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第02章
◎你送了我礼物,都没吃着我的生日蛋糕。◎
祝繁星向来是个爱美的女孩, 喜欢漂亮衣服、漂亮鞋子,念初中时曾因追求时尚,用剪刀给自己剪过斜刘海,结果剪得跟被狗啃过一样, 爸爸忍无可忍, 把她提溜到美发店, 让理发师给她二次加工,才能见人。
可家里出事后, 祝繁星就没在穿衣打扮上花过心思, 在校时天天穿校服,回到家, 随便拎件T恤衫一穿、运动裤一套,就能出门。
而这天是温明远的生日, 几个同学聚会玩耍,祝繁星觉得, 自己还是得稍微打扮一下。
在无处落脚的房间里, 她翻找着不知塞在哪儿的春秋装, 最后扒拉出一件浅黄色长袖带帽卫衣和一条牛仔长裤, 心满意足地换上, 又把辫子重新扎成高马尾,兴冲冲地跑到主卧, 问陈念安:“虎仔, 我这么穿好看吗?”
陈念安愣愣地看着她,祝繁星还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祝满仓先喊起来, 小嘴像抹了蜜:“好看!姐姐最美!”
然而祝繁星不买账:“你懂什么?小老虎, 我问你呢, 好看吗?”
陈念安点点头:“好看。”
是真的好看,浅黄色的上衣把祝繁星的肤色衬得更加白皙,她眉眼生动,鼻梁挺拔,不是那种大眼睛小嘴巴的甜美长相,陈念安甚至觉得,扎着高马尾、有着一双大长腿的姐姐,很像武打片里英姿飒爽的女侠。
得到了两个弟弟的肯定,祝繁星满意了,笑着说:“那我下午就穿这个出门啦。”
祝满仓问:“姐姐,你要去哪儿?”
祝繁星说:“姐姐有个同学过生日,要去他家做客。”
祝满仓高高举手:“我、我也想去!”
“你不能去。”祝繁星说,“是我的同学过生日,和你没关系,你就待在家睡觉,哥哥会管你的。”
祝满仓的嘴巴翘得能挂油瓶,一张小脸写满了失望。
祝繁星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前,每逢长假,爸爸就算不安排长途旅行,也会带他们去周边转转,有时候还会和任叔叔一家一起去,住住酒店,玩玩乐园,吃吃大餐。而现在,任叔叔、佳颖阿姨带着蓓蓓去厦门旅游了,他们三个却只能无聊地待在家里。
其实,任俊问过祝繁星,要不要一起去厦门玩,祝繁星肯定拒绝啊,家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这一拖得拖仨,任叔叔一家还想不想好好玩了?
——
午饭后,祝繁星早早地出了门,先去商场。
虽然温明远说不用带礼物,但祝繁星觉得,第一次去别人家做客,对方还过生日,空手上门很不礼貌。
她知道温明远喜欢打篮球,便给他挑了一对耐克的护腕,黑色款,不容易脏,价钱也不贵。
买好礼物,祝繁星坐上了去翠鸣桥站的公交车,下车后,往前走了一百多米,就到了温明远家所在的小区。
那也是一个新楼盘,小区环境非常漂亮,规模和榕晟府差不多,祝繁星按着地址找到楼栋,坐电梯到16楼,摁门铃前,她突然有点忐忑,怕来开门的是温明远的父母。
温明远应该和父母说过她家的事,这是人之常情,如果祝繁星的某个新同学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她也会在回家时和父母提起。
但现在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可一点也不想被别人的父母“嘘寒问暖”,只希望大家能用一颗平常心对待她,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女同学。
祝繁星给温明远发Q/Q消息。
【狮子座♀star】:我到了,在你家门口了,快来开门!
温明远秒回。
【无敌の涐】:来了。
几秒钟后,入户门打开了,温明远在门后冲祝繁星微笑:“欢迎光临,进来吧,已经到了五个了,咦?”
他看着祝繁星的上衣,“你今天穿得好卡通啊。”
祝繁星的卫衣胸口印着卡通图案,问:“很幼稚吗?”
“不幼稚。”温明远说,“还蛮可爱的。”
他家的玄关做得精妙,是一个私密性很强的小空间,站在玄关处,完全看不见其他区域。
祝繁星进屋换鞋,听到了同学们的聊天声,问:“你爸妈呢?”
温明远双手插兜,说:“他们出去了,今天下午把房子留给我们玩,我爸说,他们要是在,你们肯定会放不开。”
好贴心的一对父母!祝繁星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才打量起温明远来。
他穿着一件白色卫衣,配灰色运动长裤,头发蓬蓬的,像是刚洗过,令祝繁星意外的是,他竟然没戴眼镜,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不戴眼镜的脸,似乎少了两分斯文,多了三分活力。
“你怎么没戴眼镜啊?”祝繁星问。
“我在家不看电视、不用电脑时,一般都不戴眼镜。”温明远指指自己的眼睛,“我左眼两百多度,右眼三百多度,不算深吧?”
“不深不深。”祝繁星说,“我左眼一点不近视,右眼稍微有点度数,所以一直懒得戴眼镜,这么多年了,居然也没加深呢。”
“哼。”温明远指指她,“你这叫嘚瑟。”
“我没有。”祝繁星趁机把袋子递给他,“喏,生日快乐。”
温明远接过袋子,表情惊喜:“啊……谢谢!我都说了,不用给礼物,他们都没给。”
祝繁星说:“我不信。”
“好吧,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温明远从袋子里拿出礼物,“啊,护腕!我很喜欢,谢谢你。”
祝繁星:“不客气。”
温明远把玩着护腕:“我发现啊,我和每个人都说了不用带礼物,姚鼎他们真就没带,但是来了的两个女生,还有你,你们三个都带了。”
祝繁星失笑:“这说明我们女生更懂礼节。”
温明远也笑起来:“确实,我们男生真的要好好反省。”
这时,姚鼎跑了过来:“小温温,你在干吗呀?开个门开得人都不见了……诶,祝繁星,你来了?”
“嗨,姚鼎。”祝繁星朝他挥挥手。
“走走走,进去说。”温明远招呼着他们,把祝繁星带去大客厅。
祝繁星一路参观,这房子挺大的,不知道有几个房间,单看客厅的面积和1001室的客厅差不多,装修风格偏中式,家具都是红木色。
已经到了五个同学,三男两女,女生中没有祝繁星的室友,见到祝繁星后,他们纷纷和她打招呼,祝繁星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在沙发上坐下,温明远给她拿了一瓶果汁,叫她吃茶几上的水果零食。
人没到齐,杀人游戏还玩不了,温明远拿出一个盒子,说:“先打会儿三国杀吧,你们会玩吗?”
三国杀是时下最流行的桌游,有人会,有人不会,祝繁星没玩过,温明远说:“很简单的,我教你,走,我们去餐厅玩。”
大家转移阵地去餐厅,温明远教大家打五人局。他坐在祝繁星身边,自己不玩,给她讲各种武将的技能和卡牌的功能,教她如何与同伴配合,将武将技发挥得更加强大。
这桌人里没有笨蛋,没多久,所有人都学会了,等另两个同学赶到时,餐厅里的一群少男少女已经杀得难解难分。
祝繁星看着手里的牌,温明远凑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主公出“南蛮入侵”,祝繁星的武将是郭嘉,身份是反贼,手指刚移到“杀”牌上,温明远在她耳边低语:“别出,少血。”
“为什么呀?”祝繁星偏过头,也说得很小声,“华佗不一定是反贼吧?”
“赌一把,少血,给华佗红牌。”温明远说,“如果他是反贼,你们这轮就能把孙尚香弄死了。”
祝繁星感受到了温明远的吐息,又接触到他的眼神,那是一双属于聪明人的眼睛,深邃,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控,还有着隐隐的笑意。
祝繁星忙不迭地错开视线,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说什么呢?”拿到“孙尚香”的姚鼎叫起来,他是内奸,急得要命,“有你俩这样的吗?弄我干什么?弄赵云去啊!”
拿“赵云”的是个女生,身份是忠臣,也很着急:“干吗弄我?关我什么事啊,我什么都没干呢!”
“就弄孙尚香。”温明远说,“这人不弄死,烦得很。”
姚鼎:“……”
祝繁星忍着笑,听从了温明远的指挥,一轮过后,姚鼎“死”了。
“小温温你真过分!”姚鼎把牌一丢,嚷嚷起来,“人到齐了,我们玩杀人吧!”
祝繁星刚学会三国杀,正玩得意犹未尽,温明远收拾着卡牌,对她说:“下次再来玩,我们专门搞个桌游局。”
祝繁星笑着点头:“嗯。”
接下来的几小时,九个人坐在餐桌边玩起了两警两匪的杀人游戏,用扑克牌抽身份,所有人轮流做法官。
餐桌上出现了一堆堆的瓜子壳、橘子皮、牛肉干的包装纸,这群十五六岁的少年既能说又能吃,嘴巴就没闲下来过。
这是祝繁星升上高中后第一次和同龄人一起玩游戏,玩得特别投入,特别开心,特别放松,似乎忘掉了生活中的所有烦恼。
有一局,她抽到杀手牌,睁眼后看了一圈,一下子没找到她的杀手同伴,突然,有人碰了碰她的右小臂,祝繁星一扭头,就看到温明远在对她笑。
两人眼神对视,甚至没做手势交流,两根食指就齐齐地指向了桌对面的姚鼎,法官也在憋笑,说:“杀手请闭眼,警察请睁眼。”
天亮后,姚鼎又“死”了,他跳起来,张牙舞爪地指向温明远:“就是你!就是你!我是警察!昨天验的就是你,验出你是个杀手我就知道,死的一定是我!”
祝繁星和其他“平民”一样,露出震惊的表情,还做了个后仰的姿势,似乎想离温明远远一些,这细微的动作被姚鼎看了个分明。
温明远潇洒地把身份牌一翻:“就是我杀的你,认匪,继续!”
警察再也没验出人,姚鼎力保祝繁星,直到祝繁星杀掉最后一个警察,游戏结束,杀手胜利。
“耶!”
她激动地和温明远击掌庆祝,姚鼎痛心疾首:“祝繁星,你是表演系毕业的吗?!”
祝繁星兴奋得额头都出汗了,冲姚鼎做了个鬼脸,一扭头,看见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午五点。
她有一瞬间的出神,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身在哪儿,接下去要干什么。
“我得回去了。”祝繁星对温明远说,“我晚上要回家吃饭。”
温明远很是意外:“你不吃晚饭吗?我爸妈在小区门口的餐厅订了包厢啊。”
“我不吃了,对不起啊,我真的要回去了。”
祝繁星向大家告别,背着小包走去门口,温明远追了过来。
“祝繁星!”他叫住她,“为什么要急着回去?”
祝繁星说:“你知道的,我家里有两个弟弟,他们在等我回家。”
“要不……”温明远说,“我让我爸开车送你回去,你把两个弟弟接到餐厅,和我们一起吃饭?”
“啊?!”
这个提议相当离谱,却温暖到了祝繁星的心,她毫不怀疑,如果她说“好”,温明远真的会这么做。
祝繁星连连摇手:“不用不用不用,这太麻烦了,我小弟才五岁,可闹腾了,而且今天是你生日,你才是主角,我下午已经玩得很开心了,不吃饭没关系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祝繁星竟觉得温明远的眼神有点失落,他说:“你送了我礼物,都没吃着我的生日蛋糕。”
“以后有机会的。”祝繁星说,“我走了,后天见。”
她穿鞋出门,温明远又叫住她:“你等等。”
他跑回屋里,拿来一大包没拆封的牛肉干,说:“这个你拿回家,和两个弟弟一起吃。”
“不用啦,你干吗和我这么客气?”祝繁星都难为情了。
“拿着。”温明远把牛肉干塞到她手里,“路上小心,后天见。”
“谢谢。”祝繁星收下了牛肉干,对他微笑,“生日快乐,后天见。”
她发现了,温明远是个家教很好的男生,聪明温和,善良细心,知书达理,她从没听他说过脏话,也没见他和别人红过脸,在学校,他的人缘特别好,室友们聊八卦时,祝繁星听过一耳朵,说是有不少女生喜欢温明远。
多正常啊,这么优秀的一个男生,谁会不喜欢?
——
祝繁星回到102室时,陈念安正在做晚饭,祝满仓像个炮弹一样,从朝南的院子跑到朝北的次卧,又从次卧跑回院子,来来回回,在这不大的空间发泄着多余的精力。
祝繁星立刻有了愧疚感,因为一下午,她把两个弟弟抛到脑后,自己玩得那么开心。
她走进厨房,看陈念安炖汤,他稳稳地站在灶台前,拿着汤勺在锅里搅拌。
祝繁星观察他的左腿,石膏拆掉快满一个月了,陈念安在家走路已经完全脱拐,走姿和常人无异。她想,长假结束后他再去学校,是不是不用带拐杖了?
祝繁星一直不说话,陈念安转过头来,奇怪地看着她:“姐姐,怎么了?”
“啊?哦,没什么。”祝繁星说,“小老虎,我问你,你现在一口气能走多久的路,你自己有数吗?”
陈念安跺了跺左脚,回答:“不知道。”
“如果……”祝繁星说得很慢,“明天,我带你和满宝出去玩,你能走路吗?”
“能!”陈念安几乎是吼出来的,“姐姐,我能走路!去哪儿啊?”
见他这么激动,祝繁星觉得自己的主意棒极了,说:“去动物园,那边门票便宜。”
陈念安眼睛都亮了:“动物园有老虎吗?”
“有。”祝繁星想了想,“应该有啊,我记得是有的,我也很久没去了,上回去还是去年呢。”
有些周末,妈妈会带满宝去动物园玩,祝繁星没有一起去,她长大了呀,去了那么多次,早就去腻了。
陈念安说:“我从来没见过真老虎。”
祝繁星说:“那明天带你去见。满宝——”
小炮弹听到喊声,冲了进来,祝繁星说:“明天,姐姐带你和哥哥去动物园玩,好不好?”
“好!好好好好好!”祝满仓的反应比陈念安还大,原地蹦了起来,“我要去看大象和大熊猫!还有猴子和大老虎!”
陈念安问他:“真的有老虎吗?”
“有的!”祝满仓开动脑筋,比手画脚地说,“动物园那只老虎叫汉森,可大可漂亮了!”
陈念安惊讶:“它还有名字?”
祝满仓说:“对啊!动物园里每只动物都有名字的!”
陈念安看向祝繁星:“姐姐,明天我们几点出门?我要定好闹钟。”
祝繁星听得心酸,钱塘动物园成人票才十五块钱,六岁到十八岁的未成年半价,就是七块五毛钱,六岁以下的小孩免票,也就是说,他们三个一起去玩,一共只需要花十五块钱。
十五块钱,就能让陈念安和祝满仓高兴成这样。
祝繁星说:“九点出发,你定八点的闹钟吧。”
陈念安和祝满仓欢呼起来:“耶!”
【📢作者有话说】
啊啊,晚了一分钟,明天继续~
42 ? 第03章
◎巧不巧?它和你同龄呢!◎
清晨七点二十分, 闹钟响了,只响过一声,就被陈念安一巴掌怕得哑了火。
这只闹钟是祝繁星上初中时用过的,HelloKitty造型, 现在传承给了陈念安。他提前四十分钟起床, 因为要留出时间读英语。
另一张小床上, 祝满仓还睡得很熟。
陈念安穿好衣服,洗脸刷牙后, 拿着英语书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子里, 那儿摆着一套旧桌椅,他坐在椅子上, 开始背课文。
姐姐告诉他,清晨是脑子最清醒的时候, 背课文最快,记得也最牢, 陈念安不敢怠慢, 每天都会来院子里早读。
墙根处摆着一堆废弃的花盆, 只有一盆鲜活的绿萝陪伴着他, 叶片上还带着露水, 陈念安背完课文背单词,背完单词做卷子, 已经坚持了好几天。
对于学习, 他有着很强的内驱力,当然, 这时候的他并不懂什么叫内驱力, 只知道, 想要成绩好, 必须比别人更努力。
在五峤村上学时,身边的同学和他一样,大多是留守儿童,家长管不着,孩子们就一个比一个得自由散漫,对学习没有太大的兴趣。
学习要花时间、花精力,山村小孩觉得读书读得好没啥用,哪怕上了大学,找工作也没门路,怎样都比不过城里人,不如学一门手艺,将来能在社会上立足。
聊天时,他们纷纷畅想未来的打工生活,说谁谁爸爸在哪里做木匠,一个月能挣六七千,谁谁妈妈在哪里做保姆,东家贼有钱,一个月给她开五千,谁谁叔叔在哪里开了个小饭馆,挣的钱都够买房了,谁谁哥哥去了哪个工厂的流水线,一个月才挣一千多……
“我奶奶叫我别进厂,说钱太少,还容易出事故。”
“我爸让我去学美容美发,他说大城市给人烫头发,一个月能挣不少钱。”
“我妈叫我去学厨师,说厨师找活儿特容易。”
“操,怎么又考试?前几天不是刚考过么?”
“没事儿,一会儿抄虎仔的就行。”
……
陈念安和他们不一样,他曾经的目标是维持成绩名列前茅,能被妈妈接到钱塘来上学,现在的目标是把成绩追上去,明年考上青芽中学,而终极目标自然就是——考大学。
至于考上哪所大学,学什么专业,现阶段的他还完全没概念。
他没有被那个奇葩的43分压垮,内驱力催动着他迎难而上,哪怕这天要出门游玩,他还是会坚持早读。
八点刚过,祝繁星伸着懒腰走出房间,洗漱后溜进主卧,发现陈念安的床是空的,只有祝满仓在呼呼大睡。
祝繁星:“人呢?”
她穿过阳台去了院子,看到陈念安正趴在桌上做题,他很专注,都没注意到身后多了个人。
祝繁星闲闲地倚在阳台门边,仰起脸做了个深呼吸,觉得现在的天气特别舒服,秋高气爽,不冷不热,最宜出游。
陈念安还在奋笔疾书,毛茸茸的后脑勺就在祝繁星眼前,她没忍住,伸手撸了上去,陈念安吓一跳,回过头来:“姐姐,你起床了?”
“嗯,早上好啊,小老虎,你好用功呀。”祝繁星继续揉他脑袋,“哎,你是不是很久没剪头了?今天回来我带你去理发店剪一下吧。”
陈念安乖乖任她撸:“是有一个多月没剪了。”
“这头发都快没型了。”祝繁星收回手,说,“我去买早餐,你想吃什么?”
陈念安说:“豆腐脑。”
“还有呢?”
“烧饼油条,烧饼要甜的。”
“OK,就喜欢你这种确定的回答。”祝繁星又伸了个懒腰,“你去叫满宝起床吧,我很快就回来。”
——
吃完早餐,姐弟三个兴高采烈地出了门,坐公交车去动物园。
祝繁星没让两个弟弟背东西,自己背了个大包,塞满了水、食物、野餐垫、纸巾等物品,陈念安和祝满仓都穿上了秋装外套,像两个跟屁虫,寸步不离地跟在姐姐身边。
国庆假期,去往景区的公交车拥挤不堪,有个好心的阿姨见祝满仓年纪小,把位子让给了他,祝繁星就让陈念安和满宝挤着坐,自己站在他们身边。
一路上,陈念安经常抬起头看祝繁星,她抓着扶手,被人挤得摇来晃去,陈念安说:“姐姐,我换你吧,你抱着满宝坐会儿。”
“姐姐不坐,你腿不好,你坐。”祝繁星说出这话来,自己都感动得不行,她似乎成了一个为弟弟们无私奉献的伟大姐姐,这事迹都够陈念安写一篇作文了。
可她真的好累啊!这一路居然要一个多小时!动物园怎么那么远?早知道就打车了!
唉……不行,打车很贵的,她得省着点用钱。
上午十点半,他们终于来到动物园门口,祝繁星买了两张半价票,领着弟弟们检票入园。
陈念安高兴极了,他走路时已经没有明显的痛感,这一次就没带拐杖出门。祝繁星给他的任务是不管去哪儿都得看住满宝,给祝满仓的任务是全程自己走路,别想让人抱,两个男孩满口答应,一进动物园就手牵着手、撒欢儿地冲了出去。
祝繁星背着大包,老牛似的跟在他们身后,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今天就是来陪弟弟们玩的,他们玩得开心最重要!
钱塘动物园依山而建,门票虽然便宜,占地面积可一点都不小,全程走下来需要三四个小时。
公园里游人如织,陈念安半点不敢马虎,时时刻刻跟紧满宝,怕他走丢。
祝满仓就是个动物园资深爱好者,跟着哥哥姐姐,他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大象、大熊猫和猴子,还有斑马、长颈鹿、黑熊、蟒蛇……
陈念安从没来过动物园,只在青岛游览过海洋公园,见过海豚、企鹅等海洋生物,这会儿看什么都新鲜,眼睛瞪得老大,叫得比满宝还响亮。
猴山的围墙比较高,祝满仓踮着脚都看不到,想起姐姐说不能让人抱,急得要哭。陈念安试着抱他,被祝繁星拦下,她叹了口气,咬咬牙把满宝抱了起来,让他看猴子。
祝满仓属猴,从小喜欢孙悟空,他看过《西游记》的连环画和连续剧,每次来动物园都要在猴山待很久。
祝繁星记得,以前,爸爸会让满宝骑在他的肩膀上,驮着他绕着猴山慢慢地走,让他看个够。
但她做不到啊!她的手快断啦!
几分钟后,祝繁星说:“满宝,看好了吗?看好了我们要走咯。”
“再看一会儿。”
“猴子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的!姐姐你看,那只大猴子在给小猴子抓毛毛,它是它的妈妈吗?”
“应该是吧。满宝,姐姐真抱不动啦!”祝繁星灵机一动,“满宝,我们该去看大老虎了,哥哥还没见过真的大老虎呢,你带他去看好不好?”
“好!”祝满仓顺利上钩,主动下了地,牵着陈念安的手往虎山的方向走。
祝繁星甩着手臂,龇牙咧嘴地跟了上去。
在虎山,陈念安第一次见到活的老虎,他趴在围栏上,盯着那只虎看了很久。
它好漂亮!橙色的皮毛,鲜明的黑色条纹,威风凛凛,是森林之王!
虎山旁的牌子上有这只虎的资料介绍,祝繁星饶有兴致地读完后,喊陈念安:“小老虎,你过来看!这儿有好玩的东西。”
陈念安跑过来,祝繁星指着牌子对他说:“你看,这只老虎叫汉森,是个男生,来自新加坡,属于东南亚虎,出生于1998年1月27号,2001年来的这儿,巧不巧?它和你同龄呢!”
陈念安惊喜极了,对老虎汉森的感觉更加亲切,他俩都是十一岁,只不过,他还是个小孩子,而汉森已经是一只壮年虎。
在隔壁的室内馆,陈念安见到了母虎索尼娅,刚好有个导游在给一群孩子讲解,陈念安溜到他们身边,竖起耳朵偷听。
导游说,索尼娅和汉森一样,也是一只东南亚虎,同一年从新加坡来到钱塘。它俩属于青梅竹马,钱塘动物园自然想撮合它们做夫妻,让它们繁育后代,可惜的是,两只老虎彼此看不顺眼,从没好上过,这么多年只能隔离饲养。
陈念安看向笼子里缓慢踱步的索尼娅,又想到室外的汉森,觉得它俩好可怜啊,明明是森林之王,身边却连个同伴都没有。
——就不能凑合着过么?
陈念安琢磨着,宁可一个虎过日子,也不和不喜欢的老虎一起过,这么倔强的吗?
不觉得孤单吗?
“小老虎,看完了吗?”祝繁星在叫他。
陈念安有些不舍,还是回答:“看完了。”
“那我们走吧,找个地方吃午饭了。”
祝繁星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在她眼里,不管是汉森,还是索尼娅,就是两只长得差不多的黄皮老虎,她给陈念安和祝满仓拍了许多照片,又带着他们去了草坪上,铺好垫子,就地野餐。
祝繁星带了吐司面包、火腿肠和橘子,还有一些小零食,把食物和矿泉水分给弟弟们,明着让他们多喝水,其实是为了减轻背包的重量。
草坪上有不少游客在野餐,路边还有一个小卖部,祝满仓咬着面包,看到几个小朋友在吹泡泡,张口就来:“姐姐,我想要泡泡枪。”
祝繁星眼皮都没抬:“不买。”
祝满仓又看了一会儿,说:“姐姐,风车能买吗?”
“风车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泡泡枪呢!”祝繁星一通输出,“你每次出来都要买这些东西,买回去又不玩,跟垃圾一样堆在家里,咱家现在已经像个垃圾场了,你还浪费钱?”
祝满仓:“……”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问:“姐姐,小猴子能买吗?”
“不能!”祝繁星生气了,“祝满仓,你上次自己说的,以后不买玩具了。”
祝满仓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可是爸爸说,每次出来玩,我都可以买一样玩具的。”
祝繁星:“……”
陈念安不敢吭声,怕满宝哭,又怕姐姐当众打满宝屁股。
祝繁星想了一会儿,对祝满仓说:“行吧,你刚才说的那三样,你挑一个,我给你买。”
祝满仓变脸比翻书还快,小嘴一咧就笑了起来,说:“我要泡泡枪。”
祝繁星说:“泡泡枪家里已经有了,姐姐给你买个用嘴巴吹的泡泡棒,好吗?”
祝满仓倒也不挑,点点头:“好。”
祝繁星把钱给了陈念安,让他领着满宝去买泡泡棒,祝满仓挑了一个绿色盖子的,陈念安帮他拧开,他把棒子凑到嘴边,“噗”地一吹,一个泡泡都没出来。
祝满仓:“?”
店老板说:“小朋友,要轻轻地吹,轻轻的,不能喷口水。”她又转向陈念安,“小弟弟,你教教他。”
陈念安没玩过这个,他把棒子重新蘸过肥皂水,凑到嘴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一大串泡泡飘了出来,被阳光一照,五彩缤纷,好看极了,还比泡泡枪打的泡泡大很多!
陈念安惊讶地望着天空,自己都没想到会是这个效果。
祝满仓蹦了起来,欢呼着去追泡泡,很多小朋友也跑了过来,陈念安一下又一下地吹着泡泡,泡泡往哪儿飘,孩子们就往哪儿跑。
陈念安边走边吹,引着满宝回到自家野餐垫旁,他想给姐姐表演新技能,自己能吹出又大又多的泡泡。
祝繁星盘腿坐在垫子上,咬着面包,看得很快乐。
有个泡泡刚好飘到她面前,她伸指一戳,泡泡破了。
祝繁星问:“好玩吗?”
陈念安笑得灿烂:“好玩。”
祝繁星说:“你也可以选一样玩具,我给你买。”
陈念安摇摇头:“姐姐,我已经在玩了。”
泡泡棒回到了祝满仓手里,他和新认识的小伙伴一起,在大草坪上跑来跑去,边跑边吹泡泡,结果,他不小心摔了一跤,一大半肥皂水都洒在了自己身上,哭哭啼啼地跑了回来。
祝繁星哭笑不得,知道这就是带娃的日常。
玩到下午两点多,三姐弟离开了动物园,准备坐公交回家。
正是离园高峰期,公交车站挤满了人,一辆空车开过来,所有人一拥而上,把前车门堵得水泄不通,那场面激烈得叫祝繁星咋舌。
陈念安也看傻了,拉拉祝繁星的胳膊,问:“姐姐,我们上吗?”
祝繁星看了眼蔫头蔫脑的祝满仓,小家伙走了一天路,这时候能明显地看出来,他累坏了。
“不上。”祝繁星说,“我们打车回去。”
陈念安:“哎?”
“哎什么哎?”祝繁星懊恼地指着那辆车,“我拖着你俩,怎么可能挤得上嘛!”
她招手叫车,三个人都钻进后排,祝繁星坐中间。
刚坐好,祝满仓就拱到她怀里,找好姿势准备睡觉。
陈念安坐在姐姐的另一边,抱着她的背包。
司机师傅问:“小姑娘,去哪儿?”
祝繁星说:“去光耀新村。”
司机师傅说:“这条路上都是景区,可能会有点堵哦,这一趟车费不便宜,我先和你说一声哈。”
“我知道。”祝繁星说,“叔叔,我们不赶时间,麻烦你开得稳一点就行,我弟弟要午睡,谢谢啊。”
“好嘞!”司机师傅启动了车子。
祝满仓一下子就睡着了,在祝繁星怀里打着小呼噜,随着车子的晃动,陈念安也开始发困,眯缝着眼睛,小鸡啄米般地点起了头。
祝繁星看得好笑,腾出左手伸到右边,一扒拉,陈念安的脑袋就靠在了她右边的肩膀上。
【📢作者有话说】
汉森和索尼娅的故事是真的,它俩都已经不在了,明天继续~
43 ? 第04章
◎哎,你头发是不是剪短了?◎
二中很“人性化”, 六号下午才开始上课,让学生们中午前到校即可。所以,五号晚上,祝繁星还能留在家里陪弟弟。
晚饭后, 她把陈念安和祝满仓带去了小区门口的理发店。
祝满仓在这儿住了三四年, 一直是店老板阿祥亲自给他剪头, 知道要剪成什么样。这次也不例外,阿祥给满宝围上布, 问:“星星, 还是老样子吧?就给他修一下。”
祝繁星想了想,摇头道:“不, 阿祥叔叔,这次你帮他剪得短一点, 就剪那种最普通的小寸头。”
“啊?”阿祥看看祝满仓的脑袋,说, “他留这发型好多年了, 挺好看的呀, 你真要给他剪掉?”
“剪掉吧。”祝繁星说, “太长了, 洗头麻烦。”
祝满仓的头发的确偏长,发量还多, 长度足够在头顶扎个冲天小辫儿, 好看是好看,麻烦也是真麻烦。
现在是陈念安帮他洗头洗澡, 祝繁星想帮陈念安减轻工作量。
阿祥开工了, 祝满仓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头发已被大把大把地剪掉, 大脑门都露了出来。
他急坏了,颠着脚嚷嚷:“姐姐!姐姐!我不要剪这样的头发!”
“头发会长出来的。”祝繁星弯下腰,通过镜子与他对视,“等你学会自己洗头了,再把头发留长吧。”
祝满仓没办法,只能坐在那儿生闷气。
自从坐着硬座火车、往内蒙打了个来回后,祝满仓的脾气就收敛了不少,知道爸爸妈妈再也回不来了,以后他只能跟着哥哥姐姐生活。姐姐不像妈妈那么温柔,她会揍他的!所以这段时间,祝满仓在祝繁星面前已经老实了许多。
没多久,一颗猕猴桃脑袋出现在众人眼前,祝满仓跳下椅子,摸着自己头上薄薄的发茬,眼里蓄着泪,嘴巴翘上了天。
“好可爱啊!一点也不比以前的发型差嘛。”祝繁星揉着他的脑袋大力夸奖,又问陈念安,“小老虎,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的!”陈念安很有眼力见儿,配合着祝繁星演双簧,“满宝,这个头很凉快呢!”
阿祥也说:“满宝头型好,剪寸头也很帅!”
祝满仓被哄好了,又咧着小嘴笑了起来。
接下来轮到陈念安,阿祥问祝繁星:“这个弟弟也是剃寸头吗?”
“不不不。”祝繁星比划着说,“阿祥叔叔,你给他剪得帅一点,就那种有刘海的,碎碎的发型,要盖住他头上这个疤,你看他脸型,那种合适吗?”
阿祥端详着陈念安的脸,说:“合适啊,他本来就很帅嘛,行,我知道了,就是剪成一个小帅哥对吧?”
祝繁星:“对对对对对!”
陈念安:“?”
他原本的头发是野蛮生长,完全没有发型可言,被阿祥精心修剪后,渐渐变了样。
祝满仓站在陈念安身边,和他一起照镜子,扭头对祝繁星说:“姐姐,哥哥的头发比我帅,我也想剪这种头。”
祝繁星摸着他的脑袋瓜微笑:“姐姐和你说了呀,等你学会自己洗头了,你想剪什么头就剪什么头。”
最终,陈念安被剪出一个很酷的发型,额前有刘海,鬓边有碎发,他脸型偏瘦,鼻梁挺拔,一打眼,就是个剑眉星目的黑皮小帅哥。
祝满仓羡慕得嗷嗷叫,祝繁星也很惊喜:“哇!阿祥叔叔,你剪得真好!以后他俩的脑袋都归你了!”
阿祥大笑:“我才不要他俩的脑袋呢,你多照顾我生意就行。哎,星星,你头发也很长了,要不要叔叔帮你修短一点?今天你们三个的头,叔叔不收钱。”
都是老街坊,阿祥比祝怀康小几岁,知道祝家的变故,对这三个孩子,自然会心生怜惜。
“那多不好意思。”祝繁星摸着发梢,说,“我在学校洗头也很麻烦,一直想剪个短发……”
话还没说完,陈念安叫起来:“姐姐,你别剪短发!你留长头发好看。”
“是吗?”祝繁星举棋不定。
阿祥说:“听你弟弟的,你这头发留这么长也不容易,剪了多可惜。来,你坐下,阿祥叔叔帮你修短十公分,你洗头也能方便点。”
祝繁星妥协了,坐在了理发椅上。
——
剪完头发,祝繁星左手牵着祝满仓,右手牵着陈念安,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往家走,半路上,正巧遇见散步回来的俞奶奶和刘爷爷。
俞奶奶笑着去摸祝满仓的脑袋:“哎呦,满宝剪头发啦?小男孩儿就是要剪这种头,虎头虎脑的多好看!”
刘爷爷在打量陈念安:“小念安也剪头了?这头发剪得真不错,够精神!”
两个男孩被夸得飘飘然,祝繁星对俞奶奶说:“奶奶,我明天早上就要回学校了,他俩还得在家待两天,陈念安腿刚好,我不让他带满宝去小公园玩,所以后面两天,还要麻烦你和爷爷帮忙照看他俩一下。”
俞奶奶明白了,说:“这样吧,我和老刘每晚都会去小公园散步的,明后天我们出门的时候,就把他俩带上,让满宝也能去公园玩玩,我们两个老的,再加一个小念安,肯定能管住满宝了。”
祝繁星抱住了俞奶奶的胳膊:“奶奶,谢谢你!”
“谢什么呀。”俞奶奶低头去看陈念安的腿,“念安,可以不用拐杖走路了?”
“嗯。”陈念安说,“今天姐姐带我和满宝去动物园了,我走了一天呢,没用过拐杖。”
刘爷爷问:“腿会疼吗?”
“不疼了。”陈念安说,“就是走久了有点累,坐下歇会儿就好,爷爷,放完假,你就不用接送我了,我可以自己走着去上学。”
刘爷爷说:“那不行,骨头上的事不能马虎,爷爷接送你到月底,你再好好养几天。”
陈念安点头:“嗯,谢谢爷爷。”
二老三小回到家,在楼梯口分别。
进屋后,祝繁星反锁上门,回头一看,陈念安已经领着祝满仓去了卫生间。
祝繁星能听到他俩的对话。
“用洗手液。”
“不想用。”
“要用的,姐姐说了,从外面回家,就得打肥皂洗手,来,我帮你洗。”
“我自己洗!”
“那你多搓搓,就搓这么两下呀?”
“洗干净了!”
“好好好,擦手去。”
祝繁星会心一笑。
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个姐姐和两个弟弟,共同生活在这套小房子里。
没出什么大的纰漏,日子就这么过起来了。
祝繁星偶尔会感到疲惫、烦躁、茫然、焦虑,但更多的时候,她感受到的是充实、热闹、温暖,还有慰藉。
她还远远没到能享受独处乐趣的年纪,身边有家人,即使只是两个小孩,都足以让她对生活燃起希望。
不得不说,日子能过成这样,陈念安功不可没。
他们三个里,最辛苦的人就是他,因为祝繁星周日走,周五回,一周也就在家两三天,而陈念安天天都要照顾满宝,给他做早饭,帮他洗漱、洗澡、穿衣服、哄睡、陪玩,他还得做家务,以及顾好自己的学业。
祝满仓也不轻松,让一个五岁小孩完全信任另一个十一岁小孩,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精神压力。祝满仓适应得很好,祝繁星能感觉到,他懂事了许多,已经非常依赖陈念安。
深夜,祝繁星躺在床上,温明远来找她聊天。
他约她第二天一起去学校,想和她坐同一班车,说自己会在公交站等她,让她上车后给他发消息。
【狮子座♀star】:可是,我要和我初中同学一起坐车呀
温明远换了一个昵称,这很正常,大家都是三天两头地换昵称,只是这个昵称……祝繁星总感觉怪怪的。
【燎原湜伱】:男同学吗?
【狮子座♀star】:女生[汗]
【燎原湜伱】:so?
【狮子座♀star】:你不怕她看见你吗?
【燎原湜伱】:我为什么要怕她看见我?我长得不丑吧???
被窝里,祝繁星笑得捂住了嘴,能想象出温明远此刻困惑的表情。
【狮子座♀star】:好吧,那明天我上车了告诉你
【燎原湜伱】:[OK],明天见!
【狮子座♀star】:明天见!
——
六号上午,祝繁星收拾好书包,准备去学校。
陈念安领着祝满仓,一路把她送到公交车站,林娅洁在车站等她。
“嚯!祝繁星,你弟弟好帅!”林娅洁第一次见到陈念安,绕着手指说,“有点像那个、那个谁来着……”
她说了个男明星的名字,祝繁星无语:“拜托!那人都三十多岁了!”
她转头对陈念安说:“小老虎,我不在家,你记得多读多背英语,知道吗?我下周回来会检查哦。”
陈念安点头:“知道了,姐姐,我会背出来的。”
“还有三年级到现在的所有单词,常用句子,我都给你整理出来了,全部都要背。”
“好的!”
公交车来了,祝繁星帮陈念安翻了下衣服领子,说:“我走咯,你和满宝要好好的,注意安全。”
陈念安说:“姐姐,你放心吧,我会管好满宝的。”
他牵着祝满仓,看着祝繁星和林娅洁上车,两个女孩坐在后排车厢,隔着窗玻璃,祝繁星向他挥了挥手。
陈念安也向她挥手,祝满仓大喊:“姐姐再见!”
祝繁星扒着车窗往外看,站台上两个男孩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她喊得更大声:“再见!快回去吧,过马路要小心啊!”
车子开远了,祝繁星扒了好一会儿窗户才坐回座位,眼角有点湿润,林娅洁吓一跳,问:“你哭了?”
“没有。”祝繁星抹抹眼睛,说,“你不觉得他俩在车站那个样子很可怜吗?我一走,家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了。”
林娅洁体会了一下,心道:你自己也很可怜啊……
但她什么都没说,扯开话题,和祝繁星聊起天来,几站后,车子路过榕晟府,继续往西,祝繁星发出了一条消息。
又过了六站,翠鸣桥站到了,前门打开,乘客们排队上车,投币的投币,刷卡的刷卡。
祝繁星端坐在座位上,眼角余光瞄见某人挤过人群,一路往后走,隔着老远的距离,他的目光就捉住了她。
林娅洁碰碰祝繁星,小声说:“哎哎,是温明远,他在看你耶。”
“嗯?”祝繁星像是才反应过来,冲温明远小幅度地挥手,“嗨,好巧。”
温明远一愣,也对她点头致意:“好巧,你平时也是坐这路车去学校吗?”
祝繁星:“对呀。”
“哦……”温明远抓住扶手,站在她们边上,“那以后,我们可能经常会在车上遇到。”
祝繁星笑笑,指指林娅洁:“我初中同学,林娅洁,现在在(15)班。”
“你好。”温明远说,“我叫温明远,和祝繁星一个班。”
“我知道你。”林娅洁说,“数学天才!”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别说得这么夸张。”温明远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我只是比较喜欢数学,没你们想的那么厉害。”
有人下车了,温明远坐到了祝繁星身后,就像上课时那样,她在前,他在后。
他们没有再聊天,因为车上人很多,还有林娅洁在。
又过了几站路,趁着车辆到站、语音播报响起的那几秒钟,温明远上身前倾,手指悄悄地撩了下祝繁星的马尾辫,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对她低语:“哎,你头发是不是剪短了?”
——
十月九号,长假结束,孩子们重回校园上学。
放假前,大家还穿着短袖,随着气温持续走低,所有人都穿上了长袖外套。
刘爷爷骑着电动车把陈念安送到校门口,叮嘱几句后就离开了,陈念安背着书包、提着饭袋正要往里走,听到有人叫他:“陈念安!”
他扭头一看,是田梓琪和另一个女生,他也向她们打招呼:“田梓琪,萧真!”
田梓琪和萧真跑到他身边,都很惊讶:“你腿好了吗?不需要用拐杖啦?”
“嗯,已经好了。”陈念安跺了跺左脚,和两个女孩一起往校内走,“但是我姐姐说,我还不能上体育课,也不能出操。”
田梓琪很高兴,说:“能丢掉拐杖就好。”
萧真注意到陈念安的新发型,问:“你剪头发了?”
陈念安摸摸刘海,笑了一下:“嗯。”
“真好看,比你以前的头发好看多了。”萧真夸得直白。
陈念安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继续微笑。
三人来到六(3)班教室,一进门就听到一阵哄笑声,田梓琪问另一个正在大笑的女生:“你们在笑什么呀?”
女生说:“你看倪正廷的头发!”
田梓琪、萧真和陈念安都看向了倪正廷。
呃……不怪大家笑,倪正廷的爹妈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在假期给他剪了个锅盖头。他要是个长相可爱的男孩也就算了,可问题是,他身高已经过了1米7,体重130斤,十二岁的年纪,配上一个锅盖头……
“哈哈哈哈哈……大头儿子!”
还有人唱起歌来:“大头儿子,小头爸爸,一对好朋友,快乐父子俩~”
倪正廷已经发过火了,却挡不住班里同学一波又一波的嘲笑,此刻正气哼哼地坐在那里,谁笑他,他就骂谁“傻X”。
一个男同学发现了刚进教室的陈念安,像发现了新大陆,指着陈念安说:“你们看!陈念安也剪头发了!像不像小头爸爸?”
男生们哄堂大笑。
田梓琪说:“胡说八道!一点都不像!”
萧真看向陈念安,满脸的不解:“哪儿像了?”
当然不像,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可男孩们不在乎,他们只想找乐子。
有人去拍倪正廷的肩:“倪正廷倪正廷,快看,你爹来了!”
倪正廷大吼:“滚!!”
他抬起眼,看向陈念安,眼神分外凶狠。
陈念安:“……”
他做什么了?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救命啊,他甚至都没笑!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
44 ? 第05章
◎不管在哪里,总有不好的人。◎
倪正廷是班里的小霸王, 类似《机器猫》里胖虎的存在,女生们聊到他,会用“胖虎”代称,当面没人敢叫。
陈念安没看过《机器猫》, 一开始听到还觉得新鲜, 以为倪正廷也是因为属虎才被叫“胖虎”, 后来才知道,“胖虎”是动画片里一个不爱学习、经常打人的胖小孩。
陈念安想, 这不就是另一个冯继强?
倪正廷没来得及找陈念安的麻烦, 因为楼老师进了教室。
吵闹的孩子们顿时安静下来,楼老师发现陈念安没带拐杖, 向他确认过以后都不需要使用拐杖后,便给他换了座位。
教室里一共有七排课桌椅, 最后一排几乎顶到后墙。楼老师习惯按身高、视力排座,六年级的孩子个体发育不同, 身高落差巨大, 矮的那几个才1米4出头, 个儿高的, 例如倪正廷, 看背影已和成年人无异,大多数同学的身高在1米5到1米6之间。
所以, 1米5出头的陈念安坐到了第五排, 同桌是个女生——班长张珂。
张珂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同学之一,她脾气温和, 和谁说话都笑眯眯的, 说是班长, 其实没啥地位, 男孩们经常取笑她,因为她长得有点胖。
陈念安坐到了张珂身边,起初,两人没有聊天,各干各的,一直到英语课,黄老师让同桌之间练习课本上的对话,陈念安和张珂才不得不张嘴。
张珂知道陈念安英语考了个43分,对这场对话练习没抱什么期望,说:“你说Sarah吧,她的短一点。”
陈念安说:“我是男生,我想说Mike。”
张珂瞅瞅他:“好,那你说Mike。”
陈念安把书合上了,直接开背:“What are you going to do tomorrow?”
张珂:“……”
陈念安见她在发愣,翻开书确认了一下:“我没背错呀。”
“你背出来了?”张珂很意外。
“嗯。”陈念安说,“放假的时候,我把这些都背了。”
张珂笑了起来:“轮到我了,I’m going to have an art lesson。”
她也能把课文上的对话背出来,节奏要比陈念安更流畅,陈念安的发音是祝繁星一个词一个词纠正过的,此时还不够标准,但他的确是背出来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练了三遍,一直到黄老师喊结束,黄老师问:“哪两位同学愿意上台来演示一下?”
有人心虚地低下头去,有人踊跃举手。
张珂小声问她的新同桌:“你想上去吗?”
“啊?”陈念安非常紧张,“我、我说得不好。”
“你都背出来了。”
“可是……”
“试试吧,我觉得你说得特别好。”
张珂举手了,黄老师惊讶地看着她、以及她的同桌——陈念安。
国庆前,因为陈念安腿不好,黄老师上课时从没叫他回答过问题,还允许他在做词语小测时开卷,以至于一直没发现他真实的英语水平,直到单元测,陈念安才“一鸣惊人”。
“陈念安。”黄老师没叫张珂,想确认一下,“你愿意上台来演示吗?”
陈念安看看张珂,又看看黄老师,轻轻点头。
黄老师一拍手:“好,那就让张珂和陈念安来做对话示范。”
同学们伸直了脖子往前看,不排除有些人想看陈念安的笑话,比如倪正廷。
他想,一个考得比他还烂的人,居然有脸上台?
张珂和陈念安双手空空地走上讲台,同学们更惊讶了,因为这段对话不用背,只要照着书念就行。
陈念安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五十多个同学,紧张得后背冒汗,张珂说:“开始吧,你先来。”
她投给他鼓励的眼神,陈念安开口了,就像刚才练习时那样,把记在心里的句子一句句地念出来。
姐姐说,英语要大声念,不要怕读音不标准,不要怕读错,不要怕漏词,语感是可以培养的,说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陈念安和张珂顺利地结束了对话练习,同学们“啪啪啪”地鼓起掌来,黄老师表扬他们:“说得非常好!陈念安,记得把单词的读音再练得标准些。同学们要向他们学习啊,这两位同学都把课文背出来了,这就叫自主学习,明白吗?”
陈念安坐回座位时,心里还有点小激动,他被老师表扬了!晚上,他要给姐姐发消息,把这件事告诉她。
在最后一排,倪正廷没看到预想中的笑话,气得鼻子都歪了。
下午有信息课,也就是计算机课,机房在五楼,陈念安之前腿不好,楼老师就没让他爬楼上课,这一天,还是他第一次跟着同学们去五楼机房。
只是,来自小山村的男孩从未用过电脑,连怎么开机都不知道。
陈念安坐在角落里,偷偷地观察身边人,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显示屏纷纷亮起,他正不知所措,身边一个男同学问:“你是不知道怎么开机吗?”
陈念安看着他,说了实话:“嗯,我以前没用过电脑。”
男生叫吴昊浩,长得又矮又瘦,还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看着呆呆的。他平时上课坐第一排,课间休息时,经常被块头大的男同学按在地上摩擦,得了个外号叫“耗子”。和陈念安一样,他在男生中也属于无人搭理的边缘群体。
吴昊浩弯下腰指着电脑主机箱上一个按钮说:“按这个,这个就是开机键。”
陈念安依言开机,屏幕终于亮了,问:“关掉也是按这个吗?”
“不是。”吴昊浩操作鼠标,给他演示怎么关机,“点这个,再点这个,看到了吗?这个图标就是关机键,不能直接去按主机箱上那个按钮,那是强制关机,对电脑不好。”
陈念安学会了,说:“谢谢你。”
“不客气。”吴昊浩说,“我们这个学期在学做PPT,今天也是做PPT,就是这个图标,你用鼠标点两下,它就打开了。”
他们之前学过用Word打字、排版,用Excel做表格,现在学到了PPT,陈念安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会,连打字都是第一回。
吴昊浩能看出他的窘迫,问:“你家没有电脑吗?”
陈念安说:“有的,我姐姐有电脑。”
吴昊浩说:“那你回家后,让你姐姐教教你,她肯定会。”
陈念安挠挠头:“可我姐姐要住校,平时都不在家的。”
吴昊浩问:“那你爸爸妈妈呢?”
陈念安:“……”
班里的同学并不知道他家里的事,他想了想,说:“他们在外地上班,我和我姐姐,还有弟弟,我们跟着爷爷奶奶一起过。”
这是祝繁星教他的话术,说如果不想让别人知道家里的状况,可以这么说,连满宝都学会了。
吴昊浩说:“那你就等你姐姐周末回家的时候,让她教你吧,这些其实很简单的,我平时在外头上编程课,比这难多了。”
陈念安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编程”,说:“你好厉害。”
吴昊浩被逗笑了:“我不厉害,你平时上兴趣班吗?”
陈念安摇摇头。
吴昊浩说:“你真幸福,我一个礼拜要上四个兴趣班,周二晚上数学,周五晚上语文,周六编程,周日英语,我都快累死了。”
陈念安:“……”
老师打开了投影课件,开始讲课,孩子们不再聊天,陈念安没那么紧张了,有听不懂的地方就去看吴昊浩怎么操作。吴昊浩很大方,还会给他讲解,一堂信息课上下来,陈念安对“电脑”这个玩意儿,总算是有了点概念。
下课时,陈念安说:“吴昊浩,下次上信息课,我能再坐你旁边吗?”
吴昊浩说:“可以啊。”
陈念安在心里单方面认为,自己交到了第一个男生好朋友。
大城市的小学生活丰富多彩,每一天,陈念安都能见识到新鲜事。
他在这里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上了美术课、音乐课,还体验了很多老师来旁听的公开课。周一的升旗仪式上,操场上站着一千多名学生,穿着统一的校服,这是以前的陈念安无法想象的,在五峤村时,一到三年级加起来,才几十个人。
每周一下午,学校还安排了社团课,什么拓印、版画、书法、篮球、插漫……听名字就很有趣,可惜陈念安来得晚,没法选课,楼老师就把他安排到一个人员稀少的阅读社。
陈念安去了一次,所谓阅读社,就是把不同班级的学生凑在一起,由老师领着读同一本课外书,每次看完几页,大家都要发言、讨论,陈念安居然很喜欢,觉得这就是歪打正着。
学校的午餐也很丰盛,每到中午,老师们会把饭菜和汤桶搬到教室门口,学生们排着队打饭,每顿都是两荤两素一碗汤,还有一个水果,如果不够吃,可以添饭。陈念安每天都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心想,钱塘可真好啊。
楼老师很好,黄老师很好,张珂很好,吴昊浩很好,田梓琪很好,萧真很好,倪正廷……倪正廷不好。
倪正廷似乎很讨厌陈念安,会当面骂他“乡巴佬”,陈念安不和他一般见识,不然呢?他腿刚好,又不能和倪正廷打架。
陈念安其实会打架,在五峤村混了这么多年,不说别人,单一个冯继强,两人就是从小打到大。陈念安也不是每次都会输,打架嘛,除了比身高、比体型、比力气,有时候也比愤怒值,小老虎疯起来,冯继强也害怕。
现在不一样了,陈念安不敢在东耀二小打架,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腿,另一方面,他不想给姐姐惹麻烦。
陈念安经常能看见倪正廷欺负别人,比如,他路过一个同学身边,会突然打对方一下,毫无理由;比如,他会以“借”为借口,去抢别人的文具,或是在别人的课本上乱涂乱画;比如,他会莫名其妙地冲别人吐口水,恶心得要死。
吴昊浩深受其害,被打后像只鹌鹑一样不敢吱声,女孩们会和倪正廷对骂,但谁都骂不过他,他说的那些脏话超级难听,女孩们根本说不出嘴。
有一次,张珂从书包里掏东西时,不小心把一样东西掉到地上,是一包卫生巾,她自己没发现,被倪正廷捡到了。
倪正廷高举卫生巾在教室里绕圈跑,嘴里大叫:“看!这是什么?姨妈巾!张珂来那个啦,张珂下面会流血啦!”
张珂追着他跑,倪正廷把卫生巾丢给另一个男生,那人接到后像接到了什么脏东西,吱哇乱叫,又丢给第三个男生。
当卫生巾传到陈念安右手边一个男生手上时,陈念安一把抢了过来,快速塞到张珂的桌子里。
倪正廷指着陈念安:“乡巴佬,你干吗?”
陈念安说:“这是张珂的东西。”
倪正廷甩着膀子向陈念安走来,女孩们愤怒了,纷纷叫嚷:
“你要干什么?还想打人吗?”
“倪正廷你太过分了!”
“快去叫楼老师!”
倪正廷渐渐停下脚步,陈念安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睛里尽是鄙夷。
“哼。”倪正廷冷笑一声,又指指陈念安,回了自己的座位。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那天下午,张珂趴在桌上哭了很久,陈念安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楼老师批评了倪正廷,让他向张珂道歉,倪正廷嬉皮笑脸地说:“对不起啦,班长。”
陈念安看着他的脸,知道他根本没觉得自己有错。
他想,钱塘很好,东耀二小也很好,但不管在哪里,总有不好的人。
每天晚上,把满宝哄睡着后,陈念安都会给祝繁星发一条Q/Q消息,字斟句酌,像写作文,又像写日记,把这一整天发生的事一一说给她听。
祝繁星会回他消息,每次都很简短,“收到”、“知道了”、“辛苦你啦”、“早点睡,晚安”……陈念安也想听姐姐说说她在学校的生活,可祝繁星从来不发,只会在回到家聊天时简单地说几句。
陈念安知道,在姐姐心里,他只是个小孩,还没资格分享她的喜怒哀乐。
——
又是一个周一,早上有升旗仪式,这一天,刚好轮到六(3)班进行国旗下讲话,楼老师要求大家穿白衬衫和蓝色毛线背心,下装的话,男生穿运动裤,女生穿格子裙。
这些全是校服,陈念安也拥有了一整套,160的号子,穿着正合身。
上午的科学课,同学们用到了针筒,下午的美术课,大家又用到了颜料。
倪正廷从家里带来一小瓶液体,混着水和颜料灌进针筒。美术课结束后,陈念安去上厕所,要路过倪正廷的桌子,倪正廷等到了机会,当陈念安走到他身边时,他突然举起针筒对准他,发射。
陈念安还没回过神来,前胸就被针筒里挤射出的液体沾了一大片,毛线背心、白衬衫、灰色运动裤全被弄脏了。
倪正廷一击得手,哈哈大笑,周围人也惊呼起来,一时都停下了动作,看着他们。
陈念安愣在那里,低头看看衣服,再抬头看看面前狂笑的人,浑身血液都在往脑袋里冲,手指紧紧地攥了起来。
——这是姐姐花了七百三十块钱给他买的新校服,以后还要留给满宝穿的!
倪正廷还在笑,笑得前俯后仰,陈念安一声没吭,直接挥出一拳,重重地砸到他脸上。
“乒铃乓啷”一阵响,倪正廷连人带椅子,被砸翻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英语对话,我用的是现在六年级英语书里的课文,大家别计较~
还有那些六年级小孩的学校生活,80%是真事,很多事我也是无法理解……
明天继续~
45 ? 第06章
◎你越往上,身边的人就会越优秀。◎
周围的同学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倪正廷狼狈地爬起来,鼻子还流血了,是被陈念安打出来的!
倪正廷仗着自己身高体壮,在班里横行多年, 就没吃过瘪, 这次当众被揍简直颜面尽失, 他抹了下鼻子,看到手背上的鲜血, 怒吼一声就向陈念安扑了过来, 陈念安也不躲,咬着牙和他扭打作一团。
有人慌里慌张地去叫老师, 有人大声劝架,有人吓得往外躲, 还有几个傻孩子居然激动得上蹿下跳,在边上给他们助威。
张珂跑了过来, 勇敢地上前拉架, 边拉边喊:“快拉开他们!陈念安腿刚好, 不能再受伤!”
这句话很有用, 几个是非观还在线的同学立刻围了上去, 你抱胳膊我抱腿,强行把倪正廷从陈念安身上拉开了。
倪正廷还不罢休, 对着空气疯狂踢腿, 叫嚣:“老子打死你!打死你个乡巴佬!乡巴佬滚回乡下去!”
田梓琪把陈念安扶起来,紧张地问:“陈念安, 你腿没事吧?”
陈念安摇摇头, 咻咻地喘着气, 他脸上挨了几下, 此时火辣辣得疼,还有发胀感,估计是被打肿了。
楼老师急匆匆地赶到教室,看到桌椅翻倒,两个学生都受了伤,哪还顾得上训人?赶紧一手提一个,把陈念安和倪正廷都带去了医务室。
——
办公室里,陈念安和倪正廷并排站在楼老师面前。
倪正廷鼻孔里堵着棉花,额头上有擦伤,陈念安左颧骨肿了一块,被喷了药水,两人都还在气头上,胸膛一阵阵地起伏着。
了解完事情的经过,楼老师左右为难,这事儿说大不大,就是小孩打架,说小也不小,两人都挂了彩,她吃不准该不该通知家长。
再说了,陈念安没有家长,只有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姐姐。
楼老师决定各打五十大板,让他俩互相道歉,又给倪正廷的妈妈打电话,给祝繁星发了一条Q/Q消息,说明了事情经过,让两边“家长”回头再教育一下小孩。
陈念安自然不服气,指着倪正廷说:“是他先拿针筒呲我水的!把我衣服都弄脏了!我为什么要向他道歉?”
倪正廷也不乐意:“是他先打我的!我道屁个歉!”
楼老师对陈念安说:“衣服脏了,回家洗一下就行,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打人啊,先动手肯定不对嘛。”
又对倪正廷说:“你为什么要拿水去呲陈念安?同学之间开玩笑要有分寸,你把人家新校服弄脏了,你肯定有错啊。”
陈念安别过头去:“反正我不道歉。”
倪正廷冷哼一声:“我也不道歉。”
不道歉就不道歉吧,楼老师说:“行,那你俩先回教室去,自己好好想想,这件事我已经通知你们家长了,如果他们觉得老师处理得不对,放学后可以联系我。”
楼老师带了倪正廷五年多,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也了解他的家长。这些年,倪正廷闯了数不清的祸,他爹妈都麻木了,刚才接到电话也没说什么,好像只要儿子没出大问题、也没把别人打出大问题,这就不算个事儿。
所以,楼老师觉得这件事不会有什么后续,倪正廷那边算是解决了,而陈念安这边……他连家长都没有,又是他先动的手,这样的处理结果,他姐姐应该也不会有意见。
倪正廷听完楼老师的话,转身就要走,陈念安叫起来:“楼老师,他把我衣服弄脏了!他得赔我钱!”
倪正廷脚步一顿:“赔个屁!”
楼老师说:“陈念安,你先回去洗一下,说不定一洗就洗掉了。”
陈念安问:“洗不掉怎么办?”
“洗不掉……”楼老师说,“洗不掉,衣服也没破呀,还是可以穿的。反正你明年六月就毕业了,这衣服也穿不了几次,稍微有点污渍没关系,你将就着穿,老师不会要求你买新的。”
陈念安不能理解,扯着衣服给楼老师看:“他故意的!楼老师,我没惹他!他故意的!这是新衣服!我为什么要将就着穿?他故意的……”
楼老师抬手安抚他:“陈念安,陈念安,你先别着急,听老师说,你回家后先把衣服洗一下,能洗干净最好,真洗不干净,你再来和老师说,老师帮你想办法。”
陈念安低头看着衣服上的污渍,心中着急,却无计可施,只能讪讪地回了教室。
——
晚上九点半,祝繁星下了晚自习,和室友们一起回到寝室,她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想看看六(3)班的班级群有没有发新通知,结果却看到楼老师的留言,老长的一段话。
祝繁星:“……”
退出与楼老师的对话框,她又看到陈念安的消息。
【小老虎】:姐姐,你看到楼老师给你发的话了吗?我回家后洗过衣服了,先手洗一遍,又用洗衣机洗一遍,再手洗一遍,一共洗了三遍,还是洗不掉那些脏东西。
祝繁星又去把楼老师的留言看了一遍,捕捉到其中的关键信息——陈念安的脸被打肿了。
她一言不发地收拾书包,方熠坐在边上,见她行为反常,问:“祝繁星,你要出去吗?”
“嗯。”祝繁星说,“我要回家一趟。”
“现在?”李思莹问,“发生什么事了?”
祝繁星说:“我弟弟被人打了。”
“啊?”女孩们吃了一惊,纷纷问,“要紧吗?”
“还好,伤得不重。”
祝繁星拨通了赵老师的电话,如今的赵老师收到她的请假消息,已是心如止水,淡淡地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祝繁星说:“明天中午前。”
赵老师说:“行,准假,你到校门口给我打电话,我来和门卫讲。”
祝繁星:“好的,谢谢赵老师。”
——
陈念安做梦都想不到,姐姐当晚会回家。
祝满仓已经睡着了,陈念安把门反锁,躺在床上回想白天发生的事,越想越后悔,自己的确是太冲动了。
倪正廷呲他水时,他不该动手的,应该立刻去找楼老师告状,只是……真这么做了,楼老师会让倪正廷赔钱吗?会不会还是用同样的一套说辞来应付他?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客厅传来一阵敲门声,陈念安以为自己听错了,凝神再听,敲门声又一次响起,他爬下床来到入户门边,问:“谁啊?”
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我,开门。”
陈念安吓懵了,以为姐姐专门跑回来骂他,说不定还会揍他,就跟揍满宝那样,“啪啪”打屁股。
他赶紧开门,祝繁星背着包进屋换鞋,脸色相当难看。
“姐姐。”陈念安穿着一件长袖衫和一条小内裤,拘谨地站在门边,“你怎么回来了?”
祝繁星抬眼看他,右手伸向他的左脸。
陈念安眼睛一闭,脖子一缩,以为姐姐要打他巴掌,光速认错:“姐姐,对不起!我不该和同学打架的,我以后不敢了。”
预想中的巴掌并没有出现,祝繁星的右手轻柔地抚在他的左脸颊上,问:“脸都肿了,还疼吗?”
陈念安睁开眼睛看着她,心里的感觉很奇妙,暖融融、甜滋滋的,姐姐竟然没有骂他。
他摇摇头,祝繁星凑近了些,仔细看他的脸,知道他没说实话,被打成这样,肯定很疼,她想,那是个什么小孩啊?下手这么重!
陈念安眨巴着眼睛,又问了一遍:“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你说呢?”祝繁星放下书包,向他伸手,“衣服拿来,我看看。”
陈念安说:“在阳台晾着呢。”
他穿上一条长裤,去阳台把衬衫和背心收下来,拿给祝繁星看。污渍是暗色的,浅蓝色毛线背心的正面被染了一片,边上还有零星几点,衬衫的受灾区域在领口位置,不多,但因为是白衬衫,那几个斑点就特别明显。
祝繁星把衣服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洗过三遍,只剩洗衣液的味道了,也不知泼的是什么,这么难洗。
——真过分,这可是新买的衣服。
“你们老师说了么?她打算怎么处理?”祝繁星问身边站桩般的陈念安。
陈念安耷拉着脑袋:“她说,衣服只是脏了,不是破了,还是可以穿的,她说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这衣服穿不了几次,让我将就穿。哦,她还说了,如果我洗不干净,就和她讲,她会帮我想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祝繁星把衣服往椅子上一丢,气道,“让那人的爸妈赔钱。”
陈念安没信心:“他们要是不肯呢?”
祝繁星说:“不肯……就再说,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学校,先和你老师见个面。”
“姐姐。”陈念安苦着脸,“是我先打的他。”
“我知道。”祝繁星说,“那他不是还手了吗?他先故意呲的水,你动手打他,他再还手,这事儿谁不对?肯定是他不对啊!他和你道歉没?”
陈念安摇摇头。
“他这么恶劣,还不和你道歉?”祝繁星眼睛一瞪,“不会是你去向他道歉吧?”
“没有!”陈念安大声说,“楼老师是想让我们互相道歉,但我没答应,他也没答应。”
“嘿,你们老师还挺会和稀泥的。”祝繁星气得不轻,“行了,你去睡觉吧,我先洗个澡,明天见到你们老师再说。”
“哦。”陈念安准备回房,最后又瞅了眼祝繁星,“姐姐,对不起,我又害得你请假了。”
“没事儿。”祝繁星说,“这种事,如果第一次不处理,以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虽说你只在那个班待一年,但一年也不短,你天天都要和那个坏小子见面,咱们不能让他觉得你是个好欺负的。”
陈念安说:“他不光欺负我,他还经常欺负别人,他比冯继强都要凶,班里没人敢惹他,就那个吴昊浩,我和你说过的,倪正廷天天打他,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吴昊浩明明什么都没做。”
祝繁星说:“我上小学的时候比你幸运,班里没有那种特别捣蛋的同学,但别的班有。那个人的恶劣程度在年级里是出了名的,我也不能理解,他就是以打人为乐,成绩还很差。没办法呀,九年制义务教育,学校又不能把他赶走。所以,小老虎……”
祝繁星看着陈念安的眼睛,“这就是我想让你考上青芽中学的原因之一。爸爸教过我,他说,与其让自己那么痛苦地和一些奇怪的人待在一起,不如努力一把,远离他们。你越往上,身边的人就会越优秀,你说的那个叫倪什么的,以后,你们的人生不会有任何交集,他现在对你造成的困扰,很多年后都会变得不值一提,因为你一骑绝尘,他早就被你甩远了。”
陈念安听懂了,还听燃了。
这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姐姐说的那些话。
——你越往上,身边的人就会越优秀。
他想,姐姐念的二中是钱塘数一数二的高中,现在在她身边的人,是不是每一个都特别优秀,特别厉害?
绝对不会有倪正廷那样的人存在。
陈念安想追随祝繁星的脚步,先考上青芽中学,再考上二中,最后和她考同一所大学……哎呀!他好像不能同时和姐姐在同一所学校念书,他念高一时,姐姐念大二,等他高考时……姐姐大学毕业了。
陈念安抱着被子翻了个身,郁闷地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早上,在楼老师的办公室,祝繁星见到了倪正廷。
针对前一天发生的事,倪正廷的家长果然没有任何反馈意见,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楼老师看着祝繁星,还有些纳闷,问:“小祝同学,你这次过来,是……?”
祝繁星把两件衣服给她看,说:“楼老师,衣服我们洗过了,脏东西洗不掉,我们要求赔钱,衬衫七十,背心九十,一共一百六。”
“这……”楼老师劝她,“小祝同学,衣服呢,就算染了点东西,还是可以穿的……”
“我们不穿脏衣服。”祝繁星说,“除了赔钱,我还要他道歉。”
“哦,道歉可以。”楼老师拉过倪正廷,“倪正廷,快和陈念安道歉。”
陈念安站在祝繁星身边,气鼓鼓地看着倪正廷。
倪正廷根本没把祝繁星放在眼里,翻了个白眼,一声不吭。
“道歉呀!”楼老师说,“你道了歉,就不用赔钱了。”
祝繁星说:“要赔的。”
倪正廷:“赔你妈了个X!”
“倪正廷!你怎么能说这种脏话!”楼老师又转向祝繁星,“小祝同学,你听我说,学生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
“道歉,赔钱,一样不能少,你也看到了,我弟弟被他打成这样。”祝繁星看着对面那个又高又壮的男孩,“他要是不答应,我就报警了。”
“啊?”楼老师一愣,“这个……不需要闹到报警吧?要么这样,我给他妈妈打个电话,把你的诉求告诉她,我先和她商量一下……”
祝繁星点头:“行,那先道歉。”
楼老师:“倪正廷,快道歉。”
“是他先打我的!我凭什么道歉?”倪正廷梗着脖子嚷嚷,“要道歉也是他向我道歉!”
“你不道歉是吗?”祝繁星问。
倪正廷:“哼。”
祝繁星掏着口袋:“也不打算赔钱?”
倪正廷:“赔你妈……”
这句话还没说完,祝繁星已经动了,不知何时,她手里多了个小瓶子,一甩手,瓶子里的液体就兜头兜脑地泼到了倪正廷身上,连楼老师都被殃及,衣服上被泼到了几点。
“啊!!”楼老师尖叫起来,“什么东西啊!”
办公室里,目睹这一切的老师们全都惊呆了,陈念安也惊呆了,倪正廷呆若木鸡,脸上、衣服上被泼上了一片深色液体,嘴边也有一些,他鬼使神差地舔了一下,咸的。
“酱油,麻油,花生油,红酒,还有一点儿黑墨水。”祝繁星把瓶子收回口袋,说,“好了,解决了,他不用道歉,也不用赔钱了,反正就是弄脏了几件衣服,洗个澡洗个头就行了,衣服又没破,还能穿的。”
祝繁星看向楼老师,“既然您解决不了,那我来帮您解决,我们家是没大人,但陈念安有家长,就是我!我把他送进学校,是让他来读书的,不是让他来被人欺负的。”
楼老师:“……”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
46 ? 第07章
◎你一点也不疯疯癫癫!◎
谁都没想到, 最先有反应的居然是倪正廷,他被弄哭了,那么高大的一个人,顶着一个滑稽的锅盖头, 哭声低沉沙哑, 指着祝繁星声泪俱下:“楼老师!她欺负我!她欺负我!她泼我水……”
可楼老师又能怎么办呢?祝繁星说的那些话, 都是自己先前说过的,而祝繁星干的事, 也是倪正廷干过的。
她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老师们面面相觑, 有人建议楼老师带倪正廷去卫生间清洗,有人尽量温和地劝说祝繁星:“这位同学, 你先冷静一下,别那么冲动, 你要相信老师,老师可以把事情处理好的。”
祝繁星露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我已经很冷静了, 也给过他机会了, 那他不道歉我有什么办法?现在不是处理好了吗?”
她一拎书包背带, “没事的话, 我先走了, 还得回学校上课呢。”
没人敢拦她,这个女孩穿着钱塘二中的校服, 长着一张稚嫩的脸庞, 眼神却很凌厉,她做出来的事换成任何一个成年家长来做, 都会被人指责, 可她做出来, 谁敢置喙?
祝繁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高一学生, 和倪正廷一样,也是个孩子,她还有另一重身份——陈念安唯一的“家长”。
她有备而来,明摆着就是要替弟弟出头,告诉楼老师,她不是个软柿子,这个“犊子”,她护定了。
楼老师花容失色,领着嗷嗷大哭的倪正廷去了卫生间,祝繁星则雄赳赳气昂昂地牵着陈念安离开了办公室。
陈念安刚看完一场大戏,还处在震惊中,跟着姐姐来到楼梯转角,刚站稳脚步,就听祝繁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念安也笑了,先是小声地笑,接着变成捧腹大笑,两人躲在角落笑得停不下来。
有个老师走上楼梯,奇怪地看着他们,祝繁星赶紧闭嘴,陈念安面朝墙壁,耸动着肩膀,好不容易才止住笑。
祝繁星做了个深呼吸,说:“行了,你回教室吧,我也该走了。”
“姐姐!”陈念安叫住她,问,“你那瓶东西是什么时候装的呀?”
祝繁星说:“昨天晚上。”
陈念安有一肚子的问题:“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办法的?”
“有备无患嘛。”祝繁星说,“姐姐不打无准备的仗,昨晚我就在想,如果我们所有的诉求都得不到满足,我该怎么办?后来就想到这个办法了,他怎么对你,我就怎么对他,很公平啊。”
陈念安趴在楼梯扶手上,小声问:“你泼的那些东西,他能洗掉吗?”
“不知道哎。”祝繁星也变得小小声,“反正我就是把家里能找到的、我觉得很难洗的东西,都混一起了。”
陈念安笑得很开心:“你泼了好多,比他呲我的多多了。”
祝繁星得意地把空瓶子拿出来给他看,那是一个咳嗽药水的瓶子,是祝满仓出院时从医院带回来的,容量120毫升,自然比一支针筒装得多。
“对了。”祝繁星想起一件事,“昨晚我开了一瓶我爸的红酒,你记得拿给刘爷爷,让他喝掉,告诉他是昨晚刚开的,新鲜得很,别浪费了。”
“嗯!”陈念安对祝繁星已是崇拜得五体投地,由衷地说,“姐姐,你对我真好。”
祝繁星说:“你是我弟呀,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陈念安说:“满宝也是你弟,我觉得你对我……比对满宝好。”
祝繁星大笑:“那是因为你帮了我很多忙,而满宝只会添乱。”
陈念安又笑了起来,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样子,祝繁星突然觉得,有必要对他说说她的想法。
“小老虎,你好好上学,别怕楼老师给你穿小鞋,她不敢的。”祝繁星说,“因为,如果她给你穿小鞋,你回家告诉我,我就会来学校闹。楼老师根本预测不了我会做什么,我今天泼的是酱油、红酒,下次泼什么可就不一定了,她会忌惮我,所以不会给你穿小鞋。”
陈念安根本没想得这么远,瞪大眼睛认真地听,在心里消化姐姐说的话。
祝繁星继续说:“你也别怕那个锅盖头会报复你,他也不敢的,今天他已经被我吓到了。如果他再来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然后我就会来找楼老师告状,这就又绕回到了我说的第一种情况。楼老师肯定不希望我再来学校发疯,所以她会盯着锅盖头,不让他欺负你。”
陈念安皱眉:“姐姐,你没发疯。”
“小老虎,这你就不懂了。”祝繁星说,“我们家现在没大人,趁着我还没成年,让你的同学老师以为你有个疯疯癫癫的姐姐,是个好事儿,这样,就没人敢来欺负你了。”
陈念安说:“你一点也不疯疯癫癫!”
“我知道,这不是装的么。”祝繁星莞尔一笑,“你记住啊,楼老师要是问起你,我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就说,我很冲动,任性,记仇,无法无天,是个刺头。”
陈念安:“……”
“啊,还有。”祝繁星说,“你别再去招惹锅盖头了,他那么壮!你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陈念安不服气:“我昨天和他打成平手了!我没输!”
祝繁星拍拍他的头:“不要打架,伤人伤己。”
陈念安:“哦。”
“我真的要走了,一会儿楼老师看到我还在,心脏病都要犯了。”祝繁星把书包甩到肩上,“你回教室吧,周末见,拜拜。”
“姐姐拜拜。”
陈念安看着祝繁星蹦蹦跳跳地下楼梯,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才转身往教室走。
没多久,倪正廷也回教室了,样子很狼狈,头发湿漉漉,外套上也有水渍,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分明是哭过。
陈念安望了一眼,倪正廷外套上的污渍还在,看来,姐姐的配方很管用。
张珂好奇地问他:“你们去见楼老师,发生了什么呀?倪正廷怎么哭了?”
陈念安说:“没什么,我姐姐来过了,教训了他一下,他就哭了。”
——
祝繁星回到学校时,早上的课还没上完。
“疯疯癫癫”的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明朗少女,她来到后门,透过玻璃向教室内张望。
还有五分钟下课,祝繁星就没敲门进去,打算在走廊上等一会儿,直接上下一堂课。
她摘下书包,背脊靠在墙壁上,回想起早上的丰功伟绩,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她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女孩,但对老师群体向来尊敬,还是第一次对老师做出如此逾矩的言行。
挺刺激的,泼那一下的时候,心脏都在砰砰跳呢。
还有一分钟就要打铃了,祝繁星又凑到后门玻璃上往里看,同学们都在埋头写字,突然,温明远转过头来,目光与她对了个正着。
祝繁星莫名地感到心虚,一下子蹲了下去。
温明远:“?”
下课铃响了,老师还没离开教室,祝繁星就没进去,没想到,后门先被打开,温明远迤迤然地走了出来,抱起双臂,挑眉看她:“你在干吗?做贼吗?”
祝繁星也不管了,提着书包走进教室,温明远跟在她身后,等她在座位上坐下,拿笔戳戳她后背,问:“怎么又请假了?”
祝繁星没瞒他:“我弟弟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了,我去帮他报仇。”
“啊?”温明远以为祝繁星在开玩笑,“真的假的?”
“真的呀,他被叫家长了,我就是那个家长。”
“哪个弟弟?”
“大的那个。”
温明远对她的两个弟弟都很好奇:“你弟弟长什么样?我都没见过。”
祝繁星进校后没回寝室,手机刚好在身上,转过身来,小声说:“我手机带着呢,你要看照片吗?”
温明远说:“拿来,我看看。”
祝繁星把手机藏在桌肚子里,找到一张陈念安和祝满仓剪头发后、她在理发店给他俩拍的合影,从桌子底下把手机递给温明远。
温明远看到了照片,祝繁星问:“帅不帅?人家都说我大弟弟长得很帅。”
“是挺帅的,就是黑了点。”温明远说。
祝繁星说:“男孩子黑一点又没关系咯。”
温明远说:“你小弟很白啊,他俩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
“和我比呢?”祝繁星坏坏地问,“哪个更像我?”
“都不像,非要说的话……”温明远说,“你小弟和你还有点像,大弟弟是一点都不像。”
——眼睛这么毒的吗?
祝繁星没吭声。
温明远把手机还给她,祝繁星关机后塞进书包,温明远想了想,问:“平时,是谁在照顾你两个弟弟?”
祝繁星说:“大的照顾小的。”
“啊?”温明远又一次被惊到,“真的假的?”
“真的。”祝繁星说,“我大弟弟很能干的。”
温明远记起祝繁星说过,她的大弟弟十一岁,小弟弟才五岁,温明远也曾十一岁过,完全想象不出一个十一岁的男孩照顾另一个五岁小孩,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他想,肯定很不容易。
“哎,祝繁星。”温明远趴在桌上,叫她。
祝繁星正从书包里掏书,背脊往后一靠,偏头问:“干吗?”
“等我们放寒假,找一天,我和你,还有你的两个弟弟,我们一起去游乐场玩,怎么样?”
“……”祝繁星转过头来,眉毛都是拧着的,“寒假?游乐场?还带我两个弟弟?为什么?”
“因为……”温明远故作镇定,“我是男生嘛,可以陪你两个弟弟玩,小男孩都喜欢和大一点的男生玩,我很讨小孩子喜欢的,我家两个表弟经常缠着我,你要是想人再多点,我也可以带上两个表弟。”
祝繁星:“?”
【📢作者有话说】
今天白天有点事要忙,这章就很短小,还卡在一个奇怪的地方,来不及往下写了,抱歉抱歉,明天继续吧~
47 ? 第08章
◎不是外孙,是我孙子!◎
祝繁星跟不上温明远的脑回路, 她带上两个弟弟,他带上两个表弟,一起去游乐场玩?这种组合也太奇怪了吧!
“你这么喜欢带孩子?”她忍着笑,问, “将来是想做幼儿园老师吗?”
温明远也听乐了, 刚要开口, 有人凑了过来,是从卫生间回来的姚鼎:“诶, 你俩聊什么呢?”
温明远说:“我们在聊寒假去哪儿玩。”
“寒假?还有几个月呢。”姚鼎说, “我爸今年想去三亚过年,把我爷爷奶奶都带过去, 说那边暖和,租个套房能住半个月。”
温明远说:“我妈和你爸正好相反, 她想往北跑,去哈尔滨或长白山, 想去看雪。”
“那不得冻死?”姚鼎说, “我初二那年的寒假就是跟着我爸妈去的长白山, 零下二十几度啊!那就不是个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
姚鼎左前方坐着王林琳, 听到他们的对话, 转过身说:“我也去过长白山,没感觉有多冷啊, 那些冰上项目可好玩了, 滑雪也好玩,我都想再去一次。”
另一个女生说:“去北方看雪, 一开始是很新鲜, 但你待不久, 待个四五天你就想跑了。冬天还是去南方更舒服, 我大姨在海口买了一套房,专门用来过冬的,我外公外婆已经去了两年了,每次都等开了春才回来,不要太潇洒。”
“我同意。”姚鼎拍拍温明远的肩,“劝劝你妈呗,别去北方了,也去三亚吧,到时候凑好时间,咱俩还能一起在三亚玩。”
温明远:“……”
他察觉到了,大家越聊越兴奋,祝繁星却是越听越沉默,听到后来,她干脆转了过去,再也没插过嘴。
仔细想想,这个话题对她来说的确过于沉重。
做了两个月的前后桌,温明远已经和祝繁星成了好朋友,可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触碰祝繁星的伤疤。他能感觉到这个女孩有着积极乐观的心态,并没有被那场意外打垮,但在不经意间,他还是能捕捉到她眼神里的悲伤。
“我不想去南方,也不想去北方。”温明远懒洋洋地说,“我最想去的地方,其实是游乐场。”
姚鼎:“哈?”
祝繁星背对着温明远,但他知道,她听得见。
“游乐场。”温明远大声说,“有过山车、海盗船、旋转木马的那种游乐场。”
姚鼎:“……”
“哎,祝繁星。”温明远又用笔戳她的后背,“你想去游乐场吗?”
姚鼎终于明白了:“噢——”
王林琳和另一个女生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掩嘴偷笑。
祝繁星终于回过头来,说:“我寒假不一定有时间,我弟弟要住院开刀,开完刀还需要卧床休息好多天,我得照顾他。”
温明远懵了:“你弟弟要开刀?开什么刀?”
祝繁星说:“他之前大腿骨折过,腿上打了钢板,寒假要做手术把钢板取出来。”
无懈可击的理由!温明远尴尬地点头:“哦,好吧,那……到时候再说。”
“嗯。”祝繁星笑笑,“到时候再说。”
——
放学后,陈念安坐着刘爷爷的电动车回到家,刘爷爷先上楼,陈念安去102室放下书包,又去厨房找到那瓶红酒,抱着酒瓶跑上楼。
他把红酒拿给刘爷爷,刘爷爷很纳闷:“星星为啥要开红酒啊?”
陈念安没隐瞒,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说给了两位老人听。
“哎呦,那小孩怎么这么坏?”俞奶奶前一晚就发现陈念安脸肿了,当时他没敢说实话,说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脸。
俞奶奶捧着陈念安的脸左看右看,说:“奶奶给你涂点儿药吧,还肿着呢。”
陈念安说:“不用了,奶奶,已经不疼了。”
“星星的胆子也够大的。”俞奶奶说,“念安,以后你再碰到这种事,可以和爷爷奶奶讲,我们也能去学校帮你处理,不用每次都把你姐姐叫回来,她上高中呢,课业很紧的。”
陈念安说:“我知道了,奶奶。”
刘爷爷哼着小曲儿进了厨房,没多久,端出四菜一汤。
家里多了两个孩子吃饭,刘爷爷做菜更起劲了,每天变着花样地做孩子们喜欢吃的菜,看着陈念安和祝满仓大口大口地吃饭,二老很有成就感。
祝满仓已经坐在餐桌边,乖巧等开饭,陈念安帮忙拿碗筷、盛饭,等到刘爷爷和俞奶奶都坐下,他才坐到满宝身边。
祝满仓会自己吃饭,但他用筷子还不利索,需要陈念安帮他把菜夹到碗里,他自己用勺子挖着吃。
这一天,刘爷爷做了一道炸鸡翅,做法和别人家不太一样,味道特别好,是陈念安和祝满仓心目中的NO.1。一开始,刘爷爷炸六个翅中,一个孩子分三个,结果不够吃,后来又炸八个,一人四个,还是不够吃,现在刘爷爷每次炸十个,让两个小孩吃个够。
陈念安学过这道菜,周末还给姐姐做过,可做了两次都失败了,现在已经被祝繁星列为菜品黑名单,不允许他再做。
祝满仓用手拿着鸡翅啃,说:“哥哥,我们这个礼拜五要秋游了。”
“啥?”陈念安没明白。
祝满仓说:“秋游,你要带我去买吃的。”
陈念安还是一脸迷茫。
刘爷爷问:“小念安,你以前在老家,学校组织过春游秋游没?”
陈念安摇摇头,“春游”、“秋游”这两个词他看到过,在各种课外书和示范作文上,亲身经历的次数却是零。
五峤村地处偏远,出行不易,附近几个村庄的学校都没有这样的活动。
俞奶奶解释给他听:“秋游,就是在秋天,老师带着小朋友们坐大巴去公园玩,中午找个地方野餐,吃完东西再坐大巴回来。念安,你们学校也会有秋游的,不是十月底,就是十一月初,就这几天了。”
刘爷爷说:“还有个春游,就是明年春天,通常都是四月份。”
陈念安明白了,问:“我是不是要给满宝买吃的?”
俞奶奶说:“对,你有钱吗?”
“有。”陈念安说,“我有三十多块钱,姐姐给我的。”
俞奶奶笑了起来:“这么点钱,你自己留着花吧,明天你俩放学后,奶奶带你们去超市,把你和满宝的零食一起买好,到时候你们学校通知秋游,你就不用再准备了。”
陈念安说:“奶奶,等姐姐回来,我让她把钱给你。”
“哎呀,不用给了。”俞奶奶给他夹了个鸡翅,说,“我和你刘爷爷每个月退休工资用都用不完,给你们两个小孩儿买零食,能花多少钱?奶奶愿意给你们买,你别告诉你姐姐。”
陈念安呆呆地看着她,理解不了俞奶奶的大方。在老家,他有一个对“钱”斤斤计较的舅妈,家里的钱全在舅舅舅妈手里,陈念安没有零花钱,也没有零食吃,他早就习惯了,知道一家人统统偏心冯继强。
而俞奶奶和刘爷爷只是姐姐的邻居,他们为什么会愿意自掏腰包给他和满宝买吃的?还让他别告诉姐姐。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啊?
周三下午,俞奶奶真的带着陈念安和祝满仓去了家附近的大超市,她推着购物车,让两个孩子自己挑吃的。祝满仓一点不客气,把自己爱吃的海苔、薯片、豆干、Q/Q糖……一包包地往车里丢,陈念安拦都拦不住,让他少拿一点,他还不乐意。
俞奶奶说:“拿!想吃什么就拿什么!奶奶请客!”
她太喜欢这两个孩子了,一个手脚勤快,懂事得叫人心疼,另一个天真活泼,伶俐可爱,嘴巴还甜。
俞奶奶和刘爷爷都有退休工资,晚年生活不用愁,可惜的是,唯一的女儿不在身边,孙辈更是见不着面,享受不了天伦之乐。
而现在,无聊的生活中突然多了两个小男孩,俞奶奶觉得,这就是老天爷送给她和老刘的礼物,是一份难得的隔代缘。她想看着两个小朋友健康成长,给他们花点钱算什么?她相当乐意。
不仅在超市花,还要在肯德基花!买完零食,俞奶奶带他们去了肯德基,平时她从不来这儿消费,连点单都不会,这一次,还是在收银员的帮助下,她给兄弟俩一人买了一块原味鸡和一个蛋挞,还有小朋友最喜欢的甜筒。
陈念安舔着甜筒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都是飘的,祝满仓也很高兴,一路都在笑。过马路的时候,俞奶奶左牵一个,右牵一个,赶着绿灯的最后几秒跑过斑马线,刚巧,遇到一个认识的老太太,老太太问:“金花,这是你外孙吗?”
“不是外孙,是我孙子!”俞奶奶笑得像个弥勒佛,“念安,满宝,喊奶奶好。”
陈念安和祝满仓一起喊:“奶奶好!”
“你们好,真乖啊。”老太太也没察觉不对,“来来来,奶奶刚买了橘子,给你们吃。”
她从袋子里掏出两个橘子递给陈念安和祝满仓,陈念安说:“谢谢奶奶。”
“不用谢,金花,你有福气啊。”老太太说,“两个孙子,以后能喝两杯孙媳妇茶嘞。”
俞奶奶笑得眯起眼睛:“你也一样啊,你不是有一对双胞胎孙女嘛,以后也能有两个毛脚孙女婿呢!”
分别后,那老太太顾自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咂摸出不对劲来,俞金花不是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吗?哪儿来的孙子?
她回过头,远远地望着俞奶奶和两个男孩的背影。
胖乎乎的老人走在中间,两个小孩在边上蹦蹦跳跳,老太太看了一会儿,突然就释怀了,心想,不管是外孙,还是孙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年纪大了,健康快乐最重要。
——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榕晟府1001室在中介门店挂了一个月后,终于租掉了。租客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英国人,带着老婆和三个孩子,被外派到钱塘工作,他需要找一间四室的精装修房,祝繁星挂价6000/月,经过讨价还价,最后的合同价是5300/月,租期两年。
而第二件事——
周六傍晚,陈念安正在厨房做饭,祝满仓在主卧玩耍,祝繁星接到了任俊的电话,结束通话后,她走到厨房门口,对陈念安说:“明天,你姥爷和舅舅要来钱塘。”
“什么?”陈念安吃了一惊,猛地回头,“他们来干吗?”
“你别紧张呀。”祝繁星说,“爸爸妈妈的车祸官司下周一开庭,他们来旁听。”
陈念安:“……”
车祸的后续事宜全是任俊在跑,连祝繁星都没关注,陈念安更是毫不知情,问:“他们来钱塘,住哪儿?”
“住旅馆吧,我不让他们住这儿。”祝繁星被祝怀军这个“家贼”搞怕了,不敢再让外人住进自己家,“不过任叔叔说,明天,他们到了以后,想来这儿看看你,我会等他们走了再去学校,你别怕,我和任叔叔都在的。”
陈念安问:“姐姐,妈妈和祝叔叔的官司,我们要去旁听吗?”
祝繁星摇摇头:“我们不去,任叔叔会代表我们。”
“赔给我妈妈的钱……”陈念安纠结地看着她,“会不会都被我舅舅拿去?”
祝繁星说:“我不知道,我听任叔叔说,你妈妈赔下来的钱要分三份,你姥姥姥爷拿三分之二,你拿三分之一,然后你自己受伤也有赔偿,属于你的这两笔钱,到时候可能会打到你舅舅账户上,因为他现在是你法律上的监护人。”
“他不把钱给我怎么办?”陈念安很着急,“打到他账上,他肯定不会拿出来的!”
祝繁星说:“任叔叔会帮你想办法的,小老虎,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任叔叔说了,开庭不等于宣判,这件事可能要过很久才能解决,熬一两年都有可能,这才是第一次开庭。”
陈念安沮丧地低下头:“哦。”
对于舅舅,他至今心存怨忿,那个闷热的夜晚,舅舅骂骂咧咧地开着车,把他从安徽送到钱塘,他腿上还打着石膏呢,舅舅却跟丢一条狗一样,把他往楼道里一丢,就这么走了,完全不管他的死活。
陈念安一点也不想见到舅舅,对于老家的那些人,他唯一有点记挂的是姥姥,哦,还有小狗冬瓜。
——
周日下午,冯智光和冯家姥爷到了钱塘,任俊接到他们,先在法院旁的小旅馆帮他们开了一间房,接着带他们去了光耀新村,看望陈念安。
祝繁星、陈念安和祝满仓都在家,一脸戒备地接待了他们。
令祝繁星匪夷所思的是,冯智光见到陈念安后,不仅没感到愧疚,他还很得意,觉得自己做了一个超级英明的决定。
“虎仔腿好了?哈哈,能走路了?”
“呦,这就是虎仔的床吗?还有桌子,柜子,跟个大学宿舍似的,小单间啊。”
“房子是有点小,不过你们三个小孩住住,也足够了。”
“虎仔,你要谢谢舅舅,要不是舅舅把你送过来,你哪儿有机会留在钱塘读书?这里读书的条件多好,咱们村比不上的!你以后发达了,可不能忘了舅舅对你的恩情啊!”
祝繁星:“……”
陈念安:“……”
任俊:“……”
冯家姥爷对陈念安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想念,摸着外孙的脑袋流了几滴眼泪,说:“虎仔,这个学期上完,你放假了,就回家来过年,姥爷给你杀猪吃。”
陈念安愣住了,快速地看向祝繁星,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祝繁星反应很快,说:“姥爷,今年寒假他不能回去,他得住院开刀,把腿上的钢板拿出来。”
冯家姥爷说:“取钢板没那么要紧,我们村有个老汉,腿上打了钢板,到死都没取。虎仔这个实在要取,可以放在暑假取嘛。”
祝繁星急道:“不行的!医生说了,必须寒假取,小孩和老头不一样,小孩还在长个子,钢板取得不及时,虎仔会变长短腿的!”
陈念安已经挨到祝繁星身边,紧紧地拉着她的衣摆,生怕拉得不够紧,会被当场抓走。
这时,冯智光开口了:“我就说吧,虎仔不用回去过年的,爸,你到时候就和人家讲,虎仔在钱塘开刀取钢板,要住院,回不来。”
冯家姥爷说:“要回的,要回的!少住几天没关系,星星,到时候我让智光来接他,住几天再把他送回来,不耽误他开刀,一个礼拜……呃,五天,住五天也行!”
祝繁星想不通,那么远的路,开车来回,只住五天,图什么呀?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求助般地看向任俊,任俊接收到了,问:“冯叔,为什么一定要虎仔回去?寒假他是真有事,一共才放一个月,他得住院开刀,还要术后恢复,去不了的。”
冯家姥爷呵呵讪笑:“他姥姥想他了嘛。”
陈念安:“……”
“爸!”冯智光懊恼地说,“你就别为难他们了!你看虎仔的样子,他自己都不想回去,你去管人家说什么呢!”
任俊问:“人家说什么了?”
“没说啥,没说啥……”冯家姥爷抹抹额头的汗,一脸讨好地看着任俊,“就是……农村地方小,村里人闲话多,人家说我们拿了采岚的钱,却把她儿子丢了,我们说虎仔在钱塘上学,他们不相信,说怀康都没了,虎仔怎么可能在钱塘?谁会愿意养他?非说我们把孩子丢了。我就和他们争了几句,他们说,虎仔要是真在钱塘上学,过年总得回家吧,所以就……呵呵。”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
48 ? 第09章
◎明年,也就是2010年,就这么来了。◎
他还有脸“呵呵”?祝繁星才想“呵呵”呢!
原来他们知道啊, 知道她爸爸没了,陈念安是不该留在钱塘的,连村里人都明白,于情于理, 钱塘都不会有人收养他。
那他们还把陈念安丢过来?把一个断了腿的小孩留在楼道里的那一刻, 他舅舅有没有想过最坏的后果?如果没人发现他, 他中暑昏迷了,伤口感染了, 一不小心死掉了!怎么办?
也是陈念安命不该绝, 遇到了她。
听完冯家姥爷的解释,祝繁星揽过陈念安的肩, 说:“姥爷,我不管你们村里人怎么说, 反正今年寒假,给虎仔治腿最重要, 他是不会回去的。姥姥要是真想他, 我可以让他暑假回去, 或者你带姥姥坐车过来看他。”
陈念安抬头看着她, 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冯家姥爷皱着眉, 还想争取,任俊开口了:“我有一个办法, 冯叔, 你让智光给你和虎仔拍个合照吧,你们回去后, 村里人要是再问起虎仔的事, 你就给他们看照片, 看到照片, 他们总该信了。”
“对,对!拍照片!我怎么没想到呢?”冯智光掏出手机,“来,爸,我给你和虎仔拍几张照,以后就拿照片给他们看。”
冯家姥爷没了办法,只能和陈念安站在一起拍合影,任俊还让冯智光站过去,三个人也拍了几张。
陈念安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拍完照,冯家姥爷把一个大麻袋交给祝繁星,说是从老家带了些蔬菜和鸡蛋,给孩子们吃。
他粗粝的大手摸上陈念安的后脑勺,说:“你姥姥真的很想你,本来,今天她也想来的,可她身体不好,坐不了那么久的车,就没来。这两个月,她一直在念叨你,担心你在这边过得不好。”
陈念安直觉这是真话,鼻子酸酸的,有点儿想哭,说:“我过得挺好的,我、我也想姥姥。”
“好孩子,你别怪你舅舅。”冯家姥爷低声说,“他也是没办法,咱家什么条件,你都知道,他把你送过来,也是为你的出路着想。”
陈念安:“……”
眼泪又憋回去了。
冯家姥爷和冯智光没留太久,看完孩子,任俊就把他们送回了旅馆。
人都离开后,陈念安好奇地打开麻袋,把蔬菜和鸡蛋一样一样拿出来,说:“这都是我姥姥姥爷自己种的菜。”
他又抓起几串香肠,惊喜地说:“这是我姥姥灌的香肠!可好吃了!姐姐,下周你回来,我给你做香肠蒸蛋。”
祝繁星微笑:“好啊。”
“这个香肠,我能拿几串给刘爷爷吗?”
“可以啊,你自己看着办。”祝繁星倚在桌边,看他忙来忙去,问,“虎仔,你想你姥姥吗?”
陈念安抬头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想,我小时候,都是姥姥照顾的我。”
他不是生来就这么能干,在吃喝拉撒还需要大人照顾的幼儿期,是姥姥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带大的。姥姥没有文化,就是个最普通的山村老太太,有时候也会打骂他,但陈念安知道,姥姥心里是疼他的,只是她没有钱,在家里也没地位,做什么都要看舅舅舅妈的脸色。
祝繁星说:“等明年放暑假,你可以回去看看她。”
“嗯。”陈念安说,“我还想去给我妈妈上坟,她走了以后,我都没去看过她。”
祝繁星说:“我和你一起去,我也想去看看她。”
——
周一的庭审上了电视新闻。
那场车祸相当惨烈,最终导致六人死亡,九人重伤,另有多人轻伤和多部车辆损毁,造成了重大经济损失,在事故发生后就成了报纸上的大新闻,如今进入庭审阶段,自然受到了社会上的广泛关注。
原告多达几十人,任俊聘请了律师,代表祝怀康、冯采岚和陈念安出席。事后,他告诉祝繁星,事故的责任认定太过复杂,各大保险公司也参与其中,没那么快判决,即使宣判,被告肯定还要上诉,所以,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对这些事,祝繁星一点都不懂,全权委托任叔叔处理。她向他表示感谢,承诺等赔偿款到位,会给任叔叔一笔辛苦费。
“辛苦费就不用了。”任俊在电话里说,“我只想把事情处理好,能给你爸爸一个交代。”
祝繁星说:“要给的,任叔叔,这件事又费时间又费神,我不能让你白跑,你就别和我争了。”
庭审告一段落,冯家姥爷跟着冯智光回了安徽,祝繁星、陈念安和祝满仓则继续着他们简单规律、平静温馨的生活。
十一月初,东耀二小组织了秋游活动,陈念安在听完祝满仓叽里呱啦的秋游分享后,终于亲身体验了一回。
他和同学们一起坐上大巴,来到钱塘的一个湖景公园,先参观博物馆,再去草坪上野餐。
陈念安的书包里装着各种零食,都是俞奶奶买的,一路上,他和吴昊浩结伴而行,野餐时也坐在一起。
倪正廷再也没欺负过他们,在泼水事件发生后,胖虎同学没那么嚣张了,看到陈念安会绕着走。
陈念安也为此付出了代价,那就是——他家里的情况被公之于众,所有同学都知道了。
听说,是因为楼老师去了一趟倪正廷家,进行了一次严肃的家访,她让倪正廷的爸妈务必要配合老师,做好孩子的家庭教育。
“倪正廷欺负的那个同学家里情况很特殊,他的爸爸妈妈今年七月因为交通事故去世了,现在家里能管他的只有一个十五岁的姐姐。”
“十五岁是什么概念你们明白吗?她犯法都不用坐牢的!也不会有人赔钱!所以请你们一定要管好倪正廷,就最后一年了,让他不要再惹祸啦!”
“如果他惹毛了那个同学的姐姐,我可不能保证那姑娘会做出什么事来。万一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我最多就是辞职,那你们呢?你们家可只有倪正廷一个孩子啊!”
这些话,被倪正廷原封不动地传回了六(3)班,所有同学都惊呆了。
神秘的姐姐成了一个“妖魔鬼怪”,再也没人敢去欺负陈念安。
吴昊浩却没有表现得太惊讶,尽管陈念安骗过他。
坐大巴时,吴昊浩主动和陈念安坐在一起,路上经过钱塘的一些景点,他还会给陈念安讲解,俨然是把陈念安当成了好朋友。
陈念安觉得吴昊浩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很多年后,这种气质在一种叫“水豚”的动物身上被表现得淋漓尽致,可在2009年的秋天,十一岁的陈念安还提炼不出“情绪稳定”这四个字。
十一月中旬,陈念安迎来了他来到钱塘后的第一场期中考试,他的各科成绩都有了进步,尤其是语文,超过了班级平均分,数学和科学也考到了80+,英语考了71分,祝繁星对此非常满意,她看过卷子,陈念安的听力部分对了一大半,再也不是连蒙带猜。
二中也进行了期中考,祝繁星的总分不再是班级中游,强势冲到第八。
室友们都觉得她很厉害,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远远不够,她还能继续向前。
竞赛方面,祝繁星参加了全国中学生英语竞赛,顺利通过初赛,闯入十二月的决赛,最终拿到省二等奖。
她一点都没感到骄傲,因为省二不算是个特别好的名次,看看人家温明远吧,在十月公布的数学奥赛获奖名单中,温明远代表钱塘二中拿到了省一等奖,全省七十多个一等奖中,只有五个高一新生,温明远就是那五分之一。
但他没能入选省队,省队只有二十多个人,温明远潇洒地说:“没关系啦,明年再战。”
明年,也就是2010年,就这么来了。
钱塘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冬季气温能降至零下,有时还会有连绵的雨水,光耀新村102室位于底楼,常年光照不足,到了冬天更加阴冷潮湿,哪怕开着暖空调,陈念安和祝满仓也经常冻得手脚冰凉。
为了暖和,兄弟俩开始挤在一个被窝里睡觉,祝繁星懒得管他们,因为,期末考即将来临。
除了复习备考,她还得考虑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这长长的寒假,他们三个该怎么办?
这一年的除夕夜比较晚,是二月十三号,俞奶奶一早就和祝繁星打过招呼,刘安安给他们买好了机票,让爸妈去德国过年,机票买的一月底,老两口要在法兰克福待到三月初才回国。
高中生和小学生的期末考时间不一样,陈念安一月二十七号考完,祝满仓放得更早,一月二十三号就放假了,而祝繁星的期末考要二月五号才结束。
满宝放假后,刘爷爷和俞奶奶答应代管他几天,等他们去了德国,陈念安也放假了,可以自己管满宝。现在的问题是,陈念安要开刀,等他住进医院,祝繁星势必得去陪夜,到时候,满宝怎么办?
难道又要去求任叔叔帮忙吗?那也太不好意思了,大过年的,还给人家塞一个孩子。
思来想去,祝繁星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拨通姑姑的电话,想请她帮个忙,在陈念安住院时,帮忙照看几天满宝。
她做好了被姑姑拒绝的思想准备,毕竟在讨论陈念安的去留问题时,姑姑是那么生气,还撂了狠话,这时候她巴巴地去求人,觉得姑姑肯定会奚落她几句。
万万没想到,祝怀雯答应得特别爽快:“行啊!这样吧,星星,等满宝放假了,你就把他送过来,让他在我这儿多住几天,我婆婆会来帮忙带孩子,你也可以好好备考。”
祝繁星目瞪口呆:“……”
祝怀雯又说:“还有啊,年三十那天,你来我这儿吃年夜饭吧,一家人没有隔夜仇,那个谁,冯采岚的儿子,你把他也带过来,不差一双筷子。”
祝繁星:“……”
就很……神奇!
祝繁星确认自己没听错,说:“姑姑,年夜饭我暂时答应不了,因为我不知道陈念安什么时候动手术,我感觉除夕那天,他很有可能在医院。”
“哦,这样啊,那也没关系。”祝怀雯说,“如果他那天在住院,我下午给你们把饭送过去,你陪他在医院吃,我给你们搞几个好菜,也当吃年夜饭了。”
祝繁星都结巴了:“呃……好,好的,谢谢姑姑,那、那等满宝放假了,我就把他送到你那儿去?”
祝怀雯说:“行,到时候你给我打电话。”
——
祝怀雯搁下电话,瞟了一眼候在边上的丈夫王东。
“我答应了,行了吧?”祝怀雯撇了撇嘴,说,“还好只是让我管满宝,满宝好歹是祝家的孩子,她要是让我管冯采岚的儿子,我才不答应呢!”
王东说:“也就管几天,能帮么,就帮一把。”
祝怀雯坐在床沿上,心情很复杂。
这几个月,她心里头一直堵着一口气,没和祝繁星联系过。
九月上旬,祝怀军去内蒙前和她通了个电话,说把儿子留给了祝繁星,祝怀雯当时人都傻了,很想去问问侄女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还是拉不下脸来,没去问。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后来,王东开始劝她,他说祝繁星就是个小姑娘,才十几岁大,还带着两个孩子一起过,人家要是知道她有个姑姑也在钱塘,却一点忙都不肯帮,肯定会被人议论。
“你爹妈和大哥都没了,弟弟也跑了,在钱塘,你就只剩星星和满宝这么一对侄子侄女了,他俩也一样,只剩你这么一个姑姑了。”
“现在的情况其实很明了,满宝是不用我们养的,那偶尔,你可以帮星星分担一下,管几天满宝,这么一来,星星肯定会记得你的好,咱们也没有太大的压力。”
“老婆,做人啊,眼光要放得长远。我这么跟你说吧,星星这个姑娘,不简单啊,她读书向来出类拔萃,人又长得漂亮,性格大气,有担当,等她长大了,不见得会比你大哥混得差,搞不好,她以后的成就比你大哥还厉害!这么优秀的一个小姑娘,你干啥要和她置气?搞得老死不相往来,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你听我的,找个机会去给她服个软,喏,刚好,快过年了,你给星星打个电话,叫她来咱们家吃年夜饭,把两个男孩都带上,如果她有困难,你也可以帮她管几天孩子。”
……
祝怀雯听进去了,但她一直没勇气打这个求和电话,总觉得丢人,谁知道,祝繁星主动打过来了,说的还是同一件事。
祝怀雯顺水推舟,靠着一通电话,缓和了她和侄女冰封数月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一个小小小小时间大法,跳到2010年春节前~明天继续~
49 ? 第10章
◎我想和你上同一个高中。◎
一月二十二号是个周五, 祝满仓的幼儿园放寒假了,他被俞奶奶接回家,美滋滋地吃了两片柚子和一包蛋黄派,又看了会儿动画片, 等陈念安放学回来, 祝满仓高高兴兴地跟着哥哥回到102室, 跟个小鹦鹉似的,不停地说:
“哥哥, 我放寒假了!”
“我明天开始放寒假了!”
“哥哥, 你什么时候放寒假呀?”
晚上七点多,祝繁星回到家, 祝满仓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炫耀”:“姐姐,姐姐, 我放寒假了!”
祝繁星放下书包,说:“满宝, 明天姐姐送你去姑姑家, 你在姑姑家住一段时间, 好让你哥哥安心地准备期末考。”
原本眉开眼笑的祝满仓一下子愣住了, 看看姐姐, 又看看哥哥,开始大声抗议:“我不去!姐姐, 我不去姑姑家!我不想和洋洋哥哥在一起, 他老欺负我。”
祝繁星哄他:“洋洋哥哥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姐姐, 姐姐帮你去揍他。”
祝满仓哪儿听得进去?嘴巴一咧就哭了起来:“姐姐, 我是不是做错事了?你别不要我, 你说过你再也不离开我了, 我不会吵到哥哥学习的,我很乖的,呜呜呜……”
大人们总觉得小孩的记忆有时效,可祝繁星发现,自己几个月前在病房说过的话,满宝全都记得。
她只能蹲下来,把祝满仓搂进怀里,好声好气地给他讲道理:“下个礼拜哥哥要期末考,这几天每天都要复习功课,而且我和哥哥去了学校,你一个人放假在家,谁来管你啊?”
祝满仓说:“爷爷奶奶会管我的。”
祝繁星说:“爷爷奶奶下礼拜要坐飞机去德国过年了,你知道的呀,安安阿姨在德国呢,爷爷奶奶要在德国待一个多月才回来,没法来管你。”
祝满仓哭哭啼啼:“那、那就,我一个人在家,姐姐你给我买个面包就行,我不会跑出去的,我会乖乖等哥哥回家的。”
陈念安听得心都碎了,说:“姐姐,要不还是按原来的计划办吧,先让爷爷奶奶管几天,我放假了我来管,等我住院了再把满宝送到祝姑姑那儿去。”
祝繁星说:“我的想法是,最好别麻烦爷爷奶奶,这半年他们已经帮了我们太多忙了。现在是我姑姑自己提出来的,她愿意管满宝,那正好么,我姑姑又不像我小叔那么离谱,她和我姑父对满宝向来挺好的。”
陈念安说:“那满宝说的洋洋哥哥……”
“那是我姑姑的儿子,比你小两岁,是比较淘气。”祝繁星用纸巾帮祝满仓擦掉眼泪鼻涕,说,“满宝,姐姐跟你保证,咱们三个不会分开,但有时候,哥哥姐姐实在忙不过来,你就得听我们安排,等哥哥姐姐空下来了,会把你接回来的。”
祝满仓已经是个经历丰富的小朋友了,能听懂姐姐的话,边哭边问:“那我要去几天啊?”
“呃……”祝繁星说,“得等到哥哥出院回家,姐姐才能来接你,具体几天,姐姐现在也说不准。”
祝满仓再不乐意,也只能接受这个安排。他闷闷不乐,晚上睡觉时和陈念安挤在一个被窝里,又伤心地哭了一场。
第二天早上,祝满仓的情绪稳定了许多,祝繁星收拾好他的换洗衣物和最近常玩的玩具,把小弟送去了姑姑家。
家里少了吵闹的小朋友,整个周末,祝繁星和陈念安有了难得的清静时光,各自心无旁骛地趴在书桌前,为期末考做最后的复习。
陈念安以前都不知道,大城市的小学生在期末考前会有那么多的练习卷要做,语文数学英语科学,每门课每天发一份卷子,用的是08年、09年全市各区的期末考卷,两个礼拜做下来,他连钱塘有哪几个区都搞明白了。
他把老师批改过的卷子给祝繁星看,祝繁星建议他准备一个错题本,把做错的题摘抄下来,便于巩固,陈念安一点没偷懒,本子上已经记得密密麻麻。
他一直不觉得学习有多么辛苦,每当做出一道数学大题,或看懂一篇英语阅读理解,心里会特别高兴。祝繁星说,这说明他找到了学习的乐趣,是个好趋势,会比那些被硬逼着学习、不知道学习究竟是为了什么的小孩更容易出成绩。
吃饭时,陈念安扒着饭,问:“姐姐,二中难考吗?”
祝繁星眉毛一挑,反问:“你也想考二中啊?”
“嗯。”陈念安说,“我想和你上同一个高中。”
祝繁星咂咂嘴:“说实话,挺难考的,像你们班吧,至少要考到稳定的前三名,才有机会。”
“啊……这么难啊?”陈念安小小地叹了口气,“那张珂应该能考上。”
祝繁星说:“你先考上青芽中学,再去想二中吧!”
“哦。”陈念安又扒了口饭,问,“姐姐,你将来想考哪所大学呀?”
祝繁星笑了:“干吗问这个?”
“我想知道么,你有喜欢的大学吗?”
“有啊。”祝繁星说,“北京大学。”
陈念安愣了一会儿,问:“是在北京吗?”
“北京大学,当然在北京啦。”祝繁星说,“但按我现在的成绩,是不可能考上的,它分数线特别高。”
陈念安说:“你肯定可以的,你那么聪明。”
“聪明人多着呢。”祝繁星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说,“我有个同学,没参加中考,是保送的二中,高一就得了数学奥赛的省一等奖,他说他高二的参赛目标是进省队,拿国奖,保送清华,那才叫真聪明。”
陈念安问:“清华是什么?”
祝繁星说:“清华大学,你不知道吧?清华北大,就是中国最好的两所大学,都在北京。”
陈念安:“哦……”
男孩儿浮想联翩的样子把祝繁星看笑了,用筷子敲敲他的头:“你,陈念安,别想清华北大和二中了,你能考上青芽中学,我就心满意足啦!”
陈念安难为情地挠挠头:“姐姐,我会努力的。”
——
有了姑姑的帮忙,祝繁星对整个寒假的安排不再迷惘,想着等自己考完试,立刻把陈念安送去住院,手术越早做,他就能越早康复,不影响下个学期的课业。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有些小插曲,或是小意外,总会在人毫无准备时莫名其妙地出现。
周日下午,祝繁星收拾好书包,准备早点儿去学校,这时,她接到一个陌生来电,居然是冯家姥爷打来的。
乡村老汉没有打电话的技巧,嗓门还很大,颠三倒四地说了半天,祝繁星才搞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原来,冯家姥爷听说隔壁村有个老乡在钱塘打工,下周厂里放假,那人会开车回老家过年,车上有空座,冯家姥爷就托人给陈念安订了个座位,想让陈念安搭车回去住几天。
祝繁星头都大了,心想这老大爷怎么这么顽固?
她无奈地说:“姥爷,我不是说了么,虎仔要开刀啊。”
冯家姥爷卑微地求她:“就回来住几天,最多一礼拜,星星啊,虎仔的姥姥真的很想他,我那个老乡二十八号回来,虎仔应该放假了吧?等到二月初,我再让智光把他送回去,不耽误他开刀。”
祝繁星:“……”
她在心里快速地计算了一下日期,陈念安二十七号考完,二十八号开始放假,而她二月五号考完,意味着陈念安最早的入院时间是二月六号,这中间的确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差。
那老乡一月二十八号回家,时间上也是真巧。
祝满仓还被送走了,不需要陈念安管。
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
祝繁星心里有点儿动摇,说:“姥爷,那我先问问他吧,这是你的电话吗?……哦,是舅妈的电话,行,我晚点儿给你答复。”
挂掉电话,祝繁星把事情告诉给陈念安,询问他的意见,陈念安听完后也陷入了纠结。
姐弟俩在客厅相对无言好半晌,最后,祝繁星说:“其实,如果你真的想你姥姥,可以回去看看她,有顺风车坐呢,直接坐到家门口,挺方便的,你还能去给妈妈上个坟,下个月五号前回来就行。”
陈念安想了一会儿,做出决定:“好,那我考完了,就回去住几天。”
——
事情确定下来后,就变得很好办。
冯家姥爷把那位老乡的手机号给了祝繁星,祝繁星与对方通了个电话,知道那人姓董,她就喊他“董叔叔”。两人约定了陈念安的上车时间与地点——二十八号中午十一点左右,在钱塘火车东站西广场的公交车站上车,车费一百块,当场付现。
从钱塘去六安,坐长运大巴要一百多块钱,下车后还得乘中巴去县城,再想办法坐车去五峤村,一路辗转颠簸先不提,陈念安的年龄还不被允许单独坐大巴,所以,他想回老家,除非是有人专程来接,要不然,搭顺风车是最好的办法。
一月二十七号是个周三,陈念安结束了期末考,回到家后惊讶地发现,姐姐又请假回来了。
祝繁星放心不下他,说要送他去火车站,想看着他坐上董叔叔的车。
当晚,祝繁星领着陈念安去了超市,买了些钱塘特产,一盒钱塘本地品牌的酱货,里头有酱鸭、酱肉和叫花鸡,还有两盒糕点和两罐茶叶,她让陈念安带去五峤村,给姥姥姥爷吃。
回家后,祝繁星帮陈念安收拾行李,装满了一个20寸的拉杆箱,外加一个双肩包。
她拎起一件大红色羽绒服,衣摆上还挂着吊牌,比到陈念安身上,说:“这是给你买的过年衣服,本来想初一再给你穿的,但今年过年太晚了,这衣服穿不了几天,天就热了,你直接穿去老家吧。”
她把衣服穿到陈念安身上,帮他拉上拉链,又戴上兜帽,衣服稍微大了点,这没关系,明年还能穿。帽子上有一圈棕色的毛,蓬蓬的,把陈念安的脸衬得特别小,他摸着衣服,说:“姐姐,这衣服好暖和啊!”
“是吧?”祝繁星打量着他,“诶,小老虎,我发现,你好像白了一点。”
“真的吗?”陈念安穿着羽绒服跑去卫生间照镜子,没觉得自己的肤色有变化。
祝繁星也来到卫生间门口,说:“可能是红色显白?不过你捂了一个冬天了,还不上体育课,捂白一点也很正常。”
陈念安害羞地笑着,祝繁星帮他把衣服脱下来,说:“好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明天你就背一个包,拖一个箱子,记住这两个行李就行……哦,差点忘了。”
她拿来五百块钱,塞到羽绒服口袋里,说:“我不给你拿太多钱,就五百块,你别说出去,自己看着用。”
陈念安说:“我不用带那么多钱。”
“不多啊,去掉车费只剩四百了,你出远门呢,身上哪能没钱?”祝繁星拍拍衣服口袋,“记住,在这个口袋里。”
——
第二天早上,十点半,祝繁星和陈念安已经来到了火车东站的西广场,两人找到公交车站,在候车凳上并肩坐下,耐心地等着董叔叔的车。
这天特别冷,西北风呼呼地刮着,路上的行人个个全副武装,缩着脖子匆匆而行。祝繁星的校服外也裹着一件厚羽绒服,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她帮陈念安戴起兜帽,拉紧领子上的束绳,顺便摸摸他的脸,冰凉冰凉,问:“很冷吧?”
陈念安摇摇头:“不冷,这衣服可暖和了。”
祝繁星说:“再坚持一下,马上十一点了,车子很快就来了。”
可是,一直等到十一点十分,车子还没来,也没有电话。
祝繁星开始着急,她下午有模拟考,原本想着把陈念安送上车,还能赶得及回学校考试。她不得不给董叔叔打电话,对方接了,说是临时有事,要晚一个多小时才能到。
陈念安能看出祝繁星焦灼的神色,说:“姐姐,你去学校吧,我自己在这儿等就行,你把那个叔叔的号码给我,我会给他打电话的。”
“你一个人在这儿等?”祝繁星不太放心,“要是你俩联系不上怎么办?”
“不会的。”陈念安说,“你把我手机号发个短信给那个叔叔,他看到短信就知道了,我也会给他打电话,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等。”
祝繁星沉思片刻,心想,也只能这样了。
临走前,她做了许多准备,赶着陈念安去上厕所,又给他买了个汉堡套餐做午饭,看着陈念安端端正正地坐回公交车站,手里拿着手机,背上一个包,脚边一个拉杆箱,她才觉得万事俱备,自己的确可以去学校了。
“那我走咯。”祝繁星说,“小老虎,你上车后给我发个消息,到家了也给我发个消息,这样我才能放心。”
陈念安说:“我知道的,姐姐,我手机电量是满的。”
没多久,来了一辆往城西方向去的公交车,祝繁星上了车,对着陈念安挥手:“注意安全,咱俩保持联系,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啊,拜拜!”
陈念安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穿着大红色的外套,看着特别喜庆,也向她挥手:“姐姐拜拜,你路上也小心!”
公交车开走了,陈念安收回手,塞进口袋取暖,左边的口袋装着五百块钱,右边的口袋装着手机,都能摸到。
这是春运季,火车站外的公交站也有巨大的人流量,乘客们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上车下车,进站离开,只有陈念安始终没动,顶着寒风等在原地,就怕错过董叔叔的车。
这一等,一直等到下午一点多,陈念安喝了套餐里的可乐,又想上厕所了,但他一步都不敢离开,只能夹着腿坐在那儿干等。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董叔叔打来的!他赶紧接通电话,董叔叔和他确认了地点,说五分钟后就到。
陈念安激动地站了起来,把手机放回衣兜,有个男人路过他身边,撞了他一下,他一个趔趄,差点摔跤,站直后回头去看,那人什么都没说,小跑着走了。
陈念安有点儿生气,但一想到车子马上来了,这种小事就被抛到脑后。
一辆灰色小轿车开进公交车站,陈念安核对了车牌,的确是董叔叔的车,他拖着拉杆箱兴冲冲地跑过去,副驾车窗降了下来,陈念安看到前排坐着两人,后排坐着两人,三男一女,给他留了一个空位。
他对着驾驶座的男人说:“董叔叔好,我就是虎仔,能把车后面的盖子开一下吗?我放下箱子。”
董哥说:“别急,你先把车费付一下。”
“哦,好的。”陈念安从左兜掏出一张一百块,递进车窗。
董哥没接,点了支烟,说:“一个人三百。”
车里的两个男人没吭声,后排的年轻女人却是一脸惊讶,还“啊”了一声。
陈念安也愣住了,问:“不是……一百吗?”
董哥说:“谁跟你说的一百?现在是春运,长途车票都买不到,我这可是把你直接送到家,车上这几个,都是给的三百。”
陈念安觉得不对劲,把钱塞回衣兜,说:“你先等我一下,我给我姥爷打个电话。”
董哥说:“你快点儿打,这地方停久了要罚款的。”
“哦。”陈念安想拿手机,一摸右边衣兜,脸色巨变,大声叫道,“我手机呢?”
他转了个圈,徒劳地摸着口袋,茫然四顾:“我、我手机呢?我手机不见了,董叔叔,我手机不见了!”
董哥抽着烟,什么都没说。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成年人们漠然地看着这个小孩,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有什么办法?快过年了呀,贼也想拿年终奖呢,自己不小心,只能自认倒霉咯。
陈念安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原地转圈圈,还在地上找来找去,又有人挨着他走过,一个大妈实在看不下去了,走到他身边提醒他:“小弟弟,看看你口袋,有没有少东西。”
陈念安眼里已经泛起了泪花,低头去摸口袋,顿时天塌地陷,五雷轰顶——他的钱没了!五百块,全没了。
董哥等得不耐烦了,大声问:“小孩,你到底坐不坐车?不坐我就走了。”
陈念安一脸呆滞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董哥掐灭香烟,把烟蒂丢到窗外,启动车子,脚踩油门,一气呵成,小轿车扬长而去。
直到车子开出一段路,车里的女人才敢开口:“董哥,不、不是说好的一百吗?我都给钱了,你不会把我丢半路上吧?”
“是一百,都是一百。”董哥说,“唉,前天有人给我打电话,答应给我一百五,让我别带这小孩回去。”
“谁啊?为什么呀?”女人好奇地问。
“好像是这小孩的舅舅,大概就是不想让这小孩回去过年吧。”董哥说,“正好,咱们在火车站,你们稍微等我一下,我去里头拉个客,还多一个座位,空着浪费了。“
车内三人:“……”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小脑斧,明天继续~
50 ? 第11章
◎世界上,善良的人肯定比坏人多。◎
陈念安终于确认, 自己的手机和钱都被偷了。
幸好,背包和箱子还在,他垂头丧气地拖着箱子去了卫生间,上完厕所后躲进隔间, 再也忍不住心中委屈, “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愧疚又自责, 还很愤怒,不明白小偷为什么要来偷他, 那些人怎么这么坏?看着他丢了手机, 还要偷他的钱,是想赶尽杀绝吗?
最对不起的就是姐姐, 为了送他回老家,姐姐请了半天假, 给他买了特产,又陪着他在车站吹了那么久的冷风, 最后老家没回成, 还让姐姐损失了两千多块钱。
陈念安从小尝尽人情冷暖, 却是第一次被社会上的陌生人毒打, 真是三观尽碎。在这一刻, 他甚至产生了极端想法,他想, 他留在钱塘, 住院要花姐姐的钱,读书、吃饭、穿衣要花姐姐的钱, 他活着就是姐姐的拖累, 不如死了算了。
还好, 这想法只在大脑里闪过一瞬, 陈念安的理智很快就回来了,觉得自己的存在还是有点意义的,至少,在姐姐住校时,他可以帮忙管满宝,在姐姐回家时,他可以给姐姐做饭。
所以,他还不能死,他都没报恩呢。
陈念安抹掉眼泪,离开了卫生间,站在街头,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他想,他得回家。
但他没钱坐车,连两块零钱都没有,怎么办?
其实,陈念安完全可以向人求助,去火车站找警察,或在马路上找交警,换成一个机灵、胆大的小孩,大概会直接在公交站台问路人讨几个硬币,够坐车就行。
还有更高端的办法,就是打一辆出租车,直接开到光耀新村,让小区门口理发店的阿祥叔叔帮忙付钱,事后再把钱还给对方。
可是,那么多的解决办法,陈念安都没选。
他不傻,只是太老实了,在突然遭遇如此严酷的打击后,他浑浑噩噩,仿佛钻了牛角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他要回家。
没钱坐车,就走回家,走不动了,就爬回家。
无论如何,他要回家!现在就回家。
火车东站位于城东,而光耀新村在城西,这是个阴天,没有日照参考,陈念安看过十字路口的路牌,确认过东南西北的方向,他拖起箱子,毅然走上了往西的道路。
——
祝繁星考了一下午的试,晚自习时,老师们给大家讲解卷子,直到九点半后回到寝室,她才有时间看手机。
从中午到晚上,没有老师来叫她接电话,说明一切都很顺利,在祝繁星的预想中,陈念安应该已经抵达五峤村,她会看到几条他报平安的消息。
然而,没有消息,一条都没有。
祝繁星傻眼了,盯着手机翻了半天,Q/Q没有,短信也没有,她以为是Q/Q出了问题,把手机关机后重启,结果还是没跳出任何来自陈念安的消息。
这不正常,不应该这样的!
祝繁星吓坏了,先给陈念安打电话,手机关机,再打给董叔叔,连打三个,对方都没接,她又给冯家姥爷留下的那个号码打,这次有人接了,是邬丽菊。
“谁啊?星星?”邬丽菊说,“这么晚了,我都要睡觉了,你有什么事啊?”
祝繁星说:“舅妈,虎仔今天不是搭车回老家么,他到家了吗?”
邬丽菊的语气轻飘飘的:“虎仔?没有啊,他后来没坐车。”
祝繁星懵了:“没坐车?为什么?我都把他送到车站了,他为什么没坐车?”
邬丽菊说:“好像是钱被偷了,付不出车费,人家就没让他上车。”
祝繁星:“啊??”
寝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听祝繁星打电话,等她结束通话,几个女孩才围到她身边,问:“祝繁星,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先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祝繁星坐在床上,强迫自己冷静,她想,既然陈念安没坐车,那他应该回家了,对,回家了!
祝繁星立刻给202室打电话,俞奶奶家装着固定电话,他们是明天的飞机,这一晚还在家。
刘爷爷已经睡了,从被窝里爬起来接的电话,祝繁星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明白,刘爷爷的瞌睡都醒了,说:“星星,你先别着急,我穿个衣服下楼去看看。”
老两口有一把102室的备用钥匙,是祝繁星给他们的,几分钟后,刘爷爷回拨电话,说:“我去看过了,家里没人,念安应该没回来过,三双拖鞋都摆在鞋架上呢。”
祝繁星要疯了,陈念安不见了!
他被偷了钱,没回老家,又没回光耀新村,手机还关机,这都快十点了,他会在哪儿?
难道因为钱被偷了,一时想不开?
不不不,不会的,他没这么傻。
被拐卖了?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子,也会被拐卖吗?
碰到变态了?
还是……迷路了?
不管是什么情况,自己都不能在寝室干等,祝繁星果断地拨打110,把事情经过说给接线警察听,又给赵老师打电话,说自己要请假,出去找弟弟。
赵老师:“…………”
寝室里的女孩们你看我,我看你,心里都是一个想法,祝繁星的那个大弟弟好像不怎么省心,上回打架,这回失踪,三天两头地出意外,也太不懂事了。
正在祝繁星收拾着背包,准备出门时,她的手机响了,她飞快地接起电话,对方说自己是城北某街道派出所的民警,陈念安在他们所里,让她去接人。
祝繁星:“……”
刚才那么着急,她都硬忍着没哭,现在听到了好消息,她反倒憋不住了,眼泪哗哗地流下,是喜极而泣,她不停地向警察表示感谢,说自己立刻过去。
寝室里的气氛一下子放松下来,室友们长出一口气,李思莹给祝繁星递纸巾,说:“别哭了,人找到就好。”
“他跑城北去了。”祝繁星擦着眼泪,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傻瓜一样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怎么会跑城北去的?”
王林琳说:“天黑了嘛,可能就是迷路了。”
“嗯,那我先去接他,明天回来。”祝繁星背上包,红着眼睛对大家说,“谢谢你们。”
——
从二中打车去那个派出所,祝繁星花了七十多块钱,可想而知那地方有多“北”。
在派出所的一间会客室,祝繁星终于见到了陈念安。
房间里开着暖空调,男孩脱掉了羽绒服,无精打采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脚边搁着他的箱子和背包,手里端着一个便利店盒饭,正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
穿着羽绒服时,他看起来棉鼓鼓的,现在只穿着毛衣,祝繁星发现,他其实还是很瘦,肩膀窄,脖子细,就是个还没发育的小孩儿,孤零零的样子叫人心疼。
祝繁星喊了他一声:“陈念安。”
陈念安抬起头来,看到她,眼泪就下来了:“姐姐。”
祝繁星快步走到他面前,摸着他的脑袋,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陈念安羞愧地低下头去:“我迷路了……”
他的确迷路了,本来一直在往西走,走着走着,天黑了下来,不知怎么的,他拐上了往北的路,半道上问过人,可路人也搞不清光耀新村在哪边,陈念安就这么边问边走,越走越远,走到后来,他其实知道自己迷路了,但因为心情太过郁闷,他竟然发了狠,就这么一根筋地继续往前走。
晚上九点多,他断过的腿疼得厉害,只能在街边花坛坐下休息,想着这一天的经历,又哭了鼻子,这才被一个巡街交警注意到,以为是哪家小孩离家出走,便上前询问,最终将陈念安送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会客室里,民警站在祝繁星身后,说:“如果从东站算起,到这儿,他走了至少有二十一公里,还没算中间的冤枉路。小朋友,你不累啊?就没想过找警察叔叔帮忙吗?”
陈念安垂着脑袋,不敢看他们,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祝繁星说:“警察叔叔,我弟弟是从农村来的,去年八月才到的钱塘,的确会比一般小孩缺少一些常识,以后我会慢慢教他,他很聪明的!这种事碰到过一次,下一次,他就会向警察求助了。”
“行,那你过来签个字,签完就带他回家吧。”民警摇头叹气,“你弟弟啊,倔得很,一开始问他话,什么都不说,还好你报警了,两边信息一对比,嘿!红衣服,拖着个箱子,这不就是他么,我们还以为他是和家里闹了矛盾,离家出走呢。”
祝繁星说:“没闹矛盾,他好像被小偷偷了钱,可能被吓到了。”
“对,他是被偷了。”民警说,“联系上你以后,他就开口了,在东站,先被偷了手机,又被偷了钱,回老家那个车的司机还问他要三百块车费,他觉得不合理,所以没上车……”
“等等,警察叔叔,你说……”祝繁星问,“司机问他要三百?”
民警说:“对,说好了一百,结果问他要三百,他没给,然后钱就被偷了,车子也走了。”
祝繁星很是疑惑:“怎么会要三百?那个司机和我说的就是一百啊。”
“现在就别说这个啦。”民警说,“司机和小偷又不是一伙的,我们给你弟弟做了笔录了,手机如果有线索,会联系你,但我觉得希望不大,你弟弟连小偷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小孩子么,防范意识比较差,你平时多教教他,出门在外,尤其是钱,最好不要直接放在口袋里。”
祝繁星一阵心虚,她没被偷过东西,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意识,所以才没提醒陈念安,早知道火车站那边的小偷如此猖狂,她肯定会把钱放在几个不同的地方。
陈念安吃完了盒饭,跟着祝繁星离开派出所,打车回家。
坐在出租车上,他的情绪依旧低落,说:“姐姐,对不起,你给我的钱,还有手机,都被偷了。”
“没关系的。”祝繁星揽过他的肩,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我爸爸说过,这叫破财消灾,和这些东西比起来,你的安全才最重要。”
陈念安依偎在她怀里,呜咽着说:“火车站那边,小偷好多啊。”
“是我不好。”祝繁星搂紧他,说,“我没提醒你,我也不知道那边会有这么多小偷。”
陈念安抬头看她:“姐姐,我还要回老家吗?”
“不回了。”祝繁星摸摸他的脸,“这几天你就在家歇着,明天奶奶他们要去坐飞机,你自己在家弄点吃的,晚上我会回来,我来做饭。”
陈念安点点头,祝繁星笑了起来:“我差点被你吓死,你也是真厉害,居然走这么远,腿不疼吗?”
“疼。”陈念安说了实话,“就是太疼了才坐下休息的,被一个警察叔叔看到了。”
“以后再迷路,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知道了,找警察帮忙。”
“被偷东西呢?”
“找警察报警。”
“没错。”
陈念安看着她,问:“姐姐,你真的不怪我吗?”
“我怪你干什么?被偷东西又不是你的错。”祝繁星伸指戳戳他的额头,“我唯一怪你的点就是你迷路了还不肯找人帮忙,死倔!”
陈念安说:“我信不过他们,我被偷怕了。”
祝繁星叹了口气,问:“刚才那个盒饭,是谁给你买的?”
陈念安说:“是一个警察阿姨,她给我买了盒饭就下班了。”
“所以嘛,小老虎,你看啊,这个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有人偷你东西,也有人给你买盒饭。”祝繁星说,“我们两个年纪小,碰到的事情少,见的人也少,所以防范意识会不够强,等我们经历得多了,就不会那么容易被人骗、被人偷了,反正,我是觉得,世界上,善良的人肯定比坏人多。”
——
祝繁星和陈念安回到家时已是深夜,两人早早睡下,第二天早上,祝繁星六点多就起了床,见陈念安还在睡,她决定出门买早餐,顺便帮陈念安把午饭也准备好。
半路上,她意外地接到冯家姥爷的电话,冯家姥爷居然还不放弃,说会再找辆老乡的车让陈念安搭,叫祝繁星等他电话。
祝繁星还没来得及拒绝,电话那头先吵起来了。
她站在路边,听着那边的吵架声,邬丽菊抢过电话,说:“星星,你别听我爸的!让虎仔在钱塘好好待着,别过来了,他再给你打电话,你别理他!”
祝繁星:“?”
冯家姥爷又抢过电话:“星星,你别听丽菊的,我能找到车,有好几个老乡在钱塘打工,这几天都要回来了……”
邬丽菊在那边咆哮:“你有病吧?搭回来过年也就算了,只住几天算怎么回事?还让智光把他送回去?过路费不要钱啊?油费不要钱啊?这一来一回要花多少钱你知不知道?这钱你来出啊?”
祝繁星:“……”
冯家姥爷说:“我出就我出!你妈想外孙了!”
“哈,那把车给你,你自己开过去!”
“这车还是用采岚给的钱买的呢!”
“你放屁!”
“我自己去和智光讲!”
“你去讲,你去讲!你看看智光答不答应!老不死的没脑子,外孙外孙,你有本事叫你外孙来给你养老啊!”
冯家姥姥大声地哭了起来,叫他们别吵了,祝繁星听得心烦意乱,联想到那奇怪的三百块车费,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行了!陈念安不会回去的!”祝繁星也不管那边有没有人在听,大声地开口,“你们想见他,就来钱塘见。以后,他回不回去,什么时候回去,用什么方式回去,你们谁都没有资格管,由我说了算!”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