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景耀小院子走了水,下人忙里忙外一整夜,连带着万声寒也未能好好休息,情绪多少有些糟糕,阴沉着脸站在别院门外训斥万景耀。
万景耀不怕自己的爹娘,也不怕大伯和伯母,唯独最怕自己的表兄,如同鹌鹑一般缩着脑袋不敢吭气,只道自己也不知为何会走水。
万声寒有些心烦,在外等了一会儿,章术从里头出来,道:“火药遇了火种,所以才燃起来的。”
万声寒知晓表弟平日喜欢跟着那些纨绔子弟爬树摸鸟,心知这火药是他自己带来的,只是好奇火种的来源。
问遍了府中的下人却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万声寒道:“景耀白日不在府中,火种又不会凭空出现,必定有外人进入,失职之人自行扣罚。”
顿了顿,他又道:“万景耀,这几日不许出府,好好在府中看书思过,每日我会查你的课业。”
万景耀有些怵,小声道:“表兄,你自己还忙着科考,便不用亲自差我课业了吧。”
“你爹娘将你送到这里,我父亲管不了你,便由我管。”
他不容置疑,走水一事尚有蹊跷,他是家中长子,需要开始替父亲担负起家中的重担,行事不能马虎。
于是训斥完万景耀便同章术一同离开了别院。
章术道:“关于放火之人,长公子心里可是已经有了决断。”
万声寒沉默了一会儿,小径上蛐蛐声隐约响起,府中一片静谧,他转开视线瞥了眼远处偏僻的院子,半晌才道:“尚不清楚。”
“卦言已经有解,”章术放轻了音量,“变了。”
万声寒还是沉默着。
一直等到转过弯去,府中大门近在眼前,他才开口问:“卦言......真的准吗?”
“或许吧,”章术笑了笑,“往后的事情谁也无法提前经历,不到那一日,又怎能知真假。”
章术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外,侍从合上了大门,万声寒在夜风里伫立许久,阴云遮蔽了明月,他这才抬起步子,往偏院去了。
沈照雪的风寒还未好全,服用了药物以后已经退了热,如今没有睡意,正靠在床头看书。
听到屋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便放下了书仔细听了听,辨认出来人是万声寒。
沈照雪捻了下指腹,心道,约莫是找他来质问的。
别院的事情他或多或少也从春芽那里知晓了,只可惜万景耀并不在院中,否则他更乐意听到对方的死讯,哪怕这样会给自己也带来杀生之祸。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又怎么会怕死。
沈照雪便弯起眼睛,笑意盈盈望向门外,与推门而入的万声寒对视上。
烛光投射在他的面庞上,温暖又柔和,显得那道笑意是那么的温柔美好,却又处处让人感到怪异。
万声寒忽地皱了一下眉,只觉得对此刻的沈照雪有些许的陌生。
沈照雪从进到万府之后便一直是人不犯我的温和状态,安静又孤僻,不喜欢外人打扰,唯独对着自己总是温柔,嘘寒问暖。
但万声寒不喜欢对方这样每日按部就班的问好和关照,还有那些带着情谊的视线,那让他感到很不真实。
如今这样,倒是有了些人气。
沈照雪的嗓子还有点沙哑,只问:“长公子寻我何事?”
“我想你心里应当清楚,无需我多言。”
屋中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沈照雪坐直了身子,将手中书籍放于床头小几上,似笑非笑道:“我没听懂长公子的意思,或许夜半来我院中,是有什么情谊想要说?”
“不要太过轻浮,”万声寒有些不耐,“你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天衣无缝,藏得倒是挺深啊沈照雪,平日表现得那般乖顺,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类似的话语沈照雪早便听够了,神情并未有什么波动,仍然笑着,平平静静道:“啊,所以呢?”
他从榻上下来,耳朵被吵得有些痛,却也只忍耐着,慢慢踱步到万声寒身前,与他对视着说,“我与你的表弟都只不过是被亲族抛弃的弃子而已,在你万家都是累赘一个,谁也不比谁高贵。”
“他扔了我的玉佩,害我拖着体弱的身子下水捡拾又着风寒,我报复他一下又有何不妥?”
他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放在掌心把玩了一会儿,又问:“万长公子贵人多忘事,不知还记不记得,这块玉佩是谁赠与我的?”
万声寒垂着视线看着那块玉。
他当然记得,这块玉是他亲手送给沈照雪的,无非也就是一个可以自由进出万府的信物罢了,没什么特殊的。
他的视线太过冷漠,甚至没什么情绪,似乎很不能理解沈照雪为何要将这块于他而言普通到了极点的玉佩拿出来说事。
沈照雪后知后觉,或许这块玉的价值已经不同于前世了。
他与万声寒之间没有情意,又何谈定情信物。
早便是废物一块了。
他顿时感到一阵烦闷,恨意和怒气冲上心头。
他将手中玉佩扬起来,重重地摔到地上。
那块玉在万声寒脚边应声而碎。
沈照雪瞧见了对方有些怔然的神情,忽然感到一股快意和解脱。
这块已经丢了很多年的玉,在他短暂寻回来之后,被他亲手毁去了。
他不会再爱万声寒了。
沈照雪扬声笑起来,道:“谁要你的怜悯啊万声寒,你不是想要我早些离开万府么,你不是说我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么?我便是这样,是你自己没有看清楚我的真面,是你自己引狼入室。”
“明日我便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叨扰你万长公子半分。”
他弯身要去拾玉,指尖刚碰到碎玉,却忽地被万声寒抓住了手腕。
青年的手劲很大,掌心温度也很高,沈照雪被灼烫地起了退却之意,挣动着自己的手腕,却忽然被万声寒捂住了口鼻。
万声寒咬牙切齿道:“你倒是挺能装的,沈照雪,你的这张嘴,你黑透了的心,到底有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性。”
沈照雪茫然了一瞬,忽然察觉到对方身上陌生的情绪,一时间起了怀疑,却又无法开口,只能呜咽挣扎着。
万声寒将他拖到榻前,用被褥将他裹起来,冷笑道:“你想得倒美,万景耀院中走水的事情尚未调查清楚前,你休想离开万家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