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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9

    十一月的南城总是忽冷忽热。

    阴晴不定的天气能让这帮人昨天嚷嚷着冷要穿长袖,今天却轮起袖子要吃冰棍。

    今天的天气像是被火炉炙烤,炎如盛夏。

    时玥坐在操场前,穿着露臂短袖,汗珠啪嗒啪嗒往下掉,时而喝杯冰矿泉,时而托腮望着赛场。

    作为运动会第二天,今天的项目比昨天要精彩的多。

    昨天的项目可以说喻星炀能一骑绝尘,但今天他却不能尽数参加,只能适当内敛锋芒。

    毕竟要跑三千米的不能在前面项目就挥泄完力气。

    理科b班画地为牢,在一排香樟树下划为休息区。

    她坐在一排香樟树下乘荫,香樟像是把巨伞,笼罩了烈日。

    她注目着赛场,试图在赛场寻找他的踪迹,惶然看了半晌,她又意识到,前面这些项目里并没有他。

    她只是习惯了。

    习惯在人群里搜寻他的踪迹。

    操场边吵吵嚷嚷,金乌高挂在于顶:“哎,这该怎么办?周瑾你怎么来回事姨妈都不跟人说的?”

    周瑾捂着肚子,被一名女生搀扶着回来,她坐在休息区冷汗直冒:“平时也不疼的啊,我也不知道这次为什么掉链子……”

    今天是周瑾姨妈第一天,她性子要强前边不仅报了一百米还有后面的三千米。

    就在刚刚跑完一百米后她姨妈作祟,腹部钻心刺骨的疼。

    广播站里还在实时播报三千米男生组检录,男生组结束后就是三千米女生组的主场。

    香樟树随风而动,斑驳光影透过树缝落在背后的教学楼上。

    周瑾十指捂脸,无地自容道:“这可怎么办啊?这次运动会咱班稳定发挥,只要我这波能跑前五,咱班肯定能挤进前三。”

    “可咱班能跑三千米的都去跑一千五了,哪还有力气跑三千米。”

    “距离跟喻哥秋游只有一步之遥,而我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气死!”

    只要提到他,她都会竖起耳朵。

    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沈岁刚跑完八百,拿水撩完脸,捉着她的手臂栖息:“哎,听说这次运动会会跟秋游挂钩,我们班这可完了啊!”

    时玥分毫没有嫌弃她满身臭汗,仰着头,不明就以的问:“什么意思呀?”

    “你不知道吗?”沈岁骇然道。

    “喔也是军训时候说的,你没来。”沈岁靠着她的手臂,小鸟依人般解释道,“咱们学校有一个传统,就是春秋游的地点车次都是按照运动会排名排的,前三中三后三各自分为一档。”

    沈岁补充道:“当然咱年级有十个班,还有一个运动会倒数第一的孤儿班得在学校扫厕所。”

    “这么惨啊?”

    时玥有关注过本次运动会的积分,除开理科实验a班一骑绝尘,其他几个班的积分都咬得很紧。

    进一步年级前三,退一步倒数第一。

    如果这次三千米没人去跑,他们班很可能沦为孤儿班。

    广播站的播报声就像是催命符,字字句句都在戳周瑾的心窝。

    周瑾腹部生疼的紧。

    火急火燎的心情让她都想带病上阵,被班里女生拦腰截下。

    她们说:“我们还是有人道主义精神的,你这跑完不是会丧半条命,你还是别去了。”

    “对啊,还是别去了。”

    周瑾濒近绝望,把脸埋进臂弯里,任凭汗珠顺着侧脸往下掉,她以为自己要成为拖班级后腿的那一人时。

    身后落得一道阴影,她起身撕开她后背的号码牌:“交给我吧。”

    是时玥!

    时玥停靠在椅背后,柔和清晰的下颚线落进眼睛里,微风吹打着她的发梢,披肩的散发随风飞扬。

    就连沈岁都停悬着那只抽空的手不可置信:“小时,这可是三千米啊!你……真的可以吗?”

    毕竟时玥的体育是众所周知的不及格,八百米能跑完都是上天给予的幸事了,别提这三千米了。

    周瑾茫然抬首:“你……”

    时玥把号码牌递给班里女生让她们帮她粘上,她说:“相信我,我不会让我们班扫厕所的。”

    b班所有女生不管去检录的、拿水喝的、为喜欢的男生加油鼓舞的纷纷停下来,看着她。

    军训是衔接同学情的一架桥梁,高中生活大概也就是从军训开始的,时玥当时因为父亲的事情没参加。

    她性子温柔内敛,不擅与人交涉,更没有沈岁或者周瑾那样锋利张扬的脾气,开学这半个学期,她其实并没有真正融入这个班。

    但就在刚刚她在班级的危难时刻说出“我们班”时,她们中间隔着的那堵高墙轰然倒塌。

    班长怔忡半晌,拍上她的肩:“你要不给咱班拿个第一,提头来见!”

    时玥弯着眉眼吐舌:“你这要求也太高点吧。”

    “那就勉为其难下降一点要求,拿个年级前五,让咱班女生享享跟a班一起秋游的福。”

    时玥划开碍眼的碎发,斩钉截铁道:“保证完成任务。”

    虽然这么说,但是所有人对她付诸的都只是顺利跑完的期望,毕竟能跑完就不会扫厕所了。

    时玥从女生那借了个发圈,散开的披发高高扎起,整个人清爽干练不少。

    她带着全班的希冀到检录处排队检录,喻星炀刚跑完男子三千米,拧开瓶盖,咕噜咕噜下肚。

    正值晌午,香樟遮天蔽日的盖住校园一角,他擦干唇角的水渍,迎目就撞见时玥把头发都扎了起来,清爽干练的朝检录处走去。

    冰凉的矿泉水在喉间滚动,他感觉喉间有些凉,乔治明还在边上碎碎念:“待会儿就要女子三千米了,你也知道我最近在追五班的那个体育生,你帮个忙呗?”

    喻星炀下意识想让他滚,倏地收回视线,眉梢微挑:“怎么帮?”

    “就是,教导主任不是最近在查早恋,你帮我掩人耳目一下,跟我一起去终点送水,这样还能美其名曰,明宜中学的传统。”乔治明附在他耳边道。

    每年运动会明宜中学都有一个独特的传统,那就是运动会三千米女生组都会有人来终点送水,以资鼓励。

    学校大多会请那个年级的风云人物当这个台面,无论男女。

    今年的风云人物当之无愧是喻星炀,但众所周知教导主任拿不住喻星炀,更拿他毫无办法。

    所以这次教导主任并没有自取其辱。

    乔治知道自己要求过分,他悄悄探头,捉住他的手臂,准备死缠烂打软磨硬泡,还没开口,喻星炀却眯了下眼睛,拍了把他的肩:“走了。”

    “走什么?”乔治明没想过他答应的这么爽快,不明所以。

    喻星炀冷眼瞥他:“还送不送了?”

    乔治明刹了一下:“噢噢噢!来了来了!”

    三千米检录处人山人海,沸反盈天,似乎在诉说着人间沸腾。

    玩闹的、嬉笑的、勾肩搭背的层出不穷。

    她回身朝理科b班张望,却发觉理科b班的视线一直朝她看来,甚至在朝她招手,她就像是被数十人付诸了希望。

    她紧握拳头,势在必得。

    枪声响起的一刹那。

    女子组三千米的女生咻地一声飞出去,时玥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

    也许是天生体能的差距在最开始时玥就落下了不少,时玥也完全没有料想到她们会在最开始就这么的拼尽全力。

    暂居第一的是五班的体育生。

    耳畔灌入风声,途径五班的休息区时,她们在为她尖叫庆贺,似乎也都满载希望。

    一组五人,短短两圈,她已经落在小组最后一名了,虽然差距并不是非常多,但她知道这样下去,她们的距离只会越来越大。

    太阳将她炙烤,胸腔中的气息试图让她停下,她的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步也动弹不得。

    挪着挪着,耳边传来高亢的叫喊声,是沈岁班长周瑾以及理科b班所有人的声音。

    “小时!”

    “时玥!”

    “时玥!”

    ……

    不同来处的声音的迅速灌入耳膜,震的她心神扬起,神情激荡,她加快步伐,试图跟自己进行角逐。

    风中,她听见有人说——

    “快看!喻哥居然在终点送水诶!这教主任有一手啊!居然能请动他!”

    隔着塑胶跑道,她望见了终点的喻星炀,他站在操场尽头,不顾教导主任肆无忌惮的玩手机,时而抬眸,时而打游戏,似乎还挺无聊的。

    时玥看见他慵懒的劲儿眸光清亮,看见他就像看见逆光而来的少年,她吸了下鼻子,神清气爽。

    是不是只要快一点,就能追上他?

    那就快一点!

    再快一点!

    她的步伐唰地变快!

    脚底就像安了风火轮,激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

    理科b班就看见操场上有一名女生时玥满头热汗,抿着唇,唰地乘风而起。

    从小组最后一名,与小组第四拉进距离!

    她超过了她!

    她们尖叫着,不消片刻她们又看到这个女生居然在试图与小组第三进行角逐。

    就连在终点等待的喻星炀抬眸撞见了时玥,时玥朝着他飞驰而来,同样眉目微挑,唇角噙着一抹笑。

    “厉害啊,她不是体育不及格吗?”就连乔治明的注意力都从五班体育生转移到了时玥的身上,“这就是女生的爆发力吗?”

    “提前恭喜她。”他的视线钉在她的身上,嗓音不咸不淡。

    乔治明:“?”

    屏幕上的光线被他摁灭,手机被他丢进兜里,说的那叫一个习以为常:“得到御赐矿泉水。”

    乔治明无语凝噎,认识这么久了他还是会不经意的被他恶心到。

    乔治明冷呵一声,现场表演了一波沉默是今晚的康桥:“万一人妹子是为了不扫厕所才跑的这么快的。”

    他淡淡的“喔”了声,继续伤害他:“无所谓,反正不是为了你。”

    乔治明是彻底被伤害到了,不管他只殷切的等着五班的体育生到来。

    喻星炀看他如鲠在喉,噙着笑,捞起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又轻轻合上。

    矿泉水还冒着冷雾,湿冷的瓶体蹭在手心里,他蹭了蹭,视线停在塑胶跑道上。

    操场还在激烈角逐,时玥的爆发是史无前例的。

    时玥胶在操场内环,腾风而上。

    身影与小组第三平行。

    居然再度被她超过!

    时玥此时心若明台,目光余光皆是他,争分夺秒的只想靠近他。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将竭尽全力,奔向你。

    冲破绸带的那一刻,理科b班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尖叫。

    毕竟谁都没想到今天的时玥能夺得小组第二,她温软,她安静,却在女子三千米里展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爆发力。

    时玥跌跌撞撞的越过终点好一截,她撑着膝盖,喉咙里血腥味上涌蔓延着四肢百骸。

    仿佛下一刻就会颓然倒去,一片阴影遮过头顶,乌木般的气息裹挟着她,淡淡的,不惨杂质。

    是喻星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冷白色的皮肤好似在发光,他握着一瓶冒着冷雾的矿泉水瓶递给她。

    喉咙好似被扼制住,她愕然着接过矿泉水,掌中的冰凉阻止了她气血上涌颓然倒去的欲望。

    他站在塑胶跑道边,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语气倨傲到在平等的恭喜每一个到达终点的人,他说:“恭喜,小组第二。”

    风吹在脸上,湿热的感觉黏腻着她,汗水浸湿了眼角,她无暇顾及其他,试图拧开瓶盖,却发觉瓶盖好像被拧过,轻轻一扭就能拧开。

    很多年后,她已经记不住操场上的他是何模样。

    但她仍能记这瓶矿泉水灌入喉咙时的味道。

    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