他,请他到乡里供销社帮忙买布。

    滕飞父亲这一趟出门后,不知道什么原因, 就再没有回来。

    一开始大家认为他遭遇不测,还很同情, 后来闲言闲语开始起了,说他是卷票潜逃了。

    他们逐渐集合在滕飞家用尽办法索要布票,滕飞的妈妈本来身体不好,经受丈夫失踪和亲朋的折磨,双重打击下,一下子病入膏肓,去世了。

    十三岁的滕飞带着比自己小五岁的妹妹滕蓉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滕飞吃苦能干,还能读点书报,这样生活才维持了下来。

    结合滕飞成年的经历,孟思期试着给他侧写。孟思期最近就在啃读犯罪心理侧写类书籍,她也希望学以致用,能够侧写出滕飞的犯罪心理。

    十岁左右的滕飞因为父亲失踪一定痛苦迷茫过,那是他人生第一个重大转折点,也许他还一直渴望父亲回家,连母亲去世前夕,他仍旧还在渴望,可能最终,他开始怨恨父亲的“不辞而别”。

    但他又似乎在父亲失踪那件事当中看到一个细节,人在失踪以后,便可以永远销声匿迹,无论失踪的方式有多荒唐。

    母亲病故是他人生的第二个重大转折,那一次他不单单因失去母亲而伤痛,他更痛恨那些折磨母亲的人,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性的冷漠,他的心理防御更强,但也更冷漠,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妹妹病重是他人生的第三个重大转折点,母亲曾在病逝前让他照顾妹妹,妹妹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们相依为命。

    他写作之初,在县报发表过一篇朦胧诗,将他和妹妹比喻做两颗小树,在风雨中摇曳,他必须长高长大,保护着她。

    直到她病重,滕飞产生过失去她的彷徨,那不仅仅是他照顾妹妹多年的心血,更是对母亲的承诺,也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可以生存的港湾。

    孟思期的侧写仅限于此,但是她认为不幸的人也很善良,甚至更会懂得怜惜弱小。为什么滕飞会那么冷血残忍,他内心的世界恐怕比她侧写的更为可怕。

    这天,韩长林对孟思期和赵雷霆说:“你们俩去探望下滕蓉吧。”滕蓉的病还在拖着,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滕飞被逮捕,实际上韩长林的意思也很明确,让他俩去和滕蓉转达下滕飞的事情。

    其实也许不需要他们转达,毕竟滕飞被捕的消息已经上了报纸,而且滕飞写的小说被封掉了,现在他的名字几乎成为了过去式。

    路上,赵雷霆说,虽然滕飞还没正式移交检察院,法院还未最终审判,但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规定:“故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而滕飞蓄意谋杀,手段残忍,一定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赵雷霆语气严肃,孟思期看着阳光里的他,心里感概,正义得以伸张,那才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

    当孟思期和赵雷霆抵达医院后,才知道,滕飞将卖书的钱全部留给了妹妹,所以滕蓉还能继续住院,接受治疗。

    在见滕蓉前,二人找到了滕蓉如今的主治医师张医生,之前的那位宋仁爱医生已经被拘留调查。

    张医生直接告诉了他们滕蓉的病情,他说,按照现在的医疗条件,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只能说化疗后面她会越来越痛苦,而且时间可能不长了。

    那天下午,阳光洒进了病房,孟思期再次见到滕蓉的时候,她已经坐不起来了,面色苍白到几乎没有一丝血色,更是连一块健康的皮肉都看不出。

    她已经病入膏肓了。

    如果不是戴着防尘帽,大概她的样子会更让人疼心,孟思期已经有些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了。

    “对不起……”滕蓉似乎努力在散发笑容。

    她不明白为什么滕蓉会说对不起,因此坐下来安慰她:“滕蓉,我问过医生,你只要努力接受治疗,一定没事的……”

    滕蓉没有开口,似乎很吃力,嘴唇动了动,又看着孟思期,眼睛慢慢有些红。

    孟思期担心是他们的来访让她产生情绪失常,便对她笑了笑,站起身来。赵雷霆一直站在旁边,可能是看到滕蓉的样子,整个过程缄默不语。

    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孟思期原本想将滕飞的事情告诉她,但是又不忍心。

    她终于决定就这样了,对她说:“我改天来看你,等你能坐起来的时候。”

    “思期姐……”滕蓉忽地开口,似乎很用力,“我不打算治疗了!”

    “嗯?”孟思期总觉得滕蓉知道了病情。

    她忙弯下身安慰:“你别乱想,这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对不起羽微姐……我早就该死了……”

    一颗混浊的泪水从滕蓉的眼角慢慢滑落下来。

    孟思期顿觉有些难受,又安慰了几句,没有多做停留,就从医院离开了。

    几天后,孟思期受委托见到了滕飞,他坐在铁栏槛里面,身着囚服,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问了一声:“你见到我妹妹了,她现在怎么样?”

    面对这样冷血的人,孟思期打算直话直说:“滕蓉的主治医师已经说了,她可能不行了,也就……这段时间吧……”

    原本毫无表情的滕飞忽地晃了下脑袋,嘴角抽搐了几下,但是他像是隐忍着,语气有些重:“根本不可能,我明明留了钱的。”

    “金钱不是万能的,如果是万能的,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生老病死!”

    “你跟我说这些?”滕飞的眼神变得阴冷,低声呢喃般,“想让我悔恨吗?我没有错,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后悔!”

    “我没有想让你悔恨,我只是告诉你,你妹妹已经知道了你的一切,她主动不接受治疗。”

    孟思期并不想感化他,这样的人也很浪费她口舌。

    不过滕飞却慢慢变得冷静,垂着眼睑默不作声。

    她站起身,最后表达了滕蓉转达给她的话:“其实,滕蓉早就知道自己不行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和刘羽微走向婚姻的殿堂。”

    “这是,”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副小卡片,上面是用彩色画笔画出的图画,“滕蓉给你的。”

    滕飞拿在手里,目光在上面停住,一动不动。

    虽然画得不好,但能清晰地看出,这是一对正在结婚的新人,男人穿着黑色西装,手捧鲜花,女人穿着白色婚纱,牵着男人的手。

    而他们的头上,有一轮发出美丽光晕的明月,滕蓉在那里标注,“这是我!”

    当孟思期走向看守室的门时,她突然听见身后,滕飞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凄厉无比,就像鬼魅的呐喊!

    *

    案子终于尘埃落定。

    韩长林去交结案报告时,刘局很满意地说:“长林,这个案子办得漂亮!”

    韩长林就是要等刘局这句话,他又谦虚又骄傲地说:“的确如刘局所言,案子非常顺利,但是也遇到一些困难,好在咱们二队的同事们都是好样的。”

    刘局拿起报告,翻了翻,“我听说这次你们小别山的重要线索,是那个实习女警发现的。”

    “孟思期,”韩长林忙说,“心思缜密,联想能力强,是一个好胚子。只要培养培养未来可期,我担心她翘尾巴没敢大力表扬她。”

    “我还担心你翘尾巴呢!”刘局笑着说。

    “哈哈……”韩长林也低声笑了笑。

    刘局又说:“但我怎么记得你原来拼死不要她。”

    韩长林讪笑:“这个,当时吧,确实脑子有些热。”

    “嗯,长林,任重道远,这段时间能看出你们二队确实改变很大,但是不能骄矜自负,一定要保持本色。另外,你们二队和一队,多打打交道。小道消息,你们的关系不是很好。”

    “不对,”韩长林解释说,“我和路鹤关系一直很铁,您听到的一定是什么谣言。”

    “嗯,局里虽有合并一二队的打算,但是你放心,只要你们保持本色,你韩长林这块招牌,我不会轻易拿掉。”

    韩长林行了一个正礼,“刘局你放心!我不会让您和警局失望!”

    走出局长办公室的门,韩长林吁了口气,他也是老江湖,今天刘局这番话明显就是敲一敲他,又给他点甜头,但是他也意识到,只要按照现在这个标准干,二队一定会成为局里的标杆。路鹤那小子到时候还不得俯首称臣。

    韩长林心情很不错,回到办公室,拍了拍手:“兄弟们,下班聚一聚,这顿饭我掏钱!”

    赵雷霆第一个响应:“咱韩队现在这么阔绰!”

    韩长林敛了敛笑容:“赵雷霆,就你会说话是吧,我什么时候对你们抠门过。”

    “韩队还是很大方!”那边唐小川补了一句。

    韩长林笑道:“你说,我现在为什么喜欢和小川这样优秀的同事工作呢?”

    大家都开心笑了起来,孟思期正在整理笔记,也忍不住发笑。

    下班时间,收拾东西,大家一起出门,这一行五人一起下班也是头一遭,但谁都知道,最近二队破了大案了,那走路的气势都不一样。

    路过的别的科同事只得绕路走,生怕被气势伤到。

    刚走到大门口,也是凑巧不巧,迎面就碰上一群人,那不就是一队嘛,正从前方走过来。

    一队人数较多,一共七个人,从人数优势上就压过了二队。

    除了那个罗肖国,别的人孟思期没怎么认识,但这七人中间的那个男人,却一下子吸引了孟思期的目光。

    身材高大,长身鹤立,身着非常贴身的棕色皮质夹克,走路时就像带着一阵劲风。领口的白色衬衫露出一小截,正好半遮半掩凸起的喉结。

    走得近一点,孟思期看清了他的脸,一张严肃甚至有些威严的面孔,皮肤带点浅浅的古铜色,看上去很结实,棱角也极度分明,有些像漫画里用粗线条雕刻出的。那双锐利的凤眼正望向前方,好像带着审判的气势!

    不用猜,那人一定是一队的队长路队。

    两队相遇,犹如猛虎与雄狮的相遇,甚至有些剑拨弩张。

    在距离一米远处,两队的步伐几乎同时停住。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硝烟,无人说话。

    片刻后。“路队,刚回?”韩长林也许今天心情好,又受了刘局点拨,主动说了一句话。

    路队不苟言笑,一副气宇轩昂而且略带些傲色的表情,“嗯!刚回。”

    “我听说你们最近的案子有些棘手!”韩长林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又说了一句带了点挑衅的话。

    一队的所有成员似乎都有些按耐不住,面色冷了些,但是路队在这似乎也没有发作。

    路队淡淡说了一声:“恭喜你们破了案子。”

    这似乎也是难得的一句话,韩长林很满意,他做了一个半边手臂拥抱的姿势,“走,一起吃饭去,我请!”

    “还有点事,韩队,改天吧。”

    就这样,两队交流完毕,这一切孟思期都看在眼里,她不是很明白都在破案,怎么还“对峙”上了呢。

    其实接下来的事情更麻烦,虽然聊完天了,但似乎一队和二队都不想给对方让路。

    就这样两队又干巴巴对峙了半分钟。

    好在,韩长林高昂着头,说了声“回见”,从侧边走开了,这下,二队人员都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

    当天晚上,又是选在那家大排档,孟思期明显能看出韩长林心情很好,他还说:“我很大度,路队啊就是太轴了。罢了,咱碰一个!”

    “好!”

    谈笑间,孟思期终于再次听到了韩长林久违的夸奖,韩长林抿下半杯啤酒说:“这次你们都有功劳,我们二队谁都不赖,尤其小孟表现不错。”

    他有几分醉意,朝孟思期看了眼,眼圈惺忪,声音略显含糊。冯少民酒量不好,已经躺在椅子上半醒半醉,嘴角浮现不易察觉的笑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赵雷霆今天主动要求不喝酒,待会开车送大家回去。他拿起茶杯,笑着说:“思期,韩队可从不像今天这样夸人啊,来,给你加油打气,再接再厉!”

    唐小川也颇有醉意,躺在椅子上,手臂伸长,酒杯提起,大声说:“祝福!”

    孟思期本来换了茶水,这时连忙倒了一杯啤酒,一口喝下,腹中翻滚,内心澎湃不已。

    她望着霓虹一片,多美好啊!

    *

    孟思期家离得最远,最后一个车送,她喝了两三杯啤酒,并没有醉,但是也微微有些晕,她半开窗户,享受着街风的吹拂。

    她突然想起来,问:“赵雷霆,你们都不喜欢一队吗。”

    赵雷霆说:“虽然你看一队二队吧,表面上不和,其实干实事时,都是往前冲,也互帮互助,所以说没毛病,就是嘴上都得理不饶人而已。”

    “那倒也是,你对路队了解吗。”

    “路队啊!”赵雷霆一边打方向一边说,“这人挺强的。”

    “嗯?”

    “他以前还有过被调到省厅的机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去。”

    孟思期也意外,去省厅不是前途更好,她想了想问:“那他是不是家在今阳市。”

    “好像,他是本地人。”

    “那肯定是恋家。”

    赵雷霆笑了笑:“路鹤这种男人,应该不会恋家!”

    又吹了会儿晚风,孟思期总觉得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她问:“路什么?”

    “你来局里这么久,连他名字都没摸着,公路的路,白鹤的鹤!”

    路鹤?为什么这么熟悉,孟思期绝不会无缘无故想起一个名字,她斜着脑袋看向街边,一个报亭从窗前划过,她猛然想起,原世界她就是从新闻报道里看到了这个名字。

    路鹤!真的是他?

    一桩三十年未破的“红妆连环杀人案”,之所以在原世界引起关注,那是因为,一片老房子在拆迁时,从一个装满水泥的油桶里,有人发现了破败的白骨。

    经DNA验证,白骨的身份名叫路鹤,是三十年前,调查红妆连环杀人案失踪的刑警队长。

    而此时,路鹤正在调查的案子,就和红妆连环杀人案几乎如出一辙。

    难道,她来到这个世界,有不可言传的秘密?

    第17章 [VIP] 灭门诡案(1)

    这几天过得很平静, 只是孟思期脑海里仍然想着路鹤那件事,她总想去印证下这个世界发生的“红妆连环杀人案”是不是和原世界是一件案子。所以总是有些心不在焉。

    她中午从食堂回来,慢吞吞倒了杯水, 赵雷霆便问她怎么变得多愁善感了, 是不是因为转正的事情发愁,算上原主在警局实习的时间,她如今实习期已经快满六个月了。

    她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赵雷霆自信满满给她打气:“你放一百个心,你要是转不了正, 我把你杯子吃了。”

    握着手里正冒着热气的杯子, 她忍不住笑了笑:“我这可是不锈钢的……”

    赵雷霆正要回她, 被一个声如洪钟的声音打断,韩长林快步走进办公室, “出发, 有命案!”

    大家立即方下手头的事情,收拾装备准备出发, 孟思期突击喝了一口热水,差点没把嗓子烫破皮, 上车后, 她还在清嗓子。

    赵雷霆坐在后排中间,头轻轻前倾, 问:“韩队, 是什么案子?”

    韩长林在行程中都会讲下案子重点,让大家做下心理准备。他说:“一家三口死在家中,先过去看看情况吧。”

    这看来是一件比较大的命案, 孟思期明显感觉车厢里很沉闷,她到警局两个多月, 已经对命案没那么敏感,不过此时心里仍旧有些压抑。

    唐小川开车时拧开了电台广播,广播里的音乐正缓缓流淌出来,孟思期靠着车窗慢慢地心情变得平静。

    一行人很快到达目的地,这是一片居民区,都是四层楼的房子,在大门那已经挤满了不少人,偶尔有民警在其中穿梭,看来有不少人听到了命案的消息,来打听情况。

    见到警车进小区,大家都主动让路,车子在一个草坪边停了下来,孟思期一眼就望见一座居民楼外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外还有不少观望的行人。

    几个民警在警戒线旁看守,其中一个青年民警看到韩长林就上来迎接,“韩队你终于到了。”

    “谁发现的现场?”一边朝里走,韩长林一边问。

    民警跟着韩长林的步子说:“这家小孩读初中,今天有个竞赛,但一直没到校,她班主任联系家里和父亲单位,都没有结果,于是才决定去她家看看,当时敲门时就闻到血腥味,于是找物业开的门,这一下可把人吓坏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一楼内一间屋子的门口,还未进门,一股血腥味已经从里面飘了出来,这么浓的血腥味孟思期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顿时胃里面就有些不舒服,但好在现在的她和以前有了很大改观,不会轻易被打倒。

    戴上手套和鞋套,韩长林和冯少民已经率先进门了。

    里面传来法医和痕检部门同事的声音,“韩队。”

    孟思期是跟在最后一个进去的,因为是晌午,整个客厅采光极好,非常亮透,她无法控制地用手指掩着鼻子,刚迈过玄关,就被眼前的一幕镇住了。

    一地的血似乎已经快凝固了,趴在血泊里的是一个男人,像是中年年纪,血从他的胸前溢开,很可能是上半身遭刺,他的身下还拖出一块血痕,大概是死前在地上匍匐了几下,或者被人拖动。

    他微秃的头顶猩红一片 ,血液与头发混合在一起,就像一团红色泥藻。并不确定死者的致命伤在哪。

    血腥味笼罩着客厅,几只嗡嗡不停的苍蝇在四周乱飞,寻找栖息地。

    状况太惨,孟思期硬着头皮看了一会儿就没有再仔细看。但是作为刑警,她必须去“认识”尸体。

    陈杰蓉法医半蹲在地上,一边指向尸体上的创口部位,一边给韩长林做介绍。她形象安然,语调也很平静。

    “男性死者身上中了数刀,致命伤还需要进一步检查,初步断定,第一案发现场就是客厅。”

    “死亡时间呢?”韩长林问。

    “从尸斑形成的情况看,大概是昨天晚上八点到九点这个时间段。”

    “嗯。”

    陈杰蓉站起身,往卧室方向行走,“女性死者是在主卧室遇害,卧室有一个阳台,当时她可能正在晾衣服……”

    孟思期尽量避免踩踏地面上点点滴滴的血迹,一路又跟到主卧室,这家房屋面积比较宽敞,孟思期这时也在试着寻找细节,客厅里她就注意到一个尺寸较大的电视机,说明死者家境还不错。

    而卧室里,装修比较有档次,床和柜子看上去都比较高档,还有一台比较欧式的落地灯,看得出男女主人的情调。

    刚走到阳台,孟思期一切探寻的思路就瞬间被打断了,女性死者躺在血泊里,披肩的长发散乱,面部和脖子处全是血,上身的银色丝绸睡衣都被浸红了。

    陈杰蓉说:“女性死者的伤口不多,很可能就是割喉而死。”

    然而接下来陈杰蓉的一句话直接将孟思期的胃内翻了一下,她说:“死者的舌头被割了……”

    在她的提醒下,孟思期果然去找所谓的舌头,没想到她观察力十足,在死者的右手里,握着一朵猩红的东西。

    这浓浓的血腥和惨烈画面,直叫孟思期心口难受,她侧过身,用手压着胸口,不想让自己的失态展露出来。

    赵雷霆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至于陈杰蓉和韩长林接下来的对话,孟思期压根没有听清。

    她是半推半就跟出卧室的,卧室对门是洗浴间。

    孟思期望了一眼,地面上有一团血,但是已经被水稀释了,白色瓷砖墙壁上有柱状喷溅的血迹,但是地上并没有尸体。

    陈杰蓉说:“女孩应该昨天晚上刚洗浴完,身上的水珠尚未擦干净。凶手冲了进来,用同一把利器插入颈动脉,这应该是遇害现场……”

    韩长林问:“尸体在哪?”

    “运到了厨房!”

    陈杰蓉示意跟着她。一行人又前往厨房,由于厨房入口较窄,韩长林和冯少民先进去。

    孟思期接近厨房的时候甚至在血腥味中闻到一股淡淡的肉香味,这不是平常的猪肉鸡肉牛肉,这种味道并不好闻。

    她刚想进去看看,赵雷霆突然转过身,一脸不适的表情。

    冯少民也后退到门口,看向孟思期,虽然表情很镇定,但语气却严肃:“小孟,你先别进来。”

    “好。”孟思期感觉里面有特别不好的情况。

    她清清楚楚听陈杰蓉在介绍:“凶手将死者运到厨房后,将她的浴袍垫在下面,在这里处理的尸体,死者有几处脂肪组织被切割下来,丢进了锅里。”

    “油炸尸体?”韩长林发出镇定又不可置信的声音。

    就在这一刻,孟思期的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她想吐,一种难受得要命的感受。

    陈杰蓉的声音没有之前那么平静,她这次带着某种情绪,像是斥责,“是的,凶手的行为非常残忍。你看,这个锅柄上,油渍很重,残留了凶手手套棉线的纹路。”

    “真他妈畜生!”韩长林破口大骂。

    “韩队,你再看,相比其他部位,左侧大腿割下的脂肪组织是最大的,目测有五百克以上。在油炸之前,凶手用厨房的菜刀将脂肪组织切成了火柴盒大小,所以这锅里你看到的基本都是熟透了的小肉块……”

    赵雷霆突然拍了拍孟思期的臂膀,“走,门口看看有没有什么证据!”

    几乎屏住呼吸的孟思期默默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是赵雷霆感觉不适,还是想安慰她。两个人一起到了门口,赵雷霆长吁了一口气。

    孟思期还是没忍住,直接蹲在过道里,想呕出来。不过终究是什么也没吐出来,就在胃反复折腾了几回后,她感觉舒服了一些。

    “没事吧?”赵雷霆在旁边询问。

    “没事。这味道有点刺鼻!”

    “习惯了就好了。”

    孟思期缓缓站了起来,就在刚刚那会儿,眼睛里都挤出了泪来,赵雷霆笑了笑:“你这是遭罪了!”

    孟思期冷了他一眼,“你说门口找证据,能看出什么?”

    “有没想过,凶手是怎么进去的,这门锁完全没有破坏的痕迹。”

    这是一扇铁门,应该是房主换过的,如果想进去除非取得房主的同意。只是刚才进门时,她压根没去过滤这些细节。

    而这层的另一头也有一户人家,木制门。“对面那家人为什么没听到声响?”孟思期望着尽头那间屋子问。

    赵雷霆思虑了下说:“对联都没贴,会不会是房子一直没人住。”

    也有可能,看来这栋楼需要好好走访下。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凶手是谁?他又是如何在小区内安然无恙来去自如,将一家三口残忍杀害。

    半个小时后,韩长林他们终于出门了,他吩咐道:“老冯,你带小赵小孟把这栋楼和小区情况好好走访一下。所有的细节都不能放过。”

    “好。”冯少民点头。

    下午,三个人挨个对整个小区用户进行走访摸排,原来这个小区是去年新建成小区,目前还有很多空屋正在装修或者无人入住,死者是第一批搬进小区的住户,他家左邻右舍目前俱没有入住,因此昨天晚上死者家内发生的情况几乎无人知晓。

    小区保安更加没有特别留意昨晚进出的人流,因为小区大量用户装修,进出的人员都很复杂,而且小区入口也并非一个。

    目前这一排查的情况几乎没有什么有效的线索,住在小区曾认识死者的老人说:“这家人看起来面善,不像有仇人。”

    冯少民比较细心,又叫了物业打开了死者家附近几间没住人的房子确认情况,除了一间正在装修的屋子其他都是毛坯空房。

    排查到晚上七八点,冯少民让孟思期早些坐公交车回去。

    孟思期的心情略微有些沉重,这天晚上她辗转难眠,一旦入梦就好像进入了刑事现场,满地的鲜血扑面而来,后来,她开了一盏床头灯,迷迷糊糊地才睡着了。

    不想,第二天,她起晚了,紧赶慢赶到了警局,已经过了上班时间,她以前从不迟到的,这还是头一回,而且马上要转正了,一时心里有些忐忑。

    彼时,办公室里早已忙碌起来,二队同事全部围在办公桌前面的罪案板那,看样子韩队他们已经在分析案情了。

    她的出现让所有人都转过头来,一时之间她站在那儿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赵雷霆说:“我去取档案吧。”

    冯少民说:“让小孟去。”

    “啊……”孟思期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她忙走上前,问:“师父,你要我取什么?”

    冯少民说:“7·12纵火案,你去档案室取一下。档案室保管员姓胡。”

    “好,我这就去取。”

    档案室里存放着局里办过的大小案卷,不过她还是第一次过来。

    门口柜台处坐着一位老同志,一身制服穿得很工整,须发皆白,应该是在局里奉献了几十年即将要退休的状态。

    她直接上前说:“胡叔,冯少民警官让我来拿一份7·12纵火案卷宗。”

    “你是小冯的徒弟?”

    “您知道?”

    胡叔笑容可掬:“也是听说的,小冯总算还是收弟子了。”

    孟思期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笑了笑。

    “好,”胡叔似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应该是今年的案子吧,进去左手边就是,待会到我这登个记。”

    “好嘞胡叔。”孟思期满口答应,就从档案室门进去了。

    里面空间很大,特别像那种大学老式图书馆,一排排一列列的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满了案卷盒和案卷袋。

    这里并非如图书馆那样记录着知识的海洋,这里记录的是今阳市几十年来罪恶的犯罪史,充斥着谎言、嫉妒、暴怒、傲慢、贪婪、色欲、邪恶,人性里卑劣之处都被记录了下来。

    它们看起来不过是一份份没有感情的文字,但是又埋藏着多少人的命丧黄泉,多少家庭的支离破碎,多少人心的轰然崩塌。

    这里给人一种肃穆沉重的气氛,让人的内心沉淀,去审视内心深处的自己。

    孟思期静静走在其间,在一座书架边停住,书架侧面都有铭牌,标注了案卷的年份。而左手边的书架年份她一下子看到了,1993年。

    她马上仄到书架之间,翻找了起来,如果是按月份排列的,那就更好找,翻了一会,果然就翻到一份写着“7·12纵火案”的案卷。

    虽然孟思期并不知道这个案子的细节,但是肯定和昨天的灭门惨案有一定关联。

    她取下案卷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路鹤正在调查的红妆连环杀人案,那份案卷是不是也在这儿。

    她马上对最近两个月的案卷进行翻找,然而翻查两遍后,都没有那桩案子的案卷,她想起,那件案子目前正在调查中,大概率案卷不会送到档案室,应该还在路鹤的办公室。

    也许,她必须确认下另外一件事。

    原世界,新闻里将那件“红妆连环杀人案”和另一桩“红漆连环杀人案”进行了关联,因为都是发生在今阳,而且作案手法相似,甚至有专家认为“红妆案”是对发生在早二十年“红漆案”的模仿,或者是同一人所为。

    也就是说,如果确认这个世界上还有“红漆案”,那么几乎可以断定,路鹤和原世界牺牲的路鹤是同一个人。

    她马上走向1970年代的书架,那一片书架布满了灰尘,应该没有人会来翻找这块的卷宗。

    假定那年是1970年,孟思期直奔主题,也不管灰尘蹿入口鼻,直接翻找案卷,才翻了不到一会儿,她就看到了“红漆”两个字,一时之间,她竟然觉得自己的运气太好了,站在那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要不要打开看看。

    然而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什么动静,书架的另一边好像也有人在翻找什么,她刚想离开,就看到一个人站在她的正对面。

    “你对这件案子感兴趣?”

    一“墙”之隔,路鹤那双锐利又带有审判气势的眼睛正打量着她。

    第18章 [VIP] 灭门诡案(2)

    一个实习生寻找这份尘封多年的案卷确实说不过去, 孟思期一时有些尴尬,她如果就此走开,路鹤一定会对她产生很大怀疑;而如果推说是韩队要她找的, 那么似乎会让二队有暗中调查一队案子的嫌疑。

    她的脑子从来没有转得这么快, 最后从她的口中吐出的,竟只是简单几个略显忐忑的字:“路队你好!”

    与其这样,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罢。

    路鹤没有回话, 他伸手缓缓取下了那份“红漆案”的卷宗,一道灰尘顿时扬起, 顿时将两人的视野挡掉。

    这或许是一个溜掉的好时期, 她没多想, 就扭头离开。没曾想路鹤从书架另一头折了过来,磁性有力的声音瞬间在寂静空荡的空间回响:“孟思期!”

    她猛地一怔, 根本就不曾想到, 路鹤会认识她。

    她慢慢转过身,很牵强挂上一丝微笑:“路队知道我啊。”

    “为什么找这份卷宗?”路鹤身形峻拔, 站得笔直,眼神并非刚才那般锐利, 问这句话时带着一丝微微试探的审判。

    他五官分明, 在这光线并不明亮的档案室内,脸型线条更加锋利, 双瞳深邃似海, 没有第一次见到时那般气场强盛,反而有些温沉。

    终究还是逃不掉这个话题。

    “呃……”她高速运转想象力,停顿了一会儿才说, “路队,昨天发生了一起灭门案, 我就想找找以前有没有类似的案件……可惜没找到!”

    “哦——”路鹤淡淡哦了一声。

    也不知道这声哦有什么意味,孟思期总感觉并非是那么简单,不过再在此多停留一会,一定会露出什么马脚,她马上说:“如果路队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路鹤没有回应她,眼眸沉着,薄唇微动,像是要说什么又没有说。

    孟思期轻描淡写展露一个微笑,就转身向外走出去,在登记本上写字的时候,她发现手心都出了细汗。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刚才怎么就那么不淡定呢?可能这个男人带给人的感觉总是带着些审视的味道吧。

    将案卷交回以后,孟思期大致也了解了现在案件的进展,男性死者朱工友是一家钢材公司的财务经理,今年下半年七月份财务室突然失火,朱工友还来局里接受了调查。

    当时负责这起纵火案的就是二队,朱工友的供词是炎夏办公室电线老化引起的火灾,后来二队确实去这家钢材公司检查过其他办公室的电线现状,确实有引发火灾的可能,因此这件案子就没有继续查下去。

    如今朱工友突然在家中遇害,那么这起发生在不久前的失火案就无法不让人产生许多联想,到底是不是和朱工友的死有关联呢?

    韩长林再次安排了任务,让冯少民和唐小川去朱工友的公司了解情况,让赵雷霆和孟思期再次到死者小区周边了解情况。

    上午,赵雷霆带着孟思期在小区周围转了转,孟思期手里拿着地图,边走边做了些记号,她发现这小区有东南西北四个出入口,而死者家靠东,也就是说,凶手如果图便捷,大概率会从东门进入,那么东边就要做具体排查。

    两人详细询问了附近商店、住户这几日有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人,但都没有问出什么线索。

    中午回去以后,孟思期又把上午问询的材料整理了一番,下午,她打算再把排查的范围扩大一些。

    坐在靠门位置的她,一抬眼正好看见唐小川疾步走进办公室,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像是有什么急事,径直走向韩长林。

    不一会,她突然被韩长林暴跳如雷的声音镇住:“他妈谁啊!这也是能发出来的?”

    立即放下手里的钢笔,孟思期朝那边望了望,韩长林额角青筋暴起,愤怒的表情正落在她的眼里,看起来他这次是极度生气了。

    下一秒,她就看见韩长林拿着那份报纸气汹汹冲出门,后面唐小川跟了上去,“哎,韩队消消气。”

    赵雷霆正好从洗手间回来,一脸不解,问孟思期什么情况,孟思期只得摇了摇头,她猜测报纸上刊登了什么消息,可能和警局现在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

    果不其然,几秒钟后,隔壁的办公室就传来拍桌怒吼的声音:“是他妈谁让记者进去的!”

    “都她妈装死是吧!”

    随着几声咆哮,终于有人承认错误:“韩队,昨天那个女人穿着法医的制服,当时我们确实没有留意到,她进去拍照的时候,我们发现就没收了她相机,哪知道她偷偷把相机换了。”

    “都是吃干饭的!”

    不一会,随着急促的脚步,韩长林回到办公室,他怒气未消,将报纸重重放在赵雷霆桌子上,“赵雷霆,你马上和孟思期去报社找这个记者,无论如何将剩下的照片都给我追回来!”

    “好,韩队,我们马上出发。”

    车上,孟思期打开了报纸,这是今阳时新晚报,也就是说,昨天晚上就发布了,而有一整版面,刊登了朱工友一家遇害的报道。

    “灭门惨案”四个红字赫然入目,有些触目惊心,而报纸内还刊登了两张现场照片,一张是俯拍男性死者朱工友卧在血泊里的照片,一张是远拍女性死者游美华的照片。

    虽然都是黑白照,血液颜色变淡,画面在报纸上还有一些失真,但是肉眼可见的,令人发怵。

    而在这篇报道的最后面,还写了这样一句话,更多现场情况将在明天继续揭晓。

    所以韩长林认为还有照片没有发出来,因此让二人去追回。

    两人到达这家报社,直接说明来意。报纸上有撰稿记者和校对人的姓名,没有摄影师姓名,可能这撰稿人和拍照者是同一人。

    十几分钟后,孟思期猜得没错,这个撰稿记者就是拍照人。

    在报社楼下的会客室里,一身红色精致西装,微微卷发,红唇似火的二十七八岁左右女人,抽着一支烟,漫不经心地说:“对,是我拍的。”

    “文女士,你知道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恶劣的影响吗?”赵雷霆很严肃地警告她。

    叫文惠知的女人将烟蒂掐进烟灰缸里,反问:“年轻同志,我不清楚我哪里造成了恶劣影响,我们单位和你们警局一直是有合作关系的,我这样做合情合理啊。”

    赵雷霆义正辞严地说:“冒充法医,私自进入警戒线禁止的刑事现场,偷拍被害者隐私,你觉得你的行为合情合理?”

    文慧知舔了下厚实的嘴唇,“如果要罚款的话,我愿意花钱买那几张照片。”

    赵雷霆差点翻了一下白眼,和孟思期对视了一眼后,他站起身,以不轻不重的语气中警戒:“文女士,那你还是和我们回警局一趟吧。”

    “不是,”文女士突然激动起来,“我有什么错,知情权是我们每个公民合法的权益,广大民众获得真实性报道也是知情权……”

    赵雷霆被驳得一时哑口无言,喉结急剧滚动了下。

    “文女士!”孟思期将报纸推上前,提醒了一句,“你觉得这也是真实报道?”

    她的手指压在文章的一处,文章是文慧知自己写的,想必她很清楚写的什么,报纸上,文慧知声称死者朱工友是钢材公司财务经理,生前有可能因经济上的原因结识了仇家,所以才有仇人上门寻仇。

    文慧知看着报纸,有些不卑不亢地说:“我们当记者的,肯定要对案情做一些分析,不然我们岂不是失去了文化自由的精神。今年夏天,朱工友所在的单位财务室失火,你觉得那只是巧合吗?从种种迹象表明,朱工友如果在单位结识了仇家,这也没什么不合理。”

    “你可知道破案要讲证据?”赵雷霆猛地坐下,椅子发出嘎吱一声,看样子他已经有一些无可奈何了,特别是面对这样口舌伶俐的女士。

    面对赵雷霆的斥问,文慧知反而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在厚实红唇的映衬下显得更为明显,她有条不紊地从口袋摸出金色盒子,用纤长的红指甲抽出一支细细的香烟。

    “我冷静下,抽支烟,不要紧吧。”文慧知漫不经心地拿出打火机。

    孟思期却很平静,文慧知点烟时,她不急不慢地说:“文女士,也许你的头脑风暴或者逞一时口舌,宣传了你所谓的文化自由,但是你知不知道,此时此刻,凶手是不是也在读这份报纸,读你写的报道,也许就因为你的某些话刺激了他们的情绪,让他们选择更极端的行为,从而又一次制造新的惨案!”

    文慧知吐出一口烟圈,烟蒂夹在手里停顿住,她像是在认真听,眼眉微微低垂。

    孟思期正色说:“而新的惨案,或许受害者是你的朋友,你的亲人,甚或是你本人!你生活在这座城市里,还是一名知名的单身女性,你认为凶手会不会认识你!”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铿锵有力,文慧知的面色从刚刚的傲慢一下子暗了下去,她慢慢吞咽了下,似乎再无任何反驳的迹象。

    赵雷霆不由得朝孟思期看了一眼,眼底里闪出一丝赞许。

    过了一会,文慧知点了点头,但语气仍旧有些不服输,“对,你说的是没错,这篇报道我可以暂时收笔。”

    她说的是“暂时”,也许只是迫于警察的追究,做了一些短暂的让步。

    赵雷霆连忙说:“希望你把昨天拍的所有照片交给我们。”

    “我就拍了那两张照片。而且,你们还把我相机拿走了。”

    赵雷霆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再想一想,真的就那两张照片。如果你配合,相机自然会还给你。”

    文慧知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卷成一团的纸团子,放在桌上,“这是胶卷,都已经曝过光了,你们可以带走。”

    赵雷霆收了起来,“好。我们回去会检查。”

    回去路上,赵雷霆一边开车一边抱怨:“这个文慧知,就是缺点教训!”

    孟思期懒懒地说:“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说白点,她也是身不由己,但总归……有点太自负了。”

    赵雷霆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我怎么觉得,你教育文慧知那番话还真行啊,有点水平!”

    “怎么,你还真觉得我什么都不会?”

    “不不,你可会的太多了,真的,我特乐意给你打下手,为你马首是瞻,为你实现人生伟大的理想。”

    “得了吧您!”孟思期忍不住笑了出来。

    赵雷霆开车时很认真,孟思期侧过头,正好看见车窗外阳光映照下他的侧脸,一头精神短发,心型面相,有一点点娃娃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

    他很阳光,笑起来有酒窝,很能让人联想起学校里非常活跃的体育委员,而且他鼻梁高,眼睛亮,属于帅气类型。

    “我有个问题,”赵雷霆侧过半边脸,正好对上孟思期的目光,他有些迟疑,看向前方时才问,“你怎么知道文慧知是单身女性?”

    “女人的直觉。”

    “切!”

    第19章 [VIP] 灭门诡案(3)

    当天晚上, 二队所有成员一起围在罪案板前,罪案板上已经贴满了不少信息。

    孟思期仔细观察,死者一家三口, 男性死者朱工友, 三十八岁,乾坤钢材公司的财务经理;女性死者游美华,家庭主妇, 三十七岁;女儿朱心婷,是今阳二中的学生, 只有十四岁。

    看着朱心婷那张可爱美丽的照片, 孟思期的心底有一阵难言的唏嘘。

    唐小川依旧介绍了下目前调查的基本情况。

    根据创口情况, 法医鉴定出凶器大约是刃长13厘米、刃宽3厘米的单边利刃,但是现场并没有找到凶器。

    男性死者朱工友的致命伤在胸口, 脏器破裂导致大量出血身亡;女性死者游美华喉部气管被割开, 血液吸入支气管和肺内,因吸入性窒息而死亡;死者朱心婷颈动脉被刺, 失血性休克而死亡。

    根据痕检检查,凶手应该是在客厅杀死朱工友后, 又潜入主卧杀害游美华, 然后冲进浴室杀害朱心婷。

    唐小川补充说,根据现场痕迹, 那天晚上电视机应该是打开的, 凶手离开时关掉,电视机电源键上遗留有血迹。

    结合冯哥的走访调查,晚上八点左右附近有人家装修, 电视机和装修声音都很大,因此凶手行凶过程没人察觉。

    “等一下, ”韩长林一边对着尸检报告一边说,“男性死者的颅骨顶部插进一颗钉子?”

    唐小川回答:“对,法医检查结果是一颗约五厘米长的铁钉。但是是在死后被钉入的。”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所有人的脸上都有些不解,不过确实会有些凶手有那种奇怪的嗜好,譬如对受害者存在仇恨导致的心理扭曲。

    韩长林问:“这颗钉子有没有可能是线索?”

    唐小川回答:“韩队,是一颗很普通的家具钉,有一定锈蚀,估计很难从五金店找到线索。”

    韩长林疑问:“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显然他不单指男性死者头颅钉入铁钉,而且还指女性死者被割舌,女孩被割下皮肤组织油炸。

    所有人都在思考,沉默了会儿,唐小川说:“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仇恨,凶手有没有可能就是想折磨受害者,即便受害者已经死了。”

    “也不全对,”赵雷霆摇头说,“我看一些国外电影,有人会用一些特殊的杀人手法来宣扬点什么。譬如开膛手杰克,88年还拍过电影。”他阐述问题时瞳孔微亮,又会看向大家寻求认可。

    其实孟思期并没有看这类电影的爱好,因此赵雷霆看向她时,她就抿唇回应了下。

    赵雷霆的说法也未必不可能,所以每个人又进入了新的思考。

    “其实,我倾向于你们两个观点的结合。”冯少民突然说。

    像是被认同了般,赵雷霆舔了舔唇,目不转睛看向冯少民。

    冯少民说:“凶手杀人有可能是仇恨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如钱财、利益等等。但在杀人后他却故布谜团,利用一些奇怪的行为来迷惑警方。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凶手享受一些非于常人的乐趣,心理呈现一定扭曲。”

    冯少民说罢,大家都默默点了点头,这个分析好像是比较完整的答案了,至少现在大家还没有新的线索来佐证凶手行为的意义。

    韩长林示意继续讲解。

    唐小川展出一副图形,上面有三组简化的小人,分别对应三次行凶的现场。

    他说,模拟凶手和男性死者搏斗的痕迹,以及凶手对三人构成的创口位置推断,凶手确定是一人,男性,身高大约在170到175厘米之间。

    韩长林问:“在现场没有发现指纹,凶手应该特意进行了规避。但是为什么没有足迹?大家想过这个问题没?”

    孟思期想起,她和赵雷霆那天去现场,在门口玄关处特意观察过,有的家庭会放一个鞋套柜,客人进屋换上鞋套,这样就不会留下足迹,但是这家人明显没有这个习惯。

    赵雷霆见她没有回应,就主动提出了这个发现。

    冯少民紧接着说:“凶手可能进屋前对鞋子做了处理,或者离开后对地面做了处理,但是现场血迹斑斑,我相信事后的处理会比较麻烦,所以我更倾向凶手事先做了准备。如果是事先准备的话,结合门窗完整无破坏这种情况,那么凶手可能是特殊职业,譬如送煤气工、送水工,进屋前戴上鞋套。”

    这好像是很重要的线索,一般来说,如果凶手借助这种身份,那么很容易能顺藤摸瓜,找到凶手真实身份。

    “可惜的是,”冯少民补充说,“死者家煤气罐和饮用水都不是新换的,现场没有发现煤气更换和家用水更换的线索。不过我们还是有必要调查凶手借助类似职业隐蔽身份的可能。当然,不排除凶手是死者熟悉的人。”

    大家都点了点头,目前来看,冯少民的分析基本能涵盖现场的细节问题,这对调查方向有重要作用。

    韩长林也颔首说:“老冯的观察很仔细。对了,小川,把你们今天走访的情况说一下吧。”

    现在很明显的线索方向是朱工友的公司“乾坤钢材”,因为三个月前,朱工友所在的财务室失火,这很可能和这起灭门案有很大的关联。

    唐小川忙捧起笔记本说:“今年上半年,乾坤钢材的露天仓库里有一批钢材丢失,价值至少七八万,到现在一直没有下落。而一个月后,财务室就失火了,我和冯哥都怀疑这之间有某种联系。”

    韩长林问:“这批钢材丢失为什么没人报案?”

    冯少民说:“可能钢材来路不明或者有人并不愿意报案。”

    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大家都沉默了下来,目光又一次在罪案板上逡巡,韩长林思考问题时习惯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下嘴唇,不一会,他抬头,“假定朱工友和这两件事有关,那么就是有人谋财,销毁证据,将朱工友一家杀害,毁尸灭迹。”

    冯少民眸光微沉,“韩队,我确实也有这种猜想,不过目前还是很难找到朱工友和这两件事存在的关联,现在人死了,财务室的所有关于朱工友的证据,似乎也烧得一干二净了。”

    “不难,”韩长林的眸子里闪出一副老刑警的老练光芒,“知道公司谁负责钢材的保管和出库?”

    唐小川边看笔记本边抬头回答:“韩队,今天我们排查过,确有两个人嫌疑比较大。钢材出库这块需由马长贵签字,他是销售部门科长,而保管这批钢材的负责人是胡刚,仓库管理员。他们两人是亲戚关系,胡刚是马长贵的侄子,前年经由马长贵介绍来到公司做仓库管理员。”

    好像这里面确实存在一些猫腻,大家的思绪都凝结了起来,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在思虑案子里的细节。

    孟思期今天没有参与这家公司的调查,因此她一直听着,当然她也有种预感,这两个人和朱工友的遇害脱不开联系。

    赵雷霆几乎是断定地说:“如果当晚确实是朱工友的同事拜访,朱工友一家一定不会产生任何防备,对吧。”

    韩长林拿起粉笔用力在罪案板上将马长贵和胡刚的名字圈了起来,“明天把这两个人请过来,单独询问,我不相信他们的口径能完全保持统一。”

    第二天,马长贵和胡刚一并被请到了警局,在他们进审讯室前,孟思期无意瞥了一眼,马长贵四十多岁,头顶有些地中海,身材微胖,身高接近170,脸色很淡定,也有几分领导的气度。

    胡刚不到三十岁,至少个头在175这个样子,身体魁梧,眉宇微微挤在一块儿,似乎有些许紧张。

    韩长林突然改变了主意:“老冯,换一下,你和小川审马长贵,我看从他口里估计套不出什么,我去审胡刚……”

    老冯说:“放心韩队,就算两人口供套的再牢,我们也有办法撬开。”

    果如韩长林猜测的那样,马长贵就像一块光溜溜的石头,面对询问的时候就十分圆滑和自信:“我想,钢材丢失的事情就没必要说了吧,毕竟我们公司也没有报警,就当是丢财消灾吧。”

    冯少民冷声说:“马长贵,今天请你来,不单是钢材的事,朱工友遇害那天晚上,也就是前天晚上八点钟左右,你在哪?”

    “朱工友?”马长贵嘴角一撇,“没有搞错吧,朱工友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在接下来的审讯中,马长贵果真滴水不漏,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

    冯少民根本问不出什么破绽,马长贵笑道:“同志,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急什么!等我们队长发话。”冯少民只得采取拖延,等待隔壁的询问结果。

    “那好,有烟吗!”马长贵问。

    “小川,给马科长递一支。”

    隔壁,胡刚的审讯,正在紧张地进行着。

    韩长林似乎断定胡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孟思期和赵雷霆同时参加审讯,孟思期依旧做笔录。

    胡刚坐在桌子对面,神情有些沉重,不过他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好像在不断调整,和进门时相比,面色恢复了几分自然。

    “胡刚,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请你过来吗?”赵雷霆严肃地问。

    “不就是钢材丢失的事情吗?警察同志,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坦白从宽,现在交待还来得及。”赵雷霆语气强硬了几许。

    面对赵雷霆的质问,胡刚一五一十给出了回答:“那批钢材确实是我看管的,但是那批钢材质量一般,公司也没有当回事,再说东西那么重,除非有人用车子来拖,那样就太明目张胆了,何况,这么大量也没有买家敢收,所以根本没担心有人会偷。于是我看管吧,就是做做样子,那天晚上我在外面打牌,有人作证的啊,结果第二天早上八点多,我再回到仓库时,才发现钢材丢失了。”

    虽然看起来紧张,但胡刚仍旧回答得十分熟练,就好像提前准备好的台词。

    按照提前准备的流程,赵雷霆问道:“胡刚,前天晚上八点钟左右,也就是朱工友一家遇害的当晚,你在哪?”

    问题刚问完,胡刚就有些情绪激动,嘴唇微微发白,“我没有杀人,朱工友的死和我没关系!”

    为什么提到朱工友,胡刚的情绪会有些激动,孟思期有些疑惑,她也看出了韩长林脸上的猜疑。

    赵雷霆问:“胡刚,你再想想,你那天晚上到底在哪?”

    胡刚眼底终于透出几丝若隐若现的慌乱,头微微不受控制地摇摆,“我真没有杀人,朱工友不是我杀的。那天晚上我根本没有去过他家那儿……我应该,应该在打牌,有人可以作证的……”

    他嘴巴死死地,一直坚持那天晚上在打牌,赵雷霆的问询受到了阻碍。

    这时,门开了一条缝,冯少民探进头来,“韩队,打扰一下,马长贵那边完事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韩长林回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冯少民关上门,审讯室的空气就像顿时失去流通,沉闷而又压抑。孟思期发现冯少民的话让胡刚开始局促不安,他不停地在微微晃动脑袋,双手用力绞在一起。

    “胡刚!”韩长林突然厉声呵斥,这般响彻如雷叫胡刚顿时坐不住,他的身子骤然抖了一下。

    韩长林趁热打铁,“你和朱工友曾经合谋将公司的一批钢材私下出售,事后你们分完赃,为担心被公司查到,就将销售钢材的发票全部销毁,所以你们故意制造了一场财务室火灾,这才有7·12纵火案。”

    “不是,不是……”胡刚拼命摆手,矢口否认。

    “但是你更担心朱工友将你合谋的事情败露,因此你痛下杀手,将他一家三口杀害,现在我们警方已经掌握了你大量证据……”

    “没有,我没有,”胡刚情绪崩塌,“这都是马长贵指使我干的……”

    第20章 [VIP] 灭门诡案(4)

    胡刚语气急促:“马长贵有一天找到我, 说公司有批钢材需要处理掉,成功的话……给我,给我一万块钱报酬……这批钢材卖给了外省一家工厂。我知道朱工友也有份, 因为当时是说分三份, 朱工友是财务经理,是他开的发票,钱必须从他那过手。”

    “那次失火, 是朱工友提议放的,他说那样比较保险……但, 但是, 这件事后来没人追究, 我根本没想过去杀人……”

    赵雷霆马上追问:“你是说,你和马长贵、朱工友三人确有盗窃公司钢材变卖一事, 但是朱工友的死和你没关系?”

    “变卖钢材的事我承认!但我怎么可能杀朱工友, 我和他无冤无仇,杀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胡刚说这番话的时候嘴唇一直在哆嗦。

    赵雷霆用眼神和韩队确认了下。

    韩长林没有马上回应, 他虽然还怀疑胡刚,但是没有直接的证据, 而且胡刚提到朱工友主动提议烧掉财务室, 销毁发票,结合七月份朱工友接受调查时的态度, 这似乎可以证明朱工友是积极的谋划者, 他们没有动机杀朱工友。

    而且目前朱工友家财产没有丢失,排除分赃不均,实在没有别的杀人动机。他给了赵雷霆一个确认的眼神。

    赵雷霆收到韩队的信息后大声对胡刚说:“胡刚, 我们会查明你所说的一切是否属实。”

    “我没有杀人,警察同志, 请一定相信我!相信我!”

    韩长林起身,严肃说:“盗窃公司财产可不是小事!”

    他当即下令将马长贵二人拘留起来。回到办公室后,他当即吩咐任务,严查二人前天晚上的行踪,否则并不能洗脱二人杀人的嫌疑。

    经过两天的走访调查,马长贵二人那段时间确有不在场证明。

    有多名证人证明,那天晚上八点左右,马长贵二人分别在不同地方出现过,要想在八九点钟到达朱工友的家,属实非常困难。

    调查方向出现阻碍,孟思期明显发现韩长林时常有些一筹莫展,特别是那天从刘局办公室出来后,他说话就有些冲。

    这种情况下,大家只能将走访调查的范围扩大,不过仍旧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凶手那天晚上的行踪似乎做到了滴水不漏。

    这天,她收到了电话管理局寄来的一份通话记录,这是朱工友一家遇害的一月内通话记录,韩长林让她整理下。

    她把通话记录进行了归纳整理,发现了一个问题,有一个电话在一周内曾多次给朱工友家打电话,包括朱工友在白天上班的时间,也就是说,这通电话是打给朱工友的妻子游美华的。

    她记得游美华死后被人割舌,也就是说,嫌疑人可能针对的不是朱工友,而是游美华,如果找到打电话的人,那么很可能就锁定了犯罪嫌疑人。

    她的目光停留在游美华遇害当天的那份通话记录上,她用钢笔在近十分钟的一个电话记录那画了一个圈。

    电话打到电话管理局后,那边几分钟后给出了答案。

    将通话记录送到韩长林那,她谨慎地说:“韩队,我查看通话记录,发现有个号码一周内曾多次联系游美华。”

    韩长林接过纸张,上面已经被孟思期画了不少圈圈,这个电话确实联系得太频繁。他抬起头时,眸中闪烁光芒,“查到是谁吗?”

    “电话是来自于一家宾馆。很可能是公用电话。”

    “小孟,马上联系宾馆查一下。”

    “好韩队。”孟思期回到座位,立即联系了宾馆那边,宾馆那边回复,这个号码是前台的公用收费电话,并不确定是谁打的。

    正好赵雷霆回来,见她咬着笔头在发呆,笑了笑说:“想什么呢?”

    孟思期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赵雷霆一拍大腿,“得了,赶紧去一趟宾馆。”

    和韩长林说明情况,两人开车很快到了宾馆,这家宾馆离朱工友家的住址并不远,离真相好像近了一步。

    宾馆前台有个小窗口,窗口那就有一个红色电话座机,老板娘问:“住店?”

    赵雷霆直接晾警官证,“我们是今阳市公安局民警,能不能把你们一周内的住房记录拿出来看看。”

    老板娘以为是警察来查房,连忙拿出记录簿,解释说:“同志,我这里都做了正规记录,你放心,肯定没有嫖娼搞性交易的……”

    孟思期:“……”

    赵雷霆冷了老板娘一眼:“我问你这个了吗。”

    老板娘这才噤了口。

    就在小窗台上,孟思期快速将记录簿翻了一遍,突然一个十分显眼的名字映入她的眼帘。

    这个名字叫“游胜华”,和死者游美华只差一字,这绝不会是一种巧合,一定是游美华的亲属什么的。

    住在宾馆里,频繁给亲人打电话,这实在看起来不太合理。

    问询那天下午的情况后,老板娘皱着眉头,像是在努力回想,不一会,她恍然大悟说:“有,有个男人在那天下午打电话,打了十几分钟吧,好像还吵了起来。”

    赵雷霆问:“你记得那人的模样?他们吵的什么?”

    “不记得,我一直在看电视,”此时,小屋内还播放着电视剧的声音,她说,“好像是一种方言,像是阳西那块的。他挂电话后吧一看费用,还骂了几句,就是嫌贵,你说嫌贵吧,就别打就是了……”

    老板娘后面又抱怨了几句,赵雷霆没心思再往下听了,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了。

    孟思期心想,亲人间因为嫌隙发生凶案并非什么新鲜事,如果游胜华那天晚上去游美华家中,确实很容易进屋,不会引起受害者的防范。

    他们到底因为什么事情吵架,这会不会是嫌疑人作案的动机?

    没想到出来一趟已经到了傍晚,赵雷霆问她要不要在路边吃点东西,孟思期委实有些饿了,就在路边买了一个饼,顺便给赵雷霆也买了一个,“不要谢我,这张饼是对你这段时间的感谢。”

    赵雷霆拿着饼,叹了口气:“薄凉!我就值这一张饼?”

    孟思期故作可怜地说:“这张饼可抵我坐一天公交。你是不是对我这个实习生有什么误解。”

    赵雷霆瘪了瘪嘴,“原来这是一张情意满满的饼啊,我一定供奉起来。”

    没得救了,孟思期佯装表露嫌弃他的表情。

    赵雷霆大口咬了一口饼 ,就在小摊旁打了个座机电话,电话是打回局里的,他一边吃着饼,一边和韩队说明了这边的情况。

    挂完电话付完钢镚,赵雷霆说:“今天太晚了,送你回家,韩队说让局里查游胜华的家庭住址,明天早上我们去调查。”

    车上,赵雷霆说:“刚才韩队可表扬了你啊。”

    “真的?”孟思期不相信。

    “我骗你干嘛,韩队说,你眼力不错,能在细微之处发现真章,将来啊大有可为!”

    孟思期白了他一眼,“编,你可劲编!”

    嘴上虽这么说,孟思期心里却美滋滋的,万一韩队真那么说呢,她还很受用听到韩队的表扬,她就要转正了,她可巴不得韩队每天表扬她。

    下车后,她刚走到家里的院子时,客厅里传来响亮的谈笑声,像是好几个人在里面。

    一进门,她就看见客厅里围着一桌人在打麻将,噼里啪啦地作响,其中就有哥哥孟庭哲,而她的母亲叶秀慧就站在孟庭哲身后,正在观战。

    还有两男一女,年纪和孟庭哲相仿,其中一人西装革履,头发工整有型,整张脸棱角分明,一手搓麻将一手夹着一支烟。

    他说话时突然表情就定住了,目光定定朝孟思期望来,被那目光一灼,孟思期不自觉掖了下风衣,平时下班她都身着便服。

    这时,其他人似乎也发现有人进屋了,搓麻将的三十岁左右女性红唇半启,笑靥如花:“这是哪个大美女?庭哲不介绍下。”

    彼时,另一个男人也转过头来,瞳孔微缩,“这不会就是你妹妹吧?原来真人更漂亮啊。”

    孟思期被这一顿夸赞弄得有些尴尬,她想着还是回个微笑上楼去吧。

    然而孟庭哲向着他身旁那位西装男子说:“盛哥,我妹妹孟思期。”

    叫盛哥的西装男子始终盯着她,放慢了手里的动作,缓缓吸了一口烟,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

    叶秀慧站在后面笑面如花,朝孟思期招手,“哎,思期,你过来,这几位是你哥哥的朋友,今天特意来家里做客,来打个招呼。”

    孟思期也不是不顾场合的人,她走上前,保持微笑,“欢迎!”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大家还愣了一下,叶秀慧估摸感觉场面有些冷,忙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江总,在咱今阳,啊不对,在咱省……”

    “妈,”孟思期很客气地打断她,“刚刚追捕完凶手,有些累了,我先去休息了。各位不好意思!”

    “哎,思期!”孟庭哲从桌下拿出一个盒子, “给你买的,围巾!”

    “谢谢。”孟思期还是觉得不要在这种场合闹出什么不愉快,她上前一步,接下了。

    正准备离开,被西装男子的声音打住:“孟小姐,留步。”

    他慢条斯理将烟在烟灰缸内掐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银色盒子,取出一张名片,缓缓起了半个身,双手奉上,“我名片,江盛!”

    这一举动似乎有特意的象征,就在孟思期犹豫的刹那,叶秀慧笑得合不拢嘴,“思期,你还不赶紧接下。”

    孟思期放下围巾盒子,双手接住他的名片,说道:“不好意思,还在实习期间,没有名片。”

    “客气,以后有空常联系。”江盛语气缱绻,眼眸中闪烁着暧昧不明的光芒。

    “好,您有困难可以随时打电话到我们警局。”

    这句话总好像哪哪都不对,江盛的神情僵硬了片刻,才缓缓复上浅浅的微笑。

    牌桌上的另一对男女表情也有些僵住,只是叶秀慧和孟庭哲脸上的微笑变淡了许多。

    等孟思期刚上楼,她隐约听到楼下男子的笑声:“我说盛哥,你这可是第一次碰到钉子了。”

    “不好意思啊,我妹妹就是这样,给大家见笑了。”孟庭哲赔笑道。

    “我就很喜欢这种性格。”女人笑着说,“你看江总不也喜欢。”

    楼下热热闹闹,孟思期一关门,就什么也听不清了。

    第二天一大早,孟思期下楼还能闻出一股烟味,她是不太喜欢烟味的。

    她从桌上拿了馒头说:“常姨,早上不在家吃了,我要赶上班。”

    “咦,这不时间还早吗?”

    “有个案子。”

    说到这儿,常姨没再劝留,临走给她塞了个水煮蛋。

    也是不凑巧,叶秀慧刚打着哈欠走进客厅,喊了一声:“孟思期你给我站住,你这个没得规矩的东西……唉,你站住,我还有话和你……瓜娃子哈……”

    今天孟思期赶了一个早,但到警局,赵雷霆已经在整理装备,瞥了她一眼说:“准备出发了。游胜华的地址找到了,阳西县一个镇上。”

    孟思期的第一反应,那里离今阳市有不少路,游胜华住在城里宾馆就不难解释。

    “好了吗。”不一会,冯少民走了过来。

    “好了,冯哥。”

    孟思期也点了点头,这次是师父带队,她跟着一起上车,路上冯少民语气严肃提醒说:“如果游胜华确实是嫌疑人,大家今天要防备一些。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

    孟思期本来记下了,坐在前排的他又扭头看了看她,“记住了?”

    “记住了师父。”

    车子离开城区后,开始进入山区的路,孟思期了解过,今阳市在省内不算富裕市,而很多县身处山区,也比较贫困,交通就是一个问题,这趟去阳西县,可把她折腾惨了。

    幸好提前准备了一个塑料袋,路上,她吐了一回。赵雷霆有些不安说:“要不要停车休息会。”

    “吐过了就没事了。”孟思期故作轻松,“你尽管开你的!”

    “下次你车里给备点晕车药。”冯少民叮嘱。

    赵雷霆重重点头,“冯哥,下回我铁定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