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顾斐从完成《房间》这部作品以后, 收到了很多影视公司发来的邀约，但她迟迟没有签约。
起初写《房间》不过是一时兴起，在某个睡不着的夜晚坐在刚盘下的小院里, 院内种了一棵木槿花树，繁星漫天，月亮高悬于空中，她喝了些酒，打开电脑想写些什么，最后敲下了两个字《房间》。
有了最开始的名字，后边的一切似乎都水到渠成了。
第一次尝试写长篇小说的她那些天除了吃饭和睡觉就是对着电脑一直写，没有任何技巧, 也没有尝试用任何文学的写作手法, 曾经看过的莎士比亚、王尔德、毛姆, 在她的文学作品里都没留下半分痕迹，有的只是她这些年来一直在思考的一件事——房间对女孩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曾经, 顾斐无法拥有一间独立的房间，后来她有了很多房间，却被困在了更大的房间里。
房间到底是什么？是谁的牢笼又是谁的港湾？
顾斐用第三人称的写法，开篇便是一个令人纠结的困境选择：四十三岁的文喻去世，留下了十五岁的女儿文慈, 母女两人挤在狭小的十五平米单间房里, 当警方判定文喻为自杀后, 有人找到文慈, 表示她的生父另有其人，将她带到了从未见过的五星级饭店里……
文慈就是第二个顾斐, 但《房间》里不仅仅有顾斐的亲身经历，还融合了一些别的社会元素, 所以一经发表就在网络引起了轩然大波。
甚至有人将其评为近年来最锐利的女性先锋小说。
明骊跟顾斐短暂的聊了一下，顾斐说她下周回一趟京安，到时可以见面聊，在此之前希望明骊能完整的读一遍《房间》，再决定要不要合作。
明骊跟顾斐挂了电话后就在网上搜到了原版，读到一半感到心惊，原来《房间》远不止网上说的那些内容，作为曾经在顾家生活的人，对顾斐文中出现的每一个人，似乎都能在文中对应起来。
这简直是顾家的缩影！
也能称作是豪门的密辛，但这一切都被顾斐在文中血淋林地揭露出来，跟洛朝雪那种温柔奇幻的风格不同，顾斐以前读的是正统的严肃文学，后来还写过一段时间的调查文学，所以笔锋很尖锐，反转又很多，看到一半便欲罢不能。
跟明骊以前看过的那些网文小说比起来，这本小说不算长，所以她看得很快，看完还推荐顾清霜去看一下，或许有些问题她可以在顾斐的小说里找到答案。
顾清霜也用了一天时间看完，陷入怀疑：“这东西能拍吗？”
里边有太多她们家的那些事了，都被顾斐巧妙地化用了进去，而且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她的舅舅，也就是顾征博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利用女孩，将其当做资源送到一些达官显贵的床上，而后换取自己想要的项目，所以才会在当初顾斐那件事上做得轻车熟路。
而顾斐调查到这些用了不少手段。
明骊颇为坚定地回答道：“拍。”
但她不准备让顾清霜投资，具体的事宜要跟顾斐见面后才能商议，毕竟影视项目的周期都比较长，顾斐选她合作肯定也是看中了她能挖掘出这个IP的最大价值。
时间和金钱应当不在顾斐的考虑范围内。
周五上午，明骊如约跟顾清霜一起去了卫医生新开的心理诊所，卫医生建议顾清霜逐步停药。
下午明骊在咖啡厅等顾斐，顾清霜也等着露了个面打了声招呼才去上班。
顾斐的变化很大，剪了干脆利落的短发，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更健硕了些，但看上去很有力量感，再也不是从前温吞到弱柳扶风的文弱模样。
向往自由的人如今活得像一阵风，不失为故事的好结局。
两人认识多年，在合作这件事上还是一拍即合的，除了没钱。
但明骊毕竟在这行混久了，自然知道《房间》如今的含金量，而且她在看完《房间》后就想好了让谁来拍。
《房间》这个故事里还有她的身影，放眼整个娱乐圈，没有人比柳思往更合适。
顾斐却问：“她会愿意吗？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拍跟自己相关故事的。”
明骊想了想笃定道：“她会愿意的。”
不愿意拍自己故事的人大多是已经释然了的，觉得那点事无所谓。
但很明显，柳思往没有。
如今柳思往的每一部影片都在探讨家庭的边界，刻画在破碎环境里坚韧顽强生长的主角。
明骊也希望用这部电影帮她真正的释然，毕竟就连顾雪蔷都开始释怀了。
没道理所有人都开始往前走，就留她一个人还站在原地，站在十八岁那无法忘怀的痛苦里。
就这样，明骊和顾斐用半小时敲定了合作事宜，后续合同明骊会找公司法务跟进，还让顾斐在京安多留一天，等明天就可以面对面签合同，当顾斐摆摆手，“待不了，跟人约好了只能出来半天。”
“谁啊？”明骊顺口问了句。
顾斐怔了下，电话突然响起，顾斐对她晃了下：“说曹操曹操就到。”
顾斐接起电话，声音温柔又有耐心，确认了三遍晚上会回去，这才挂断电话。
明骊捧着咖啡笑问：“女朋友？”
“不算。”顾斐耸了耸肩，思考了下她们的关系：“病友？”
明骊错愕：“什么病？”
“报仇结束后生无可恋的病？”顾斐不太正经地说，“当时挺无聊的，然后在河边钓鱼，结果捡了个人，以为她死了结果她说她在河里晒太阳，很神经病。”
明骊听她聊起那个姑娘，是个很抽象的人，从被顾斐捡到的那天起就跟顾斐在小院里相依为命了，用顾斐的话来说：“两个都不知道干什么的人聚到一起，忽然就知道干什么了，搭个伴挺好的。”
明骊跟她说：“恭喜。”
顾斐离开的时候头也不回地挥起手臂，恣意又潇洒。
晚上回家顾清霜问明骊跟顾斐聊了什么，明骊简单讲了顾斐跟她说的那些话，然后很认真问顾清霜：“你说人为什么会产生爱这种情绪呢？”
顾清霜想了想：“我只是觉得在你身边很安心，每天上班的时候想到回家会见到你都很开心，跟你一起抱着睡觉就觉得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从医学角度来讲，爱是荷尔蒙的碰撞，是激素的刺激，但从我个人来说，在一个很好的人身边待久了，慢慢就会产生爱。”
明骊就这个问题思考了一晚上，都已经快思考到人类起源了仍旧没想明白，最后还是顾清霜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在她耳边说：“这世上很多事都是不需要原因的，看结果就好。”
“什么结果？”明骊问。
“我们相爱就是最好的结果。”顾清霜说。
明骊：“……”
一起生活得久了，顾清霜连这种情话都可以脱口而出。
但顾清霜是非常真心地说出这句话，对她来说，现在可以抱在一起躺在床上就是很幸福的事。
相爱或许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但只有一种意义，那就是每一个让我们感到幸福的瞬间。
跟明骊在一起的每个瞬间都会让顾清霜感觉到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
顾清霜抱紧她：“爱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了。”
明骊的睫毛刷过她掌心，声音很低地说：“爱上你也是我做过最勇敢的事了。”
……
《孤独的旅程》一经上映便好评如潮，柳思往凭借此影片入围华纳电影节荣获最佳新人导演。
在获奖当天，柳思往发博艾特了顾斐的微博账号，宣布一同合作《房间》，出品公司是「星晚」。
此博将流量利用到最大化，还间接促进了《罗扇客》的下证速度，不仅如此，《罗扇客》拿到了双卫视播出的资格。
明骊公司内部直接回拢了部分资金，开始进行《房间》的选角。
这一次选角都是秘密进行的，柳思往和顾斐用了半个月的时间选女主，都没选到合适的角色，后来去电影学院绕了一圈，选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一学生，很朴素的气质，但一双眼睛格外有灵气。
最重要的是，明骊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起来两个人——祝寒星和顾斐。
她的长相像顾斐，气质像祝寒星。
就很像明骊高中那年看到的剑拔弩张的祝寒星。
《房间》用了两个月的时间筹备，中途还过了一个春节，京安漫长的冬天过去，刚一过完春节，《房间》正式开始拍摄，《罗扇客》也定了档。
今年的春节顾清霜在明骊家过了一天，在除夕那天回到[顾园]，跟明骊家比起来就显得冷清无比，桌上满满一桌菜也只有她和顾雪蔷两个人。
祖母去世，顾征博入狱，顾家的权掌在顾雪蔷手中，而今年顾雪蔷并不想弄那些虚礼，直接在除夕之前让人拎了一大袋现金往那些旁支家里送去，面上大方得很，任谁也挑不出错来，而那些繁杂的仪式感都免掉了。
顾清霜从回到家以后就不停看手机，明骊家里在热闹地包饺子，而她跟顾雪蔷两人坐在餐桌前相对无言，最后顾清霜打开话题跟顾雪蔷聊了几句。
直到明晞在明骊给她发语音时大声喊了句：“阿嫂来一起过年啊！”
顾清霜打开听筒后，声音直接公放，顾清霜颇为尴尬地看了眼顾雪蔷。
顾雪蔷懒得看她，挥挥手道：“去吧去吧，心都不在这儿。”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顾清霜问。
顾雪蔷：“……”
几秒后，顾雪蔷沉声道：“这像什么话？”
顾清霜把手机屏幕给她看，刚才顾清霜跟明骊商量了一下，这个春节带两家人出去一起去玩一下，平时大家都很忙，忙到没时间聚在一起，不如就趁这个时间好好聊下。
“聊什么？”顾雪蔷不解地问。
“聊结婚。”顾清霜说：“你总得跟未来的亲家见个面吧。”
顾雪蔷：“？”
“你前三年都在过家家吗？”顾雪蔷无语。
顾清霜一边回复明骊的消息一边跟顾雪蔷说：“那三年是在应付你，这次才是在为我自己活。”
顾雪蔷：“……我谢谢你啊。”
顾清霜问她：“那你去不去？”
顾雪蔷没好气地说：“让她们过来就好了，那边地方那么小太挤了。”
“小点热闹。”顾清霜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妈……”
最终顾清霜开车带顾雪蔷在除夕夜去了明骊家，明骊家的饺子刚出锅，几人就那么凑在一起吃了个年夜饭。
翌日明骊负责定目的地，顾清霜负责订攻略，明晞负责搞气氛的五人旅行团就那么出发了，几人一起去南方海边豪华游了五天。
明骊跟顾清霜说好出行的钱两人AA，但顾雪蔷大手一挥直接说她包了，明女士也不甘落后，争着要出这个钱，最后几人又定下了下一次旅行让明女士买单的规定。
玩完回来后明女士又带着她们姐妹去了姨妈家，多了门亲戚对她们来说没什么坏处，尤其这门亲戚有钱又大方，明女士的生意在许莉老公的扶持下做得风生水起，颇有做大做强的架势，虽比不上从前的明家，却也算是业界的传奇。
《罗扇客》播出时，洛朝雪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认真态度，高度配合宣传，还为其写了彩蛋。
《罗扇客》也很争气，播出时直接成为平台翘楚，不仅数据感人，女主秦挽更是在一夜之间吸一百多万，再加上之前的积累，直接一跃成为一线小花，通告多到接不过来，就连奢牌代言在一月之内都接到两个。
秦挽和闻人鬿两大女星成为「星晚」的当家花旦，「星晚」也从频临破产、籍籍无名的小公司变成如今业内炙手可热的大经纪公司，由明骊主舞的《与蝶共舞》全国巡演五十二场。
在如此巨大的工作压力下，明骊选择将「星晚」的大部分业务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而她未来将更专注在舞台表演上。
这个决定是她在跟顾清霜商议以后做下的。
祝寒星和春柳依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办了婚礼，婚礼当天明骊和孙兮涵是祝寒星的伴娘，而春柳依喊了顾清霜和柳思往，最后明骊接到了祝寒星的捧花，柳思往接到了春柳依的。
在顾清霜跟她聊起婚姻的时候，明骊先跟她聊了未来的职业规划。
在经营这件事上，对明骊和顾清霜来说都是随时可以去做的，但跳舞对明骊来说不是。
每一个舞蹈演员的演艺生涯都很短，所以明骊询问顾清霜的意见，顾清霜却说：“你更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会为你兜底。Follow your heart。”
“那你呢？”明骊说：“停药以后还会有副作用吗？”
“很少会出现了。”顾清霜说。
“会回医院吗？”明骊问她。
顾清霜点头：“等我将手边这个项目跟完就回医院。”
明骊朝她笑笑：“那我也回我的舞台上了，顾医生。”
顾清霜听她调侃，也故意揶揄回去：“好啊，明首席。都怪我以前耽误你了。”
明骊：“才知道啊。”
顾清霜瘪了下嘴：“怎么还带翻旧账的。”
……
《与蝶共舞》巡演的最后一场，明骊在观众席里看到了沈梨灯，但沈梨灯却没跟她说话，安静地看完表演便离开了。
她在卫生间听到有人八卦，沈梨灯辞去了京安舞剧院的首席职位。
后来明骊问起顾清霜这件事，顾清霜淡淡道：“她出国了。”
“回巴黎？”明骊问。
顾清霜摇摇头：“去了冰岛。”
再多的事顾清霜没跟明骊说，沈梨灯出国前约她见了一面，两人之间最后一丝情分也随着她帮沈梨灯把沈昶松进监狱判了十一年而结束，但沈梨灯这些年确实没什么朋友。
她说出国前没什么人送她感觉还挺凄凉的，虽然她这辈子活得就很凄凉。
沈梨灯跟她坦白，说自己从未喜欢过她，这些年来她喜欢的只有沈初。
顾清霜问她：“沈初知道吗？”
“你疯了？”沈梨灯笑着看她，仿佛顾清霜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沈初知道会恨不得掐死我的。”
沈梨灯对沈初足够了解，也对自己定位明确。
这些年她可以成为沈初的影子，但不能将自己的爱泄露一分一毫。
而沈初也足够正直，从不会想到还有这样一个疯子不计后果地爱着她。
“跟你说秘密真好啊，不会担心被泄露。”沈梨灯说：“沈初跟钟离书准备要孩子了，或许等我能放下她的时候就回来了，也或许不回来。”
“京安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它。”
沈梨灯絮絮叨叨地跟顾清霜说了很多，最后踏上了飞往冰岛地航班。
她从小就有一个愿望，去冰岛看极光。
这个愿望她从六岁生日许到二十六岁，如今孤身一人踏上了看极光的路。
而她这辈子都注定爱而不得。
甚至，她给明骊留了一封信。
信里只有寥寥几句话：[嗨，明骊。
你很勇敢也很坚韧，我佩服你但我不会成为你。
可我曾因为你站在舞台上，我喜欢你跳舞的状态，是我钦佩的舞者。
祝你一生都能自由起舞。]
最后的十个字是多少舞者的梦想。
明骊看完这封信五味杂陈。
曾经她觉得自己是沈梨灯的替身，然而沈梨灯又不自觉当了那么多年她的替身，事实上，她们都只是在努力生活的人罢了。
她们都很独特，只是恰好都很出彩。
……
又是一年冬，《房间》拍摄完成。
杀青那天，明骊在片场一直待着，听见柳思往说杀青的时候比谁都开心。
而顾斐带着她“捡”来的那女孩在片场闲逛，柳思往还在检查刚才的片段有没有失误，确认之后将杀青的花递给主演，一起切了蛋糕，又一起拍了合照。
忽然，所有的灯光熄灭，片场顿时变得昏暗。
先是祝寒星的声音传来，“嘿！明骊！”
接下来一束光亮起，祝寒星站在麦架前，张扬又恣意：“这首歌送给你。”
下一秒前奏响起，明骊一脸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歌词却很贴合她跟顾清霜的感情。
只见下一秒灯光移位，也不知道工作人员什么时候移来的架子鼓，而顾清霜正坐在那儿富有节奏打着鼓。
一曲终了，祝寒星在台上说：“骊姐，这歌三百万呢。”
明骊：“……？”
又不是她要听的。
顾清霜上前直接把祝寒星挤掉，光束下只剩她一人，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深呼吸几次后才低声说：“我始终觉得，人性本恶，爱不是一种持久的行为，所以我选了这种方式。”
顾清霜低垂着眼，很认真地跟明骊说：“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昭示我的爱意，愿意接受你我朋友的监督，想要……跟你走到最后，白头偕老。”
“明骊，你要跟我结婚吗？”顾清霜问。
不知何时，明女士、明晞、顾雪蔷、顾萤一家都来了。
但她们始终都没说话，安静地等待明骊的回答。
明骊遥遥地看着她，忽而笑了，伸出手朝她晃了晃：“不给我戴戒指吗？”
顾清霜微怔，立刻跑过去从兜里摸出戒指，正要单膝跪地给明骊戴上，明骊却扶住了她，“不要这些。”
戒指戴上的一瞬，明骊抱住她热烈地亲吻。
此时场内灯光亮起，所有人疯狂地喊叫着，变成了一场巨大的盛宴。
热吻结束，顾清霜抵着她的额头说：“对不起，迟了这么久。”
明骊莞尔：“不迟。”
只有是对的那个人，永远都不迟。
爱是永恒的命题。
而不远处的女孩踢了踢顾斐的小腿：“你会给我买戒指吗？”
顾斐摇头：“不知道。”
“结婚很好吗？”女孩又问。
顾斐侧过头看她，女孩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你跟跟我结婚，我就给你买戒指。”
女孩朝她伸出小拇指，“拉钩。”
顾斐的手指跟她勾在一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