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灯塞进岑旧怀里后,陆研彻底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岑旧用神识查探了陆研的伤口,发现并没有大碍。
他将注意力放在了怀中的百花灯上。
百花灯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外表是一盏琉璃灯。只不过并非火焰点灯,而是需要灵力驱动才能燃起光亮。
灯油来自于千年前一个茯苓大妖的神魂,一旦点燃,就会燃烧到使用者的灵力疲竭。
百花灯燃放时会散发百花盛开的芬芳香气。
闻到香气的修士会被强制性地拉入幻境中。使用者可通过操纵幻境的内容来控制昏迷人的行为举止。
岑旧就将百花灯放进了储物袋。
将少年用灵力悬空托在空中,岑旧满载而归地往山洞外走去。
刚要推开石门,一股骇人的威压就猛然直冲面门。
岑旧:“……”
还真是开门大“吉”啊。
岑旧背着陆研,走出山洞。
万里无云的碧霄之上,乌压压的一片御剑或悬空的修士身影,宛如蝗虫过境。
“呀,这不是李师叔吗?”岑旧道,“李师叔,好久不见。”
被他换做李师叔的修士正是负责提审岑旧的无涯派长老之一。
山羊胡翘起的两边狠狠往下一撇,沉声道:“岑远之,你可知罪?”
“知罪?”岑旧故作惊讶道,“我知什么罪?”
白衣修士面对天空无数修士的压迫,依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身姿修长如清风雅鹤。
那双桃花眸流转间,将这群贪婪虚伪之徒的面目扫了个清楚,瞳孔深处泛起微不可查的憎恶与嘲讽。
岑旧缓慢而又沉稳地问道:“我何罪之有?”
他好像又回到了前世。
前世不知道是谁向无涯派的执法堂上禀告,说是岑旧与平天门灭门的事情有关。
当时平天门灭门的惨案已经过去几个月,凶手一直没有抓到。
实在是太过触目惊心,修真界风声鹤唳、惴惴不安了许久。
岑旧没想过他会成为嫌疑人。
他与顾正清一向交好,又从来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何况就凭岑旧不过金丹圆满的修为,怎么可能单军匹马覆灭整个平天门?
掌门让他“安心”。
岑旧等来的却是缚仙索穿透身躯的疼痛。
提审之际,岑旧被封了喉舌。
望着曾经如长辈一般慈祥的四个长老,他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根本不会被自证清白。
灵根被活生生剖出,金丹溃散在丹田,那是岑旧即便回想起来都会感觉彻骨的痛。
而如今,提审时他死死瞪着双眸,拼命记住的那几个面孔都掩藏着自己躲在修士群中。
平天门灭门的真正凶手,前世今生,其实没有人在意。
“你杀了我们道门同胞,”一个略微圆润的修士出声道,“岑远之,又在提审前日畏罪潜逃,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岑旧摊手道:“你是指那个夺舍凡人肉身的邪魔外道?”
青年懒洋洋地扫视众人。
明明他是站在地上的那个,神态举止却慵懒得仿佛掌握着这群人的生死大权。
“洛良死了,我们如何听信你一面之词!”又有人出声呵斥道,“你屠戮平天门,夺取百花灯,杀人夺宝,如今又畏罪潜逃,实非正派修士所为!”
岑旧嗤笑:“正话反话全让你说了,那你们有证据证明是我杀人夺宝吗?我本就无罪,又如何算得上畏罪潜逃?”
“还没有证据,就急着给我判罪了?”
岑旧不急不躁,将对面辩驳得哑口无声。
如今他们最理亏的点,便是没有证据,这次岑旧可不会给他们捂嘴的机会。
虽然已经干出来颠倒黑白的事了,但这些修士最大的弱点恰恰是他们的虚伪。
正因为野心上不得台面,所以不愿意有什么让人指摘的污点。
他们不敢明抢。
“洛良死前给我们发了通讯符。”李师叔捋着胡须道,“百花灯是在你身上吧?”
“岑远之,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师尊吗?”
“你也配提他?”岑旧脸色终于变了。
拂衣剑流光月华,锐利锋芒。
剑气汹涌澎湃,朝着天上那群修士划去了一道狭长的剑光。
李姓修士和周遭的人面色一变,连忙驾驭法宝向旁躲避。
即便如此,凌厉的剑气还是落到他们的发上、身上,削去头发。
割断衣角还只是轻的,李修士的脖子上直接多了个一个豁口。
他动作再慢一点,那剑刃就直接割破了他的喉咙。
李修士气得手都在抖,捂着脖子道:“岑远之,我……我可是你师叔。”
岑旧哼笑道:“现在不是了。不过你要是愿意,可以喊我一声爷爷。”
李姓修士:“……”
他被岑旧这种大逆不道的态度气得心肝肺齐疼,然而实在说不过这青年修士,只能捂着血淋淋的脖子痛得直呼冷气。
谁也没想到岑旧居然不管不顾地撕破了脸。
这群道貌岸然的修士虚与委蛇惯了,骤然遇见一个直来直往的疯子,不禁方寸大乱。
“你……”李师叔山羊胡抖动得厉害,“当年你师尊就不该将你捡回来!”
“他一家人因为藏匿妖物被修真界绳之以法,或许这家伙心里一直记恨着呢。”
“非正道所为!无涯派怎么管教弟子的!”
无数骂声如雨水般倾泻而来。
岑旧心底有些无动于衷。
他淡漠地垂下眸,不由得讥讽地感到几丝好笑。
原来他不曾注意到的这些嘴脸竟如此粗鄙。
黑暗自他脚底蔓延而出,黏糊泥泞地伸出无数丝线,要把他整个人都扯入宛如沼泽的阴暗心思中。
“公子,别听了。”
耳畔多了一道不一样的声音。
离得很近,没有隐藏着什么别的用心。
不知何时醒来的陆研趴在岑旧背上。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即便什么都不知道,那些天空里传来的浓浓恶意与攻击性依然一目了然。
少年忍不住蹙了蹙眉,将掌心捂在了岑旧的耳边。
一切喧嚣于此沉寂,丝线无声中齐齐断裂,脚底下的黑色泥沼也突然快速缩了回去。
明明耳朵被捂住了,岑旧却觉得感官再次正常了起来。
他又感觉到了风动,眼前恢复清明,耳畔是一抹温热。
岑旧对陆研道:“我没事。”
“公、公子!”
远处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一席青衫的顾探风正朝着这边奔来。
好不容易看见岑旧,他双眸一亮,差点被石块拌了一个趔趄。
一旁的江月白叹了口气,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拦在了少年的腰腹,防止他真摔个狗啃泥。
岑旧好笑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寒松要出来的,我拦不住他。”江月白道。
顾探风挡在了岑旧的面前。
少年脸上没有半点瑟缩之意:“你们来这里是为了百花灯?”
青衫少年完全露出那张面容之后,天上不少人面色大变。
他的眉眼神似平天门已经死去的首席大弟子顾正清。
有些人一时心神恍惚,竟险些以为顾正清并未死去,慌乱仓促地后退了几步。
一时之间,哑然无声。
平天门和顾家覆灭之时,在场修士哪个不是心知肚明?
又有哪个未曾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们心神大乱,盯着和顾正清几乎没有半点不同的脸庞,竟疑心这少年会是未死去的顾正清假扮,前来找他们报仇。
怕被“顾正清”当众戳破腌臜,那群修士一时之间反而不敢轻举妄动起来。
岑旧:“平天门与顾家灭门一事,顾家后人可以作证与我无关。”
“这证据可清楚了?”
在场人没想到岑旧竟真能逆风翻盘,有人想要反驳却无从下手。
单是盯着那张肖似顾正清的脸,部分人就要吓得当场生出心魔。
他们还能怎么死乞白赖地纠缠?
万一这顾家后人真知道点什么,把自己抖搂出来可怎么办?
在场众人心怀鬼胎,竟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是清白的。
岑旧抬头看了看太阳。
“无碍。”他道,“众位前辈要是愿意多留片刻也好。”
他这话说得蹊跷,天上的修士却突然面色一变。
“等等,这个威压……”
“怎么来了那位?!”
一阵铺天盖地的威压将天上的修士压得胸口剧痛。
修为低的甚至维持不住御剑从高空坠落。
所有人都感觉胸口猛然被压了一块大石,呼吸里都带着钝痛。
来的竟是一位大乘期修士!
大半修士都掉在地上,四肢被钉在地上,只有一部分人还能硬挺,面色却极度难看。
在场相安无事的,只有岑旧一行人。
空中燃起了一团鲜红的红,在无数人恐惧的视线中灼热掠过,落到了地面上。
来人一袭极其明艳如火的红衣,头发长至腰际,却如雪白。胸前领口微开,一双细长凤眸。
众人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毕竟这红衣修士不是他人,乃是修真界活得最久的一位真祖宗。
红衣男子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放到了岑旧身上:“这是在唱什么戏呢?”
“岑远之,你来说。”
一瞬间,在场的修士面色均惨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