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第21章
◎姐姐,救救我……◎
见祝繁星的态度如此坚决, 祝怀军只能改变攻坚对象,对着祝怀雯卖起惨来,免费房子是不用想了,他求爷爷告奶奶, 只希望姐姐能把满宝接走。
可祝怀雯打死不肯要孩子, 她坐在客厅,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翻来覆去一句话:“你就是要逼死我, 你就是要逼死我……”
一个求, 一个拒,潘美凤听得心烦, 干脆进主卧换被套去了,留祝繁星坐在边上, 听小叔和姑姑打太极。
祝怀雯让祝怀军把孩子送到生母那里去,祝怀军说, 满宝的亲妈已经再婚了, 有了新的小孩, 他来之前就给对方打过电话, 可对方一听他提起儿子, 直接把电话挂断了,再打过去, 手机已关机。
祝怀雯哭着嚷嚷:“那你就找上门去啊!儿子是你俩生的, 不是你养就是她养!你俩又没死,关我什么事啊?”
祝怀军也嚷嚷:“我都不知道她现在住哪儿!我上哪儿找她去?!”
祝繁星想不通, 满宝明明聪明懂事又可爱, 长得也讨人喜欢, 是被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养大的, 现在怎么会变成一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想要他。
又一想,自己不也一样么——拒养满宝小分队成员之一,和姑姑、小叔属于一丘之貉。
吵到后来,祝怀雯发狠了,兴许是从祝繁星那里得到了灵感,她说,如果祝怀军硬要把孩子丢给她,她就去法院告状,告祝怀军遗弃罪!
短时间内,祝怀军被两个姓祝的女人威胁要告状,整个人都要暴走了,可满宝就是他的亲儿子,祝怀康也的确帮他还过钱,他理亏呀!
最终,祝怀军选择了妥协。
他答应把满宝接到身边照顾,在光耀新村住到十月底,这期间,他会出去找工作,由潘美凤在家带孩子,十月以后,他们会租个房子搬出去。
潘美凤始终没发表意见,没答应,也没拒绝,谁都猜不透她的心思。
祝繁星不知道这对满宝来说算不算是个好归宿,但至少,有人照顾他了,吃喝拉撒,上学放学,陪玩陪睡,养孩子无非就是这些事,两个大人管一个孩子,应该顾得过来。
谈妥后,祝怀军和潘美凤在102室住下,祝繁星急着回家,祝怀雯和她一起走。
姑侄二人沉默地走在小区里,快到小区大门时,祝怀雯没忍住,开了口:“星星,是任俊教你的吗?”
祝繁星停下脚步,转头看她,说:“不是。”
祝怀雯神情恹恹:“星星,姑姑真的没有和你小叔合着伙来骗你,刚才那个主意,是你小叔提出来的。我让他给你出房租,他说出房租,那外头有更便宜的房子,为啥要租你这儿?你小叔是混蛋,但他也的确是没有钱,我给他打了钱,让他买机票他都没买,用那个钱买了两个人的火车票,还是硬座,所以才会这么晚到。”
“是要我把那个钱转给你吗?姑姑。”祝繁星麻木地问。
“不用不用,我不是这个意思。”祝怀雯都不敢看她,“星星,你别怪姑姑,姑姑的条件比不上你爸,养满宝的话……姑姑实在是力不从心。”
这是她这一晚说的最真诚的一句话,祝繁星相信那都是肺腑之言。
姑姑人不坏,就是小市民气息非常重,在对待妈妈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了。姑姑永远只能看到妈妈的所得,却看不到妈妈的付出,她见不得爸爸为妈妈花钱,好像花的是她的钱。她对“后妈”这个身份有根深蒂固的偏见,认定了妈妈接近爸爸动机不纯。她可以接受爸爸领养祝满仓,却不能理解爸爸把陈念安接回家的行为,她说满宝好歹姓祝,是祝家的血脉,而冯采岚的孩子,和祝怀康有屁个关系!
祝繁星私底下向爸爸吐槽过姑姑的言行,爸爸却教她做人要大度,说姑姑会变成这样,是被生活逼出来的。
祝怀雯三十九岁了,只有高中学历,在一家私企做后勤,每个月工资才两千出头,而姑父是个下岗工人,现在在做司机,每个月也就挣三千多。表弟王舒洋今年九岁,成绩一般,特别调皮,他们全家住在一套两居室里,是姑父早年单位的福利分房,面积比光耀新村102室都要小。姑姑一家的生活捉襟见肘,以前,爸爸经常会往她家送点东西,或是给外甥洋洋发个红包,变相地补贴一下。
姑姑其实没做错什么,说白了,还是小叔太混蛋。
祝繁星抬手抱住了祝怀雯,说:“姑姑,我知道的,我也是……没办法。”
“我就晓得,你肯定舍不得满宝。”祝怀雯哭了,也回抱住她,“你爸要是还在,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
一场车祸,把祝繁星逼得一夜长大,提前进入了大人们的世界,而陈念安重伤住院,至少几个月才能康复。
剩下一个祝满仓,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那天早上,小朋友一觉睡醒,偌大的房子里,没找到爸爸妈妈,也没找到哥哥姐姐,只有一个陌生的姑父陪在他身边。
祝满仓和王东接触很少,自然会感到害怕,哇啦哇啦哭了一通后,王东告诉他,爸爸出差了,妈妈带着哥哥姐姐回老家了,所以他只能去姑姑家住几天,过些天,会有人来接他的。
祝满仓不明白妈妈回老家为什么不带他,哭着求王东给妈妈打电话,王东说妈妈没带手机,祝满仓说那给爸爸打电话,王东说爸爸的手机坏了,祝满仓毫无办法,就这么被王东带回了家。
五岁的小朋友什么都不知道,在陌生的姑姑家待得战战兢兢,偏偏表哥王舒洋还要欺负他。祝满仓没带任何玩具过来,想玩一下王舒洋的小汽车、奥特曼,每次都会被抢走,想看《喜羊羊和灰太狼》,王舒洋也不让他看,祝满仓一时心急,自不量力地冲向了王舒洋。
幼儿园中班宝宝当然打不过一个小学三年级男孩,祝满仓被揍了,哭着满屋子找妈妈,没想到,王舒洋说:“你别喊啦!你妈妈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来接你啦!”
祝满仓愣住了,眼角挂着泪珠,说:“你骗人!姑父说,我妈妈回老家了。”
王舒洋说:“我骗你干什么?你妈妈死了,你爸爸也死了,我爸爸跟你说的那些话才是骗你的。”
祝满仓迷茫极了,他还不能理解死亡,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变得更加害怕,精神极为脆弱,吃饭会哭,洗澡会哭,睡觉前更是哭得肝肠寸断,要妈妈来陪他。三岁以后就没尿过床的一个孩子,晚上居然尿床了。
他每天眼巴巴地等着爸爸妈妈来接他回家,想着,就算爸爸妈妈不来,哥哥姐姐来也行,但他没等到这四人中的任何一个,却等来了一个特别可怕的陌生人。
那个男人一见面就抱起了他,激动地说自己是他的爸爸,祝满仓吓坏了,觉得对方是个魔鬼,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还对着男人又踢又挠。那一刻,他本能地感受到恐惧,幼小的内心就一个想法——他得等到妈妈来接他,绝对不能被魔鬼抓走!
还好,魔鬼终于走了,祝满仓躲在桌子底下,抱着膝盖把自己团成一个小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任谁来叫都不出来。
谁知道,第二天早上,魔鬼又来了,这还没有击垮祝满仓,真正让他感到绝望的是,姐姐是和那个魔鬼一起来的。
祝繁星带着一个拉杆箱,还有一个行李袋,里头装着的都是祝满仓的衣服鞋子和玩具,她把那些东西交给祝怀军,说:“小叔,这都是满宝的行李,我只收拾了一部分夏秋装,等你搬了新家,我再把他的冬装给你送过去。”
祝满仓仰着脑袋,拉住祝繁星的手,委屈兮兮地说:“姐姐,我想回家,我想妈妈……”
祝繁星蹲下来抱住他,揉着他的后脑勺,说:“满宝,跟你爸爸回家吧,这个人,才是你的爸爸。”
祝满仓看了眼祝怀军,又看向祝繁星,摇了摇头,响亮地喊:“他不是我爸爸!我不认识他!姐姐,我想回自己的家!”
祝繁星很努力地忍住眼泪,笑着说:“就是回你自己的家呀,在光耀新村,你一直住的那个房子,有个小院子的,你喜欢在院子里打水仗,你爸爸今天就带你回去了。”
祝怀雯家的客厅站着好几个人,祝怀雯,王东,王舒洋,祝怀军,潘美凤,还有祝繁星。
这些人里,祝满仓只熟悉祝繁星,可姐姐说的话他一点都听不懂,他看看那些人,再看看姐姐,又看看那些人,又看看姐姐,足足反应了两分钟,才倔强地摇头:“我不去,他不是我爸爸。姐姐,我想要自己的爸爸妈妈,洋洋哥哥说……”
小朋友绷不住了,咧着嘴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滚出眼眶,指着王舒洋说,“洋洋哥哥说妈妈死了,爸爸也死了,姐姐,他骗人的对不对?我要妈妈……”
祝繁星心都要碎了,快速地捂住嘴,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时,祝怀雯擦了擦眼睛,决定来做这个恶人,她拉起祝繁星,说:“星星,你这样和他说是没用的,他又听不懂,你先跟我去阳台。怀军,你把孩子带走,别骂他,多哄哄,小孩子嘛,谁照顾得多就和谁亲,现在这些事,过阵子他就记不得了。”
祝怀雯拉着祝繁星往阳台去,祝繁星被拉得趔趄了一下,祝满仓想追过来,却被祝怀军一把拉住。
祝满仓脑海中绷着的最后一根弦彻底断裂,他拼命挣扎,大声尖叫,眼泪鼻涕糊满了脸。为了不被人带走,他顺势赖在地上,衣服上卷,白花花的小肚皮都露了出来,两条腿在地上猛蹬。
可他只有三十多斤重,很轻易的就被祝怀军拎了起来,祝满仓拼了,挥舞着小手一下下打到祝怀军的脑袋上,嘴里叫着:“坏人!坏人!”祝怀军被激怒,也不惯着儿子,一巴掌扇了回去,“啪”的一声脆响,祝满仓白嫩嫩的脸蛋上就留下了一个红色手掌印。
王东看不下去了,劝他:“怀军,你不能打孩子啊!”
“我这是在给他做规矩,让他知道到底谁才是他爸。”祝怀军瞪着怀里的祝满仓,“还打吗?臭小子。”
一阵沉默,祝满仓的哭叫声还真止住了,他惊恐地看着这近在咫尺的魔鬼,又转头望向阳台的方向,喊了一声:“姐姐,救救我……”
阳台上,祝怀雯拉住了祝繁星,女孩的身子抖得像筛糠,硬挺着才没冲出去。
很快,客厅里的声音消失了,转移到了楼梯上,又转移到了楼下。祝繁星站在三楼阳台往下看,祝怀军和潘美凤正在往小区外走,祝怀军依然抱着祝满仓,潘美凤则拖着小孩的行李。
祝满仓还在哭喊挣扎,偶尔,他会仰起脸望向高处,伸出小手,做着最后的努力。
“姐姐!姐姐!救救我!”
“我不走!我不走!!”
“姐姐!我想回家,我要妈妈……”
“姐姐,呜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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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第22章
◎他们是我的大恩人,我得报答他们!◎
后面几天, 祝繁星没有半点空闲,任俊请了假,带着她和祝怀雯跑了好几个单位,为祝怀康开具各种证明, 又去公墓挑选墓地, 并定下追悼会的时间。
祝繁星终于知道了爸爸的银行存款还有多少, 任俊猜对了,祝怀康是那种手上必须留点钱的人, 各个账户一合计, 他统共留给祝繁星三十四万多人民币。
同行的祝怀雯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数额,严肃地叮嘱祝繁星:“千万别让你小叔知道这件事, 他要是来问你,你就说你爸只留给你五万块, 他来问我,我也会这么说, 这事儿, 我们三个必须口径一致, 不能穿帮。”
坐在任俊车上, 祝繁星拿着爸爸的手机, 亲自编写短信,给祝怀康通讯录上的亲友群发了消息。
【各位亲朋好友, 我怀着沉痛的心情告知您, 我的父亲祝怀康因突发意外,于2009年7月18日22时37分与世长辞, 告别仪式将于2009年7月29日8时30分在钱塘市殡仪馆6号厅举行, 望各位亲朋好友前往吊唁。
祝怀康之女祝繁星】
消息发出后没多久, 短信就叮咚叮咚地来了, 还有好几通电话,祝繁星不敢接,怕自己接了又要哭,干脆把手机给了后座的祝怀雯,让姑姑去应付那些震惊的亲友。
祝怀雯不停地接着电话,祝繁星在副驾上呆坐了一会儿,对任俊说:“任叔叔,陈念安现在应该好点了吧?我想去九院看看他,等会儿你和我姑姑先回去好了,我可以坐公交车过去,我认得路。”
“这件事,我正好也要和你说。”任俊叹了口气,“星星,前天,邬丽菊给我打过电话,说陈念安已经清醒了,他让邬丽菊给你带话,说是……叫你不要去看他。”
“为什么?!”祝繁星惊讶地问,“他已经知道爸爸妈妈出事了?”
任俊点头:“对,已经知道了,清醒后他肯定会问他舅妈,邬丽菊估计也不想瞒他,就全说了。说实话,这么大的孩子,瞒也瞒不了几天的,早点知道了也好。”
祝繁星还是想不通:“那他为什么不要我去看他?”
“因为……”任俊说,“愧疚,自责,悔恨,无脸见你,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他的原话是,他很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祝繁星更迷糊了,“他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任俊说:“星星,你还不明白吗?他觉得是他害你没了爸爸。如果不是因为他,不是因为要去安徽给他搬行李,你爸爸就不会出事,这是他的逻辑。”
祝繁星:“……”
她低下头想了很久,还是摇头:“这不关他的事,这只是个意外,没有什么如果不如果的,他什么都没做错,爸爸妈妈也没做错,错的是对向车道那个违规超车的人,那个人才是始作俑者。任叔叔!我不怪陈念安,他自己也是个受害者!”
任俊说:“你说的没错,但你也要理解他现在的状况,他伤得很重,还有脑震荡,需要好好休养,看到你,他的精神一定会有波动,情绪可能会崩溃,到时候又哭又闹的,不利于他的康复。不如过几天,等他伤情稳定些了,你再去看他,你觉得呢?”
祝繁星想了好一会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心里又有了另一个念头。
等祝怀雯挂断一个电话,祝繁星立刻开口:“姑姑,等会儿,我想去光耀新村看看满宝,可以吗?”
“哈?”祝怀雯没听到任俊和祝繁星之前的对话,着急地说,“星星,现在还不是时候,满宝刚和他爸一起生活,他俩需要磨合。小孩子适应能力很强的,谁养他,他就和谁亲,这种时候你去看他,他肯定又要闹,那你小叔这几天的努力不就打水漂了?所以你最好先不要露面,给他们多点相处的时间。”
祝繁星两项提议都被否决,沮丧极了:“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去看满宝啊?”
祝怀雯说:“至少过一两个月嘛。”
祝繁星说:“可我怕小叔对满宝不好,他那天都打满宝了!”
“哎呀!亲生儿子,再不好能有多不好?又不可能虐待他。”祝怀雯说,“小孩子偶尔打几下,做做规矩很正常,你爸也会打满宝屁股的嘛。”
祝繁星瘪着嘴,问:“那我爸爸的追悼会,满宝会去吗?”
“不会去。”祝怀雯说,“我和你小叔商量过了,满宝还小,让他去参加追悼会,看到你爸躺在那儿,大家又都在哭,他会害怕的,万一说出些不合适的话,你让亲戚们怎么想?到时候小潘会在家陪他,等你爸下葬了,可以让满宝去墓园拜拜,你爸不会怪他的。”
祝繁星猜测,这都是小叔的主意,他就是怕满宝在追悼会上喊错“爸爸”,怕丢人现眼。
于是,这一天的行程结束后,祝繁星哪儿都没去,被任俊送回了榕晟府,祝怀雯想留下来给侄女做顿晚饭,祝繁星婉拒了,说自己会弄东西吃。
她独自一人回了家,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冷冻粽子,这是端午节前妈妈亲手包的蛋黄鲜肉粽,包了二十几个,到现在都没吃完。
祝繁星煮了一锅水,等水烧开后,把粽子丢进锅里煮。
她走去阳台,把前一天晾晒的衣服收下来,又拿起水壶给那些绿植浇水,心里想着,吃完粽子就洗澡,洗完澡后洗衣服,洗完衣服再拖一遍地,天哪!这房子也太大了,全屋拖地真的好麻烦。
以前,这都是妈妈的活,妈妈忙不过来了,才会喊她帮忙分担。后来陈念安来了,祝繁星发现,陈念安很勤快,都不用妈妈喊,他会主动帮妈妈干活,比如拖地,妈妈说满宝喜欢赤脚跑,最好天天能把地拖一遍,祝繁星觉得这也太洁癖了,没想到,陈念安心甘情愿地认领了这份工作,祝繁星每天都能欣赏到小男孩杵着拖把在家里跑来跑去的场景。
……
粽子煮熟了,祝繁星剥掉粽叶,坐在餐桌边慢慢地吃。妈妈包的粽子特别香,糯米里裹着大块的五花肉,还有一个咸蛋黄。她记得,有一天早上,陈念安也吃了这个粽子,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说他老家都是吃的甜粽,很少会吃咸粽。
当时,祝繁星就坐在他对面,问:“那你觉得肉粽好吃吗?”
“好吃!”陈念安鼓着腮帮子,笑得眼睛弯弯的,“里面有好大一块肉哦!”
想着想着,祝繁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吃完粽子后,她进到陈念安的房间,看着床上那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还有书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书本作业,脑海中就浮现出那个小男孩腼腆微笑的样子。
她和陈念安只共同生活了十来天,其实并没有太过深厚的感情基础,维系两人关系的纽带只有冯采岚。
而现在,冯采岚走了,她和陈念安的缘分也就尽了。
祝繁星走到书桌边,随手拿起一本作文本翻了翻,突然,她的目光被一篇日记吸引——
2009年7月9日,星期四,天气晴
今天,我好高兴啊!因为我终于来到了钱塘,搬进了一个新家。
这个家庭由五个成员组成,祝叔叔,我的妈妈,星星姐姐,满宝弟弟,还有我!妈妈说星星姐姐是大宝贝,满宝弟弟是小宝贝,而我,因为排在第二,所以我是二宝贝。
我非常喜欢钱塘,非常喜欢这个新家,它好大呀!有很多很多房间,其中有一个房间是我的,它漂亮极了,我现在就坐在这个房间里写日记,我真喜欢它。
我知道,我能过上这么幸福的生活,是因为妈妈一直在努力,我还知道,妈妈为了我,吃了很多苦。可是她说她不苦,因为祝叔叔对她很好,这一点我很相信,祝叔叔真的是个大好人,还有星星姐姐,也是一个大好人,我非常喜欢他们。
我觉得,光喜欢是没有用的,他们是我的大恩人,我得报答他们!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报答他们的办法。我想,我一定要努力学习,长大后考一所好大学,再找一份好工作,每个月挣五千块钱!那样,我就能报答他们了。
我会给祝叔叔一千块,给妈妈一千块,给星星姐姐和满宝弟弟每人五百块,自己留两千块,够吃饭就行。然后我要继续存钱,在妈妈过生日的时候,给她买个金项链。星星姐姐要是喜欢金项链,我也可以给她买,要买的比舅妈那条粗很多!
因为他们是我最爱的家人,只要能让他们高兴,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啪嗒”,祝繁星的眼泪落在了作文本上,洇湿了几个字,她匆匆合上本子,强迫自己不往深处去想。
陈念安为自己制定了一个详细的报恩计划,连工作后每个月的工资怎么分配都想好了,先不说他长大后能不能做到,至少在他写下这篇日记时,他的心意一定是真实的。
祝繁星终于理解陈念安为何会拒绝她去医院探视,因为他幻想中的幸福生活已经消失了,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那个有点敏感、有点别扭、习惯把心事藏在心里的小男孩,居然认为那场意外是他造成的,他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别说报恩了,他大概都怕祝繁星会去找他报仇。
【📢作者有话说】
非常抱歉,这几天我带着娃在外地游玩,这章本来是想把第一卷写完的,结果有心无力,只能短小一点,明天必定结束第一卷,第二卷就是新生活的开始啦!
PS,国庆真的好多人呜呜呜,幸好我明天就回家了!今天在洛阳的龙门石窟差点被人潮挤扁,瘫倒……
23 ? 第23章
◎你拜托我的事,我一件都没做到。◎
傻小孩——祝繁星想, 明明是她先不要他的,陈念安知道这件事吗?他得回老家上学了,他那么喜欢的钱塘,那么喜欢的新家, 居然只与他的人生短暂地交汇了十几天。
祝繁星抬起头来, 无意间看到了书柜里的那把宝剑, 她把宝剑取下来,拿在手里摩挲, 想起陈念安拿到这把宝剑时喜极而泣的样子, 那场景还近在眼前。
接着,她又打开房里的大衣柜, 里头挂着陈念安的衣裤,有几件还是新的, 连标签都没剪。祝繁星拿来一个空行李袋,把那些衣服一件件叠好, 放进袋子, 又装上宝剑、作业、鞋子, 还有那顶在青岛买的企鹅鸭舌帽, 她把所有属于陈念安的东西都塞了进去, 打算过几天去医院时带给他。
她想告诉陈念安,他什么都没做错, 她一点儿都不怪他, 她希望他能好好养伤,早日康复, 以后即使回老家读书, 也不要放弃希望, 因为妈妈一定会在天上看着他, 保佑他。
——
七月二十九号,钱塘依旧是晴热高温的天气,这天早上,祝怀康的追悼会在钱塘市殡仪馆准时举行。
时间的力量如此强大,意外刚发生时,所有人都是难以置信、悲痛欲绝,可十几天过去后,穿着黑衣、胸戴白花站在吊唁大厅的祝繁星已经变得平静许多。
姑姑和小叔陪在她身边,任俊和傅佳颖跑前跑后,做着各种联络工作。
祝怀康的好人缘是出了名的,因此,来送他最后一程的人非常多,包括他的老同学、老同事、老客户、光耀新村的老邻居们……
住在102室楼上202室的刘爷爷和俞奶奶结伴而来,老两口已经六十多岁了,唯一的女儿在国外定居,最近几年,两人但凡碰到搞不定的事,就习惯找楼下的祝怀康帮忙,祝怀康从不推辞,他不在的时候,冯采岚也帮过二老不少忙。
老两口看着祝怀康在光耀新村结婚生女,看着他从一个年轻小伙变成中年男人,又看着曹文月英年早逝、祝繁星渐渐长大。他们看着祝怀康丧偶后找了个好脾气的新对象,还抱回了弟弟的儿子祝满仓,最后看着这一家人越过越好,离开老小区,搬去了新家。
谁能想到呢?才过了十几天,一家人竟是阴阳相隔。
俞奶奶原本是个性格活泼的胖老太,见到祝繁星后再也露不出那标志性的眯眯笑眼,哭得特别伤心。祝繁星趁机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一张纸上,递给她,说:“俞奶奶,这是我的手机号,最近几个月,我小叔和他女朋友会带着满宝住在您楼下,我想拜托您帮我注意下他们的动静,可以吗?我怕我小叔对满宝不好,如果您觉得楼下有可疑的情况,就给我打电话。”
俞奶奶收下了纸条,拍着胸脯保证,102室有任何动静都躲不过她和老刘的眼睛,叫祝繁星尽管放心。
祝怀康的上司来了,老大哥五十出头的年纪,对得力下属的这场意外悲痛万分,对祝繁星说,自己带了祝怀康近二十年,两人的关系早已亲如兄弟,他给了祝繁星一个厚厚的白色信封,叮嘱她收好,留着上学用,以后如果有什么难处,叫祝繁星随时给他打电话。
祝繁星对他说“谢谢”,把白信封交给了祝怀雯,祝怀雯又将之放到一个皮包里。
五峤村来的代表是冯智光和冯家姥爷,他们没找祝繁星说话,来了以后直奔任俊而去,大概是为了打听事故赔偿款的进程。
祝繁星远远地看到了冯智光,心头一跳,主动找了过去,因为有太多问题想问他。
“舅舅!虎仔舅舅!”祝繁星挤到冯智光身边,“虎仔舅舅,我很久没有虎仔的消息了,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哦,星星啊。”冯智光说,“我也是昨天才到的钱塘,晚上去看了虎仔,他舅妈说他前几天发烧了,医生说是骨折的伤口有点感染,给他用了几天药,还好,昨天烧退了,现在就是等他慢慢康复,急也急不来。”
祝繁星听得揪心,问:“那他什么时候可以拆石膏?会留下后遗症吗?”
冯智光想了想:“石膏……好像要一个半月到两个月才能拆,后遗症就不知道了,我听医生的意思,手术算是成功的,你就不要担心啦。”
“那就好。”祝繁星有些微的放心,又想起一件事,“舅舅,我想知道我妈妈……就是虎仔妈妈,大概什么时候下葬?我想去参加她的葬礼。”
“哎呦!星星,还是算了吧!”冯智光捂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这一来一回那么远,万一你也在路上出点什么事,我都没法和你爸,还有采岚交代。你的这份心意我领了,你呀,要是真念着采岚的好,不如去问问你任叔叔,看看能不能帮虎仔分担一些医药费?”
祝繁星:“……”
祝繁星还见到了从河北赶来的姥姥姥爷和小姨,傅佳颖将他们带到了她面前。
也就两年半不见,姥姥比记忆里苍老了许多,祖孙之间还是那么生分,需要傅佳颖从中活跃气氛。
当着祝繁星的面,姥姥向傅佳颖确认一件事,就是祝怀康到底有没有和冯采岚登记结婚,听到傅佳颖说没有,姥姥才松了口气,脸上居然还露出了笑。
她说:“既然怀康没再婚,那我就放心了,星星,从现在开始,我和你姥爷每个月会给你打五百块钱,钱虽然不多,也能补贴一下你的生活,这笔钱会一直打到你大学毕业。但是,你要答应我们,这个钱你只能自己用,一毛都不能给别人用,比如……我们听说,怀康后来找的对象,是带着一个儿子的。”
祝繁星面无表情地看着姥姥。
钱钱钱,钱钱钱——这是她进入大人的世界后听的最多的一个字眼,好像做什么都离不开钱。
姑姑和小叔爱提钱,冯家姥姥姥爷爱提钱,冯智光和邬丽菊也爱提钱,哪怕是任叔叔,做决定也绕不开一个“钱”字,现在轮到姥姥姥爷,他们倒是愿意给她打钱,但是有条件。
这时,任俊走了过来,说:“星星,准备一下,要开始了。”
哀乐奏响,告别仪式正式开始,祝繁星接受重任,代表逝者家属发言。
这篇稿子是她自己写的,字里行间写满了对爸爸的爱,她并不紧张,因为爸爸就躺在那里,能听见她说的每一句话。
她知道,这是她和爸爸见的最后一面。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吊唁大厅哭声一片,人们排队向遗体告别,对祝繁星说“节哀顺变”。
整个流程简洁而迅猛,祝繁星就像一个攻关游戏里的NPC,被推动着结束一项事务,又进入下一个步骤。
半小时后,当焚化炉的烟囱喷出一串带着怪异气味的烟尘,祝繁星呆呆地望着天,心里明白,那是她的爸爸,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消失了。
——
追悼会后,按照时间顺序,祝繁星的身边发生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祝怀雯在祝繁星家统计帛金名单、点数现金时发现,祝怀康上司送的那个厚信封不见了。
傅佳颖和任俊立刻帮她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按照信封的厚度,几人猜测那里头有一万块钱。
破案倒是不难,谁都能想到,钱是祝怀军拿的。
只是祝怀军的这个行为过于离谱,着实颠覆了大家的三观,祝怀雯气得破口大骂,当场就要去找祝怀军算账,却被祝繁星劝住。
祝繁星说:“姑姑,算了,小叔养满宝也要用钱的,就当给满宝花了。”
自从祝满仓回到祝怀军身边,祝怀雯心中大石落地,情不自禁地和侄女掏了心,又因为这段日子,姑侄二人共同筹办祝怀康的丧事,关系已是亲密不少。可现在,祝怀雯还是被祝繁星那云淡风轻的态度给气到了:“什么叫算了?一万块钱啊!你说算了就算了?!”
祝繁星没来由得烦躁:“那小叔拿都拿去了,你去找他有什么用?他又不可能拿出来的!”
祝怀雯指天指地:“就算他拿不出来!我们也得去找他!得让他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这件事!要不然这王八蛋真以为偷鸡摸狗的没人知道呢!”
祝繁星看向傅佳颖,傅佳颖点了点头:“我同意怀雯的意见,星星,这都是你爸爸留给你的遗产,不经过你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拿,你小叔那是偷啊。”
祝繁星忧心忡忡:“可是……小叔如果没有钱,他怎么养满宝?”
祝怀雯要气死了:“你小叔这辈子就没富过!怎么的?你还想继续赞助他啊?跟你爸一样去塞那个无底洞吗?!”
“我没这么说,我也不会这么做。”祝繁星说,“姑姑,我就是担心满宝!”
“满宝满宝,你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星星,姑姑和你说句心里话,你别不爱听。”祝怀雯看着她,“我知道你从小到大就没过过缺钱的日子,你爸把你照顾得太好了,你想要什么他都会给你,所以你现在就属于是……不把钱当钱看。少了一万块,说句‘算了’就能不计较了?你是真不知道挣一万有多难啊!”
祝繁星:“……”
“我不会去贪你的钱,那三十几万都是你爸留给你的。”祝怀雯继续说,“但是星星,你得为你的将来考虑,姑姑可以做你的法定监护人,帮你签个字跑个腿,都没问题!可姑姑没办法负担你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你从现在开始就得省着点花钱,别这里用一万,那里用五千,用着用着,哦,没钱了,来问我要。趁着佳颖姐和任哥都在这儿,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我没钱给你用的,星星,我和你姑父挣来的钱,以后都是留给洋洋的。”
祝繁星:“……”
这件事的处理结果是,祝怀雯去找祝怀军对质,祝怀军自然是打死都不承认,叫嚣着让姐姐去报警,最终不了了之。
第二件事,追悼会的次日,祝繁星没有通知任俊,独自一人带着行李袋去九院看望陈念安。
可是,当她来到那间骨科病房时,发现,陈念安不见了。
祝繁星去护士台询问,护士告诉她,前一天,陈念安的舅舅给他办理了出院手续,说钱塘的治疗费太高了,想带孩子回老家去治,而且,舅妈留在这里照顾孩子,就顾不上老家的亲儿子,刚巧舅舅开车来钱塘办事,好像是参加一场追悼会,结束后,就开车把陈念安和舅妈一起捎了回去。
祝繁星急问:“他的情况,现在能出院吗?”
护士说:“差也差不多啦,过了感染关,本来就是该回家休养了。”
祝繁星立刻给任俊打电话,任俊说:“哦,这事儿我知道,冯智光昨天在追悼会上就和我说了。”
祝繁星惊呆了:“那你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你去见他!”任俊说,“星星,就这样吧!陈念安已经回老家了,你也要重新组织起自己的生活,这段时间你过得太混乱了,你自己难道没发现吗?你瘦得都快脱相了!”
这段日子,祝繁星的生活的确很混乱,人也的确瘦了很多,她还倔强,不让姑姑和佳颖阿姨来家里做饭,每天吃得乱七八糟,晚上还睡不着。
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和第一件事一个样——不了了之,对于陈念安的出院回家,祝繁星束手无策。
第三件事,八月初,任俊给祝繁星拿来了那套全家福的电子版光盘,问她要不要选照片。
祝繁星收下了光盘,晚上,她坐在笔记本电脑前,一张一张地看着照片,泪如雨下。
屏幕上,祝怀康穿着黑西装,身型高大挺拔,冯采岚穿着漂亮的白色婚纱,笑容甜蜜,三个孩子围绕在他们身边,一个比一个笑得开心。祝繁星忍不住伸手触碰屏幕,喃喃道:“爸爸,妈妈,咱们家只剩我一个人了。”
“妈妈,满宝被小叔接走了,虎仔回老家了,你拜托我的事,我一件都没做到。”
她泣不成声:“妈妈,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2009年的夏天,是祝繁星人生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她亲身体验了什么叫做“家破人亡”,一个幸福的五口之家,一夕之间,死的死,伤的伤,走的走,留下来的只有她一个。
但生活还要继续,祝繁星即将进入一个新环境,拥有一个新身份。
钱塘二中给所有高一新生发了入学通知,八月十六号,新生们要去学校报到,进行为期十天的军训。
十六号是个周日,下午,祝繁星收拾了行李,在姑姑的陪同下去了位于城郊的钱塘二中,报到后,正式成为了一名高中生。
【第一卷、一夜长大】完
【📢作者有话说】
已小修,先这么往下写吧。
第一卷结束,第二卷卷名是【1+1+1】
📖 第二卷、1+1+1 📖
24 ? 第01章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钱塘二中新高一有十六个班级, 祝繁星被分到高一(8)班,住的寝室是六人间,林娅洁和她不同班,连寝室楼都不是同一幢。
祝怀雯陪着祝繁星找到寝室, 长溜溜的一间房, 一面是三张连成一排的高低铺, 另一面是一溜桌椅吊柜,在进门处还有一组衣柜, 一人一个, 没有卫生间。
寝室里挤着不少人,家长们都在帮女儿挂蚊帐、套被套、搞卫生, 祝怀雯找到侄女的铺位,是个靠窗下铺, 床头贴着祝繁星的名字,可她俩发现, 床板上已经被人铺好了床单, 放着被褥。
“这是谁的被子呀?”祝怀雯大声问, “这床是我们家的。”
一个男家长刚端着脸盆进门, 见状回答:“是我家的, 是我家的,那个……不好意思啊, 我们能不能和你家女儿换个床?我女儿近视得很厉害, 医生说她不能在太暗的地方看书,可学校给她安排的床太里头了, 谢谢啦。”
他指指靠门那张高低铺的下铺, 一个扎着马尾辫、戴着近视眼镜的女孩怯怯地站在他身边, 那眼镜片果然很厚, 感觉能有七八百度。
祝繁星觉得无所谓,刚要说“好”,祝怀雯先开了口:“凭什么呀?谁不知道靠窗好?这是学校分给我家孩子的,你问都不问一声就把被子放上去了,怎么?先斩后奏啊?拿走拿走,我们不换!”
男家长一时语塞,这时,眼镜女孩的妈妈提着两把热水壶回来了,问:“怎么了?”
“她们不肯换。”眼镜女孩的爸爸说,“要么算了,我们搬回去……”
“等等。”眼镜女孩的妈妈说,“为什么不肯换?我们问过老师的,说床铺可以商量着换,我女儿眼睛不好,是客观原因,不是我们非要挑靠窗,你们能不能体谅一下?”
“体谅什么呀?”祝怀雯叉腰瞪她,“你们和我们商量了吗?你们就是明抢!我们不换!”
眼镜女孩的妈妈说:“那我们现在和你们商量,行吗?我可以给你们补偿,五百块,可以吗?”
“谁要你们的钱了?”祝怀雯嚷嚷起来,“我们不换!听明白没有?不换不换不换!”
寝室里的大人孩子都在看他们,祝繁星拉拉祝怀雯的胳膊:“姑姑,换一下也没事。”
“你闭嘴!”祝怀雯生气了,“你怎么回事?胳膊肘怎么老往外拐?”
眼镜女孩的妈妈很疑惑:“你是她姑姑?”
祝怀雯:“你管我是谁?”
另一个女家长过来了,有心调和,对祝怀雯说:“要么这样,我女儿是靠窗的上铺,我们和你换行吗?上铺下铺也没什么差别,孩子们要一起生活三年呢,这么吵没意思……”
“不换!”祝怀雯舌战群妈,毫不退让,“我家孩子这么高的个子,让她爬上爬下的多危险!摔下来你们赔啊?”
眼镜女孩的妈妈也上火了:“你先别说了,你把孩子爸妈的电话给我,我去和她爸妈沟通,和你说不着。”
祝怀雯似乎就在等这句话,一把拉过祝繁星,抬起她的左臂,给大家看她袖子上别着的黑纱:“这孩子的爹妈上个月刚出的车祸,人没了!你们就是欺负她是个孤儿!以为她没人撑腰是吗?我还没死呢!今天我就一句话,我们不换!”
众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块黑纱上,接着又看向了祝繁星的脸,祝繁星快崩溃了,收回胳膊,脸涨得通红,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眼镜女孩的爸爸麻溜儿地把铺盖一卷,搬去了靠门第一张床,祝怀雯骂骂咧咧地把祝繁星的被子往空出来的床板上一丢:“星星,过来,先挂蚊帐。”
接下来,这间寝室变得特别安静,每个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家长们帮自己的女儿搞好铺位后,陆续离开了,祝怀雯也走得匆忙,说要回家做饭,完全不管自己大闹一通后,祝繁星在寝室里会不会尴尬。
傍晚,女孩们结伴去食堂吃晚饭,没人来叫祝繁星,祝繁星知道,她们的父母临走前肯定有所交代,叫她们不要和自己有太多来往。
真是荒谬,她想,报到第一天,她就被孤立了。
祝繁星独自一人去了食堂,吃完饭后,她溜达到操场上,沿着跑道散步消食。
足球场上没有人,篮球场倒是很热闹,一群男生在打篮球,祝繁星慢悠悠地走着,偶然间抬起头,看到天上几颗稀疏的星,她掏出手机,给爸爸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老爸,我在二中了,你能看到我吗?】
突然,一个篮球滚到她脚下,绊到了她,她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稳住平衡,没有摔倒。
祝繁星愕然抬头,一个男生正大步跑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的球!”
那是个高个子男生,戴着眼镜,气质斯文,头发被汗水浸湿,一张脸红扑扑的,对着祝繁星绽开笑:“同学,你没事吧?”
祝繁星捡起篮球丢给他,摇了摇头,转身往寝室楼的方向走去。
男生捧着篮球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有人在篮球场上叫他:“温明远!回来呀!你在干吗呢?”
“哦!来了!”温明远跑向篮球场,半途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女孩已经走远了。
——
第二天一早,烈日当空,新生军训开营仪式在操场上隆重举行,祝繁星穿着一身迷彩服,戴着迷彩帽,站在自己班级的队列中。
她是班里个子最高的女生,站在女生队伍的队尾,边上一列是班里的男生,也都是高个子,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频频打量她,祝繁星被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那男生立刻笑了,小声问:“嗨,你还记得我吗?”
祝繁星眯了眯眼睛,确定这人不是她的初中同学,也没在什么比赛、夏令营见过面,便摇了摇头,男生提醒她:“昨晚,操场,篮球。”
祝繁星:“……”
“记起来了吧?”男生很开心,“我叫温明远,没想到咱俩同班,真是巧。”
祝繁星也对他扯了扯嘴角。
温明远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许说话!”女班主任严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明远,解散后,50个俯卧撑!”
男生队伍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温明远不敢说话了,站直了身子,认真听校长讲话,几分钟后,他又大着胆子转过头来,对祝繁星笑了一下。
军训十分艰苦,因为天气实在太热,各个班级都在抢占阴凉处,时不时的有学生中暑晕倒,被送往医务室救治。
祝繁星勉力支撑,班主任赵老师知道她家里的事,提前通知过她,说她情况特殊,如果坚持不住,可以请假。
祝繁星却说:“谢谢赵老师,我不用请假。”
温明远渐渐发现,那个叫祝繁星的女生似乎很不合群,每次休息时,都是孤零零地坐在边上,眉目间带着忧愁,不和别的女生聊天。
消息传得很快,和班里同学一样,温明远已经知道了祝繁星家里的变故,她父母双亡,就发生在不久前,温明远无法感同身受,只觉得,那女孩也太惨了,怪不得,她总是那么忧郁。
但她又很坚强,从没有向教官请过假,每天坚持训练,结束后,再慢悠悠地走去食堂,不争不抢,安静地排在队尾。
男生们在寝室夜聊,说到班里的女生哪个最漂亮,有人说A,有人说B,一个胖男生花痴地说:“我觉得祝繁星挺好看的。”
“祝繁星?”另一人语调夸张,“她太高了吧!人又瘦,跟个电线杆子一样。”
胖男生说:“那是因为你太矮了,你要是像小温温那么高,就不会这么觉得啦!”
温明远有1米83,听到这话没接腔,只笑了笑。
他的确不觉得祝繁星的身高有什么问题,回想自己站在她身边时两人的身高差,觉得还挺合适。
温明远对祝繁星有点儿同情,还有点儿好奇,他想,不知道祝繁星的成绩如何,能考上二中的人,应该差不到哪儿去,可她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会影响她的心态吗?
一切得等到开学后才能见真章。
祝繁星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第一轮军训结束,任俊来接她回家,问她和室友们相处如何,祝繁星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搪塞:“呃……挺好的。”
她在家过了一个周末,周日下午,祝繁星没让人送,自己坐公交车去学校,军训还有五天,她知道开学后要进行摸底考,特地带了些课本题集,准备临阵磨枪。
这个暑假,别人都在提前预习、刷题,她就没摸过书,可想而知,摸底考一定会惨不忍睹。
——
八月二十四号,一个新周一,祝繁星在学校开始了又一轮的军训,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天,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事情发生在榕晟府的6栋一楼,这天上午,一个保姆阿姨买菜回家,坐电梯时,听到安全通道里传来一阵声响,她好奇地走了过去,推开防火门,居然看到一个小男孩坐在楼梯上。
那小男孩十岁左右的年纪,吊着左胳膊,手臂上缠着绷带,左腿还打着石膏,整条腿不能弯曲,只能直挺挺地搁着。他在吃烧饼,小口小口地咬,身边有一个背包,地上摆着一瓶矿泉水和一个尿壶,见到保姆阿姨后,他猛地抬头,心虚地眨了眨眼睛,什么都没说。
保姆阿姨问:“你是谁家孩子呀?怎么坐在这儿吃东西?不热吗?你是不是没带钥匙啊?”
小男孩满头大汗,沉默不语,保姆阿姨看看周围,也没个大人的身影,想着还是别多管闲事,就坐电梯上了楼。
到了下午,保姆阿姨下楼时多了个心眼,又去楼梯间看,那小男孩真的还在,地上的尿壶快满了,他整个人靠在墙壁上,像是睡着了,身上全是汗。
保姆阿姨这才着急起来,出门去找保安,保安很快赶过来,两人一起把小男孩叫醒,可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
“是哑巴吗?”保姆阿姨说,“坐这儿一整天啦!早上十点多就在了,这都快四点了,这么热的天,再这么下去要出事的,快报警吧!”
保安觉得阿姨说的有理,当即拨打了110,没多久,来了两个民警,同样的,不管怎么问话,小男孩都是紧闭着嘴,一个字都不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楼上的住户听到消息,来了好几个,有人帮忙把男孩的尿壶倒了,有人给他送来热乎乎的包子,他也不吃,就绷着背坐在那儿,像只受惊的小兽,警惕地看着周围人。
民警甲说:“先带回所里吧,可能是离家出走,看看有没有大人报案。”
“怎么可能是离家出走?”保姆阿姨都被气笑了,“他腿上都打着石膏呢!我看他就是被人故意丢在这儿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那叫什么……哦,自闭症!”
小男孩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往下挂。
民警乙说:“我打个电话,让所里派辆车过来。”
小男孩瞪大了眼睛,像是有点慌张,不自觉地往墙角挪了一下。
“好,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你们,榕晟府,6栋。”民警乙对着手机说,“你们直接把车开到地下车库,小孩腿有伤,走不了,一会儿我把他背下去。”
民警甲打算去翻小男孩的背包,想看看里头有没有线索,小男孩一把把包抱在手里,死活不撒手。
“哎哎哎,你干什么?”民警甲严肃地看着他,“听得懂话是吗?我问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家住哪儿?我跟你说啊,你要是一直不回答,我们只能把你送到福利院去了。”
小男孩:“……”
这时,一个大爷买菜回家,看到一楼聚集了这么多人,好奇地来看热闹,挤进人群后,他一眼就认出了楼梯上的小男孩:“咦?这不是住我家隔壁那孩子吗?”
民警甲惊喜地问:“您是哪户的呀?”
大爷说:“我住1002,这孩子是1001的,刚搬过来没多久,他爸妈上个月出了车祸,人没了,花圈还挂着呢,家里现在只剩一个姐姐。”
民警乙问小男孩:“你是1001的吗?”
小男孩:“……”
民警甲也不管他,先上十楼找人,1001室没人,下来后,他问保安:“物业有他家姐姐的电话吗?”
保安说:“得去查一下。”
“赶紧去查。”
几分钟后,消息传来,物业没有这家女儿的电话,于是,一切又回到了死胡同。
派出所的警车开来了,民警乙打算把小男孩带回所里,他蹲下/身想背孩子,小男孩很抗拒,使劲儿推着他的背,不愿意走。
“你到底要干吗呀?”民警乙简直摸不着头脑,“都知道你是住1001的了,你还有什么可犟的?迟早能找到你家里人,你看看这儿,这么热的天,大家都在为你操心,你不内疚啊?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小男孩:“……”
就跟蛇打七寸一样,他的软肋被找到了,眼睛一眨,泪珠子就掉了下来。
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们说,我姐姐去军训了。”
民警乙精神一振:“军训?哪个学校你知道吗?”
“好像是……钱塘二中。”小男孩泪汪汪地看着周围的一群大人,“我不想去麻烦她,我可以照顾自己的,叔叔,你们能别联系她吗?”
“不能。”民警乙冷着脸,已经拨通了电话,“帮我查一下钱塘二中的总线电话,对,我要去找一个人,一个女生。”
小男孩哭得更厉害了,保姆阿姨心疼不已,拿出纸巾帮他擦眼泪:“别哭啦,小朋友,来,告诉阿姨,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呀?”
“祝繁星。”小男孩呜咽着回答。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大概觉得大势已去,没法再和大人们斗智斗勇,只能老实交代:“我叫……陈念安。”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小修了一下,第二卷开始~
25 ? 第02章
◎你在说什么啊?!陈念安!◎
经过各方沟通, 民警总算联系到了祝繁星本人,把事情经过告知对方后,女孩像是十分震惊,问:“他身边没有大人吗?”
“没有。”民警说, “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是一个人, 你看看有没有他亲属的电话, 可以报给我们,我们去联系他家里人。”
“他家里人都在安徽。”祝繁星快速地做了决定, “我过去, 我现在就过去!警察叔叔,麻烦你们帮我照顾一下他, 我打车回去,很快就到了!”
挂掉电话, 祝繁星向赵老师请了假,飞奔回寝室拿钥匙, 甚至来不及换衣服, 书包一拎, 穿着迷彩服就冲出了学校。
坐在出租车上, 她喘着气, 脑子里一片空白,捏着手机, 心想, 要不要给任叔叔、或是姑姑打个电话?问问他们,自己该怎么办。转念一想, 不行, 万一任叔叔和姑姑去得比她快, 说不定会把陈念安送走, 那她就见不到他了。
还是先见到人再说,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虎仔怎么会出现在她家楼下的?
钱塘二中距离榕晟府有二十多公里,坐公交车需要一个半小时,打车快一些,四十分钟后,祝繁星在小区门口下了车。
她快速地跑进小区,冲向6栋,距离单元门还有十几米时,才渐渐停下脚步。
单元门口聚集了不少居民,看到她后都惊喜地叫起来:“来了来了,十楼的女孩回来了!”
“小朋友,别着急,你姐姐来了!”
祝繁星走上台阶,拨开人群往里走,一个民警引领着她来到安全通道处,迈进防火门,她终于见到了陈念安。
只一眼,她就哭了。
那么昏暗闷热的一个地方,不通风,还没空调,陈念安居然在硬邦邦的台阶上坐了一整天,大概因为腿上打了石膏,别人也不敢动他,他更瘦了,脸颊都凹了进去,样子十分狼狈,身上穿着泛旧的衣服,从头到脚被汗水浸得湿透,一张脸透着不寻常的潮红色,见到祝繁星后,他坚强得没有哭鼻子,只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祝繁星脑子里嗡嗡的,那些人好像都消失了,她走到陈念安面前,蹲了下来,特别想抱抱他,但是很难,那条打了石膏的左腿阻碍了他们亲近,祝繁星只能拉过男孩没受伤的右手,叫他:“小老虎,你怎么来的?”
陈念安吸了吸鼻子,说:“舅舅带我来的。”
“你舅舅人呢?”
陈念安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把我放在这儿就走了。”
祝繁星捏捏他的手:“走,姐姐带你回家去。”
陈念安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痕,嘴巴一瘪,脱口而出:“星星姐姐,对不起。”
祝繁星破涕为笑,揉揉他的脑袋,摸到一手汗:“你不用和我道歉,咱们先回家,回家再说。”
陈念安没法走路,民警想背他上楼,不知为何,男孩儿表现得很抗拒,似乎不想让人碰他,祝繁星对民警说:“叔叔,我来背他吧,他可能有点受惊,不太相信陌生人。”
民警问:“你背得动他吗?”
“背得动,他那么瘦。”祝繁星说,“麻烦你帮我托一下他的腿就行。”
她帮陈念安收拾好背包,连同自己的包一起交给民警,转身在男孩面前蹲下,说:“虎仔,上来,姐姐背你。”
看着祝繁星的后背,陈念安总算说了实话:“姐姐,我身上很脏,都发臭了。”
“没事儿,我军训了一天呢,身上也很脏,全是汗。”祝繁星说,“上来,我背你回家。”
陈念安没再坚持,右手撑着祝繁星的肩,靠单腿站了起来。
“哎呦!”他叫了一声。
祝繁星偏头问:“怎么了?”
“腿麻了,屁股疼。”陈念安的语气很是委屈。
祝繁星失笑:“谁让你傻乎乎的在这儿坐这么久的?”
陈念安不敢再叫唤,伸出双臂环住了祝繁星的脖子。
“小心你的左手。”祝繁星提醒他,“要是疼,就告诉我。”
“不疼。”陈念安闷闷地说,“我左手快好了。”
祝繁星捞起他的右腿,民警托着他打了石膏的左腿,几人齐心协力,祝繁星慢慢站起身来,背着陈念安离开安全通道,来到电梯厅。
很神奇,有个大妈居然鼓起掌来,很快,所有人都开始鼓掌,还有人叫好,祝繁星都懵了,在周围人的注目礼下,背着陈念安进了电梯。
陈念安羞得满脸通红,把脸埋在祝繁星的肩窝里,不敢往外看,祝繁星通过电梯镜子看到了他的模样,说:“这时候知道害臊了?”
民警甲也在边上笑:“你是不知道,你没回来的时候,他有多犟,问什么都不答,就在那儿装傻,我们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小孩儿,属牛的吧?”
“他属虎。”祝繁星问背上的男孩,“小老虎,你为什么不回答警察叔叔的问题?”
陈念安吞吞吐吐:“因为,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能上哪儿去,我不想跟他们走,在钱塘,我只认得这儿。”
祝繁星叹了口气,沉默地看着电梯里的数字键从“1”变到“10”。
背上的男孩比她想象中还要轻,他的前胸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祝繁星居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踏实感,仿佛找到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与她同病相怜的病友,他们早该抱头痛哭的,可以彼此支撑,彼此安慰,却因为种种原因,在事发一个多月后,她才和陈念安见上面,说上话,那感觉就像是……失而复得,让她不再感到孤独、害怕。
电梯门打开后,一行人来到1001室门口,民警甲从祝繁星的背包里掏出钥匙,帮她开门。
他们都看到了门口墙上挂着的花圈,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民警乙迟疑着开口:“你爸妈……”
“去世了,上个月,车祸。”祝繁星背着陈念安进屋,把他放在一把餐椅上,对两位民警说,“我姑姑说花圈要挂四十九天,过些天,就能拿掉了。”
她打开客厅灯和空调,给民警拿来两瓶矿泉水,对他们表示感谢,民警乙问:“那你现在是……一个人住?”
“对。”祝繁星说,“开学后我住校,日常生活没有问题,我姑姑也会过来看我。”
“那你弟弟……”民警乙看了眼陈念安,“你去住校,他怎么办?”
祝繁星也看向陈念安,自然对上了男孩的目光,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透着浓烈的不安,祝繁星定了定神,重新看向民警,笑着说:“我会有办法的,我弟弟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他可以在钱塘上学,叔叔,你放心吧,这事儿一定能解决。”
两位民警看着眼前的女孩,心里都在分析,一个正在参加军训的学生,也就是高一年级,十五六岁的年纪,她的面容透着稚气,说话做事却很稳重,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他们想象中的惊慌失措。
陈念安算是平安到家,民警甲给祝繁星留下电话号码,让她有事就给他打电话,最后叮嘱几句后,两位民警结束任务,收警离开。
家里只剩下了祝繁星和陈念安,冷气打得很足,陈念安被冻到了,连打几个喷嚏,祝繁星拿来一件自己的防晒衣,披到他身上,问:“肚子饿吗?要不要我给你煮碗面吃?”
陈念安问:“你会做饭了?”
“还不太会。”祝繁星又一次去揉他脑袋,“只会做点简单的面条馄饨饺子,嗯……鸡蛋面你吃吗?”
陈念安点点头:“吃。”
他只在上午吃了一个烧饼,早就饿坏了。
祝繁星去厨房煮面,陈念安乖乖地坐在餐椅上,低头看着左腿,这一个多月,他行动困难,在老家几乎一直待在床上,想要两根拐杖,舅舅都不给他买,说他很快就好了,买了也是浪费。
他又抬起头来,环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客厅,想到家里再也不会有妈妈和祝叔叔的身影,再也听不见他们的笑声,陈念安悲从中来,鼻子一酸,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祝繁星端着面条出来时,就看到男孩在抹眼泪,她把面碗放到餐桌上,扯了两张纸巾帮他擦脸,安慰道:“别哭啦,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哭也不顶用啊,哭得再厉害,爸爸妈妈也回不来。”
“我想他们了。”陈念安抬头看向祝繁星,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姐姐,我每天都在想他们……”
祝繁星俯身抱了抱他,也是满腔的心酸:“我也想他们,那怎么办呢?现在,我们只有好好地活着,他们在天上才能放心,对不对?”
“嗯。”陈念安终于止住了眼泪,看看周围,问,“满宝呢?”
祝繁星说:“哦,满宝被他爸爸接回去了,就是我小叔,你知道的。”
陈念安点点头:“那咱们还能见到满宝吗?”
“能啊,他和他爸爸现在就住在我家那个老房子里。”祝繁星对他微笑,“等你腿好了,我带你去看满宝,快吃吧,一会儿面就坨了。”
陈念安拿起筷子,低头看面碗,祝繁星煮了一碗清汤面,卧了两只荷包蛋,别的什么都没有,他先小小地吃了两口,很快就狼吞虎咽起来,祝繁星托着下巴看他吃,说:“慢点吃,小心烫,我做的面条好吃吗?”
“好吃。”陈念安吃着吃着,眼神里又透出了那股不安,“姐姐,你刚才和警察说的话,是真的吗?”
祝繁星一愣:“什么话?”
“你说……”陈念安小小声,“我可以在钱塘上学。”
“啊,这个事,我们还需要再讨论一下。”祝繁星话音刚落,就发现陈念安眼里的光亮消失了,像是早就知道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祝繁星实在不敢再乱做承诺,毕竟她答应妈妈的事就没做到,老是信口开河,是要遭天谴的。
她扯开了话题:“小老虎,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被你舅舅带到这儿来的?”
于是,陈念安扒拉着面条,一边吃,一边向祝繁星讲述了他所知道的事情经过。
再过一个星期,就要开学了,冯智光去五峤村的学校打听过,陈念安的学籍和户口已经转到了钱塘,如果他回村里上学,要么把户口转回去,要么交一笔钱,算是借读费,只是这个钱只管小学六年级,到了初中要另算。
钱其实不多,但邬丽菊一毛都不想交,每次冯智光回家,邬丽菊就和他闹,让他想办法把陈念安送走。
冯智光也想把陈念安送走,以前,他们帮冯采岚养孩子有钱拿,以后就是免费养了,养一个孩子多费钱呀,即使有车祸赔偿款,也是遥遥无期,眼面前,他们只看到了麻烦,还有源源不断的医疗费。
所以,前几天,冯智光就给任俊打了电话,说陈念安的伤快好了,眼看着学校要开学,他想把孩子送到钱塘来上学,寒暑假再把他接回去。
任俊很生气,觉得对方出尔反尔,说自己是祝怀康的朋友,只管祝繁星的事,陈念安和他没关系,让冯智光去联系祝怀雯。
冯智光就打给了祝怀雯,祝怀雯是个什么人?她本来就不喜欢冯采岚,这时候怎么可能去管对方的儿子?她连亲侄子祝满仓都不肯养!祝怀雯在电话里把冯智光骂得狗血淋头,说他们穷山恶水出刁民,沾上了就是晦气,让他赶紧把小孩户口迁回去,还想在钱塘上学?做梦!趁早死了这条心!
冯智光气得差点吐血,一怒之下,连夜开车带着陈念安来到钱塘,把他往榕晟府6栋一丢,给祝怀雯和任俊各发了一条短信,说孩子送到了,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发完后,他真就不管了,扬长而去。
任俊和祝怀雯大概觉得冯智光是唬人的,谁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自然没来榕晟府看看情况,更没有通知祝繁星。
祝繁星在军训呀,家里又没人,大家都很理智,认为陈念安的事和钱塘的任何一个人都没关系,坏就坏在小孩的户口迁过来了,而今变成了一个大麻烦。
听完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祝繁星沉默了。
她想,那群不靠谱的大人们啊……
桌对面的祝繁星双手撑住额头,脸上写满了忧虑,陈念安看着看着,一颗心就沉了下去,说:“姐姐,其实我知道,我应该回老家读书的,你别想了,给我舅舅打个电话吧,让他把我接回去,他要是不肯,你就和他说,我、我、我……我死给他看。”
祝繁星:“……”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种话?”她生气地瞪着陈念安,“什么死不死的!以后不准再说!”
陈念安噘着嘴:“我也不想死啊,我们村里的王爷爷,他儿子不肯养他,他就喝农药了,那我舅舅舅妈不肯养我,我能怎么办?”
祝繁星也不知道他能怎么办,这时,陈念安语气一转:“诶,要么这样!”
他突然兴奋起来,“你给我舅舅打电话,跟他说,我不上学了,等我腿好了,我就去打工,我能挣钱养活自己,每个月再给他们打一笔钱,这样,我舅舅应该就肯接我回去了!”
“你在说什么啊?!陈念安!”祝繁星更生气了,“啪”的拍了一下桌子,“你才十一岁!能打什么工?你九年制义务教育都没接受完呢!”
陈念安大声说:“可我们村里很多哥哥姐姐都是小学念完就不念了!”
“人家是人家,你是你!那些人是不爱念书,你也不爱念书吗?你不爱念书你年年考第一?”
“那我舅舅不肯供我念书,我有什么办法?”陈念安哭了起来,“我也想上学,在哪儿上都行,但是,但是,他们是不可能供我考大学的!”
祝繁星一惊,心里明白,这是实话。
如果陈念安回了老家,不管他学习有多好,都不可能去读大学,他的舅舅舅妈绝对不会给他出学费,别说大学了,高中都念不上,别说高中了,也许连初中都没得念。
短短几秒钟,祝繁星脑海里浮现出几个人的身影。
一个黄毛,好像叫冯小海,才十几岁,成天混网吧,当街抢劫,调戏女孩,因为偷手机坐了几个月的牢。
一个小胖子,冯继强,好吃懒做,不爱学习,成天欺负陈念安,说小学毕业就要去打工。
一个她已经记不得名字的女孩,十五岁嫁人生娃,不知道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样本很少,只有三个,但从他们身上,祝繁星几乎可以预见陈念安的未来,他现在还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懂事,勤快,朴实,善良,因为将“要来钱塘投奔妈妈,在钱塘上学”作为目标,他一直都很努力,没有学坏,那以后呢?目标已经破灭了,没有学上,长大后的陈念安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社会的不安定分子?
祝繁星难以想象,真这么下去,天上的妈妈不得哭死啊?
“你先别哭,别着急,你让我想想。”
祝繁星揉着额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下了决心,说,“这样吧,今天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叫我姑姑和任叔叔过来,和他们商量一下你的事。小老虎,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说服他们,争取把你留在钱塘,让你在钱塘上学。”
陈念安愣住了,眼里的光亮又燃了起来,好半晌,才问:“真的吗?”
“嗯,真的。”祝繁星说,“这本来就是我对妈妈做的承诺,今天咱俩能碰到,我感觉……像是妈妈安排的,她不放心你,所以,就让你找到了我,我已经食言过一次,这一次,我不想再让她失望了。”
【📢作者有话说】
摸摸哭唧唧的小脑斧~长大了不能这么爱哭哦~
26 ? 第03章
◎她一定要竭尽所能,把陈念安留下。◎
陈念安吃完了一整碗面条, 连面汤都喝得精光,祝繁星还不饿,把厨房收拾干净后,问:“虎仔, 你腿这样子, 是不是还不能洗澡?”
陈念安不自在地点点头:“嗯, 我平时就是拿毛巾擦一下。”
祝繁星看着他坐在椅子上寸步难行的样子,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 说:“你先等我一下, 我去物业看看,能不能借个轮椅回来, 要不然你太不方便了。”
她去了物业办公室,那边的确有两架备用轮椅, 祝繁星借了一架回来,扶着陈念安坐到轮椅上, 试着往前推, 果然方便许多, 她高兴地说:“搞定!我先帮你擦洗一下吧, 弄好了你可以早点休息, 今天你肯定很累了。”
陈念安大惊失色:“我可以自己洗的!”
祝繁星纳闷:“你都这样了,怎么自己洗啊?我帮你吧, 还能给你洗个头。”
陈念安面红耳赤地看着她:“星星姐姐, 我真的可以自己洗的,在老家我都是自己弄的, 你不用帮我……”
哎呦, 这是害羞了?
祝繁星看得想笑, 说:“你别难为情啊, 我经常帮满宝洗澡的,你和满宝有什么区别?”
陈念安瞪大眼睛:“满宝才五岁!”
“你也没比他大多少嘛。”祝繁星说,“这样吧,你裤子别脱,我帮你擦一下上身,再帮你洗个头,后面的事你自己弄,怎么样?”
陈念安好一阵纠结,最终答应了这个提议。
祝繁星推着他进到客卫,陈念安说想尿尿,祝繁星只能扶着他在马桶前站好,自己暂避,一会儿后,男孩在里头喊:“姐姐,我好了。”
祝繁星推门进去,看到男孩正在用没受伤的右手拉裤子,他穿着一条松紧带裤腰的中裤,石膏腿悬空,右腿单腿站立,因为左臂还绑着绷带,做什么都很费劲。祝繁星站到他身边,帮他把裤子拉好,陈念安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小声说:“我的腿快好了。”
“我知道,这不是还没好么。”祝繁星又把他按到轮椅上,将轮椅转了个圈,推到盥洗台前,扒掉陈念安的上衣,让他把脑袋伸到水龙头底下,好帮他洗头。
衣服脱掉后,祝繁星愣了一下,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来——十一岁的男孩子,果然和五岁小孩不一样啊,满宝还是一只肉嘟嘟的小猪,而陈念安已经是个骨骼舒展的小少年了,只是还没开始窜个子。
热水哗哗地流着,祝繁星手势轻柔,给陈念安搓出一脑袋泡沫。陈念安心情复杂,受伤后,姥姥照顾他比较多,但姥姥平时很忙,要去地里干农活,不可能时时陪着他,所以大多数时间,他只能孤独地躺在床上养伤,头痒了,想洗个头,也不好意思说,后来干脆让姥爷给他推了个光头,就现在这点儿头发,还是这些天刚长出来的。
祝繁星的注意力却不在陈念安的头发上,她看到了他前胸后背的伤疤,都是车祸时留下的,足以证明那场车祸的惨烈。伤疤已经结痂了,长出了粉色的新肉,陈念安的左额头上方也有一道疤,好在伤的位置可以被头发遮住,不算破相。
挺俊俏的一个男孩子,她想,要是破相了,会很可惜。
洗完头后,祝繁星帮陈念安擦身,男孩子身上真的很脏,还有股难闻的味道,像是很久没好好清洗过了,祝繁星绞着热毛巾帮他擦了一遍又一遍,擦得他龇牙咧嘴,上身都发红了,才勉强停手。
“好了,接下来你自己洗吧。”祝繁星给他拿来另一块毛巾,说,“掬着热水,别偷懒,把小鸡/鸡和屁屁都洗一下,每天拉屎尿尿,这些地方最容易长细菌。”
陈念安:“……”
他羞得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想不通星星姐姐怎么能如此正大光明地说出这些话来。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祝繁星拉上全屋窗帘,进到陈念安的房间,帮他换好床单被套,二十分钟后,陈念安总算把自己搞干净了,穿着一件新T恤,笨拙地划动轮椅从客卫出来。
祝繁星推他进房,陈念安看看周围,熟悉的布置,没什么变化,只是书桌上多了一个相框摆台,是一张唐装全家福。
“照片印出来了?”他问祝繁星。
“嗯,印出来了。”祝繁星说,“那种挂墙的大照片我没让他们做,换成了几个小摆台,这个摆台归你了,想妈妈的时候可以看看照片,我房里也有一个。”
陈念安拿起相框仔细地看,很快,眼睛里又蓄起了两汪水。
“好啦,今天就先休息吧。”祝繁星从他手里抽走相框,摆回桌上,扶着陈念安躺上床,给他盖好被子。
“尿壶我放地上了,省得你半夜去卫生间尿尿,书桌上有矿泉水,还有饼干,渴了饿了你就自己吃点儿。”祝繁星拍拍他的头,“有什么事就大声叫我,我听得见。”
“嗯。”陈念安说,“星星姐姐,我有一只小老虎在包里,你能帮我拿一下吗?我每天都要抱着它睡觉的。”
祝繁星愣了几秒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惊喜地问:“那只巧虎吗?你带过来了?”
“咦?你知道它?”陈念安惊讶地看着她,“我的花花不见了,我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就多了这只老虎,我都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你知道是谁给我的吗?”
“笨蛋!”祝繁星往他脸上弹了一下,“还能是谁?我呀!你舅妈没告诉你吗?”
陈念安惊呆了:“我问她了,她说不知道!”
“你舅妈就是个随口说瞎话的人,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祝繁星蹦跳着去到客厅,从包里拿来那只巧虎娃娃,塞到陈念安怀里,陈念安还处在震惊中,问:“真的是你送给我的吗?”
“对啊,我骗你干吗?那天正好是你生日,就当生日礼物了。”
陈念安算了算日子,眉毛挂了下来:“可你的生日已经过了,我都没送你生日礼物。”
“哎呀,别想这些了,早点睡吧。”祝繁星说,“好好睡一觉,明天,咱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说完后,她帮陈念安掖了掖被子,正准备离开,陈念安又叫住了她:“星星姐姐!”
“干吗?”祝繁星回过头来。
陈念安躺在小床上,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抿了抿唇,说:“很久没人陪我说说话了,你能……再陪我一会儿吗?”
祝繁星的心瞬间软了下来,拎起迷彩服的领口微微一笑:“可以呀,不过能不能让我先去洗个澡?我身上也很臭呢。”
陈念安笑了:“你去洗吧,我等你。”
祝繁星快速地洗完澡,换上一套睡衣,连头发都没吹,轻手轻脚地推开陈念安的房门,想看看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结果,就对上了男孩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他抱着巧虎,一直在等她。
祝繁星吁出一口气,脱掉拖鞋爬上床,靠躺在小床外侧,陈念安往里头挪了挪,给她留出更大的空间。
“你怎么跟满宝一样,还要哄睡的?”祝繁星笑着开口,用食指点了点男孩的鼻尖。
陈念安说:“太早了,我睡不着。”
的确很早,还不到八点,祝繁星说:“行吧,那我就陪你聊聊天,正好,有些事我也想问问你。”
“什么事?”陈念安浑身一震。
“别这么紧张。”祝繁星说,“我就想问问你,妈妈的葬礼办过了吗?”
陈念安放松了一些,眼睫垂了下来:“办过了,半个月前办的。”
已经办过了啊……祝繁星心里一阵惆怅,又问:“你参加了吗?”
“没有。”陈念安很沮丧,“我都出不了门,他们不让我去。”
“那你知道她葬在哪儿吗?”
说到这个,陈念安居然有点尴尬:“知道,他们,他们……他们把妈妈和我爸爸……葬在一起了。”
“哦,这样啊。”祝繁星曾经想过这个可能性,就没太意外,说,“你爸妈当初也不是离婚,去世后葬在一起,也是合理的。”
陈念安问:“你不生气吗?”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是考虑到我爸爸吗?”祝繁星大度地摆摆手,“哎呀,这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我不生气,真的,我还想去给妈妈扫墓呢,这样的话,到时候可以一起拜拜你爸爸,我知道你爸爸也是个大好人。”
陈念安松了口气,浅浅地笑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行吗?”
“行啊。”祝繁星想了想,问,“那妈妈的葬礼办了,你爷爷奶奶来看你了吗?”
“来过一次,舅舅和他们吵起来了。”陈念安闷闷不乐,“舅舅想让爷爷奶奶把我接走,我爷爷其实是答应的,但我叔叔不答应,我叔叔说,除非把妈妈的赔偿款给他们,他们才会把我接走,我听见了,他说,一手交钱,一手接人。”
祝繁星:“……”
无力吐槽。
“唉……”陈念安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们那个地方吧,不管是谁,老了以后都得听儿子的话,因为指着儿子养老呢,我叔叔不答应,我爷爷就也没办法。”
“不答应拉倒,谁稀罕了!”祝繁星嗤之以鼻,“再说了,你也不见得想过去吧?”
“我当然不想过去。”陈念安说,“我都不认得他们。”
房间里黑漆漆的,两人一时无话,就在祝繁星以为陈念安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又开口了,语气悠悠的:“星星姐姐,你说,妈妈和祝叔叔走的时候,会不会很疼?”
祝繁星面色沉静,望着虚空:“听警察说,我爸爸是车祸刚发生的时候,一下子就走了的,我想,他应该不疼,至于妈妈,她是在手术台上走的,当时是昏迷状态,应该也不会疼。”
“不疼就好。”陈念安喃喃道,“我就怕他们走的时候遭罪,星星姐姐你知道么,我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都疼,尤其是左腿,可疼可疼了。”
祝繁星摸摸他的脸:“我去医院看过你,你知道这事儿吗?”
“不知道。”陈念安摇摇头,“我舅妈说,你从来没来过,说你们很生气,因为我害死了祝叔叔,她还说,妈妈走了,你们就不要我了。”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没有的事,你舅妈骗你呢,我没怪你,真的,这件事和你一丁点关系都没有。”祝繁星拿过他手里的巧虎,说,“不过,我的确只去看过你一次,给你送了这只娃娃,它叫巧虎,是一个教育品牌的吉祥物。哦对了,那天晚上,我回家后,还吃了你的生日蛋糕。”
陈念安到底还是个孩子,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止住眼泪,好奇地问:“你吃了啊?好吃吗?”
“好吃啊!”祝繁星说,“明年你生日,我给你买个一模一样的蛋糕,赔给你。”
陈念安说:“你不用赔给我,明年,我想和你一起过生日,在你生日那天过。”
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祝繁星笑起来:“好啊,咱俩生日离得很近,以后可以轮流过,今年20号过,明年就26号过,这样,每年买一次蛋糕就行了,多省钱!”
陈念安傻乎乎地笑了几声,又想起祝繁星提到了“钱”,问:“星星姐姐,你还有钱吗?”
“有啊,怎么了?”
陈念安犹豫着:“你能……给我买两根拐杖吗?”
祝繁星一口答应:“可以啊,明天就给你买。”
陈念安忙说:“买最便宜的就行,我腿快好了,买贵的那种浪费钱。”
祝繁星摇头:“太便宜的也不行,我上网查过了,你腿上石膏拆了以后,还得用拐杖练习走路,要用好一阵子的。”
陈念安皱起了眉,问:“我会变瘸子吗?”
“不会!”祝繁星说,“到时候我陪你练走路,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能跑能跳,一点儿后遗症都不会有。”
“你要住校的。”陈念安说,“姐姐,你今天请假回来,不要紧吗?”
“不要紧。”祝繁星说,“这个礼拜就是军训,又不是上课,请假没关系的,我正好能偷个懒,这么热的天,谁想军训啊?”
陈念安又是一阵傻乐,他对祝繁星的住校生活十分好奇,问:“你在学校吃饭,吃得好吗?”
祝繁星说:“还不错,我们学校食堂的菜品种蛮多的,也不贵,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姐姐。”陈念安仰脸看着她,说,“我会做饭。”
祝繁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我会做饭。”陈念安认真地说,“如果我能留在钱塘上学,我可以自己做饭,你给我一点买菜钱就行,我还会刷碗,会拖地,会抹桌子,你再教我用一下洗衣机,我就会洗衣服了,我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祝繁星表情夸张:“你比我还能干啊?我都不会做饭。”
“我也就是会做一点简单的菜。”陈念安又害羞了,“刚才你洗澡的时候,我想过了,以后放了学,我就去买菜,然后回家做饭,我不会去外面瞎跑的,这样,你在学校就不用担心我,我会努力读书,每天都会好好做作业,保证不看电视!”
祝繁星乐坏了:“你想得好详细啊。”
“我是说真的。”陈念安说,“姐姐,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照顾自己的。”
“行行行,我相信你。”祝繁星拍拍他,“好啦,咱俩聊很久了,你还不困吗?”
陈念安说:“是有点困了。”
“困了就睡觉,闭上眼睛,别再说话了。”
“哦。”陈念安乖乖闭上眼睛,祝繁星学着妈妈哄满宝的样子,轻轻地拍着他的身子,陈念安迷迷糊糊地说,“姐姐,这张床好舒服啊……”
“那可不。”祝繁星说,“我爸爸特地挑的儿童床垫,很贵的,一张要好几千呢,我那张床垫都没你和满宝的贵。”
陈念安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多久,他睡着了。
祝繁星又等了几分钟才离开房间,她饿了,去厨房给自己煮面吃,小锅子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站在灶台前,祝繁星出了一会儿神。
她回想着刚才和陈念安的聊天,心里居然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似乎通体舒畅,神清气爽,这种感觉,在家里出事后,就没在她身上出现过。
这一个多月,祝繁星其实过得很压抑,虽然经常和任叔叔、佳颖阿姨、姑姑,或是别的亲戚朋友见面,但她知道,在那些人面前,她只是一个“小孩”的身份,是被保护、被支配、被同情的对象,没人关心她的内心诉求,她也没有任何决策权,连爸爸的墓地都是姑姑挑的。
任叔叔为了维护她的利益,做出了许多只对她有利的决定,她知道他是好心,但不可否认,有些决定其实伤到了她,会让她在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军训后去到学校,她又把寝室关系搞砸了,其实姑姑走了以后,她是可以补救的。她的性格像爸爸,人缘向来很好,只要她愿意,不可能交不到朋友,但她就是懒得去补救,觉得每天没人打扰,一个人清清静静的也挺好。
她在家没人说话,在学校也没人说话,一个多月了,她就没像刚才那样,毫无压力地和另一个人聊过天,她会逗他开心,哄他睡觉,会对他倾诉心事,像个大人那样给他发出指令,又毫不客气地从他身上汲取能量。
因为那是陈念安,一个比她小四岁的孩子,和她一样,也是个孤儿。和啥都不懂的满宝比起来,陈念安已经很懂事了,和他聊天,祝繁星非常舒服,能感受到男孩子对她无条件的信任,还有依赖,就像当初,她无条件地信任、依赖冯采岚一模一样。
她得把陈念安留下。
她想,她一定要竭尽所能,把陈念安留下。
留在钱塘,留在身边,她已经没有了爸爸妈妈,又送走了满宝,她不想一个人生活,她得给自己找一个伴。
一个新的家人。
【📢作者有话说】
就是这么的日常,明天继续~
27 ? 第04章
◎我是你姐,你是我弟。◎
清晨, 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房间,陈念安睡饱了,睁开眼,就看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米色的墙, 蓝白相间的家具, 印着轮船图案的吸顶灯,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心存侥幸地想, 那是个噩梦吧, 他还住在家里,和妈妈、祝叔叔、星星姐姐, 还有满宝,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一转头,看到床边摆着的轮椅, 一颗心就坠到了谷底。
不是做梦, 一切都是真的, 只是他又回到了这里。
陈念安撑着床垫坐起身, 把被子叠好, 又把巧虎端端正正地摆在枕头上,最后搬动自己的石膏腿, 费劲地爬上轮椅, 转出了卧室。
客厅里窗帘大开,安安静静, 没有祝繁星的身影, 陈念安不敢叫她, 怕打扰姐姐睡觉, 干脆转去卫生间洗漱,正在绞毛巾时,门外传来了开锁声。
陈念安转动轮椅来到客卫门口,探出脑袋往外看,就看到祝繁星在玄关处换拖鞋,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扎着马尾辫,手里提着几袋东西。
看到他后,她笑着喊:“咦?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嗯。”陈念安问,“星星姐姐,你去哪儿了?”
“去买早点呀,还买了点菜。”祝繁星把袋子搁到餐桌上,“你刷过牙了?那正好,吃早饭吧,煎饺还热着呢。”
姐弟二人面对面坐在餐桌边吃早饭,祝繁星买了二十个煎饺和五个煎包,外加两盒牛奶,两个茶叶蛋。
她吃着早餐,抽空把袋子里其他东西往外掏,有排骨、番茄、鸡蛋、冬瓜,还有半个西瓜和一把香蕉。
陈念安愣愣地看着,问:“咱们是要自己做饭吗?”
“对啊。”祝繁星说,“今天晚上就由你来做饭。”
陈念安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今天晚上?!”
“没错。”祝繁星瞪着他,“不是你自己说你会做饭的吗?我告诉你,我已经给我姑姑和任叔叔打过电话了,他们今天下班后都会过来,到时候你可别掉链子,好好给他们露一手。”
陈念安:“……”
祝繁星拿了个茶叶蛋剥壳,说:“趁着现在有轮椅用,等会儿吃完早饭,我带你去九院复查,对了,你回老家后去过医院没?”
“只去过一次,拆手上的石膏。”陈念安说,“我左手其实已经好了,今天可以问问医生,能不能把绷带拆了,挺不方便的。”
“行,看完医生,就在医院门口给你买两根拐杖,我记得那边有很多卖这种东西的商店。”祝繁星剥完蛋壳,把那颗茶叶蛋放到陈念安的碗里,“吃吧,吃饱一点,午饭都不知道几点才能吃上呢。”
陈念安低头看着碗里的鸡蛋,也不知道戳到了哪根神经,突然就哭了起来,祝繁星一头雾水,连忙扯纸巾给他:“怎么了呀?怎么又哭了?”
“星星姐姐,你对我真好。”陈念安抽抽搭搭地说,“都没人给我剥过鸡蛋。”
祝繁星哭笑不得:“哎呦我的天啊,给你剥鸡蛋就是对你好啊?”
陈念安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擦掉眼泪后,大口大口地吃鸡蛋,说:“星星姐姐……”
“等等。”祝繁星打断他,“从现在开始,你就和满宝一样,管我叫‘姐姐’,别再加‘星星’了,听懂没?”
陈念安盯着她看了半天,点了点头:“听懂了,姐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姐姐”这个称呼的确比“星星姐姐”更为亲昵,陈念安低下头去,刚才还在哭呢,这会儿又想笑了。
吃完早餐,祝繁星收拾出一个背包,背在肩上,推着陈念安出了门,打车去九院。她查过了,九院是一家以骨科见长的三甲医院,怪不得陈念安受伤后会被送到这里。
工作日的上午,门诊大厅人满为患,祝繁星推着陈念安跑来跑去,也不在乎钱,直接给他挂了个名医专家号。
两人排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见到了医生,医生叫陈念安先去拍片,手脚都要拍,又是一轮排队,等到结果出来,医生仔细地看过片子,问了陈念安几个问题,说:“骨头愈合得不错,左臂已经好了,再过十几天,腿上的石膏也能拆了,后面就是恢复性训练,到底是孩子啊,正在长身体,恢复得就是比大人快。”
祝繁星和陈念安都很高兴,医生看了他们一眼,问:“怎么就你们两个来看病?你们家家长呢?”
祝繁星说:“哦,爸妈上班去了,请不了假,我在放暑假嘛,就由我带他来了。”
陈念安偷偷看了她一眼。
“那你这个姐姐很能干啊。”医生笑呵呵地说,“行了,去找护士把左手处理一下,弄完了就回去吧,这段时间好好养着,九月十号左右再来拆石膏。”
“好的!谢谢医生!”祝繁星推起陈念安的轮椅,离开了诊室。
陈念安的左手恢复了自由,下一步,就是去医院门口的医疗用品商店买拐杖。他试了好几根拐杖,最后挑了一对铝合金材质的腋拐,自重很轻,高度可调节,虽然撑着拐杖走路十分吃力,但至少,他在家里可以来去自如了,不用靠别人扶,也不用再单腿跳,那样真的很危险。
陈念安看着祝繁星掏钱买单,很是过意不去。才半天工夫,她已经在他身上花了很多钱,可他没有办法,舅舅把他送过来时,只留给他五十块钱,刚才打车,他已经争着抢着把钱用掉了。
忙碌了一上午,眼看过了午饭饭点,祝繁星推着陈念安找到一家馄饨店,两人各点一碗大馄饨当午饭。
馄饨很香,祝繁星吃得津津有味,陈念安却没啥胃口,因为心里装着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紧张。
“你怎么了?馅儿吃不惯吗?”祝繁星把自己碗里的荠菜鲜肉馄饨舀给他几个,又从他碗里舀来几个香菇菜肉馄饨,“你尝尝我这个,我这个挺好吃的。”
“姐姐。”陈念安发愁地看着她,“今天晚上,如果,你姑姑他们不同意我留在钱塘,怎么办?”
“那我就死给他们看。”祝繁星说。
陈念安吓坏了:“啊?!”
祝繁星“嗤嗤嗤”地笑起来:“和你开玩笑的,可不可能的啦,放心吧,我会有办法的,嗯……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能说服他们。”
陈念安眨了眨眼睛:“姐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就是……”陈念安说,“我舅舅舅妈不肯养我,是因为养我会花他们的钱,那如果我留在钱塘,不管谁养我,都是要花钱的,但我现在又不能挣钱,你也不能挣钱,以后,我们怎么过啊?”
祝繁星说:“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爸爸给我留了些钱,几年内,我还是养得起你的。”
陈念安耷拉着脑袋:“可那是祝叔叔留给你的钱,你不用给我花的,姐姐,我总觉得我是个大麻烦,还不如……那时候,和妈妈一起走了算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啊?你活下来就是运气好,你明白吗?”祝繁星严肃地看着他,“小老虎,我跟你说实话,你现在还小,不管跟着谁生活,都会是那个人的负担。但你就是活着呀!你又不能去死,那把你交给那些不靠谱的人去养,还不如我来养呢。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自己都是别人的麻烦,咱们两个大麻烦凑一块儿过得了。”
陈念安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看着桌对面的祝繁星,毫不夸张,他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已经不是仙女可以形容的了,她简直就是一个活菩萨。
祝繁星能感受到陈念安的彷徨与恐惧,也知道,他的处境要比她凄惨得多,至少爸爸给她留下了房子和存款,身边还有任叔叔和姑姑能帮衬一把,再熬几年,她就成年了,日子不会太难过。
陈念安就不一样了,他像个皮球似的被人踢来踢去,正处在人生的重要拐点,她的一念之差,也许会改变他的一生,所以,她想紧紧地抓住他。
“小老虎,我觉得,等我们长大了,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祝繁星看着陈念安,笑得明媚灿烂,“到时候不管碰到什么事,你能找我商量,我也能找你商量,我是你姐,你是我弟,我们再也不用去看别人的脸色,你不觉得这样会很酷吗?”
陈念安琢磨着她的话,末了,用力点头:“嗯,很酷!”
“那不就行了?”祝繁星指指他的碗,“好啦,先别想了,吃馄饨吧,吃完了我们回家。”
回到榕晟府,祝繁星还掉轮椅,姐弟二人暂时空了下来。
祝繁星钻进卧室刷题复习,为开学后的摸底考临时抱佛脚,陈念安杵着拐杖,在客厅练习走路,走累了,他坐在沙发上,在看电视和看书间选择了看书,捧着一本《海底两万里》看得入迷。
傍晚,祝繁星伸着懒腰走出卧室,对陈念安一声吼:“小老虎!开工了!赶紧去做饭!”
陈念安:“!”
祝繁星没和他开玩笑,把菜都丢给他,让他做两菜一汤,菜单是她定的,番茄炒蛋,红烧排骨,还有一碗笋干冬瓜汤,陈念安汗都下来了,嚅嗫着说:“番茄炒蛋和冬瓜汤我能做,红烧排骨……我不会啊!”
“你不会?”祝繁星瞪着他,“红烧排骨这么简单,你不会?”
“简单吗?”陈念安苦着脸,“我会做辣椒炒肉,姐姐,你有辣椒和猪肉吗?咱们换个菜吧。”
“你不早说!”祝繁星摆摆手,“算了算了,买菜来不及了,你就做一菜一汤吧。”
厨房里,陈念安杵着拐杖单腿而立,又是洗菜又是切菜,忙得焦头烂额,祝繁星不仅不帮他,还拿着手机给他录视频,配上画外音解说:
“陈念安同学现在在打蛋,看,他打蛋的手势还挺熟练。”
“陈念安在切冬瓜,他说我买的冬瓜不太新鲜,不像是现切的,我都看不出来,他很懂啊。”
“看看看,他在炒菜了,喔!好大的火!我都不敢起这么大的油锅,他还瘸着呢,厉害厉害。”
……
陈念安默默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祝繁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什么都没说,觉得姐姐做事,肯定有她的道理。
六点多,当祝怀雯和任俊前后脚抵达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菜一汤,祝繁星尝过味道,还不错,陈念安没吹牛,他真的会做饭。
令祝繁星意外的是,傅佳颖也来了,这不是个好消息,佳颖阿姨和姑姑一样,都不喜欢冯采岚,但她不喜欢冯采岚的理由和姑姑又不一样,姑姑是觉得冯采岚动机不纯,佳颖阿姨是觉得,冯采岚抢走了曹文月在祝繁星心目中“妈妈”的地位。
三个大人围坐在桌边,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陈念安身上,脸色都不太好看。
陈大厨早已变成一只鹌鹑,局促地坐在那里,手指互搅,恨不得自己能隐身。
祝繁星给大人们泡了茶,简单地讲述了前一天发生的事,最后,向他们提出自己的想法。
“姑姑,任叔叔,佳颖阿姨,我昨天想了一晚上,做了个决定,就是……我想让陈念安留在钱塘上学,和我一起生活,以后,我来养他。”
这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把三个大人都劈懵了,祝怀雯第一个开口:“不可能!我不同意!”
任俊跟上:“我也不同意,星星,你太天真了。”
来之前,他们其实都有自己的打算,祝繁星没在电话里说得太具体,他们只知道陈念安被冯智光送到了钱塘,祝繁星收留了他,她把他们叫过去,应该是想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
任俊觉得,他得跑一趟安徽,把陈念安送回去,并且以“不帮冯采岚跟进赔偿事宜”做威胁,要求冯智光再也别拿陈念安来做文章。任俊相信,看在钱的面子上,冯智光会答应的。
祝怀雯觉得,冯采岚的家里人真不要脸啊,她不能再嫌麻烦,得帮忙跑一趟户籍办,把陈念安的户口迁回老家,户口迁走了,应该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要不然以后三天两头地把孩子送过来,岂不是阴魂不散?
他们谁都没想到,祝繁星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简直是天方夜谭!
任俊义正辞严:“星星,我跟你说过很多遍,陈念安是有法定监护人的,而你自己是个未成年,先不说你没资格去做他的监护人,就算你成年了!你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你爸爸和他妈妈没结婚,你能听明白吗?”
祝繁星说:“但他舅舅不肯养他呀,都把他送过来了,我愿意养他,干吗非要纠结什么监护人不监护人的?我就想和他一起搭伙过日子,供他在钱塘念书,他愿意的,他舅舅也愿意,为什么你们就是不答应?我又没用你们的钱。”
祝怀雯气炸了:“祝繁星,你脑子被狗吃了吗?你以为你爸给你留了很多钱啊?别忘了你还欠着一百万的房贷呢!自己都顾不上了还去帮冯采岚养儿子?你疯了吗?!”
祝繁星梗着脖子:“等我成年了,我就去打工,一百万算什么?我能挣到更多的钱!”
祝怀雯指着她:“你挣个屁!”
傅佳颖苦口婆心:“星星,我知道你重感情,但你现在是意气用事了,养一个孩子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且你要住校的,你怎么养他?这不现实的呀!”
祝繁星指指餐桌上的菜:“陈念安会做饭,这都是他做的,他会做很多菜,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你们要是不信,我还拍了他做饭的视频,你们要看吗?”
“这不是会不会做饭的事!”任俊真要上火了,“星星,你不能无视法律法规吧?冯智光如果弃养,陈念安可以去告他,无论如何都轮不上你来插手他们家的事!”
“怎么轮不上呢?”祝繁星看着他,手抚心口,“任叔叔,他妈妈养了我九年啊!又养了满宝三年半!你们没有得到过她的恩惠,我得到过!爸爸一直教我做人要知恩图报,那我现在已经不能报答他们了,我就想拉陈念安一把,一报还一报,我愿意养陈念安十年,养到他大学毕业,能自力更生!后面我就不管了,这样也不行吗?”
“不行!”祝怀雯眼睛都红了,“凭什么呀?冯采岚养你又不是白养的,她有目的的!这些年你爸花在她身上的钱还少吗?还报恩?你爸因为她命都没了,你居然还想着报恩?”
“我敢说,我爸不会怪我妈。”祝繁星哭了,“如果那次车祸,只有我妈一个人活下来了,她绝对不会带着陈念安离开,一定会一个人把我们三个养大。同样的,如果只有我爸活下来,他也不会把陈念安送回老家,一定会继续抚养他长大,我了解他们,任叔叔,你也了解我爸爸,你知道我没有瞎说,对吗?”
“星星……”任俊摇着头,“你这样固执,我真的很失望……”
“任叔叔,你这样无情,我也很失望。”祝繁星呜咽着说,“别人都说世上没有好后妈,但我就是遇到了一个好后妈,佳颖阿姨,姑姑,你们都是做妈妈的人,你们愿意帮别人养孩子吗?不愿意,对不对?但是陈念安的妈妈愿意!她真的对我,对满宝,特别特别好……那种好不是装出来的!她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
不知不觉,祝繁星已经泪流满面,拍着胸口大喊,“我愿意把陈念安养大!我愿意供他念书!我想让他离开那个小山村,考上大学,变成一个优秀的人!”
陈念安一直没说话,就听着祝繁星以一对三,据理力争,是为了他。
他难过极了,早已垂着脑袋哭得稀里哗啦,恨自己如此弱小,一点都帮不上忙。
祝怀雯烦躁得不知如何是好,冲着两个孩子吼:“你俩都别哭了!哭哭哭,哭坟啊!”
这时,傅佳颖站了起来,从厨房拿来一双筷子,尝了口餐桌上的番茄炒蛋,细细品味后,点了点头。
任俊没注意到妻子的行为,还想再劝劝祝繁星:“星星,任叔叔不是无情……”
“任俊。”傅佳颖叫住了他,“你别说了。”
任俊愕然地看着她。
“我觉得星星说的有道理,做人的确要知恩图报,不能过河拆桥。”傅佳颖说,“我们应该尊重星星的想法,至少先试一下,让孩子留下住一阵子,看看情况再做决定。任俊,你再这么强硬地反对,星星就再也不会信任我们了。”
任俊陷入沉思。
祝繁星眼睛亮了,陈念安也抬起头来。
祝怀雯难以置信:“佳颖姐,你脑子也糊涂了吗?”
“我没糊涂,我就是想通了。”傅佳颖看看他们,最后把目光落在祝繁星的身上:“星星,我和你任叔叔同意了,你先把陈念安留下吧,让我看看,你能不能做一个好姐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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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 第05章
◎不客气,你以后乖乖听我话就行。◎
任俊虽然仍有疑虑, 但傅佳颖都那么说了,他也不好当众拂了妻子的面子,此时只能偃旗息鼓,算是默认了妻子的意见。
内心深处, 他也在反思, 在法理与人情之间, 他为什么会那么坚定地选择法理?大概是因为,他和祝繁星立场不同。
祝繁星说的没错, 她的确承了冯采岚的恩, 而他没有,所以在他、还有祝怀雯看来, 陈念安就是个和祝家毫无关系的陌生小孩,于情于理都该由冯家人来抚养。
只有祝繁星不这么认为, 她把陈念安当成了冯采岚在这个世界的血脉延续,她想报恩。
三个大人, 两个倒戈, 祝怀雯成了唯一的反对者, 她急吼吼地对傅佳颖说:“你们同意有什么用?真搞笑了, 这花的又不是你们的钱!”
祝繁星说:“那我花的也不是你的钱啊!”
“你怎么变得这么没大没小?啊?”祝怀雯指着祝繁星, 气得发抖,“有你这么和大人说话的吗?读书都读到狗身上去啦!”
因为有人撑腰, 祝繁星胆子更大了, 说:“姑姑,你别动不动就用什么大人小孩的来压我, 我在和你讲道理, 你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 就用道理来反驳我, 别老是骂我狗狗狗的,我是属狗,那你也属狗啊!”
祝怀雯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儿,又看看沉默的任俊和傅佳颖,最后点了点头:“行,行,既然你们都说好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祝繁星,你主意大了,以后再有什么事儿你就自己解决吧,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家洋洋还小呢,我没那么多工夫来管你的事。”
说完后,祝怀雯提包离开,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陈念安被那声“砰”吓得一抖,祝繁星倒是没什么反应,起身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捧出半个西瓜,问:“任叔叔,佳颖阿姨,你们吃西瓜吗?”
“哦,我们不吃了。”傅佳颖说,“今天先这样吧,我和你任叔叔也该回去了,蓓蓓还在家等我们呢,我得回去做饭。”
祝繁星看了眼陈念安,眼珠子一转,说:“佳颖阿姨,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傅佳颖:“你问。”
祝繁星讪讪地笑了起来:“那个……你知道红烧排骨怎么做吗?”
傅佳颖:“……”
任俊受了点打击,一个人去阳台抽烟,傅佳颖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厨房,教他们做红烧排骨。
排骨要先焯水,洗净,再起油锅炒,放生姜、茴香、桂皮、黄酒、酱油、少量的盐……加水后先大火煮,再小火炖。
陈念安支着拐杖聚精会神地听,把每个步骤牢牢地记在心里,傅佳颖瞄了眼祝繁星:“你不是说他会做饭吗?排骨都不会啊?”
陈念安脸红了。
“总有第一次的嘛。”祝繁星狗腿地说,“小老虎很聪明的,一学就会,虎仔,你学会了吗?”
“学会了!”陈念安喊得贼响亮。
“哎呦,小点儿声,没让你喊口号。”傅佳颖说,“再炖三十分钟就行了,最后加点儿味精或鸡精提味,就能吃了。”
祝繁星嘿嘿笑:“谢谢佳颖阿姨!”
傅佳颖看向陈念安:“虎仔,你别老站着,先去外头沙发上坐会儿,我和星星聊几句。”
陈念安知道她们有话要说,赶紧杵着拐杖溜出厨房,还帮她们关上了玻璃移门。
抽油烟机轰轰作响,站在底下说的话,外面的人听不见。
傅佳颖问:“星星,你真的想好了?”
祝繁星点头:“嗯,想好了,连以后怎么过日子都想好了,陈念安会自己上学放学,买菜做饭,生活可以自理,我每个周末都会回家,只要不出什么大事儿,应该没问题。”
“你没考虑到一些突发情况。”傅佳颖说,“比方说,你俩生病了怎么办?感冒,发烧,肺炎,肠胃炎,有些毛病不是说你不想得就不会得的,有时候是学校里传染起来的。蓓蓓班里上次诺如病毒感染,几乎全班中招,个个发烧呕吐,半夜送医院挂水,碰到这种事,你怎么办?”
祝繁星想了想,说:“那就……车到山前必有路呗,只要死不了,总有办法的,大不了我请假回来嘛。”
“哎呦,你心可真大。”傅佳颖摇摇头,指指门外,“星星,你跟我说实话,那孩子,真的没什么陋习吗?”
“我暂时没发现。”祝繁星说,“佳颖阿姨,他真的是个很乖、很懂事的小孩,非常听我的话,我不舍得把他送回老家去,我总觉得,他要是回去了,这辈子可能就毁了,他舅舅不会给他读大学的。”
傅佳颖说:“读大学本来也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啊,很多农村出身的小孩,靠着一技之长都能在社会上立足的。”
“可他要是连高中、甚至初中都上不了呢?”祝繁星说,“一个小学学历,或是初中学历的人,想要成功,是不是太难了点?而且他读书很好的,年年考第一,他不是那种不爱学习的小孩。”
傅佳颖点点头:“行吧,我明白了,那这样,我叫你任叔叔去学校帮他咨询一下,他现在打着石膏,暂时不方便上学,看看能不能先帮他把入学手续办了,请几天假,等他腿好了再去上课。”
“好的!谢谢佳颖阿姨!”祝繁星说,“他念东耀二小,就是我毕业的那个学校。”
“嗯,我知道了。”傅佳颖拍拍祝繁星的胳膊,“你姑姑刚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说的是气话,以后不会不管你的。”
“我怎么觉得她说的就是大实话呢。”祝繁星撇撇嘴,“我姑姑过得不好,以前都是我爸爸在接济她,以后,她从我们家捞不到什么好处了,我觉得,她是真的不想管我了。”
傅佳颖说:“你别这么想,她毕竟是你姑姑。”
“姑姑又怎么了?陈念安还有舅舅呢,我还有小叔呢,哪一个靠谱了?佳颖阿姨,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清楚得很,这和血缘没关系。”祝繁星眼里透出与年龄不符的通透,“以后,我会尽量少联系姑姑的,不想去麻烦她。”
傅佳颖说:“你有事,可以来联系我。”
“嗯。”祝繁星看着她,“佳颖阿姨,今天……我真的没想到,居然是你帮了我。”
傅佳颖笑了几声:“我呢,其实也是硬着头皮同意的,就觉得说,至少先试一下。星星,你记住,如果你和陈念安住在一起,不那么融洽,你一定要告诉我。你本来就没有义务养他,随时可以反悔,把他送回老家去,你千万不要委屈自己,不要为了面子而逞强,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知道吗?”
祝繁星点头:“知道了,佳颖阿姨,我记住了。”
——
任俊和傅佳颖离开了。
回家路上,任俊开着车,问副驾上的妻子:“你怎么……突然就同意了?你以前,不是一直对冯采岚……”
“哎呦,人都没了,还说这个干什么?”傅佳颖说,“刚才那个情况,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们不答应,星星会非常失望。除非你以后不想再管她了,但凡你还想继续关心她,我们就必须做出让步,要不然,星星就逆反了。”
任俊说:“可两个孩子怎么一起生活?这又不是旧社会,八岁养七岁。”
傅佳颖说:“我观察过那个小男孩了,真挺能干的,性格也老实,最关键的一点是……你没发现吗?星星和他很投缘,星星喜欢他,他也喜欢星星,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呗,看看他俩能不能一起搭伙过日子。”
任俊:“那他俩要真把日子给过起来了,怎么办?”
“那不正好吗?”傅佳颖笑着说,“就说明他俩没说大话呀。老公,孩子会长大的,他俩不会一直只有十几岁,他们会长到二十多岁,三十多岁,就像你和怀康、我和文月那样,等他们长大成人,身边能有个贴心的朋友,甭管同性异性吧,都是件好事儿。”
任俊也笑了:“你倒很看得开啊。”
“其实,不瞒你说……”傅佳颖望着挡风玻璃前方,“以前,有好一阵子,我会替文月抱不平,觉得星星太冷漠了。文月十月怀胎生下她,她却对这个亲妈没啥感情,文月最后那几个月,你也知道的,经常抱着星星哭,舍不得孩子,可星星呢?一点都不记得了。”
任俊说:“那时候条件不允许,文月也没能拍点儿录像留下,只看照片,星星能有什么感觉?”
傅佳颖说:“所以啊,直到怀康和冯采岚没了,我才知道,星星其实是很重感情的,一点都不冷漠,我还蛮欣慰的。”
“嗯。”任俊认同,“我也发现了。”
“刚才,星星和我说了一些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傅佳颖说,“我们好像,的确太在乎血缘了,你看怀康和他弟弟,冯采岚和她哥哥,嫡亲的兄弟、兄妹,又有什么用呢?出事了,还不是只在乎钱?而你和怀康没有血缘关系,你为什么愿意为星星忙前忙后?因为你看重你和怀康的感情,那星星对冯采岚的儿子也是一样的,她愿意留下陈念安,就是看重她和冯采岚的感情。所以,我一下子就想通了,觉得不应该去否定星星,那是一份很美好的感情,她想珍惜,就让她付诸行动吧。”
——
此时的1001室里,两个孩子可没有大人们想的那么复杂,他们可高兴了,因为打赢了一场硬仗!
姐弟俩一起吃了晚饭,对那份红烧排骨评头论足,吃完后,祝繁星去洗碗,又把半个西瓜对半切,和陈念安一人捧一份,用勺子挖着吃。
“好甜啊。”祝繁星吃着冰西瓜,夸奖自己,“我挑瓜的水平真不赖!”
陈念安一直在傻笑,嘴巴都要合不拢了。
“小老虎,这下放心了吧?”祝繁星得意洋洋,“我就说我有把握说服他们,做什么事儿都得讲道理,只要道理讲得通,他们就反驳不了,我昨晚上打腹稿都打了很久呢!”
陈念安眨巴着眼睛问:“啥叫打腹稿啊?”
祝繁星说:“就是在脑子里写小作文。”
陈念安:“哦……”
祝繁星吃得快,丢掉西瓜皮后,去卧室拿来一本台历和一支笔,盘腿往沙发上一坐,说:“小老虎,坐过来些,咱俩也开个会。”
陈念安一切行动听从姐的指挥,立马往她身边挪过去些。
祝繁星翻着台历,说:“今天是二十五号,这个礼拜我就不用去学校了,下周一开学,我周日过去就行,那这个礼拜咱俩就在家休息,我复习,你养伤,我每天去买菜,咱俩在家做饭吃,怎么样?”
陈念安:“好!”
“下周的话,我听佳颖阿姨的意思,你还不能去上学,我会让任叔叔帮你把课本领回来,你在家先自己看看书,行吗?”
“行!”
“嗯……我给你挂个九月十二号的号,是个周六,我带你去医院拆石膏,然后你在家练一阵子走路,等你能自己出门了,我就送你去上学,行吗?”
“行!”
祝繁星托起下巴:“那我去上学了,你吃饭怎么办?”
陈念安说:“你帮我准备一些不容易坏的菜就行,我会自己做着吃。”
“也行,但你怎么倒垃圾呢?”
“呃……”
“这样吧。”祝繁星说,“你每天晚上把垃圾袋放到门口,我让隔壁邻居帮你倒一下,就几天工夫,他们应该会帮忙的。我警告你啊,你绝对不能自个儿出门,你这个样子,出去了万一摔一跤,就麻烦了!”
陈念安说:“我不会出门的,我跟你保证!”
祝繁星笑起来,在台历上画下一个又一个圈:“差不多到九月二十一号,你就能去上学了,到时候我带你坐一趟公交车,从我们这儿去东耀二小要坐六站呢,走路太远了。”
陈念安说:“我知道,上次坐过公交车了,你还指给我看了呢。”
“对哦,你不说我都要忘了。”祝繁星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次出行,全家人开开心心地去影楼拍照,还买了新手机和新衣服,才过了一个多月,物是人非。
“唉……暂时先这样吧。”祝繁星把台历放到茶几上,看着陈念安吃西瓜——他像是想快点吃完,勺子挖起一大块,塞到嘴里,汁水从嘴角流下,用手背抹掉,又探出头往盆里吐籽儿。
祝繁星的注意力渐渐集中到男孩的手上,发现他的指甲很长了,指甲缝儿里还都是黑泥,说:“虎仔,我给你剪个指甲吧。”
陈念安一愣:“我自己剪,我会剪的!”
“行。”祝繁星从茶几抽屉里摸出一把指甲钳给他,“喏,剪吧。”
陈念安:“……”
他呐呐地开口:“姐姐,有剪刀吗?我不会用这个。”
“噗!”祝繁星大笑起来,“来来来,我教你,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用剪刀剪指甲呀!”
她挨到陈念安身边,用湿纸巾把他的手擦干净,接着拿起指甲钳,“咔哒咔哒”地帮他剪起指甲来:“哎呦,好黑呀,你自己看看,你是去挖煤了吗?”
陈念安一张脸涨得通红。
“我给你把右手剪了,一会儿你自己试试给左手剪,小心别剪着肉。”祝繁星剪完右手,把指甲钳递给他。
陈念安接过指甲钳,学着祝繁星的样子,自己给左手剪指甲,不得不说,指甲钳的确比剪刀好使,他学得很快,剪完后,十个指甲变得干干净净。
“脚指甲是不是也要剪一下?”祝繁星弯腰看向他的石膏腿,脚丫子能露出来一半,指甲都看得见,已经非常长了,她叫得夸张,“哇塞,这再不剪,都能做杀人利器了,抬腿,我给你剪。”
陈念安没法拒绝,腿弯不了,他剪不到啊!
于是,他只能继续红着脸,把两条腿搁在祝繁星的大腿上,乖乖地让姐姐帮他剪脚指甲。
灯光下的祝繁星面容柔和,垂着眸,能看到她长而密的眼睫毛,陈念安看着她的脸,胸腔里涌起一股暖意,叫她:“姐姐。”
“嗯?”
“今天,谢谢你。”
祝繁星的眼睛依旧盯着他的脚丫子,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客气,你以后乖乖听我话就行。”
陈念安:“嗯!”
这是不用说的,在他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刻,是祝繁星排除万难收留了他,十一岁的男孩在心里暗下决心,这辈子,祝繁星让他往东,他就不会往西,她想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
他要努力长大,长得很高,很壮,长成一个像祝叔叔那样的男子汉,一辈子保护祝繁星。
她是最好看、最善良的小仙女,值得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星星(捧脸):温明远想和我谈恋爱~
小老虎:我杀了他!
29 ? 第06章
◎《小学生都能做的100道菜》◎
接下来的一星期, 祝繁星完全按计划行事,和陈念安一起生活在榕晟府,姐弟俩每天商量着吃什么菜,由祝繁星出门买, 陈念安负责做, 没有出现过傅佳颖预想中的“不融洽”。
祝繁星甚至去新华书店买来一本菜谱——《小学生都能做的100道菜》, 赏赐给了陈念安。
“你要是学会做这一百道菜,咱俩就不用愁啦!”
陈念安捧着书, 仰脸看她, 问:“姐姐,你也学吗?”
祝繁星拍拍他的头:“弟弟, 我学了有什么用?我是有食堂吃的,你在家才没饭吃,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解决你的肚皮问题,懂不懂?”
陈念安懂了, 并且觉得祝繁星说的很有道理。他翻着菜谱, 从最简单的几道家常菜入手, 每天杵着拐杖在厨房钻研厨艺, 祝繁星帮他打下手, 时不时地还会激励他几句:
“我爸爸九岁就会做全家人的饭了,你都十一岁了, 肯定没问题的!”
“昨天那个炒肉片咸了点, 今天你炒茄子的时候记得少放点盐。”
“哇!这个鸡蛋羹做得很好啊!小老虎,继续保持!”
陈念安:“嘿嘿。”
——
任俊联系上了冯智光, 通知对方, 陈念安可以留在钱塘上学, 冯智光长出一口气, 态度立刻变了,笑嘻嘻地向任俊表示感谢。
可当任俊向他提起陈念安的生活费,冯智光就开始卖惨了,说家里两个老人种地为生,没有收入,他在县城打工,每个月工资还不到两千块,这么点钱要养活一家五口,实在负担不了陈念安的生活费。
他讪笑着:“等赔偿款下来了,从那里头扣吧。”
提之前,任俊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也没说什么,挂掉了电话。
他跑了一趟东耀二小,确认了陈念安的入学事宜,并帮他请了三周假,等陈念安腿好了,直接去上课就行。
趁着不用去学校,祝繁星去了趟商场,帮陈念安添置了一些新衣服新鞋子,包括秋装,陈念安留在家里的衣服只有几套夏装,其余的行李都在车祸中遗失了,连书包文具都得新买。
买衣服的时候,祝繁星顺便帮满宝买了两套,还买了些满宝爱吃的零食。祝满仓被带走一个月了,祝繁星很挂念他,想着幼儿园马上就要开学,决定去光耀新村看看小弟。
没想到,102室没人。
祝繁星没有备用钥匙,敲了半天门后无人应答,又去二楼敲202室的门,也没人。
她垂头丧气地走出单元门,突然想到,小区的老人们喜欢去不远处的小公园喝茶打牌,兴许可以找他们打听一下。
祝繁星跑到小公园,果然看到了刘爷爷和俞奶奶的身影,老两口正在牌桌上鏖战,围观者众多,祝繁星挤进人群,叫他们:“刘爷爷!俞奶奶!”
俞奶奶抬头看到她,“哎呀”一声喊,连扑克牌都不要了,塞给边上另一个老人,起身说:“星星啊,你可算是来啦!”
祝繁星顿觉不妙:“怎么了呀?”
俞奶奶把她拉到边上,说:“真是对不住,你上次给我的电话号码,我塞裤兜里,回家后给忘了,裤子在洗衣机里一滚,什么都没啦,所以一直联系不了你。”
“发生什么事了?”祝繁星吓得肝颤,“满宝怎么了?他现在在哪儿?”
“满宝……不好说。”俞奶奶说,“你先别着急,你小叔那个对象对满宝其实还可以,平时吃过晚饭会带他出来玩。但是吧,你知道吗?那个女的离过婚的,在老家还有个儿子,比满宝大几岁,她在这儿待不住了,想回老家去,所以三天两头和你小叔吵架,闹分手。”
“……”祝繁星问,“那满宝现在在哪儿?”
“你先听我讲。”俞奶奶说,“我和那个女的聊过几句,我叫她小潘,她人还可以,她告诉我,她和你小叔认识了也才半年,你小叔和她说大哥没了,要回来奔个丧,顺便带她见见家里人,她就跟着来了。没想到到了这儿,莫名其妙的塞给她一个孩子,让她照顾,她就不愿意了。所以啊,上礼拜她回老家去了,你小叔一个人管不了孩子,就前天吧,带着满宝也追了过去,临走前还和我打了个招呼,说是以后满宝可能要在那边上学了。”
祝繁星问:“俞奶奶,你知道那个阿姨的老家在哪儿吗?”
俞奶奶说:“内蒙。”
“啊?”祝繁星惊呆了,“这么远啊?”
“可不是嘛!”俞奶奶很内疚,“我把你手机号弄没了,都没法子联系你,就盼着你能来一趟。”
祝繁星问:“奶奶,你知道这阵子,我小叔出去找工作没?”
“嗨,找什么工作呀!”俞奶奶摇头道,“天天在这儿打牌呢,我们都是打的一块两块的小牌,他和人打五块十块的,动不动就输个好几百,我说说他吧,他还装傻,说最近手头宽裕,不用我操心。”
祝繁星:“……”
他能不宽裕吗?葬礼上偷了一万块呢!
祝繁星告别了俞奶奶,失魂落魄地坐公交回家。她没有祝怀军的手机号码,回家的路上,给姑姑发了条短信,问她要小叔的手机号。
祝怀雯回:【你要他手机号干吗?少和他联系,就当他死过了。】
祝繁星:【姑姑,他把满宝带到内蒙去了,你知道吗?】
祝怀雯:【知道,去就去了,你不用管。】
祝繁星无法理解姑姑的态度,似乎只要不让她养孩子,满宝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她心力交瘁,刚把陈念安留下,祝满仓居然被带走了,还是去的内蒙,比安徽都远得多,她忧心地想,满宝是个土生土长的南方小孩,从小娇生惯养,去了北方,能过得惯吗?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她能养着陈念安,是因为陈念安生活可以自理,她养不了祝满仓啊,满宝真的太小了。
他要是真去了内蒙生活,以后,她还能见到他吗?
——
周日下午,祝繁星收拾好书包,准备去学校。
经过近一周的相处,她对陈念安的独立生活能力已经非常有信心,男孩儿学会了用洗衣机,也学会了用厨房里的各种小家电。她给他备好了一周的菜,有荤有素,陈念安说他每天早上吃速冻包子饺子做早饭,中午煮一锅米饭,再炒两个菜,先吃一顿,剩下的饭菜晚上用微波炉热一下,当晚饭吃,安排得还挺合理。
祝繁星背着书包在门口换鞋,陈念安杵着拐杖送她,这是姐弟俩共同生活后的第一次分离,为期一周,祝繁星能看出男孩儿眼里的不舍。
“别这么看着我,我周五晚上就回来了。”祝繁星笑着说,“你在家乖乖的,有什么事儿就和隔壁的李爷爷讲,我已经拜托过他了,他每天会帮你倒垃圾,唔……下次回来我去给你买个手机,你一个人在家,还是有个手机比较方便,我能直接联系到你。”
陈念安点点头:“姐姐,你放心去学校吧,我不会跑出去的。”
“我相信你。”祝繁星揉揉他的脑袋,“那我走啦,你好好照顾自己。”
“嗯,姐姐再见。”
“周五见,小老虎。”
祝繁星走了,房门在眼前关上,陈念安盯着门看了好一会儿,抬手抹了抹眼睛。
他知道,未来的日子,这将成为他生活中的常态,每周日都要目送祝繁星离开,周五再迎接她的归来。
祝繁星不在家的日子,他得一个人生活,这么大的一套房子,只住他一个人,好浪费啊。
——
祝繁星坐上了去二中的公交车,戴着耳机用MP3听歌。车子要开一个半小时,坐着坐着,她有点困了,脑袋靠在玻璃窗上,打算睡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公交车一个急刹,她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扑去,手忙脚乱地想抓住扶手,最后抓到的却是一个人的手臂。
祝繁星转头一看,身边的乘客已经换了,居然是她认识的人——温明远。
“小心小心,没撞到吧?”温明远伸长胳膊护住了她,问道。
祝繁星坐直身体,松开手后掠了下头发:“没有,谢谢你。”
“不用谢,好巧啊。”温明远对她微笑,“我一上车就看到你了,想和你打个招呼,你一直在睡觉。”
祝繁星抹了抹嘴角,怕自己睡着了流口水,问:“你是在哪站上的车?”
“翠鸣桥站。”温明远说,“我家就住那儿,你呢?”
祝繁星说:“我比你远,榕西大道东上的车。”
温明远说:“也没远多少嘛,就隔了六站,还挺近的。”
祝繁星笑了笑。
她知道自己和温明远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操场上,但她当时心思恍惚,压根儿没记住温明远的样子。后来军训,他出现在她面前一直是一身迷彩服的形象,直到这时,祝繁星才好好地打量了一番温明远——他戴着眼镜,身穿白衬衫和牛仔裤,留着一头短碎发,面容白净,肩膀宽阔,气质偏斯文。
凭良心讲,还蛮帅的。
温明远问:“上周……你怎么请假了?”
祝繁星说:“哦,家里有点事。”
“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
“你……平时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温明远低声说,“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
祝繁星:“……”
她局促不安地看着他:“其实,你们不用太关心我,我没事的,不需要什么帮忙。”
温明远说:“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大家都是同学嘛,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祝繁星:“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不过我真的没事,咱俩都放松一点,你和我说话不用这么端着,我不太习惯这样。”
“好吧,我知道了。”温明远的笑容很温柔,“嗯……能加一下你的Q/Q吗?我们已经有个班级群了,你还没进去,我可以拉一下你。”
“可以。”
祝繁星拿出手机,和他互加好友,又被他拉进了班级群。
周日下午,群里很热闹,同学们叽里呱啦地聊着天,祝繁星看了一会儿,听到温明远问:“你是哪个初中毕业的?”
祝繁星说:“青芽中学。”
温明远:“哦……”
青芽中学是一所口碑很好的公办初中,只是体量不大,一个年级只有六个班。东耀一小和东耀二小的毕业生只有三分之一能升上青芽,其余的会分去辖区里另一所初中。至于怎么分校,还得靠考试,以及参考毕业生们小学五六年级的期末成绩。
祝繁星当初是免试升的青芽,接下来,就要看陈念安的造化了。
温明远知道青芽中学还不错,接着问:“那你中考考了几分?”
祝繁星报出自己的分数,温明远像是很惊讶:“你的分很高啊!在我们班应该能排进前五了。”
他能这么说,说明他的分也不会低,祝繁星问:“那你呢?你考了几分?”
温明远一笑,回答:“我没参加中考,我是保送的。”
祝繁星:“……”
她被激起了好胜心:“我也被保送了,只是保送的学校不是二中,所以我就放弃了保送,选择自己考。”
温明远问:“你就不怕考不上吗?”
祝繁星仰起下巴:“你都知道我的成绩了,你觉得我像是那种没把握还要硬冲的人吗?”
“有道理。”温明远笑着说,“刚好,明天摸底考,看看咱俩谁更厉害。”
祝繁星傻眼了:“啊?明天就考?”
“对啊,你不知道吗?哦,你请假了。”温明远说,“明天早上开学典礼,完了就考试,要考两天,大概就是中考那个水平,可能会稍微难一点。”
祝繁星咽了口口水。
完蛋了,她想,佛脚还没抱完呢,这次估计要丢脸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短小,明天继续~
30 ? 第07章
◎小老虎!开门!我回来了!◎
钱塘二中为高一新生们准备的摸底考根本就不是中考水平, 要难上许多许多许多!祝繁星连考两天,直考得灵魂出窍,也就最擅长的英语有把握拿高分,其他的, 考完后她都不想再提。
出成绩后, 和她想的一样, 英语一枝独秀,其余科目马马虎虎, 幸好, 她基础扎实,总成绩倒也没垫底, 还能在班里混个中游。和那些考砸了、不知该如何向家长交代的同学不同,祝繁星颇有阿Q精神地想, 至少,她的卷子不用让家长签名。
——老爸呀, 如果你还在, 看到我考成这样, 会不会很失望?
温明远脱颖而出, 总成绩位列全班第一, 据说,还是年级第三。高一年级十六个班级, 八百多个学生中的第三, 意味着什么?妥妥的清北预备役啊!
祝繁星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看着风光无限的温明远, 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在小学、初中一直是年级里的佼佼者, 还是各项活动的积极分子, 经常代表学校出去打比赛。现在进了重高, 身边强手如云,她一下子泯然众人了,想想自己还夸下过“考上北大”的海口,真是汗颜。
但今时不同往日啊,祝繁星明白得很,以前上学,有爸爸做经济支持,妈妈做后勤保障,她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心无旁骛地学习就行。
现在不可能了,就算坐在教室上课,她心里都会惦记独自在家的陈念安。
有句俗话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祝繁星试过了,给了俞奶奶手机号,一直没接到对方的电话,就以为满宝啥事都没有,最后发现,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陈念安也一样,没有消息不代表他一定没事,他毕竟只是个小孩子,腿上还打着石膏,一个人在家这么多天,能出的意外太多了。
比如烧水,水壶那么重,陈念安力气小,还拄着拐杖,万一灌水时被烫到了怎么办?她提醒过他,每次烧半壶水就行,也不知道他记没记住。
最怕的还是他会不小心摔跤,万一磕到了脑袋,晕过去了,都没人知道。
祝繁星想象着陈念安无助地躺在地板上的样子,身边血流成河,他想爬却爬不起来,求救又无人回应,等她几天后回到家,他早就死透了……
“祝繁星。”
祝繁星托着下巴,想入非非。
“祝繁星!”
“啊?”祝繁星“腾”一下站起来,“怎么了?老师?”
周围响起一片低低的笑声,祝繁星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是在上数学课。
“怎么了?我还要问你呢!怎么了!”教数学的朱老师是个中年男人,在讲台上吼她,“大家翻到哪页了?你翻到哪页了?开学没几天就上课打瞌睡?你那么爱睡觉回寝室睡去呀!”
“朱老师,对不起,我没睡觉。”祝繁星说,“我就是……走神了。”
“走神了你还很得意是不是?”朱老师气坏了,“你先坐下,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祝繁星噘着嘴坐下了:“哦。”
后排的温明远又笑了几声,祝繁星心生烦躁,拧了一把大腿,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听课。
重点高中的学习氛围非常浓厚,一开学,几乎没有缓冲时间,各科老师已经跟打了鸡血似的给学生们定下了学期目标。
教学进度是要赶的,各项竞赛是要参加的,吃喝玩乐就别想了,每天早上七点多进教室,晚上九点半下晚自习,跨过书山题海,剑指985、211,就是他们这三年的使命。
祝繁星低调行事,没参加任何班干部和课代表的选举,也没加入任何社团。健美操队来找过她,她说自己初中就退役了,不打算再练。英语老师也来找她,让她参加新一届的全国中学生英语竞赛,因为她初中时得过省奖,是一棵好苗子。
“吴老师,参赛要集训吗?”祝繁星问。
吴老师说:“初赛不用集训,按你的水平直接去考就行,决赛可能要集训几天,就在学校,没什么影响的。”
祝繁星很纠结,最怕的就是集训占用双休日,说:“吴老师,我先报名吧,过了初赛再说。”
她在寝室依旧没朋友,天天独来独往,在教室稍微好一些,课余时间会和周围同学聊上几句。只是,因为家里的变故,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大家对她的态度很奇怪,一个个讲话都小心翼翼的,这种滋味不好受,祝繁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被人同情的对象。
周五晚上的晚自习不强制参加,部分学生傍晚就准备回家了,学校门口停着不少私家车,都是来接孩子的家长。祝繁星背着书包、提着袋子走到校门口,看着路边那一长排车子,心里酸溜溜的。
——要是爸爸妈妈还在,他们一定会来接她回家。
这时,身后有人叫她:“祝繁星!”
祝繁星回头一看,是温明远,还有班里另一个男生姚鼎。
温明远也提着一个大袋子,大概是要带回家洗的脏衣服,说:“我爸爸来接我了,咱俩住得不远,你搭我车吧,我送你回去。”
祝繁星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我坐公交就行。”
“顺路的,你别和我客气。”温明远指指身边的姚鼎,“姚鼎也搭我车。”
姚鼎笑了笑,玩味地看着祝繁星。
“真的不用了,我没和你客气。”祝繁星向他们挥挥手,“我先走了,拜拜。”
祝繁星走得很快,小跑着出了校门,姚鼎搭着温明远的肩,笑着开口:“我说呢,催我催那么急,别有用心啊。”
“没有,你想多了。”温明远说,“我和她住一个方向,真挺近的,就想让她搭个顺风车。”
“人家不给面子呢,小温温。”姚鼎说,“祝繁星看着就挺傲的,不好追哦。”
温明远笑而不语。
——
祝繁星不想坐温明远的车。
这周坐了,下周怎么办?难道每周都要坐吗?
先是回家搭车,后面是不是还会发展成周日接车?那可真是没完没了了,他们的交情那么浅,她又不赶时间,没必要欠他人情。
而且,这人情她还还不了,她家没车,也没司机,只有一个瘸了腿的小萝卜头。
一个半小时后,祝繁星下了公交车,在小区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两个哈密瓜和一串葡萄,归心似箭地跑向6栋,坐电梯到十楼。
她先敲开1002室的门,给李爷爷送了个哈密瓜,感谢他帮陈念安倒垃圾。李爷爷没推辞,笑着说:“你弟弟很乖的,每天都把垃圾袋扎得紧紧的,一点儿汤水都不会漏出来,是个好孩子。”
“是吗?”祝繁星很是骄傲,“我也觉得他很乖呢!”
走回1001室门口,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想了想,还是摁响了门铃,大声喊:“小老虎!开门!我回来了!”
门后响起了拐杖落在地砖上的“笃笃”声,听节奏非常着急,接着是陈念安的喊声:“来了来了!姐姐,你等一下!”
房门开了,杵着拐杖的男孩出现在门后,他没被开水烫到,也没摔跤流血,活得好好的,仰着脑袋眉开眼笑地叫她:“姐姐,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
祝繁星真喜欢这种感觉,到家后,客厅亮着灯,有人在等她。
她愉快地进屋换鞋,把水果放到桌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陈念安,问:“这个礼拜没出什么事吧?你过得咋样?”
“没有,啥事都没有,我好着呢!”陈念安显然很开心,哪怕杵着拐杖,都要绕着她打转,令祝繁星想到了小狗冬瓜。
“一个人在家害怕吗?”
“不害怕!”
“无聊吗?”
“不无聊。”陈念安向她做本周汇报,“姐姐,任叔叔帮我把课本领回来了,我自己在看书,还做题了,做了好多页口算。还有,佳颖阿姨来过一次,给我买了点面包和饼干,说可以当早饭吃。哦,她还给家里打扫了,我让她不用打扫,她说我腿不好,先帮我收拾一下,等以后我腿好了,她不会这么干……”
“啊?那多不好意思啊。”祝繁星说,“你跟她说‘谢谢’了吗?”
“说了。”陈念安说,“我还给她吃香蕉了!”
祝繁星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笑得直抖,去厨房看了一眼,收拾得很干净,台面上摆着几盘备好的菜,问:“你还没做饭啊?”
“嗯,我都准备好了,想等你回来了再炒。”陈念安看着她,“你吃晚饭了吗?”
“没呢。”祝繁星笑着说,“那你赶紧开工,我都饿了,本来以为能吃上现成饭呢。”
“我很快的!”陈念安大声说,“很快就炒好了,你等着吃就行!”
陈大厨在厨房忙活起来,起了油锅,爆炒里脊肉。他已经掌握了拄拐炒菜的诀窍,拐杖支在腋下,两只手都能解放出来,左手把着锅柄,右手挥舞锅铲,才1米5出头的个子,架势还挺像个大师傅。
祝繁星在边上切哈密瓜,闻到一阵阵肉香,肚子就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她用叉子叉了一块哈密瓜喂到陈大厨嘴边:“来,张嘴。”
陈念安:“啊——”
哈密瓜进了他嘴里,祝繁星问:“甜不甜?”
“甜!”
小男孩笑得眯起了眼睛,再也不是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祝繁星被他感染,也尝了一块哈密瓜:“嗯~是很甜呢。”
开饭了,陈念安做了两菜一汤,洋葱炒里脊,香菇炒青菜,还有番茄蛋花汤,祝繁星捧着饭碗打开了电视机:“开始了开始了,今晚是《快乐女声》的总决赛!”
陈念安本来对《快乐女声》一无所知,来到钱塘后,跟着祝繁星看过两期,人头也认得差不多了。
祝繁星问他:“你最喜欢谁?”
陈念安说:“黄英。”
“为啥呀?”
“她唱歌特好听!”
这套房子的餐客厅是一体的,坐在餐桌边能看到电视机,祝繁星和陈念安并肩而坐,一边吃饭一边看节目,她问身边的男孩:“这个礼拜,你看过电视没?”
陈念安摇头:“没看过。”
“你从早到晚待在家里,一点儿电视都不看,不无聊吗?”祝繁星说,“我也没不让你看啊。”
“我在老家也不咋看电视的。”陈念安说,“我喜欢看书,姐姐,你屋里那些书,我都能看吗?”
祝繁星说:“能,你随便看。”
吃完饭,比赛还在继续,姐弟俩转移阵地到沙发上,面前摆着哈密瓜和葡萄,祝繁星抱着抱枕,陈念安抱着巧虎,石膏腿搁在茶几上,两人挨在一起看电视。
黄英被淘汰了,陈念安一阵失落,接下来,不管谁得冠军,他都无所谓了。
祝繁星在学校里憋了一周,好不容易能放松一下,依旧看得入神,看着看着,只觉肩上一重,她压低下巴往左边看,发现是陈念安睡着了,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小屁孩儿。”祝繁星伸手往他脑门上戳了一下,陈念安没醒,只皱了皱眉。
凑得近了,祝繁星能看清他脸上的小绒毛,陈念安肤色偏黑,肤质却很细腻,毕竟年纪还小,脸上没有那些青春痘、粉刺、粗毛孔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祝繁星不禁想到了满宝,祝满仓小朋友的皮肤才是真的好,小脸蛋儿白乎乎、胖嘟嘟的,捏起来手感绝佳,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在内蒙吗?
——
此时的祝满仓的确还在内蒙,但很快,他就要登上一列开往钱塘的绿皮火车,顺利的话,周日就会抵达钱塘。
他战战兢兢地跟在祝怀军身边,迈着小短腿吃力地走,累了不敢说,说了也没用,“爸爸”不会抱他,惹“爸爸”生气了,他还会挨打。
祝满仓甚至有点儿想念新“妈妈”,至少“妈妈”不会打他,但“妈妈”不要他,他只能跟着“爸爸”。
九月初,内蒙的气温已经很低了,祝满仓的衣服还穿得单薄,在火车站,有好心人对祝怀军说,给孩子添点儿衣服吧,看看,鼻涕泡都冻出来了。
祝怀军就打哈哈:“我们去钱塘,钱塘还热着呢!”
火车启动了,父子俩买的硬座票,祝满仓无座,只能坐在祝怀军腿上。硬座座位是几个乘客面对面,对面那人在吃泡面,红烧牛肉面的香味飘到祝满仓面前,他咽了咽口水,回头对祝怀军说:“爸爸,我饿了,我想吃那个……”
他用小手指向泡面,祝怀军打掉他的手,说:“没买,火车上泡面很贵的!我给你吃焙子。”
焙子是内蒙的一种特产干粮,祝怀军掰了一块塞到儿子手里,祝满仓瘪着小嘴,说:“我不想吃这个……”
“不吃就饿着。”祝怀军一把拿回焙子,塞到自己嘴里,又把儿子抱起来往地上一放,“你先站会儿,坐得老子腿都麻了。”
祝满仓再也遭不住了,抖着嘴唇就要哭,刚发出一点点声音,祝怀军就向他扬起了巴掌。祝满仓眼疾手快,自己捂住了嘴,硬生生地把哭声压到了喉咙里。
祝怀军瞪着他:“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男孩子不能哭,嗯?再敢在老子面前哭一声,你知道后果的。还哭吗?”
祝满仓捂着嘴不停摇头,眼睛里的泪水却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祝怀军叹了口气,用袖子帮儿子擦掉眼泪,又掰了快焙子给他:“饿了就吃点,别挑了,我只带了这个。”
这一回,祝满仓捧住了焙子,小小地咬了一口,甜焙子,混进了他的眼泪,变成咸的了。
祝怀军懒得理他,眼睛望向窗外。
这些天,他已是焦头烂额。
潘美凤跑回了老家,他带着儿子追了过来,潘美凤说,要一起过日子可以,帮他带儿子也可以,她唯一的条件是,让祝怀军搞定那笔二十三万的借款。
二十三万啊!这么大一笔债,压在身上,这辈子还睡得着吗?
祝怀军说那就是侄女闹着玩的,祝繁星不会来问他讨债,潘美凤不信,她看过借条的复印件了,说自己就这么一个条件,只要祝怀军能拿到借条原件,她就接纳祝满仓,把孩子留在身边养。
祝满仓……祝怀军看向那个挂着鼻涕泡的小男孩,心里无数次升起把他随便往哪儿一丢的念头,幸好,他还有为人父的那么一点点良知,想着满宝好歹是他的亲儿子,这辈子可能就这么一个孩子了,真丢了,以后往哪儿找去?
还是得从长计议。
他想,回到钱塘后,他得先想办法进到祝繁星家里,哪怕是撬锁,他也要找回那张借条。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