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下午一起出去玩吗？”下课铃声刚刚响起，教室前面的教授还没走下讲台，下面就响起了一道突兀的男声。
年轻的江教授闻声看向了倒数第二排的一个学生。
那个学生应该是在发呆，双眸有些空洞，被同学喊了一声后才回过神。
陆思琪大步走到林昭身边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发什么呆呢？”
林昭有一张似精雕玉琢的脸，五官精致，眸子漆黑，身型也不如同龄人那样健硕，和陆思琪在一起显得意外的娇小。
他那张脸乖巧又漂亮，是谁见了都会喜欢的长相。
所以很多人都愿意和林昭在一起玩，陆思琪是他的室友，也是他上大学后一个关系最好的朋友。
“没有。”林昭开始收拾自己的课本。
林昭的声音很清晰，温柔中带着几分清润，相较正太音要更重一些，比山涧的清泉撞击巨石还悦耳。
陆思琪帮他把最后一本书装进了书包，这时教室里的人也离开了大半，不过讲台上的江教授还在整理课件。
陆思琪左右望了望，刻意压低了声线去关心对方：“林昭，你这几天状态好不对劲，你不会真在为你那个前男友的死伤心吧？”
林昭正好要往外走，但好像是被说中了心思，又好像是看见了什么，他停下脚步看向了陆思琪，语气有些凝重：“陆思琪，不要再提他了，他已经去世了。”
“倒也是，谁能想到他那么牛逼的一个人，居然就自杀了。”陆思琪突然觉得自己后背莫名发凉，身上的汗毛也竖了起来。
“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再见。”陆思琪还想和林昭多聊两句，毕竟林昭之前和季宥齐是情侣关系，季宥齐自杀的时候两人还没分手，他觉得林昭应该知道更多的内情。
再就是林昭这几日都没和他待在一起，他有些不放心。
陆思琪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因为太着急语气也跟着重了起来，“你今天怎么又要先走？自从你那个前男友死了，你就变得奇奇怪怪了，你是被鬼缠身了还是——”
话音未落，林昭突然像被踩中了尾巴似的，大力甩开了他的手，“陆思琪，你说什么啊？！”
像炸了毛的猫，语气有些凶。
在多数人眼里，林昭一直是一个乖巧温柔的人，他有一张天真无邪的脸，眼睛纯情又干净，也没有人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因为他对谁都很好。
教室没多少人了，二人争吵的声音自然而然引起了教室里剩余人的注意力。
当然，讲台上的江教授也听到了，他轻咳一声主动关心道：“林昭同学，你们这是怎么了？”
林昭看向江教授主动道歉：“抱歉。”
随后又回头对陆思琪小声说：“对不起，最近我家里有些事情，我先离开了，回头见。”
这次陆思琪没有抓住他的手了。
林昭飞快跑出了教室。
好像有什么在追他似的。
教室的窗户都关着，风扇和空调也关了。
但陆思琪觉得自己耳边还是起了一阵凉风，冷得他不觉打了一个寒颤。
他望着林昭跑远的背影，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跟上了林昭，等他追出去，林昭早就不知踪影了。
陆思琪沉默了起来。
肩上却突然一重，陆思琪瞥眸过去，看见肩上搭着一只手，他身上的汗毛又立了起来。
“陆思琪，林昭同学他最近怎么了？我发现他最近上课有点心不在焉。”江教授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出来的。
他长相俊儒，不过二十九的年纪，带着银丝边框眼镜，唇角永远上扬着一个弧度，身上的西装从来就是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
加上他对学生宽容耐心又温柔，师生相处和普通朋友差不多，所以喜欢他的学生有很多。
陆思琪似无意识地抬手抚开了对方的手，因为并不想将林昭的太多私事告知出去，所以他说：“没事，他就是有些事要处理。”
江知述温笑着点了一下头，就和陆思琪告别离开了。
陆思琪莫名烦躁，他抬手拍了拍被对方搭过的肩，好像上面沾染了什么灰迹似的。
他又突然吸了吸鼻子，发现空气中莫名飘着一股淡淡的纸墨香。
——
与此同时，脏乱差集于一体的非正规跳蚤市场，一个长相清隽的俊美青年钻了进来，脚下的水泥路铺着一层薄薄的污水，他跑起来就溅起了一地的泥渍在裤脚。
身边的人多了起来，各种嘈杂的声音往林昭的耳朵里钻，林昭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
他一只手提着书包，另一只手捂着胸口，边跑边回头看，像是正在被什么人追着跑似的，撞了人也不道歉，只顾着往前跑，周围有人循着他跑来的方向看了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于是他们看向林昭的眼神就变得怪异了起来。
林昭最终满头大汗地停在了十字路口，汗水浸湿了他密长的睫羽，顺着鼻尖滴落到了地面，心跳如鼓响，快要跳出来了，他捂着狂跳的心脏大口喘息。
白净的脸颊染上了绯色，眸珠闪着水光，周围全是说话的声音和打量的目光，林昭感到了无措，不过还好，他没有追上来。
但林昭不确定对方什么时候会追上来，所以林昭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开始寻找起了自己来这里要找的那个人。
他回想起了网络上那人给他的地址，循着记忆看向了东南角落，果然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年轻人穿着道家的术士衣裳，黄黑交织，他好像知道林昭是来找他的，当林昭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林昭。
他将圆框墨镜拉到了鼻梁处，上翻着眼珠去打量着林昭。
林昭一路小跑到了他的小摊前。
叶莫阳坐回到了太师椅上，摆出了恭候已久的架势。
林昭是个漂亮的人，他出现在这种又脏又乱的跳蚤市场只会让更多人注意到他。
“您是，叶天师？”林昭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但还是很恭敬地去询问了对方的身份。
叶莫阳把玩着手里的一串佛珠，并没有先回答林昭的问话。
他半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林昭。
林昭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也悄悄打量着对面这个年轻的道士。
在灵异论坛上，这位自称茅山出师的叶姓天师是人人敬仰的存在，而林昭这段时间又被鬼缠上了，他想尽了办法才和对方联系上。
也终于在今天预约到了和对方见面的机会。
“我看你周身阴气逼人，恐怕最近不好过吧？”叶莫阳终于开口说话了。
林昭抿住唇重重点了一下头，眸珠瞬间浮上了一层水花，模样瞧起来可怜极了。
“大师，我撞鬼了！”林昭像遇见了救星似的，说话间就激动地抓住了叶莫阳的手，却又被对方手的温度冰得立马就松开了。
林昭脸色有些煞白，是被叶莫阳不正常的体温吓到了。
他上次遇见手这样冰凉的人还是那个人的手。
可对方不是人。
林昭后退了小半步。
叶莫阳打量林昭是觉得他有些熟悉，但记忆中并没有林昭这个人的存在，他只当是自己的错觉，所以就用下巴冲林昭身边的椅子点了一下，“坐吧。”
林昭心里安慰了自己两声，也许是因为叶莫阳经常和鬼打交道，手才会这样冰凉的。
林昭在叶莫阳的目光下坐到了他的对面。
叶莫阳这才继续问：“说说吧，到底什么情况？”
林昭身子往前倾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大师，我最近好像被鬼缠上了！”
“你认识那只鬼吗？”叶莫阳将眼镜取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林昭觉得对方的眼睛有些熟悉，但并没有想起在哪儿见过。
林昭点头，语气凝重又严肃，“那只鬼是我死掉的男朋友。”
——
半年前。
正是冬末，即将迎春，那日正下着大雪。
林昭刚从医院回到学校。
在回宿舍的路上，他低头看着刚给母亲缴了住院费后的余额，只觉得心比天凉。
又要出去兼职了。
他轻微叹了一口气，将手机息屏放进了口袋。
“林昭！昨晚去哪儿了？！”身后有人轻轻推搡了一下他的肩，然后自然而然将他的肩搂了起来。
林昭不用看都知道对方是谁。
“去医院了。”林昭将身上的羽绒服拉链拉到了顶，挡住了一些往脖子里灌的冷风。
陆思琪见状就将自己戴在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给林昭围了上去。
“哦哦，你妈妈身体怎么样了？”陆思琪关切。
陆思琪的围巾比较大，林昭戴上以后半张脸都被遮住了，红色衬得林昭的皮肤更白了。
林昭：“好多了。”
“好多了就行，走吧，一起回寝室。”陆思琪留着最考验五官的寸头，剑眉星目，五官硬朗，整个人看上去意外地正气。
林昭打着哈欠点了点头。
两人是上大学后认识的，因为是舍友，陆思琪又是典型的自来熟，一来二去，他俩就成了朋友。
走在前面的陆思琪推开了宿舍门。
然后他愣在了门口，身后的林昭不明所以，凑过去往宿舍里面看了一眼，也愣住了。
两人没有商量地后退了半步，一齐抬头看了一眼宿舍号，又看向了宿舍里面。
里面摆满了高奢的东西，崭新的名牌鞋摆了一整排出来，各种名贵的衣服堆在舍友的床上，而每个人的桌上都摆着一只名贵手表。
此刻床铺的主人，张连正在收拾行李箱，像是要搬离宿舍了。
“张连，你中彩票了？”陆思琪抬脚踏进了宿舍，小心避开了脚下的东西。
林昭跟了上去。
收拾行李箱的张连抬起了头，脸上全是笑意。
“你们回来了？”张连先是问了一句，然后才回陆思琪的话，“我现在和中了彩票没什么区别，而且还是不用交税的那种彩票。”
林昭是话并不多的人，听到张连这么说也忍不住问：“怎么了？”
“我那个富二代男朋友你们知道吧？”张连问。
林昭点了点头，他知道张连谈了一个富二代男朋友，那个富二代男朋友平时并不大方，从来没有给过张连钱，出去约会也比较抠搜，有时候张连还会吐槽对方到底是不是富二代。
“他出轨了，然后和我分手了。”张连语气轻快得好像被绿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林昭象征性地开口安慰：“你别伤心。”
“我伤心个屁啊，你知道他为了弥补我给了我什么吗？”张连语气得意了起来，他抓起了床上的一串钥匙晃了晃，“一套公寓楼和一百万！抠搜了这么久，居然大方在这里。”
“所以现在我要搬出去住了。”张连的兴奋根本不加以任何掩饰。
陆思琪鄙弃：“那群有钱人就喜欢用钱侮辱人。”
“你这话就不对了，都是被绿，比起被穷光蛋白嫖后拍拍屁股和你分手，人家有钱人还知道给你钱弥补，所以相比起来和穷光蛋谈恋爱更侮辱人好吧？”张连对陆思琪分析。
陆思琪有些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些名牌，“我还真不能理解。”
“那说明你小子比我幸福啊，你要是从小穷到大，每次花钱都有负罪感，你就知道这么多钱意味着什么了。”张连说完又看向林昭，向他求证：“你说是吧，林昭。”
张连和林昭的家境，不能说谁比谁好一点，只能说一个比一个惨。
林昭没有回应，他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去站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
或许陆思琪就是觉得这样很没出息。
但林昭只听到了张连被分手后得到了一百万和一套公寓。
林昭转而就想到了自己刚刚才看过的银行卡余额。
他需要钱，他医院的母亲也需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