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苍茫的青山脚下, 一座极具中式古典特色的宅院静默地伫立在夜色中,朱门重檐,歇山转角, 斗拱梁栋,绘画藻井, 一帧一景、一笔一画,都在诉说着宅子的悠久历史与庄严肃穆。
辛枫晏下午时就到了,稍作休整后,他就来到正院的大门外等待着,但直到夜色深重, 院子的主人处理完了家族里的事务, 用了晚饭, 再晚歇了一会, 他才被允许进入。
漆成朱红色的大门从内部推开, 长着兽耳和尾巴的女性急走几步,下了门口不高的的几节台阶, 迈着细碎的步子向辛枫晏面而来,在他面前停住。
现在这个年代了, 哪怕再古老的家族中,也已经没有“下人”这种身份存在了, 不过在这座宅院中工作的人员、乃至宅院的主人, 都还遵循着古时候传下来的规矩,不曾逾越。
女性穿着制式衬衫和素色的过膝裙, 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在脑后盘成一个圆形的发髻, 眼尾有几道不算太深、但也不能说浅的纹路,看起来五十上下的年纪。
哪怕年长上许多, 但在辛枫晏面前,她还是低顺着眉眼,行礼道:“少爷,长老请您进去。”
“谢谢你,庄姨。” 辛枫晏轻点了下头,正要向院子里走去,被叫做庄姨的女性又叫住了他。
“少爷!”
到底是自己从小看着涨大的孩子,庄姨心里止不住地担忧, “宴少爷,长老前几天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连最喜欢的清釉旋纹茶盅都砸了,现在心情也不怎么好,您说话小心点,千万别再惹长老生气了。”
辛枫晏的表情放柔了点,嘴上道:“庄姨,你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心里却清楚的很,祖父这顿火气正是因为自己而起,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结果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辛枫晏在前,庄姨跟在后面,两人进了院内,庄姨就停了下来,并未在向前走了。
她关上了院子的大门,再回身时,看着那个沾染了夜露的背影走入正厅,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忧虑。
辛长老、也就是辛枫晏的祖父,已经八十多了,满头的发丝都花白了,连一双耳朵和垂在身后的尾巴上的毛都白了不少。
但可能是得益于种族天赋,他的身体依旧硬朗,耳聪目明,精神矍铄,不止是整个辛家的实际掌权着,还是族里地位最高的一位长老。
老人家穿着一身宽松的中式衣裤,坐在主位上,虽说眼睛浑浊了,但听到动静而看过来的那一眼,胆子小一点的人正面见了,怕是得吓的坐倒在地。
辛枫晏虽然没有怕成那种样子,但也全身紧绷着,弯下腰来,行礼道:“祖父,我回来了。”
辛长老端着茶托,用茶盖撇了撇碗中漂浮的茶叶,送到布满胡须的唇边啜饮了一口,再将茶碗放到手边的红木四仙方桌上,整个过程中、哪怕喝完了茶,也始终不说话。
辛枫晏见状,当即双膝着地,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祖父,我错了。”
辛长老这才开口,表情松动了些,露出点痛心疾首的样子, “阿宴,你是我一手教养出来的,我怎么也想不到,你能做出这种事。”
末了,他轻叹口气,像是在感慨般道:“我倒是真想见见,那个姓穆的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你为了他背叛整个族群?”
辛枫晏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拖在地上的尾巴都差点炸毛了,被他忍耐了下去。
须臾,他慢慢地呼了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祖父,我真的知道错了,请您放心,我不会再见他了。”
“嗯。” 辛长老捋了一下同样全都花白了的胡须,算是听到了比较满意的答案, “阿宴,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你表现的都十分优秀,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让祖父失望的。”
“是。” 辛枫晏垂首答道。
辛长老从主位上走下来,他的背是弯的,腿脚也有些不利索了,需要住着拐杖。
木制的雕花龙头拐杖击打在地面上,咚咚咚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逐渐靠近。
年迈的老人走的很慢,但他最终还是走到了辛枫晏的身边,布满褐色斑纹和凸//起的青色//血管的手搭上辛枫晏的肩膀,辛长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说出的话却让辛枫晏心里咯噔一声。
“阿宴,你现在一定在想,我是怎么找到你们的吧?”
辛枫晏沉默着,那只手就在肩上,他不敢有什么表现,只咬紧了牙关。
这确实是他想知道的,说好了从大学毕业到结婚的这几年中,他是自由的,族里不会干涉他在外的任何活动。
可这回却被这么轻易地找到了,难道真的像穆潇所说的,自己一直处在监视之下?
辛枫晏又快速地回想了一遍,还是觉得不对,他始终没有感觉到什么,即使族里做的再隐蔽,他也相信自己不会一点都察觉不到的。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还会不会对穆潇……
那只手在辛枫晏肩上拍了拍,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般,只听辛长老道:“阿宴,你不该怀疑祖父的,答应你的事,祖父从来没有食言过。”
“是的,祖父。” 辛枫晏道, “您的心意,我一直知道,我没有怀疑过您。”
“很好。” 辛长老笑了起来,他的脸上有很多纵横的纹路,一笑,全都向一起堆叠了起来,不过与方才的样子比,到底还是慈祥了一些。
“阿宴,我确实有我自己的方法,至于具体是个什么方法,这点你就没必要知道了。”
辛枫晏抿了抿嘴唇,他没法再询问,他能做的,只有回答一个“是”字。
“你只要记住,” 在最后,辛长老半命令半警告地说道:“歇了不该有的心思,安心准备婚礼和承接族里的事务,姓穆的那个孩子,我就当从来不知道他。”
听了这句话,辛枫晏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能落地了,他长松了口气。
有了祖父的话在,族里就不会有人再会对穆潇怎么样了, “是,祖父,我会好好做的。”
“好。” 辛长老收回了手,到底是上了年纪,表情显出些疲累, “阿宴,这次你犯的错不小,自己去祠堂吧,我累了,你下去吧。”
祠堂这一遭,辛枫晏早料到了,他也早习惯了,向辛长老告辞后,他独自一人离开主院,去了宅子后方单独的一处院落。
无论是祠堂外、还是祠堂内的布置,与外族的相比,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唯一不同的是,外族人通常供奉着祖先或是神仙,但在辛枫晏的族群里,供桌上摆放的是一尊老虎的雕塑。
去也不是像辛枫晏的另一种形态,背部黄色,腹部白色,有着黑色的花纹,而是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连花纹的颜色都偏浅淡些。
辛枫晏进门后,就在那只老虎前跪了下去。他是来领罚的,自然没有垫子之类的东西,又是直接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辛枫晏进门时,还不到午夜,这一跪,一直跪到了天将破晓。起身时膝盖以下几乎都没了知觉,辛枫晏摇晃了一下,差点再次跪倒下去。
他艰难地稳住身形,在原地缓了一会,然后挺起脊背,并没有立刻离开祠堂,而是踉踉跄跄地向着祠堂里边的一间房里走去。
天色整个大亮起来之后,辛枫晏才得以回到自己的房间中,还是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人搀扶着送回来的,一沾上床铺,他就陷入了半昏迷半沉睡之中。
不知昏睡了多久,辛枫晏只觉得自己热的像被架在火上烤,嗓子干渴的厉害,浑身上下哪里都痛。
他勉强睁开沉重的眼,先看到的是压在脸下方的枕头,然后是自己的床头。这个视野和平时的不一样,他想了想,想起来自己是趴着睡的。
“阿宴?” 上方传来熟悉的、轻柔的女声, “你醒了?”
辛枫晏侧了侧头,床边坐着个盘着发髻、端庄文雅的女子,他清了一下嗓子,叫了一声:“……母亲。”
女子的眼角带着点泪痕,她用手帕拭了拭,将哭意忍回去,起身倒了杯水过来, “阿宴,喝口水吧。”
算了算,辛枫晏已经大半天没吃过任何东西,也没喝过一口水了,他确实渴的要受不了了。
辛枫晏挣扎着要起身,但一动,背上就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让他一下子又趴了回去。
许忆岚赶紧扶住自己的孩子, “阿宴,小心点!快躺好了,别再动了,要什么都跟我说!”
她把水送到辛枫晏嘴边,小心地托着杯子,一点一点喂下去, “阿宴,慢点喝。”
辛枫晏将一整杯水都喝下了肚,终于感觉好点了,许忆岚又给他倒了一杯,他也全喝了。
然后许忆岚又坐回了床边,继续方才没做完的事, “阿宴,你忍一下,你背上……按照规矩,虽然不能上药,但还是能处理一下的。”
床头柜上放着一盆温水,水已经半红了,而且这已经是许忆岚换的第三盆水了,前面的那两盆,红的只会更厉害。
许忆岚拿过一块干净的纱布,沾湿了,一点一点擦拭辛枫晏的背部,擦掉干涸的血痂,擦掉不断冒出的新的血水。
擦着擦着,想到再过二十天,还要这么来一次,然后再二十天,再一次,她就又感到眼前模糊了。
辛枫晏看不到自己的背,他也不是很在意,这种事,他从小到大经历过许多次,让他心里难受的是,他让母亲伤心了。
没一会,这一盆水也全都红透了,许忆岚吩咐门外候着的人去换一盆新的来。
辛枫晏族里的人的恢复力较外族的人普遍好上许多,这一盆水也都红了时,他背上的伤口终于不再怎么流血了,许忆岚便洗了手,再叫人端了一碗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来,还有另一盆凉水。
“阿宴,你发烧了。” 她用毛巾沾着凉水,帮辛枫晏擦拭额头、肩膀、手臂等处,辛枫晏全身都烫的厉害,但她只能捡着没有伤口的地方擦。
辛枫晏也觉得脑子里像有针在扎一般地疼,冰凉的毛巾贴上来,他觉得舒服点了。
“母亲,谢谢您。”
“你这孩子,跟母亲还说什么谢呢。” 许忆岚放下毛巾,端起碗来,喂他喝粥。
辛枫晏的脸色白的不正常,吃饭的动作都不怎么顺畅了,许忆岚看着,只觉得鼻子发酸,心里难受的紧, “阿宴,你怎么……怎么偏偏学了那个人……”
说起来当初许忆岚也是许家的大小姐,他们许家,和辛家一样,家里的掌权者,也就是许忆岚的姨姥,担任族里的长老职位,地位只比辛家稍差了一些。
辛枫晏的父亲、辛熙城,和许忆岚,还有许忆岚口中的“那个人”,三人自小一起长大,本来三人的婚事……要不是后来发生了那种事,许忆岚也不能嫁给辛熙城,生下辛枫晏。
“阿宴,也别怪你祖父了。” 许忆岚柔声劝着, “那件事是你祖父的一块心病,你却偏偏还要自己撞上去……哎……你祖父这也是为了族里考虑。”
辛枫晏咽下最后一口粥,趴了回去, “母亲,是我不好,让您担心了。我都明白的,昨晚我已经答应了祖父,我……我不会再见那个人了,我也不会再违反族规了,您放心吧。”
许忆岚哪能真的放心的下,儿子为了个外族人,能做出这样的事,但仅过了几天,又说不再见那个外族人,怎么可能是真的不想见呢?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又擦了擦眼角,强挤出个笑脸来, “阿宴,你能想开了,就太好了,我先出去了,你再睡会吧。”
“嗯。” 辛枫晏点点头,闭上了眼,他是真的太累了。
第42章 第 42 章
辛枫晏停了车, 夏日,又是周五的晚上,没什么要紧事需要急着去办, 他也就没有急着下车。
他向后靠进椅背里,抬起手, 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奶茶嫩//滑的触//感和清甜的味道。他闭上眼,眼前闪过年轻男性的身影,样貌,表情, 逐渐地, 一一清晰起来。
那人请了一周病假, 回来时, 看向自己奇怪……甚至于可以称得上怪异、乃至诡异的眼神。
那人在给自己汇报工作时, 却要凑得那么近,无意间的, 碰到了自己的尾巴。
想到这儿的时候,辛枫晏搭在腿上的尾巴又一次绷//直了, 他离开族里,在外生活了这么多年, 一直都很小心, 已经好几年没有被外族人这么碰过尾巴了,那只温暖的手碰//上来, 带给他的那种让他心//悸的感觉,直到现在还围绕着他。
辛枫晏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尾巴, 把毛毛摸得平顺下来,然后又闭上了眼。
那人用他的奶茶换了自己的咖啡, 还是自己已经喝过了的咖啡。咖啡好苦,自己从来不喜欢,茶也不喜欢,但是祖父……
辛枫晏停顿了一下,把思绪转回到奶茶上,他记得那杯奶茶的名字是青提芝士冻冻,碧绿和奶白混合而成的晶亮液体,又漂亮又美味。
还有今晚,今晚那人主动约了自己,又一次将奶茶送到了自己的面前,甜甜的……真的,好甜啊。
穆潇……辛枫晏在心里叫了一声那人的名字。
他是一个好员工,也是一个好人,能力是足够的,只是缺少系统的学习和历练经验。
恰好这两点自己都有,前者,自己有着足够的知识,可以教给他;后者,自己可以给他实践锻炼的机会。
五年了,穆潇的成长是显著的,他也始终和自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老板与员工之间最恰到好处的距离。
但为什么这几天突然……
辛枫晏又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最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穆潇对他扬起嘴角、弯起眉眼,露出温暖笑意时的模样。
他解了安全带,下了车,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等到周一,现在就掏出手机,给财务科的小李发信息:有个单子需要报销一下,周一的时候找穆潇要小票。
在按下发送键之前,辛枫晏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如果没有小票,就走后勤物品,报销额度按五十算。
小李很快就回了信息来:收到了,辛总,我周一到了公司就去办!
辛枫晏回了个“辛苦了”,收了手机,迈步进入电梯。
辛枫晏的身边有许多人,祖父、父母、族人、下属、合作对象、竞争对手……但唯独没有朋友,他能说的上话的,从小到大,都只有薛雅洁一人。
从家里出来之后,他也时不时地会联系薛雅洁,今晚在睡觉之前,他躺在床上,拨通了薛雅洁的电话。
“喂,阿宴?” 薛雅洁很快就接了, “我还想着一会找你呢,正好,你先打过来了。”
“嗯,小雅,你……” 辛枫晏顿了一下,翻了个身,道:“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我公司里的那个员工吗?”
“你刚建公司就跟着你的那个?” 辛枫晏还没说是谁,薛雅洁一下子就猜出来了:“我想想……叫穆潇对吧?你说他不小心碰了你的尾巴来着?”
“对,就是他,他今天……请我喝了奶茶。”
辛枫晏把这几天的事简单地和薛雅洁说了说,薛雅洁沉默了好久,辛枫晏正想问问她是不是睡着了,就听她幽幽地说道:“阿晏,你要是喜欢他,你就去追他吧。”
辛枫晏一激灵,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小雅,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他了!”
薛雅洁立即就“拆穿”了他,理由相当充分:“阿宴,你知道吗,当你说起你公司里的人时,你只会说工作相关的事,而且这也是你第一次连着两回说到一个人,这还不是喜欢吗?”
“……”
辛枫晏无言以对,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再说,他是男的啊。”
薛雅洁在电话那边“哧”了一声,道:“男的不是更好?是女的的话,你伤害了人家,我可不会答应的!是男的就放心了,就剩这么几个月的好时光了,必须得抓紧时间快//活快//活啊,回去就得‘坐牢’了。”
辛枫晏知道薛雅洁说的对,但……
“小雅,这不是男人女人的问题!” 他的语气严肃起来, “我不喜欢他,只是……他是第一个……主动亲近我的人。”
辛枫晏都这么说了,薛雅洁也没再去和他争辩, “行吧……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吧……那做朋友也可以的吧?你主动点呗。”
“可是……”
“别可是了大少爷!” 薛雅洁打断他, “要我说,你心里其实想//要的不//得了吧?以前那些人都怕你,你不想着改变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印象就算了,你可以说你不会、你不敢,因为被辛长……”
薛雅洁一下子停住了,紧急跳过这块,说起了接下来的:“但这一回人家都主动迈出第一步了,阿宴,你对他也有好感的不是吗,你必须得给出回应啊!”
辛枫晏仔细思考了一会,觉得薛雅洁说的有道理,穆潇愿意主动,自己也得给出回应才行。
“嗯。” 他道, “我试试。”
辛枫晏真的去尝试了,后来他发现这其实并不难,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穆潇似乎总能接上的恰到好处,穆潇不像其他人一样惧怕自己,穆潇不是出于利益或者其它原因,而是因为他打从心底里“想”,才会和自己相处的。
穆潇……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辛枫晏想起来那一次的中午,穆潇请自己吃冰淇淋。
大概是自己表现的不太好吧,辛枫晏想,穆潇后来问自己,以前没有吃过冰淇淋吗?
自己当然吃过的,辛枫晏记得的非常清楚,在自己五岁时,母亲第一次拿了冰淇淋给自己。
那时候的冰淇淋还没有现在这么多新奇的造型,只是一个简单的动物头形状,耳朵、眼睛、鼻子是灰褐色的,其它地方是白色的,机器磨具里压出来,两种颜色分别代表两种口味。
但对那个年纪的小孩子来说,这样的东西已经足够让他们快乐了,辛枫晏那时候刚上完礼仪课,得到了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举着冰淇淋,在庭院里跑起来。
后来是怎么了,辛枫晏到底是年纪太小了,也因为惊吓过度,这一段的记忆模糊了。
他能想起来的是,一大群人围着自己,其中一位据说是葛家的长老,对自己的祖父说:“辛长老,这就是你的孙子呐?是叫阿宴吧,几年没见了,都长这么大了。”
然后他接过族人匆匆递上来的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前襟,又道:“辛长老,阿宴虽说是被选出来的,但他年纪还小,你也不用过分苛责,说一说,长了记性,就可以了。”
辛枫晏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他不知道的自己手里的冰淇淋是怎么跑到葛长老衣服上的,他只知道,祖父生气了。
祖父生气意味着什么,年幼的辛枫晏再清楚不过了,他怕的发起抖来。
“啪——” 藤条制成的鞭子抽在后背上,祖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阿宴,你的礼仪就是这么学的!”
辛枫晏咬住嘴唇,将眼泪和声音都忍回去。
挨罚的时候不可以哭,不可以求饶,否则只会罚的更重。
“啪——” 又一鞭子抽打下来。
“你是男性,是未来家主对象的人选之一,你得时刻记住‘端庄、得体’这四个字!”
辛枫晏记住了,从此之后他将这四个字刻进了骨子里,同时也记住了,从那天之后,自己再也没吃过冰淇淋。
第二次吃到冰淇淋,是在二十多年之后,是穆潇买给自己的,真的,特别特别的好吃。
看着穆潇手里举着的白色形状的猫咪,有一瞬间,辛枫晏不合时宜地想到,如果一定要结婚的话,对象是穆潇就好了。
那一天的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他们一起救下了冲进马路,差点被车撞到的小女孩……确切地说,是辛枫晏救了小女孩的人,而穆潇安抚住了小女孩的心。
看到穆潇抱着女孩,柔声安慰她的样子,辛枫晏又控制不住地想着,穆潇会是个好父亲吧,不知道他以后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再之后,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关系越走越近,辛枫晏知道自己该克制,可是又克制不住。
他想服//侍的对象,只有穆潇一个人,他的尾巴和耳朵,也只想让穆潇一人抚//摸。
辛枫晏再次打给薛雅洁时,是在又一次和穆潇共同吃了晚饭之后,他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跟薛雅洁说了,当然,只是事情本身,没有他脑子里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
但薛雅洁却突然说道:“阿宴,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辛枫晏心里一突,立刻否定道:“我没有!”
薛雅洁有点不乐意了, “阿宴,你跟我还这么见外?每次打电话,你总是穆潇长穆潇短的,十句里八句都是穆潇,就这还说不喜欢他?”
辛枫晏说不出话了。
薛雅洁笑了声,道:“阿宴,你喜欢他,就去跟他xx呗,我这当然没问题了。咱们俩又不像你父母,咱俩纯粹是搭伙造//孩子,你跟谁在一起,我都没关系的。”
这点辛枫晏理解的,他对薛雅洁也是如此,无论是在婚前还是婚后,薛雅洁跟谁在一起、跟多少人在一起,他也是不介意的。
不过不介意薛雅洁出去玩是一回事,让他自己去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薛雅洁可以随时开始一段恋爱,又随时结束一段恋爱,她找的人也是在感情上放的开的对象。而且虽说交//配之后,对//象可以看到他们的耳朵和尾巴,不过使用一些特殊的方法,还是能瞒住的。
但辛枫晏想,自己还是不想这么对待穆潇。
“小雅,” 他说道, “你知道的,你和我,最后是要结婚的。”
“阿宴啊,不是我说你……” 薛雅洁哈哈笑了两声, “反正你们俩个男的,又不能结婚,等到你和我办完婚礼,你再去找他呗。”
想了一下,她又说道:“阿宴,你是要觉得对不起他,你可以给他钱啊,或者你那个小公司,也可以给他啊。平常人打工一辈子都挣不出来一个公司呢,算是他捡着了。
不过这些事都还远着呢,可以到时候再说,没准那之前你们就分了呢?总之先去睡//了他,体验一把!现在的男的啊,很多都是那样的,给了钱,就什么都不在乎了,陪谁都行。”
不知道怎么的,哪怕对面的人是薛雅洁,听到她这么说穆潇,辛枫晏还是十分不舒服。
他忍住了下意识想要吼出来的冲动,平静地说道:“小雅,穆潇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在乎我给了他多少钱的。
我不能那样做,那样对穆潇太不公平了,我……反正穆潇也只是把我当作朋友,这样就够了。”
薛雅洁倒没有不高兴,叹了口气,道:“行,阿宴,我尊重你的意见,只是朋友……这样也好。”
本来已经决定好了,和穆潇一直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下去,辛枫晏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但那个晚上,那个收到穆潇送来的小刺猬的那个晚上,一切都改变了,原来穆潇也对自己……
辛枫晏睁开眼,美好的梦境随之褪去了,他忍着背部传来的疼痛,爬起身,从今天开始,他需要慢慢地着手接过族里的事务了。
第43章 第 43 章
薛雅洁是在过年的前几天回来的, 族里几位长老家的主宅都建在这一片山脉里,这儿是族群的发源地,也是所有族人最终的归宿。
不过族地毕竟太过偏僻, 几位长老上了年纪,贪恋故土, 可以理解。其他族人中,除了常年生活、工作在此的那一部分,其他大多数都在外生活,只有重要节日或仪式时才会回来。
往更深处一些,是统领着所有族人的那位家主的宅子, 建在山脉里最高的那座山峰中。这些年家主不在, 辛长老代行家主之职, 其他几位长老从旁辅佐, 共同管理着族中的产业与事务。
薛家现在的当家人虽然也是长老, 不过在众位长老中排名最末,老一辈的当家人、也就是薛雅洁的爷爷在多年前意外亡故是原因之一, 另一部分是因为,薛家与前几位长老管理族中的理念有些出入。
以辛长老为首, 族里最强盛的几大家族都严格遵循着古制,唯独薛家倡导改变。
不过,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份古制在, 薛家才能保持住现有的地位,年轻一代的薛雅洁也才能像辛枫晏一样, 被选作成为家主的对象之一。
薛雅洁回到族里后,先见了父母家人, 第二天就来看辛枫晏了。
这时候辛枫晏刚接受完第三次刑罚还不到一周,不过因为恢复力好, 他已经能下床正常生活了,不会影响到年节里的各项活动。
辛家中人总是事务繁多,除了家族自身的,还有原本属于家主的那一份,这一部分更加庞大和繁杂。
这些事情主要由辛枫晏的父母管着,辛枫晏结婚后,和薛雅洁一起,也会接手一些。
不过说到底,哪怕辛枫晏的父亲辛熙城是下一代辛家的当家人、哪怕他的年纪已经将近六十,他和其他几人也只是代为管理,在涉及到族里的大事时,最终做决定的还是以辛长老为首的几位长老。
管理和经营方面的东西,辛枫晏从记事起就开始学习了,接触起来还算得心应手,他在书房里,看着资料呢,管家张叔来敲了敲门,道:“少爷,薛家的雅洁小姐来了,长老让您去见一见。”
辛枫晏放下资料,原本平静到近乎空洞的瞳仁里终于有了一抹亮色。
薛雅洁身穿一件垂到小腿的浅粉色羊毛呢大衣,头上戴着同样材质的礼帽,手上是一双软羊皮手套,也是粉色的,脚上踩着高跟短靴。
她从正门走到辛枫晏的院子里的这一路上,是端庄优雅的大小姐,每一步怎么迈都是有讲究的。可一进了辛枫晏的院门,没有了其他人,她就原形毕露了。
不过她穿着高跟鞋呢,还是对她的“发挥”有挺大影响,只能小跑着上前,就要往辛枫晏怀里扑, “阿宴!”
辛枫晏站在原地,眉眼柔和下来,展开手臂等着她。薛雅洁长的娇小,比辛枫晏矮了一个头还多,他常这么接着她。
只是这一回薛雅洁扑到一半就停住了,她其实还想拍一拍辛枫晏的手臂来着,但也没有做,只拉住了辛枫晏的手, “阿宴,别站在这了,你快回屋里坐着吧。”
依照辛长老的一贯做法,薛雅洁很清楚,辛枫晏现在看着虽然挺好的,但被衣服遮挡着看不到的地方必定带着伤……还很可能伤的不轻。
而辛枫晏也是的,这些事情从来都自己忍着,一个字都不往外说。
南方的冬季,天气并没有那么寒冷,不过下过几场薄雪,也站不住,第二天就化没了。
薛雅洁拉着人进了屋,把辛枫晏按坐到床上,自己去一边脱了外套手套和帽子,再回来时,摇着头,对着辛枫晏啧啧啧了好几声。
“阿宴,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非常听话的‘好孩子’,几位长老都对你大为称赞,把你当成教育家里后辈的楷模。但没想到啊……真没想到,你平常不声不响的,这一干就干了个大的!”
“不对……” 她用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下, “是超大的!这么大!”
辛枫晏的眼神闪了闪,垂下了头,薛雅洁也不管他心情如何,自顾自地说道:“阿宴,你可真厉害啊!据我妈说,我爸听说这事时,喝了一半的水当场就喷出去了呢!我爸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呢,可惜当时我不在,真想看看他喷//水的样子啊……”
“让薛长老见笑了。” 辛枫晏歉意地笑了笑,轻轻地道。
薛雅洁小手一挥,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她在辛枫晏面前蹲下来,看着辛枫晏的眼,薛雅洁的眼睛又圆又亮,此时她眼中带着点坏笑,又带着点埋怨,像有明亮的星星在其中闪烁。
“阿宴,我还想着你怎么突然要把公司转给我呢,原来你真的去//睡//了那个叫穆潇的外族人了!你居然也不告诉我一声!”
辛枫晏两颊上透出点红色,转开眼。不过也只有一眨眼的功夫,这点漂亮的颜色就又消失殆尽了,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小雅,这事已经过去了,别再提了。”
薛雅洁脸上原本眉飞色舞的神情一顿,慢慢地收了起来,她轻叹口气,站起身,在屋子里随便走了一圈,拨//弄拨//弄桌上花瓶里插//着的花,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翻看了两眼,再放回去。
最后她又走回到辛枫晏面前,表情再次变得欢快起来, “阿宴,咱们好久没见了,我还想着要送你一份礼物呢。”
辛枫晏牵起唇角,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第一个发自真心的微笑, “谢谢你。”
谁料薛雅洁双手一摊,下一句却是:“先别谢,我还没准备好呢。”
辛枫晏也不在意,笑着道:“那我等着。”
“行,就这么说好了的!” 薛雅洁冲他眨眼, “我那份礼物要到结婚时才能准备好,你就好好等着吧,到时候给你个惊喜!”
“嗯,好。” 辛枫晏点头,不过薛雅洁提到了“结婚”二字,他笑过之后,又沉默了下来。
在日复一日的学习和工作中,时间过的很快,春季到来了,婚礼的日期也近了。
这一场空前盛大的仪式是在家主的宅子中举行的,已经三十年了,这三十年中,族地里头一次这样的热闹。
几乎所有的族人都想来参加,但也只有那些有一定身分地位的人,才有资格受邀前来观礼。但即便只是他们中的一小部分人,家主的宅院里还是几乎被占满了。
礼服的式样是一代代传下来的,与传统的中式婚服很像,大红的袍子,红色的盖头,只不过衣料上秀的不是龙或凤,而是老虎。
仪式是在正午举行的,但不是婚礼仪式,而是更为重要的,选出新任家主的仪式。这是所有族人等了三十年、盼了三十年,终于等来了的仪式。
所有人都聚集在祠堂前的天井中,辛长老和其他几位长老站在最前面,后面簇拥着其他族人,每个人的尾巴都静默地垂着。
时间到了,辛枫晏携着薛雅洁进入祠堂内。
家主宅院中的祠堂与辛家的类似,同样供奉着白虎,辛枫晏和薛雅洁行了古礼,将白虎请下来,放在垫着绸布的玉质长圆形器具上,共同托着。
每一个动作、每一件使用的物品,都是有讲究的,不过也不算复杂,只要将白虎雕像放在午时的阳光下一照,就能依此寻找到新的家主。
至于具体是如何寻找的,辛枫晏没有见过,他知道薛雅洁也没有,连薛雅洁的父亲、薛家的当家人薛长老也不曾见识过。只有族里几位最年长的老人,在几十年前见过那份奇景。
家主的原身乃是白虎,正是这雕像的形态,家主庇佑着所有的族人,使得族人们可以在虎型与人型间自由切换,使得人型时的尾巴和耳朵能够不被外族人察觉。
没有家主,就没有族人的今天,只有家主存在,族群才能繁荣昌盛。
但前任家主已经失踪三十年了,现任家主从来未曾出现过,族群里唯一的希望,就是在三十年后的今天,在这场仪式上,获得那位未来的、还未出生的新家主的讯息。
辛枫晏低下头,看着面前的白虎雕像。
寻到了下一任家主的讯息,他和薛雅洁就算成婚了。
他们将来的孩子,将成为新任家主的婚约对象,像他和薛雅洁一样,从小被教导,长大了如果有幸能被家主选中,则会服侍家主一辈子,辅佐家主管理族中事务,并为家主诞下后代,抚养成人。
而他自己,会像他的父母一样,和薛雅洁一起,在往后的岁月里,全力为为族群效力。
一阵清风吹过,吹散了天空中轻纱般的云彩,太阳逐渐完整地显露出来。
耀眼的阳光洒下,洒在头上,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辛枫晏还是又一次地、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人。
阳光向前移动,洒到了肩上,辛枫晏感到温暖,就像那个人的笑一样,那个人有着阳光一样、温暖人心的笑容。
只剩最后一点了,明亮的光芒划过了他的肩、他的胸口、他的手臂,终于,就要来到雕像上了。
辛枫晏闭上了眼,最后这一刻,他不想再看了,闭上眼,眼前就还是穆潇的笑容。
永远的,只能出现在梦里和回忆中的笑容。
然而就在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着火了!”
天井中的人们一下子全都骚动了起来,辛枫晏睁开眼,就见祠堂的后方不知道怎么地,冒出了滚滚浓烟。
宅院里几乎全是木制的建筑,见火就着,火势又来的又猛又烈,没一会功夫,就不止是烟了,艳黄金红的火星也升了起来,逐渐逼近过来。
所有人心下都慌了、乱了,不过能在这院子里的,都是些见过大场面的人,倒还没有慌乱的那么彻底,辛长老手中的拐杖重重一敲地面,一声令下:“都别乱,一个一个地出去,到宅子外等着!”
然后又道:“仪式不能中断,午时只有两个小时,齐毅,安排人手赶快救火!”
人们了动起来,场面算是暂时控制住了,撤退的撤退,救火的救火。
族人们想扶几位长老也出去,却被他们拒绝了, “雕像!” 他们向着辛枫晏和薛雅洁这边看过来, “雕像不能出事!”
“祖父,雕像没事!” 辛枫晏喊了一声,正要带着薛雅洁过去,却突然被薛雅洁拉住了手臂。
薛雅洁已经自己掀了盖头,她踮起脚,在辛枫晏耳边匆匆说了一句:“阿宴,我送你的‘礼物’马上就到了,你等拿了‘礼物’再走!”
说完,她自己一把抱过白虎雕像,头也不回地向外面跑去,嘴里还喊着:“长老,雕像在我这,我们快走吧!”
有了雕像,几位长老才肯离开,辛长老走在最后,临出院子之前,回头叫辛枫晏:“阿宴,你也快跟上!”
辛枫晏下意识想跟,抬起腿时,又想到了薛雅洁的话。
薛雅洁的礼物……是什么?
辛枫晏想到了一种可能,但下一刻他,又否定了。
那是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只是,他的心还是抑制不住地,砰砰地跳动了起来。
大部分族人这时候都差不多撤了出去,院子里几乎只剩下了救火的人,手里拿着工具,跑来跑去,有几个人路过时,也会和他说一句:“辛少爷,这里有我们就行了,请您也出去吧!”
第四个人靠过来时,是从后面,辛枫晏刚要回头,就听那人道:“辛少爷,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太危险了,快跟我走吧。”
辛枫晏的动作猛地顿住了,那人拉起了他的手,牵着他,没从正门,而是向侧门走去。
族里哪有谁敢随便牵辛枫晏的手?但辛枫晏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任由那个人拉着自己,乖乖地跟了上去。
那个人带着他出了侧门,穿过回廊,一路来到宅子的大门口——当然,这是宅子的后门。
族人们都在忙着救火,或者都撤到了宅子外,后面这一片没有一个人。出了后门后,那个人越走越快,直到远离宅子,进入了山林里他才停下来。
那人穿着一件带着兜帽的长斗篷,因为始终背对着辛枫晏,辛枫晏看不到他的脸,连他的身形都看不清。
此时他放开了辛枫晏的手,抬起手来,抓住兜帽的边缘,一点一点地向下拉去。
辛枫晏的心脏始终在飞速地跳动着,礼物……他心想,小雅,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第44章 第 44 章
那个人摘掉了兜帽, 辛枫晏先看到了黑色头发,剪得很短,几乎是贴着头皮。
跟以前不一样了, 相识五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穆潇留这么短的头发, 一瞬间涌//起的强//烈的酸//涩感涨//的他的心感觉都要爆开了。
这几个月中穆潇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最终站在这里?
兜帽继续被拉下来,接下来露出来的是……是一双兽类的耳朵?!
辛枫晏的瞳孔急速收缩,那人将斗篷也脱掉了,他穿着一身轻便的登山装, 背着一个小型的双肩包, 辛枫晏的视线下移, 在那人身后, 拖着一条条长长的尾巴!
声音是穆潇的声音, 身形也和穆潇相仿,辛枫晏想不到谁会去做这样的事, 又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想去思考了, 只想把这个人抓住了,狠狠地揍一顿!
徒手格斗的技巧, 辛枫晏也是从小就学习的, 两个人站的很近,他踏前一步, 拳头就冲着那个人的后脑而去。
那人也不简单,往旁边一侧, 就躲了过去,身体与辛枫晏交错而过的同时, 还伸出手来要抓上他的手臂。
这人不是穆潇,辛枫晏更加肯定了,穆潇没有这样的身手,他收回挥出去的手臂,正要用手肘击过去,一回头,一下子就愣住了。
攻击的动做停住了,那人就顺利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却也和他一样,没有再出手,而是用力一拉,将辛枫晏拉向自己。
辛枫晏顺着那力道扑过去,看着那人弯着眼睛笑起来,听着那人用略抱怨的语气说道:“喂,辛少爷,当初扔下我自己走了就算了,怎么一见面还动上手了?真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辛枫晏扑进熟悉的怀抱里,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搂住,隔着衣物和胸腔,感受到对方的心脏在砰砰地跳动。
和他自己的心跳,重合在了一起。
辛枫晏想说没有,我想你想的都快疯了,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想你,醒着时想你,梦里也在想你。
但他张不开嘴,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东西,发不出声音,他只能比穆潇更加用力地,把这具身体,把这个人,紧紧抱进怀里。
然后他猛地一抖,突然想起来方才自己做了什么,后怕到心脏骤停。
要是穆潇方才没有躲开……要是自己的那一拳真的打中了……
“穆潇……” 辛枫晏挣出来,焦急地捧上面前人的脸,视线快速又仔细地扫过那张面庞上的每一寸,嘴唇止不住地哆嗦, “穆潇……穆潇……”
穆潇反手握上他的手背, “嘘……” 他的笑容收敛了,声音放轻了,纯黑的眼瞳中凝着浓的化不开的东西,逐渐地凑近, “别说那三个字……阿宴……”
辛枫晏的双眼睁大了一瞬,然后缓缓地合上,穆潇的嘴唇柔//软又甜//美,舌//头灵//活的像游鱼,他的心鼓动着,只觉得这世上最美好的事,莫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一暖,是穆潇把那件斗篷批了上来,辛枫晏这才注意到他已经离开了。
不过好在穆潇还是很近,近的能看到他嘴唇上自己留//下的湿//意,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和他吹出的呼吸。
穆潇的手捧上他的脸,揉了揉,好看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瘦了……”
辛枫晏心中一跳,他下意识想抚上穆潇的眉心,抚平那里的褶皱,却见穆潇又笑开了, “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能给你养回来!”
其实穆潇也瘦了,刚抱//上//来时辛枫晏就感觉到了,不过却更结实了,但这只会让辛枫晏心里更难受。
他张了张嘴,有心想问,穆潇靠过来,在他嘴上又啵了一下, “边走边说。”
辛枫晏的嘴于是又闭上了,乖顺地跟上,两人拉着手,在山路间前行。
“那火看着挺大的,其实烧不了多久。” 穆潇一开口,却不是自己的事, “所以你不用担心,你家里人和族人不会出什么事的。”
辛枫晏遥遥头,他不担心,那些人什么水平,他心里有数。
“就是那间房子吧……” 穆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那是你们家主的祠堂吧?抱歉啊,祠堂大约得重新修建了……”
这更不算什么了,一间房子而已,房子哪里有人重要。
“没事,穆潇,这种事你不用在意。”
“那就好……”
穆潇松了口气,虽然薛雅洁说过,辛枫晏不会在意这些,他却还是有些担心,现在听辛枫晏亲口说了,终于能放心了。
他正要继续往下说,忽然听辛枫晏问道:“穆潇,你……你的头发怎么剪了?”
头发?
穆潇愣了一下。
不问接下来怎么办,反倒问头发?
头发当然是穆潇主动要剪的,那天见到了辛枫晏族里那帮跟黑//涩//会似的族人后,穆潇就意识到,自己以前的想法太天真了。
讲道理,守法律,甚至是讲亲情,这些在那帮人那统统都行不通,还是最原始的办法——谁的脑子好使、谁的拳头更大,谁才能说的算!
“脑子”那边薛雅洁帮了他,告诉他了许多关键的信息,才有了今天这么个方法,趁乱把辛枫晏带了出来。
“拳头”这边,穆潇就只能靠自己了,不过薛雅洁依旧提供了一些帮助,比如这几个月中,他都在薛雅洁手下训练。
时间太短,想要有显著的提高,就得加大训练强度。
除了吃饭睡觉,穆潇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训练场里度过的,大量地出汗下,头发总是黏在一起,他嫌碍事,就给剪了。
当然,训练也只是以防万一,如果计划能顺利进行,就不需要动手了。
这些都没必要跟辛枫晏说。
“这个啊……” 穆潇抬手在头上随便摸了一下, “没什么,这样方便点。”
辛枫晏抿了下嘴,方便是真的,但肯定不止是这么回事,穆潇可以说没变,又变了非常多。
他笑的还是那么好看,但他的手更有劲了,他的身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高了这么多……
辛枫晏感到心中疼的厉害。
穆潇见人一直盯着自己,忽然想起来了,自己还“长”着耳朵和尾巴呢!
这些东西“长”在自己身上好几天了,开始时自己还挺不习惯,到了现在,却都快忘记了。
穆潇掀开上衣,在腰间摸索了一会,那根尾巴连接着整条皮带,就被他解了下来。
在辛枫晏惊讶的眼神中,穆潇笑着解释道:“薛小姐做的,很逼真对吧?我第一次见的时候,还以为她真的把哪个族人的尾巴砍下来了呢,哈哈哈。”
他举着那根尾巴,在辛枫晏眼前晃了晃, “是不是连你也骗过了?方才你还以为我是你们族里的人对不对?”
穆潇笑了,辛枫晏心中就也跟着欢喜起来,穆潇把两只耳朵也“揪”下来,道:“唯一的不足就是不会动,不过幸好你们族人的尾巴也都不动。”
他看向辛枫晏的身后,辛枫晏的尾巴在整个仪式中也是不动的,但自从见了他起,就摇的飞起来了似的。
辛枫晏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尾巴的动作僵了一下,往旁边躲了躲。
在辛枫晏的认知中,是和穆潇交//配了之后,穆潇才能看到自己的尾巴的,那之后,他都有意地控制着不要摇的太欢快,免得被穆潇笑话。
这一次是实在太高兴,太激//动了,全部心思又都在穆潇身上,才没有注意到。
可辛枫晏哪里知道,早在最开始,从穆潇送给他第一杯奶茶起,他摇尾巴的所有样子,穆潇就都见过了。
穆潇看着那根悄悄挪开的尾巴,也不揭穿辛枫晏,他现在虽然很想就这么摸摸辛枫晏的尾巴和耳朵,但也知道不是时候。
“这边来。” 他拉了一下辛枫晏,向左拐过去。
辛枫晏问都不问,就那么跟着他,弄得穆潇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后来他一想,应该是薛雅洁提前跟辛枫晏解释过了,辛枫晏才走的这么痛快的。
可穆潇又哪里知道,薛雅洁的“解释”,简单到只有“礼物”二字,而辛枫晏愿意跟随他,纯粹出于对他的信任和思念。
辛枫晏不问,穆潇却不能不说,他道:“辛枫晏,你的族人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你不见了,一般人这时候大概率都会想着往山下追,那咱们就先不下山,找个地方过一夜,等到明天一早再走。”
是个非常不错的方法呢,辛枫晏点头, “好,都听你的。”
“哈哈。” 穆潇笑起来, “这其实是薛小姐想到的。”
确切地说,是他提出了办法后,薛雅洁告诉了他向那边走更安全些。
“薛小姐还在山下给咱们备了车,出国的手续她也都安排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我……”
说到这,穆潇轻叹了一声。
辛枫晏握着他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以后会有机会的。”
穆潇也用了点力,回握住辛枫晏的手,对着他露出个笑脸, “嗯,以后有的是机会。”
以后……这个词真的很美好,辛枫晏也不由得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穆潇。
穆潇感觉到他在颤抖,听到他的声音又轻又沉,在自己耳边道:“穆潇,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穆潇的心也跟着一颤,他拍了怕怀里人的背,柔声道:“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我真没什么的。薛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了,我在薛小姐那过的挺好的,薛小姐天天好吃好喝地招待我呢。”
接着他又开起了玩笑, “我不是没工作了吗,这几月没有工资,本来以为要靠存款度日呢,结果薛小姐一份钱都没让我花,包吃包住,还包车接送!”
就是吧……她手下的人打人可真疼。
当然这也没必要说。
两人一直走到了快日落,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就决定在这过夜了。
火肯定是不能点的了,目标太大,好在南方的春季并不是很冷,哪怕是夜晚,也在十度左右,两名火力都壮的年轻男人,挺一挺就过去了。
穆潇的包里背了些简单的生活必需品,还有些吃的,晚饭于是也有了着落。
两人找了些干草枯叶来,铺在地上,围着穆潇之前穿的那件斗篷,靠坐在一起,就着矿泉水,慢慢地吃压缩饼干和牛肉干。
很快天就完全黑了下去,今晚的月亮并不是很亮,只有点点星光洒在洞口处,穆潇侧过头,能看到旁边辛枫晏朦朦胧胧的轮廓,离得自己好近。
终于又能在他身边了啊,穆潇心中一动,靠过去,找准了是脸的位置,吧唧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身边人一下子僵住了,尾巴原本搭在自己腿上,轻轻地摆动着,这一下之后也停住了。
真可爱,穆潇心想,正想说睡觉吧,不料身边人忽然整个抱了上来,并且非常精准地,找到了他的嘴,自己的嘴唇印了上去。
这回换穆潇僵住了,但也只有一瞬,他立刻搂回去,嘴//唇、舌//头,全部都用上,热情地回//吻。
他听到辛枫晏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动的也越来越快,黑暗中他们看不到彼此,但却能清楚地感//知到对方,呼吸、体温、交融在一起的心跳声。
一吻结束,两人仍然拥抱在一起,辛枫晏的耳朵就在脸侧,穆潇到底没忍住,咬住了那只毛茸茸的耳朵。
“你那天怎么能就那么走了呢?是不是做的很不好?我……是不是该罚你一下?阿宴……”
“穆潇……” 辛枫晏急//喘了口//气, “哈……”
这是穆潇第二次这么叫自己,他叫阿宴,叫起来那么好听,辛枫晏从来没觉得自己是这么地喜欢这个称呼。
他把自己的尾巴伸过去,尾巴尖送到穆潇手里, “是……我错了,你……你罚我吧……”
“好,这可是你说的,你等着……”
穆潇咬了一口他的耳朵,掐了一下他的尾巴,不过并没有再做什么,他平复了一下呼吸,道:“等着,等咱们出了这座山的……”
“我等着你……” 辛枫晏在他怀里小声道。
穆潇其实也很想,但现在不是时候,他把人放开了,向后靠上石壁,却不想辛枫晏离了他的怀抱,却忽然站起身。
穆潇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开始一件一件脱衣服,一下子慌了, “不是,辛枫晏,你要干什么?咱们现在……”
“现在怎么了?” 辛枫晏的声音听上去忒纯洁了,可说出来的话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我要干什么?当然是睡觉了。”
睡你大爷!都说了现在不行了!
穆潇差点爆粗口,不过下一刻,他就见到辛枫晏的轮廓改变了,从人形变成了虎型。
老虎在他身边趴下来,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穆潇,你靠着我,暖和一些。”
穆潇:“……”
这真是……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睡觉哈。
他于是便从//了。
老虎的腹毛又软又暖和,穆潇开始时盖着斗篷,背靠在老虎身上,就像靠着一只巨大的暖炉。
老虎的头搭在自己的前爪上,尾巴绕过来,圈着穆潇,像在抱着他一样。老虎呼吸时肚子还会一鼓一鼓的,呼噜呼噜的声音似乎不用经过空气,直接通过靠在一起的身体就传递过来了。
这声音相当催眠,身上又疲累的很,但穆潇还是舍不得入睡,他向右侧看过去,老虎闭着眼,呼吸的节奏平稳又匀称,似是睡着了。
这是属于我的小猫咪呢,穆潇想着,侧过头,蹭了蹭脸旁的毛毛。
第45章 第 45 章
老虎背部的毛发比较硬, 有点扎脸,穆潇揉了一下自己的脸,不是那么满意, 想了想,悄悄地探出手, 在老虎腹部白色的毛毛上摸了一把。
摸完就赶紧把手收了回来,再去看老虎。
老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仍然闭着眼,呼噜声也没有改变,尾巴整个环在他身上, 只有尾巴尖上白色的那一小截动了动, 在他腿上轻轻地拍打了一下, 而且也只有一下。
穆潇憋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 他合上眼, 安静地靠了一小会,但心里还是想, 于是就又伸出手,摸上老虎的肚子。
老虎仍然没什么反应, 穆潇就越来越放肆了,光摸毛毛还不够, 还在浓密的腹毛里翻找了起来, 最终找到了一只小啾啾……
“嗷……!”
山洞中回荡起低沉的虎啸,仔细听, 还能听到啸声的最后是带着颤的。
哎呀,不小心玩过头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同时, 穆潇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一股大力拦腰搂上来, 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后背就和铺在石头地面上的枯草来了个亲//密//接//触。
而老虎,已经翻身压//到了//他的身//上,一只虎爪按在他的胸口,竖瞳扩大成圆形,紧紧地锁住了他,巨大的虎嘴正对着他的脸,隐约能见到其中藏着四颗又长又锋利的犬齿。
这又是虎啸,又是尖牙的,不过穆潇一点没觉得害怕,他双手捧住老虎的脸,在脸两侧的毛毛上揉了揉,挺歉疚地说道:“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穆潇以为是自己的锅,但其实辛枫晏根本就没有睡着。穆潇用脸蹭他的背部,用手摸他腹部的毛毛,辛枫晏都忍耐了下来,明天还要下山,他只想着等穆潇玩够了,就会睡了。
可不曾想穆潇后来竟然……!
辛枫晏一贯擅长忍//耐,更何况对方还是穆潇,人型时他有时会被穆潇欺//负耳朵和尾巴,不也好好地忍//住了吗?
只是这一次,实在太突然了,他心里一点没有都准备,穆潇那一下又太……
本来应该要忍//住的,可身体却先一步行动了,辛枫晏反应过来时,已经把穆潇按到了爪子下。
是自己反应过度了,穆潇却还要先来跟自己道歉,辛枫晏只觉得心里更愧疚了。
老虎喉咙里“呜”了一声,伸出舌头来,轻轻地舔穆潇的脸。舌头上长着一排排细小的倒刺,不过老虎控//制着//力//量和角//度,没让穆潇觉得难受,只觉得脸上痒痒的。
“哈哈……别这样……”
穆潇侧头往旁边躲,老虎就听话地停了下来,反倒是穆潇,又追了上去,抬起身,在老虎粉色的鼻尖上吻了一下, “阿宴……”
那一声“阿宴”出口,柔软的嘴//唇又贴//上来,老虎的身体颤了一下,接着就发出了像幼崽一样“呜呜”、“呜呜”的叫声,虎头也垂下来,贴在穆潇颈侧,蹭啊蹭。
穆潇摸他的额头、脸侧,还要一直叫他:“阿宴……阿宴……阿宴……”
越叫那两个字辛枫晏越受//不了,真把自己当幼崽一样,直往穆潇怀里缩。
小猫咪跟我撒娇呢,穆潇想着,笑着停下了逗//弄。
他抓着辛枫晏后颈上的毛,把他拉出来,称呼却是没再改回去了, “阿宴,你知道吗,薛小姐找上我时,我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么叫你。”
老虎小小地叫了一声,算作回应。
穆潇再次把虎头拉近,鼻尖几乎挨上老虎的鼻子,他看进老虎圆圆的琉璃眼中,轻声问:“阿宴,你喜欢我这么叫你吗?”
辛枫晏呜//咽了一//声,终于开口了, “穆潇……你怎么叫……我都喜欢……”
但最喜欢的,还是“阿宴”这两个字吧,穆潇心道。
他也没揭穿,和老虎亲昵地碰了碰鼻子,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一变,颇有点义愤填膺的意味,说道:“阿宴,你跟我说过的,说三十年前你们族里有一个人逃走了,我那时候没多想,还以为是个普通族人。
也是薛小姐找上了我之后,我才知道的,原来那位逃走的族人,竟然是你们上一任的‘家主’!而且他还是在结婚前夕逃走的,这不就是逃婚嘛!”
这事说来话长,长话短说,总的来说就是,在辛枫晏的族群里,家主世代都是白虎。
按照祖制,在每一任家主出生时,族里都会从几大长老的家族中为其挑选出未来的结婚对象。
通常为一男一女,从小培养教育,学习各种知识以及服//侍家主的方法,陪伴家主共同长大。
等到年纪到了,家主便会依照自身性向的喜好,从中选出一人成为自己的配偶。
值得一提的是,哪怕家主选择了与自己同性别的配偶,作为最特别的白色的老虎,他们也有能力使对方诞下后代。
但也有缺陷,无论是与同性还是异性,白虎的生育率都很低,世代的家主中,大多只能与配偶孕育一到两个后代。唯一有记载生育了三名后代的那一任家主,有一胎还是双胎。
至于白虎的传承,新家主可以是老家主与配偶所生,也可以出现在其他族人家中。
到了辛长老掌权时,上一代家主的两名婚约对象,分别来自辛家和许家,正是辛枫晏的父母。
两人与家主自幼相识,一同长大,感情颇深。
可谁也想不到,就在结婚的前夕,这位家主竟然逃跑了,逃离了整个族群!
根据族里的规矩,家主不在,两名婚约对象自动成婚。而作为对两人家族的补偿,两人生育的小孩,会成为下一任家主的对象之一。
辛枫晏就这样,还没出生,未来要走的路就已经被确定好了。
另一名和他一样被选出来的,是薛家的薛雅洁。
家主没有生出白虎后代,新的白虎便会出现在族中,可不知这一次是怎么了,辛枫晏与薛雅洁等了将近三十年,等到了二十八岁,还始终没有等来一点消息。
在族群里,三十年是一个轮回,这一代的白虎没有出现,就代表着他(或她)永远不可能出现了。
不得已,族里只能开启仪式,也就是那一天辛枫晏与薛雅洁进行了一半、后来被穆潇打断了的仪式,用来寻找下一代的家主。
“阿宴,那位可是家主啊,他居然就这么跑了!”
哪怕从薛雅洁对他说了那位家主的“事迹”起,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穆潇对于这件事还是会感到惊奇,他抱着老虎,不住地摇头感叹。
前任家主的事,辛枫晏作为小辈、作为族人,不好说什么,他蹭了一下穆潇的脸,道:“家主之事,我不敢妄议。但穆潇,太晚了,还是睡吧,明天要早起呢。”
穆潇心说,我早就想睡了,可谁让我身边有个这么可爱的男朋友呢?
你说说,这事能怪我吗?
他哼了一声,也蹭了蹭老虎的毛毛,又在虎头上拍了拍,道:“知道了,这就睡。”
一人一虎相护依偎着,很快就沉入了甜美的梦乡。
两人这边幸福的不得了,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却不知道这一下午和这一晚上,辛枫晏的族里发生了什么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穆潇所说,祠堂里的火很快就被扑灭了,没有人受伤,只烧了半边房子。
辛枫晏不见了的事也很快就被发现了,不过午时即将过去,几位长老现在顾不上他,和族人们又都聚集到天井中,抓紧时间举行仪式。
当然这事也不没耽搁,长老们命齐毅亲自带队,每位长老的家族中又派出些好手来,当即追了出去。
这一回只有薛雅洁一人,身着大红喜福,捧着雕像,来到院子中央。
她没再盖红盖头了,阳光照射下来,照亮了她头上镶嵌着宝石的金钗,也照亮了她手中栩栩如生的白虎雕像。
院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只是盼着、盼着,阳光褪却了,午时已经过去了,雕像却还是那只雕像,没有丝毫变化。
“怎么回事?”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会不会算错了日子,真的是今天吗?”
“长老,这究竟怎么回事,您们快给个说法啊!”
“家主……没有家主,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啊……呜呜呜……”
天井中的人们全都骚//动了起来,有人不愿相信,有人爆跳如雷,有人失声痛哭,场面比失火时还要更加混乱。
几位长老脸色发青,也顾不得这些人了,以最快的速度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围绕着薛雅洁,死死盯着她手里托着的雕像,但还是一样,仍旧瞧不出什么。
“这……这不可能……”
辛长老全身都在哆嗦,拐杖都握不住了,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仪式虽说过程很简单,但却是个取巧的方法,极为消耗族运,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这一回是逼不得已,才使用了,本以为能顺利找到新的家主,却不成想得到的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也是薛雅洁没有料到,且不想看到的结果,她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来,不止因为担心族群的未来,还因为想到了辛枫晏。
发生了这样的事,激动的族人们很可能会……
果然,下一刻就有人嚷道:“长老们,仪式失败了,难道和辛少爷有关?”
这个说法一出来,立刻得到了大多数人的附和,连其中几位长老都面色不善地看向主位的辛长老。
大家心里都慌乱到了极点,乞待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而辛枫晏恰好在这个时刻逃离了,自然就成了那最合适的人选。
辛长老苍老的面皮抽//搐着,薛雅洁见他的眼神逐渐阴沉下去,心里一突,赶在他开口前,急忙上前。
“辛长老,各位长老,请听我说!” 她急道, “这件事情未必跟阿宴有关,记载仪式的古籍里并未提到需要的人数,请几位长老慎重考虑,再定阿宴的罪!”
薛雅洁说的十分有道理,下面虽然还有人不服,但长老们却基本都认同了。
辛长老咳了一声,对着众人道:“究竟是因为什么,暂时还不能定论,但我相信,我们的族群绵延了上千年,曾遇到过无数艰难险阻,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一定会安然度过!请大家稍安勿躁,这一次的难关,也一定会有解决之道的!”
辛长老在族中颇具威望,他的话没有人不信服,下面的骚//动渐渐平息了下去。
薛雅洁刚松了口气,却又听辛长老道:“至于辛枫晏,他公然违反族规,即使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族里也一定不会轻饶他,请大家放心,我必然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的!”
这句话之后,族人们最后的那点情绪也被平复了。
薛雅洁心中虽然担忧,但又一想,自己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阿宴的能力也极为优秀,而那个叫穆潇的人……他不比阿宴差,两人肯定能安然逃脱的。
有了辛长老的话在,族人们都暂时散去了,几位长老被搀扶着进了室内,共同商讨对策,薛雅洁虽说是小辈,但也被允许参与进来。
没一会,就收到了齐毅传回来的信息,说是发现了辛枫晏的踪迹,正往山下而去。
“快追!” 辛长老砰地敲了一下手中的拐杖。
薛雅洁这回是彻底放下心了,这是她事前安排好的,看来真的骗过了齐毅他们。
这对策一商讨,就商讨到了傍晚十分,就在辛长老要宣布先暂时休息时,大门被敲响了,接着一名高大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长的和辛枫晏有几分相似,但轮廓要更粗狂一些,肤色也深一些,且细看下来,脸上还有点辛长老的影子。
这人正是辛长老唯一的儿子,也是辛枫晏的父亲,辛熙城,薛雅洁开始时没有过多在意,以为是别的事情。
不想辛熙城对着辛长老行了一礼后,却道:“父亲,我收到消息,阿宴并没有下山,而是在山中躲了起来。”
你……!
薛雅洁太吃惊了,她差点跳起来,差点大骂出来。
阿宴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然而还有薛雅洁更想不到的话呢,只听辛熙城又道:“阿宴也并非独自一人,那名叫穆潇的外族人,正和他在一起。”
“啪——!”
这回不是敲拐杖了,辛长老直接将拐杖整个扔了出去。
他沉着脸看着躺在地上颤动着的拐杖,眼中闪出寒冰一样的光,咬牙切齿地道:“阿晏,你居然将外族人带进族里!仪式失败,难道真的是因为你?!”
第46章 第 46 章
这与其说是山洞, 不如被称为岩//穴更为恰当,开在一处裸//露出来的山壁上,很可能是在一次山体强//烈的运//动中形成的, 那些散落在周围的、或大或小的石块就是这一推论最好的证据。
入口的顶端勉强有一人高,女人和小孩还好说, 成年男性需要略微低下头才能进入,左右宽窄也很有限,一次仅能允许一人通过,还不能是个胖子。
齐渺拨开从上方垂坠下来的藤蔓,举着手电向里照了照, 洞//穴里倒是还算宽敞, 能容纳的下三五个成年人, 洞顶也要比外面高出许多, 能够站直了, 有一些虬结的树根从侧壁和地面上凸出出来,偶有些地方生着一块块灰绿色的苔藓。
齐渺的视线快速从这些事物上掠过, 最终锁定在靠近岩壁一侧的地面上。
那上面堆着些干草和枯叶,铺成一个圆形的“床铺“的模样, 绝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
要说是动物,能做出这种事的只有可能是熊了。一部分较为“聪明”的熊会在冬天到来前寻找合适的山洞, 像人一样收集枯草树枝之类的东西, 用以冬眠,然后在春天来临之后将其废弃。
可这“床铺”看起来很新, 有经验的人一眼就看的出来,搭建成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一周, 且上面并没有残留下来大量的毛发,齐渺迅速地将这种可能性排除掉了。
他意识到自己这一组很可能找对了地方, 立刻向后做了几个手势。
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四个人,表情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齐渺向洞里走去,第二个人随之跟上。
第三个人也向前走了几步,却不进入,而是站在洞口处,随时准备接应。最后的两人则站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一人紧盯着洞口,一人举着手电,警戒着四周。
辛枫晏等到就是这个时候,他躲藏在树枝间,黑夜和茂密的枝叶成了他最好的掩护,当手电的光束滑过下方的树干后,他猛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落地的同时,他的手臂就劈上了第五个人的后颈,那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悄无声息地失去了意识。
而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倒下,辛枫晏就又冲向了第四人,动作迅捷如风,这人刚回过头,还没来得及摆出架势,辛枫晏就已经近了他的身,同样照着他的脖子劈过去。
站在洞口的那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向洞里喊了一句后,正想过来帮忙,却又在这时听到了洞中传来的打斗声,就这么迟疑的一瞬间,辛枫晏解决完了第四个人,已经冲到了他面前。
他倒是比前两个人强了一些,没有无声无息地就被干掉,还和辛枫晏过了几招,但也就是几招而已,就倒在了辛枫晏得脚下。
辛枫晏看都没看他一眼,立刻冲进山洞中。
洞内,跟着齐渺进来的那个人已经跟穆潇动上了手,而齐渺跪在一旁,捂着后脑,表情痛哭。
仔细一看,原来这山洞中还别有洞天,咋看起来是个不大的洞穴,但其实里面还有一处空间,被拐角处的岩石挡住了,从外面看很难发现。
穆潇之前就是藏在这里,抱着块石头,躲在黑暗中,等到齐渺靠进时,趁着他刚发现这处空间的那一瞬稍稍的分神,直接砸了上去。
穆潇原本还担心这样子会不会出人命,不过辛枫晏跟他说,他族里得人和他一样,身体素质和恢复能力都普遍强于外族人,穆潇也就放开了手脚,直接将齐渺砸跪到了地上。
齐渺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好容易缓过劲来,看清了“凶手”是那个外族人,正恨得牙痒痒,卯足了劲要去给那个外族人一点颜色看看呢,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齐渺心中一惊,刚回过头,就见辛长老家的那位少爷脸色冷的跟数九寒天似的,长腿一抬,就踢了过来。
虽然连续高强度突击了好几个月,穆潇的身手也有了显著的提高,但到底还是比不上这些从小就学艺的族人,也只能算是勉强和这第二个人打了个平手。
不过等辛枫晏解决了齐渺,加入进来,这人就完全不够看了。
家族里的惯常做法辛枫晏最熟悉不过了,小队通常五人一组,包括每个人负责什么,怎么占位的等等等等,他之前就告诉了穆潇。
穆潇这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快速又不闹出太大动静地,解决掉了这五个人。
辛枫晏一开始其实是不愿意的,让穆潇单独一个人在山洞里对付对方两个,他哪里舍得?
不过他从来都拗不过穆潇,而且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或者可以说,这是唯一的办法,其它的无论怎么做,都没法保证能将五个人都留下。
最后那个人也倒下了,辛枫晏多一眼都没有再看他,视线立马转到穆潇身上, “穆潇,你有没有事?”
穆潇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没事,阿宴,快来收拾一下!”
其实他左肩膀上被打了一拳,一条腿也挺疼的,那人准备踹他的腹部来着,穆潇躲开了,就踢到了他的腿上。
不过这些都是在辛枫晏进洞之前发生的事,辛枫晏没见到的,穆潇怎么可能主动说出来?
辛枫晏来来回回扫视了他好几圈,看他确实像是没什么事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道:“穆潇,他们身上应该都带了绳子,你把他们绑起来,我去把外面那三个人拖进来。”
穆潇点点头,捡起掉在地上的手电,一照,果然在这几个人的后腰上看到了系在腰带上的一小捆绳子。
而且除了绳子,还有点别的什么。
辛枫晏走了两趟,把外面昏着的三个人都搬了进来,和洞里的两个人一起,摆成一排,手脚都给他们捆上了。
穆潇这时候把发现的东西拿给他看,那是一个黑黑的、比手掌略大一点的“方块”,上面带着一根粗粗的短天线,长的挺像老式的“大哥大”。
大哥大这东西,是最早的移动电话,穆潇记得自己小时候老爸还有一个,那时候这可是个新鲜玩意,他记忆的犹为深刻。
“这是……对讲机?” 穆潇问道,他还是第一次亲手摸到对讲机这种东西,平时都是只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比如刑侦片什么的。
或者在公司里,楼里的保安通常会在腰上别一个,穆潇从来没仔细瞅过。
“对,是对讲机。” 辛枫晏说道, “小队会定时向领队汇报情况,通常是一个小时一次。”
他从穆潇手中接过“黑方块”,毫不留情地一顿暴力拆解,拆出了里面的芯片,咔吧一声,掰碎了。
一个小时一次啊……穆潇想着,不知道这几个人上一次汇报是什么时候,总之,山上是不能再呆了。
“阿宴,我们得快点下山去。”
两人把洞口用藤蔓遮了遮,附近打斗过的痕迹也大致隐藏了一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山下、向着藏车的地方而去。
一路上又遇到了两个小队,两人想办法躲了过去,没有再起正面冲突,那两个小队的人看起来只是在大范围地搜索,说明之前那五人“失踪”的事领队还不知道,算是个好消息。
其实不开车更好,更安全更隐蔽,车子毕竟目标太大。只是这地方太偏僻了,没有车,单靠两条腿,走上一周都未必能走的出去。
更何况山里信号极差,相当一部分地区更是一点信号都收不到,非常容易迷路。
车子藏在一处山坳里,有一条勉强可以称得上是“路”的小道通往外界。
两人并没有贸然过去,先躲在远处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辛枫晏正想往外走,穆潇却拉住了他,小声道:“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
辛枫晏就不动了,回过头来看穆潇,用眼神询问。
穆潇之前给车子做了伪装,在车顶上盖上了些树枝,如果不是特意来找,在远处看很难分辨出来。
这一会月亮出来了,借着月光,可以还算清晰地看到,有一株柳枝混在那些树枝中,细长的柳叶从车子的一侧垂了下来。
“那根枝条……” 穆潇指着柳枝道, “我原来是插在车门上的。”
辛枫晏脸上的神色猛地沉了下来,原本在车门上的柳枝到了车顶上,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动过了车子,连车门都打开了,车顶上的树枝和柳枝因此都掉到了地上。
这之后,那人(或者那些人)又想把车子恢复成原样,但因为柳枝太小,又混到了其它树枝里,并没有被发现,被一起搬到了车顶。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一起向后退去,直到远离了山坳一段距离,才停下来。
这条路也走不通了,之前穆潇还以为遇到的这三队人只是例行地搜索,辛枫晏族里大部分的人都应该还在向山外面追过去。
碰到例行搜索的人是小概率事件,不过在制定计划时穆潇也想到了这点,他想着如果真的点背碰上了,就立刻开车下山,留在外面的人应该不是很多,很好闯出去。
只是现在再一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遇上三队人,哪里还是小概率事件了?恐怕是那些人已经知道了他们还在山里,开始大面积搜山了。
可是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难道是薛小姐……
穆潇倒不是担心薛雅洁故意出卖他们,他更担心薛雅洁出事,才不得不说出他们。
要不怎么说是交//配过的男朋友呢,辛枫晏也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同样在担心着薛雅洁,只是还稍微有点不同。
“穆潇,” 他道, “我担心他们会不会通过车子,查出小雅帮了我们?”
第47章 第 47 章
从发现五人组起, 到与他们交手,再到一路奔波赶来藏车的地点,时间紧迫, 两人几乎是马不停蹄,这一会才终于能歇歇脚了。
虽然其实两人打从心底里并不想要这点休息的时间。
就在半天前, 辛枫晏在婚礼上时,发型疏的那叫一个端正又靓丽。
他的头发不算太短,在平时,额前的发丝自然垂下来,颈后的部分超过了耳朵一些, 细碎地贴散在白皙纤长的脖颈上。
但男人嘛, 又不是真的古代人, 头发到底没有女性的那个长度, 能做出的造型也有限的多。
不过穆潇敢打赌, 给辛枫晏做造型的那位老师绝对是个了不起的狠角色,他没有使用任何装饰, 做出来的又不是那种十分夸张的发型,相反的, 低调的很。
但每一根发丝都存在于它们最应该呆在的位置,保持着它们最应该呈//现的形//状, 与辛枫晏那端庄中又带着点秀美的五官相得益彰, 把辛枫晏身上那种透着点古韵的气质完全凸显了出来。
就是那种他站在人群中,第一眼你就会注意到他, 但再一瞅,又会觉得很平常, 会怀疑方才是不是看错了,可就还是移不开眼。
就连穆潇, 见到那样的辛枫晏时,也短暂地愣了会神。
当然这是指发型,辛枫晏的脸本身长的就让人移不开眼。
后来这发型就乱了……能不乱嘛?和穆潇搂//着抱//着,在山洞的地//上又//亲又//滚的,哪怕喷了一瓶定型水上去,那发型也得乱了!
咳咳,这里穆潇要为自己说一句公道话,真的只是十分纯洁地滚了一下,什么都没干,而且自己大部分时候是搂着老虎滚的。
或者也可以说,是被老虎的大爪子搂着滚的。
而到了现在,可以说一点发型都看不出来了,嫌垂下来碍事,前额那一块稍长一点的头发辛枫晏胡乱地抓过好几次,那些原本柔顺的发丝此时此刻分别毫无形象地向左、向后、向右躺平着。
和辛枫晏相反的,穆潇的发型一点都没有乱……毕竟他那头发短的都可以说没有发型了,再乱又能乱到哪去呢?
穆潇看着纠//缠在一起的凌//乱黑发,那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沾了一片树叶。
两人正靠坐在一棵树下,短暂的休息中,穆潇搂上身边人的肩膀,稍微用了点力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辛枫晏就柔顺地靠了过来,侧脸枕到他肩上。
穆潇抬手,把那片树叶摘下来,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把//玩了一下,随手扔掉了。
“通过车子,应该不会查到薛小姐。” 他道, “那辆车是我买的,改装也是我找人做的,薛小姐全程没有参与进来。”
逃命用的车子,自然各方面都要使用最好的,穆潇卡里的余额一下子就见了底。
他那几个月中倒是不想让薛雅洁破费来着,可再怎么顶天立地的男人,为了一碗饭都得折腰,何况穆潇也不是那么较真不知变通的人,就“心安理得”地住进了薛雅洁的房子,吃穿住行,全方位让薛雅洁“养”着了。
只是这辆车现在没法用了,钱和花费的功夫全打了水漂,说实话,曾经有过那么一个瞬间,穆潇心痛到整个心脏都抽抽了一下。
他攒了五年的钱……
哪怕辛枫晏又听话又善解人意,这种事情他也没法去感同身受,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当然穆潇一点没有表现出来也是原因之一。
辛枫晏感受到的是另一种心疼,心疼穆潇为自己的付出(不包括钱),他握上穆潇的手,短短几个月时间,这只手的指腹和手心中多了许多薄茧,辛枫晏挨个摩//挲了一遍,又把嘴唇凑上去,轻轻地亲吻。
穆潇正在忧虑着什么,辛枫晏也猜到了个大概,他宽慰道:“你跟我说了小雅是怎么把你带进来的,我又想了一遍……整个过程中都没有什么纰漏,小雅不会因为这件事被发现的。”
那就好,穆潇松了口气,他们族里做事的风格辛枫晏最了解,他说没事大概率就是没事了。
现在唯一的一个,也是最艰巨的一个问题,就剩下怎么离开这了。
辛枫晏把那只手捧进怀里,贴在心口的位置,轻眨了下眼,再睁开时,眼中的神色坚定锋利了起来。
“穆潇,” 他说道, “还有一条路可以走,从山另一边下去。”
穆潇挺惊讶,既然有这么一条路在,怎么薛雅洁和辛枫晏之前都没有提过?
不过有路总归是好的,他没有过多地询问,只道:“那太好了,我们快走吧。”
路上辛枫晏大致描述了一下那条路的情况,他们所在的这一边山坡比较平缓,甚至还能有许多平地,但山的另一边,也就是他们即将要走的那条“路”,就比较陡峭了,需要爬下去。
穆潇听了更疑惑了,爬山而已,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到了地方他才知道,为什么薛雅洁和辛枫晏都对此事闭口不提了。
还算给他们面子,这边的山体勉强还能算是一个“坡”,有那么一丁点的弧度,没有完全垂直九十度下去。
穆潇站在边缘向下望去,下面黑的像深渊一样,什么都看不清。他又踢了块石头下去,咚咚咚的几声碰撞之后,就再也听不到响声了,压根探不出深//浅。
哪怕与辛枫晏在一起的决心从来没有动摇过,穆潇此时也本能地腿肚子微微发抖。
面前的这个“坡”,专业的登山运动员来,看了都要摇头的程度,只有那些喜欢挑战极限的人才会尝试,还得登山绳、攀岩搞,全副武装了才会上。
但再看自己这边,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件像样的工具。
哦,对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还有一根从五人组那缴获来的绳子。
穆潇不由得看向身边与自己并肩而立之人。
辛枫晏站在崖边,夜风吹动他脸侧的头发,银白色的月光像在他肩上批了一件轻纱,他的脸孔朦胧在月色中,眼中淡淡的光辉盈盈闪烁,像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虚幻的影子,又像镜中花、水中月,随时就要散去。
他望过来,道:“穆潇,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他们还不知道你在这。你在山里再躲一会,等到我回去了,他们就会撤走,你就可以下山了。”
穆潇都要叹气了。
不是,辛枫晏你什么意思?
我钱都花了,罪也遭了,到了最后,你说让我自己下山?
我在薛雅洁那挨的打白受了吗?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回去了,他们会怎么对待你。
我怎么可能允许……只有我才能“惩//罚”你!
穆潇就笑了, “说什么呢,都到这了,哪还有回去的道理?”
他一下子就把那个“影子”从虚幻中拉了过来,圈进自己怀里, “阿宴,不是说好了,等下了山,我就要罚你吗?现在你又说这种话,可要小心了,这可算是罪加一等,到时候……呵呵。”
穆潇“狞笑”了两声,手象征性地在辛枫晏的尾巴上碰了一下。
“还有啊……” 他又说道,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了,那天中午……就是在你救了那个小女孩的那天中午,你不是答应了我,要和我回老家见见我妈的吗?当然这几年肯定不行了,等再过几年的,要是有机会能回国,我就带你去。”
穆潇,我早知道了你会这么说,辛枫晏心道,他抬起手,搂上依靠之人坚实的背部,尾巴缠到那人的手臂上。
他不再提起让穆潇不高兴的事,不过心中却还有自己的考量。
不能让穆潇出事,这是辛枫晏的底线,他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是基于这个准则之上。
在说出这条路之前,辛枫晏就想好了,倘若爬下去的过程中真的遇到了危险,自己还可以变成老虎,总是能够护住穆潇的。
至于自己最后会如何……他就没有再去想了。
绳子装在穆潇带的那只背包里,辛枫晏把它拿出来,蹲下来,往穆潇腰上系:“穆潇,一会我先下去,我踩过的支点,你再踩。这绳子的另一头,我也会绑在自己身上,你要是没踩稳,千万要抓紧绳子,我拉着你。”
穆潇点点头, “我明白,不过你也不要勉强,我也可以拉着你的。”
辛枫晏笑了一下,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穆潇看着那个浅淡的好看笑意,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感到了隐隐的不安。
他总觉得,似乎从进山开始……不,是从决定跟辛枫晏出国开始,就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如影随形似地跟随着他们。他要做的事,总是在最紧要的关头被察觉了,逼的他不得不另想办法。
而现在,似乎这种事又要应验了。
穆潇回过头,山路上先是亮起了光,一束一束的,是手电筒的光亮。
然后是影影绰绰攒动的人影,逐渐靠近了,能看的清了,为首那人穆潇认识,或者说,记忆深刻,正是当初在雨中,逼的辛枫晏放开他的手的人。
齐毅。
一股大力扯上来,是辛枫晏把自己拉到了身后,穆潇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辛枫晏尾巴上的毛全部炸开了。
齐毅还是上次见面时的那张严肃脸,不过神色更冷了,他的声音同样冰冷:“辛少爷,请您跟我们回去。”
奇怪,穆潇想,怎么齐毅看起来对自己在这一点都不吃惊?不会真的是薛雅洁出事了吧?
辛枫晏同样担心着薛雅洁,但他更担心的还是穆潇,在穆潇开口前,他就替穆潇答应了:“我跟你们走,你们别动他!”
你大爷的!穆潇又开始磨牙了,要不要同样的场景上演两次啊!
只是这一回,齐毅却没有那么好说话了,只听他说道:“抱歉,辛少爷,仪式失败了,族里怀疑和这名外族人有关,辛长老亲自下的命令,您和外族人都要带回去。”
第48章 第 48 章
仪式的过程和作用穆潇听薛雅洁说过一些, 他那时候觉得自己像在听玄幻故事,就那么小一只雕像,阳光一照, 就能精准定位出一个还没出生、更甚至有可能连受精卵都还没结//合上的“婴儿”?
穆潇第一时间想到了藏传佛教寻找转世灵童,但人家还需要高僧占卜、观湖祈祷什么的呢, 辛枫晏族里这仪式,简直高效又便捷到了不真实的地步!
不过穆潇再一想,他们族里的人都能变成老虎呢,雕像显个灵,好像也不算什么大事?
穆潇知道这仪式很重要, 但也仅只是知道, 虽然三观多次受到“玄幻”的冲击, 他的底层逻辑还是唯物主义的, 浅意识里更加地把仪式看成一种象征, 一种精神寄托。
更何况薛雅洁说这仪式几十年都没有举行过了,别说薛雅洁自己, 连辛长老都没亲眼见过。薛雅洁也只说古书里有记载,再多的就说不出什么了, 穆潇听过了就算了。
现在齐毅说白日里的那场仪式失败了,穆潇也没什么实感, 但围堵上来的这些人全都一副如临大敌、如丧考妣的模样。
再看辛枫晏, 他的声音都发颤了, “怎么可能?仪式怎么会失败?!”
“仪式本不应该失败的, 从来没有失败的先例。” 齐毅道, “辛少爷, 您应当最清楚了,仪式中的每一步, 都严格地按照着记载中的进行。”
“唯一的不同……” 说到这,齐毅的视线刷地转向穆潇, “就是这名外族人!”
随着他的话落下,穆潇一下子成为了众矢之的,齐毅带来的人全都看向了他。
黑暗中他们的双眼似乎变成了野兽一样的凶瞳,那些眼中有怨毒、有愤恨,死死地锁定着穆潇,似是恨不得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喝他的血、啖他的肉、凿他的骨、吸他的髓。
穆潇握了一下拳,他的手心里见了汗,倒不是因为这些人,这些人再如何看他,他也能够承受的住,他在意的是辛枫晏。
到现在穆潇才真实地意识到,这场仪式对辛枫晏的族人、也包括辛枫晏本人在内,是多么的重要,多么的不容有失。
他看向辛枫晏,辛枫晏立在人群与自己之间,自己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压前所未有的低,像是一个阴暗、低沉、不断地吞噬着周围的巨大漩涡。
穆潇心中发紧,他想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叫一声“阿宴”,那两字又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穆潇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放在了恶魔的天平上,颤颤巍巍、飘飘忽忽,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他却没法做任何事,只能站在原地,焦急地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来临。
可他等到最后,等到那些人全都蠢蠢欲动了起来,辛枫晏也没有回过头来。
穆潇的心正要向寒潭底沉呢,却见辛枫晏往旁边跨了一步,将自己完全挡在了身后,挡住了那些人充满仇视与恶意的视线。
接着他听见辛枫晏大声说道:“齐毅,这件事情和穆潇没有关系,仪式失败全是我中途离开导致的,我现在就和你们回去领罚!”
那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顿都敲击在穆潇的心上,等到话音落下,穆潇心里咯噔一声,喜悦和愤怒参杂在一起,喷//涌而出。
他现在特别特别想抱一下辛枫晏,想狠狠地亲吻他,又想抓住辛枫晏的尾巴,好好地罚他一通。
这一次又一次地,辛枫晏怎么总是想着独自承担?肯定是说好的罚还没到身上,没能让他长长记性!
“哈哈哈哈!” 齐毅在这时忽然笑了起来,他盯住辛枫晏,略带嘲讽地说道:“我从来不知道,辛少爷你竟然如此天真!就凭你一个人,能弥补族里的损失?能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齐毅之后,其他人也都嚷嚷了起来。
“辛少爷,仪式失败了,没有家主,你让我们以后怎么办?”
“辛少爷,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外族人背叛族里!“
“长老们都说了,这件事和外族人脱不了关系,这个外族人也必须一起带回去!”
更有甚者,连“少爷”都不叫了,直接开骂。
“辛枫晏,你这个叛徒!亏我以前还那么尊敬你!你居然做出这种事!”
“我艹你xxxx,辛枫晏,xxxxx!”
这些还算轻的,还有更难听的,直接往下三路拐过去了。
“外族人的xx就那么好?x的你在床上xxxx?你们方才是不是也xxx过了?”
“姓辛的,别看你长的人模狗样的,但要我说,你就是个欠x的婊//子!”
穆潇听的脸黑的可以,拳头握的嘎嘣嘎嘣响,但他也知道和这帮人互骂斗嘴是最没有意义的事,勉强忍下了怒火,只在心里骂回去。
我的xx就是最好的!阿宴就是最喜欢我!你们这帮煞笔,老古董,老封建,那狗屁仪式失败了关我和阿宴什么事!你们这完全就是在迁怒!
众人指责的话齐毅没有阻止,对于那些骂的特别凶的,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呵斥了一句。
这样不痛不痒的训斥反倒助长了那些人的气焰,人们越来越愤怒,不知道是谁先扔了块石块过去,辛枫晏顾着身后的穆潇,没有躲,抬手挡掉了。
但这更惹得群情激愤起来,见齐毅是默认的态度,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就不再顾忌了,直接冲了过来,剩下的人见有人先上了,也跟了上去。
辛枫晏一脚踢翻了冲在最前面、也是方才骂的最狠的那人,在第二人出拳时,侧头躲开,接着趁着那人的拳头还没收回去前,紧跟一步上前,抓住那人的手臂一拉一折,只听咔吧一声,那人就哀嚎着跪在了他脚下。
接着是第三个人,辛枫晏矮身躲过他的攻击,在他空门大开之时,手肘重重击上他的腹部。
第四个人辛枫晏是先将他踢倒,又在他胸口补了一脚,让他短时间内没法再爬起来。
辛枫晏在前,挡住了大部分人,偶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一个一个地送过来,穆潇也勉强将他们解决了。
但这只是第一拨人,后面还有更多的,手里还都拿了家伙,棍棒短刀之类的,而且这时候齐毅也脱了外套,底下是一身劲装,亲自走了过来。
齐家中虽然没出过长老,但家族地位在族里也不低,主要负责守卫族地,保护族人的安全,偶也也会听从命令外出执行任务。
齐毅是这一代齐家人中身手最好的那一个,在整个族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他一下场,辛枫晏顿时落了下风。
但辛枫晏却始终咬牙坚持着,一步也没退,没让穆潇暴露在人群中。
不过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眼见着辛枫晏身上的伤越来越多,穆潇心疼的恨不得上去跟那些人拼命。
“辛枫晏!”
只可惜,他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打斗和呼喊声中,接着呼啦一下子,那些人团团围上去,他连辛枫晏的身影都看不到了。
大约是真的要到极限了,这时候又有三个人越过了辛枫晏的防守,向着穆潇冲过来。
这三人中一个拿刀,两外两个拿着棍子,全都赤红着眼,就往穆潇身上招呼。
穆潇手里也有把刀,是他一直带在背包里的,方才辛枫晏还踢给了他一根棍子,不知道是从哪个人手里抢来的。
工//具倒是挺齐全的,只不过穆潇这时身边还有两人,再加上这三个人,除非他手里端着枪,否则怎么都是打不过的。
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薛雅洁的训练真的十分有效,哪怕在如此劣势下,穆潇还踹倒了一人,又一棍子敲昏了另一个。
但是倒第三个人,他就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的,甚至连自己都护不住了,眼看着那人举着棍子,就要往他身上敲过去。
而辛枫晏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候。
那三个人其实是辛枫晏故意放过去的,齐毅的任务是将两人都带回去,当穆潇那边要抵挡不了的时候,他势必会分神看过去,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辛枫晏才有可以摆脱他的纠缠,冲出人群,冲向穆潇那边。
辛枫晏赶在最后一刻,徒手抓住了那根敲下来的棍子,将人踹到一旁。
但这时候另一根棍子也已经到了,辛枫晏想也没想,当即扑到了穆潇身上,那棍子就直接敲在了他的后脑上。
辛枫晏眼前模糊了一瞬,他咬牙忍住,借着这股冲击,带着穆潇向前冲了几步,一起翻下了悬崖。
穆潇刚感到心疼,就听到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响,他从来没听过这么大的风声,他望着飞速远离的崖壁和夜空,一下子懵了。
辛枫晏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是要……殉情?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他就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辛枫晏的身//体猛地变//大,刺啦刺啦衣服被撑//破的声音响起,辛枫晏就这么在半空中,变成了虎型!
老虎翻转身体,让自己背部冲下,同时将穆潇圈在自己的腹部,四只爪子搂住穆潇。
穆潇一下子明白了,辛枫晏这TMD是想用他的身体护住自己呢!
这馊主意,TMD的还不赶殉情呢!
“辛枫晏,你松开!” 穆潇在老虎怀//里剧//烈挣//扎起来, “辛枫晏,你不能……!”
然而他的力气哪能扭得过老虎,而且为了防止他乱动,老虎竟然张开嘴,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一下辛枫晏没控制好力气,咬的穆潇肩上见了血。
但辛枫晏这时候也没法控制力气了,方才那一棍子让他处在昏迷的边缘,他强打着精神才没完全失去意识,他现在连穆潇的脸都看不清了,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一定要保护住穆潇!
“辛枫晏!” 穆潇突然一声吼。
他是真的怒了,前所未有的愤怒,血液在他体内沸//腾。
辛枫晏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袭来,压得他想要匍匐在地,让他连意识和虎型都要维持不住了。
一旦失去了意识……一旦没有了虎型……辛枫晏不敢去想那个可能。
穆潇……不要……不要……求求你……他在心中呼喊,却还是抵挡不过强大的压力,昏了过去。
咬着自己肩膀的人再度变回了人型,穆潇立刻把人搂进了怀里,头按到自己的胸口,手脚并用,能给挡住的地方都用自己的身体给挡上。
刚做完这一切,砰地一声,他就撞到了一块石块上。
五脏六腑在那一刻都移位了,穆潇当即咳出一口血来,但他心里却是高兴的。
坡度变缓了,缓了好啊,缓了就还有机会……
他紧紧地搂着昏过去的辛枫晏,劈里啪啦地在逐渐缓下来的山坡上翻滚,一路上不知道撞到了多少石块,疼的全身都没了知觉,身上穿的那么结实的一件登山服,都给磨出了口子。
可这还没算完,眼瞅着迎面而来了另一块大石,还是直冲着他的脑袋来的。
穆潇也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了,全部的意志力都用在搂住辛枫晏上,别说躲过这块石头,连动动手指都费劲。
大约就到这了吧……老爸、老妈,对不起了……穆潇想着,最后看了一眼怀里的人,闭上了眼。
然而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身体一轻,似有什么拉着自己背后的衣服,把自己和辛枫晏都带了起来,一上一下地,似乎是在山坡上跳跃。
穆潇想睁开眼看一看,努力了半天,只睁开了一条缝,白色的什么在眼前闪了一下,就那么一下,他就再也抵不住眼皮的重量,昏死了过去。
第49章 第 49 章
我真的看到影子了吗?
穆潇这会又不确定了, 他觉得自己都快变成影子了,身体是一点都感觉不到了,仿佛只剩下了思维, 悬浮在一处没有质感的空间中。
别说,感觉还挺舒//服的, 就是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知不到,眼前一会是一块一块的白,一会又是大面积的黑。
穆潇还想再飘一会,却又觉得不能再飘下去了, 还有……还有什么?他想不起来, 不过当他觉得自己不能再飘下去时, 倒是真飘飘忽忽地落了下去。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穆潇听到了流水声, 鸟叫声,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然后是触觉,微风抚在面上, 感觉……!!!!
穆潇现在极度后悔,他非常迫切地想要再飘回去!
太疼了, 真的太疼了, 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还完好的地方,就跟被压路机整个碾过了一遍一样。
不过这么一刺激, 他的记忆倒是恢复了,穆潇想起了自己刚经历过的那个惊魂一夜, 从那么高又那么陡的山坡上掉下来,自己居然还活着, 奇迹都不足以形容了!
同时,他也想起来了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回来,那个“还有”后面,究竟是什么。
压抑的、闷在喉咙里的哽咽声传进他的耳中,穆潇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沉重的、像坠了千斤的眼皮终于掀开了一条缝。
一大片明亮的晨光立刻投射了下来,穆潇被刺得下意识又闭上了眼。
原来已经早晨了啊。
然后他就感到手被抓住了,抓住他的那只手冰凉冰凉的,还在发着抖,哽咽声停了下来,换成了一声轻轻的呼唤:“……穆潇?”
那声音轻的像羽毛,极为小心,怕惊扰到他似地,又仿佛隐藏着巨大的惊喜。
穆潇再一次睁开眼,首先冲入眼帘的,就是一大片雪白的肌肤,氤氲在晨光里。
辛枫晏穿着的那件婚礼喜服在变成老虎时被他撑//破了,现在他身上就只剩下了几片破//碎的红色布料,哪哪都遮//不住,全都露//了出来。
这穆潇太熟悉了,他抚摸过无数次,但是现在那些漂亮细腻的肌肤上沾满了沙砾、灰尘、还有血迹,有一些地方透着青紫或者深红的颜色,渗着血点,还有些地方,皮肤直接被划开了。
伤口有长有短,血痂干涸在上面,那是滚落时被树枝沙石所伤的。
还有两道特别深的伤口,一条在手臂上,一条在大腿上,皮肉外翻着,能看到里面鲜红的肌肉组织上也都糊满了血液,那是昨晚打斗时被锋锐的利器划出来的。
还有辛枫晏的尾巴,他的尾巴就像是被熊孩子狠//狠虐待过,又丢进了垃圾箱里的毛绒玩具,又脏又乱,同样沾满了沙土和血迹。
不远处是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附近的土地上全是卵圆形的光滑石块,辛枫晏就跪坐在上面,尾巴拖在身后的石块上,一动不动地,连尾巴尖都不再摇晃了,穆潇看不大清楚,也不知道尾巴有没有伤到。
辛枫晏耳朵上的毛毛也脏了,两只耳朵都低低地垂着,拉耸在脸两侧,跟一只被抛弃了的小动物似的,那股可怜巴巴的劲就别提了。
穆潇心说:我身上就够疼的了,刚醒来又要给我看这样的画面,连心里都没法好过,干脆疼死我算了!
辛枫晏这身伤看起来虽然挺吓人的,但都是皮外伤,比穆潇的要轻的多了,甚至还没有他前段时间在祠堂里领的那些罚重。
再者辛枫晏这个身体素质的,除了脑后的那一下让他差点昏了过去外,其它的基本不影响他行动,他完全没有在意。
辛枫晏也是刚醒来没多久,他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穆潇怀里,而穆潇的那身伤……辛枫晏从来不知道,一个外族人,伤到如此地步,居然还能挺到早晨!
结合两人现在的状况,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怎么会是了,辛枫晏后悔的差点崩溃了,自己怎么就能昏过去了呢!怎么就变回了人型!
穆潇……
那股压的他变得不变身的强大压力辛枫晏现在没空去细想,最要紧的是赶紧将穆潇送出去医治。
辛枫晏想将人背起来,可又不敢随便动穆潇,他不确定穆潇骨头断裂的情况,那些骨头会不会在移动的过程中伤到内脏。
期间穆潇的呼吸还稍微停顿了一会,辛枫晏的心跳就也跟着了停下来,那一刻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铺天盖地的绝望。
好在穆潇的胸口很快又再度起伏了起来,他还睁开了眼,辛枫晏可以说一瞬间从地狱来到了天堂。
穆潇的手指动了动,一小会之后,他的手缓缓抬了起来。
“穆潇?” 辛枫晏看着那只颤抖的手往旁边伸过去, “你要什么?我来帮你!”
没有得到回答,也许穆潇现在压根就回答不了了,这个想法又让辛枫晏感到一阵窒息。
背包掉在一旁,拉链不知道怎么地被刮开了,包里面的东西散的到处都是,斗篷也从中掉出来了一大半。
这件斗篷之前一直穿在辛枫晏身上,在两人决定徒手爬下山时,辛枫晏把它脱了下来放进了背包里。
只可惜后来下山的计划临时更改了,从爬下来,变成了“滚”下来,不过斗篷倒还装在包里面。
穆潇费力地抬起手,手指勾着斗篷的边沿,往辛枫晏那边送。
辛枫晏一下子明白了,穆潇这是想……给自己披上?
但他的手只抬起来一个小臂那么高,就再没有力气了,辛枫晏在那只手垂落下去之前一把握住它,忍着心中的酸楚,将斗篷拿起来,穿在了自己身上。
看着大片的肌肤被遮在了斗篷下,穆潇满意了。
他其实还想摸摸辛枫晏的脸来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辛枫晏哭。
阿宴的鼻尖红红的,眼角含着两颗小小的泪滴,眼下有着两道湿痕,泪水冲刷掉了灰尘,露出白皙的肌肤,看起来十分狼狈,但还是那么好看。
真不愧是我男朋友,穆潇想,或者更应该叫做……“交//配对//象”?
不过也是真的狗血啊,穆潇又想着,他想起了辛枫晏第一次变成老虎的那一天晚上,他和辛枫晏靠在一起,看的那个电视剧。
男女猪脚私奔的路上被男主家族的人找到了,逃跑的途中两人双双掉下了悬崖。
穆潇很想笑,自己那时候还嘲笑过那个剧情来着,没想到头来,自己也体会了一把被男朋友的家族追赶、和男朋友一起掉下悬崖的赶脚。
只是别说笑了,穆潇现在每一次呼吸都疼的受不了,这一会还有怎么也压抑不住的猛烈咳意冲了上来,胸腔快速震动,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其间炸开,伴随着腥甜的液体从喉咙中呕出来。
“穆潇!”
耳边是辛枫晏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好不容易,穆潇终于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走……快走……”
不知道那些人还会不会、会在什么时候追上来,但辛枫晏自己的话,绝对可以逃走的。
逃离这座山,离开这个家族。
穆潇抬起眼,最后看了一眼天空。
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白,阳光是那么的明媚。
穆潇有点不确定了,不确定这一趟自己应不应该来。
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值得吗?
但是一想到辛枫晏,想到喜欢可可爱爱的事物、内心那么柔软的辛枫晏,在家族中却被压抑成了那种样子,哪怕在外生活多年,也完全不敢表露出一丁点自己的本性,哪怕是一口奶茶,也不敢主动去喝,还要自己买来给他。
而且到了年纪,他又要返回家族中,永远地生活在那样的“囚笼”里。
穆潇就不再纠结了,就像老爸说的,平平淡淡的是福气,轰轰烈烈地走一场,也不错。
“穆潇,不要……穆潇!”
耳边是辛枫晏的哭声。
“求求你了,穆潇,再坚持一下,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你的父母吗?不是还说了要罚我吗?求你了,现在罚我吧……还有父母……穆潇,我要跟你一起去见你的父母……穆潇!”
穆潇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在被搬动,似乎是辛枫晏要带自己走。
但是一动,从骨髓中冒出来的疼痛就激得他冷汗狂冒,穆潇疼的差点骂人。
而且在断续的哭声中,他又听见了点不和谐的声音,先是杂乱的脚步声,再是喊声,那声音还挺熟悉的,貌似是他昨晚打过的齐家的某个人。
“辛枫晏,这回看你们还往哪儿躲!”
“艹!!!”
穆潇这一次真的骂了出来,只不过声音太小了,没有人听到。
接着他就听到了辛枫晏的声音,那声音里还带着压抑着的哭腔呢:“齐毅,求你们,将穆潇带出去,你们怎么对待我都可以,只要救救穆潇……”
没有听到齐毅的回答,是另一个更为年轻的声音,犹豫着道:“那个外族人……没准他……了,仪式就能好了呢?”
嘈杂的讨论声响起,穆潇听不大真切,但看那个意思,这些人基本是赞同这个观点的,自己嗝屁了,他们那个狗屁仪式就能成功了。
“好,既然如此……” 辛枫晏突然讲话了,穆潇从来没听过他的声音这么冰冷, “那我就跟他一起留在这!”
穆潇心道一声不好,那个“留”字的意思,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这回改成穆潇想说“求你了,不要啊”,可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听辛枫晏道:“齐毅,帮我转告祖父、父亲、母亲,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整个族里……但我不后悔!我不在了,仪式就不会再出差错了!”
辛枫晏,你敢!
穆潇一声吼。
他现在愤怒到了极点,那些怒火像岩浆,在他的血管里奔流,猛烈地灼烧着他,点燃了他的每一寸皮肉,就要将他完全吞噬殆尽。
穆潇感觉到疼、热、胀,不止心口被愤怒//胀//的要爆炸,身体也随着要爆//开了似的。
但这种感觉又很舒//服,让他欲//罢不//能,穆潇顺应着这感觉,发现自己居然能睁开眼了,发现视野居然一点点变高了,发现眼前踩在大片的鹅卵石上的,竟然是一双毛茸茸的巨大白色兽爪!
穆潇抬起眼,看向不远处围着的人群,那群人全都一脸的惊诧和恐惧,浑身簌簌发着抖,连脸上的肉都在抖动。
而在穆潇看过来的同时,他们一下子全跪了下去,继而是五体投地地趴倒,脸皮贴上石头。
穆潇转开视线,看向辛枫晏。
辛枫晏正背对着他,穆潇的视线扫过来时,他也似是支持不住了一样,闷哼一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第50章 第 50 章
听说发现了辛枫晏和那个外族人, 焦急地等待着消息的辛长老和其他几位长老都坐不住了,跳下黄梨花木椅,就要亲自往山的另一侧赶。
族里多少年没发生过这样大的事件了, 又事关下一任家主,不止长老, 他们的儿子女儿、副手助手,还有族里其他一些担任要职的人,能去的都跟着去了。
薛雅洁也在其中,她这时候早换下了那身大红喜服,穿着身练功时的紧//身劲装。别看她身高不高, 脸长的也甜, 但神情肃穆, 长发高高地束在脑后, 行动间自有一派英姿飒爽之风。
众人风风火火地往外赶, 只是才出了大门,又收到了汇报, 说是辛枫晏和那名外族人失足掉下了山崖,齐毅已经带着人去搜了, 不过得从缓坡那一边绕过去,还需要些时间, 大约得早上才能下到崖底。
一帮人于是又改变了方向, 往崖下赶去,几位长老年纪大了, 行动不便,是坐着轿子, 让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抬着去的。
辛熙城作为辛长老唯一的儿子,就跟在父亲的轿子边, 薛雅洁现在可以算是辛长老的孙媳妇了,在再后面一点的位置,离的不远。
在手电筒的关照下,薛雅洁看着前方那个高大的身影,想着刚听到的辛枫晏和穆潇掉下山崖的消息,越想心里越难受、越气愤,狠狠地瞪了那个背影一眼。
但就在这时,在薛雅洁收回视线之前,不知道怎么地,辛熙城竟似有所觉一般,居然回过了头来。
薛雅洁吓的尾巴差点炸毛,赶忙换上了个笑脸:“辛叔……啊不,父、父亲。”
这声“父亲”薛雅洁是真不想叫出口,她都快恨死辛熙城了,要不是他,阿宴和穆潇哪里会被逼到现在这种地步!
山另一侧的那个山崖有多高、多陡峭,薛雅洁也是知道的,哪怕是他们族里的人,就那么掉下去也是九死一生了,更何况穆潇是个外族人!
辛熙城似是没有注意到薛雅洁之前在自己背后做的小动作,对她微微一笑,薛雅洁刚松了口气,辛熙城却又仿佛看穿了她现在的心思似的,道:“小雅,在这件事情有定论之前,你还是叫我辛叔吧,至于这之后的事……也只能到时候再说,谁又能预料的到其中会不会又有变数呢?”
薛雅洁愣了一下,她有点摸不透辛熙城的意思,虽然自己和辛枫晏还没有领证,但这婚礼仪式已经算是举行完了,所有的族人都认可了,无论是有结果之前还是之后,难道还能在不违反族规的前提下让自己和辛枫晏离婚了不成?
这又不是在拍科幻片,哪有那么好的事啊!
但既然辛熙城都亲自发话了,能不叫爹,那当然还是不叫的好了,薛雅洁从善如流,立刻改口道:“辛叔。”
辛熙城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嗯,小雅,快走吧。”
可他自己的步子却慢了下来,低下头,像似自言自语般,轻叹道:“我倒是还真想拜见一下,阿宴的那位小朋友呢。”
薛雅洁更摸不着头脑了,对一个外族人,还是小辈,用“拜见”有点太奇怪了吧?
不过她自己也是小辈,不好说什么,眼见着队伍就要走远,薛雅洁提醒道:“辛叔,咱们该走了。”
“是啊,走吧。”
这一句之后,辛熙城不再说话了,快走几步跟上轿子,薛雅洁也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他们这一队人是在天完全亮起来后赶到崖下的,比齐毅的队伍慢了一些时候,刚走到那条小溪边,对讲机就响了。
齐毅那边的人汇报说,已经找到了辛枫晏和那个外族人,就在前方不远处,那个位置、那个地形,请长老们放心,那两人别想再跑了。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好消息,包括薛雅洁在内——汇报里没说辛枫晏和穆潇的情况怎么样,就表明两人都还活着。
众人于是沿着小溪往上流走,速度快的走路间都要带出风了,恐惧和怒火已经在心里压抑了一整晚,可终于要抓住两名罪魁祸首了!
就这样又走了几分钟,就在还差一点就能见到人的时候,忽然地,前方传来一股直击人心魄的强大威压,仿佛喷//射而出的冲气波,又似奔腾的洪水,猛烈地奔袭而来,一瞬间就到了面前。
所有人都受到了冲击,辛长老在最前面,抬着他轿子的那几个人首当其冲,步伐摇晃,差点把他摔下地。
好不容易稳住了脚步,大家都惊疑不定,纷纷向辛长老望去,可谁料辛长老竟然当众做出了让众人惊掉下巴的举动。
只见他拐杖也不要了,双手一撑,就那么自己跳下了轿子。
再看其他几名长老,竟然都跟他一个模样,还有队伍里那些有些年纪的人,他们脸上的表情似磕//了//药一样,神情激动到了极致,争先恐后地向前方、也就是那威压传来之处赶。
“这是……是……!”
“快……快迎接……”
他们嘴里念叨着不成句的话语,年轻人们没见过这阵仗,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见长老们都这个模样了,也紧张起来,全都跟了上去。
拐过一个弯,不过几百米的距离,首先见到的是齐毅带去的那队人,他们个个都是族里的好手,但现在却全部面朝下、毫无形象地趴在了地上,呲着牙、咧着嘴,手背上、脖子上青筋暴起,仿佛被千斤重的大石重压着。
再往前看,是他们要寻找的辛枫晏,跪在地上,眉头紧锁,脖子上的血管突突跳动,虽然也似是承受着压力,但比齐毅他们要好上太多。
而在辛枫晏背后……那是一只白色的巨型老虎,族里人的虎型已经比普通老虎大的多了,白虎却还要再大上一圈。
且他的毛色也与古籍中记载、以及祠堂里供奉的白虎雕像不同,底色虽都是白色,花纹却不是深色的,而是闪着光的亮银色。
白虎的双瞳如红宝石一样鲜艳,长鞭似的虎尾在身后甩动,威风凛凛,却又漂亮异常。
辛长老全身都在颤//抖,被拉耸下来的眼皮遮住大半的眼中竟浮现出了晶莹,其他几位长老的表现也不逞多让,噗通、噗通,几人全都双膝着地,跪了下去。
既见了白虎,不用再说明,所有人也都了然于心,继几位长老之后,呼啦啦,后面跟随的人也全部跪伏在地。
“恭迎家主!”
白虎红色的眼瞳扫过来,跪在地上的众人瑟//瑟颤//抖,既是激//动的,也是刻在基因里本能的臣服。
“嗷——!” 白虎一声低吼,竖瞳转向齐毅那一队人,口吐人言之时,也伴着阵阵虎啸,震的人心神俱荡。
“是谁,说阿宴是婊//子来着?”
“还有谁,说我的xx特别好来着!”
辛长老听了这些话,简直想跳起来打人了,他知道齐毅一项尊规守礼,御下严格,却不想他竟在这一次犯了糊涂,默许了下面人说了如此混账的话。
还有那些人,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是自己对他们太放//纵了!
辛长老咬着牙,顶着威压,从牙缝里挤出回答:“我一定……严惩!请家主放心!”
“嗷!” 穆潇又吼了一声,算是对这件事满意了。
不过嘛……还有另一件事呢!
他迈动四肢,一步一步,走向跪在前方的辛枫晏。
辛枫晏承受的压力比齐毅他们要轻一些,但他也还是起不来身,甚至连回头都做不到,老虎走路悄无声息,可他却仿佛能听到那异常沉重的脚步声,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的身上。
他感觉到老虎的气息逐渐近了,先是呼吸,喷吐在后颈上,然后是胡须,蹭上那块皮肤,最后是牙齿,老虎竟然一口咬上了他的后颈!
辛枫晏全身都战栗起来。
疼痛传来,利齿的尖端深陷进皮肤中,但到底没有刺破,没让他流血,老虎叼着他颈后的皮肉磨了磨牙,留给了他四枚深红色的齿痕。
接着,巨大的虎爪拍下来,拍在他的后背上,辛枫晏一下子向前栽倒下去。
不过这之后压力就减轻了,辛枫晏又可以动了,他立刻转过身,却不敢从地上起来,仍仰面躺着,只支起上半身,看向老虎。
老虎笼罩在他上方,阴影几乎将他全部遮蔽,虎嘴张开,虎头再次低下来。
“唔……!” 辛枫晏闷哼一声,老虎没有再咬他,而是伸出舌头,舔上他身上的伤口,舔舐上面的血迹。
老虎的动作远称不上温柔,舌头上的倒刺刺//进伤口上破//损的皮//肉中,辛枫晏感觉到了疼痛和刺//痒,以及……
老虎抬起一只前爪,按上他的肩膀,辛枫晏顺着那力道向后完全躺下去,老虎又来舔他的脸,舔他的眼角,舔他眼下的泪痕,同时动了动尾巴和两条后腿。
辛枫晏忽然意识到,这是要……
“穆……” 辛枫晏下意识想叫穆潇,下一刻又立刻改了称呼, “家主,您……”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自己的祖父、父亲、几位长老、薛雅洁、齐毅……族里能叫的上名号的人几乎都在这了,跪的跪,趴的趴,视线却全部集中在自己这边。
辛枫晏闭了下眼,又睁开,无论有谁在,无论有多少人在,只要家主提出了要求,他必然全力配合。
“家主……” 辛枫晏解开斗篷上的扣子,颤抖着嘴唇道, “请让我……服侍您。”
“嗷!!” 老虎仰天一声长啸,再低下头时,发出一声爆吼。
“滚!”
这句话是对周围那些人说的,吼声之后,齐毅他们终于能从地上爬起来了。
而得了命令的辛长老双眼瞪大,眼白充血,忙不迭地带着身后的人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家主愿意与婚约对象交//配,太好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