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底沉骨18
许天见场面被控, 松了口气,她跟宁越指指那个箱子,又拿起掉在地上的碎花套袖, “我发现我家邻居吴婶子的套袖压在这个箱子底下, 我这才?想看看箱子里是什么?哪想到他们兄弟俩居然配合着要敲我闷棍!”
宁越见识过许天的身手, 可上次胡东并没防备,再说当时不过是同事切磋, 不会有危险。他万万没想到这年轻小姑娘居然一个人躲过了身后?的?袭击, 还把人高马大的?范大州给按倒在地。
他给了许天一个赞许的眼神, 转头问范大州, “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范大州转头看了眼范小康,苦笑着摇头,摆出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范小康突然哭起?来?:“哥, 这可怎么办啊?”
“没你的?事,不管什么事都由哥担着。”
范小康哭得更厉害了, “不行?,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许天不耐烦看他们兄弟情?深, 问他们要箱子的?钥匙, 两人都是摇头。
胡东把范大州搜了一遍, 也没发现钥匙。
他正要去搜范小康,就?见许天从墙角找了块砖头过来?,宁越顺手接过来?,“我来?吧。”
罗主任夫妻两个也凑过来?, 两人都是一脸震惊, 罗主任妻子满脸茫然:“警察同志,到底怎么回事?大州跟小康多老实的?孩子啊, 能?惹什么事?”
宁越没说话,一砖头砸下去,锁应声而开?。
范大州脸如死灰,范小康嘤嘤哭着,害怕地抖着肩。
其他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箱子上,等着揭晓答案,宁越让许天退后?几步,他深吸一口气把箱盖打开?。
箱子里还真有个人,这人不算瘦,把箱子占得严严实实,她穿着的?确良汗衫,一只胳膊上还套着碎花的?套袖,像婴儿一样蜷缩着。
许天还没看到脸,只看到那个碎花套袖就?知道这是吴婶子,再一看脸,还真是她!
她赶紧伸手过去探鼻息,还活着!
宁越轻轻拍了拍吴婶子的?肩,“大妈……”
吴婶子好像睡得很沉,一动也不动。
许天说:“可能?是用了药!”
她刚才?就?有些担心吴婶子被关在里面,得到验证后?,她还是惊讶万分。
“真是吴婶子?范大州,你们绑她干什么?”
被反铐着的?范大州居然也满脸惊讶,“我……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是小康……”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许天莫名感觉恶心,“你刚才?砸我闷棍的?劲头呢?现在又?装无辜?这事能?是他一个人干的??”
范小康刚被胡东搜身并铐上,他听见许天的?话,抢着道:“是我干的?,我一个人干的?,跟我哥没关系。”
许天见他满眼关切地维护着范大州,不由皱眉,这哪儿像是傻子啊。
宁越自然也不相信范大州跟这事没关系,还好吴婶子没事,还被许天逮个正着。
他让罗主任去给市局和120分别打个电话,呼叫支援,“许法医在你家墙上发现了翻墙的?痕迹,还有血手印,你妻弟的?死可能?跟这兄弟两个有关系,我们需要把你们两家彻底搜查一遍。”
罗主任妻子瞪着范大州,满眼
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我平时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给他们家送一份,当初我家老罗要不是老厂长?提拔,现在还在流水线上呢。老罗说要知恩图报,对这兄弟两个好一点。我也觉得老厂长?两口子都是好人,把收养的?傻儿子养得这么好。我都把他们当榜样,也想着做做好事,对他们兄弟好一点。”
她越说越气,冲范大州嚷嚷道:“这好几年了,你说我们两口子对你们怎么样吧?我哪年不给小康收拾几身衣服啊,虽说是穿过的?,但大部分都是半新的?。”
罗主任也不敢信,可看着箱子里的?大活人,他不得不信。
他一拉妻子,“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等警察同志查清楚再说吧,他们要真是杀人犯,能?为了你这点小恩小惠就?放过你弟弟?”
罗主任妻子虽然烦弟弟,但感情?应该还不错,越想越气,哭得稀里哗啦。
许天刚要过去劝慰,宁越突然给她使个眼色,“小许,你对厂里熟,你跟罗主任一起?去打电话,看是去门卫室还是找附近的?公用电话亭,快一点。”
许天明白他的?意思,虽然罗主任是死者家属,但两家离得这么近,如果范家兄弟经?常绑人回家折磨杀害,罗家真就?一点动静也听不见?
现在真相未明,所有涉案的?都有嫌疑,她点头:“好,去门卫室快一点,这一片的?电话亭只有一个,太远了。”
罗主任不知道宁越是让许天看着他,他指指后?边那一排房,“不用跑到正门,上贺厂长?家吧,他家按着电话呢。”
“那更好了。”宁越说着,听见箱子里有动静。
许天也发现吴婶子身子动了动,不知是药劲过了,还是他们说话吵醒了她。
吴婶子迷迷糊糊地从箱子里往起?坐,可她是被硬塞进去的?,哪儿那么容易爬出来?。
许天过去扶她,“吴婶子,没事吧,头晕不晕?”
哪想到吴婶子看到她,居然像见到鬼一样尖叫起?来?,“啊,天天,怎么是你?我是死了吗?你这是要解剖我吗?”
她眼睛瞪得溜圆,头往后?一仰,又?要晕过去。
许天哭笑不得,忙过去把人扶住,掐着她的?人中,把人救醒。
吴婶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眼前还是许天,更是生无可恋,哭道:“天天啊,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咱可是亲人啊,也怪不得你能?看见我,你对我动刀的?时候可轻着点。”
许天忍不住在心里翻个白眼:“吴婶子,你还好好活着呢,我干吗对你动刀?”
“啊?我没死啊?我记得我好像被塞进棺材里了!”
许天在吴婶子身上闻到了七氟烷独特的?果香味,这种化学合成物?能?让人短暂昏迷。
她猜测吴婶子可能?在箱子里有过暂时清醒,在那种密闭空间,她还以为自己死了被埋了。
吴婶子最近又?对她的?工作各种研究,刚从棺材里醒过来?,一睁眼看见她这个法医,自然误会了。
也就?是说吴婶子大概把她自己当鬼了。
胡东刚才?听得稀里糊涂,这时也明白过来?,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是吧,小许,这大妈以为自己死了,你要解剖她?我的?妈啊,你邻居可真有意思。”
宁越也强忍着笑意,安慰了吴婶子几句,吴婶子听说是许天认出套袖才?救了她,一把抓住许天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再不肯放。
宁越只能?让胡东跟罗主任一起?去打电话请救援。
这过程中,范大州跟范小康交换了好几个眼神,最终被宁越隔开?,一个铐在门里一个门外。
罗主任妻子又?气又?恨,哭得打嗝,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还好有旁边那户的?女主人听见动静出来?看热闹,了解情?况后?,把人劝到自己家里暂坐。
许天终于把吴婶子安抚住,这位大妈大概真被吓傻了,居然还伸手自己掐了自己一下,确定?自己没死,这才?放心。
然后?她就?炸了,“范大州、范小康,你们这对不得好死的?兄弟,我好心给你们介绍对象,你们居然把我打晕装进箱子里,我今年五十八,这眼看就?六十了!孙子孙女都上小学了,你们这两个丧尽天良的?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我的?苍天啊,幸亏遇上我家天天,不然我这晚节可就?不保了。”
吴婶子坐在地上,拉着许天的?手,拍着大腿痛哭起?来?:“你们缺了大德了,想找女人,好好找对象不行?吗?居然敢当街强抢民女!我老头子要是知道了,不打劈了你们。”
许天一愣,吴婶子这是想到哪儿去了?
宁越也疑惑地瞅了许天一眼,许天明白他的?意思,也略有尴尬,可也不敢肯定?地说范家兄弟绑吴婶子不是为了那事啊。
令人诧异的?是门外的?范大州和院子里的?范小康,居然都一声不吭。
宁越想问,却一时插不上话。
还是许天趁吴婶子骂人的?间隙问她:“吴婶子,你是不是看见他们干什么了?还是听见什么了?你可是咱们家属院里的?名人,他们就?算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绑架你啊。对了,是在哪儿绑架的??大路上吗?就?没人看见?”
吴婶子抽噎一声,委屈地说:“我没看见什么啊,我就?是去早市买菜回来?,在东四路岔道口的?小胡同里碰到他俩了,正好昨天我跟女方那边联系了,就?说要给小康说个对象。你不乐意就?不乐意吧,俩人居然把我打晕了,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一黑,再醒过来?就?在箱子里了,我都以为我被活埋了,迷迷糊糊的?跟做梦一样,喊也喊不出声。”
她说着再次抓紧许天的?手:“天天啊,这要不是你,我这老命可就?交代在这儿了,我这一世?的?清白啊!”
吴婶子认准了范家这两个光棍绑架她是想囚禁甚至侵犯。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看到或是听到过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宁越跟许天想得一样,肯定?是这大妈发现了什么,或者是这兄弟两个以为她发现了什么,这才?绑了她。
不然这种大家天天见的?熟人,在大街上把她绑回家,风险太高。不过想到范大州在罗主任家门口都想打晕许天,他又?觉得这兄弟两个没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也没准真是丧心病狂了。
他本想问问清楚,可见吴婶子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也不好再刺激她,只能?等都带回局里,再慢慢审。
没一会儿,胡东跟罗主任打完电话回来?了,那位姓贺的?副厂长?也跟着过来?,问东问西。
许天一直被吴婶子拉着,只能?半蹲在地上安慰她,看支援来?得这么慢,她不由叹气,现在的?通讯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她起?身道:“宁队,我去找吴婶子的?家人过来?吧,一会儿让他们陪她去医院检查。”
宁越不想让她落单,让胡东陪着她再走?一趟。
何桂花正收拾好了,要去上班,见女儿又?一脸严肃地回来?了,不由愣住:“怎么了这是?”
许天摆摆手:“吴婶子差点出事,我来?通知她家人。”
“啊?”隔壁的?何俊杰从窗户里探头出来?,“天天,吴婶子怎么了?”
吴婶子的?老伴是最晚出来?的?,老头儿咳嗽两声,稳稳当当地往外走?,“死老婆子又?跟谁吵起?来?了?”
许天观察着他的?脸色,判断他应该没有心脏病,刚要说呢,胡东却以为许天为难,抢着说了事情?经?过。
吴婶子老伴听说吴婶子差点遇害,已经?打了120要送去医院,他吓得腿都软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还是何俊杰把人给扶过去的?。
吴婶子见了自家老头委屈地掉泪,一口咬定?范家兄弟是想欺负她,她老伴险些气死,居然要打范大州,就?这样范大州都没辩白一句,许天更是疑惑,他们到底为什么绑架吴婶子?
总不会真为了囚禁干坏事吧?还是嫌弃吴婶子太多事,一直给他们介绍对象?
市局的?人是跟120一起?到,范大州看到警车过来?,
脸色晦暗,但眼里却透着一股子狠劲,显然他不是怕,只是懊恼被抓了。
范小康被带上车时,还是一脸懵懂,他居然试图跟范大州请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被宁越厉声呵止了。
吴婶子上救护车时还要拉许天,“天天,你陪着我去吧,你叔他不顶事。
旁边的?罗主任赶忙说:“放心,我这就?去找你儿子,给他放一天假,让他去医院守着你们。”
吴婶子只是药物?过后?有些迟钝,还受了惊吓,已经?缓过来?了,现在的?状态其实没必要再去医院,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要检查一下她身体?里有没有药物?残留。
宁越见支援来?了,马上带人把范家都查了一遍,结果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发现,墙上确实有脚印,但好像被水冲洗过,已经?没法提取。
小小的?院子里什么都没种,土也是干的?实的?,没有翻动过的?痕迹,倒是在三轮车驾驶位发现了一个小暗格,箱子的?钥匙就?藏在那里。
许天跟着进了院里,仔仔细细搜查,一点犯罪现场的?痕迹都没有。
“不对啊,吴婶子说过这兄弟两个不爱干净,可他们家怎么跟水洗一样干净。”
宁越也觉得奇怪,“就?算爱干净的?单身汉,家里也不可能?这么整洁,除非两个人都是洁癖。”
胡东道:“估计这是为了消除犯罪痕迹特意清理过了。”
罗主任家倒是没有异常,生活痕迹很重,除了墙上那些脚印跟指纹,没别的?发现。
许天把这些提取了,又?拍了照,准备跟死者江二奎的?指纹做一下比对。
“脚印大小是符合的?,不过没找到江二奎当时穿的?鞋子,鞋印没法比对,只能?看指纹了。”
她打算回法医处,可虽然来?了支援,吴婶子还是只信得过她。
宁越干脆把许天当队里的?刑侦员使,“小许,你把这些样本让小李去检验,我找人跟你去医院一趟,等吴婶子检查过后?,如果没问题,你们再把人带回来?,还得录口供。”
许天点头答应着,这也确实是她的?工作,法医不只要验死人,受害者受了多重的?伤,被下了什么药,都属于法医范畴。
吴婶子之前还说她是收尸的?,这时把她当成救命恩人,一直要拉着她的?手,好像有许天在身边,比自己老头都有安全感。
救护车一走?,这事就?传开?了。
何桂花刚到工位上就?听见别人议论这事,她叹口气,看来?天天当法医的?事是彻底瞒不住了。
许天倒是没空想这些,她很好奇范家兄弟为什么绑架吴婶子,“您再想想,当时是什么情?况,他们兄弟两个在说什么做什么?”
“什么情?况?就?像平常一样,范大州推着车,他弟坐在车上。”
吴婶子想起?当时的?事,又?羞又?恼:“小康就?坐在那个该死的?箱子上啊,妈啊,他们兄弟两个抽什么疯啊,要绑也得绑年轻漂亮的?,像天天这样的?不好吗?怎么瞅准我……”
她老伴拍了她一下:“说什么呢?”
吴婶子忙道:“天天,我真不是咒你,我是夸你年轻漂亮呢,你知道你吴婶子我向来?不会说话,总得罪人,可我这嘴啊,就?是闲不下来?。”
她看起?来?真得很懊恼,伸手狠狠拍着自己的?嘴,她老伴又?心疼地拉她的?手,看来?老两口感情?是真好。
许天没心思跟她生这种气,她口无遮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吴婶子,你是买菜途中碰到的?他。可你也不是天天去早市吧,难道他们跟踪你?如果不是跟踪,是偶然碰上,那肯定?不是针对你,而是你发现了什么。你记得他们当时的?反应吗?”
“当时他们好像被我吓了一跳,我平常也不走?小路,这不是听说那条路上有个体?户在摆摊卖油条吗?据说炸得特好,我就?说早上偷个懒,买个现成的?回去,哪想到没走?到早餐摊,就?碰见他们俩了,他们好像是从谁家刚出来?吧,范大州还没上车呢。看见我,范小康还啊了一声,我当时兴冲冲的?,也没多想,就?过去跟他们打招呼,问他们是不是要去早市,范大州说小康一大早就?闹着出来?玩,就?带他出来?转一圈,我还夸他真是好哥哥。”
吴婶子说到这里又?想骂范家兄弟,还好医院到了,她先被带去做检查,等结果的?时候,许天又?问她:“你说看他们好像是从某户人家出来??是有人正在关门吗?”
“不是,我看见他们的?时候,范大州在那户人家的?门口站着呢,我一过去,他就?转身朝三轮车走?,推着车正要骑,我就?把他们喊住了。”
许天皱眉:“他是不是刚锁好门?”
“不会吧,他家在家属院里,那边是民房啊。”吴婶子比画着,“那门看着比咱们家属院的?独院还小,旧旧的?,像是有年头了,我还打听呢,我说你们这是来?走?亲戚吗?”
许天疑惑道:“您刚才?不是说你问他们是不是要去早市?怎么又?说是走?亲戚?”
吴婶子又?懊恼地拍自己的?嘴,“我这贱毛病啊,真该改改了。天天,我没坏心眼,就?是好奇啊,兄弟俩大早上的?怎么跑那儿去了,那条路真挺窄的?,再来?辆三轮车都能?堵了,我先问他们是不是去早市,大州含含糊糊地说是带弟弟出来?玩。我不是正好看见他站人家门口吗,就?又?问他是不是走?亲戚,还说没听说他家在市里有什么亲戚,他说不是。”
许天:“然后?呢?你接着又?问什么了?”
吴婶子叹口气:“我就?又?打趣他,是不是谈女朋友了,一大早跑来?献殷勤。我是觉得他一直不想见我说的?对象,没准自己谈着呢。我就?打听打听,真没别的?意思,哪想到他立马不高兴了,往巷子两边看了看。我不知道他看谁呢,也跟着转头,哪知道一扭头,他就?用什么东西砸我后?脑勺上,我倒下去的?时候,还看见范小康笑着凑过来?,拿着块毛巾往我嘴上送,我当时就?晕过去了。”
说到这里,她可能?也猜到范家兄弟不是为了图色才?绑架她,于是委屈地哭出来?:“我就?是再话多,再烦人,也没害过人啊,你不乐意搭理我,你说话啊!你骂我两句,我还能?热脸贴冷屁股吗?结果他们居然想弄死我。”
她老伴也替她委屈,“这兄弟俩就?是天煞孤星的?命,克死了父母,还差点把你害死,你就?不该搭理他们。”
许天问清楚吴婶子到底是在哪里遇见范家兄弟的?,赶紧打电话给宁越,那地方也许是他们的?另一个老巢,“宁队长?,我听吴婶子的?描述,范大州应该是在锁门,他们父亲当了多年厂长?,真就?没点积攒,只有家属院那一处公房吗?”
宁越刚把范家兄弟审了一轮,两人似乎有默契,居然都沉默着不说一句话,他正想办法,听到许天的?提醒,就?说:“放心,我已经?让人去那条路上找了,如果真有他们的?房子,肯定?能?查出来?,吴婶子怎么样?”
“她身体?没问题,后?脑受伤,轻微脑震荡,鼻腔吸入少?量七氟烷,这东西在医院监管的?很严格,应该很难搞到手,不排除是他们自己合成的?。”
宁越皱眉:“他们居然用了双重保险?又?是打后?脑又?是捂鼻子?”
许天道:“没错,而且手法很娴熟。对我下手的?时候,只打了后?脑,应该是准备着的?药水不多,已经?用在吴婶子身上了。宁队,我觉得那房子里肯定?有秘密,他们才?铤而走?险在巷子里把吴婶子打晕,装进箱子里。”
“可如果是他们自己的?房子,把吴婶子骗进去,再控制住不是更简单?为什么要装进箱子里,送到自己家呢?”
许天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是啊,他们家已经?收拾干净了啊,怎么还往回绑人?难不成那个地方收拾得更干净?”
还真让她说对了,等根据吴婶子的?描述找到那户民宅,发现里边也像水洗一样干干净净。
胡东查了一圈,回来?跟宁越说:“那条路并不是吴婶子说的?有油条卖的?地方,她走?岔路了。那条小巷子叫斜巷,很窄,
过不了车,只有四户人家,其中一户搬走?了房子一直空着,另一户租给在早市卖菜的?两口子,剩下的?一户是老两口。最后?那户登记在范大州名下,里边干干净净的?,家具不多,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
宁越不由笑起?来?:“没想到小许一个法医还有刑侦脑子,她猜到范大州可能?在锁门,那房子就?是他家的?。”
胡东不以为然:“咱们不是也猜到了吗?小许估计就?是瞎猫碰死耗子,不过那大妈太搞笑了,看见小许居然还以为要被解剖了,看来?人民群众对法医这职业很畏惧啊。”
宁越瞪他一眼,“不就?摔了你一下吗?至于吗?”
胡东忙笑道:“宁队,我可不是记仇,当时确实好笑啊!”
正好许天跟小李过来?汇报,胡东赶紧跟宁越摆手,让他别出卖自己。
小李把检验报告递给宁越:“宁队,墙上的?指纹确定?是江二奎的?。”
许天道:“而且根据痕迹判断,这两枚带血的?指纹应该是他从范家翻过来?时留下的?。”
宁越看着痕迹鉴定?叹口气:“这兄弟两个都不傻,两处房子都清理干净了,只留下罗主任这边的?痕迹,而且他们现在一言不发。”@
胡东也感叹道:“那个据说智力有问题的?范小康都能?抵挡住我们的?威逼利……呃,我们的?审讯!”
许天轻笑,任谁都会觉得范小康是突破点,都觉得傻子好哄骗,一审就?全露馅了。
她说:“傻分很多种,我不确定?范小康是哪种,但我发现他服从性很强,让他站住他就?站住,让他闭嘴他就?不敢说话。如果你们的?话他不听,那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对他进行?过训练。”
宁越道:“什么训练?把我们的?审讯流程和可能?问到的?问题都列出来?,一个个问他,让他不要开?口?”
许天也不确定?,“我只是从医学和心理学角度分析,这事还是得问范大州啊,他真就?什么都不说吗?那他怎么解释吴婶子被关在箱子里?”
胡东叹气:“根本就?不解释,两人不开?口不配合。”
宁越:“两处房子都处理过,肯定?有问题。小许,我记得你说江二奎的?指甲缝隙里过分干净,像是清理过?”
“没错,现在看来?应该也是范家兄弟清理的?,或者是他们指挥江二奎自己清理了。我猜江二奎翻过去一定?发现了什么,他可能?要挟过范大州。结果你们都看到了,江二奎死了,范家两处房子都清理干净了。”
宁越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江二奎所谓的?找到工作,可能?也跟范大州兄弟有关。可能?范大州想稳住江二奎。”
他说完招呼胡东:“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个案情?会吧。”
许天跟小李也跟着去了会议室。
小李很是激动,他悄悄跟许天说:“第一次开?这种会,还是沾你的?光。小许,厉害啊,听说还是你把那大妈给救了?”
许天想到吴婶子当时的?反应,不由乐了,“嗯,咱们当法医的?在群众心里的?形象确实很厉害。”
小李不解其意,正要细问,宁越拍拍桌子,会议开?始了。
胡东先陈述案情?:“绿营公园案目前有四名死者,被泡成巨人观的?是罗主任的?妻弟江二奎,之后?在小庄村发现的?女尸是跟张猛有私情?的?打工妹米凤仙,还有两具残肢只能?确定?分属于两名年轻女性。目前的?线索指向三名嫌疑人。首先是张猛,他承认和米凤仙发生冲突,在争执中导致她落水。”
宁越指了指案情?板旁边的?地图,“这里是发现米凤仙尸体?的?位置,小庄村河边,快出市区了。但张猛说米凤仙的?落水地点是在绿营公园,所以他听说绿营公园发现死尸才?会忍不住跑回去看。而且米凤仙的?尸体?经?过尸检并不是溺水死亡,也就?是说有人把米凤仙从绿营公园河边救起?来?,残忍杀害后?又?扔到了小庄村河边。”
小李想到许天带回来?的?照片,心中骇然,忍不住提醒:“宁队,有一点你忘记说了,这个米凤仙还是有孕在身,她被剖开?肚子塞了个玩偶,这太恐怖了,简直难以想象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简直是变态杀人魔。”
宁越淡淡看他一眼,示意胡东把没贴出来?的?照片放到桌上让大家传看:“没错,米凤仙被带走?后?,被剖开?腹部,又?塞进东西缝合起?来?,这部分由法医处的?许法医来?分析。”
小李有些不自在,虽然验尸的?不是他,可毕竟他资历要比许天老,也是他先提醒这件事,宁队长?略过他,点名让许天汇报,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但等许天简练又?专业地叙述完这部分案情?,并做了简单分析,他马上心服口服。
许天最后?道:“我觉得凶手没有医学常识,而且是生手,可能?对孕妇生产这件事很好奇,甚至有某些奇特的?想法。”
大家听完表情?各异,刚才?的?照片冲击性太大,往孕妇肚子里放玩偶?真是对生产好奇吗?
他们讨论起?来?,小李却低声跟许天说:“小许,我刚才?太情?绪化了,你怎么能?这么冷……不是,怎么这么厉害。”
许天瞪他一眼:“你不只刚才?情?绪化,现在也很情?绪化。因为我这不是冷血,是专业!”
小李默默点头,确实够专业的?。
宁越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这是死者米凤仙的?情?况,江二奎的?尸体?没发现任何外伤痕迹,溺亡,而且还跟水草和残肢纠缠在一起?。但他在罗主任家墙上留下了脚印和指纹,他翻墙进入嫌疑人范大州和范小康家,手上还沾上了血迹。”
有刑侦员问:“能?确定?这血迹是在范家粘上的?,不是他自己的?吗?他手上有没有伤?会不会是流鼻血了?”
许天道:“手上没有任何伤痕,鼻内状况正常,不过确实不能?百分百排除流鼻血的?情?况。毕竟不受外伤也可能?因为上火或其他因素流鼻血。”
胡东指指墙上的?照片:“范家兄弟把家里清理得很干净,我更倾向于江二奎在范家发现并碰触到尸体?,手上沾了血迹,这才?在墙上留下痕迹。”
宁越:“目前这些线索不能?指向范家兄弟,但范大州有不为人知的?第二个住所,两处住所都在近期收拾得非常干净,这确实是最大的?疑点,还有他们有一辆三轮车,上面放着能?装得下成年人的?大箱子,在今天早上七点半左右,把纺织厂大院的?退休职工吴淑红打晕装进了箱子里。”
胡东顺便说了许天看到套袖想开?箱查看,被袭击的?事,大家都关切地看向许天。
小李更是对许天佩服得五体?投地,“妈啊,要是我,早跟那大妈一起?躺箱子里任人宰割了。”
许天上下打量他,认真道:“那箱子躺不下两个人。”
小李嘴角抽了抽,没想到冷美人还真有点冷幽默。
宁越把案情?分析完,总结道:“目前看来?,张猛只是把米凤仙推下水,米凤仙和江二奎的?死应该都跟范家兄弟有关,张猛说当时看到有人推着大箱子到绿营河边,他看到的?很可能?就?是范大州,胡东,你一会儿安排张猛辨认一下。还有这两处住所,我总觉得他们收拾不了那么干净。如果斜巷那边的?房子什么痕迹都没有的?话,范大州为什么怕被吴淑红发现?绑架了吴淑红为什么不在斜巷就?地解决,非又?要送到家属院里?不能?干等着他们开?口,小廖跟小霍找仪器去探测一下地下。”
他一一安排好接下来?的?任务,散会后?,大家都去忙了。
小李见暂时没他们的?事,正要拉许天回法医处,许天却喊住宁越:“宁队长?,我有个提议不知道该不该讲。”
要是前两天,宁越肯定?会不耐烦,可想到她今天的?表现,他居然有点小期待,坐回椅子上说:“以后?不用这么婉转,直接点,说吧,什么提议?”
许天斟酌着用词:“宁队,你们审讯不是
不顺利吗?既然哄骗对范小康没用,有没有试过其他方法。”
宁越有些尴尬:“小许,那不叫哄骗,审讯时要顺势还要因人而异,该严厉时严厉,该怀柔时也得怀柔,吓唬吓唬,再哄一哄,都是很正常的?事。”
许天笑道:“哦,我不太懂,只是刚才?在家属院看到范小康的?反应,觉得他应该很听话,甚至包括陌生人的?话。”
宁越:“但当陌生人的?话跟他哥的?话发生冲突时,他肯定?会听他哥的?,不知道范大州是提前叮嘱过,还是因为那几个眼神,范小康直接把自己当哑巴了。”
“我觉得眼神不会有这么大作用,他一定?被范大州训练过,训练人跟训练狗有相通之处,都要有触发行?动的?关键词。训狗要说口令,比如说‘坐、卧、打滚’,如果你说‘坐到屋子左边的?沙发上’这种长?句子,没有手势配合,狗可能?就?听不懂了。”
宁越认真听着:“所以呢?你觉得范大州用口令训练范小康?”
河底沉骨19
许天想起范小康当时的反应, 猜测道:“也?不一定是口令,也?许是关键词,可能范大?州叮嘱他不要跟外人提一些事, 或者跟他说‘不管别人问你什么, 都不要回答’。他叮嘱的肯定是跟他们的罪行有关的事, 而你们审讯时问的,肯定也?是这些话题。”
“明白了, 你是说范大?州针对性?地训练范小康?其实我有些怀疑范小康的智商到底有没有问题, 正想找位精神科的医生来帮忙测试一下。就像你说的傻有很多种, 咱们得先确定范小康属于哪一种, 目前看来他肯定不是大家印象里那种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他有自控力,不会撒谎干脆就不说话。”
许天点头:“是啊, 而且他自控力看来很强。”
她犹豫片刻,想到米凤仙肚子上那长长的口子, 和子宫里那团血肉, 还是主动道:“宁队,能不能先让我试试,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 避开这些关键词, 没准能让他开口。”
宁越倒是爽快,他嗯了一声:“也?好,你先试试,不行的话, 我再找精神科的专家来。”
许天又要了他们刚才审讯的笔录。
宁越手头文件夹里正好有, 他翻出来递给她,突然笑了:“小许, 你们学校学得挺杂啊。”
许天只是看多了案例,又对米凤仙的惨死?义愤填膺,见宁越支持她,多少还有些意外,听?到他的疑问,就含糊道:“其实医学都是相通的,心理?学和医学本就有交叉的部分,我在学校也?选修过医学心理?学。现在范家两处住所都收拾干净了,痕迹没法鉴定,只能想想别的办法。”
她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翻着范小康的笔录,审讯时间长达三十?七分钟,范小康全程一字未发,但笔录还是得记,甚至还写着范小康的反应。
胡东问范小康:‘你们经常去斜巷的房子吗?什么时候买的?花了多少钱?’
下边写着范小康动了动身子,没说话。
之后的反应写得就简略多了,甚至直接用省略号代替。
胡东跟宁越交替审讯,问题都围绕着斜巷房子,吴婶子,江二?奎,箱子,还有范大?州。
一开始他们的问题很直接很尖锐:‘你们为什么要把?吴婶子装进箱子里?想杀了她?还是关起来?’
‘吴婶子很爱说闲话,你肯定不喜欢她对吗?’
‘江二?奎翻墙去你家发现了什么?你哥威胁他了吗?’
‘你哥是不是叮嘱你不要乱说话?你们为什么要把?两处房子都收拾那么干净?’
例行询问都没结果,两人就开始互相配合着哄范小康,比如:
‘饿不饿?你不想回家吃饭吗?’
‘先把?这些事情交代了,才好让你见你哥。’
‘认识你的人说那箱子里都是你的宝贝,都装过什么啊?你家收拾那么干净,你哥是不是把?你的宝贝都扔了?’
范小康只在听?到吃饭两个字时有些动容,但也?仅仅是有些,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第一次审讯就软的硬的都试了,宁越跟胡东甚至怀疑范小康在装傻,他跟范大?州一样狡猾且嘴硬,属于宁死?不招的顽固派。
许天看完审讯笔录却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刑侦人员的思维也?会固化,对范小康这种智力不全的人,他们的套路审讯显然收效甚微。
宁越让人去食堂打了两份饭,交给许天,“正好到饭点了,咱们也?不能苛待嫌疑人,小许,你要不怕的话,就去跟他一起吃饭,不过只准解开一个铐子。”
许天正想跟范小康好好聊聊,她马上接过饭盒,答应下来。
宁越却又道:“其实让你去怀柔并不合适,毕竟你当着范小康的面把?他哥按在地?上,他没那么傻,肯定记得你是他的仇人。”
许天笑了:“宁队,我不是去怀柔。我怀疑范小康自从?父母死?了,只跟他哥一个人接触过。如果他哥一直在控制他,那么这种情况下,他会害怕跟外人接触,但又渴望跟外人接触。你们是警察,范大?州一定对他严厉警告过,不能跟警察说实话,我虽然也?是,但毕竟身份不同。”
她沉吟道:“我想帮他检查一下身体,再聊聊他父母,看看他是怎么被范厂长领养的,在范家又过得什么日子。对了,还有那只玩偶小熊里的转运符,宁队,刚才会上我忘记说了,得先看看是不是他们兄弟两个的指纹啊。”
宁越皱眉,颇有些自责,“我跟老胡太?心急,差点把?这事给忘了,确实该先把?范家的关系搞清楚,如果指纹真是这兄弟两个的,这转运又是怎么回事?而且米凤仙肚子上有好几枚指纹啊,这可是最确凿的证据。”
说到指纹比对,许天也?不急着去见范小康了,她先把?兄弟两个的指纹提取出来。
范小康果真如许天所言,只要不问他案子的事,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他乖乖按照许天的指挥在取证纸上按着自己?的指纹,问都不问这是要干什么。
而范大?州按指纹时,眉头紧皱,显然有些不安,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半晌又忍住了。
宁越干脆出示了转运符的照片,他愣了下,然后又装起傻:“这是什么?我没见过。”
胡东冷笑:“你以为不写名字就没事了,这通红的指印就是证据,知道我们是在哪儿找到的吗?”
范大?州沉着脸,又成?了哑巴。
胡东继续施压:“别以为你把?所有证据都销毁,就算没事了。就算你不开口,等我们找到证据也?能定罪。”
“我弟呢?他就是个傻子,你们不会也?这么吓唬他吧?”
范大?州心理?素质强悍,一点也?不惧胡东。
胡东无?奈道:“什么叫吓唬?我是有一说一,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许天只做自己?的取证工作,没搭理?范大?州,等搜集完出门时却收到他的白眼。显然他觉得如果没有许天,他根本不会被警察抓到,这更让许天觉得奇怪,那条巷子里到底藏着什么?
绿营公园的案子保密性?并不强,当时很多人围观,范大?州明明知道警察在查,还要把?什么都不知道的吴婶子给打晕关起来?这真不像个缜密的连环变态杀手啊。
指纹比对不耗费时间,结果很快出来,那张转运符上一左一右分别是范大?州和范小康的右手食指指纹。
而米凤仙伤口上带油脂的指纹也?确定都是范小康的。
胡东兴奋道:“我看这下子他们还怎么抵赖。”
可范小康还是问什么都不开口。@
范大?州也?只说自己?不记得,从?没见过这张转运符。
他甚至还说他妈妈很迷信,有阵子到处去求符,“也?许是前几年我被我妈哄骗着按了手印,反正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你们是从?哪儿找到的,就算有我的指纹又能说明什么?没准是我妈希望我跟我弟能平安喜乐,财运越来越好。”
胡东冷眼看着他,“你真觉得装傻充愣就能躲过去?”
宁越见过太?多范大?州这种嫌疑人
,自以为聪明绝顶,认为自己?已经把?所有证据销毁,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也?懒得废话,百密一疏,米凤仙的尸体就是他们留下的证据。
胡东还要再去审范小康,宁越拦住他,“让小许去吧。”
许天依言拎起饭盒,往审讯室走去。
胡东傻眼了,“宁队,你确定要让她去审?咱们队里没人了吗?”
“不是审,先让她去验证一下范小康是不是被训练过。”
“这事我也?能干啊!”胡东总觉得术业有专攻,他承认许天是个很优秀的法医,而且心思缜密,观察入微,可审讯这事是需要经验的,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行。
宁越却指指他的脸:“你自己?去照照镜子,你脸上就写着‘我是警察,我来审你了!’你觉得你软硬兼施,可人家范小康已经认准了你是大?灰狼,要诱骗他这只小白兔。”
胡东悻悻道:“那我不行,小许就行?”@
“她对上范大?州这种奸诈的肯定不行,范大?州还得咱们两个来熬,可像范小康这种智力有问题的,让她试试能有什么坏处?怎么?你还怕她抢你功劳,把?你比下去吗?”
“那不会。”胡东忙摆手,“宁队,我可没这意思。”
他说着快步朝审讯室走去,“我只是担心啊,还是去旁听?一下吧。”
许天其实并不想跟嫌疑人一起吃饭,总觉得怪怪的,到审讯室门口,她只拿了一人份的午饭进去。
等进了审讯室,她把?饭盒放到桌上,刚打开盖子,就听?到范小康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她并没把?饭盒推过去,想等着他先开口喊饿,哪想到范小康只是一眼又一眼往饭盒上瞅。
守卫过去把?范小康的手铐取下来,把?他的左手跟椅子铐在一起。
许天这才把?饭盒推过去,筷子放到他手边,范小康马上坐直了,但还是不敢拿筷子。
“在你们家谁说开饭?你爸还是你妈?”
范小康愣了下,抬头看她一眼。
许天冲他笑笑:“现在肯定是你哥范大?州了对吗?”
“如果他一直不让你开饭,你是不是就要饿肚子了?”
范小康不理?她,饿狼一样盯着那盒饭,白米饭满满当当,上边盖着两个素菜,一个是醋溜土豆丝一个是黄瓜炒鸡蛋,这两个菜没那么下饭,而且食堂的大?锅饭也?就那样。
可看范小康的样子,好像那盒饭是美味佳肴。
许天微叹一声,还是下了命令,“好了,吃吧。”
范小康马上拿起筷子扑到饭盒上,风卷残云一样吃起来,因为吃得太?快,米粒不小心掉在桌上,他缩着肩膀捡起来塞进嘴里。
外边的宁越跟胡东看得面面相觑。
胡东诧异道:“这孩子怕是在范家受过虐待吧?范厂长两口子真是善人吗?”
宁越想到那个转运符,不由叹口气。
河底沉骨20
审讯室里?, 许天看着范小康狼吞虎咽的样子,也觉得?他家绝对有问题,等他吃完, 就问:“吃饱了吗?”
范小康有点意犹未尽, 但却没吭声, 还?把筷子用袖子擦了擦,整整齐齐放到饭盒上。
许天想着笔录里那些问题, 开口道:“小康, 你几?岁到的范家?”
范小康傻傻愣在那里?, 这个问题显然不在他的预期里?, 他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摇摇头?。
“你不记得?了?我听吴婶子闲聊时说过,应该是?七八岁吧, 你是?从福利院被领养的对吗?那你几?岁进的福利院?对亲生父母还?有印象吗?”
范小康还?是?摇头?,看他表情似乎在思考, 片刻后他懊恼地?抓抓头?, 叹了口气。
许天也不急,“都不记得?了?那你到范家吃得?第?一顿饭还?记得?吗?”
范小康笑了起来, “鸡腿。”说完他还?舔舔嘴唇, 好像在回味当时的味道。
“是?吗?范厂长家条件肯定不错, 是?不是?天天给你吃鸡腿啊?”
范小康笑容瞬间消失,他看了眼空荡荡,连个残汤都没剩下的饭盒,摇摇头?:“就那一次。”
“就给你吃了哪一次?七八岁到范家, 现在也十多年了吧。”许天语气有些疑惑。
外边的胡东纳闷起来:“宁队, 咱小许这?思维也太发散了吧?尸体伤口上确定有范小康的指纹,怎么小许还?把他当傻子, 居然关心他吃过几?次鸡腿,别说十几?年前,就是?现在谁家天天吃鸡腿啊。”
宁越瞪他一眼:“急什么?她本来也不是?去审讯的。你没看见范小康有问必答吗?你能?做到?小许说得?对,他确实被针对性训练过,问案子有关的,他不会开口,先在外围打探一番再深入。”
屋里?,许天又问:“那你哥呢?他吃过几?次鸡腿?”
范小康还?是?摇头?,许天就说:“难道也跟你一样?是?你家不爱吃鸡腿?那肉呢?排骨?炖鸡?范厂长家饭菜总不会太简朴吧?”
“我不知道,有时候会给我骨头?。”
许天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不跟他们?一起吃饭?”
“嗯,有时候上桌。”@
“什么时候?过年过节?还?是?来客人的时候?”
“来客的时候!”范小康小心抬头?,咂巴了一下嘴:“有客人就有肉吃,还?吃过虾。”
“也就是?说平时你自己吃饭,范大州和他爸妈一起吃?你不知道他们?每天吃什么?但吃剩下的骨头?会扔给你?”
范小康马上点头?。
审讯室外旁听的胡东瞪圆眼睛,忍不住说:“这?领养就没人监管吗?该定期回访才对嘛!”
宁越只想到范小康可?能?因为智商问题被范大州利用,成?了他手里?的刀,但真没料到范小康在范家遭受过虐待。
他叹口气,“这?种智商有问题的孩子,哪怕有人监管,估计也只会看看他能?不能?温饱,甚至还?会觉得?人家能?养你个累赘就不错了,还?期望和亲生孩子一样的尊重和疼爱?还?想顿顿吃鸡腿?”
胡东也跟着叹气,这?个范小康确实挺可?怜的。
审讯室里?,不知是?因为许天猜对了,还?是?什么原因,范小康冲她笑了笑。
许天观察着他的表情,发现提到这?个话题,他是?真得?很愉悦,难道是?因为能?啃到骨头??
“骨头?是?谁扔给你的?”
“我妈和我哥。”范小康确实喜欢这?个话题,他笑着说:“我妈扔得?都很干净,我哥扔的还?有肉!有次我爸掉了一块红烧肉,我以为是?扔给我的,就赶紧去捡,结果被他踹了一脚,不过他嫌脏,后来还?是?给我吃了,很香。”
他脸上流露出陶醉怀念的表情,又砸巴起了嘴。
许天心里?不由泛起一阵心酸,这?孩子还?不如留在福利院,过年过节都会有人慰问,就算吃得?不如范家,应该也会营养搭配吧,吃得?好不好,起码能?在饭桌上吃饭。
“他们?还?让你做什么?”
这?问题可?能?有点大,范小康怔住,想了想才说:“吃饭,睡觉,扫地?,洗衣服。”
“别的事呢?范大州说你妈有段时间很迷信,是?不是?你妈觉得?范大州命不好,要让你给他换命?”
范小康眼神有些茫然,“什么换命?”
“他们?没说过类似的话吗?”
“没有。”
“那除了扔饭给你,他们?还?对你做过什么?打过你吗?”
范小康沉默起来,开始回避许天的眼神。
许天一看就明白了,看来又触碰到了关键词,被打肯定是?不能?说的。
她换了个问法:“小康,你觉得?你妈对你好吗?”
“好啊,我妈对我可?好呢,给我买了小熊,我哥都没有,我一开始不喜欢,后来不抱着它,都睡不着。”
听到小熊,许天想起尸检时的画面,对范小康的同情瞬间化为乌有,她和颜悦色地?问:“这?么喜欢啊?那你的小熊呢?”
范小康皱眉,手不安地?动了动,没铐着的那只手还?往虚空里?抓了两?下,才惋惜地?说:“没生出来。”
一听这?话,许天心都揪起来了,外边的宁越和胡东也来了精神。
许天艰难地?张张嘴,生怕吓到范小康,又让他沉默起来,于是?只能?顺着他问:“怎么没生出来呢?”
“我不知道,女人怀孕了不就能?生孩子了吗?那个女人……”
他说着说着,就像鸭子被掐住了脖子,嘎得?一声就没音儿了,眼里?满是?惊恐,甚至还?迅速抬头?朝门口看了眼。
许天知道这?是?又说到禁忌了,她拍拍范小康的手,笑道:“好吧,我们?不说那个女人,你哥就不会生气了。”
范小康又小心朝门口看了眼,见没人进来,这?才舒了口气。
“放心吧,范大州不在这?里?,他以后更不可?能?打骂你。”
范小康却又紧张起来:“没打……不是?我哥打的……”
他说完居然用手捂住嘴,似乎想表达再不开口的决心。
许天安抚地?朝他笑笑:“小康,我们?还?是?来说说生小熊的事吧。你真觉得?怀孕的女人能?生出小熊?那你得?把她肚子刨开才能?生出来啊,光塞进去怎么行呢?”
范小康对他的小熊确实是?真爱,他马上把双手放下,“不能?剥开,活不成?,是?从下边生出来,就是?活的了,会动,会哭的那种。”
许天心里?一紧,“你见过?”
范小康兴奋起来,可?张了张嘴,却像是?中了禁言咒一样,又抬手紧紧按住了自己的嘴。
眼看接近真相,许天的耐性也快耗尽,急着问:“小康,你到底见过什么?从孕妇肚子上剥开?孩子没活成?的?还?是?见过生出来会动的?”
范小康却浑身紧绷,拼命摇头?,身子也不安分地?动着,似乎想跑。
宁越见他情绪就要失控,马上推门进去,呵斥道:“坐好别动!”
范小康确实听话,马上不敢动了,他头?和脖子都缩起来,一副鹌鹑样儿。
许天看到他这?蜷缩的样子,又想起之?前她经办的一桩案子,不由叹口气:“小康,你这?是?被打惯了对吗?你如果把范家的秘密说出去,他们?就会打你?”
“我没说!不是?我说的!”范小康头?都不抬,声音压得?老低,肩膀颤抖着,看起来害怕极了。
宁越拍拍他肩膀,“小康,你忘了吗?你爸妈已经去世,你哥哥也被抓了,没人会打你。”
范小康还?是?不敢抬头?,肩膀颤抖的幅度却小了很多。
许天有些气馁,就差一点。
宁越赞道:“小许,你已经很不错了,问出来不少东西?,范厂长两?口子去世,如果他们?兄弟两?个不开口,这?些陈年往事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对了,你刚才不是?说要帮他检查一下身体吗?”
可?范小康很抗拒脱衣服,硬来的话怕刺激到他,许天干脆打电话让小李把那个玩偶送过来。
玩偶小熊是?给低龄儿童玩的,做得?可?爱又有些憨傻,现在外边沾了血迹和污渍,哪怕装在证物袋里?,看着还?是?有些恐怖。
许天跟小李给这?只小熊多套了几?个证物袋,才拿进去。
她哄骗孩子一样说:“小康,你的小熊生出来了,不过刚出生的孩子身上有血,得?好好洗个澡才行,你要不要一起洗?”
范小康怔怔看着小熊,似乎在辨认是?不是?自己的,他伸手想拿,又猛地?缩回手,“不是?这?样的,生出来是?能?动的,能?哭的,以后就能?听我说话,也能?跟我说话了。”
胡东夹着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柔和起来:“这?是?刚生出来,还?没醒呢。你不知道吧,刚出生的婴儿都得?在屁股上打几?巴掌才会动啊。”
范小康居然真就被这?种话哄住,乖乖脱衣服,要跟小熊一起洗澡。
玩偶是?证物,自然不能?洗,不过也到不了那一步,只是?哄着范小康把衣服脱了,检查身上伤痕。
这?衣服一脱,许天倒抽一口凉气,“没有新伤,但这?旧伤五花八门啊。”
她指着范小康的左胳膊,“两?处刀伤。”
又指指他的左胸口,“一处烫伤,面积还?不小。”
胳膊腿上,胸口,背部,大腿内侧,甚至臀部都是?伤。根本不需要许天一一指出来,肉眼可?辨认的就已经让人触目惊心。
许天拿本子记录着,宁越在一边拍照。
胡东忍不住骂出来:“妈的,这?不会是?范大州一个人干的吧?范厂长两?口子有没有份?他家领养个傻子,就是?为了有个出气筒,发泄对象吗?”
许天不悦地?看他一眼,示意他别在范小康面前说傻子二字,不过范小康并不在乎,他虽然傻,但还?是?有些羞耻心的,见三个人围着他转,他紧张地?想捂胸,又想捂臀,两?只手都忙不过来了。
“这?里?是?用什么弄伤的?”
许天指着范小康大腿上两?个小坑一样的烫伤疤痕问。
“我自己拿火钳子弄的,火钳子烧热了!”
“这?里?呢?”
“想用小刀画一只老鼠头?,我自己画的。”
范小康虽然人傻,但记忆力不错,除了背上的两?处,其?他伤他都清楚记得?是?怎么弄伤的,但他坚持说身上所有伤都是?他自己弄的。
许天气笑了,“你自己用刀往自己背上划拉?”
宁越叹口气:“范大州的训练成?果确实不错,估计范厂长两?口子功劳也不小。”
范小康身上的伤痕大大小小有四十多处,宁越把照片放到范大州面前,范大州居然也说这?些伤都是?范小康自己弄的。
“他就是?个傻子,不知道把手伸进火盆里?会烫伤,不知道拿刀砍自己会流血,我爸妈为了他,可?没少操心。我也是?,总得?看着他,这?些伤怎么可?能?是?我打的?我心疼还?来不及呢。”
他一口咬定没虐待过范小康,“他经常惹祸,那大箱子是?他的宝贝也是?他自己说的,里?边的东西?也只跟他自己有关系。”
胡东皱眉,“你真觉得?都推到范小康头?上,你就能?脱罪?”
范大州冷冷道:“反正我没杀人,没干坏事。”
宁越看着他如毒蛇一样冰冷的眼神,知道他很难对付,看来得?想个办法,让范小康对范大州失去畏惧和信任。
范小康肯开口案子会好查得?多,刚才许天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现在的范小康一提到案子的事,就紧张地?要窒息,根本审不下去。
天快黑了,宁越派出去的侦查员陆续有消息传回来。
他正准备开个碰头?会,刘姐跑来找许天,“小许,你妈打电话到办公室,问你什么时候下班,让你抽空回去一趟。”
许天本打算跟着宁越他们?一起加班加点找到真相,但听说何桂花打电话到办公室,还?是?有些不放心。
老妈虽然不喜欢她当法医,但从来不会干扰她的工作,她离家前也说过有案子要加班,这?才晚上七点,现在打电话过来,估计是?真有事。
她刚要跟宁越请假,宁越已经摆手道:“快去吧!现在三名嫌疑人都在押中,不急在一晚上,再说目前也没什么需要检验的,你们?法医处不用跟着熬。”
刘姐高高兴兴下班了,小李还?想着在刑侦队凑热闹,毕竟他一开始就想留在这?里?,总觉得?当法医不如当警察威风。
许天赶紧骑上自行车回家,她担心是?郑小冬他们?几?个,上门找麻烦。
上次在路上郑小冬就说过,这?事没完。
许天本来打算想办法处理好这?事,可?这?两?天一直忙案子,还?没顾上。
等她赶到家,看见门口那辆摩托车,不由皱眉,是?孟浩来了?
还?没等她把车子放好,何桂花笑盈盈地?把孟浩送出来,“天天马上回来了,你要不再等等。”
“不用了阿姨,改天再来看您。”孟浩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很招长辈喜欢。
他转头?见许天回来了,嘴角的笑意马上蔓延到眼梢,“天天,刚回来啊?最近很忙
吧?
许天见他看见自己了,叹口气迎过去,“知道我忙,你怎么又来了?”
何桂花皱眉:“天天,怎么说话呢。”
孟浩忙道:“没事,阿姨,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什么嘛。”
大概一家人这?三个字取悦了何佳花,她这?才换上笑脸,“天天,把小浩送出去,好好说话,人家小浩也是?关心你。”
许天没跟她犟嘴,跟着孟浩往外走,“不是?说好了,咱们?一起应付家人吗?不用走动这?么勤。”
“有人送我爸几?条鱼,我爸让我给你家送两?条,你说我能?不来吗?天天,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烦我啊。”
听孟浩的语气似乎有些受伤,许天只好道:“好吧,是?我误会了,以为你没事瞎跑。我不是?针对你,主要我在忙案子啊,你一来,我妈居然打电话去我单位让我赶紧回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孟浩皱起眉头?,“是?绿营公园的案子?天天,你一个女孩子,不用太逞强。你这?属于技术警,没必要跟着他们?加班熬夜,现场都要少去,你们?那儿没男法医吗?”
上次许天对他印象还?不错,这?次彻底打消了凑合的念头?,这?婚肯定是?要退的。
她没心思辩驳,只道:“小浩哥,替我跟你爸妈问好,等孟伯伯工作稳定后,你一定要马上通知我,咱们?商量一下怎么退婚,才能?让双方家长反应没那么大。”
孟浩察觉到许天的不悦,多少有些诧异,没想到她事业心还?挺强。@
他刚要描补描补,院门口有个大妈小跑着过来。
这?大妈看见许天就像看见亲人一样:“天天啊,你下班了?哎哟,看见你我就有了主心骨,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孟浩有些诧异,救命恩人?天天不是?法医吗?
吴婶子没多大事,处理完就先跟她老伴回来了,此时她一把抱住许天胳膊,抱怨起来:“天天,你说那兄弟两?个怎么那么坏呢?我平常对他们?多好啊,我这?心里?可?老委屈了。”
她老伴叹气:“大州那孩子从小就不是?省油的灯,自打收养了小康,当了哥哥,才算稳重起来。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许天好奇问他:“范大州小时候都干过什么?”
“我记得?他差点把老古家的猫吊死,被老古打了一顿,他居然要放火,那时候他爸还?不是?厂长呢,老古讹了他家一百块钱,这?事才算完。”
许天一怔,虐猫?放火?这?可?是?连环杀手儿时标配,就差尿床了。
小时候就如此恶劣,收养个傻弟弟就改好了?怕是?把虐猫改成?了虐弟弟。
许天想到范小康身上的各种伤,还?有那个转运符,突然有个念头?。
她跟好奇听着的孟浩说,“小浩哥,我就不送你了,刚想起点事,还?得?回局里?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