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谁让你选了今日。

    二月底,刘瑶终于忙完手边的事,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良辰吉日,出门准备的东西都备齐了,为了安全,她还贴身携带了防身的匕首、毒药,防止突发事件。

    至于刘彻给她准备的护卫则是在未央宫。

    刘瑶准备好后,欢天喜地地赶到未央宫。

    “你这样子?”刘彻面带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俊秀郎君。

    刘瑶身穿玄色裾袍,衣边交领则是绣着赤色鸟羽,头上戴着羊脂玉发冠,整体一看,虽然面上尚显稚嫩,就是一位昳丽风雅的郎君。

    “怎么样,是不是能将整个长安的公子都艳压了。”刘瑶见他愣住,冲他眨了眨眼,突出一个俏皮。

    “哈哈!不错,不错。我儿这身一表人才,长安的人都比不过你。”刘彻唇角含笑不住打量她,看着刘瑶明媚得意的笑,心中有些遗憾,若是阿瑶是男子,他也就无忧了。

    刘瑶闻言,向刘彻躬身一拜,“阿父放心,孩儿此次出去,一定不会丢你的脸,谁若是欺负我,我就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你还真打算出去横行霸道?” 刘彻嘴角微抽。

    “当然,否则出去干什么?难道去外面压路吃土?”刘瑶摇头晃脑道:“出去自然要有更高的追求。”

    刘彻:“你若是闯祸被公卿给知道了,以后可别想再出去。”

    刘瑶见状,眼珠子转了转,掩唇轻咳一声,“阿父,我还没有自我介绍,你以后若是在外见了我,称呼我为卫耀,阿母的卫,光宗耀祖的耀。”

    之前,她打算借用其他人的身份,曹襄、霍去病他们都可以,后来就放弃了,毕竟霍去病之前在长安可惹了不少人,他们若是报复自己身上可怎么办。

    刘彻挑了挑眉,“在外不打算认朕了?”

    刘瑶斜了他一眼,“当然认,只是为了保险而已。”

    刘彻想了想,“那朕今日也姓卫,叫卫君如何?”

    “什么?”刘瑶有些疑惑,干嘛跟着她改名啊!

    刘彻见她还没有看出来,也不打算提醒,就笑而不语地看着她。

    刘瑶:……

    她破天荒翻了历书,选了吉日,拒绝思考其他可能性。

    莫雨见她不配合,干笑一声,“长公主,你看陛下今日的服饰,不觉得与你的有些像吗?陛下担心你今日出去被人欺负,打算与你一起出宫。”

    刘瑶将注意力放到刘彻的衣服上,与她一样也是玄黑的,不过刘彻日常服饰也就那几个颜色,若是他愿意,她以后给他弄出荧光绿,让老父亲也高兴高兴,穿的鲜亮些。

    “哦。”刘瑶并不高兴。

    哪个孩子出去,愿意身边跟着个家长。

    ……

    心中再怎么反对,事情也无法改变,就这样,刘瑶与刘彻带着侍卫一共出了宫。

    第一站则是去天禄阁一趟,刘彻也不反对,他也好奇。

    天禄阁位于闹市中心,位置不用说,前身是醉仙楼时,开业时一直时车水马龙,现在虽然没有之前的热闹程度,也差不了多少,出入其中的大多是达官显贵,对于贫民百姓来说,天禄阁的东西既不能吃,也不能穿,除了好看稀奇外,他们压根不需要。

    刘瑶与刘彻到达天禄阁时,正是天禄阁忙碌的时候,许多府邸管事过来,就是为了第一时间挑选到主人心仪的东西,若是晚了被别人买去了,就是他们的罪过了,也有不少人亲自上门挑选。

    张苒身为天禄阁的大掌柜,老早就来了,看到刘瑶时面色一喜,不过看到刘彻时,表情一下子紧张了,不知道如何称呼。

    刘瑶:“你叫他刘叔就行!”

    “……”张苒开不了口。

    刘彻:“……我现在姓卫。”

    刘瑶从善如流改了,“那叫卫叔吧。”

    张苒干巴巴地行了一礼,“卫……卫叔。”

    刘瑶笑眯眯地转了一个圈,“张苒,我现在叫卫耀,给阿父光宗耀祖的耀。”

    到了自己地盘,刘瑶与刘彻将所有地方都看了一遍,然后看了一下账册,询问了最近的生意,忙完这些,再次来到一楼,刘瑶指着墙边架子上的琉璃,正欲开口,一个苍老声音插进来,“小郎君姓卫,又有张掌柜作陪,可是卫青将军的亲戚。”

    刘瑶:……

    她下意识望过去,就见东面柜台旁站着一名老者,笑的如同弥勒佛一般,有些微胖,须发皆白,一身灰色锦缎,看着似乎是个商人。

    刘瑶对此人有印象,她刚来时,见他似乎在付钱,现在居然还没走。

    老者笑道:“老夫姓卓。”

    刘彻上下打量了他,“敢问老先生来自哪里?”

    老者从容道:“老夫卓王孙,来自蜀郡,此次来到长安,是来探望女儿的。”

    刘瑶蹙眉思索,“卓”姓有些熟悉。

    张苒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提醒道:“卓文君。”

    “!”刘瑶微微瞪大眼睛,再次上下打量面前的老者,“老先生,你真是卓王孙?”

    乍一听“卓”姓普通,不是蜀郡的人,大概没什么印象。

    但是许多人应该听说卓王孙的女婿,他就是弹了《凤求凰》,拐了卓王孙闺女的司马相如啊!

    刘彻也来了兴致。

    他对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之间的事不感兴趣。

    但是临邛卓氏可是大汉有名的巨富,卓氏祖先原是赵国人,靠冶炼铁业致富,秦统一六国后,迁徙豪富前往关中以及周边地区,卓氏祖先就选了临邛,依靠当地的铁矿冶炼致富,很快就富可敌国,可谓是大汉首富。

    此人听到阿瑶的自我介绍,就眼巴巴地凑过来,是想攀上卫家,还是看出了阿瑶的身份?

    卓王孙乐呵呵道:“当然,小公子若是不信,可与我寻文君,哦,还有司马相如。”

    刘瑶觉得有些麻烦,她看向刘彻,好奇他能不能确定。

    刘彻也无奈摇头,“我也不认识。”

    他们身边又没有熟人引荐,不好确定对方身份。

    莫雨见状,小声道:“主公,要不我让人喊司马相如过来?”

    只是陛下这两年不曾重用司马相如,只让他在长安当了一个小官,不知道现在陛下还待不待见他。

    刘彻冲他点了点头。

    此时刘瑶已经请卓王孙在一旁入座了。

    刘彻在卓王孙对面坐下,刘瑶也乖乖地坐在他身边,张苒给他们沏茶。

    店中的伙计也不敢靠近,毕竟能让大掌柜亲自招待的人,明显惹不起,也不是他们能招待的。

    刘彻给卓王孙倒了一杯茶,“卓老先生尝尝,真是巧了,今日的茶叶是你们蜀地的蜀茶,运到长安后,尝尝是否有区别?”

    刘瑶眸光转了转,歪头眼神询问刘彻。

    阿父,你是不是不打算装了。

    刘彻轻瞥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老实点。

    刘瑶噘着嘴坐直,她就知道,让阿父一起陪她出来,肯定不自在。

    现在才第一站,刘彻好似就开始处理政务了。

    卓王孙向刘彻微微躬身行礼,然后捧起茶碗,慢慢品尝,“很好,茶汤清冽干爽,而且比新制的茶叶味道还要浓厚,果然陛下英明,将散茶制成茶饼、茶砖后,不仅利于保存,而且滋味更加香醇。”

    刘瑶:……

    卓王孙刚刚那声“陛下”,应该不是在叫人吧。

    刘彻:“陛下不懂这些,是陛下身边的人想的。”

    卓王孙抿干杯中茶,笑道:“公子这话可就谦虚了。陛下驱匈奴,通西域,这些是将士们的功劳,亦是陛下的千秋功业,陛下是天下的天,天下什么样,百姓看陛下就是什么样。”

    “哦?那卓老先生看当今陛下什么样?”刘彻示意张苒给对方倒茶。

    “……”刘瑶想说,话都说到这份上,隔着一层窗户纸有什么用。

    卓王孙乐呵呵道:“陛下开疆辟土,乃是千古帝君,老夫佩服的紧。”

    刘瑶闻言,双手捧着下巴,“卓老先生,你说的这话,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陛下恐怕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刘彻点头,“我儿说的没错,我原先以为蜀郡首富会有什么独特见解,原来也与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听到这话,卓王孙笑容微淡,看了看刘彻身旁的刘瑶。

    刘瑶冲他招了招手,热情道:“我来打个样吧。”

    刘彻眼皮不由得一跳!

    莫雨也是倒吸一口气,连忙低声提醒,“阿卫……公子,你悠着点,天禄阁才是开始,你不想马上就回去吧。”

    “……陛下他好大喜功,小心眼,脾气倔……”刘瑶眼珠子转了转。

    “咳咳!”刘彻在一旁重咳。

    卓王孙面色惊诧,眯着眼打量刘瑶,心中七上八下的。

    心想文君信中说的内容不足见面认知的十分之一。

    旁边的莫雨也给她挤眉弄眼,让她别太过分。

    现在长公主说的内容还算能接受,他就怕长公主后面再出来什么“穷兵黩武”、“逆天虐民”……等东西。

    刘瑶见状,话锋一转,“但是他知人善任,爱子孝亲,英勇果断,雄才伟略,那些瑕疵掩盖不不了他身上比太阳还耀眼的光芒,他是天,他是地,他天下唯一的皇帝!”

    说到最后,刘瑶高举双手都想要高歌一曲了。

    周围人目露诧异地看着她。

    刘瑶淡定地向大家挥挥手,“你们就当我有病吧!”

    刘彻太阳穴青筋已经开始跳动了。

    众人:……

    “哈哈哈!小公子刚才说的着实精彩,陛下若是在跟前,一定很开心。”卓王孙乐呵呵地看向刘彻。

    刘彻扯了扯唇角,敷衍地笑了笑,大手毫不客气地给拍了刘瑶脑门一下。

    不就是今天不放心她跟了过来,就这般记仇。

    他若是小心眼,阿瑶此时的心眼比他还小。

    “干嘛!”刘瑶捂着头怒目,她明明“先抑后扬”了。

    刘彻冷哼道:“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

    刘瑶见状,瘪嘴不理他。

    卓王孙见刘瑶生气,思索片刻,从腰间解下一枚澄如春水的玉蝉递到刘瑶面前, “小公子莫气了,这枚小玩意送给你逗乐。”

    刘瑶:……

    “只送礼?” 对于老人家的礼物,刘瑶还是敢拿的,肯定没什么狗血情缘信物掺杂其中。

    卓王孙笑道:“小公子高兴就好!”

    刘瑶见状,拿起玉蝉欣赏了一番。

    许多人喜欢玉蝉,以蝉的羽化来比喻人能重生,她的经历也如蝉一般吧。

    刘彻:“老先生既然送了小儿玉蝉,这次就不必太过谨慎,尽可畅所欲言,我也想知道老先生对陛下的看法。”

    刘瑶扭头翻了一个白眼。

    才一次啊!

    就看卓王孙敢不敢了。

    不过他作为首富,应该不缺钱吧,眼巴巴地送上门,难道有大麻烦了。

    卓王孙闻言,怔愣片刻,笑容减淡,片刻后,他长叹一声,“匈奴为恶,危害大汉,势要根除,老夫也赞成,但是……”

    刘彻扬了扬眉梢。

    刘瑶:……

    正所谓,“但是”之前的话都不重要。

    刘瑶默默扯住了刘彻,防止他暴起。

    当然她觉得,阿父的自控能力还是不错的,最起码被汲黯经常骂,也甚少指着他的鼻子骂回去,面对面前这位七老八十的长者,他应该不会冲动。

    卓王孙:“自古以来打仗,需要耗费钱财万万,尤其匈奴,陛下从登基以来,数次攻打匈奴,征讨匈奴,就要大量养马,长安附近喂养的马匹就数万,而且陛下给与投降的匈奴优待,用一国之富供养他们,普通百姓却要承受一天比一天重的赋税,卫公子,你见过陛下,他可曾去民间问问他的百姓有多久没吃饱了。”

    刘彻则是笑了笑,“你一个巨富,从你指尖漏出来的一点东西都够上百百姓吃饱,现在说起陛下来了,卓王孙,幸亏陛下不在这里,否则你这说这些话要受罚的。”

    这些话,刘彻并不陌生,从他元光二年对匈奴开战,朝中就有臣子奏疏,他都能背了。

    卓王孙闻言,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看着刘彻,“老夫只是富一些的百姓罢了,陛下的车船税已经实施良久,若是与匈奴陷入焦灼,为了筹钱,怕是有更加严格的手段。”

    刘彻笑而不语。

    刘瑶小手捏着下巴,随口问道:“卓老先生,你们卓氏是干什么的?”

    张苒低声道:“卓氏有许多铁矿,他们靠冶铁制作工具、农具来赚钱。”

    据说卓王孙累计的财富达到巨万亿。

    刘瑶轻啧两声,“冶铁业果然赚钱,可惜阿……陛下不让民间私下里冶炼武器,不然更赚钱。”

    自古以来军工产业可都是赚钱的,尤其现在还在打仗,现在民间最有钱的,除了有权有势的,就是有矿的,特别是能造钱的那种。

    此话一出,就听刘彻意味深长道:“这也说不定,毕竟他们有铁。”

    卓王孙苦笑两声,“二位可别难为老夫了。卓氏不敢这么做。”

    刘彻:“临邛可是个好地方,卓氏财富为首,程氏次之,卓老先生,你觉得呢!”

    卓王孙当即正色道:“天下都是陛下的,若是陛下需要,老夫愿意将财富献上,还请公子回去告诉陛下。”

    刘彻闻言笑了笑,“好吧,到时候卓老先生要遵守诺言。”

    他对卓氏的观感还是不错的,最起码司马相如能当时能平西南,也多亏了卓氏的帮助,西南夷距离长安较远,以后要想进一步建设,少不了这些地方巨富。

    除了这些,卓王孙想要向天禄阁订购大量的商品,贩卖到蜀郡,到时候的收益三七分账,自然卓王孙三,天禄阁七。

    张苒凑到刘瑶耳边小声道,“这位老先生前两日与我商谈时,说五五分账。”

    阿父说的没错,商贾奸猾。

    刘瑶:……

    张苒:“要不让你阿父再吓唬一番,说不定能变成二八。”

    “算了,三七也行了,毕竟我们只收钱。”刘瑶低声道。

    之后,卓王孙想宴请刘彻与刘瑶,刘彻拒绝了。

    刘瑶:“为什么?”

    她想看看首富吃的菜有什么稀奇。

    刘彻淡然道:“午时要去其他地方用膳。”

    “……”刘瑶磨了磨牙。

    看来她的一天都已经被安排好了。

    等卓王孙与刘彻他们分开,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脚步一软,旁边的忠仆连忙扶着他,“主人,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染了病?”

    卓王孙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将人推开,“没事,只是遇到了高兴的事情。”

    忠仆:……

    这是高兴到腿软,他着实第一次听到。

    卓王孙心想,他今日运气好啊,没想到遇到天家父女。

    说起这个,他就有些生卓文君的气,明明与长公主有联系,偏偏不肯为卓氏搭线牵桥,要他一个老头亲自出马。

    ……

    刘瑶与刘彻离开天禄阁后,时间已经快到午时。

    刘瑶看马车的方向有些不对,警惕道:“阿父,咱们要去哪里?”

    刘彻指着不远处的路口,“馆陶公主府。姑母近日称病不能朝见朕,朕与她约定好了,若是痊愈了,就去她府上宴饮。”

    刘瑶龇了龇牙,“阿父自己去就好,干嘛拖上我。”

    刘彻瞥了她一眼,“谁让你选了今日。”

    刘瑶哑然。

    她忘了,既然历书上今日是吉日,对其他人也一样。

    见小姑娘想通,一副郁闷的表情,刘彻笑的特别大声。

    馆陶公主府的奴仆见到车驾,辨认清楚后,连忙回去向刘嫖禀告。

    刘嫖得到消息后,慌忙出门迎接。

    刘彻先下了车。

    刘嫖行礼道:“参见陛下!”

    刘彻观察刘嫖的脸色,笑道:“看姑母痊愈,精神尚佳,朕也安心了!”

    刘嫖:“多谢陛下宽慰!”

    没等她继续开口,就见刘彻转身,向车厢又伸了一只手。

    刘嫖心中一咯噔,难道陛下带了后宫女人。

    在刘嫖的注视下,一身男装的刘瑶跳下马车,向她拱了拱手,“参见姑祖母!”

    刘嫖看着面前仪态翩翩、俊丽出尘的少年,着实愣了一下,起先还没有认出来,乍一看,第一印象就是面前少年比董偃还要美三分,听到称呼后,再一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干笑两声,“是……是阿瑶啊!”

    也对,刘彻对这个长女一向宠溺,估摸就是对待皇子也就是这种程度了。

    刘瑶面露委屈:“是啊,难不成许久不见,姑祖母不认得阿瑶了?”

    刘嫖虽然现在对卫子夫比较膈应,可是面对面前的韶华少年,她着实冷不下脸,当即换上笑容,上前挽住刘瑶的胳膊,“我当然欢迎,你好像还没有来过我府上,今日要好好逛逛。”

    “……”刘瑶被她的态度弄得头皮有些发麻,连忙扭头向刘彻求救。

    对她这幅有些拘谨的表情,刘彻看戏都来不及,自然不帮,率先进了府。

    刘瑶瘪了瘪嘴,最终还是迁就刘嫖的步子进了府。

    刘彻登上台阶在大厅中就座。

    至于刘瑶,自从她出现,公主府的奴仆已经紧急给她摆了桌案,就放在刘彻右手下方。

    等到刘彻坐稳,环顾四周,没见那位听说与刘嫖形影不离的董偃,刚想问出口,余光瞥到刘瑶,暂时吞了下去。

    刘嫖此时心中忐忑,她这个宴会就是为董偃准备的。

    当初收养董偃,一开始,她见到那么漂亮的少年,想着这般美丽的少年不应该生在荒野杂草间,理应享受富贵,这样才不浪费上天赐予的福气。

    所以她为他请来学士,教导他学问、骑射,董偃也争气,如她期待的那般,长成不亚于世家气度的翩翩公子,琴棋书画皆通,又十分温柔,然后她就与董偃在一起了。

    只是她贵为大汉公主,这种事肯定瞒不住其他人,若是刘彻或者宗室追究起来,她无事,董偃可就遭了,为此董偃日日难安,是故她先是送给刘彻一个豪华园林,说是董偃的主意,让刘彻对董偃有了好印象,然后再佯装称病,最后以痊愈为借口,请刘彻驾临府上,没想到刘彻将刘瑶带出来了。

    刘瑶抿了一口茶,环顾一圈,语气好奇,“姑祖母,我听说你府上有一个董君,在哪呢?我看看!”

    董偃出身馆陶公主府,听说温润多才,长安许多公卿都喜欢与他结交,所以称呼董君。

    刘彻见状,也顺着道:“姑母,既然阿瑶说了,就让他出来,让朕看看。”

    刘嫖面色为难,心中却喜,连忙命人将董偃请出来。

    不多久,一名头戴绿头帻,身穿庖厨所穿围裙的年轻公子款款而来,向刘彻伏地叩拜,垂着头不敢自报家门。

    刘瑶一头雾水:……

    董偃这身装扮做什么?难道失宠了,被赶到伙房干活了。

    刘嫖见他被吓住了,连忙代为介绍,“这是公主府的庖人董偃,冒死拜谒陛下!”

    刘瑶放下银箸,饶有兴致,看来两人感情还在。

    董偃察觉目光,微微抬头,就见一名相貌出众的少年公子注视他,他瞬间脸色苍白。

    外面许多人说他以色侍人,若是出现比他更年轻、更出众的公子,馆陶公主是否就是不管他了。

    上座的那位公子锦衣华服,姿容绝世,而他粗布庖衣,两相对比,他压根没有胜算。

    刘瑶目露疑惑,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难道被阿父吓到了,想到此,刘瑶向刘彻投以谴责的目光。

    “……”看着还搞不清事情状况的女儿,刘彻心中叹气,唇角微翘,含笑道,“果然是一表人才,穿着庖人装束,实在惋惜,来人给董君换一身华服。”

    刘嫖面色一喜,同时也反应过来刚刚董偃为何那般样子,低声介绍道:“那位是皇后的长公主刘瑶,你莫要失礼了。”

    “长公主?”董偃眼神迷茫,又小心看了一眼,这次察觉不对劲,知道自己闹了笑话,连忙躬身向刘瑶揖礼告罪。

    刘彻见状,指了指刘瑶,“阿瑶,看你这幅模样,将人都吓到了。”

    不过他心中也颇为自得,阿瑶这身男儿装扮,就是在全天下也能拿的出手。

    刘瑶无语。

    她也不想来的,若不是被安排好了,她宁愿吃路边摊。

    须臾,董偃重新换上一身华服入座,果真是风度翩翩,刘嫖被他迷住,实属应当。

    刘彻目露欣赏,赞叹道:“董偃肤白俊秀,是个妙人,姑母为何先前让他那身装扮。”

    此时换了华服的董偃恢复了一些底气,躬身道,“回禀陛下,草民平日会些厨艺,所以就换上了庖人衣服,打算给陛下献技。”

    刘嫖之所以命董偃穿上庖厨衣服,确实想让他放低姿态为刘彻下厨献技,来博得刘彻的好感。

    一旦刘彻不追究董偃的私侍公主之罪,会让他换新衣就座,若是介意,就不会让董偃出现在宴上。

    还好这招可行。

    刘彻微微颔首。

    刘瑶:……

    卖惨这招古今通行。

    第82章 他设想中,能让阿瑶如此看重的瓷器,应该是极美的东西。

    刘嫖则是继续送上雅乐、歌舞,至于准备的美人,因为没料到刘瑶也来了,她也就没送。

    她与董偃一同给刘彻奉食进觞,整个宴会下来,氛围很融洽。

    刘瑶则是在一旁静静看戏,离开时,刘嫖送了刘瑶一套首饰,刘瑶也没有推辞,笑道:“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姑祖母现在看着比以前年轻了二十岁,真是令人羡慕!”

    “阿瑶现在不止长得美,话说的也美!”刘嫖笑的合不拢嘴,上下打量刘瑶,打趣道:“还好你是女子,否则这身装扮怕是要勾走不少女子的心。”

    刘瑶闻言,步履微抬,凑近馆陶公主府的一名婢女,唇角噙笑,声音微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我只求一人真心。这位姑娘,觉得我这身装扮可行吗?”

    婢女瞪圆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刘瑶,眨眼间,小圆脸涨红,感觉脸上快要冒烟了。

    婢女:“长……长长公主!”

    长公主这样子也太撩人了,比董郎君还要迷人。

    馆陶大长公主说的不对,即使面前人是女子,被她迷住的人,从这里能排到塞北。

    “哈哈哈!”刘瑶从腰间荷包掏出一枚琉璃叶片塞到她的掌心,“世间无相同的叶子,亦无一模一样的人,你在我心里,也是独一无二的。”

    这种琉璃叶是宫中工坊的边角料,工匠根据边角料的形状进行打磨,确实没有一模一样的。

    呃……应该说,对于还没有发展出工业的现在,几乎没有东西做到一模一样。

    婢女的脸此时殷红如血,小手攥着琉璃叶,目光如水地看着刘瑶。

    刘瑶托着她的手,亦是眼神专注,“在下可否有幸知道姑娘名讳?”

    婢女声如蚊讷,“青……杏。”

    刘瑶沉声道:“哦,在下姓刘,家中父母双全,排行居长……”

    旁边的人被刘瑶这动作弄得目瞪口呆。

    刘彻从一开始的看戏,后来见 刘瑶也越来越过分,扬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胡闹什么?”

    “阿父,你干嘛!” 刘瑶从风流状态中抽离,噘着嘴看着他。

    婢女看着从翩翩风流贵公子切换到娇蛮公主状态的刘瑶,目光黯然,大梦骤醒。

    刘彻:“你这些是像谁学的?”

    刘瑶闻言,眨巴眨巴大眼看着他。

    还能有谁,往日他与阿母之间那些酸牙的话她可是听了不少。

    刘彻:……

    旁边的刘嫖见状,笑道:“阿瑶既然喜欢这个女奴,她也收了你的叶子,就带回去吧。”

    刘瑶黑线:“带回去……”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婢女一听,眼含期待地望着刘瑶。

    刘瑶:……

    刘彻见状,又抬手戳了戳她的脑门,“看你惹得风流账,朕可不替你收拾。”

    主要是他担心他带回宫后,会被群臣误会。

    刘瑶嘴角微抽,后悔刚才多嘴撩人了。

    就这样,刘瑶离开时多带了一个人。

    回去的马车上,刘瑶与刘彻对于如何处置青杏进行了讨论。

    刘彻不想刘瑶将青杏带进宫。

    他们当事人知道青杏是刘嫖送给刘瑶的,可是在外人看来,恐怕会怀疑刘瑶替他掩人耳目,最后脏水还是泼到他身上。

    事情若是他做的,他认了就认了,可事实是阿瑶闯的祸。

    刘瑶闻言,托腮想了想,“那就将青杏放到天禄阁,她说她识些字,我将身契给她,想待在长安就待在长安,想离开就离开。”

    她也怕阿母乱想伤心。

    父女俩商讨好后,让手下将人送到天禄阁。

    青杏本尊一路上迷迷瞪瞪的,她早上还是馆陶公主府的婢女,刚才被馆陶大长公主送给当利长公主,她都收拾好行礼要进宫了,现在身份又变了,成了天禄阁的伙计,还成了自由身。

    青杏捧着那枚琉璃叶,心砰砰直跳,从今日起,她不仅不是奴仆,还有了长公主做靠山,可比公主府其他姐妹好多了。

    不对,也许对那些想要攀附权贵的歌姬来说,她此时的境遇要被她们笑话了。

    ……

    刘嫖听闻刘瑶将人送到天禄阁了,心中郁闷 。

    她能放在身边的人,相貌还算出挑,之前的歌姬没献上,所以趁刘瑶“胡闹”时,她就趁机将人送出去,若是以后被刘彻看上,也算是她的功劳。

    可现在人没有进宫,就彻底便宜了刘瑶。

    果然女子都是向着自家母亲的。

    ……

    之后,刘彻又带着刘瑶去了王家一趟,美其名曰让刘瑶与王容有机会见面,实际上她的事情只是顺便。

    皇太后虽然已经去世,身为刘彻的母族,即使王家现在没什么出挑的人,刘彻还是会厚待。

    盖侯看到刘瑶有些迷惑,第一时间没认出来,还是王容提醒才反应过来。

    盖侯感慨道:“长公主这扮相与陛下年轻时有些相似,让臣一时恍惚!”

    刘彻望了望刘瑶,笑道:“朕年轻时可没有阿瑶好看。”

    “非也,陛下那时也是玉树临风,在长安素有美名……咳咳,陛下不知,是因为陛下成亲太早,即使有女子爱慕,也不敢说出来。”盖侯神色认真,若不是知道事实,估计会被他唬过去 。

    刘瑶听到尴尬,偏偏刘彻则是一脸受用。

    刘瑶见状,悄悄挪动脚尖,在某位皇帝的靴子上压了压。

    “……”刘彻警告了她一眼。

    刘瑶无辜地看着他。

    王容注意到这个,掩唇忍笑。

    等刘彻与盖侯聊得上头时,刘瑶招呼王容出去。

    后花园中,刘瑶与王容并排走在石子路上,欣赏园中的春景。

    刘瑶:“对了,等你成亲后,阿父要去上林苑打猎,你要不要去?”

    王容好奇道:“你去吗?”

    刘瑶:“我去,不过我负责吃,不负责打猎。”

    即使有马具辅助,她的骑射还是拉胯,现在顶多能骑着跑,在马上射箭、战斗等操作,就不要奢望她了。

    虽然她也想策马奔腾,潇潇洒洒,奈何一者自己年岁还小,二者放不开,只能再练个四五年,她就能策马扬鞭了。

    王容点头:“好,到时候我给你打几只狐狸。”

    刘瑶惊诧,“你也会打猎了?”

    王容没出嫁之前,也是柔柔弱弱、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一枚。

    听到这话,王容目光微扬,望向湛蓝的天,语气怀念,“这些都是我在河间学的。”

    ……

    王充从奴仆那里听闻王容在后花园与一名貌美的郎君私会,两人举止亲密,看着关系斐然,心中一咯噔,王容马上要嫁给卫广,这个时间可不能出事。

    在问清楚地方后,王充火急火燎地来到后花园,到了现场,就见到一名身穿玄衣,头戴玉冠的少年公子手持一截娇艳欲滴的桃花,将其递到王容面前,而王容笑靥如花,比当年嫁到河间当王后还高兴。

    “你是哪家的混蛋!不知道王家马上要办喜事吗?”王充一声暴喝,三步化作两步将王容与那人隔开。

    他看着王容,恨铁不成刚道:“阿容,你马上就要出嫁,现在你与外人这般亲密,传出去后,让旁人怎么看你,怎么看王家!”

    王容张嘴欲解释,就见刘瑶给了她一个噤声的手势,顿时不吭声。

    王充见她不语,以为是心虚,气的脑袋发昏,颤着手指着她,“你这样传出去,让王家与卫家如何交代,现在不比以前,已经没有皇太后为我们做主了,你能嫁给卫广,已经是皇太后费了许多力气,你……你简直是不知羞耻……”

    忽而,他的后肩被东西戳了戳,王充不耐烦回头,“干什么!”

    刘瑶将手中的桃花枝往旁边一抛,笑盈盈道:“王充,好久不见啊!”

    对上一双有些熟悉的凤眼,他愣了一下,“我好像见过你!”

    他上下打量了对方,面露鄙夷,“王容,你难不成当河间王后当上瘾了,学馆陶公主一样养小的。”

    “……”王容脑袋一懵。

    刘瑶嘴角踌躇,认真看了看王充,无奈道:“王容,他真是盖侯的儿子吗?确定有脑子吗?怪不得皇太后临终前,将王家托付给你。”

    还有就算王容比她年岁大些,今年也才十八,与她相差不足四岁,正儿八经的同龄人。

    可是刘嫖与董偃之间,已经隔辈了,能一样吗?

    听着甜美的少女声,王充瞪大眼睛,再次打量刘瑶周身,存在脑海中有些久远的恐怖记忆爬出来。

    那一年,他在长安街头横行霸道,与霍去病、曹襄产生了矛盾,双方打了一架,然后就出现了一个恐怖的声音。

    “……刘……长,长公主!”王充惊得简直快要跳起来。

    刘瑶偏头,对他盈盈一笑,“王充,好久不见,我此次来你家,是为了向你讨论如何横行霸道的!”

    “不敢,不敢。”王充连连摇头,干笑道,“自那次起,父亲拘着我,没再让我出去闯祸了。”

    这话他可不敢应下。

    他要好好收拾给他传话的奴仆,什么“情郎”,明明是“煞星”。

    “真的吗?”刘瑶半信半疑。

    “没错,长公主,我还有事,你们接着逛,接着逛。”王充后退两步,见刘瑶不拦着他,转身就跑了。

    “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要不要这么怕。”刘瑶感慨道。

    王容道:“上次他惹你,害的醉仙楼被陛下收回,他收拾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前天禄阁开业,他又被打了,自然害怕你。”

    最重要是,朝野都知道刘瑶受宠,王充对上刘瑶,纯粹是鸡蛋碰石头。

    刘瑶笑了笑,然后意味深长道:“王容,你都快嫁人了,没想到王家还有不少人关心你。”

    两人好好逛园子,就被王充过来找麻烦,看他的样子,似乎被人挡枪使了。

    王容闻言,学着刘瑶眨了一下眼,“自然是因为我过得好啊!”

    盖侯府家大业大,适龄女子不少,五年前,她被皇太后偏爱,嫁到河间当王后,四年后,河间王病逝,她回到长安,仍然由皇太后与陛下做主,加入鼎盛的卫家。

    若是家中的那群姐妹知道皇太后一开始意图让她嫁给卫青,怕是会气的上火吧!

    刘瑶满意笑道:“没错,就是要这种心态。”

    从盖侯府离开,刘瑶又得了好多礼物,王充跟在盖侯后面送别她时,头缩的跟鹌鹑似的,看得人直乐。

    ……

    之后,刘彻又带着刘瑶去了春秋学宫一趟,与里面的学子论策,等到出来时,余辉渐落,天际铺着大片的火烧云,好似赤红的锦缎一般。

    回宫的路上,刘瑶靠坐在车窗前,看着街面上行色匆匆的百姓。

    刘彻见她依依不舍,笑问:“阿瑶,朕今天带你出来,你玩的怎么样?”

    刘瑶没想到这人还有脸说这个,她刚想发脾气,眼眸转了转,打算换另外一种方法,当即道:“姑祖母实属我辈楷模,人老心不老,等我老了,要向她学习,这样才能保持年轻的心态!一个少了,要学阿父多养几个,阿父别忘了多给我留些钱。”

    “阿瑶。”刘彻脸色微黑。

    这家伙说话真不客气,不仅已经盘算老年的日子,而且连养男宠的钱都想要他这个皇帝出。

    刘瑶眼神迷惑,佯装天真道:“我看阿父不是挺喜欢董偃的,到时候等到你老了,看我身边那么多美少年,难道不开心?”

    “……”刘彻看出她就是故意与他作对,轻哼道:“行,到时候你若是遗臭万年,可别向为父哭诉,还有提醒你,这种事,在外面别胡说八道。刘嫖只是一个,已经惹得京城沸沸扬扬了,你虽然年纪小,此等惊骇之言传出去,百姓会当真的。”

    刘瑶噎了一瞬,眸光微转,“那我还是当神兽吧!”

    人家说的也没错,她犯不着为了和刘彻作对,赔上自己的名声。

    “……”刘彻抬手无奈指了指她。

    不管如何,这孩子还是听劝的。

    ……

    刘彻嘴上说的挺吓人的,不过事后,显然没有刘瑶的事情。

    去馆陶公主宴会赴宴过后,董偃得到皇帝宠爱的名声,迅速传遍长安。

    至于刘瑶,基本上没她的事情。

    之后刘彻宣召董偃一同去上林苑驰马逐兽、蹴鞠、斗鸡……让董偃之名更盛。

    刘彻这种做派,让刘瑶一时摸不准是不拘小节,还是真的对董偃喜爱。

    不过刘瑶不怎么担心,皇帝想放纵,朝中大臣可不愿意,就不知道是哪位大臣要直谏了,若是汲黯,不知道她能不能碰巧撞上现场,到时候一定好好记录下来,传下去。

    没想到出手的是东方朔。

    东方朔趁刘彻要在宣室殿设酒宴款待刘嫖与董偃,在他们还没有入席时,站在台阶上执戟阻拦。

    刘瑶听闻这个消息后,连忙赶去现场。

    就见东方朔面对刘彻,脚边放着一把长戟,拱手道:“陛下,董偃有三大罪,怎能入宣室!”

    躲在一旁的刘瑶给了他一个鼓励的手势,表示若是他被罚了,她就去向汲黯求救,既然君主不愿意接受春风般劝谏,那就让他体验一番暴雨狂风模式的,而且还被记录到册,流传后世的那种。

    东方朔神色淡然。

    刘彻余光瞥到角落里挤眉弄眼的刘瑶,挑了挑长眉,“哪三罪?”

    东方朔答曰:“第一罪,以臣子身份私侍公主。第二罪,举止招摇,败坏男女风化,有损皇室制度,破坏婚姻礼制,容易造成不好的影响。”

    说话时,东方朔眼神似有所意的瞥了瞥刘瑶。

    东方朔:“这第三罪,陛下正当盛年,身为天下之主,理应集中心思与《六经》,以身作则,而董偃身为臣子不知依从经书劝学,反而尽狗马之乐,此乃国家大贼,实乃死罪。 ”

    刘彻静了一瞬,环顾四周,叹气道:“朕已设好酒宴,下次不行吗?”

    “陛下,先例不可开。”东方朔坚持道:“宣室殿乃未央宫正殿,商讨国事的地方,出入皆是公卿、有才华的贤者,董偃是何身份,不学无术,醉心奢靡,朝野皆知,昔日竖貂自宫,教恒公□□,后来终究与易牙一同为患……”

    东方朔不是轻视身份低的人,但是这等鼓动君主自甘堕落的人,若是再不劝,以后怕是会有更加出格的举动。

    刘彻闻言,思索片刻,便下令将宣室殿的酒宴改在北宫,引董偃在东司马门出未央宫。

    未央宫四面各有一座正门,称为司马门,帝王、文武百官出入皇宫,均从北司马门,至于内侍、工匠等人则是东司马门。

    而东方朔因为直谏,获得了三十金的赏赐。

    董偃在皇帝赐宴的现场,被东方朔当庭阻拦,他由正宫门进入,后来被人从偏宫门引出,而且还是从东司马门,相当于被清理出场。

    这就不只是伤面子的事情,而是令人胆颤的迎头棒喝。

    此事传出后,大家都知道董偃在刘彻那边没什么地位了。

    董偃则是诚惶诚恐,刘嫖知道后,将东方朔骂的那个脏啊。

    若不是因为她现在失势,换做她年轻时,肯定要给东方朔好看。

    至于刘彻,汲黯也没有放过他,也凑了一把热闹,当面说了刘彻一顿。

    刘彻当时听闻汲黯要觐见,就知道情况不妙,为了防止被汲黯骂的太狠,刘彻派人将刘瑶喊了过来,想着有刘瑶在场,汲黯应该有所顾忌。

    谁知道刘瑶率先叛变,等汲黯来时,殷勤地给他倒茶,表示帮理不帮亲,看她的样子,刘彻猜测应该看他不顺眼许久了。

    等汲黯骂完人,刘彻还要在刘瑶的眼神催促下反省几句,然后就让汲黯快快离开。

    至于赏赐,想的美,说的时候口水都快喷到他脸上了,他又不是喜欢受虐,汲黯这种直谏一年到头体验个两三回就行,若是给了赏赐,岂不是鼓励他天天骂自己。

    到时候朝野其他人有样学样,天天挑他的刺,他还有好日子过吗?

    刘瑶面露失望,噘着嘴道:“阿父,汲黯说的那么好,你怎么不给他赏赐?”

    “他是骂朕,又不是骂你,你自然觉得好听。”刘彻白了她一眼。

    刘瑶轻哼道:“又不是我犯错,汲黯怎么会骂我呢?”

    刘彻:“你……等着吧,以后也有你好受的。”

    刘瑶现在年纪还小,朝中没有人挑她的刺,他觉得,随着孩子渐大,阿瑶肯定也逃不了这一关,到时候他看她怎么哭。

    刘瑶:……

    到时候若是朝中有大臣弹劾她,她肯定不会惯着他们,若是骂不回去,就找阿父算账。

    俗话说,眼不见为净,谁让他告诉自己的。

    阿父这种性子,就要有人时时看着,若是由着他,他能给你左脚踩右脚上天。

    次日,刘瑶送了一副写着“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字画,亲自挂到宣室内殿中,美其名曰共通自省。

    刘彻:……

    来往的大臣看到熟悉的字迹,纷纷忍笑。

    东方朔则是十分浮夸的惊为天人,表示也想要刘彻赐下一副,回去自省。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开了口。

    刘彻磨了磨牙,这群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看出阿瑶的字迹。

    刘瑶听说后,热情地表示她最近字练得不错,可以写。

    然后刘彻让人又给刘瑶搬了一箱竹简让她誊抄。

    刘瑶:……

    她现在还年轻,按照现在“闯祸”的频率,等到她老了,不会抄出一座图书馆吧。

    事实确实如此,千百年后,许多博物馆收藏的汉籍就是刘瑶抄录的,许多家长带着孩子去博物馆参观时,指着刘瑶罚抄的那些书,对孩子说,这法子可是老祖宗传下来,多动笔有利身心,汉武大帝用这法子教导出来的卫长公主多好啊。

    小孩们:……

    ……

    三月中旬,王容正式嫁给卫广。

    成婚当天,长安好多百姓前去看热闹。

    毕竟王容之前可是河间王后,没想到上任河间王死后,人家一转眼又嫁给了卫广。

    这可是卫大将军的弟弟,虽然没有卫青有名,听说本事也很高,在军中同样有威望。

    百姓们看着从王家搬出来绵延二三里的嫁妆,不经咋舌。

    刘瑶也去凑了热闹,不过因为宾客太多,酒席没有尝到,就被侍卫催着回去了。

    ……

    三月底,张骞再次奉命出使西域,此次的队伍规模达到一千人,这些还不算沿途护送的士兵。

    刘彻率领百官亲自送张骞出城,给他送行。

    此次张骞带了现今最好的千里眼、指南针,之所以此次有这么多人,是因为他们此次带了许多东西,丝绸、用琉璃、玻璃制成的摆件、首饰、茶叶……等东西,还有刘彻亲写的册封诏书以及代表国礼的赏赐。

    张骞此次除了将丝绸等东西送往西域换取金银、良马,二者宣扬大汉国威,劝说西域各国与大汉联合,成为大汉的外臣。

    刘瑶则是让张骞多往西走走,多收集当地的作物。

    张骞当然明白,之前带回来的棉花,起先他以为只是普通的花卉,谁曾想会变成御寒的东西。

    ……

    送别张骞后,宫中工官传来消息,说是传说中的瓷器烧出来了。

    刘瑶赶紧扯着刘彻前去宫中工坊,刘彻见她这般兴冲冲,“莫慌,东西又不会长腿跑了!”

    有什么东西还比澄澈如水的玻璃更让他惊艳吗?

    刘瑶表示,那可是瓷器,他们华夏驰名中外的符号。

    有些昏暗的工坊桌子上,堆叠着一些灰白的粗瓷大碗,与后世白皙细腻的瓷器完全不能相比。可是这些却让刘瑶不敢呼吸,她小心端起一个碗,仔细看了看。

    没错,虽然有些裂纹、质感粗糙,但是看这澄亮的釉感,轻轻一敲,声音如泉水般清脆,就是瓷器。

    刘彻也拿起一个大碗,目光好奇,同时心中有些失望。

    他设想中,能让阿瑶如此看重的瓷器,应该是极美的东西。

    第83章 那想要天道公平的长公主阁下有什么要求?

    在刘瑶的印象中,茶就应该与瓷相配,尤其那种白瓷,就更完美了。

    她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实现这个愿望。

    刘彻见刘瑶看的入神,也收敛心中的遗憾,仔细观察粗瓷大碗,若是忽略它的颜色以及裂纹,质壁十分光滑细腻,远远超过陶器。

    怪不得阿瑶一直心心念念。

    刘瑶挑了一个没有裂纹的粗瓷大碗,将水倒进去,唇角微勾,“你们做的不错,都有重赏。”

    众人顿时欢呼。

    “不过……”刘瑶的话又让众人的心提了起来,只见她素手敲了敲大碗,淡定道:“这种质地的瓷器在我这里不合格,今日庆祝的是你们烧出了新东西,所以要求低,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我手中的碗若是再这个样子,你们可要受罚了。”

    众人连连点头。

    这点他们知道。

    不过也不怕。

    一技通百技,他们琢磨出路子后,今后会更加顺畅。

    刘瑶话音落下,守着烧瓷窑炉的工匠前来传话,说是又有一炉瓷器快要出来了,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炉。

    刘瑶一听,心中升起了期待,想要知道最后一炉瓷器中有没有质量好的。

    在大家的期待中,新一炉瓷器终于亮相。

    看着比之前稍显光亮的瓷器,刘瑶眼前一亮。

    不管是工匠是否是故意留在最后,来个欲扬先抑,她承认确实被愉悦到了。

    这炉瓷器的色彩比之前稍亮,当然碎裂、有裂纹的也不少,撇除这些,这一炉中居然弄出了两个如白璧一般的碗,在里面鹤立鸡群,一眼就注意到了。

    “阿父,你看,这就是我满意的瓷器。”刘瑶拿起瓷碗,唇角笑容加深。

    没想到第一次还能有让人意外的完美瓷器,这两只碗可要好好保存。

    刘彻拿起另外一只碗,此碗的造型与其他没有区别,但是它浑身雪白,没有一丝细纹,全身光滑细腻,如同清泉流过鹅卵石那般细腻自然,远远一看,还以为是用白玉雕刻而成的,就是这碗的造型不怎么美观,若是做成瓶子或者壶,那就漂亮了。

    听阿瑶的话,这种瓷器的产生并不是意外,等技艺完美后,今后做出的都是这种瓷器。

    刘彻心中终于满足了,若是今后真能大规模做出如此工艺的产品,他能从天下换取更多的马匹、金银财富。

    “不错,不错,莫雨,重赏,尤其做出这两只碗的人,赏二十金。”刘彻乐的眉眼都快眯成缝了。

    莫雨:“诺!”

    出了工坊,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瓷器上,在阳光的勾画下,瓷器光泽更胜,沉静内敛,刘彻看到白皙如玉的瓷碗,脑海中只出现一个字“雅”。

    刘瑶对刘彻现在的表情很满意,佯装虚弱地遮了遮眼帘,意味深长道:“唉呀……我忙的脚不沾地,闲暇时刻还要誊抄宫中竹简,而某位当父亲的饮酒作乐、驰马逐兽,不亦乐乎,就这样还被某人教训,啧啧……天道不公啊!”

    刘彻则是听得无语,一头黑线,“那想要天道公平的长公主阁下有什么要求?”

    “嗯……阿父,我想去当利看看。”刘瑶眼含期待。

    “不行。”刘彻想也不想,直接拒绝,见女儿顿时耷拉着嘴角,想了想,“这次你又弄出了好东西,朕再给你加三千食邑可行?”

    刘瑶瘪嘴,“又不能去看,只能看见钱,有什么可开心的。”

    刘彻嘴角微抽,看着面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儿,真想敲她的脑袋,“多少公卿想过你这样的日子,一辈子都求不了呢。”

    刘瑶不理他,转身就走了,临走前不忘让人挑几个完好的碗带回去给卫子夫开开眼界。

    “这孩子!”刘彻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朕真是将她宠坏了。”

    莫雨讨好道:“也只有陛下才能养出长公主这般有能耐的人。”

    至于那两只完美的瓷碗,刘彻则是让人装饰了一番,放到宣室内殿供人欣赏。

    其他出炉的瓷碗,因为瑕疵太多,刘瑶就让工官留作自用,等做出较为完美的瓷器后,再想销售的事。

    四月的时候,工坊窑炉出品的瓷器已经处于稳定,良品率也高,品质也比之前的要好。

    刘瑶打算等到能烧制出尚好的白瓷后,再折腾其他花里胡哨的色泽,现在先将基础工艺立稳。

    刘彻听闻工坊的烧瓷工艺循序渐进后,就设置了瓷官,专门管理烧瓷。

    瓷这等美器,中原没有,西域更没有,张骞说过,西域民众虽然过的苦,但是国王贵族富庶,这等稀奇美器送到西域,肯定会受到追捧,能用它们换许多普通东西换不出来的东西,比如西域宝马,拉拢那些西域小国,让他们对大汉更加尊崇。

    刘瑶之后设计了好几套茶具让工坊烧制,为了区别,在碗底做了标记,这些瓷器都是宫廷出品,虽然现在工艺还不完美,还是有不少收藏价值的。

    烧好过后,她挑了好的,给亲近的人送了一套。刘彻那边听说后,也让工坊给他烧了一炉,朝中的三公九卿均有一套,以示皇恩。

    朝臣收到瓷器后,十分惊艳,尤其儒生们,看着如此精致细腻的瓷器,大家的创作灵感压抑不住,一时间长安出现许多赞美瓷器的辞赋。

    ……

    刘瑶也送了卓文君一套,司马相如打开盒子,看到躺在软草中的瓷器,不住发出惊叹。

    世人赞美他的赋好,他觉得不如工匠的一双巧手,能工巧匠将泥土经过烧制,制出这等美玉般的器皿,着实惊叹。

    卓王孙亦是瞪大眼睛,“老夫真是老了,这次来长安,先是见到了比玉还通透的玻璃、琉璃,现在又见了这等细嫩如玉的器皿,若不是亲眼见到,旁人与我说起,我肯定是不信的,这些东西带回蜀郡,肯定会受大家的追捧。”

    就不知天禄阁什么时候卖。

    司马相如点头,他这两年在长安也见识了不少东西。

    卓文君看完刘瑶的信笺,“长公主说,用这些茶具喝茶,更有美意。”

    卓王孙轻啧一声,“难不成长公主让人烧制这东西就是为了喝茶?长公主真乃妙人!”

    寻常人家若是弄出来瓷器,会成为一个家族延续的底气,名扬天下。

    对于长公主这等尊贵身份来说,只是普普通通的东西。

    卓文君摇头,“长公主信中说了,她要将瓷器远销海外,为大汉换取更多的财富。”

    卓王孙闻言,看了看右边捧着瓷器,沉迷其中的司马相如,又看了看左下手从小叛逆,与他对着干的女儿,沧桑的眸子露出些许哀怨,“陛下运气真好,不像老夫。”

    旁人都羡慕他有一个才名远扬的女婿,女儿也是有名的才女。

    往日生活中,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嘴皮子厉害,他都说不过,尤其许多人听闻他是司马相如的岳父时,都会打趣当年女儿与其私奔时,是什么感想?

    他能有什么感想,他当时差点气死!

    现在司马相如一把年纪被陛下抛弃,他来劝这夫妻俩回蜀郡养老,谁知一个比一个倔强,谁也不回去。

    卓文君对于他话里的酸意有些无奈,父亲都一把年纪了,还这般调皮,“父亲,你身为大汉首富,有万贯家财,子孙成群,身体康健,已经够让人羡慕了!”

    卓王孙闻言,立马吹胡子指着司马相如,“还不是这个混账闹得,若不是他,你何故现在被困在长安,早就回到蜀郡过逍遥日子。”

    他闺女都做祖母了,还要陪着丈夫在长安这般折腾,司马相如果然压根没变,与年轻时一样,想当年,他隐瞒家贫,仗着一身才华将文君骗走,文君受骗归来后,为了让他服软,又开了酒肆,拘着文君当垆卖酒,即使几十年过去,可是他现在对当年的情景还记忆尤深,这辈子都忘不了。

    司马相如一听,当即辩驳,“岳父,你可冤枉我了,我是为了文君留下的,她这些年受长公主委托,一直收集民间的各种散落典籍、辞赋,着实走不开啊!”

    自从纸推广后,长公主有意将民间典籍都搜罗起来,这事一直由卓文君来做。

    他司马相如虽然现在被陛下贬了,可在民间也颇有民望,文人间也受欢迎,人脉颇广,卓文君搜罗典籍时,他也帮了不少忙,甚至还帮忙写了许多辞赋作为人情,可忙了。

    卓王孙看向卓文君,“文君,他说的可是实话?”

    卓文君忍笑,“确实!”

    说起这事,她想起刘瑶刚刚信上说的另外一件事,“相如,长公主听闻你最近十分悠闲,给你寻了两个差事,一个是去甘泉宫当甘泉丞,一个是去春秋学宫当博士,你选哪个?”

    “甘泉宫……春秋学宫?”司马相如眉心微跳。

    甘泉宫、春秋学宫都是陛下费心修建的,所处地方好,景色也美。

    但是……

    虽然陛下之前说甘泉宫用作避暑,之前陛下率领众臣前去甘泉宫所见,明显是陛下用于养方士的,听说长公主接手后,甘泉宫走的有些偏,但是陛下的意愿肯定不会擅自更改。

    他一个文弱书生,精读儒学,不怎么修黄老之学,去甘泉宫有些不合适吧。

    可是陛下说不定以后会更看重甘泉宫,他如果成了甘泉丞,可能会重新得到陛下的重用,再次恢复鼎盛时期。

    若是推辞了甘泉宫,就只能去春秋学宫当博士了。

    春秋学宫的学子都是科举应试子弟,听闻其中选聘的博士要求苛刻,他怕达不到要求,没干多久被祭酒给扫地出门。

    毕竟他现在被陛下忽视,人也老了。

    卓王孙没好气道:“你有什么犹豫的,难道你还想着当方士入甘泉宫?”

    到时候他怕司马相如受影响,所写的辞赋变成求仙问卜了。

    司马相如继续纠结了一番,最后看向卓文君,双目求助,“文君。”

    卓文君:“甘泉宫现在是长公主管着,春秋学宫的事情她管不了。”

    所以甘泉宫会变成什么样,陛下的影响是一方面,长公主的要求也重要。

    未来会变成什么样,谁也猜不出来。

    司马相如双眉微锁,过了良久,才说道:“甘泉宫。”

    “什么?” 卓王孙感觉自己耳朵聋了,一时没确定。

    司马相如闻言,捋了捋胡须,“比起春秋学宫,甘泉宫更需要我。”

    春夏学宫接触的都是读书人,但是甘泉宫不然,那里都是方士,他也可以接触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卓王孙目瞪口呆。

    司马相如真是人老心不老,都多大岁数了,还想着出头,他明明写得一手好辞赋,安心回蜀郡养老不行吗?

    司马相如曰:不行,男儿建功立业,他不甘心当一个辞赋大家,他现在也才五六十岁,还有拼搏的时间,朝中的公孙弘、辕固都比他大,他作为一个后辈,要向他们学习。

    “文君,你不劝劝他?”卓王孙皱眉。

    卓文君淡定道:“没事。我信长公主。”

    长公主虽然管理甘泉宫,但是对求仙问卜很忌讳,不担心司马相如走上其他路子。

    卓王孙:……

    ……

    刘瑶接到卓文君的回复后,挠了挠头。

    她还以为司马相如多半会去春秋学宫,但是去求刘彻,只能给他求来博士,所以就加了一个甘泉丞作为备选,想着多半用不上,不曾想,结果出乎她的意料。

    不管如何,既然许诺了,刘瑶自然应下,派人将令牌和衣服送到司马府。

    ……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

    雁门关两山对峙,形状如门,雄踞在莽莽大山中,乃长城的重要关隘。

    它依山傍水,传说因南北往返的大雁必须从其中飞过而得名。

    彼时春寒料峭,簌簌寒风裹着黄沙如同细针一般扎着冷脸,野草矮木北吹得东倒西歪。

    骑着马巡视的汉军骑兵看着东边才缓缓升起的红日,默默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些,心中宽慰自己天要亮了。

    此时为首的年轻骑兵毫不客气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这支巡逻队伍中哈欠声不断。

    然后后面的人就听前面的人问道:“曹襄,你怎么没打哈欠,明明阿瑶说了,哈欠会传染的。”

    众人一听,瞪大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原来刚才打哈欠不是因为他们困,而是被霍去病传染的。

    曹襄没理他,遮着眼帘抬头看看东升的日头,沉声道:“辰时已过,大家再撑一撑,马上就有人接替咱们。”

    不一会儿,霍去病与曹襄所率骑卫结束巡逻。

    东边的朝阳还没有完全探出头的时候,霍去病、曹襄所在巡逻小队盘腿坐在草地上,一手肉汤,一手炊饼,蒸腾的热气化在灿烂的霞光中,模糊了众人的面容。

    众人吃的飞快,即使曹襄这种出身钟鸣鼎食的人看似温雅,速度也很快,霍去病那边更不用说,以他现在的饭量,他感觉给他一个时辰,他能啃下一头牛。

    大家狼吞虎咽,如同打仗一般,瞬间将两锅肉汤,一筐炊饼一扫而光,最后发出满足的饱嗝声,顾不得计较草地上的寒露,和衣一躺,看着湛蓝的天,明艳的太阳,觉得人生追求就是如此了。

    曹襄与霍去病盘腿坐在一旁,看着这群手下摇头。

    霍去病揪起两片草叶放入嘴里慢慢嚼着,轻啧道:“一个个躺的跟死猪一样,让旁人看到,还以为咱们夜里去干什么坏事去了。”

    躺在他脚边的一名圆脸少年哀怨道:“霍哥,若不是你惹了孟都尉,我等也不会摊上夜里巡逻的活。”

    其他人分纷纷点头。

    霍去病是卫将军的外甥,从入伍开始就受人关注,在加上曹襄,这位可是平阳长公主与平阳侯的独子,未来的平阳侯,自从跟了他们后,大家虽然没有饿过肚子,但是经常被针对,任务可重了。

    霍去病直接翻了一个白眼,“我又不是故意的,那不是倒霉吗?谁让孟都尉喝醉了硬要灌我酒,我不想喝,不得还手,谁知道他不堪一击,轻轻一摔,就口吐鲜血,我……”

    尤其孟都尉看着五大三粗的,比熊还壮,谁知道那么虚,当时不止他惊到了,其他人还以为孟都尉喝的酒中被下了毒呢。

    经由那事,军中传出他力大如牛的传说。

    他:……

    一群人正说着话,曹襄身边的亲卫跑过来,说道:“公子,长安送东西来了!”

    霍去病懒洋洋道:“有我的吗?”

    祖母、姨母、阿瑶他们送东西时,有时候会和平阳公主一同送过来。

    亲卫笑道:“有的,还有不少长公主嘱咐的东西。”

    霍去病一听,立马跳了起来,“阿瑶肯定给我带了好东西。”

    曹襄斜了他一眼,什么叫给他送的,其中也有一半是他的。

    ……

    既然瓷器有了,刘瑶自然也没有忽略昔日的小伙伴,给他们也送了一小箱粗瓷大碗,都是工坊的残次品,刘瑶不打算出去卖,要卖就卖精品,毕竟现在良品率不行,先走奢侈品路线,等工艺提升上来,再大力推广。

    边塞路远,而且现在又是春日,新鲜食材别想了,刘瑶给他们准备了一些糖、茶饼,还有腌制的肉类,刘瑶还给他们送了新研制的弩箭用作防身。

    除了瓷碗、弩箭、茶饼等东西,刘瑶让人弄了做了六把简易担架送了过来,上次霍去病在信中给他说,二月份他们巡逻时撞上匈奴,曹襄与匈奴战斗时,他从马上摔了下来,伤到了腿,最后他们将人放在门板上抬了回来,后来曹襄养了一个月的伤,这些他信中都没告诉刘瑶。

    气的刘瑶不由得感慨,昔日的小胖崽叛逆了。

    所以刘瑶就想起担架,这东西没有难度,给底下人说一声,半天就做好了。

    霍去病拿着刘瑶的信,示意亲卫将担架拿下来,简易担架一共有四种,分为木制和铁制,模样差不多,两根长铁(木)棍中间用麻绳或者粗布链接,他上前活动了一番,别的不说,阿瑶此次给他们送来的东西,真的称得上“简易方便”四字。

    霍去病见曹襄还没有看完刘瑶给他的信,用肩膀撞了撞他,“怎么了,阿瑶给你写的怪多吗?”

    曹襄下意识将信往心口一贴,防止他偷看。

    霍去病眸光微斜,重重哼了一声,“你就是不给我看,阿瑶给咱俩写的差不多,不对……”

    他眸光转了转,见曹襄神情微紧,唇角露出一丝坏笑,微微探身,“你前段时间受了伤,她现在是教训你还是心疼你呢?你该不是没和她说吧。”

    听到这话,曹襄秀气的眉峰下压,肯定道:“你和她说的!”

    霍去病白了他一眼,“我这是替你卖惨。”

    他指了指地上的简易担架,“你看看,要不是和她说你受伤了,咱们也现在也没这种简易担架用,要是知道阿瑶这么灵光,去年我崴到脚时,就应该给她嚎两声。”

    说话时,霍去病已经让亲卫其中一个木质担架摊开,然后他往上一躺,示意亲卫将他抬起来。

    亲卫在掌心啐了两口唾沫,然后手一用力,担架就轻易地抬了起来。

    霍去病躺在担架上晃了晃身子,啧啧称叹,“阿瑶的脑子到底怎么长得。”

    曹襄闻言,如墨的双眸落在掌心的信上,虽然面上俊雅淡定,心中却欲哭无泪。

    霍去病说的没错,阿瑶确实数落了他三成的内容,明明他受伤了,就不能多哄他两句吗?

    ……

    孟都尉听闻长安给霍去病他们又送过来了稀奇的东西,马不停蹄地过去长见识,到了地方,就见霍去病被两根木棒夹着,等靠近了发现霍去病身下还垫着布,所以才稳稳躺在木棒上。

    霍去病见他来了,热情给他打招呼,顺便介绍了担架。

    孟都尉听完后,大手揉了揉下颚,糙脸上露出狡黠的笑,一把扣住霍去病的肩膀,“霍贤侄,身为军中的优秀儿郎,此担架你可不能独吞啊!”

    “孟都尉,这东西是长公主得知曹襄受伤,送给他的。”霍去病两手一摊,龇牙嬉笑道。

    孟都尉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谁不知道长公主是给你们两个的,你们就两个肩膀,六个顶多占两个,其他的明显是给军营准备的。”

    他心里可清楚呢。

    一旁的曹襄无奈道:“孟都尉,此担架简易方便,也容易制作,旁人一眼都能学会,不用盯着我们手中这几个。 ”

    孟都尉一把推开霍去病,“说不定表面看的简单,内里有乾坤,我不管,你们至少要匀出三个。”

    心中惋惜宫中的那位长公主不是男儿身,若是入伍的话,肯定有更多的好主意。

    霍去病与曹襄对视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孟都尉离开前,没忘记带走一个瓷碗,瓷碗中堆着饴糖、果脯、茶饼……垒的尖尖的。

    霍去病:……

    曹襄:……

    边塞的日子过的有时快,有时慢,一晃眼半月过去,又有从长安过来的轻骑来找曹襄。

    对方见到曹襄,当即跪下,“郎君,侯爷病重。公主让你回去。”

    曹襄:!

    一个时辰后,曹襄与霍去病等人告别,翻身上马,率领二十骑亲卫赶往长安。

    ……

    六月初,平阳公主给刘彻递了话,平阳侯病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刘彻闻言大惊,询问内侍,“怎么回事,年初的时候,不是说平阳侯病情已经平稳了吗?”要不然也不会回长安。

    内侍跪伏在地,低声道:“公主府的人说,平阳侯所患乃是顽疾,无法根治,他们也没想刚回长安没多久,就病情恶化到如此程度。”

    “快摆驾平阳公主府!”刘彻顾不得其他,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出了宫。

    平阳侯是他的姐夫,年轻时经常照拂他,现今阿狙还未及冠,他就支撑不下去,让长姐和阿狙如何承受。

    銮驾到达公主府,刘彻跳下马车,就见曹襄倔强地站在烈日骄阳下,向他行礼,“臣曹襄参见陛下!”

    “都什么时候,还这样见外,姐夫怎么了?”刘彻将他扶起,见他一脸汗珠,脸色煞白,顾不得讲究,用大袖给他擦了擦汗,“太医令怎么说?还需要什么药?需要什么尽管说!”

    听到这些,曹襄神色微黯,眼眶湿润,深吸一口气,唇角努力勾起笑容,“阿父刚刚吃了一碗汤,精神好多了。前两日他都吃不下东西,今日……今日……”

    见他说不下去,刘彻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面前少年的恐慌。

    平阳侯现在怕是回光返照。

    刘彻随曹襄进入内室,平阳侯曹寿见他来,挣扎着想要给他行礼,被刘彻制止了,“免礼,免礼,你都这样了,别讲究这些了。”

    平阳侯虚弱一笑,“让陛下见笑了,今日请陛下来,是有事相求!”

    第84章 看开点,这就叫有得有失!

    光线昏暗的内室中,平阳侯曹寿脸色青灰,眼窝深陷,脸颊都快瘦脱相,记忆中英俊爽朗侯爷成了如此气若游丝的模样。

    曹寿轻轻扯了扯嘴角,“陛下,我知道临终这般求你,属实难为人,非……君子所为,可……可我撑不下去,我不放心公主、阿狙他们。”

    “姐夫!”刘彻面色不忍。

    听到这话,平阳长公主刚刚克制住的泪水一下子决堤,素手死死搂着他不松手,“你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曹襄眼眶通红,“阿父!”

    “莫怕,莫怕。”曹寿努力拍了拍妻子的手,“公主别怕,还有孩子护着你,我即使魂归地下,冥冥中亦会保护公主。”

    “你撑下去就是护住我。”平阳长公主心疼地摸了摸他瘦脱相的下巴,心疼道:“你再撑一段时间,我们还去丹阳,一辈子不回长安了。”

    曹寿闻言,目露怀念,“丹阳确实很美,早知道就和公主多待一些时日了。”

    “呜呜……是啊,早知道就不回来了。”平阳长公主将头埋进他的脖颈,再次失声痛哭。

    刘彻这般模样的曹寿,眼眶也经不住湿润,“姐夫有什么事,尽管说,长姐和阿狙自有朕照顾,不会让旁人欺负他们。”

    曹寿虚弱笑了笑,努力转了转头,望向一旁的曹襄,轻声道:“曹襄,你跪下!”

    “……阿父!” 曹襄毫不犹豫地跪在床前,“阿父你好好养病,我会照顾好阿母,撑起曹家。”

    曹寿:“照顾好公主,撑起曹家……本应是你理所当然的事情,今日我让你跪下,是为了你、为了曹家。”

    刘彻不解,“姐夫想要求什么?”

    曹寿正要张口说话,一口血不由控制地吐了出来。

    “曹寿。你别急,我来说……我来说。”平阳长公主无措地给他擦着唇边的血。

    “还是……还是我说……咳咳。”曹寿低咳两声,深吸一口气,“陛下,曹襄今年十七,按理说说,我与公主早应该为他为曹家选一位窈窕女子,可是却被他拒绝了,长安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要,偏偏……偏偏入伍,陛下可知,为什么……”

    曹襄顿时绷直了身子。

    刘彻闻言,长眉微挑,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曹襄,“阿狙,你难道看上了哪家姑娘,以你的身份,让你畏首畏尾的,哪家的? ”

    呵呵……不会是他家的吧。

    “呵哈……哈…咳咳,陛下,陛下说的没错。”曹寿失笑,咳嗽时身子控制不住颤动,抬着手指着曹襄,“陛下,你觉阿狙可以当你家的女婿吗?”

    “!”刘彻狭长的丹凤眼瞬间眯起,“姐夫,朕有不少公主,许给阿狙一个也可以。”

    “陛下!”曹襄清俊的面容有些慌,直身向刘彻行了一礼,“臣想娶阿瑶,这一生也只有阿瑶。”

    平阳长公主声音有些哽咽道:“阿彻,阿狙与阿瑶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感情好,小时候我看阿狙那么壮的身形乖乖跟在阿瑶身旁,许多时候比我这个阿母说话还有用,当时就有预感,觉得这个儿子怕是给你养的了,阿狙什么样子,你也清楚,就当长姐求你,就答应曹寿的请求吧。”

    “阿狙,你的这些心思,阿瑶知道吗?”刘彻并没有回应平阳长公主的话,而是转身问曹襄。

    “阿瑶她自是不知,我怕她不理我。”曹襄神情有些黯淡。

    恐怕在阿瑶心里,他与霍去病的地位没什么区别,他担心一旦说出来,阿瑶立马不理他。

    这点他确定阿瑶是能狠下心的。

    刘彻见状,心中舒服了不少。

    “咳咳……陛下,臣与公主只此一子,我马上就要走了,放不下阿狙,他的性子倔,认定的事不会变……臣……臣求你,求你圆了臣这个心愿吧,若是阿狙将来对不起阿瑶,随你处置。”平阳侯抬手紧紧抓住刘彻的手,“臣知道这时祈求让陛下为难,可……可臣没时间了……咳…… ”

    平阳长公主看着他极力压抑咳声,哭道:“曹寿,你难受就别忍了,我能撑得住。”

    刘彻看着目光期盼看着他的夫妻俩,最终长叹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平阳侯的手,“阿狙是朕看着长大,有他当朕的女婿,朕是满意的。”

    他是不反对,但是他怕刘瑶反对,想到此,眉间隆起几分纠结。

    听到这话,平阳侯与平阳长公主顿时面色一喜,平阳侯此时脸上多了一丝光彩,目含期待,“可惜臣没时间了,看不到阿狙成亲了,他与阿瑶的孩子肯定是这世间最聪慧漂亮的。”

    “……是,我也这么觉得。”平阳长公主两行热泪滚落,喉咙被悲伤堵的挤不出再多的话。

    “阿彻,谢谢你……应下这件事,让曹寿能放心。我……” 鼻头一酸,泪水再次遮住了她的眼。

    刘彻握住平阳侯的手,“姐夫,长姐与阿狙有朕照看,朕不会让他们受欺负,你不用担心。”

    “多,谢……陛下。”平阳侯晃了晃昏涨的脑袋,想要保持清明,可是看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视野,他知晓自己真的快撑不住了。

    他多么想护公主和曹襄一生,想过着承欢膝下,含饴弄孙的日子。

    当日傍晚,平阳公主府传来消息,平阳侯曹寿因病而亡。

    刘瑶听到消息,心中一沉,之前她以为平阳侯的身子养好了,几年前他病重时,就撑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

    平阳长公主怎么办?

    她今后还要按照历史的进程,最后嫁给卫青吗?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不是思考这种事的时候。

    ……

    六月的天十分燥热,平阳公主府一片缟素,对于公主府的许多人来说,这个夏日,身是热的,心是冷的。

    刘瑶持香站在灵堂正中,恭敬地拜了拜。

    上完香后,她看向一旁消瘦的曹襄,欲言又止,最终只干巴巴地挤出“节哀顺变”四个字。

    曹襄闻言,微微冲她点了点头。

    因为祭奠的宾客很多,所以曹襄脱不开身,刘瑶就不打扰他,之后又去看了看平阳长公主,替卫子带了话,宽慰了她几句。

    从公主府出来,登上马车前,刘瑶又转身看了看公主府悬挂的白丧,叹了一口气。

    真是世事无常!

    她改变了一些事,也无法改变一些事,许多事还是要按照历史进程慢慢前进。

    ……

    回到宫中后,刘彻将她喊了去,见她沉郁的样子,招呼她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阿狙和长姐可好?”

    刘瑶叹气:“都瘦了一大圈!”

    刘彻也长叹一口气,“这也没办法,逝者已矣,又救不回来。”

    等长姐心情恢复了,他再从朝中给她选一个知冷知热的夫婿。

    人对于不开心的事会有潜意识回避的心理,所以很快刘瑶与刘彻就一起岔开了话题。

    刘彻告诉刘瑶,目前军中所有马匹都弄上马蹄铁了,至于马具也已经配备了七成,还有大刀也是标配。

    不过做到这些付出的代价就是海量的金钱,若不是刘彻想着明年打匈奴,有节制的花,估计国库现在已经空了一大半。

    可是国库的钱现在都被刘彻提前定下,就算今年不空,后年也要筹钱,所以刘彻唤刘瑶过来,让她帮忙想办法,看看短时间能不能凑一大笔钱。

    刘瑶反手指了指自己,“让我筹钱?唉……不对,阿父,这事你不应该找桑弘羊吗?”

    桑弘羊才是正儿八经的财政大臣。

    她顶多算个技术研究人员,已经弄出纸、玻璃、琉璃这些东西了,怎么缺钱会找她,她日常研究还缺钱呢。

    她能凑钱,还用找刘彻借钱吗?

    刘彻:“桑弘羊提到法子太慢了,朕不满意?”

    刘瑶:“那我也没办法,要不阿父你求老天爷,让他老人家给你下一场钱雨。”

    刘彻提醒道:“阿瑶不是说不能封建迷信吗?”

    “……”刘瑶与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她两手一摊,“劫富济贫,要不阿父抄几个巨贪?”

    “劫富济贫?”刘彻听到这个说法想笑,不由得摇头道:“没想到在阿瑶心里,朕这个皇帝这般穷了。这个法子也不行,朝中没有那么大的贪官,天下倒是有不少巨富。 ”

    刘瑶抽了抽嘴角,顺着他的话,“可是也不能动手。”

    刘彻:“他们这些人大多手脚不干净,但是树大根深,不好招惹。”

    刘瑶:……

    原来他真的动过这想法啊!

    刘彻表示,一些人比他的钱还多,他当然不满了,天下都是他的。

    刘瑶揉了揉脸,眼珠子转了转,“我还有两个方法。”

    刘彻示意她开口。

    他之前就是开玩笑,他与桑弘羊已经想了法子,虽然花钱多,但是他筹钱的法子还是有不少的,卖爵位或者加赋税都可以。

    没想到刘瑶一下子豪横地给他弄出两个方法,即使都不管用,听着开阔思路也不错。

    “第一个。”刘瑶伸出一根手指,“若是实在急用钱,阿父可以向民间借债,还的时候给些利息就行。”

    刘彻眉心微跳,让他这个皇帝借百姓的钱,传出去后,朝廷还有威望吗?

    “阿瑶,你让朕向那些巨富借钱? ”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这事有些荒诞。

    刘瑶神色淡然,“对啊!谁让你现在没钱,再说将巨富的钱借出来,也对双方有意,对民间也有好处,钱只有花出去才能成为活水,堆在库房里和死水没有区别。而且阿父肯定不会赖债,他们借的也心安,当然利息肯定少。”

    当然她也就是说说,不知道发行国债适不适用现在的大汉社会。

    刘彻:“第二种呢?”

    刘瑶想了想,“用技术换钱,工坊的焦炭、高炉冶炼、玻璃、琉璃、陶瓷这些技术肯定有不少人眼馋,阿父一方面提高这方面产品的赋税,让他们掏一笔巨款购买技术,也有利于技术的提高,这些东西不愁卖。”

    现今为止,目前民间并没有多少产业形成规模化、市场化,这样是不利于赋税的,农业重要,但是商业也重要。

    刘彻陷入沉思,阿瑶说的这两种方法让人耳目一新,他要仔细想想。

    反正他现在手中有好几种解决方式。

    刘彻最后赏了刘瑶五十匹蜀锦,看着小姑娘离开的窈窕背景,想起他答应平阳侯的事情,顿时有些头疼,目前还不知道如何与刘瑶说。

    不过可以推测,他家女儿知道这件事后,肯定没他好果子吃,想到此,刘彻背着手在内殿绕了一圈,让人将他喜欢的那些金玉摆件、古董、典籍都收起来,换上不怎么喜欢的,让刘瑶能搬动的东西。

    莫雨一边招呼内侍干活,心中也有些七上八下。

    知道刘彻估摸是防备几个孩子发脾气,他揣测是哪件事,毕竟陛下瞒了长公主他们不少事,指不定长公主因为哪件事就炸了,不过他觉得,其中最让长公主在乎的,应该就是陛下将她许给曹郎君的事情吧。

    刘瑶带着东西回到椒房殿,刘珏、刘小琼、刘小据在院中玩老鹰捉小鸡,刘瑶嘱咐他们的贴身内侍每人取十匹锦缎,余下二十匹分了卫子夫十匹。

    卫子夫听着她的吩咐,掩唇忍笑道:“怎么我也有?传出去,旁人还以为你将我当孩子哄了。”

    “咱们五个人,正好一人十匹 。”刘瑶笑嘻嘻地靠在她的身旁。

    两人看着院中刘小琼、刘小据被刘珏追的嗷嗷叫,都忍不住笑。

    ……

    刘小琼、刘小据两只“小鸡崽”压根干不过刘珏这个“老鹰”,两个小家伙脑袋撞到一起嘀嘀咕咕了一番,最终决定再找更多小鸡。

    就在两人满院子劝人加入的时候,孟姬带着鄂邑公主过来串门。

    两个小家伙见到鄂邑公主,眼睛一亮,立马拉着人上场。

    然后……

    大家就看着三只鲜嫩的“小鸡崽”被刘珏这只小老鹰追的嗷嗷叫。

    孟姬笑的前仰后合,“哎呀,又被吃掉一个,你们啊,小腿再跑快一些啊!”

    后来三个小家伙觉得让刘珏当老鹰,大家太吃亏了。

    毕竟她们三个打不过她一个,最后刘小琼拉着子燕上场,让她当“老母鸡”护着他们,这次让他们有躲藏的余地。

    孟姬笑够了后,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仰头感受椒房殿让人安心的风,叹了一口气,“皇后,你不知道,自从建阳殿那个人又怀孕了,我压根不敢凑过去。”

    半月前,建阳殿的王美人又有了身孕。

    对于这个王美人,她真是怕了,之前因为鄂邑公主出事,她算是与王美人撕破脸,即使事后调查出与王美人无关,但是她还是觉得与她有牵扯,明明她与鄂邑公主都不能碰榛子,身为贴身宫女却带了,偏偏也出事了。

    事后她不怎么理王美人,可是王美人却依旧如常,最后宫中传出,她仗着皇后撑腰,欺压王美人。

    天知道,她巴不得离王美人八百里远。

    现在王美人又重新有了孩子,总不会还觊觎她的孩子吧。

    听到这话,饮茶的刘瑶抿了抿唇,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王美人去年才生育过,因为丧女卧病躺了许久,听说留下了病根,现在隔了才一年就有了身孕,确定身子受得住吗?

    卫子夫神色淡定,“你啊,鄂邑公主也大了,以后这话莫说了,容易影响公主。”

    “我也是信任皇后,才说了这事。”孟姬看了看院中欢闹的孩童,压低了声音,“我打听到她这胎怀的不安稳,皇后,你要注意些。”

    “嗯。多谢!”对于这点,太医倒和卫子夫说过,王美人本身身子就弱,上次生产造成的损耗还没有恢复,加上小公主夭折,对于她的打击,这胎注定不会安稳。

    不过卫子夫也没办法,只得尽力宽慰对方,让其安心修养。

    “阿母,珍馐署今日做的荷花糕好吃。你尝尝!”刘瑶的话打断她的思绪。

    卫子夫抬眸对上女儿笑盈盈的眼睛,虽然努力掩饰,还是让她看出藏在笑容后面的心疼。

    “嗯,不错,像是赵不矮亲手做的。”她接过荷花糕咬了一口,香甜软糯,里面藏着蜂蜜,甜到人的心里。

    刘瑶闻言,“不管谁做的,好吃就行,子燕,别忘了给赏。”

    子燕:“诺!”

    ……

    在此期间,刘彻又抽出空,给手下的那些郡国推恩,将他们的封地继续分割,给众诸侯王在炎炎夏日送去不少凉意。

    不过有时候,若是觉得太难受了,与那些被削封国、连命都保不住的人比一下,各诸侯王觉得还能活。

    若是说,与死人比不吉利,也有活人。

    推恩令颁布两年,若说受到推恩的哪个郡国更惨,非中山靖王莫属。

    因为他有一百多个儿子,过往大家都十分佩服和羡慕,可是自从推恩令颁布后,大家就开始看戏了。

    自从推恩令颁布后,刘胜的郡国就被分出去十多个县,今年刘彻又豪气地分出去十个县。

    那么,现在刘胜的中山国还剩几个县呢?

    答:六个。

    最重要的是刘胜还在位,肉眼可见的,再过几年,这六个县他也保不住。

    这些都是在他在位期间的,而不是死后发生的。

    刘瑶觉得,若她是刘胜,气的能短命十年。

    推恩令一出,郡国的实力衰弱不可逆,本着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传统,这两年科举考试竞争很激烈。

    刘彻目前每年都不缺人,打算这个年号过完后,就将科举弄成两年一届。

    ……

    六月底,伊稚斜派遣数万骑兵越过越界,攻入代郡,掠夺了一千多人。

    五日后,又入侵雁门郡,杀掠了一千多人,霍去病所在军营在此次战斗中则是表现亮眼,为此得到了刘彻的嘉奖。

    对于匈奴的越界,刘彻自然愤怒,但是他却不急,他现在兵强马壮,大汉的战马换上了马蹄铁,有了马具,比起伊稚斜这个才上位,急需证明自己的新单于,他大汉朝中上下一心,他底气硬的很。

    所以他让人加紧修筑朔方城的城防,防止匈奴的后续骚扰,尤其秋季,对于边陲百姓来说,是一场考验。

    不过伊稚斜今年似乎没耐心,七月初的时候,沉默了半月的伊稚斜分别派遣三万骑兵入侵代郡、定襄、上郡,杀害、掳掠了数千边民。

    刘彻虽然气,但是他暂时忍下去,否则会影响之后的大战。

    匈奴如此频繁攻击边陲,就是为了试探大汉的实力,在此之前,要忍住。

    他越是不还手,匈奴那边就越觉得大汉软弱可欺,觉得他将家底打空了。

    等到匈奴洋洋得意,放松警惕时,再给他们雷霆一击。

    ……

    七月中旬,朝堂热闹了起来,刘彻有意在张汤、公孙弘之间选一名御使大夫。

    张汤与公孙弘这两人最近知道刘彻的心思后,一直在暗中较劲。

    朝中多数人是支持公孙弘的,公孙弘支持以宽仁治国,而张汤则是想法相反,他一直主张矫枉必须过正,若是对不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犯罪就会变得十分猖狂。

    因此在张汤任廷尉那些年,朝野许多人,无论是公卿还是巨富豪绅都诚惶诚恐、如履薄冰。

    所以在听到消息后,许多大臣都有意支持公孙弘。

    虽然公孙弘对待陛下也太过迎合,但是与张汤一比,就一下子优点多多。

    为了给公孙弘造势,长安中关于张汤的恶名还有过往的那些经手大案又传的沸沸扬扬,在许多百姓心里,张汤已经成为夜叉阎王的代表,对孩童起到夜能止啼的效果。

    东方朔听到直摇头,朝中的那些人怕是要做无用功,就不怕这是给张汤造势吗?

    与他碰巧遇到,一同逛街的汲黯面色失落,他矜矜业业干了几十年,张汤、公孙弘都不如他,偏偏陛下选御使大夫时,压根没想到他。

    东方朔见他面色不好,也不怕,笑道:“汲黯,你难道为张汤叫屈!”

    汲黯神色一凛,横眉瞪眼道:“怎么可能!张汤用法太过严厉,他如果当了御使大夫,天下人如履薄冰,什么事都不敢做了。”

    东方朔继续打趣,“那你赞成公孙弘了?”

    汲黯撇嘴:“公孙弘伪善,也不行。”

    “哦。这么说来,在你心里,我东方朔一定行了。”东方朔笑嘻嘻道。

    “你?”汲黯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他,认真道:“比起那两人,你确实要更好,最起码你敢说陛下。”

    之前刘嫖养男宠的事情,公孙弘、汲黯都不敢开口,东方朔却敢执戟阻拦,他是满意的。

    东方朔一听,佯装诚惶诚恐地向汲黯揖礼,“能得中大夫如此夸奖,是东方朔的荣幸。”

    汲黯知道他在耍宝,无奈摇了摇头。

    两人继续在街市游逛,等到了安静地方,汲黯最终问出自己的疑惑,“东方朔,陛下为什么不重用我?我就不能当御使大夫吗?”

    他觉得自己能力也够,资历也够,也奉行做臣子的操守了,时刻对陛下进行直谏。

    东方朔闻言,轻松一笑,并不打算回避这事,“汲黯,若是让你克制自己,成为张汤或者公孙弘就可以做御使大夫,甚至丞相,你会愿意吗?”

    汲黯下颚微抬,灰白的胡须微微抖动,“不愿意,我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东方朔两手一摊,“我恰恰觉得,以你往日对陛下的言行,还能做到如此高位,已经说明陛下的胸怀、对你的满意。”

    汲黯一时错愕,锁眉想了想,老实道:“我就是有些不服,毕竟我比他们要早。”

    东方朔宽慰他:“看开点,这就叫有得有失!”

    “说的也对。”汲黯渐渐平缓,想起御史大夫一事还未定论,随口问道:“你觉得陛下会用张汤还是公孙弘?”

    “张汤!”东方朔语气肯定。

    现在与匈奴开战在紧要时间,无论是威慑群臣还是做事,陛下更需要张汤。

    第85章 花朝宴

    如东方朔猜测的那般,八月底,张汤成为御使大夫。

    元朔五年,开年不利,关中等地区发生严重的春旱。

    旱灾对农业造成了严重的影响,预计此次关中等地区,严重的的地方会直接绝收,百姓连树皮都没得啃,饥寒交迫,赈灾迫在眉睫。

    刘彻将汲黯派下去赈灾。

    汲黯眼里容不得沙子,做事有魄力,不用担心被地方官吏给欺瞒了。

    汲黯也没有推辞,次日就出发了。

    东方朔见状,也主动请缨赈灾。

    刘彻也应允了,同时下诏,命令粮食富足、并无受灾、距离较近的巴蜀地区运送粮食送往关中地区赈济灾民。

    刘瑶虽然不知道关中的春旱有多严重,但是刘彻急的口舌生疮,就知道有多少严重。

    刘彻之所以着急上火,一者因为旱情严重,受灾百姓颇多,二者头疼国库的钱粮,百姓要救,可是匈奴也不能放过,他勤勤恳恳准备了三年,任何事都不能影响国策。

    卫子夫看着他焦躁的样子,也心疼,但是她一个普通人,又不会施云布雨。

    过往民间受灾,不曾见陛下这般焦急,现在这般样子,肯定到了紧要时期。

    她想了想,命人将她的私库开了,开始清点钱财。

    刘瑶见她这样,知道她的打算,想要为阿父和灾区出一分力,可以阿母的这点私库,怎么够。

    “阿母!”刘瑶喊了她一声。

    正在清点东西的卫子夫听到声音,转身看到她,温声一笑,“阿瑶怎么来了!”

    “阿母,你这是?”刘瑶目带疑惑。

    卫子夫起身,示意她上前,叹气道:“汉中旱情严重,听地方官吏说足有四十多个县受灾,陛下这些日子急成那样,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尽些绵薄之力了。”

    刘瑶捧起她的脸,认真道:“阿母良善,救济百姓,这是好事。”

    “我做这些,不是图虚名。”卫子夫笑了笑。

    刘瑶拉着她坐下,看了看满室的财宝,蹙了蹙眉,“阿母,你将这些东西都送给阿父,也不够。”

    此次赈灾需要的钱财至少要一百万钱,这些顶多也就价值几万,其中许多东西需要折价才能谨记变现,这样的话就更亏了。

    卫子夫:“我知道。知道这些能救不少人,我已经满足。”

    刘瑶:“阿母,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你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担着。”

    卫子夫微微摇了摇头,“ 我已经号召后宫节俭,大家都纷纷响应,何必还要在这些事情上难为她们。”

    “阿母,我说的是我。”刘瑶反手指了指自己,她也是一枚大大……富婆。

    虽然她经常向刘彻要钱,不代表她没有钱。

    “阿母知道你孝顺,但是身为女儿家,即使贵为公主,还是要有钱财傍身。”卫子夫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出一点就行,不用像阿母这样出这么多。”

    她知道刘瑶看到后,肯定也要出钱的,但是她舍不得女儿学她将大半钱财拿出来。

    刘瑶噘了噘嘴,上前一步,直接将卫子夫抱住,下巴懒洋洋地搭在她的肩膀上,“阿母,我已经长大了。”

    “是是是……阿瑶真长成大姑娘了,前两日陛下还和我谈起你的婚事。”小姑娘说话时,下巴一动一动的,弄得卫子夫肩膀发痒,唇角经不住扬起笑容。

    “ 阿父果然年纪大了讨人嫌!”刘瑶当即变脸,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不打算谈这个话题,“阿母,我还是那句话,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你是国母,在长安的号召力不比阿父差,一方有难八方支援,长安最不缺就是有钱人,你多想想她们。”

    “怎么说? ”卫子夫一眼看出刘瑶已经有了主意。

    刘瑶:“阿母你可以举办一场慈善宫宴,邀请长安的夫人和闺秀参加,请她们捐款,其中捐钱最多的人,还有纪念品,到时候咱们将结果宣扬出去,号召全民共同支援汉中,我这几天,让工匠做几份好看的器皿和首饰,到时候送与参加宴会的人。”

    虽然刘瑶上辈子没经过什么上流社会的高奢晚宴,但是也在影视剧中看过不少,照着办就行。

    “好,我这就与陛下商量。”卫子夫眸光乍亮,眉间的愁绪一扫而空。

    内心满是骄傲,阿瑶就是这般厉害。

    ……

    刘瑶也让人弄了一大箱子钱,让刘珏、刘小琼、刘小据他们也捐了一些,想捐多少就捐多少。

    三个小家伙中,最小的刘小据拿的最豪爽,他对钱没什么想法,在他眼里,这东西一点用都没有,还占他玩具的地方,所以让人将赏的钱币都弄了出来,别占他的地方。

    孟姬听说后,打听了一下刘小琼、刘小据他们拿了多少后,也让人送来了一小箱迁,说是鄂邑公主送的,同时还有她的一小匣子首饰和金饼,表示这些也是给汉中的百姓。

    卫子夫拿到后,让人送了五匹蜀锦给孟姬。

    ……

    当日下午,卫子夫就让人将这些钱送到未央宫,然后递上她写的慈善宫宴策略书。

    刘彻看着面前放置的数个钱箱,又看了看手中的奏疏,心中阵阵暖流,情不自禁地将卫子夫抱在怀里,“子夫,朕有你做皇后,夫复何求!”

    卫子夫被抱的呼吸一紧,“陛下,妾身是你的妻子,自然要与你共进退。”

    刘彻闻言,朗声一笑,胸膛不住震颤,“是啊,子夫是上天赐予朕的妻,只求未来你我生同衾,死同穴。”

    “陛下!”卫子夫蓦然瞪大双眼,心跳有些快。

    她即使做了这么些年皇后,也不敢有如此奢求。

    不……应该说以前做过这种梦,她现在虽然过了做梦的年纪,可是听到面前的帝王如此深情地对她说话,心跳还是控制不住加速。

    刘彻与卫子夫挤在一张坐榻中,一手揽着她,一手拿着奏疏,指着上面的慈善宫宴流程,“子夫,朕看了一遍,决定让你在未央宫举办宫宴,椒房殿不够。”

    若是顺利的话,说不定这次慈善宫宴可以为他筹措二十多万钱,而且事情宣扬出去后,也能起到带头作用。

    卫子夫想了想,“陛下说的有理,阿瑶说,此次可以不拘身份,不止邀请京中的达官显贵,商贾夫人、大儒家眷都可以。陛下给妾身两日时间,妾身会将名单列出来,到时候给陛下看看。”

    刘彻颔首道:“不错,要说有钱,还是那些地方巨富商贾。”

    他听了一遍,反应过来,“这是阿瑶的主意?”

    卫子夫忍笑,“除了她那个小脑袋瓜,还能有谁,妾身可没有。”

    “也是。”刘彻轻咳一声,将她揽入怀里,低声玩笑道:“朕不管,就是子夫想的,省的阿瑶向朕讨债。”

    “陛下。”卫子夫无奈,轻轻捶了他一下。

    示意他别欺负刘瑶。

    刘彻握住她的手,狭长的眉眼弯起,嘴角却学着孩童的样子耷拉着,“子夫,你这是有孩子忘了朕,一向都是阿瑶欺负朕,朕这个阿父哪次不是有求必应,这才将阿瑶惯成了这个性子。”

    卫子夫闻言,温柔的柳眉微微上挑。

    陛下这话说的,明明是他经常吓唬阿瑶,阿瑶给他做出了多少东西,有求必应不是应该的吗?

    次日,刘彻下旨嘉奖了卫子夫等人筹款的行为,朝野也颂赞皇后仁慈节俭,爱民如子。

    为了这次慈善宫宴,刘瑶还帮忙设计了专门的请柬,让珍馐署的赵不矮准备专门的菜色。

    两日后,卫子夫将慈善宫宴的邀请名单送到未央宫让刘彻过目,都是女眷,首先在长安的几个公主都在名册上,刘嫖、南宫长公主、平阳长公主……卫君孺、 卫少儿、王容……还有张苒、卓文君……足有一百多人 。

    刘彻当即应允。

    让人挑选了一个吉日,定下时间,然后让人着手准备。

    因为时间定在二月,二月又称“花朝”,所以此次宫宴命名为花朝宴。

    ……

    刘彻觉得“花朝宴”虽好,但是不能所有希望都放在女子身上,要不他也劳累一下,也邀请朝中公卿喝酒,让他们也出钱。

    坐在刘彻对面喝茶的刘瑶,淡定地摆弄旁边的棋盘,今日她与刘彻一起下五子棋,两人算是棋逢对手,正好打平。

    “阿父,花朝宴还没有举行,说不定老天爷保佑,就将钱给凑齐了。”刘瑶放下一枚黑子,示意刘彻快放。

    刘彻扫了一眼,看出刘瑶已经右斜角有一处三枚棋子连成斜线,随手往中间一放,直接破了对方四子连线的奢望。

    他会玩这东西,也是被几个小孩子缠的。

    阿瑶棋艺不精,琢磨出所谓“五子棋”欺负底下的弟弟妹妹,刘珏、刘琼他们打不赢阿瑶,居然来找他挑战。

    刘彻:……

    他原来在孩子们的心目中比阿瑶还蠢吗?

    就连最小的刘据学会玩后,“棋瘾”犯了,一有闲空就来找他下五子棋。

    当然即使他让他先下,还让了一个子,对方还是输。

    刘彻:“若是筹的不多,该怎么办?”

    刘瑶闻言,白了他一眼, “没办法。阿父,虽然天灾不可测,但是你也不能将希望都放在这里。其他要靠朝廷赈灾。”

    刘彻:“朕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

    刘瑶:“但是也不能接连办两场募捐宫宴。这样吃相太难看了,嗯……要不,阿父,你让人办一场拍卖会。”

    “拍卖会?何意?”刘彻又听了一个新词 ,面带疑惑。

    刘瑶见状,拿起手边的棋子罐,看向莫雨,“中常侍,这个棋子罐是宫中精品,我欲以十钱售卖,不过只有一个,在场可以加价买,价高者得,每次加价十钱。”

    莫雨:……

    这等精美的棋子罐价值至少价值两百钱,十钱也太便宜了。

    他望了望刘彻。

    刘彻示意他配合。

    莫雨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五根手指:“奴婢出五十钱?”

    刘瑶见状看向刘彻,“阿父呢?你加价吗?”

    刘彻捏着下巴想了想,“朕出一百钱?”

    “阿父豪爽!”刘瑶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看莫雨,“中常侍继续出价吗?”

    莫雨望了望刘彻,这次只加了一百,“一百一十钱!”

    刘瑶看向刘彻。

    这次不用刘瑶提醒,刘彻拍了拍桌子,“两百钱!”

    刘瑶抬手示意莫雨继续。

    莫雨:“两百五十钱!”

    ……

    最后价格一直喊到五百钱,远远超过棋子罐本身的价值。

    “好了,现在价格到了五百钱,还有没有更高的。这可是未央宫陛下所用的棋子罐,你们看它周身的光泽,这就是被龙气浸润过的,不知道陛下多少次思考国家大事时,用它来推演朝政,错过这次,就没有下次了,有没有更高的……”刘瑶轻轻拍着桌子,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莫雨、刘彻,不断鼓动他们加价。

    刘彻算是听明白了,墨眸灼灼地盯着桌上的棋子罐,耳旁回响着刘瑶的话,听得哭笑不得。

    若他不是本人高低与要将价格喊到一千钱。

    “五百钱一次。”刘瑶重重拍了拍桌子,佯装周围有很多人,高声道:“我们大汉皇帝最喜欢的棋子罐啊,还有没有加价的?”

    莫雨听得心痒痒,与刘彻商量道:“陛下,要不你在加一次,奴婢想再加一次。”

    他发现在长公主的鼓动下,加价这种行为容易上瘾,尤其有人与自己对着干。

    刚刚自己喊到五百钱后,陛下就不加了。

    刘彻一头黑线, “朕不出声,是给你省钱。”

    莫雨嘿嘿笑了笑,“这不是假的吗? ”

    “五百钱两次!”刘瑶打断他们的话,“还有没有加钱的,马上就没机会了!”

    刘瑶看向刘彻,“这位俊朗不凡的年轻大叔,你就忍心如此精致的棋子罐落到别人手中吗?”

    刘彻:……

    刘瑶见他不配合,给了他一个白眼,最后使劲拍了拍桌子。

    “啪”的一声下,刘瑶结束大汉朝的首次模拟拍卖,语气惊喜:“五百钱三次!恭喜中常侍以五百钱的价格拿下宫廷帝王专用棋子罐!恭喜!恭喜!”

    刘瑶将棋子罐交给莫雨,“恭喜中常侍!”

    莫雨配合地接过去,“多谢长公主!”

    刘瑶笑盈盈道:“阿父,你觉得怎么样? ”

    刘彻满意点头:“不错,阿瑶果然是朕最贴心、最聪慧的公主。”

    等到花朝宴结束,他就让莫雨去弄拍卖会,他手中稀奇的宝物多得很,若是那些商贾让他满意,如阿瑶之前所说,可以将一些技术“分享”给他们。

    ……

    花朝宴还未举行,名声已经传出去。

    而且此次宫宴地点在未央宫,往日皇后接见女眷都是在椒房殿,此处地点的不同,不止女子关心,就是家中男子也关切。

    不过皇后朝野内外素有贤名,大家也不怎么担心。

    二月中旬,花朝宴如约举行,拿到请帖的女子提前出发,来到皇宫门口,已经有宫人守在哪里,验证身份后,并未让他们在宫外等候,而是将人直接引入宫中,先在偏殿等候。

    偏殿暖烘烘的,用屏风隔了数个空间,方便她们聊天,偏殿中央位置有一个大落地书架,书架周身装饰着各种花卉,清雅娇嫩,花香怡人,上面则是整齐摆着小册子,册子中搜集了一些感动人心的小故事、逸闻。

    等到上午巳时,众人在宫女的引导下进入未央宫正殿落座,不着痕迹地观察殿中的装饰。

    倒不是他们之前不曾见过未央宫,实际上许多人对未央宫知之甚详,比如刘嫖、平阳长公主等人。

    原先的正殿是庄严奢华的,现在则是大变样,四角的柱子垂挂着“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众志成城”、“众人拾柴火焰高”……等字画,旁边装饰极薄的青纱,微微晃动,仿若云雾一般,靠墙的屏风上则是画着各种山水画,中间靠近台阶的位置放着一张大桌子,上面放着一座琉璃塔,有离得近的宾客发现,这座琉璃塔是用方形的琉璃堆搭的,最上面放着一尊小金塔作为塔尖。

    刘嫖掩唇嘲讽道:“皇后真是越来越会折腾了! 现在汉中旱灾严重,她出了一些钱,赚足了名声,转眼就铺张浪费,当年阿娇当皇后时,也做不出这事。”

    平阳长公主张嘴正欲解释,就听对面的南宫长公主讥笑道:“听闻姑母身边的董君才华横溢,姑母整日与他待在一起,怎么变得连字都不识了?”

    从请帖内容到偏殿小册子、再到殿中垂悬的字画都可以看出,卫皇后今日所办的花朝宴则是为了汉中春旱。

    “我顶多不识字,南宫,你看起来眼睛都瞎了。我虽然年纪大了,也是大汉最尊贵的公主,是你的姑母。”不提董偃还好,一听刘嫖就一肚子怨气。

    刘彻果然天生负心人,她以为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刘彻能善待董偃,谁知道被东方朔那个俳优糊弄了几句,就远离董偃。

    可怜董君心里压根受不了,经常伤心惆怅,前段时间还染了风寒。

    “你!”南宫长公主语塞。

    陛下虽然对陈阿娇无情,但是对刘嫖却尊重纵容,连她养男宠的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不是被朝中大臣诟病,恐怕她那个男宠现在平步青云了。

    “好了,今日来赴宴,不少人看着,姑母和南宫都是自家人,别让外人看笑话。”平阳长公主连忙哄道。

    “看在平阳的份上,我今天不与计较。”刘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南宫长公主重重哼了一声。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内侍有些尖利的声音,“皇后驾到!”

    窃窃私语的众人立马坐直,正色看向宫门口。

    彼时初阳刚刚爬到半山腰,绚烂的阳光恰好铺到宫门口。

    身着华服的卫子夫出现在门口,阳光披在她身上,庄严华美之外,让她看起来越发温柔婉约,仿若一幅美人图一般。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参见皇后!”

    刘嫖置若罔闻地坐在那里,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酒,唇角露出蔑笑。

    若不是为了看卫子夫搞什么鬼,她没兴趣来。

    这群人在未央宫有说有笑,可她的阿娇还在长门宫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刘嫖饮酒时瞄了瞄殿内的装饰,眸光闪过冷光。

    卫子夫想要贤名,她偏不配合,谁让她请了自己。

    ……

    “平身!”卫子夫温声道。

    众人起身,注视卫子夫缓步进殿。

    刘瑶跟在她身后,向众人微微颔首。

    不曾见过刘瑶的人,小心翼翼地打量这位最受陛下宠爱的小公主,看着已经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想起这位今年快满十五岁了,心中火热起来。

    除了刘瑶,刘珏、刘琼还有鄂邑公主同样跟在身后。三个小的学着刘瑶,向众人微微点头。

    刘嫖看到卫子夫后面一连串“尾巴”,撇了撇嘴。

    卫子夫还真是会装。

    忽而,门口传来一阵阵惊呼声,前面的人心头疑惑,纷纷转身看向门口。

    刘嫖百无聊赖地瞄了一眼。

    是个女人,看着有些眼熟。

    头刚转回一半,一下子僵直了,心扑通扑通跳,脖颈仿佛生了锈一般,艰难地抹回去。

    再看一眼,双眸已经溢满泪水,嘴唇不断颤抖着,张阖数次,终于将名字喊了出来,“阿……阿娇!我的阿娇!”

    众人不敢吭声,静静地看着跟在卫子夫身后的素衣女子。

    她此时同时泪流满面,唇角翘起,同样喊道:“阿母!”

    刘嫖迫不及待地起身,跑到她跟前,上下打量她,“阿娇,你能出来了!”

    陈阿娇看向卫子夫,眼含感激,“是皇后为我求情。”

    刘瑶心中叹气,确实是卫子夫求得情,不懂阿母要干什么。

    卫子夫含笑看着这一幕,温声道:“ 阿娇,你入座吧。”

    她知道馆陶大长公主看她不顺眼,之所以此次请她,一是因为她是陛下的亲姑母,陛下敬重她,身份尊贵,二者她家资颇丰,若是能慷慨解囊,对花朝宴也有不少助力。

    所以为了安抚馆陶大长公主,她求了陛下,得到陛下的允许,让陈阿娇参加此次花朝宴。

    陈阿娇向卫子夫屈身行了一礼,“多谢皇后!”

    卫子夫微微颔首,走上台阶在上首坐下。

    刘瑶也带着三个妹妹在她们的桌案前落座。

    陈阿娇在刘嫖右手边的桌案坐下。

    刘嫖这才明白,为什么她的位子与旁人隔了一个位置,旁边会是空的,原来这个位置就是为阿娇准备的。

    须臾,卫子夫宣布花朝宴开始,向殿中众人诉说了汉中旱情的严重,以及朝廷的不易,恳请在场的宾客能慷慨解囊,陛下与她都会感谢众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时而有人目光放在刘嫖身边的陈阿娇身上。

    真是世事无常,现任皇后居然能将废后给弄出来。

    刘嫖满腔的怨念一朝被填平,一只手牵着陈阿娇不放,虽然她也经常去看陈阿娇,可两者不一样。

    困在长门宫的是被刘彻厌弃的废后,现在出现在她身边的是大汉翁主陈阿娇。

    只要刘彻愿意放人,她就带着阿娇回封地,一辈子不嫁人也可以,阿娇若是喜欢的人,可以如董偃一样养在身边,只要不传到长安就行。

    众人对此次花朝宴的目的早就有了猜测,对于捐钱到不抵制,但是捐多少,她们犯了愁。

    刘嫖见状,她今天高兴,大手一挥,捐了十万钱。

    众人目瞪口呆,十万钱就这样眼也不眨给拿了出来。

    馆陶大长公主也太有钱了。

    也对,她手中不仅有堂邑侯的财富积累,窦太后临终前,也将大部分钱财交给了她。

    刘嫖没忘记之前南宫长公主冷嘲热讽,使了了激将法,让南宫长公主咬牙捐了三万钱,平阳长公主见状也捐了三万钱。

    刘瑶觉得自己身为长公主,应该以身作则,也捐了两万钱。

    有了刘嫖他们的带头,花朝宴结束后,总共收集了足足将近五十万钱。

    刘彻知道后,饶是身为皇帝,眼睛瞪得如同铜铃。

    “子夫,你不会实在开玩笑吧!” 刘彻不可置信地接过捐款的名单折子,第一眼就看到刘嫖捐了十万钱,他眼皮经不住一跳,没想到此次姑母这般豪爽,在陈阿娇的事情上,就不能太过分了。

    然后平阳长公主、南宫长公主三万钱,刘瑶两万钱,头四个将近占了一半,后面人多的一万,最少也有一千钱,一排看下来确实快五十万钱。

    卫子夫柔声道:“此次要多谢馆陶大长公主!”

    刘彻微微点头,心中叹了一口气。

    次日,刘彻让人将花朝宴筹款的事情宣扬出去,并且在朝堂上将参加花朝宴的女子夸了又夸,吩咐人写了辞赋传颂。

    一月后,宫中传来消息,说废后陈阿娇顽疾复发,特许她出宫回祖籍养病,然后刘嫖就带着人离开长安了。

    众人:……

    送别的人看着刘嫖喜笑颜开的脸,嘴角微抽。

    算了,人都离开长安了,还说什么。

    第86章 就因为你觉得算的麻烦,所以你打算重新制定一套新的?

    花朝宴的事情不仅为刘彻减轻了不少压力,而且传到民间后,许多地方也兴起了慈善义举。

    距离汉中较近的巴蜀地方巨富纷纷解囊相助,其中蜀郡的卓氏此次就捐了十万钱,与卓氏少逊一筹的程氏也捐了五万钱……许多距离汉中较远的地方大户也纷纷捐出不少钱财修桥铺路。

    对于这些义举,刘彻命人大力宣扬,甚至有一位叫卜式的商人想要捐出半数家财来支援朝廷建设,对于他这种举动,虽然刘彻感动,但是没有接收。

    在钱财方面没有捉襟见肘,又有汲黯、东方朔坐镇,汉中的灾民终于能活下去。

    汉中的灾情缓解过后,刘彻将注意力继续放匈奴身上。

    二月中旬,伊稚斜居然派了使者前来长安,表示想要与汉朝和谈,想要为伊稚斜求娶刘彻的长公主刘瑶。

    匈奴使者此话一出,大殿内寂静无声,众人惊诧地看着站在中央,说的眉飞色舞的匈奴使者。

    刘彻觉得自己一时没听清,有些迷惑地问道:“尔等莫不是还没有睡醒?”

    张汤躬身道:“陛下所言极是!”

    伊稚斜既然能拿下单于之位,应该也不是蠢货,怎么会做白日梦,以现在两国的关系,别说长公主了,就是一个宗室翁主都不会嫁到匈奴。

    匈奴使者见状,行了一个匈奴贵族礼,“陛下,匈奴此次十分有诚意,若是陛下愿意答应,单于许诺二十年内不攻入河南之地。”

    刘彻眼中寒光闪现,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夹杂着不屑、蔑视,“你回去告诉伊稚斜,别说公主,就是一名普通贵女,大汉也不会让其嫁到匈奴,他要战就要战,朕不怕!”

    匈奴使者眉间紧锁,不过他心中对于大汉皇帝这话也不奇怪,实际上,单于让他前来大汉求亲,看起来更让人惊讶。

    之前两三年,汉朝面对匈奴不同防线层出不穷的侵扰、劫掠都不动神色,让人怀疑是不是之前的战役将汉朝的家底给耗光了,所以隐忍不发。

    可现在汉朝皇帝拒绝了他的和亲,是真的有底气?还是死要面子?

    刘瑶听说后,嘴角踌躇。

    还是当小孩好,最起码长大后不用被各方惦记。

    匈奴人胆子真大啊,惹恼她,她立马搓出火药,让他们见识一下热武器的威力。

    对于匈奴使者这种天方夜谭的请求,朝野都当他是放屁。

    刘彻连茶都没让他们喝,就让人将匈奴使者赶了回去。

    匈奴使者回去后,将遭遇告诉伊稚斜,向伊稚斜告罪。

    对于使者的败北而归,伊稚斜也不奇怪,若是汉朝皇帝答应了,他才奇怪。

    右贤王问道:“单于,下个月还去汉人郡县吗?”

    伊稚斜闻言,握紧了拳头,狠狠道:“河南之地丢失,让我们失去了水源和大片的草场,必须要夺回来,不能让汉人在朔方郡站稳脚跟。”

    右贤王:“可是我们这两年不断骚扰他们,杀了很少边民,都没见汉朝皇帝出手。”

    “要么他现在很弱,要么就是伤的不够疼。”伊稚斜一口饮尽酒器中的酒,“你觉得是哪个?”

    “汉朝有多少家底,咱们和他们打了八十多年的交道,还是清楚一些的,之前窦家那个老女人一死,小皇帝嗷嗷叫着开战,今年我听说汉中发生了旱情,汉朝皇帝连连赈灾的钱就要他的皇后筹款,肯定是没钱了。”右贤王双眸放光。

    被卫青所败,丢失了河南之地的白羊王迫不及待道:“右贤王说的没错,单于,咱们赶紧将朔方城抢过来,汉朝皇帝为了建设他,从中原迁移了数十万汉民,抢过来,正好便宜咱们,到时候说不定能将汉朝皇帝给气死。”

    伊稚斜戾眸放光,“砰”的一声,随手将酒器扔到地上,“白羊王说到没错,趁汉朝现在虚弱,夺取河南之地。”

    帐内的其他人闻言,纷纷赞同,发出狼嚎——

    ……

    雁门关外。

    落日下的草原一片昏黄,牧羊的边民驱赶着羊群回圈,更远处有零星的马儿悠闲的奔跑。

    曹襄与霍去病骑着马并排在墙根散步。

    霍去病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封道:“长安那边来消息,说伊稚斜想要阿瑶和亲。”

    “痴心妄想!”曹襄望着远处的草原,双眸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冰寒摄人。

    霍去病闻言,同样远眺,幽暗黝黑的眼睛,泛着森冷的杀意,“谁说不是呢!我看他们是不想活了。”

    匈奴想要阿瑶,除非大汉亡了,不对,就是大汉亡了,陛下也不会让阿瑶去匈奴。

    这么想,好像总觉得有些大逆不道。

    嗯……应该说陛下、舅父、阿瑶在,大汉要亡,那是他们死后的事情。

    三月初,王美人早产,诞下一名皇子,刘彻大喜,册封其为夫人。

    刘瑶也去看了新出生的小皇子,又小又黑,看着似有不足之症。

    就连太医也如此怀疑,所以劝王美人做两个月的月子。

    刘瑶倒不怀疑太医的说法,王美人两胎中间几乎没隔时间,加上中间因为丧女生了大病,本身为了生这个皇子,肉眼可见地对身体损耗极大,整个人仿佛被孩子吸干了一般。

    刘瑶叮嘱刘琼、刘珏他们去看小皇子时,不能私自行动。

    害人之心不能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孟姬那边直接不让鄂邑公主去王夫人那边。

    她也看了那个孩子,看着就让人担心,若是这个皇子和前面的小公主一样,原先的王美人,现今的王夫人向陛下哭几声,将公主抢走了怎么办。

    而且孟姬之前与王夫人闹矛盾时宣的誓言也让人不安,反正现在孟姬一心抱着卫子夫的大腿,王夫人那边,能躲就躲 。

    卫子夫也不求后宫众人亲如姐妹,这不现实,只求她们之间别闹矛盾就行,平时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刘瑶对卫子夫这个心态,十分赞成,这样对大家的身心都好。

    ……

    元朔二年大战后,匈奴失去河套地区后,匈奴所在的阴山山脉就失去了屏障,这也是匈奴频繁派大军侵扰边郡的原因。

    阴山山脉对匈奴之所以重要。

    是因为阴山山脉乃是匈奴王庭所在地,可谓之心脏地方。

    对于此次大战的主要目的,刘彻打算要将匈奴彻底逐出阴山山脉,失去了心脏的匈奴就已经是半个废人了。

    所以刘彻这次派出了所有能征战沙场的老将。

    任命匈奴克星·卫青卫车骑将军,率领三万精锐骑兵从高阙出发,苏建卫游击将军、李沮为强弩将军、公孙弘卫骑将军、李蔡为轻车将军。

    为了统筹战局,保证战役顺利,所有人归车骑将军卫青统帅,一同从朔方郡出击。

    同时为了保证 万无一失,刘彻命令李息、岸头侯张次公,一同从右北平出击,任务与上次收复河套地区一样,负责牵制、纠缠左贤王所部,让左贤王无法增援右贤王。

    刘彻此次一共调集了十五万人马,装备了马具、大刀的足有十万将士,十几万人马声势浩大地兵分两路开始进攻匈奴。

    对于卫青,伊稚斜、右贤王他们现在可不敢轻视,当年军臣单于轻视初出茅庐的卫青,被他伤了,后来楼烦王、白羊王轻视他,被他千里迂回、包抄,从背后直插心脏,失去了匈奴的龙城,让卫青的大名彻底名扬天下,现在匈奴不少人夜里做梦都想将他杀了。

    所以得知卫青出发后,右贤王丝毫不敢松懈。

    知道汉朝的军队浩浩荡荡、杀气腾腾地直奔他的老家,右贤王立马叫上楼烦王、白羊王,将情况与他们说了,打算与他们一起商量对策。

    白羊王瞪眼,“卫青去你的地方,你干嘛要拖上我们送死!”

    楼烦王点头,冷着脸,“你不知道卫青的可怕,连军臣单于都打不过他,何况你!”

    右贤王愕然,气的想踹他们两人一脚,“之前在单于的大帐中,是谁说要夺回河南平原的。”

    “河南平原一直是我们的属地,想要夺回来,这不是理所应当,但是!想要河南和不想对上卫青不冲突。”白羊王信誓旦旦道。

    右贤王站着说还不腰疼,不是他被卫青追击的丢盔卸甲,他当然不怕。

    等他受过一次卫青,就明白他们的想法了。

    楼烦王再次点头,“没错!”

    右贤王气的直吹胡子,“不管如何,卫青快来了,咱们要想对策。”

    “他是来打你的,你管好自己就行。”白羊王当即转身,撩开帐帘走了出去。

    楼烦王离开前,还有点良心,“右贤王,若是败了,别死扛,命只有一条。”

    “!”右贤王气的快要吐血。

    此时,帐外传来白羊王、楼烦王的声音。

    他们居然在命令手下收整人马,打包行李,准备跑路。

    右贤王被这两人气的脑瓜子嗡嗡响。

    可是看着白羊王、楼烦王手忙脚乱地往北跑,将卫青的危险等级在心中又往上提了提,一时心头发虚。

    等白羊王、楼烦王火急火燎地离开,右贤王也急了。

    他虽然之前没遇到卫青,可是见白羊王、楼烦王被他吓成狗,他心里头也七上八下的。

    尤其卫青这次是冲着他来的。

    他……

    他要不也避避风头,毕竟白羊王、楼烦王他们也跑了。

    右贤王在帐内转了两圈,咬了咬牙,决定也学着白羊王他们往北撤,先避一避风头,等卫青扑空,掉头后,他再袭击。

    嗯……这是他的战术。

    主意定下,右贤王当即打包行李,一方面带着大军向北撤退,另外一方面派人继续监视卫青大军。

    是故,当卫青率领大军来到右贤王的临时营地时,现场空空如也,只见到光秃秃的草地,传说中奉命袭扰朔方城的匈奴大军军营无影无踪。

    然后斥候来报,说右贤王、白羊王、楼烦王他们都跑了。

    卫青冷笑,居然跑了,命令大军稍事休整、补充补给,同时与众将士商量如何追击右贤王等人,他们的大刀都已经磨光了,此次若是不见血,誓不归还。

    经过商议,卫青打算直线追击,一战打掉右贤王的王庭,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战策定下后,卫青开始分派人马,绕开匈奴进行行动。

    霍去病、 曹襄此次也被卫青带在身边,若是此次表现好的话,等到下一次就让他们单独率人出去迎敌。

    虽然霍去病、曹襄都想将草原的匈奴杀的片甲不留,不过也不敢擅自行动,军营中不听上官指挥乃是大忌。

    至于右贤王那边,此时已经回到了位于腹地的老营,派人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听闻卫青去新营扑了空,他想象了一下卫青暴怒的脸,期待对方在盛怒之下做出错误策略。

    这次躲过卫青,让右贤王有些自得,觉得卫青也不如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若是真的那么聪明,第一时间就应该派人将他堵在朔方郡附近,他是活的,又不是死物。

    现在好了,他一口气跑了七八百里,再说在草原上,他们这些匈奴人从落地就开始在草原上混,就是闭着眼也不会迷路,但是那些汉军就不一样了。

    啧啧!卫青,此战在第一时间没有堵上他,就已经输了。

    右贤王越想越得意,命令身边的亲卫摆上酒席,他要庆祝一下。

    ……

    此时的卫青趁部下修整时,寻了一个高处,拿着千里眼眺望远处,他身边的苏建、李沮也拿了一个千里眼朝北望去,其他将领只能站在高坡上吹风,看着苏建、李沮手中的长筒目露艳羡。

    三年前,他们不认识这东西,以为是将军故弄玄虚的手段,后来他们听说这东西叫“千里眼”,能看清数里外的人和物,乃陛下所赐,可惜这东西不多,此次大战分给他们就这三个。

    跟在身后的霍去病也目露羡慕。

    阿瑶私下里也送了他一个,但是不能带出来,就好比得了一把绝世武器,不能上战场杀敌,只能束之高阁,还不如烧火棍。

    他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曹襄,指了指卫青方向,用嘴型道:“我也有。”

    曹襄抿了抿唇,白了他一眼。

    说得好像他没有似的。

    阿瑶也给了他一个,上面还刻着猕猴,可漂亮了。

    只是舅父说了,做不成将军,不能拿出去,他也只能在家中玩耍。

    卫青放下望远镜,虽然右贤王跑了,他并不着急,他的大军当中有之前投诚的匈奴士兵知道右贤王的老营在哪里,只待休整完毕后,他就带着大军去收拾右贤王,将这股威胁塞北边陲的力量消除。

    ……

    出于对草原的信任,右贤王逃出后,带着手下在老营地狂欢,饮酒作乐、载歌载舞,连警戒巡逻的骑兵都没派。

    他压根没想到卫青能准确无误的找到他。

    ……

    卫青率领大军逼近右贤王老巢时,没想到对方连巡逻示警的人都没有。

    而斥候侦查到匈奴人载歌载舞,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营地都是醉醺醺的匈奴,若不是右贤王也在其中,卫青都要怀疑是右贤王的诱饵。

    这次真是天助他也。

    卫青命令大军私下散开,布下天罗地网,等待夜幕降临。

    夜间,卫青率领的精锐骑兵率先发出攻击,将右贤王的营地团团围住。

    先锋部队从四个方向向右贤王的王帐杀过去。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

    东南方向带头冲锋的则是曹襄,霍去病则是在西北方向,森森月光下,将士们手中的大刀闪着凌冽寒光。

    “冲啊——”

    随着一声声呐喊,白刃如烈光一般冲向匈奴人,伴随着惨叫,冒着热气的鲜血喷薄而出。

    汉军将士如同旋风一般在营地里横冲直撞,将士们骑着马,手起刀落,可谓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所到之处,鬼哭狼嚎。

    曹襄踩着被血染红的路,手中的大刀瞬间刺穿一名匈奴人的胸膛,刀剑从背后冒出,闪着寒光,座下战马扬蹄嘶鸣,朝着匈奴人的胸脯一踹,对方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渐渐暗淡的瞳孔最后只留下马蹄越过他头顶的景象。

    醉醺醺的右贤王被部下叫醒,听到外面的拼杀声,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汉军怎么会杀到这里,莫不是他的酒还没有醒。

    很快,帐篷外面的刀光剑影、人喊马嘶、拼杀哀嚎让他彻底清醒了,二话不说,在亲卫的护卫下,跑出帐篷,翻身上马,带着数百亲卫,判断出突围的方向后,扬鞭留下一句狠话,带着人冲出包围圈向北头也不回地狂奔。

    霍去病、曹襄等人追了二十里,被卫青喊了回去,安抚了一句,“穷寇莫追。”

    霍去病、曹襄等人回到匈奴营地时,此时军营的战斗快进入尾声,匈奴主帅跑了,剩下的人就成了无头苍蝇,更加好收拾了。

    清晨,初阳爬出地平线,驱散了草原的黑暗,此时匈奴军营中战斗已经结束,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有层层叠叠的尸体,也有跪着的匈奴俘虏。

    此次战斗一共俘虏了右贤王麾下的二十多名匈奴贵族,部众两万人,牲畜近百万头……

    队伍休整结束后,卫青就率领大军带着战利品回去,右贤王营地能带走的东西带走,不能带走的就付之一炬。

    等到走出两三里远时,卫青停下看着焚烧的匈奴营地,心中有些惋惜,不过此次右贤王除了带走的几百亲卫,他的部众几乎全部被留在这里,回去后,能不能被重用还未可知,此次元气大伤的他以后很难对边陲造成威胁了。

    不过,若是留下右贤王的人头,相信陛下肯定会高兴。

    不止他惋惜,军营的许多人都惋惜。

    霍去病与曹襄商量着,右贤王太会跑了,等下一次再打他,外围一定要埋伏弓箭手,抓不住活的,将命留下来也行。

    ……

    刘彻那边得到卫青几乎将右贤王所率部众全击,俘虏了两万匈奴部众,只让右贤王只身逃了后,着实大喜,当即派东方朔作为使臣去边塞,将大将军印信交给卫青。

    东方朔也没有耽搁,骑着马日夜兼程,等到卫青率军回到边塞时,东方朔带着印信也到了。

    他见到卫青,一扫疲惫,当着边塞众将士的面,颁布刘彻的谕旨,拜卫青为大将军,从此以后,各路将领都归卫青统领。

    大将军这一职务,乃是大汉的最高军阶,高于太尉。

    而且这一职务并不是常设职务,只会因人因公而设。

    同时刘彻还给卫青加封食邑八千七百户,他的三个儿子卫伉、卫不疑、卫登也被封为列侯。

    除此之外,参与此次战役的护军都尉公孙敖卫合骑侯,都尉韩说为龙侯,公孙贺卫南侯……就连负责牵制左贤王,没有参与此次围剿右贤王大军的李息等人也被封关内侯。

    至于刘彻为什么如此大方豪爽,是因为此次卫青此战打的大气、赢得干脆,除了让右贤王逃跑了,几乎全歼右贤王所部,这可是至今为止,大汉与匈奴对战以来,打的最精彩、最成功的一次战役,极大重击了匈奴人的气焰 ,拿下了阴山山脉。

    是故,得知卫青率领大军获得大胜后,刘彻做梦都在笑,即使汲黯指着鼻子训他,他也在笑,弄得汲黯还以为刘彻疯了,差点呼叫太医令。

    刘瑶看着嘴巴快笑歪的刘彻,摇了摇头。

    真是没见识,一个卫青就欢喜成这样,后面见识到了霍去病,他是不是要笑疯了。

    不过随着卫青的大胜,官拜大将军,朝野中也出现了一些不怎么悦耳的声音。

    无他,目前卫家着实太耀眼了!

    皇后卫子夫有三女一子,且个个聪慧活泼,身体康健,地位稳固,帝后和睦。

    卫青又成了大将军。

    造纸、发明了活字印刷、以女子身份封侯的丹阳侯卫少儿,还有卫青的其他兄弟和好友,也都立下了赫赫战功。

    这天下快变成卫家的了……

    ……

    刘瑶听到这些流言,心中一个咯噔,跑去看未央宫看刘彻,他仍然一副乐傻的样子。

    “阿父,舅父马上快回来了,你的嘴笑的不累吗?舅父看到你会怀疑人生的。”刘瑶摊着手,抬头望天,沉着嗓子,“苍天啊,我的明主怎么变成这样子!”

    “哈哈哈!”刘彻笑的前仰后合,对她的表演给与肯定,“阿瑶刚刚那场,宫中的伶人都演不出来!”

    “呵呵……”刘瑶白了他一眼,抬脚踩了一下他的靴子,语重心长道:“阿父,你要学会淡定,现在才到哪里,你现在就乐成这样子,以后你不会欢喜地上天吧。 ”

    “阿瑶觉得卫青以后还能立下比现在还大的功劳?”刘彻克制住笑声,饶有兴致道。

    “当然。人都是不断进步,我想给你立个大功,你愿意让我出手吗?”刘瑶眼珠子转了转。

    前段时间花朝宴结束后,大家捐赠的银钱多样,有金饼、有银块、有铜币,金饼、银块不说,主要是铜币主要有三四种,各种换算快让她脑筋打结,果然古代账房不是普通人能干的。

    现在的“度”、“量”都有十进制,为什么“衡”不能是变成十进制,十六两一斤、一金二十两、二十四铢一两……太麻烦,她要改变啊!

    刘彻见她这样,就知道刘瑶在算计他什么了,可是他实在好奇,“你还要干什么?”

    刘瑶掰着手指吐槽,“阿父,你不觉得一金二十两、二十四铢一两这些兑换太麻烦了吗?”

    刘彻挑了挑眉,“这是先秦传下来的规矩。”

    始皇帝统一度量衡时定下的规矩。

    刘瑶闻言,目光幽幽,“阿父,大秦早亡了!之前满朝文武拦着不让你打匈奴!现在他们的脸快被打肿了吧!”

    听到此话,刘彻面上就十分自得。

    刘瑶见状继续道,“其实舅父能有如此功绩,其中也有阿父的一部分,若不是你要打匈奴,谁知道他是大汉战神,你说是不是?阿父!”

    “没错。”刘彻连连点头,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朝中百官才会对他臣服。

    刘瑶:“所以阿父,我想重新造币,重新制定钱币换算,一开始估计会让桑弘羊有些头疼,以后会对朝廷有益处。”

    刘彻 :……

    他没想到阿瑶这次不打算造东西,而是要折腾东西了 。

    虽然他也有意造新币,但是没打算改变度量衡。

    “就因为你觉得算的麻烦,所以你打算重新制定一套新的?”刘彻对自家女儿是叹为观止。

    虽为公主,这胆子被他养的能包天了,可以和他相比了。

    刘瑶一头黑线,“哪能这样说,我这是为了天下百姓好,于国有益!”

    刘彻:……

    他之前折腾的时候,有时也是这样想的。

    第87章 阿珏,你今年才三岁吗?

    “阿瑶,你可知随便改变钱币,会给天下百姓带来困扰的,这也绝非一个易事。”刘刘彻语重心长说道。

    他话音刚落,就见自家女儿明澈的大眼睛盯着自己,满眼写着【阿父,你是在说自己吗?】

    刘彻:……

    “阿瑶!”刘彻板着脸警告。

    刘瑶可不怕,她扯了扯唇角,斜眼看着他,幽幽道:“阿父,咱们要不要论一论你这些年的折腾,问问天下诸侯王和百姓如何想的?你之前折腾钱币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些?”

    刘彻才登基的时候,当时各个诸侯国、官员、地方豪强都能铸币,造成币制混乱,所以他为了改变币制,就停铸四铢币,改铸三铢钱,造成三铸币与四铢币并行的局面,后来改革触怒窦太后,无力推行货币改革,币制改革暂时搁置。

    再后来,窦太后驾崩,接着推行币制改革,停铸三铢钱,铸造新的四铢钱。

    纵观历史上汉武帝的几次币制改革可不死板,基本上就两个目的,一个是筹钱,另外一个是改变民生,因为打仗较多,财政压力大,前者目的要更重要,而且汉武帝为了筹钱,实际上对于什么祖制原则都放得开。

    ……

    现在不答应,无非就是糊弄自己,不想折腾。

    刘瑶哼了一声,“阿父,你就等着吧,给我几天,我给你写一份奏疏,你就知道我说的有没有用了。”

    对于币制改革这事,刘瑶也没想过刘彻一口答应了。

    “好!朕就等着。”刘彻淡然道。

    他也知道,以阿瑶的性子,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再者,他也好奇,阿瑶的小脑袋瓜能想出什么主意。

    等刘瑶离开,刘彻背着手失笑,“莫雨,你看,阿瑶这性子,真是让朕头疼啊!”

    若是成功了还好,失败的话,朝野得知一开始的缘由就是因为阿瑶觉得现在币制麻烦,不止他被骂,阿瑶也会被骂。

    孩子已经长大了,朝堂的那群官员可就没有顾及了。

    尤其刚刚卫青成了大将军,天下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卫家所有人,一旦有什么错漏,肯定有不少人一哄而散。

    他知道朝堂的一些刺耳声音,觉得卫家势大,会对他造成威胁,他可不怕,他信任卫青,也相信子夫,阿瑶更不用说,虽说有些任性些,日常聪慧孝顺,是他最喜欢的孩子,若是还能在出现其他人才,不说出现第二个卫青,有卫青的七八成,他就要好好感谢上天啊!

    ……

    刘瑶回去后,开始琢磨如何进行币制改革,首先技术上要能跟得上,否则她理论知识一大堆,实际上操作跟不上,纯粹纸上谈兵。

    次日,刘瑶让人给刘彻说了一声,她要去上林三官去看看如何造币。

    只不过出宫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小意外。

    宫门口,刘瑶一身男装,两手环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马车前面,同样男装打扮的刘珏身上,“你怎么在这里?”

    刘珏双手拽着缰绳,一脸正色,“属下要给长公主驾车!”

    刘瑶看向她身边的正牌车夫,示意对方解释一下。

    车夫庄成是个中年汉子,面相憨厚,苦着脸道:“属下拦了,可是劝不住。”

    刘珏:“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逼着他的。”

    刘瑶看着身量瘦小,整个人不足庄成一半的妹妹,扶额头疼道:“下来,我出宫有事做!不是去玩的!”

    刘珏闻言,噘着嘴,“我也已经长大,也可以帮阿姊的忙。”

    “你女扮男装混在我的车队中,就是帮我的忙?”刘瑶示意子燕动手,将刘珏拉下来。

    子燕见状,上前温声哄道:“诸邑公主你快下来吧!”

    刘珏将缰绳往旁边一抛,身子灵巧的往后一滚,直接入了马车,脑袋从车窗探出来,“我就不,今天你去哪,我去哪! ”

    刘瑶:……

    子燕:“公主,怎么办?要不要奴婢去询问一下皇后?”

    刘珏连忙道:“阿姊,阿母这两日很忙的!咱们不能累着她。”

    “阿母忙,阿父闲着呢!”刘瑶冷笑,示意子燕去未央宫。

    刘珏见状,郁闷地扒着车窗,“阿姊,我今年都比你还高了,为什么不能出去。”

    刘瑶翻了一个白眼,“哪个人说个头到了就能出宫的?我是出宫给阿父办事!”

    “哼!阿姊的骑射还不如我一半,我也要出去!”刘珏见她不松口,开始还耍无赖起来,“今天就是天皇老子来了,我也不回去,阿姊,你就是动手揍我,我也不会下去的。”

    刘瑶:……

    她自问管教几个妹妹和弟弟时,可不曾这样粗鲁过,她是家庭地位和脑力压制。

    毕竟每个长大的妹妹似乎未来武力值都比她强,刘珏小时候香香软软小甜妹,长大后比起琴棋书画,对于骑射更感兴趣,更小的三妹妹刘琼虽然与刘珏年龄相差大,但是她从小力气就大,随着长大,现在二妹妹、三妹妹的武力值在不断接近,三妹妹看着一副软萌乖巧的样子,谁知道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片刻后,子燕归来,面色为难道:“公主,陛下说,他不管。”

    刘瑶笑容一滞。

    刘珏则是龇牙嚣张大笑,“阿姊,阿父今日站我这边!”

    众人看着格外欢乐的二公主,心中无奈。

    与其说陛下站在二公主那边,不如想看长公主的乐子。

    刘瑶冷笑,缓步靠近马车,手指关节被按的咔咔作响,语气却变得温柔起来,“阿珏,你确定不下来吗?”

    “……不下,阿姊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刘珏有些紧张地扣住车壁,连连摇头。

    心头想着等刘瑶上来抓人的时候,她要往哪里躲,还是先发制人,将阿姊控制住。

    刘瑶见她决心如此坚决,唇角扬起一个诡异弧度,后退一步,温声道:“将车门给我关好。”

    “?”刘珏错愕。

    “啪!”的一声,马车门一下子关上。

    奢华马车一下子变成了她的“牢笼”。

    刘珏上前推了两下,压根推不开。

    “啊——”小姑娘懵了。

    “阿姊,我错了,你放我出去吧,咱们一起出去,姐妹齐心,其利断金!”刘珏扒着窗户,讨好地看着她。

    刘瑶皮笑肉不笑道:“刚刚是谁嚣张地要上天!”

    刘珏笑容讪讪,“我错了!”

    刘瑶:“是谁主动钻马车的?”

    刘珏低着头,“阿姊,你就原谅我吧。”

    刘瑶冷哼一声,“等一下你见到阿父,在求他吧! 至于我,等回来再收拾你!”

    一辆马车而已,她随时可以换。

    “啊?阿姊!”刘珏没想到她还要去未央宫,这个样子被阿父见到,要被笑话死的。

    ……

    刘彻那边,听到宫门口的热闹后,一开始打算让人将刘珏捉回去,后来见刘瑶想让他处理,很快就改变了主意。

    宣室殿中,刘彻放下边陲军报,望向下方的东方朔,玩笑道:“东方朔,你觉得阿珏这次能不能出去?”

    “陛下,臣以为诸邑公主这次多半不行,她这只小鸟是飞不出长公主的掌心。”东方朔轻松道,“说不定,过一会儿,陛下就要哄诸邑公主了,臣建议,陛下若是不想哄孩子,需要先发制人!”

    刘彻忍笑道:“东方朔,看来你平时的经验很多啊!”

    东方朔说道:“没办法,养孩子时间长了,这也不得已。”

    话音刚落,朗卫进来禀告,“陛下,诸邑公主被带了回来。”

    “让她进来!”刘彻放下笔,端起一旁的杯子抿了一口茶。

    “这……”朗卫犹豫了片刻,唇角经不住抽了抽,努力憋笑道:“诸邑公主没办法进来!”

    “……”刘彻来了兴致,示意东方朔与他一同出去。

    到了宫外,就见殿前停着一辆马车,并没有看到刘珏本人。

    刘彻往前走了两步,瞥到上锁的马车车门,心中了然,负手环顾四周,佯装不解道:“不是说诸邑公主回来了,人呢?”

    四周沉默,没人应他。

    护送马车的羽林卫看了看马车,意思不言而喻。

    须臾,一只小手搭在车窗上,“阿父!”

    紧接着,刘珏生无可恋的脸露了出来,她瘪着嘴,求救道:“阿父,快将我弄出去!”

    “呵哈哈……”刘彻看到二女儿这幅倒霉样子,不禁乐出声。

    东方朔也偏头轻咳压抑笑声。

    看刘珏这样子,他就算没在场,也差不多猜出当时的情景,估计刘珏趁机赖在车里,谁知道刘瑶直接将人关在里面,让人给带了回来。

    “阿父!”刘珏怒目。

    刘彻见状,掩唇咳嗽一声,“阿珏,你私自微服出宫,可知错?”

    刘珏气的拍着马车,“阿父,你要讲理,用阿姊的话来说,我这顶多叫出宫未遂,不算大过。还有,阿父,你快开门啊!这马车好热!”

    “热?”刘彻看着她睁着眼说瞎话,现在才四月,热什么热。

    刘珏用力点头,“当然热! ”

    刘彻:“朕看你挺好的,也没出汗。”

    刘珏闻言,扬了扬大袖,“我刚刚才擦过汗!”

    刘彻挑了挑眉,示意朗卫将车门给打开,就在刘珏钻出车厢,正欲跳下车之际,就听刘彻道:“阿珏,你可以选择在车上待一个时辰,也可以选择在未央宫跪一个时辰。”

    “……呵呵,阿父真不客气!”刘珏默默收回了脚,无奈地站在车辕上,“阿父 ,我现在也长大了,也可以和阿姊一样给你分忧了! ”

    “分忧?你确定?朕现在唯一的忧虑就是匈奴,你一个公主,又不能和亲,难道打算上战场!”刘彻含笑问道。

    “有何不可,阿父,你可别小看我,到了战场上,阿姊就要靠我来保护了。阿父,要不,你放我去战场上闯一下?”刘珏眸光大亮,一手扶着车框,一手指天。

    她们卫家女子,有皇后、有公主、有侯爵,还没有将军,她的目标也不高,当个游击将军就可以。

    刘彻差点被她这话呛到,“乱想什么 ,你若是上了战场,匈奴还以为大汉没人了呢!”

    “……话可不能这样说。”刘珏不以为然,蹙眉想了想往日夫子所授,振振有词道:“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我为公主,身先士卒有什么不好,谁敢骂我,我就骂他!”

    刘彻听得眉心直跳。

    他想了一下朝中那些将军往日在朝中吵架时的场景,就将刘珏带入其中,不经打了一个寒颤。

    刘珏见他不以为意,心中更下了决定,“阿父,你就等着吧,我日后以后一定帮你拿下匈奴王庭……呃,就算匈奴王庭被别人抢占了,还有西域呢,再不然,西域更远的还有很多夷国,一定给你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

    虽然孩子的话刘彻听得很受用,但是让她上战场,刘彻压根不允许。

    他直接岔开话题,“你是打算下来跪着,还是待在马车上?”

    刘珏:……

    说了这么多,还要讲这一茬。

    阿姊说的对,大人就喜欢扫兴。

    刘珏转身又进了车厢,“不下去,我就在这里等阿姊了!阿姊不回来,我不下车,我要让她将我带回去!”

    刘瑶:……

    “行!正好你的饭也省了!”刘彻转身,慢悠悠走了。

    刘珏:……

    东方朔向刘珏拱了拱手,“诸邑公主,我让人给你送一壶茶!”

    刘珏轻哼一声,吩咐人给她拿几本书,她好打发时间。

    ……

    卫子夫听说刘珏被刘瑶用车押回去后,让人将她需要的书带了过去,也就不再管了。

    刘小琼、刘小据两个小家伙听说刘珏被抓回去后,带着刘珏要的书,手牵手跑到未央宫看热闹。

    刘珏赶都赶不走。

    虽说被两个小家伙热闹有些丢脸,但是他们做弟弟妹妹还是称职的,听说刘珏饿了,两个小家伙从未央宫给她偷渡点心。

    刘彻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宫外此刻,刘瑶已经到达上林苑水衡都尉,其下属铸钱机构分为钟官、辨铜、技巧,统称上林三官,以钟官为首。

    钟官是现今国家造币和货币发行中心,可谓是掌握了国家的经济命脉。

    钟官令听闻刘瑶上门过来,连忙过来接待,看到如此打扮的刘瑶,有些摸不着头脑,长公主来上林苑干什么。

    之前他与工官令喝酒,得知长公主最近在忙碌烧瓷的事情,此次来上林苑,是来要钱的吗?

    刘瑶:“我就是来看一下你们怎么造钱的?”

    钟官令:……

    听长公主这话,难不成她要抢活干?

    刘瑶让他自己忙着,不用管自己,她到处看看。

    钟官令不敢丢下刘瑶,带着她在钟官逛了一圈,给他说了造钱的流程,上林苑铸造的钱含铜量在七成以上,两成铅,比郡国所产的钱币要低一些,不过质量要比郡国看起来要好。

    这两年换了高炉,用上焦炭,他们上林苑的钱币越来越亮,颇受民间百姓的喜欢。

    最后刘瑶到达铸币坊,工匠埋头苦干,地上堆着数个钱堆,还算锃亮的铜钱如泥沙随意散落。

    刘瑶看着工匠手中如同鞋底子大小的两片青铜铸币器,嘴角抽搐。

    铸币工具看着八寸长、三寸长,分为上下,里面有几排铜币模子,正中间刻有浇铸铜水的槽。

    虽说是批量铸造钱币,但是与她想象中的工艺水平差的有些远。

    这种“印钞机”技术含量也太低了,怪不得民间盗铸情况那么多。

    技术含量低,发行了含铜量较高的铜币,就会被旁人薅羊毛。

    刘瑶无法想象当初自己提议给铜币添加一个外廓,让下面的工匠死了多少脑细胞。

    刘瑶接过钟官令手中的小“印钞机”,一言难尽。

    一开始没见到之前,她想象中印钞机就算没有上辈子的科技,应该也有打印机那么大,现实变成了“鞋垫子”。

    刘瑶:……

    说起铸钱法,刘瑶还真知道。

    这倒不是她写小说时需要的知识点,而是上辈子买到两枚所谓的“西汉五铢母钱”,发到朋友圈,被朋友笑话了,压根没看到实物,就断定是□□。

    因为五铢钱与母钱本身就是矛盾的,就好比你买了一个号称古董的花瓶,下面写着“大明康熙年制”的铭文,这个不是胡闹吗?

    古代铢钱法有两个发展,一开始时范铸法,就是面前这一种,也不单单只有铜制,也有石制、陶制,不过对于产品的精度那就不能要求太高了,不过简单高效。

    刘瑶点头,这等鞋垫子一样的模具一年铸造出上百万铜币,确实效率高。

    后来南北朝时期出现翻砂法。

    翻砂法是用细砂制作模具,使用制作精良的母钱在砂箱中印制钱币的轮廓和文字,然后铜水浇筑,再挫开、修磨。

    此法虽然也麻烦,但是成本低廉、批量制作效率高。

    母钱也可以重复使用。

    刘瑶自然没做过,后来受骗后,去网上查过,看了一些视频,对一些流程还是知道的。

    至于摆脱人工、甚至半人工,实现机铸?

    呵呵……刘瑶,□□研究出来吗?四大发明还没有凑齐,还想着工业化,想的挺美的……

    钟官令瞅着刘瑶脸色不怎么满意,有些忐忑,“长公主,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说!若是能帮忙,臣一定照做。”

    刘瑶看了看,开口道:“你挑出五名技艺高超的铸币工匠,我稍后带走,有用处。”

    她看了看手中的铸币物件,这种东西需要不了多少技术,技艺之间能拉出多少距离呢?

    钟官令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道:“臣知道了。”

    接着,刘瑶就不再逛了,让人带走了一个小“印钞机”,然后在上林苑开始欣赏春景,春日繁花似锦,上林苑这边的桃花、杏花开的很好,刘瑶就采了不少,然后喝了茶,吃了一些点心。

    折腾一圈后,钟官令领着五名年纪较大的工匠出现在她面前。

    刘瑶扫了一眼,吩咐道:“你让人备两辆马车让他们去工官先等着,过些日子再说……会回来的,若是做的好,不仅我,就连陛下都有重赏。”

    老工匠们连连躬身应下。

    ……

    刘瑶回到宫中,得知刘珏还在未央宫的马车上,她嘴角微抽,“还在?是想在上面种蘑菇吗?”

    “啊?”内侍不明白。

    刘瑶摆摆手,示意他带路。

    到了未央宫,第一眼就看到她的马车。

    此时马车上不止“长着”刘珏,还有两个小皮猴在里面闹腾。

    站在马车外,能清晰听到里面的声音。

    ……

    “……刘琼,你再跳,这个马车就要被你弄塌了,小心我揍你。”

    “你敢!我要告诉阿姊,你欺负人!”

    “二姐,你还饿吗?我还去阿父那里给你拿东西。”

    “不饿,你们都老实点,别闹太狠,否则阿姊回来,有你们罪受!”

    “略略……二姐,现在是你在受罚!阿父说了,阿姊回来,要揍你的。”

    “呵呵!既然这样,反正阿姊都要打我,不如趁阿姊回来之前,我先将你们揍一顿!”

    “啊——阿姊,二姐要打人了。”

    “阿姊,救命!阿姊快来救我!”

    “啊哈哈,二姐,你打不到……对,刘据,抱紧二姐的腿,别让她动,我要报仇!”

    ……

    然后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期间夹杂着孩童稚嫩的笑声。

    看来三人玩的挺开心的。

    刘瑶环臂斜倚在车厢旁,面无表情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外面的羽林卫、内侍、宫女都不敢吭声。

    等到里面的动静小了,刘瑶抬手敲了敲车壁,“几位,太阳快落山了,你们打算住在车上吗?”

    此话一出,车厢犹如被按了暂停键一般,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刘瑶见状,挑了挑眉,再次屈指敲了敲车厢,“有人在吗?”

    “有人!阿姊!”刘小琼的小脸出现在车窗旁。

    然后刘小据的小手也焦急露相。

    刘珏看了看敞开的车门,摇了摇头,觉得小孩真是太蠢了,屈身从车厢出来,顺便将车门给关上了。

    刘瑶无奈,斜眼看着跳下来的三岁珏,“阿珏,你今年才三岁吗?”

    “啊——阿姊,你看她,你看她!”刘小琼怒了,在车厢中气呼呼地指着下面的刘珏。

    刘珏无辜望着她,“谁让你不早下来的!”

    那边刘小据可怜兮兮地拍着车门,奶声奶气道:“阿姊,救命啊!救命啊!”

    “噗呲!”刘瑶看着压根没上锁的车门,忍俊不禁,轻咳一声,打开车门,笑道:“好了,阿姊来救你了!”

    “啊!阿姊!”两个小家伙纷纷抱住她。

    子燕等人看的心惊胆战,毕竟他们都在车上,担心摔下来。

    等落了地 ,刘珏、刘小琼、刘小据三个家伙乖乖地排排站。

    刘瑶环臂而立,两个小的开始控诉刘珏。

    ……

    未央宫中,有机灵的内侍也在给刘彻实时转播外面的情况,让刘彻这个皇帝,能不出门,就能知道外面的情况。

    片刻后,刘瑶带着三个弟弟妹妹进殿。

    刘彻:“说完了?”

    三个小的齐刷刷点头。

    刘珏握起小拳头,“阿父,阿姊说,我刚刚和阿姊说了要当将军,她赞成了!”

    刘彻头疼:“阿瑶,你捣什么乱!”

    他看她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刘瑶一脸无辜,“阿父,我还赞成老天爷明天不下雨呢,老天爷的事,我能管得着吗?阿珏能不能当上将军,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想不想当是一回事,能不能当又是另外一回事,总之多一项本领也不错。

    阿珏说的对,若是能成为卫家第一位女将军也不错,小孩子要多鼓励一下,而且她的骑射确实不错,兵书也背了一些,等到卫青归来,让他看看阿珏有没有潜力呗!

    刘彻:……

    她就是胡搅蛮缠。

    第88章 谁见了阿瑶,不说阿瑶与他像了个十成十!

    刘瑶觉得,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未来无法预算,只要不做坏事,都是公主了,随便折腾呗,省的寂寂无名。

    刘小琼一听,也积极举手,“我要当将军!”

    最小的刘小据也不甘示弱,稚声道:“我也是,当大将军!和舅父一起打匈奴!”

    “这可不行,大将军已经有人了,你不能占了。”刘彻被小儿子这话逗得哈哈大笑。

    刘小据闻言,顿时瘪嘴,看向刘瑶:“阿姊!”

    他真的不能吗?

    刘瑶摸了摸他的头,“不一定,到时候舅父当够了,说不定他就让给你。”

    刘小据连连点头。

    就在这里,刘珏背着小手,小脸带着谄媚地凑近御案, “阿父,我也长大了,也要和阿姊一起出宫!”

    刘彻:……

    两个小的一听,立马竖起了耳朵。

    什么!

    长大了,就可以出宫玩了!

    刘小据抱着刘瑶的腿,脖子伸的长长的,耳朵竖的高高的。

    下一秒,小家伙耳朵一热,声音一下子隔绝了。

    小家伙仰头,迷惑地看着捂着他耳朵的刘瑶。

    刘瑶笑眯眯道:“别听你二姐胡说!”

    小家伙大大的眼睛眨了眨,他听不清。

    一旁的刘小琼见状,小腿往旁边使劲挪了一下,躲到刘彻那边了。

    刘珏看到刘瑶这举动,反应过来,还有两个“皮猴”在这里。

    她轻轻转了转头,果然见两个小家伙小脸放光,神情变得有些尴尬。

    刘彻则是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淡定看戏。

    “刘珏!”

    刘瑶轻飘飘的声音让刘瑶浑身一震。

    之前女扮男装混上阿姊马车的事情还没有解决,阿姊现在又是这种语气,她一定要受罚了。

    “阿姊,我错了!”刘瑶本着有错就认的原则,一丝犹豫就没有。

    “呵!既然这样,那么你将《论语》、《孟子》给抄一遍。”刘瑶淡淡道。

    刘瑶挠了挠头,商量道:“阿姊,这些我都倒背如流了,咱们不如抄写其他的。”

    “哦……既然你这么勤快,你说过要当将军,那就加一个《韩非子》。”刘瑶淡淡道。

    不答应,小心她真让她倒着抄写一遍。

    “……”刘珏现在就想抽自己一下,早知道就不插嘴了。

    刘小琼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二姐被罚了!”

    刘珏瞪眼,“等到你长大后,也一样。”

    刘小琼摇头晃脑道:“阿琼最乖,才不会惹阿姊生气。”

    刘小据也奶声奶气道:“我也是。”

    刘珏抽了抽嘴。

    她才不信,她就等着,等着他们长大后,阿姊也教训他们,到时候她在一旁给阿姊递棍子。

    刘彻见他们说完了,淡淡道:“既然阿瑶罚过了,朕也就不说什么,阿珏,你带着弟弟妹妹回去,朕与阿瑶有事要谈!”

    刘珏蔫了吧唧地点了点头,一手牵着一个小家伙离开。

    刘小琼、刘小据一边走,一边扭身招手挥别,刘瑶笑眯眯摆手。

    ……

    等刘珏他们看不见了,刘彻才开口,“阿瑶,听闻你今日去了上林苑水衡都尉,还带了人和东西回来,你真打算造新币?”

    “当然。”刘瑶让人将仿若“鞋底子”的铸钱工具拿上来,“不过现在还不急,目前还有比造新币更重要的事情。”

    她蹲身敲了敲东西,仰头看着刘彻,有些哀怨道:“就好像一个大夫即使有再好的药方,药备不齐全也没办法。”

    刘彻不解:“何意?”

    难道阿瑶觉得现在造新币的时机不对,打算推后?还是想要的材料没有,打算研究其他的?

    “唉!阿父,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刘瑶摇头叹息,用夫子看“朽木”的眼神看着他。

    “阿瑶,看来你是不想和朕商量了!”刘彻额头青筋微跳,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刘瑶当即乖巧上前,讨好道:“阿父,我刚刚是开玩笑的,你且等着,当我弄好了,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刘彻轻哼一声,“你若是再放肆,朕就将你提早嫁出去!”

    “!”刘瑶眼皮一跳,刚想反驳,忽而觉察一丝不对劲,“阿父,你不会背着我做了什么吧。”

    不是她敏感,而是她目前这个年纪有些危险。

    “咳!胡说什么!”刘彻掩唇轻咳,示意刘瑶将铜范给他递过来,岔开话题道:“你接下来打算改进四铢钱铜范?”

    “一半一半吧!”刘瑶眼珠子转了转,给了一个较为合适的说法。

    刘彻:……

    什么“一半一半”。

    阿瑶难道嫌弃铜范不够好用?还是觉得太小?

    ……

    刘瑶回去后,将她记忆中的翻砂法画了出来,制成图册交给工官令,让他交给从水衡都尉带回来的那五个工匠,其他的事,她就不再过问,开始研究新币制,打算写一份新币制“企划书”,顺便将斤两这方面也改一下。

    争取写的清楚明了,让刘彻和朝野大臣都哑口无言。

    五月初,在卫青率众将士凯旋而归之际,工匠那边终于将翻砂法给琢磨透了。

    翻砂法看图纸很好理解,但是对技艺要求高,首先就是要准备精致的母钱,然后将所要铸制的母钱放入砂中,分阴阳两片拓下工件的轮廓。

    接着设好流道、进液口、出气口,然后盒在一起浇筑。

    工匠对于这种工艺很惊奇,这种方法比起范铸法,有相当大的优势,除了制造的钱币更加精致,而且翻砂可以铸造多枚,提高了效率,还节俭了成本。

    在刘瑶还没有将结果告诉刘彻时,工官令已经将母钱还有由母钱翻砂铸制的子钱都送刘彻的案前。

    铸钱工匠所用的母钱是由刘瑶设置的,分为正反两面,外面内方,一面刻着“元朔通宝”四个字,另外一面则是刻着“一钱”两个字,对比过往的铜币,字迹清晰,看着更精致。

    刘瑶当然想在精细一些,不过只是日常使用的铜币,也没多大讲究,暂时不用太精细,后续若是使用金币、银币倒是可以更加精致些。

    刘彻拿起两枚新铜币在手中把玩,用力掰了掰,兴致勃勃道:“这是阿瑶给你们想的新的铸币法子?”

    这么精致、清晰的铜币,确定不是一枚一枚刻出来的吗?

    据他所知,一些造□□的人还有先铸后刻字,可没有上林三官那么好的技术。

    工官令躬身道:“是!臣还带了两名老工匠,陛下若是想看,臣可以让他们现场演示一番。”

    “快宣!”刘彻当即催促。

    “诺!”工官见他应允,让朗卫将工匠带进来。

    两名老工匠颤颤巍巍给刘彻行了礼,刘彻脾气很好,温声道:“二位老人家莫慌,你们给朕好好表演一番翻砂铸造钱币,朕有厚赏。”

    两位老工匠诚惶诚恐又磕了头,然后开始摆弄道具。

    刘彻看着他们将母钱放入砂中,拓下后,设好流道、进液口……然后再合在一起浇筑铜液,等铜料完全冷却,就得到一个棵金灿灿的铜钱树,有八个树杈,每个树杈上串着一枚铜钱,看起来喜庆的很。

    接下来,将“铜钱树”分割、打磨就行。

    另外一名工匠用锯子将铜钱从“铜钱树”上锯下来,然后使劲搓了一下铜钱的刀口,打磨圆润后,一枚锃亮的子钱就出炉了,与刘彻桌上的“元朔通宝”没什么区别。

    刘彻接过新制的铜钱,有些手痒,也想自己翻砂铸拓一番,毕竟看着没有多少难处。

    工官令见刘彻满意,又接着道:“臣还发现,此法不仅可以用于钱币,也可以用于其他物件。”

    省时省力,许多东西不用费心制造模具,用此法就可以做成。

    “莫雨,都赏!”刘彻目光不离桌上的铜钱树,一脸的满意。

    莫雨躬身道:“诺!”

    刘彻留下了一棵铜钱树,其他则是让工匠都打磨成铜币。

    ……

    竖日,桑弘羊进宫,刘彻给他展示了铜钱树。

    桑弘羊看着完全陌生的新铜钱,心头一紧。

    陛下居然又折腾出新币,民间又要有一番混乱,他身为大司农,接下来一年,别想有安生觉睡了。

    刘彻见他有些苦着脸,没好气道:“乱想什么!你再仔细看看!”

    “啊!”桑弘羊愣了一下,意识到陛下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接过铜钱树仔细自习看了看。

    看成色,应该是才铸造出来的东西。

    这“元朔通宝”四个字不难理解,“元朔”是这几年的年号,后面写着“一钱”是它的重量吗?

    桑弘羊下意识用手掂了掂,可是铜币都“长在”树上,也不好区分每一枚的重量。

    难道是价值?

    “如何?”刘彻得意问道。

    桑弘羊:“这……这铜钱树挺好看的。”

    刘彻见他不开窍,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桑弘羊心中叹气,面上陪笑脸,由着刘彻卖关子。

    刘彻过足瘾后,不再难为桑弘羊,打开桌边的匣子,从里面拎出一个敞口的小袋子,丢到桑弘羊怀里,“看看!”

    袋子撞到桑弘羊怀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桑弘羊一听这声音,就推算出,袋子里估计就是从铜钱树上“摘”下来的铜钱了。

    将袋子里面的东西倒到掌心,果然和刚才铜钱树的铜币一模一样。

    他也注意到,这批铜币比现在的四铢币要更加精细,大小差不多,重量似乎也一样,他诧异抬头,“陛下!这……”

    刘彻背着手,得意洋洋道:“阿瑶弄得!”

    他又将翻砂法的图纸递给他看。

    桑弘羊看完图纸,又看了看放在左边的铜币,满脸惊叹,最终忍不住抬头道:“陛下,你确定长公主是你生的,不是你从天上偷的孩子?”

    普通人能接连折腾出琉璃、玻璃、陶瓷吗?……哦,纸虽然是卫少儿研究出来的,但是起因仍然离不开长公主!

    长公主确定不是神人吗!

    “滚!”刘彻面色一黑,抬脚就想踹他。

    说什么胡话!

    谁见了阿瑶,不说阿瑶与他像了个十成十!

    “哎哟!”桑弘羊不敢躲,还好刘彻用的力气也不大。

    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就是有感而发,实在是长公主太让人惊奇了。

    他轻咳一声,郑重向刘彻揖礼道:“陛下,大汉有长公主,实乃陛下之福,天下之福!”

    刘彻斜了他一眼,忽而唇角爬起一丝邪笑,“桑弘羊,你可知阿瑶为什么弄出了翻砂铸币法?”

    “……臣不知。”桑弘羊沉吟片刻,还是想不出缘由。

    刘彻挑了挑眉,公布答案,“阿瑶觉得现行币制太难算,要更改成十进制的。”

    “十进制?”桑弘羊没想到是刘瑶要对币制下手,而且是大变动。

    刘彻解释道:“一金十两,一两十钱那种。”

    桑弘羊想了想,说道:“……这样的话,确实要方便。”

    反正陛下也一样折腾,相比陛下,在民生上,长公主似乎更加信任。

    刘彻:……

    刚刚他才拿出铜钱树时,这人脸上的犹豫,他又不瞎,现在知道是阿瑶弄得,又换上另外一幅嘴脸,他刚才应该多用些力。

    ……

    卫青率领众将士到达长安时,天公作美,早上还是阴雨绵绵,距离长安还有二十里时,云销雨霁,天晴气爽。

    到了长安十里时,天空湛蓝如洗,几片薄薄的白云如轻纱般在天空游荡,万物明亮生动。

    负责接迎的官吏告诉卫青,陛下将率领百官亲迎。

    这可是自高祖以来,难得的殊荣,而且也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次出城迎接。

    凯旋的将士们顿时沸腾起来,无论将军小兵,都精神振奋,激动不已。

    而已经被封为大将军、一向镇定的卫青也是心神激荡,同时心中也有些不安,陛下给的太多了,多的让他惶恐。

    霍去病听说天子出城迎接,扬鞭高呼道:“ 兄弟们,陛下在城门等着我们,大家打起精神来!”

    许多将士难掩激动,脸颊泛红,还没有吃肉喝酒,许多人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晕眩了。

    ……

    等到离城五里的时候,卫青命令大军重新列队,六骑并列,战旗迎风招展,飒飒作响,远远望去,宛如一头黑色巨龙。

    “出发!”卫青扬手一挥。

    身边的传令官随之高喝,“出发!”

    涛涛的马蹄声犹如奔雷,轰隆隆碾过大地。

    ……

    五里之外的刘彻与众大臣已经翘首以盼。

    距离城门较近的地方也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踮脚伸着脖子看,挤不到好位置的人也有自己的方法,城门主街道两旁的房顶、树木都长满了人,大家都想看看将匈奴打的鼻青脸肿的大军是什么样子。

    ……

    “小哥,大将军什么时候到!我站的腿都麻了!”

    “刚才飞骑说了,快来了,哎呀,这人太多,连动都动不了。前面的问一问!”

    “前面的人说快来了,好像已经能听到声音了。”

    “我儿这次也随大将军一起回来,听说斩杀了五个匈奴人!”

    “真勇啊!佩服! 令郎真汉子!”

    “哈哈哈!多谢多谢!”

    “听说大将军以前是平阳公主府的骑奴,现在有如此成就,着实给咱们长脸。”

    “我觉得还是陛下眼神更好,他若是不重用大将军,匈奴也没法打败!”

    “对对,我这点更佩服咱们陛下,他的识人术无人能敌。”

    “啧……这也不一定,毕竟大将军能当上国舅,还是因为卫皇后,可以说没有卫皇后,没有大将军。”

    “你这话说的,好像咱们陛下是好色之徒似的。”

    其他人闻言,都望了望他,部分眼神,尤其男子,都是“难道不是吗?”

    ……

    “咳!噤声!” 负责维持秩序的羽林卫重咳一声,警告这些百姓。

    大家缩了缩头,又变身大鹅焦急远眺。

    ……

    过了一会儿,刘彻远远地看到出现在地平线的“黑色巨龙”,众人精神一振。

    “来了!”刘彻接过郎官的缰绳,翻身上马。

    既然说帝王亲迎,就不能在门口杵着了。

    张汤等人,也纷纷上马,刘瑶、刘珏也翻身上马追上去。

    帝王衮服随风鼓起,额前晃动的旒珠丝毫遮挡不了他的视线。

    卫青看着刘彻率领骑卫过来,命令队伍速度放缓。

    等见刘彻距离稍稍近了,卫青当即下马,他身后的霍去病、曹襄、公孙贺、公孙敖、李息、 李沮等人齐刷刷下马。

    刘彻面带微笑,意气风发,在卫青四五丈远的地方勒住缰绳,然后迅速下马,朝卫青大步走去。

    此时行进的数万骑兵已然停住,都静静看着帝王虎步龙行,上前扶起下跪的卫青大将军!

    卫青起身,抱拳行礼,朗声道:“臣等拜见陛下,不负陛下所托,拿下阴山,扬我大汉天威!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此时,远处厚重的号角声响起!

    众将士下马,齐刷刷跪下,单手用兵器支地,仰头兴奋地看着刘彻方向,齐声高呼,“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数万将士一起高喊,声声震天,整座长安城的人都能听到动静。

    被如此激荡的氛围感染,刘彻兴奋地脸颊泛红,目光扫过面前身穿甲胄的将士。

    这是他的天下,这是忠于他的将士!有如此面容的将士,何愁匈奴不灭!

    刘彻命众人起身,右臂往后一扬,四名内侍捧着托盘送上美酒,美酒用精致的青瓷小酒碗盛放着。

    刘彻亲自递到卫青、李息、 公孙敖、公孙贺等人手中。

    曹襄、霍去病虽然离的近,但是此次没立大功,也就没份。

    曹襄看到青瓷酒碗,比起之前的瓷碗更加精致了,看来这段时间,阿瑶收获颇丰。

    刘彻端起自己的酒碗,高声道:“朕与众将士共饮!”

    卫青等人大声道:“谢陛下!”

    众人仰头饮尽杯中美酒。

    而后大军跟随刘彻一同入城。

    街道两边人头攒动,百姓们神情激动,精神振奋地看着他们,欢呼雀跃。

    刘珏与刘瑶骑着马,一身男装跟在刘彻的身后,置身如此热烈的氛围中,心绪也不免激荡,面上笑容不断。

    刘珏瞪大眼睛,看着激动的百姓还有身后军纪严明的将士,脑中思绪翻滚,满脸稚气的小姑娘用手捂住了砰砰直跳的胸膛,看向与她并排而骑的刘瑶,微微探身,小声道:“阿姊,我想当将军!”

    “……啊?”同样沉浸在这种热烈氛围中的刘瑶一开始没听清。

    刘珏见状,认真地重复了第二遍,“阿姊,我要当将军!大将军!”

    刘瑶:……

    呃……看妹妹的表情,似乎不是小孩子脾性,而是当真的。

    刘瑶歪身看了看前面的刘彻、卫青,又看了看霍去病、曹襄等人呢,抬手拍了怕她的肩膀,“好!你愿意就行,不过我要告诉你,当阿父的将军很难,竞争力太大了!”

    卫青、霍去病两人的光芒太过耀眼了。

    “那可不一定!”刘珏骄傲地昂起下巴,“你且等着,未来某一天,我也要让阿父这样出城迎我!”

    刘瑶:……

    她算是明白了,坚定妹妹当将军的信念,就是今日这事。

    霍去病两人对话,凑过来,“阿珏,你说什么,你要当将军?”

    他诧异地上下打量,“就凭你这小身板!”

    刘珏凶狠地龇牙,“我多大,你多大,你等着,未来我一定能超过你……唔唔,阿纸,你敢吗”

    刘珏的嘴被刘瑶捂住,虽然弄掉阿姊的手很简单,但是刘珏不敢。

    但是她不解,阿姊为什么要堵她的嘴。

    “……阿珏,咱们换个目标,不和他们男的比,你和阿姊比,超过阿姊就行了。”刘瑶嘴角微抽,温声劝道。

    自家妹妹的眼光真好,一下子就立下一个顶级目标,若是霍去病真的来个英年早逝,那她家妹妹有生之年,别想超过,何必自己为难自己。

    刘珏:……

    阿姊这目标也太看不起她了!

    刘瑶正想再开口,身下骏马抖了抖脖子,刘瑶身子一晃,胳膊就够不着刘珏了。

    就这样,刘珏仍然闭着唇无辜地看着她。

    刘瑶见这样哄不了她,环顾一圈,目光落到曹襄身上,当即一拍腿,“阿珏,阿狙比霍去病长得高,咱们找事找个个高的!”

    霍去病:……

    他也算是当事人吧,他同意了吗?

    呃……好像选了曹襄,不用和他说。

    不对,曹襄虽然比他个高,但是他觉得在兵法、战斗方面,自己可以略高他一筹。

    刘珏看了看挺拔如竹,比霍去病看起来稳重的曹襄,沉吟片刻,勉为其难地点头,“那好吧!”

    刘瑶一听,满意笑了。

    曹襄:……

    算了,阿瑶高兴就好。

    ……

    大军入城后,刘彻在未央宫设宴,卫青、公孙贺、公孙敖、李息等人换下铠甲,洗漱一番,就去参加宫宴了。

    宴会上十分热闹,文臣武将闹成一团,互相给对方灌酒,正殿的热闹动静,刘瑶在殿外都能听到。

    宴会过后,卫青将赏赐的金银分给下属将士,一分钱不曾保留,军中不少人颂扬他的大方和高义。

    之后卫青甚至还上奏,想要替他的三个孩子辞掉列侯的封位,不过被刘彻拒绝了。

    帝王给出去的封赏,岂能收回去。

    他知道卫青担心朝中所谓“功高盖主”的传闻,他既然敢给,就不怕,堂堂让匈奴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怎么变得如此畏畏缩缩。

    听完刘彻的打趣,卫青笑容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霍去病知道后,劝解道:“舅父太过谨慎了,既想笼络人心,又怕功高盖主,这天下最难笼络的是陛下,除却陛下,若是笼络太多旁的人心,会被陛下忌惮,舅父这样太累,既然是陛下给的,卫家收了!咱们只要笼络住陛下的心就行。”

    “……”卫青摸了摸他的头,“你啊!”

    帝王心难测!

    第89章 ……呃,有时候人要认命!

    卫青叹气。

    霍去病与他的位置不一样,作为卫家的领军人物,他要做的就是如何让卫家善始善终。

    外人能看到的事情,他也能认清,所以他严格管教卫家子弟,防止他们越界。

    去病与他不同,从记事起,卫家已然崛起,人也聪慧,几乎没遇到挫折过,骨子里就透着一股桀骜,还好平时听他的话,没有养成纨绔性格。

    霍去病见他这样,笑嘻嘻道:“舅父,你别叹气了,陛下雄才伟略,卫家知进退,咱们不会成为窦家、王家他们那样。”

    再说宫中有皇后姨母、阿瑶他们,陛下对他们可比任何人都信任。

    在陛下心中,比起这些“功高盖主”什么的,匈奴才是紧要事情。

    霍去病:“舅父,你若是不想被陛下忌惮,大不了打完匈奴后,咱们就将兵权交还陛下,反正以后多半是姨母的儿子继位,咱们放开手,大不了学范蠡辞官,游玩天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能让陛下更安心,现在就肆意一回。”

    他觉得人生一世,太过计较得失,那样活的太辛苦了。

    他刚才说的那主意,还是阿瑶提醒他的,比起舅父,阿瑶的担忧似乎更甚,因为本人已经想着若是陛下真的计较,她就造大船,带着大家往海外跑。

    啧啧……霍去病想象了一下,他们一群人如仙人般乘船远去,留下陛下在海边跳脚的场景。

    罪过,罪过!他觉得挺有意思的。

    不过此事也就是当做乐子,还是不要吓唬舅父了。

    如何善终,无论是战国的范蠡,还是跟催高祖打天下的张良都给了提示,就要看能不能放下了,现在看来,舅父比谁都清醒,不必担心。

    卫青沉吟片刻,看着少年明亮的眸眼,又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我这个长辈还不如你通透,你说得对。”

    刘彻也清楚卫青的性子,所以一连多日,都宣卫青进宫陪他用午膳,力破朝中的谣言,向天下人表示,他与卫青之间君臣和睦,让卫青不必拘谨,痛痛快快地做大将军。

    卫青也清楚刘彻的用意,态度更改恭谨,不过心中的压力小了不少。

    当然刘彻这边没有多少压力了,刘珏那边却让他头痛。

    阿姊的孩子都是好的,个个乖巧聪慧。

    但是……

    谁家尊贵的公主不想当,想要当将军,尤其对于这种想法,陛下、阿姊都不管,将事情抛给他。

    而且小家伙问的问题有时候刁钻。

    刘珏圆溜溜的大眼睛满是钦佩和向往,“舅父,若我、霍去病、曹襄三个都能当大将军,你只能选一个人,你选谁?”

    卫青:……

    宣室殿内,旁边的刘瑶用袖子遮着唇,笑的全身颤抖。

    刘彻亦是满脸笑意,悠然看戏。

    “阿珏,我……”卫青嘴角微抽,微微偏头向刘瑶求救。

    可是小姑娘光顾着乐了,压根没看见他。

    卫青见状,决定“祸水东引”,当即向刘彻拱手道:“阿珏,大将军一职乃陛下所赐,舅父做不了主。”

    刘彻早就知道他会这样说,薄唇噙笑,“大将军不用推辞,朕相信你的眼光,你说谁当,谁就当。”

    卫青:……

    “阿父真好!”刘珏不吝夸赞,这些话她在阿姊从小到大的教导下,早就熟悉了 。

    刘瑶抬袖半遮着面,明澈的眸子弯成月牙,“在阿姊这里,阿珏是大将军的不二人选。”

    卫青心累,有些无奈地看着故意的刘瑶。

    刘珏礼尚往来,“阿姊最好!”

    见阿父、阿姊都表达完态度,刘珏再次眼神催促卫青。

    卫青嘴角抽搐,“我也选阿珏。不过阿珏不用急,你现在还是个孩子,不能上战场。”

    等到刘珏真的要上战场的时候,他估摸着就从大将军的位置上退下来,到时候让别人头疼 。

    刘珏一听,点了点头。

    刘瑶将卫青也“屈服”了,笑的前仰后合,“阿父,你看,身为匈奴克星的舅父面对妹妹也没办法。”

    刘彻点头,佯装失望道:“朕还以为你会坚守原则!没想到……”

    卫青心累,“陛下恕罪!”

    “好了,好了,舅父别生气了,阿瑶给你出道简单的题,让你开心开心可好?”刘瑶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招呼刘珏到她身边来。

    “不用了,臣现在很开心。”卫青当即拒绝。

    他刚刚可看清了刘瑶眸中一闪而过的戏谑,在结合阿瑶的性子,题绝对不简单。

    不过现场他做不了主。

    刘彻当即抚掌大笑,“行!阿瑶,给咱们大将军出一道简单的,朕也听听,有多简单!”

    刘瑶闻言,纤细的手指戳了戳脸颊,唇角微勾,“舅父,若是我、阿珏、阿琼三人掉在水里,你先救谁!”

    卫青笑容凝滞,心中叹息,果然如此。

    “哈哈哈!” 刘彻看到卫青面色为难,顿时大乐,“咱们面对匈奴十几万骑兵都面不改色的大将军居然被难成这样。”

    刘珏趴在刘瑶的肩头,也好奇催促,“舅父,你快些做决定,否则拖久了,我们三个都要淹死了。”

    刘彻再次爆笑。

    卫青听得眼皮直跳,扶额头疼道:“阿珏,其实我也不会凫水!”

    现在就是会也不能承认。

    刘瑶:“没事,就当舅父会凫水,就算现在不会,为了以防万一,以后可以学。”

    刘珏点头,“阿姊说得对,舅父,你选谁!”

    卫青左看看,右看看,心想还好刘琼不在,不过那孩子还小,应该不懂这些,在不在没什么区别。

    “我不会凫水!”卫青继续硬着头皮说道。

    刘瑶有些失望。

    主要是他压根不做选择,这样的话就没得玩,其他人若是有样学样。

    就在她思绪翻涌时,就听趴在她身上的刘珏问道:“阿父,若我、阿姊、阿琼掉进水里,你救谁?”

    刘瑶:……

    果然她就听到刘彻慢条理斯道:“朕也不会凫水,阿珏,既然你这样说了,阿父礼尚往来,朕与阿瑶一同掉进水里,你救谁?”

    “……”刘珏没想到刘彻这么快就反击,小眉毛快扭成毛毛虫,最终纠结道:“阿父,你太大了,我救不了你,我也不会凫水。”

    “哦,没事,你可以学,学会了救谁?”刘彻笑眯眯问道。

    刘珏一听,噘着嘴斜了他一眼,一把搂住刘瑶的脖子,大声道:“阿姊!”

    “嘶!”小女孩嘹亮的声音在刘瑶耳边炸起,将她吵得脑子嗡嗡响。

    妹妹,阿姊知道你的真心,不必这么大声。

    刘瑶注意到刘彻挪到她身上的目光有危险,当即抢答,“不会凫水!”

    刘彻:……

    ……

    刘瑶不曾想,刘珏对这个问题上瘾了,见到任何两人都能排列组合,即使面对刘据这种四岁稚童,也不客气,

    刘彻用“大将军”的空头支票堵住了她的嘴,不过乐见她难为其他人 ,那段时间,众人见她就跑。

    后来被刘瑶教训了一顿后,终于收敛了。

    不过刘瑶觉得,她应该过足瘾了。

    ……

    五月中旬,刘瑶终于将“币制改革策划书”收尾,然后送到刘彻的桌前。

    她对此胸有成竹,前段时间她在阿父这里看到了铜钱树,知道刘彻应该已经了解翻砂铸钱法,有了这打底,再加上她写的“策划书“,让他答应币制改革没难度。

    刘彻看到如此新颖的行文,顿时好奇起来。

    封面上就是“币制改革策略计划书”九个大字,第一页则是目录,看着每一行备注的页码,刘彻挑了挑眉,这也是阿瑶这些年弄出来的,有了目录、页码后,对于一些较厚的书翻找十分顺利……

    刘瑶坐在一旁,等候他的反馈。

    半个时辰后,刘彻放下手中的企划书,吩咐道:“去叫桑弘羊!”

    刘瑶贴心地给他奉上一杯茶,“阿父,喝茶能明目降火,多喝些!”

    “嗯。”刘彻接过茶杯,轻轻吹了吹,然后抿了一口,“阿瑶,你这个主意看着很有趣,只是民间盗铸情况泛滥,此事朕甚为头疼!”

    刘瑶一头黑线,盗铸这事又不归她管,再说民间□□横行,还不是因为官方的铸币与民间没拉开差距,还有执法不严的下场,铸币权不收回来,这种情况肯定不能改善。

    “阿父,这是你要管的事情,我又管不了。” 刘瑶瘪嘴道。

    刘彻见状,幽幽道:“可若是民间盗铸不解决,你铸的新币百姓不要,你的事能成吗?”

    刘瑶:……

    她无奈仰天翻了一个白眼,开始与刘彻就事论事,“阿父,此事你是强人所难了,一个翻砂法难道还不够吗?”

    说话时,刘瑶从随身荷包中掏出四枚新铜币放到御案上,歪头道:“阿父,你要明白,你我之间,你更需要这些,我顶多就是数钱的时候麻烦些。哎呀!这也没办法,谁让钱太多了。”

    这回轮到刘彻语塞,他再次打开策划书看了看,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刘瑶:“阿父,相信你也知道,要想稳固货币,杜绝民间盗铸私铸,就要有严格的惩罚制度,又要让朝廷制币工艺远远超过民间,让民众容易分辨出来,这点不是阿瑶上下嘴皮一说,就能实现的。”

    无论古今,要想发展经济,生产力提高是一方面,还要保证货币的稳定。

    如果铸币混乱,最后伤害的还是民生,直接导致经济难以发展 。

    古人并不是愚昧落后的代名词,发展不起来,也是受限于生产力和技术,甚至许多时候古人比她还更加激进开放,所以她还是对阿父有不少期待的。

    刘彻眸光微转,“你也赞成现在是将全国铸币权收回的时候?”

    刘瑶愣了一下,“铸币权当然要握在国家手中,本身就不应该下放。”

    刘彻闻言,斜了她一眼。

    说得好像当年父皇他们愿意似的,还不是为了大汉江山稳固,他们自然知道什么情况才是好的。

    即使要收回,也要等将手握大权,天下诸侯不敢违逆的时候才能进行。

    刘彻挥手赶人,“行了,看在你弄出翻砂法的份上,朕会考虑考虑!”

    刘瑶见状,也就不再说什么,即使现在定下策略,推行新币最快也要等到明年。

    ……

    桑弘羊进宫后,看完策划书,不住点头,“陛下,臣觉得长公主这主意可行。”

    用翻砂法铸的新币比起旧币精致,民间不好盗铸,毕竟成本和技术跟不上。

    刘彻大手轻轻敲着扶手,阖眸靠在坐榻上沉思,片刻后,眼眸微张,“既然你也赞成,那你回去就定下一个章程。”

    桑弘羊托了托手上的策划书,“陛下,这东西可否容臣誊抄一份!”

    他也好回去研究一番。

    这东西是长公主琢磨的,内容又新奇,陛下肯定不舍得给他。

    刘彻:“可以!”

    ……

    此时茫茫草原上,匈奴单于王帐中,正在开始一场“批斗大会”,一开始的辩题是——右贤王此次败北,损失全部部众,要不要受罚。

    当事人右贤王对于坚决反对,凶悍的目光横扫帐内,“卫青有多厉害,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连军臣单于都在他手上吃亏,我能活着逃回来,已经是长生天保佑,这次我为了匈奴,所有部众都搭了进去,你们非但不安慰我,还要落井下石!惹急了我,我不好过,你们也别好过!”

    左贤王无奈道:“可是,右贤王,卫青是厉害,但是你此次输的太难看,让匈奴丢尽了脸。不罚你无法服众啊!”

    其他人纷纷点头,不过一些人还是面带怜意。

    毕竟右贤王这次基本上将家底都给输光了。

    说起这,右贤王就跳脚,当即指向楼烦王、白羊王,“左贤王,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明明一开始我们三个一起驻扎在朔方郡外面,可是听到卫青的名字后,这两人跑的比狗都快,乱了军心,我又能怎么办,只能带兵撤回了,若不是卫青身边有匈奴叛徒,我岂能被找到,若是不跑,在朔方郡外面就被一锅端了!”

    白羊王当即不满:“右贤王,你为自己诉苦就行,干嘛攀扯我和楼烦王,反正我话放到这里,打其他人,我们义不容辞,但是让我们去送死,肯定不行的。”

    楼烦王一口饮干碗中的奶酒,豪迈地擦了擦嘴,“没错,谁想去打卫青,谁去,反正我们不去送死。”

    旁边的休屠王不屑道:“右贤王,如果我没有记错,之前是你主动请缨的,现在你又推卸责任!脸还要吗?”

    “我命都快没了,要什么脸,当初我是不知道卫青有多厉害,我都带着兵回到部族营地,还被他找到。你们也别幸灾乐祸,他能从背后偷袭我,保不准以后你们的的营地就遭难了。” 右贤王起身,用力捶了捶左胸,“单于,马上就到打猎的时间,你借我一批人马,我要去朔方城报仇!”

    浑邪王嗤笑,“右贤王,你不是怕卫青吗? ”

    右贤王冷觑道:“边陲不止卫青一人,说实话,我宁可遇上两个李广,也不想遇到卫青。”

    楼烦王、白羊王纷纷点头,“单于,我们也一样,除了卫青,其他人我们都能收拾!”

    他们虽然恨卫青,但是更怕死。

    卫青这种人物,几十年间也就出一个,不可能还有其他人。

    (刘瑶:……呃,有时候人要认命!)

    最后右贤王并没有受处罚,而且伊稚斜还给了他一万部众、十万牛羊,毕竟右贤王真没什么家底了。

    伊稚斜给他这些,就是进一步拉拢他,让他与左贤王平衡。

    至于右贤王所说的报仇,他自然记在心里,最近草原多雨,不适合出征,等到秋季,他会让右贤王一偿宿愿。

    同时这场战役更让他心惊的是,汉军有了更锋利的大刀,更强壮的马,而且还给他们的战马穿了铁靴子,还配备了马鞍。

    要知道他们匈奴才是马背上闯出来的帝国,却日渐衰弱,而汉朝却凭借聪明才智,一点点打败他们。

    “白羊王,你设法找几名汉商,不管用多少牛羊和金银,想办法弄到汉军那种马靴子还有其他马具!”伊稚斜脸色凝重道。

    白羊王则是皱起了眉头,“这恐怕不行,汉人防的紧,压根没人敢卖。”

    楼烦王:“我之前收了一把他们汉人将军用的大刀,简直是削铁如泥,若是我们匈奴将士也都装备上,汉军不足为惧。”

    “怎么可能都装备上,除非向汉人大量购买,汉人皇帝只要不是傻的冒烟,怎么可能愿意!”浑邪王嘲讽道。

    楼烦王不满道:“你不想帮忙,就把嘴闭上。要是不稀罕,等到我抢回来后,你向长生天发誓,不用一丝一毫汉人的东西。”

    浑邪王一听,顿时闭上嘴。

    伊稚斜也知道这个时候,边陲查得紧,一些来往边陲与塞北的商人压根不敢动手,也值得暂时作罢,“此次秋猎时,务必要多抢些汉人工匠,这样咱们才能自己造!”

    其他人纷纷点头。

    ……

    卫青回到长安之后,虽然有不少人想要拜访他,不过就被他婉拒了,以养伤为由,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对于卫家日后的发展,卫府的幕僚虽然各有意见,但是都知道现在卫家是烈火烹油的状态,日后要好好约束卫家子弟,尽量低调。

    有人觉得可以与朝堂公卿多多结交,这样在前方打仗的时候,也有人帮忙说话。

    有人则是反对,朝中卫家亦有不少姻亲,再结交其他的人,有朋党之势,一动不如一静。

    有人介意卫青可以私下里给宫中受宠的妃嫔送礼,必要时候,可以吹吹枕边风。

    此话一出,当时厅内的人都无语地看着他。

    现在天下人谁不知道最强的枕边风就是卫皇后,若是大将军再讨好其他人,不正是打卫皇后的脸吗?

    此人难道说的是刚刚诞下陛下次子的王夫人?

    王夫人的受宠程度还是无法和皇后相比,而且她生育的小皇子自从出生到现在不满百日,不知道生了多少病,未来能不能活到成年还不知道……

    卫皇后三女一子,个个都受宠,皇子刘据占了嫡长,身体康健,聪明活泼,现在天下除了刘皇宗室,就属卫家最稳了。

    经过大家讨论,最终统一意见,什么都不做,努力培养家族小辈,这样才能让卫氏长久延续下去。

    ……

    六月的长安对于霍去病来说,又闷又热,迫切想要回到边陲,他觉得难受,一方面是因为天气,另外一方面,就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又是卫青的外甥,朝中不少人想着牵线拉媒,就连陛下也很热心,表示他也有几个人选。

    霍去病觉得这事着实太早,他现在只对打仗有兴趣,不想成亲。

    没想到因为这事,居然惹上了李广的儿子李敢。

    李敢是李广的幼子。

    李广的长子、次子都先于李广而死,所以对于李敢格外宠溺,加上李家算是大汉第一军事豪门世家,所以李敢的性子比他还“混账”,也算是长安一霸。

    李广在元朔二年被白羊王、楼烦王俘虏,虽然侥幸逃了回来,但是被陛下贬为庶人,后来赋闲在家,最近这段时间才被重新启用,不过这次对匈奴的战役,没让李广参战。

    他觉得,陛下重新提拔李广,有制约卫家的心思,所以他能容下李家,若是李家真的能与卫家抗衡,他拭目以待。

    不过李家似乎不这样认为,尤其李敢,觉得舅父抢占了李广的功劳,觉得卫家挤占了他们的位置,为此两家人现在有明里暗里别苗头的征兆。

    因为舅父此次大胜,舅父的三个稚子也被封侯,这对于一直没有封侯的李广算是大刺激,听说生了病,而李广见到他们就更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烦人的很。

    他与李敢平时也不怎么样,这次两人之间生了摩擦,是因为李敢看上了御使大夫张汤的女儿张苒,路上骚扰人家姑娘,被霍去病给挡了回去。

    然后李敢就怒斥霍去病横刀夺爱。

    当时霍去病一头雾水。

    他怀疑李敢是知道他看到张苒受欺负,会现身帮助,所以才找张苒的麻烦。

    可是后来,他听闻李广派人向张汤为李敢成亲,顿觉不妙,连忙去寻张苒,询问事情是真是假。

    张苒淡定点头:“是的。”

    “……”霍去病见她如此冷静,身子微微前伸,语气有些不满,“张苒,你怎么这么冷静!”

    张苒下意识微微后仰,避开少年灼热的气息,无奈道,“难道你还想看我鬼哭狼嚎?”

    “呃……算了,那样太吓人!”霍去病试想了一下张苒哭嚎的情景,连忙摇头。

    “这样不就行了,你别担心,我不愿意。”张苒唇角微翘,“我不喜欢李敢的性子。”

    “那就行,李家与卫家不对付,你若是嫁给李敢,就要失去阿瑶了。”霍去病语重心长道。

    张苒闻言,白了他一眼,“我知道,阿父与我说了,我怀疑是不是李敢讨厌你,才要娶我的。”

    “……”霍去病使劲挠了挠头,烦躁地跺了跺脚,“那你想嫁吗?”

    张苒怀疑他耳聋了,按了按太阳穴,“我说了,不嫁!你若是没事,快让开,别挡着我去天禄阁做事。”

    霍去病下意识追上她的步子,絮絮叨叨道:“那就行,你放心,凭着你与阿瑶的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张苒心中叹气。

    ……

    同年秋,刘彻接到边陲战报,右贤王率领一万骑兵南下侵袭代郡,杀死代郡都尉,掳走数千边民。

    刘彻虽然气愤,但是按耐住了,只命人抵抗,派人安抚民众。

    匈奴现在撩架,就等着他上门呢,他要按照自己的节奏来走,明年他要将匈奴抱头鼠窜,不敢在阴山一带逗留,彻底拿下阴山。

    第90章 要相信百姓的智慧,重赏之下一定有出路。

    八月底,刘彻下令,将铸币权收回朝廷,规定由上林三官统一掌管,算是正式将铸币权收归国有。

    为了杜绝民间盗铸,颁布了严格的惩罚制度,若是发现私人盗铸,轻则死刑,重则族诛,杜绝私人铸币的情况。

    同时加大了对铜山、银山等矿山的管控。

    尤其是铜矿,对铜矿、银矿等矿山的专采、专卖和专办都颁布了严格的制度,防止这些矿山被非法开采和挖掘。

    因为管控的都是已经开采的矿山,全国有不少未知矿山还没有探索到或者被登记,所以刘彻还对原料铜进行了管控。

    盗铸团伙没原料、没矿石,想要弄到这些又要加大风险,加上惩罚的威慑,一系列组合拳下来,有效杜绝了民间盗铸的风气,最起码明面上已经看不到了。

    而上林三官那边,根据刘彻的吩咐,已经在用翻砂法制作新币了,用的就是刘瑶之前弄出来的“元朔通宝”。

    百姓拿到新币,心想怪不得朝廷这次有魄力收回铸币权,新钱看着好看,而且还有分量。

    刘瑶从刘彻那里得知,他打算等过了元朔六年后再推行新币,现在先收回铸币权,循序渐进。

    上林三官那边也在琢磨新币如何设计,同时提高制币技术,让民间盗铸不了。

    ……

    八九月份是棉花收成的季节,经过这两年的试验,侍弄的农人基本上已经掌握了它的习性,为了琢磨最适合棉花的地方,司农的官吏在全国好几个地方都种了一些,发现果然如刘瑶所说,越是光照充足的地方,产量越好,而且十分耐旱。

    今年天公作美,各地侍弄的棉花基本上都有收成,其中西北地区的棉花尤其好,关中地区年初大旱,即使后面旱情缓解了一番,可情况也十分严峻,但是却没有影响棉花的生长,而且比其他地方的产量都高。

    棉花多了,用起来也不用捉襟见肘,虽然不能敞开供应,但是弄个几十床被子还是能承担的,刘瑶之前想让人做个抱枕,最后还是放弃了,打算明年再做。

    众所周知,棉花不止能保暖,还能制成棉线,棉布质地柔软,吸湿性极好。

    但是……

    刘瑶她不会。

    只能等棉花全国推广后,全国悬赏,要相信百姓的智慧,重赏之下一定有出路。

    虽然现在大汉种植的棉花不多,但是它的大名已经传遍天下了。

    许多人都知道棉花乃西域产物,初时被当成花卉种植在宫中,卫皇后察觉其高产耐旱的属性,可作为作物广泛种植,而且能保暖,亲手为陛下做了一床棉被,陛下经常在朝中炫耀,宣扬棉被的好处。

    为此许多人都想着等到身边有棉花时,也亲手为夫君制一床。

    刘瑶觉得有这样的佳话,更加有利于棉花的推广,阿父、阿母功绩卓著。

    十月初,出使西域的张骞再次率队归来,加上随行的商队以及一同回来的西域番邦使者、西域商人,足有三千多人,带回来的钱财、各种珍宝也不计其数。

    听说张骞到长安了,长安的百姓纷纷出城迎接他。

    与之前迎接卫青大军凯旋的心态不同,这次大部分百姓之所以如此热情,是为了长见识,看热闹,他们听说张骞回来的队伍中有好多奇奇怪怪的人,有金发碧眼、有黑成木炭的……

    羽林卫给张骞他们在前面开路,百姓站在街道两边,踮着脚伸着脖子,好奇地看着混在张骞队伍中穿着奇特的西域人。

    队伍中的西域使者则是十分热情地向百姓们打招呼,百姓看着高眉深目、肤色各异的番邦人,满眼稀奇。

    ……

    “……哎哟,你看那个胡子拉碴,绿眼睛的,像不像猫,确定不会猫成精吗?”

    “肯定不是,若真是精怪,张骞肯定不会带回来,按照你这样说,你看那个,黑的只看见眼睛和牙的,岂不是木炭成精,你听说木炭能成精的吗?”

    “嘶……那几个人也太黑了,平时吃饭喝墨吗? ”

    “我看那几个人的邦国肯定很热,要不然也不会晒得那么黑。”

    “我听说这次跟着张骞出使西域的商人赚的盆满钵满,咱们的一匹丝绸运到西域,能换一袋金子,还有天禄阁出品的琉璃、玻璃在咱们这里卖一金,送到西域能换百金。”

    “这倒是没错,我外甥媳妇家表兄的三舅父的岳父就得到了一个出使的名额,人回来虽然瘦了一圈,带过去一车丝绸,换回来两大箱金子,撇除交给朝廷的,赚的都让人眼红,他回来时后悔没多带点东西,大腿都拍肿了。”

    “我听说长安到西域的商路已经给开了,可惜我没有多少钱,不然我也想啊!”

    “这钱可不是普通人干得,从这里到西域的路又远又难,大漠黄沙,还可能遇上危险,这种钱难赚啊!我只求他们能将西域的好东西多多带回咱们中原,就比如之前的棉花这些东西,咱们平民百姓能用上的。”

    “没错,没错,对了,我之前去平阳公主府做工,在公主府还看到了西域的葡萄,一串串的,真像玛瑙,可好看了,听说又甜又香,还能酿酒。”

    “嚯!你看那几个西域人手上戒指的宝石比鸽子蛋还大,还戴了好几个,西域人真有钱!”

    “你看那些马,看着好高!”

    “听说那些是乌孙国王献给陛下的良马,价值千金。”

    “如果引入乌孙马,对上匈奴胜算更高。”

    “有卫青大将军在,匈奴只能抱头鼠窜。”

    “知道你推崇卫青,但是他一个人也不能将匈奴赶跑了,我觉得咱们大汉第一将军还是李广。”

    “李广老了,他还被匈奴俘虏了,岂能和卫青大将军相比。”

    “说不定卫青老了后,也会落到和李广一样的下场。”

    “呸呸!说什么胡话,才不会发生这事!”

    ……

    眼见要发生肢体冲突,周围人连忙拉架。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咱们现在说的是张骞,又不是卫青他们。”

    “ 对对对!怀疑你们是不是故意讨嫌的。”

    维持秩序的官吏察觉这边的动静,高声呵斥了一句,之前起了口角的两人讪讪闭上了嘴,又接着看热闹。

    依靠在酒肆柱子旁的霍去病挑了挑眉,用脚戳了戳旁边跳着脚看热闹的一名小少年,“阿筠,咱们走了!”

    小少年一身翠绿儒生打扮,七八岁的年纪,圆溜溜的大眼睛如同黑葡萄一般,小手抱着一个长匣子,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霍哥,阿父让咱们帮他买酒,咱们要买吗?”

    “买啊!多买几壶,让姨母见了,好好收拾他。”霍去病俯身摸了摸东方筠的脑袋,“回去时,正好给姨母找一根不扎手的棍子,你与阿盈可别拦着。”

    前天,他去东方朔府上拜访,就见到喝醉酒的东方朔衣服松垮,敞着怀,抱着东方白骑在墙上,说要爬墙离家出走,要让姨母后悔。

    可怜东方白这只黑狗一把年纪了,还要被自家主人这般折腾,生无可恋地趴在墙上,可怜兮兮地哼哼叫。

    亏得东方府现在所住的不是以前的民巷,周围所住都是达官显贵,出来看热闹的比较少,不过也被不少人看了乐子。

    姨母当时在地上牵着阿盈妹妹,气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若不是东方朔怀里抱着狗,她都要拿着竹竿将人捅下来了。

    据东方筠事后的说法,一开始东方朔喝醉酒后,是想带着他与小白一起出门,后来他趁机跑了,小白没跑掉,就被迫与他一起“爬墙”了。

    霍去病上去帮忙捉人的时候,还被发酒疯的东方朔给踹了一脚。

    霍去病自认是个小心眼的人,东方朔只是他的姨父。

    姨母是亲的,姨父随时可以换,所以他才不会客气。

    东方筠懵懂地点了点头,“知道,到时候阿筠给阿母递棍子。”

    霍去病又拍了拍他的头,“真乖!”

    等张骞的队伍过去,霍去病牵起他的手,“咱们先去买酒,然后就去宫中看那些西域人。”

    东方筠:“嗯!”

    霍去病一口气买了三十壶酒,让人送到东方朔府上。

    回去时又顺便买了点心,等到他们回到东方府时,正好酒肆的伙计将酒送到。

    东方朔看着一车的酒,嘴角微抽,“去病,我答应夫人,一日只喝一壶的。”

    夫人看到这车酒,他没好果子吃啊,前两日被夫人抽的痕迹才消了一半,他可不想再被打。

    “什么?你还嫌少,还要阿筠再给你买几壶?姨父,阿筠为了给你买酒,可是将带的银钱都花光了!” 霍去病后退一步,声音扬高,面带惊诧。

    东方朔:!

    此时从屋内走出来的卫君孺正好听到这话,她目光扫了扫满地的酒,深吸一口气,“东方朔!”

    东方朔虎躯一震,指着霍去病,“夫人,你别被霍去病给哄了,我只让他买一壶,他买了一车 故意陷害我!”

    霍去病闻言,大手捂着眼,悲伤道:“姨父这话说的好伤人,明明是你说要喝个够,我与阿筠连张骞入城时的热闹都没看,给你买了这些还嫌不够!”

    “东方朔!”伴随卫君孺这声怒吼,还有破风而来的竹条。

    “夫人息怒!我真是被冤枉的!”东方朔顾不得解释,慌忙在院中躲闪。

    “东方白,你快进屋,小心姨父又要拿你当挡箭牌!”霍去病见东方白还老实地趴在太阳地里,连忙催促它起来。

    老黑狗无奈地看了看院中热闹的场景,慢吞吞起身,冲霍去病摇了摇尾巴,然后往檐下狗屋走去。

    霍去病推了推东方筠,“你护着东方白,别让姨父逮到机会。”

    东方筠一听,接过霍去病递过来的竹竿,然后乖乖站在狗屋旁。

    门口的小姜盈见状,也捡了一截小树枝屁颠屁颠地跑到狗屋旁,“小白,我也来保护你!”

    老黑狗用头轻轻拱了拱她,然后乖乖地窝在她脚边。

    东方朔看着檐下护着 老黑狗的一儿一女,当即嚎道:“夫人,你看阿盈和阿筠,他们居然这样防着我,我身为中大夫,还能欺负一只狗吗?”

    卫君孺闻言,冷笑道:“前日是谁抱着东方白骑墙高歌,若是伤到了狗,你就等着陛下和阿瑶找你麻烦吧。”

    说话时,手中竹条一点也不客气地朝他身上抽过来。

    东方朔以一个刁钻姿势熟练地躲过去。

    “啪!啪!啪!”霍去病抚掌赞叹,“姨父身手果然精湛!我自叹不如!”

    见他还有脸插嘴,东方朔也不客气,冲到东方筠面前,夺过他手中的的竹竿,然后开始追击霍去病。

    正好这根竹竿也是霍去病给的。

    酒也是他给的。

    再遭一顿打,今日也就不用招待他了!

    卫君孺见状,暂时停下了动作。

    正好去病也需要收拾,东方朔能动手,她也省了力。

    “姨父,你干嘛!” 霍去病连忙跳闪。

    “你瞎了吗?当然是揍你!” 东方朔冷笑,话音落下,手中动作不停,竹竿在空中划出残影,“啪”的一声打在霍去病的大腿上。

    “嘶!”霍去病没想到东方朔还真能追上他,一脚蹬上院子中的马车,紧接着爬上了树,顺着树杈跑到了墙上。

    东方朔如同赶猫一般,手中长竿追着他的脚,霍去病最后爬上了屋顶。

    他探身看向地面,对角落的卫君孺喊道:“姨母,你不用管我,接着与东方朔讲道理吧!”

    “……”东方朔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卫君孺,干笑两声,“夫人,我真是被冤枉的!”

    “给我!”卫君孺示意他将手中的长竿交给她。

    “……呃。”东方朔望了望屋顶嚣张龇牙的霍去病,又看了看檐下的儿女,冲着卫君孺讪笑两声。

    “啪”的一声,手中的长竿一下子扔到了一旁。

    东方朔:“去病已经被我赶到屋顶上,他已经知错了,你莫生气了!”

    卫君孺无语地看着他。

    在屋顶上面看热闹的霍去病笑的前仰后合,“姨母,东方朔说得对,我知错了,你要是打,只管打他,不用打我。”

    “霍去病!你若是再胡闹,等我见了大将军,没你好果子吃!”东方朔沉声道。

    这小子哪根筋搭错了,买了一大车酒推到他身上,甚至唯恐他家不乱啊!

    霍去病眸光微闪,摊了摊手,“好吧,姨母,确实是我的错。不关姨父的事情,是我想与姨父一起痛饮。”

    东方朔见他识趣,满意点头。

    ……

    片刻后,霍去病下来,与东方朔一同坐在院中的柳树下。

    桌上放着两碟点心、一叠酱牛肉,一壶茶。

    东方朔给他倒了一杯,没好气道:“你在我家胡闹也行,但是在旁人那里,可不能这般放肆。”

    霍去病懒洋洋应下,“知道了。”

    霍去病余光瞥到一旁玩耍的东方筠、东方姜盈两个孩子,蹙眉沉思,冷不丁道:“姨父,成亲好吗?”

    “嗯?”抿茶的东方朔愣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想起前两天陛下与他聊起关于霍去病的婚事,嘴角微翘,“男儿成家立业,你说呢!怎么! 被人催的烦了?”

    霍去病挠了挠头,“不是我,是李敢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他以为张苒与我有关系,让人去张家提亲!”

    “哦!”东方朔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上下打量霍去病,看到少年眼看着要炸毛,才收回视线,佯装淡定道:“你说的是张汤之女张苒吗?那孩子在长安可是有名的才女,貌美又知书达理,若不是因为是张汤的女儿,加上性子有些冷,估计人家早就定下来了!”

    “李家是世家豪族,李敢也不是无的放矢的性子,张汤虽然被许多人诟病,现在位居三公,与李家结亲也相配,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真心的?” 东方朔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当然,当然是张苒说过不会嫁给李敢。”霍去病犹豫了一瞬,昂首自信道。

    说完,他又皱起了眉,“我让人打听了,李敢身边已经有女人了,他配不上张苒。”

    东方朔闻言唇角翘了翘,“去病,你如此热心,是嫌弃李敢,还是看重张苒?”

    “有区别吗?”霍去病眼眸转了转,微微偏头,“ 东方朔,你想说什么?”

    东方朔两手一摊,“我也没办法,陛下最近与我说起你的亲事,刚刚你又主动提起张苒,我想的也不多。主要是你与张苒怎么想的。”

    “……”霍去病面上一会儿阴,一会儿晴,最终用力捶了捶太阳穴,仰天头疼道:“此事我要仔细想想,要与张苒说说。”

    ……

    刘彻先在未央宫召见了张骞,张骞奉上了西域诸国送上的国书,其中分量较重的是乌孙国王。

    在西域三十六国当中,乌孙国是其中最大的,其所驯养的乌孙马十分出名,而且据说他的战斗力几乎能与匈奴抗衡。

    乌孙国足有人口六十余万,其中军队十八万,虽然这些数量对与大汉来说不值一提,但是在西域,已经能横着走了。

    乌孙王听闻汉朝将匈奴数次都打的头破血流,所以想要与汉朝结盟,共通夹击匈奴,所以此次送了张骞二百匹乌孙宝马已视诚意。

    张骞:“乌孙王很喜欢陛下赐予的宝刀,说是想用这把宝刀砍下匈奴单于的人头。”

    乌孙想要建一个独立的大国,但是之前一直受制匈奴,被匈奴欺压,后来历经磨难才摆脱匈奴的控制,不过现在也经常骚扰乌孙,所以乌孙对匈奴没什么好印像。

    刘彻打开乌孙王送与他的国书,微微点头,“你此次做的很好。”

    张骞笑了笑,“臣归来时,从边塞到长安,百姓一直诉说匈奴的大败,喜气洋洋,下一次臣再从西域归来,恐怕就能听到匈奴王庭被拿下的消息了。”

    “哈哈哈!借你吉言!朕也想听到这些。”刘彻大笑不已。

    之后刘彻又让人在宫中设宴,招待西域诸国使者。

    刘珏带着刘小琼、刘小据去看了看传说中长得奇怪的西域人,心满意足地回到椒房殿。

    刘瑶见他们回来,笑道:“回来了,看够了?”

    三人齐刷刷点头。

    两个小家伙纷纷扑到她怀里。

    刘小琼惊奇道:“阿姊,他们眼睛像宝石一样。”

    刘小据郁闷道:“听不懂他们说话,头发乱乱的,胡子乱乱的,衣服好看。”

    刘瑶闻言,摸了摸他们的头。

    她怀疑刘小据说衣服好看,是因为觉得人丑了。

    这群西域人的到来,让长安城的热闹又增加了几分,虽然他们不会说汉语,但是出手阔绰,见什么都稀奇,长安的商家特别喜欢招待这些西域人。

    十月中旬,甘泉宫苍玄子来报,说李少君重病,一下子起不来身了。

    听说只是半个月时间,李少君的一头黑发变白,整个人老了二十岁,若说之前李少君面上看起来五十多岁,现在看起来足有八十岁,倒是与他宣扬的年龄对上了,并且牙齿接连脱落,病情恶化速度,让人心惊。

    宣室殿中,刘瑶纳闷道:“他不是这一年都在种地吗?怎么一下子病了?难道在山上被咬了?可是现在深秋,没有蛇了吧。”

    听到“种地”二字,刘彻嘴角微抽。

    苍玄子让李少君垦田,对外的名义谁让他精进“种谷成金术”,实际上,就是让他种地。

    苍玄子:“启禀长公主,李少君是生病,不是中毒,大夫说,他因为吃了太多丹药,丹毒入腑,已经回天乏术,现在李少君混混沌沌,这两日连人都认不出来了。”

    刘瑶闻言,目光幽幽地看向刘彻,“阿父,看来儿臣真是误会李少君了,不是真心害阿父的,他真是信奉金丹有用,不过就是读书太少,将自己给毒死了。”

    刘彻眉心一跳,拉着脸警告:“阿瑶!”

    等苍玄子退下,刘彻神情复杂,“阿瑶,世上真没有金丹吗?”

    “世无长生,长期吃那些金丹,只会将自己的身体摧毁的更加彻底,临死也不能安生,阿父,我听说,多吃这些用水银或者朱砂炼制的丹药,时间久了会头疼做噩梦,而且眼前时有幻象,最后分不清现实与幻觉,头痛而死。”刘瑶唏嘘道,“当然生病的人脾气也很暴躁,你若是不信,大可试试……呜呜……”

    她轻啜一声,翘起兰花指,“大不了我与阿母就靠刘据了。”

    刘彻脑门青筋直蹦,环顾左右,看到挂在御案旁边的藤条。

    这东西还是刘瑶挂在这里,让他震慑几个小的。

    她既然是他的长女,也应该体验一番。

    “……呜呜!” 刘瑶矫揉造作地低啜了两声,正欲开口,余光瞥到刘彻去摸藤条,立马跳了起来,“阿父,你来真的!”

    刘彻攥着藤条,冷笑道:“不与你来真的,你也不会涨教训。”

    刘瑶当即闪开,一溜烟躲到书架后面,“阿父,我是关心你,你想想,我若是不关心你,不说这些,你也不知道啊!”

    “强词夺理!”刘彻知道女儿关心他,但是这个口无遮拦的毛病一定要改,否则他将来怕是要被刘瑶气死。

    最后刘瑶还是被刘彻拉了出来,用藤条抽了三下。

    刘彻抽完人,将藤条一扔,刘瑶捡了起来,决定以后换一条更细、更软的藤条。

    被刘瑶整的脑瓜子仍然嗡嗡响的刘彻坐下后,喝了半碗茶,平复心绪后,余光瞄到桌上平阳长公主今年送给他的白玉虎尊,忽而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关于阿瑶与曹襄的婚事,他一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与阿瑶的提起。

    之前他想将事交由子夫处理,可是最近事忙,就一直拖延至今。

    正巧阿瑶刚惹他生气,敌弱我强,此时正好。

    “阿瑶,朕忘了与你说一件事,去年平阳侯去世前,为曹襄求娶你,朕答应了。”刘彻不动声色道。

    “哦……”刘瑶正在拆藤条,一时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她猛地抬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