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第061章
在黑暗中抓住的手, 会叫人生出执着。
他对小曦便是如此。
从天之骄子落入泥潭,被人嫌弃,叫人厌恶, 遭人惧之,人情冷暖,人心易变, 让他遭逢大变这数月体会得淋漓尽致。
除开家人, 小曦是他仅有的想要抓住的那缕光。
如是再早一些,他兴许会分不清自己对于小曦的感情来源于哪里。
是感动,亦或是心里那点自私的卑鄙。
可如今他很清楚, 小曦之于他, 是光, 是人心,是他费尽所有卑鄙心思,偏离世家教养, 也想要紧紧握在手里,一世不愿放弃的执着。
只有曾经身处过黑暗之人,方才会明白小曦是如何的珍贵。
或许初见时的那双不掺杂任何怜悯、厌恶、嫌弃,甚至带着些惊艳的清澈眼睛, 便就已然落进他的心里。
故此才会有后来的迟疑, 及顺意而为。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那时的犹豫, 大抵便就是如此了。
只是那时尚未看得清自己的心。
东河曦并无读心术,不知顾君谦心中所想, 他此时却是很满意顾君谦说出的话, 身上的冷意冰雪消融,纤长的手拿起桌上的铜镜放进顾君谦的手里, 抬了抬下巴,“来看看你如今的样子。”
顾君谦便顺意正了正手里的铜镜,举高。
时隔数月,他又见到了完好的自己。
铜镜里印出不甚清晰的有些熟悉,有些久远的面容。
脸上再没有遍布扭曲丑陋可怖的疤痕,只有新生的,比边上肤色稍粉一些的新嫩肌肤。
顾君谦怔怔的盯着铜镜里那本该熟悉的样貌,却不知为何心生一些陌生来。
伸手摸着脸,一片平滑、湿润,还因着药膏的效用,肌肤甚至称得上有些细嫩。
那些让人连一眼都不愿看的疤痕好似一场噩梦,他甚至有些记不清它们是何模样了。
与他这张脸一般,有些模糊的感觉。
东河曦被他这神情弄得心里酸软,伸手抽走他手里的铜镜,过来将人抱住,像是小时爸爸妈妈哄着受了委屈的自己那般抚着他的头,“我知晓你长得很是好看,但也不用揽镜自照这般久,不如我们想想明日纳征之后,选哪个日子进山?”
顾君谦伸手环上东河曦的腰,难得显露出一些脆弱来,声音虽然还是温和,但却能听出其中闷闷的委屈,“第二日便就进山吧。”顿了下才自我剖析般轻声道:“我以为那些疤痕要伴着我走完一生,我甚至一度与外面那些人一般厌弃自己,它们的确看起来让人觉着可怖,我自己都不愿多看一眼,想着就如此吧,我的人生也就这样了。偶尔也会想要放弃。”
至于放弃什么,顾君谦没说清,东河曦也并没有追问。
但想也知道是什么。
“但每每见着爹娘心疼的神色,弟弟妹妹丢掉调皮变得乖顺的性情,还有祖母拖着病体也要为我进宫向圣上求药,我便觉着心里那些想法太过于自私。”
东河曦安静的听着他说话,手上轻抚的动作不停。
顾君谦遭逢大变以来,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心里的话,爹娘不敢说,弟弟妹妹不好说,友人不能说,遍数身边之人,却无一人能倾听自己这些藏在心里的话。
他是顾家这一辈属意的爵位承继者,伯父家的两位兄长与祖父常年镇守边关,早早便说过不愿继承顾家,因此顾家的一切日后便都系于他身。
是以受伤以来,纵使他心里藏着万般难受,却是找不到一个可倾诉之人。
如今疤痕尽消,倒叫他生出了一些想要一吐而快的心思来。
“我也并非没奢望过当真有神医能治好我的脸,可宫里的御医已是医术最好的大夫,连他们也束手无策,只说最多能让疤痕稍淡一些,再多便不能了。我便就彻底死了心,听了祖母的话回来祖籍,想着远离上京城也好,日后我也无法再为家族做些什么,总不能还留在那里叫人看了他们的笑话去,叫堂堂顾家沦为世人的谈资。”
顾君谦圈着东河曦腰的双手紧了紧,“竟是不曾想我还能得上天眷顾,遇到了小曦你,不仅叫我得了一门上好的姻缘,脸亦是被治好。”甚至以后还有可能治好残缺的右脚。
想到这里,顾君谦心里就汩汩涌动着说不出的情意来。
他不知要如何感激小曦,又要如何爱重他,他自认自己并不是最好的,上京城比他家世好的,人品贵重的世家少爷甚多,小曦这般好,却唯独看上了他,还是毁容的他。
叫他又忧又喜。
顾君谦叹道:“小曦,我很高兴,想跟你说谢谢,却又觉着单单这二字并不能表出我此刻的心情来。”
兴许是这些话藏在心里太久,那些情绪压抑得太久,此番说出来,激的顾君谦微微红了眼眶。
不会有人明白得知毁容时,他心里是如何的痛不欲生。
他虽不后悔救下前未婚妻,但却不表示他心里不难受为此付出的惨烈代价。
尤其是在见到爹娘两鬓多出的白发时,那种痛苦每每叫他半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偏生为了不叫爹娘他们再忧心他,他还得日日装作已然放下。
这些情绪他无人可诉说,也无法诉说。
他是顾家的继承人,是弟弟妹妹的兄长,自小的教养与责任,叫他习惯于将任何事藏在心里。
即使再痛苦,他也只能独自去承受。
顾君谦抬起头,将东河曦拉着坐在自己双腿上,暂时将克制丢弃,看着乖顺坐在自己腿上,眼里含着心疼的小哥儿,顾君谦近乎虔诚的在他额上印上一个亲吻,呢喃唤道:“小曦。”
“嗯。”东河曦任他施为。
顾君谦拥着他,唤过之后便再没有了旁的动作。
外面深秋的阳光斜斜的照进来,落在桌上失了温度的面具上,给其镀上了一层冰冷的光泽。
书房里一时温馨而安静。
书房外,将自家少爷所说尽数听进耳里的笔润几人,却是红了眼眶。
他们自小伴着少爷长大,名义上虽是主仆,但却有兄弟情义。
他们看着少爷一路天骄而来,亦看着少爷遭受世人嫌恶。
他们比任何人都希望少爷能好起来。
两人相拥片刻便分开,笔润几人也得以见到疤痕治愈的自家少爷,好似再次见到上京城里那个人人称颂的温润君子。
几人眼眶不禁更红,看向东河曦的眼神里都是感激。
东河曦可没有给他们太多激动的时间,拉着顾君谦给他磨墨,他要将自己记下的那些药材都默下来。
顾君谦便就收拾起自己的情绪,站在书桌边为他磨墨。
东河曦将纸张铺开,才想起问他,“我祖父说,当年你祖父是去上京城参加会试,怎么听你方才所言,他一个文官还去上了战场?”
彼时一心在缓解顾君谦的紧张心情上,倒是将这茬略了过去。
顾君谦将墨磨好,又为他挑了一支毛笔递到他手里,这才与他说起祖父与祖母的事情来,“祖母出身于将门,自小便惯爱舞刀弄枪。因着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家,曾外祖与几位舅爷便也惯着她。当年祖父进京参加会试高中探花,打马游街时,被我祖母相中抢了回去。”
顾君谦声音里带着些笑意,东河曦惊讶的抬头,“抢了回去?”
顾君谦含笑点头,伸手为他摁着宣纸一角,“是,彼时曾外祖家圣眷正浓,且祖母早便打听过参与会试的众举子们的婚配,事后也询问过祖父的意思,祖父却也对祖母有意,如此倒也成就了一段佳话。”
东河曦没想到顾君谦的祖母竟然是这样一位奇女子,“后来呢?”
“后来。”顾君谦叹息道:“彼时众敌环伺,曾外祖与大舅爷二舅爷先后战死沙场,三舅爷亦是身受重伤,朝中无将,祖母求得圣旨以女儿身披挂上阵,祖父不放心,便也请旨跟着去了边关,祖父本就天资过人,跟着祖母习了兵法,又亲上战场几经生死,最后便也就弃文从武,代替曾外祖家镇守在了边关。”
“原来如此。”
第062章 第062章
与顾君谦也并未待上多久, 小江便就找了过来,告诉东河曦,雷冲带着的商队回来了。
东河曦便就辞别顾君谦回了东河镇。
东河镇这边, 雷冲带了好几马车的货物回来,这会儿正盯着人卸货,见到东河曦的马车, 赶紧迎了过去, “小公子。”
东河曦跳下马车,看了眼那边,“雷叔这次收获颇丰。”
“是。”雷冲心情很好, 跟他说起这次去安庆府的事, “我们是下午到的安庆府, 那边去为太后贺寿的番邦使者队伍只比我们早到半日,他们身后还跟着好几支商队,休整了一日, 转天我便就去找了上次与我有交易的番邦人,此次他们因着要去上京城,带的东西可不少。”
两人说着话到了还未卸货的马车边,雷冲将马车上盖着的布扯了, 从里面抽出一张毛毡毯出来, “小公子你看看,瞧着比我们手上的更好一些。”
东河曦捏了一下, “确实,更柔软。”他们手上也有毛毡毯, 是早些时候从海安府城过来的路上买的。
雷冲又给他翻了一些东西出来看, 像是番邦的瓷器,金银饰品, 吃的用的一样没落下,“这次他们还带了好些香料,成品半成品都有,种子亦是不少,我都买了下来。”
两人来到一辆遮挡严实的马车边,阿虎从屋里出来,见到东河曦赶紧过来打招呼,“小公子。”
东河曦点点头。
阿虎帮着雷冲将马车上的油布取下来,雷冲拿出几个小盒子,“那人看出我对种子感兴趣,此次便带了好些种子过来,有药材种子,花种,还有蔬果种子。对了。”
雷冲从最下面拉出一个大布袋子打开,“小公子你看,那人说这是他们那里新近发现的一种可食用食物,叫做番薯,煮着吃,味道甜糯,见我买了许多东西,便赠了我一袋。”
“番薯?”原本还没多大兴趣的东河曦双眼一亮,看着打开的布袋子里熟悉的东西,笑了,这不就是红薯吗,没成想送到自己面前来了。“只一袋?”
“是。”雷冲见他感兴趣,心里高兴,“那人说是这东西产量不高,余下的要带去献给圣上,只能予我这一袋。”
产量不高?东河曦心想那些人怕是没用对种植方法,红薯的亩产可比水稻还要高,当然,放在当世,产量肯定无法与现世比,哪怕是末世,红薯在后期变异了,也因着产量高而成为各个基地最主要的口粮。
有了红薯,其余的东西便就对东河曦没甚吸引力了,从这次带回的货里挑了些喜欢的,便就与墨砚等人回了家。
***
翌日,宜祈福、求子、结亲、结盟……
一大早,丽水村便就热闹了起来。
许多人都赶来顾府这边瞧热闹,今日是顾家少爷与东河村那位回来的小哥儿纳征的日子。
眼下田地里没啥活计,不少人都赶了过来。
“也不知这聘礼有多丰厚,昨儿个我还瞧见那几个下人抬着东西进进出出。”
“怕是不少,头儿个我娘家兄长去府城办事,听他回来说,在镇上那啥银楼瞧见了顾家的下人,听说买了不少金银饰物。”
“不止,我头儿个还在县里的布庄瞧见了他家的下人,啧,那买的可都是特意让人店掌柜寻来的啥雪锦,一尺就上百两银子。”
“嚯,那这聘礼怕是不少。”
“那肯定,啧,我瞧着周家的咋没过来。”说话的人垫着脚在人群里扫了一眼。
“哪有脸来,那宁哥儿早前闹那一出,没能与人顾家少爷定下亲事不说,回头自己说亲都一个没成,今儿个怕是在家关着门没敢出来。”
几人说着说着就从聘礼跑到了宁哥儿的亲事上,周围瞧热闹的也跟着聚过来。
顾府,今日天不见亮所有人便就忙碌了起来,比早前自家少爷提亲时还要忙。
笔润与墨观两人拿着聘礼单子将所有聘礼都又仔细对过一遍,并未漏下一物后,方才命人将箱子盖上。
“少爷呢,准备得如何了?”笔润坐下稍歇息了一会儿,问着过来的纸书。
“准备妥当了。”纸书看看外面,“算着时辰也该出发了,我去后院叫少爷。”
顾君谦身穿绛红色锦衣,外罩一件同色纱衣,长身玉立,宽肩窄腰,露出的半张脸俊美无俦,眉目温和,气质矜贵,如墨的双眼里泄露出满满的愉悦之色,站在铜镜前,顾君谦看着铜镜中映照出的身影,伸手轻抚脸上的银质面具,削薄的嘴唇挑起一抹弧度。
纸书进来,见他戴着面具有些不解,却有分寸的并未多问,只道:“少爷,时辰要到了。”
“嗯,走吧。”放下手,顾君谦转身往外走。
顾家大门打开,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一箱箱聘礼好似长龙般从敞开的大门被人抬出,众人惊叹,羡慕的,嫉妒的,各种眼神尽皆落在那些瞧不出装了何物的箱子上。
“嚯,三十三箱。”有人数完,睁大了眼睛。
“这还只是聘礼,成亲那日,怕是还会更多。”说话的人嘴里酸溜溜的,普通人家成亲,顶天不过几十两银子的聘礼,他们哪里见过这多的聘礼的。
看着人抬着聘礼走远,有人垫着脚看那辆从顾府出来的马车,“可惜,竟是没见着那顾家少爷。”
***
东河镇这边,一大早,东河曦便被墨书给叫了起来,“小公子快些将新衣穿上,今日可是顾少爷过来纳征下聘的日子。”
东河曦依着他的话将他拿过来的荔色锦衣穿上,“这衣衫何时做的?”
墨书闻言嘿嘿笑出声,“早些日子便就让墨琪哥做好了,这还是我特意去问过笔润之后让墨琪哥给做的。”
东河曦笑睨他一眼,“怎么,跟长风哥做了一样的衣衫?”莫不是还给他弄了一套古代版的情侣衣衫出来?
“还是有些不同的。”墨书摇头晃脑的将一根红色玉簪给他插上,又将那枚玉佩挂到他腰上,后退一步瞧了瞧,满意的点头,又探头看了眼外面,“时辰快到了,顾少爷他们应该在路上了,小公子,我们是去厅里等着,还是在后院等?”
无论是小公子这边还是顾少爷那头,都并无长辈,因此有些规矩他们也就没照着来,反正自家小公子如今也不是愿意守规矩的,他们便也不去提了。
“去厅里等着吧。”东河曦摸了摸腰上的玉佩,带着人往厅里去。
一路过来,到处都布置得很是喜庆,若不是少了喜字,都要让人以为是要成亲了。
东河曦眼里都是笑意。
方踏进大厅,前院守着的关关就跑进来说道:“小公子,顾少爷他们下聘的队伍到了。”
东河曦挑眉,便就站在大厅瞧着外面。
不多时,一阵喧哗从大门传来,再一抬眼,熟悉的身影背着暖色的秋日晨光缓缓踏步而来。
第063章 第063章
清晨的阳光从天空倾泻而下, 铺满整个院落,橘色的光轻纱一般在来人身后展开。
绛红色的锦衣艳丽华贵,精致的暗纹随着他稳步的行走而若隐若现, 镶嵌着红宝石的玉冠将黑发温柔的束在脑后,身姿颀长,银质面具也遮挡不住来人俊美的脸上如清风朗月般的笑, 翩翩公子, 温润如玉。
东河曦站在厅中,清透的黑眸里满是惊艳,昳丽的脸上是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好看笑容。
他在惊艳顾君谦时, 不知今日的他, 同样让人惊艳。
纤长的身姿, 一身荔色锦衣绣着精致的云纹,同色纱衣降低了一些色彩的明艳度,却给他清冷的气质添上了一抹温和。
白皙精致的脸庞带着姝丽的笑, 眉间哥儿痣浓艳,只一眼,就让人将视线定在他身上,再难移开。
顾君谦如墨般的眸子直视着厅中如玉般清冷的小哥儿, 脚下步子不停, 直到来到人身前,满心满眼的欢喜再克制不住的溢了出来, 嗓音里是掩不住的温柔缱绻,“小曦。”
东河曦嗯了声, 抬手点了下他戴着的面具, 心脏怦怦怦跳,他不知道这人为何今日会戴着面具, 但却很好的满足了他的占有欲。
两人对视间,缱绻的情意在两双同样好看的眼里流转。
墨砚等人相视一笑,也没去打扰两人。
笔润代替媒婆开始唱礼,一长串听过没听过的宝物名字震惊了跟着进来凑热闹的人。
东河曦可不管什么聘礼,一双眼睛都落在顾君谦身上,顾君谦也不遑多让。
两人身穿相近色而同款的锦衣并肩而立,同样的长身玉立,一人温润如玉,俊美贵气,一人精致昳丽,清冷矜贵。
截然相反的气质,却给人天生一对的感觉。
笔润唱完礼,东河曦与顾君谦相对一笑,同时抬手将腰间挂着的玉佩接下递给对方。
两人的动作一顿,继而笑出声。
交换完玉佩,礼成。
两人自今日正式成为未婚夫夫,受天武朝律法所保护,无特殊情况,不得随意解除婚约。
***
转天,同样的好天气。
东河曦只带着墨砚便就来了丽水村。
顾家这边,顾君谦决定将笔润四人都带着。
四人自小跟着他,各有所长,此次进山,带上他们也能帮上许多。
顾君谦将自己这边准备的进山能用得上的一应物品清点了一遍,又与东河曦说了一下,“不知小曦可还有需要的?”
东河曦摇头,“这些便就够了,我这边也备着一些。”事实上,若是他一人进山,除了带身换洗的衣衫,他怕是别的都不会带。
顾君谦道:“如此,那我们便现在进山?”
“先去一下小山头那边,我去看看药材。”东河曦拉着他往外走,这次进山也不知要去多久,药材那边得先度一些异能过去。
“行。”
一行六人便先来了小山头。
一丈高的墙将整个小山头严实的给圈在了里面,除了那些高大的树木,再难让外人窥见里面。
方婶子等人在老宅那边,小山头暂时无人看守。
墨砚先一步过去将大门打开,东河曦带着几人进去。
被树木分隔开的小药圃里已经能见到各色的幼苗从泥土里冒出来,秋日的清晨给它们弱小脆嫩的叶片上点上了晶莹的露珠。
小山头完工之后,顾君谦并不是第一次进来,但依然还是会为这些长势过快的药材幼苗生出惊讶的情绪来。
他自幼博览群书,自然知道许多珍惜的药材想要种活并不易,可他在小曦这片小山头里见到的所有珍惜药材,就不曾发现死的。
每一个坑里种下的药材种子,尽皆出了苗。
他知晓里面定是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他却从未想过去询问小曦。
他相信,终有一日小曦会亲口告知他。
东河曦很满意药材苗的长势,若是按照眼下的生长速度,待来年开春,就能有一批药材成熟,为他带来银子了。
此次回东河村,他手上大十万两的现银,这些日子不知不觉就快用到见底了。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来这边这般勤快,属实是手上的银子要不够用。
纠正了几株药效长歪了的药材苗,东河曦才收了异能,“走吧,进山。”
***
东河山原本并不叫东河山,而是东河氏在百年前来此定居之后,才给这座被当地人称为大山的山脉取名为东河山。
东河山究竟有多大,哪怕是再有经验的猎人也并不知道。
因为山里往深了走便就能发现老虎,熊,豹子等凶猛野物的踪迹,猎人们一般是不会往里走的。
东河山外面若是还能偶尔见到人类的踪迹,那再往里,便就只有葳蕤的草木树丛,再无人类的踪迹。
参天高的树冠遮住了绝大部分的阳光,朦胧的雾气弥漫在整个森林里,影响着人类的视线。
脚下是厚实的落叶,周围是窸窸窣窣的不知名野物闻声而逃的动静。
越是往里走,视线便就越低,气温也有所下降。
自进了东河山,东河曦便就一边将精神力在七人的周围铺开,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吸收着森林里浓郁的木系生气。
平日里他都不敢这般放肆的吸收木系能量,谁让外面的树木并不多,吸收太过,他怕将那些树木的生气给吸收没了。
眼下却是不用担心了。
东河山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月,华盖般的树木释放出浓郁的生气,森林里也弥漫着满满的生气,足够他肆无忌惮的吸收了。
东河曦脸上都是愉悦的满足之色,自来了这个世界,他就再没有如此吸收过能量。
这个世界的空气里并没有那么多的能量,即使他可以从草木上吸收生气转化成能量,但异能过高,也限制了他吸收的速度。
不然一不小心就可能将整株树吸收成枯树。
顾君谦右脚不好使,因此行走的速度并不多快,东河曦一直拉着他的手,配合着他的速度,几人也不赶时间,便也就慢慢走,一边查看着四周。
墨砚认不出太多的东西,他进东河府时已经快十岁,虽后来也跟着东河曦两兄弟习字念书,到底天分在那里,能认出一些常见的药材,此次进山最大的作用大约就是当个工具人。
笔润四人就比他强上许多,虽不是所有药材都能认出,但一些较为珍惜的药材,他们是能认出的,尤其是对自家少爷有用的,他们可是专门去记过。
东河曦没去管他们几个,他的异能在如此的环境下有着天然的优势,精神力附着在草木上,轻易就能得到许多信息。
可比笔润几人的速度还要快。
因此到得后面便就成了东河曦告知他们各种发现的药材所在的位置,五人成了纯纯的挖药工具人。
顾君谦有些惊讶东河曦的能力,却并不多问,一直跟在他身边,偶尔抬箭射一两只看上的野物,可谓是百发百中。
东河曦对他也很佩服,要知道那些野物可都是移动的,且有些尚在草丛里,不过是传出点动静,顾君谦稍微静心听一下,便就能精准的举箭射中。
如此,他大约能理解为何在治好脸后,顾君谦的情绪会那般明显的外露。
第064章 第064章
家世不凡, 自幼研习君子六艺,即使不随祖父脚步为将镇守边关,身为顾家子弟, 稍有些抱负的,都自当高站朝堂,方不愧自身所学。
而以他对顾君谦的了解, 自身的抱负定是不浅, 而无论是哪个朝代,身居朝堂者,五官都当端正。
顾君谦一朝毁容, 即使有荫蔽, 也是无法居于朝堂的。
且想要像个正常人一般生活, 都要饱尝世人的异样眼光。
何况从天之骄子一朝跌落泥尘,那中间的落差与痛苦,不曾身陷其中, 无法感同身受。
因此在脸治好之后,方才对着他露出那脆弱的一面来。
东河曦看着脊背挺直,双眸锐利,一脸沉静抬手射箭之人, 满眼的欣赏与情意。
这才是顾君谦该有的样子, 眉目之间都是傲气,眼睛里带着的也该是坚韧, 而不是那个面对他的心意也要再三迟疑的人。
山林里的风阴冷,吹在人身上一阵寒凉。
一行七人已经进入到东河山深处, 这边人迹罕至, 附近村子里的猎人们是不会进来如此深的地方。
周围的树木如华盖遮顶,粗壮的树干需得几人合抱, 藤蔓植物遒劲的枝干密密缠绕着树干蜿蜒而生。
秋日的阳光只偶尔才能跟随着秋风进来一丝。
越是往里走,地上的落叶越厚,草木也更加繁盛,光线也更低。
原本寂静的山林,在他们进入后,突然热闹了起来。
草丛里,树顶上,到处是不知名动物四散而逃的窸窸窣窣声。
此时尚是白日,光线即使低,也足够几人在森林里看清周朝事物,若是再晚一些,怕是就要看不见了。
东河曦靠着精神力,在进来的这一段路程里,便就发现了许多外面难见的药材,不多稀罕,只是在外面的药铺也须得花大价钱方才能买到。
“果然进来一趟是对的。”
看了一眼挖药材的墨砚几人,东河曦拉着顾君谦在一根横生的树木枝干上坐下休息,“你们可有进山打过猎?”
顾君谦的射箭之术几乎算是百发百中,若是只在不动的箭靶上练习,他不觉得能有这样的箭术。
小说里不是都有写,像他们这般的世家子弟都会有去猎场围猎的习惯,顾君谦身为将门之后,也该有这样的活动才是。
“如东河山这般的山林倒是不曾去过,但每年皇室举办的春狩与秋猎是都有去参加。”顾君谦道:“上京城如我这般武将之后,都是需得参加的,不光是为了不坠自家名声,亦是在当今面前露脸。像我们这般世家子弟,蒙祖上荫庇,虽不用参加科举武举,但若是自身不学无术,也不过是继承爵位,一世荣光而已。若是自身有才,且有抱负,像是春狩与秋猎如此场合,便就得一展所才,叫皇上看见,日后也才能被高用。”
东河曦了然的点头,“那长风哥你定是其中的翘楚。”就那几乎百发百中的箭术,在那些世家子弟里怕也是头几个。
顾君谦脸上神情温和,但眼里的傲气却是不掩分毫,眉目之间都是意气,他也并未太过谦虚,若是面对外人,他少不得要自谦几句,但面对小曦,他却是想起之前小曦对他说的那些夫夫相处之道来,便直言道:“算不得顶好,却也少有人能及。”
东河曦好奇,“还有更厉害之人?”
“自然。”顾君谦笑道:“我也只是在箭术上稍有所长,武艺还是要差着一些,但当今太子与四皇子却是处处皆强,可谓是文武全才。”
东河曦哦了声,对不认识的人不甚感兴趣,转而问道:“等长风哥你的脚治好,你是要与祖父一般镇守边关,还是在上京城中谋职?”
顾君谦视线落在自己的右脚上,自小曦为他将右脚踝骨附近肉里的碎骨挑出之后,他平日里走路便再不曾感到疼过,走路也要比早前顺意一些,只是依然无法摆脱稍走快一些就跛脚的样子。
若是早前他兴许心里还不会有半点期待,可他的脸已被小曦治愈,如今再听得小曦问到脚愈之后的事情,心里便也不由生出几分期待来,“应是会在京中谋职,边关有堂兄等人,如无意外,我是无需去边关的。”
“那就好。”东河曦半点不掩饰心中的自私想法,“战场危险,我也不想你去。”没有热武器,没有异能,单纯的冷兵器,真要打起仗来,怕是比丧尸围城还要危险。
没有因为他这样的小心思生气,顾君谦心里有些高兴,握紧了他的手,但还是道:“小曦,虽说我多半会在京中谋职,可若是边关需要我,身为顾家儿郎,我也是无法推卸的。”
无论是外祖家需要,顾家需要,亦或是朝廷需要,身为两家之后,他在那时,都得披挂上阵,不能有任何躲避的心思。
东河曦看他一眼,“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如何你也是男子,不说男儿当志在四方,哪怕只是你享受到顾家荣华这点,但凡家族需要,你亦是不能推迟,且皇命不可违,我不过是想你学着自私一点,有高个顶着的时候,就不要硬是学人热血勇武,做那英雄之举。”
像他,自身是木系变异异能,能打人能救人,按理,就该去基地的官方就职,亦或是去佣兵队到基地外搜寻物资,而不是整日里呆在基地的种植大棚种蔬菜粮食。
但他从来就没有那样热血的心思,他就喜欢呆在基地里安稳的种蔬菜粮食,偶尔需要了便就通过爸爸妈妈去到他们所在的佣兵队跟着去基地外找自己想要的变异植物。
说他自私吗?
或许吧,他的治愈力半点不输自家妈妈,武力值也不输任何异能者,但他从来都是冷眼看着那些人的生死,除非与自己相关亲近的人,不然他是不会伸手去救治的。
可即使如此,每次丧尸围城,他也是毅然站在了最前面的。
甚至他的身死,也是因着丧尸围城时救人所致。
大义之前无个人,但平日里,该自私就要自私一点。
热血之人活不长。
顾君谦歉然,“抱歉小曦。”他竟然会担心小曦不理解,以小曦的性情,如何会是那种短视的小哥儿。
“哼哼。”东河曦没与他生气,而是看向两人十点钟的方向。即使如此放松聊天的情况下,他的精神力也是没有撤回来的,而是一直附着在草木之上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有东西过来了。”精神力下,他看见十点钟的方向有一头野猪带着三只小猪仔在往这边来,若无意外,再走一会儿,就该发现他们所在了。
顾君谦闻言也凝神朝那个方向看去,他比不得小曦的敏锐度,但自幼习武,他的敏锐也并不差,仔细倾听,便也能从哗哗的声响里听到一些不同的动静来。
顾君谦微微蹙眉,“像是野猪。”
林子里各种动静太过繁杂,他并不是很确定,只能根据空气中的气味与那隐约的声音来猜测。
东河曦当真是有些惊讶了,没想到顾君谦竟是猜的这般准确,要知道那几头野猪离得他们还有一些距离,且林子里各种动静皆有,他若不是靠着精神力作弊,怕是都不一定能发现。
是他不了解这个时代有武艺之人的实力吗?
顾君谦见他神情,眉眼疏阔,“我可是猜对了?”
东河曦点头,“你是如何知道的?”
顾君谦点点自己的耳朵与鼻子,“听,闻,再辩。”
第065章 第065章
“从听到的各种声音里, 闻到的各种气味里,去分辨出它们,再剥离辨别出自己想要的。”顾君谦起身, 拉着他去到一处树干更为粗壮的树旁站着,“这需要极多的经验,我也是从每年的春狩与秋猎当中积累而来。”
顾君谦对他笑道:“我的五感并不多敏锐, 这也是它们离得我们不远, 若是再远着一些,便就不成了。”
东河曦见笔润几人也在他们的示意下寻了地方躲起来,便道:“那也是极为厉害了。”就顾君谦他们几人这样的身手, 哪怕只是早一步发现敌人的踪迹, 也足够他们利用了。
顾君谦笑笑, 握住他的手。
没让几人等得太久,一大三小四头野猪便就哼哼着出现在七人的视线当中。
东河曦等人并未出手,而是等它们自行离开。
他们还要在山里待一些时日, 将野猪弄死他们也是带不出去,吃也吃不完,没必要。
若不是此处还有几株药材尚未挖出,在发现野猪的踪迹时, 他们便就选择避开了。
野猪们只是路过, 他们身上撒了药水,并未引起野猪的注意, 不多时,野猪便哼哼着从另一边绕走。
确定野猪发现不了他们后, 笔润几人赶紧返回那几株药材边开始挖。
东河曦瞧着野猪离开的方向有些可惜, 他并不是空间异能者,不然也就将野猪打死装走了。
“小曦若是想吃野猪肉, 稍晚一些我们可去猎一只小猪回来烤着吃。”顾君谦见他一直盯着野猪离开的方向,以为他想吃。
并未解释,东河曦道:“不用,不是还有你打的其他猎物,不吃它们怕是放不久。”即使山里气温偏低,但死了的猎物也是放不住的。
靠着东河曦异能的作弊,几人在林子里不时就能发现一些药材,有常见的,也有在外难见的。
不过后面几人却都不再出手猎杀野物,而是专心将心神都放在寻找药材之上。
野物太多了他们也吃不完,弃了又可惜,还不如不去理会。
中午吃过一顿烤野味,稍作休息,几人便又往林子的更深处走去。
期间也发现老虎与熊,还有豹子等大型野兽的踪迹,但却都在东河曦的精神力探测之下,提前避开。
而随着他们往深处去,野物的踪迹更多,草木更为茂盛,蛇虫鼠蚁不知凡几。
几人的速度慢了下来,需得先将过人高的草丛砍掉清理出可供人行走的路径之后,方才能继续往前走。
好在笔润几人的身手不错,手中的刀剑也锋利,速度也并未太慢。
在周围的可视度变得看不太清事物时,东河曦带着几人寻到一处被野兽遗弃的山洞作为晚上暂歇之处。
墨砚五人分工干活,清理洞穴、捡拾柴火、收拾晚上要吃的野物、在山洞周围撒上驱赶蛇虫鼠蚁的药粉、将洞口的枯枝败叶搬离得远一些。
东河曦与顾君谦则是在火堆边翻看今日的收获。
除却东河曦与顾君谦,墨砚五人都是有背着一个背篓,背篓里皆放着相同的东西,像是药粉、盐、一套换洗的衣衫、再就是用来装药材的木盒。
木盒是最多的,毕竟他们此次进山的目的便就是寻药材。
东河曦一路进山只顾着寻找药材,倒是并未去细数都有些什么药材,此时便就趁闲着与顾君谦看看。
笔润几人挖药草都很小心,并未有损伤,珍贵的药材都被仔细的放进了木盒里,一些常见得用的药草便就直接放在背篓里。
像是诸如用来止血消炎的药草,他们便就直接放在背篓里,并未往木盒里放。
东河曦翻看过之后,笑道:“没想就这一日的时间,便就得了这许多少见的药草。”
他这一路进来,只顾着用精神力去发现药草了,没想这一数,他们头一日就挖到二十几株难得的药草。
“东河山深处少有人来。”顾君谦道:“这些药草多是在后半段路程挖到。”
在东河山稍靠外,他们得的寻常药草更多一些。
“如此看来我们选择往深处走是对的。”东河曦摸着手中一株深绿色的药草,想着白日一路走来,精神力所探测的附近的地形。
“明日我们换个方向。”
“好。”顾君谦应下,进到山里深处之后,他的一些经验便就再无用,小曦如何说,他就如何做便是。
东河曦看着他将装了药草的木盒一一放回背篓里规整好,就着燃烧的火光侧头盯着他被照得明明灭灭的脸。
进山之后顾君谦便就摘下了面具,一张俊美的脸在火光下尤为吸引人,东河曦丝毫不掩饰目光当中的喜欢,看了一会儿,突兀出声问道:“长风哥半点不好奇吗?”
无论是在小山头给那些种下的药草种子输异能,还是进山之后各种异常,他从未掩饰过,但顾君谦却总是对此视而不见,不问。
好似并未发现异常,连眼神都不曾波动过。
顾君谦被他看得稍有些不自在,虽知道小曦对自己的脸很是喜爱,相识以来也被看过许多次,但每每处在如此灼热不加掩饰的视线下,还是会叫他生出些不自在来,可心里对于如此视线又滋生出一股隐秘的欢喜。
两种情绪交杂,每每都需要他花许多的心神去压制,方才能叫小曦发现不了自己的异样。
顾君谦正在走神,突然听到东河曦的问话,还有些愣怔,待听出他问话中的意思,顾君谦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深邃如墨的眼睛里映着火光闪烁,“自是好奇的,只是小曦你不说,我便也就不去探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且小曦你在我面前半点不掩藏,这便是对我极大的信任,眼下不说,自是有你不说的道理,哪日小曦愿意说了,我便洗耳恭听,若是不说,我也尊重。”
顾君谦将背篓放在一侧,朝他靠近一些,“比起好奇这些,我更在意的是小曦面对我时这些坦然不掩饰的言行。”所以那些异常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东河曦双眼里都是笑意,眉梢眼角也都俱是如此,声音清扬,“怎么办,我好像更喜欢你了长风哥。”
顾君谦说的这些话并不是只说说而已,而是与他相识以来,在言行当中便就是如此做的。
哪怕两人如今有了婚约关系,算是极为亲近之人,他也不曾露出对自己这些异常的好奇来。
在他所认识的人当中,他是从未发现这样的人。
末世时,纵使是他的爸爸妈妈,他们对自己也疼爱尊重,但对于他的变异木系异能,也会因着好奇而询问。
就不说旁的人了。
来到这个世界,他在墨书几人面前也未掩饰过,他们碍于身份不敢问。
但顾君谦与他们不同,两人的关系这般亲近,若无意外,今生便就是相伴到老的关系,他却也不曾问过。
不仗着彼此亲密的关系去探寻对方的秘密,充分给予对方尊重。
这大约也是他从初见时纯被脸吸引的欢喜,到之后的情意愈深最大的原因。
第066章 第066章【倒V结束】
东河山的早上浓雾深重, 湿气弥漫,温度阴冷,阳光透过开阔的树叶缝隙照射进来, 朦朦胧胧的,空气中是山林里专属的自然气息。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在当世生活过数月, 过了一段好日子, 山洞的暂歇,没有软床软被,竟是睡得有些不舒服。
东河曦早上从铺了厚厚枯叶的临时床上起来时, 心里再次遗憾自己不是空间异能者。
不然如何他都是要将软被带一套出来的。
吃过一餐简单的早食, 七人再次往东河山深处走。
今日东河曦换了另一个方向。
同样的躲避开大型的猛兽, 只将注意力分给沿路寻到的各种药草。
东河山是真的很大,越是往深了走,草木高得能将人完全淹没, 地上是厚厚的落叶也掩盖不住露出地面横生的遒劲枝干。
不知生长了几百年的树木高耸入云,浓密的枝叶遮盖了头顶的天空,只偶尔被风吹动时,能从缝隙里窥见一点蓝天白云及秋日不甚热烈的阳光。
一连数日, 白日里, 七人便通过东河曦作弊般的精神力避开各种大型猛兽,再在他的指示下挖各种药草。
夜里便就寻一处山洞暂歇, 若是找不到山洞,便就在开阔些的地方暂歇。
如此几日下来, 笔润几人所背的背篓里满满当当都是各种挖到的药草, 以至于往后的几日都不再挖那些常见的药草,不然怕是几人的背篓都装不下。
七人也不知进到了东河山多深的地方, 但想要找寻的药草却是半点没有寻到。
这日,东河曦几人在一处溪流边暂歇。
顾君谦在边上的水里洗干净手上摘得的野果,回来递给东河曦,“明日我们就回去吧。”出来也有好些日子了,他自己这边倒是并无事情需要他回去处理,小曦这边则是不然。
小山头的药草虽不知小曦每日里过去是做甚,但以他早前隔一日便要去看顾一遍的日程,如今出来数日,心里怕是也放心不下那边。
还有码头,按小曦与他说的,府城那边打造的船只怕是也该要打造好送过来了。
宅子那头应是也快要完工,需要他回去确认。
不比他闲着无事。
东河曦点头,“行,今日换个方向,若是再找不到,明日便就换个方向往回走。”若是东河山当真找不到与那凤血草相似的药草,那他只能回去从外面已有的治疗骨伤的药草里花费些时间与异能,人造一个出来了。
下午,东河曦又带着六人换了个方向走。
“咦。”行到某处时,东河曦惊异出声,拉着顾君谦的手也略微紧握了一下,脑袋往三点钟的方向偏过去,仔细感应了一下,精神力也从其余方向收束回来凝成一束往左侧发现的地方快速移动过去,同时吩咐道:“长风哥你们稍微注意一下周围,我要看看那边。”
“好。”顾君谦站在他身侧,神情里有些好奇他发现了什么,但注意力却大多警惕着身周的动静。
笔润几人也是如此,呈半包围的形势将两人围在中间,耳朵眼睛都警惕着四周。
如今他们进到了东河山极深处,周围大型的野兽变得更多,就连所见的蛇类大多如手臂粗,大腿粗的他们亦是见过,前两日夜里他们还被群狼包围过,若不是他们艺高人胆大,加之火堆一直没曾熄过,怕是都要被围攻了。
东河曦的精神力快速达到发现的异常之处,不禁有些惊讶,声音微扬,“我们往这边走。”
顾君谦被他拉着换了个方向,“小曦可是发现了什么?”
“嗯。”东河曦双眼晶亮,一双桃花眼里满是发现有趣事物的惊喜,“前面有一处山谷,你们没觉着空气里略微有些热?”
“嗯?”被他这么一说,顾君谦不由仔细感觉了一下,惊讶道:“还真是,你若是不说,我还不能发现。”
这几日总是处在这样有些湿气的环境下,因着有内力在身,他倒是对冷热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觉着今日的湿气要比头几日更重一些,空气也稍微有些闷热,现下被东河曦指出,感应下,便就察觉出其中的不同来。
“我原还想着是否是要下雨的征兆。”
森林里下雨之前便就会更为闷热湿重一些,这也是他今日提议回去的原因之一。
若是天干在森林里还好些,遇到雨天,森林里的湿气过大,路也难走,湿了身也无衣可替换,一不小心便会着寒生病。
他并不想小曦因着自己受罪。
墨砚几人也跟着仔细感受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边确实要比前面更要闷热一些。
“小公子,这是为何?”若不是要下雨的征兆,那是因着什么?
笔润几人也看向他。
东河曦在这里卖了个关子,笑道:“等到了地方你们便知了。”
顾君谦眼里含笑,跟着他往前走。
不多时,几人到了一处蒸腾着雾气的山崖之上,垂目往下看,视线里都是白色的,蕴含着热气的雾,别说看清山崖之下的景物,就是稍远一些的树顶他们也只能瞧见隐隐绰绰的轮廓。
顾君谦略微深吸了一口气,眼里闪过一抹惊讶,“我好似闻到硫磺的味道?”说着他又闻了一下,确认自己并没有闻错,不禁转头看向东河曦,“此处可是有温泉?”且应该还是大型温泉。
不然也不会叫整个山谷之上都是蒸腾的白雾。
听少爷这般说,笔润几人也不禁嗅闻了一下。
“真是硫磺的味道。”
他们也是知道温泉的,顾府的好几处庄子就是在有温泉的山头所建。
他们再垂头看向山崖之下,“这下面莫不是一处温泉?”
东河曦笑看了一眼顾君谦,“长风哥猜得没错,下面有一条由温泉汇聚而成的溪流。”方才他就是因着精神力察觉到这附近的不同,才将所有精神力都凝聚在这边延伸更远查看,竟是叫他发现此处有一座深谷,这才带着几人过来。
走近了他的精神力也落到了谷底。
谷底大约有两亩多地的大小,中间有一条两米宽,整个都由温泉水汇聚而成的溪流,温泉溪流从谷底一头蜿蜒至谷底另一头,将整座谷底分成了两部分。
谷底可谓是四季如春,百花齐开,大型野兽没有,一些无害的小型动物倒是不少。
草木翠绿高大,枝繁叶茂。
整座山谷大约有一百八十米的高度,山壁上生长着各种藤蔓植物。
几人若是想要下去,只要攀着这些藤蔓植物的根茎便可。
东河曦的精神力早便将谷底大致勘察过一遍,更为细致的,便就要下去再来看了。
与他们大概说了下谷底的环境,东河曦道:“如何,可要下去看看?”
笔润几人看向顾君谦。
顾君谦其实也有些好奇,便道:“那便下去看看。”
如此,东河曦便带着六人找了一处较为方便下去的地方。
几人都有武艺在身,攀着藤蔓下到谷底还是没有半点问题的。
即使是腿脚不好使的顾君谦,下到谷底亦是很轻松。
谷底。
看着四周的环境,纵使是通过精神力看过一遍的东河曦,也不禁再次被眼前的美景所迷了眼。
谷底的树木虽说生得高大,但却并不太多,更多的还是各种各样开得争奇夺艳的花卉。
粉的白的,紫的绿的,色彩缤纷。
且在外面因着季节已不见的蝴蝶,山谷里却是到处皆能瞧见它们穿梭花丛的身影。
一条冒着热气的溪流蜿蜒向前,将山谷分成两部分。
偶尔还能见到小白兔在花草丛里大胆的冒头,即使瞧见了他们,也并没有惊慌躲避,而是睁着一双红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们。
在谷底,视线并未受阻,但抬头往上看,却是看不见一点天空,所见之处皆是蒸腾的雾气。
站得久了,他们甚至觉着有一些热意,好似回到了近夏的春季。
七人同时站在一处暂时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第067章 第067章
七人一时被这如仙境般的美景所迷, 站在谷底半晌不曾移动。
还是东河曦率先回过神来,感叹道:“竟是不想东河山里还藏着这般美景。”
顾君谦赞同的点头,“这里的花卉大约是我见过盛开品种最多的地方。”上京城里的世家贵夫人正君们, 平日里就喜欢邀人去自家的园子里赏花。
他娘也在城外的庄子里请人精心侍弄了一处园子,里面的花卉品种也算多,名贵的, 常见的, 花开的时节,也是美景。
皇家花园他也有幸去过。
可无论是哪处与眼前的美景相比,却都是差着许多。
大约便是, 仙境与凡尘的区别。
笔润几人在一边也跟着赞同的点头, 这里的景色委实太过盛人。
东河曦拉着顾君谦沿着汩汩冒着热气的温泉溪流慢慢往前行走, 蒸腾的热气随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清风扑面而来。
硫磺味里混合着百花香。
东河曦将精神力覆盖住整座谷底,不过一瞬,整座山谷在他这里便就再无神秘可言。
百花争奇夺艳, 竞相开放,名贵的,寻常的,甚至还有常人眼里的野花。
峭壁之上不知生长了多少年头的藤蔓植物将四周密密覆盖。
温泉溪流头尾与峭壁相连, 若不仔细看, 都无法发现它们的来处与归处。
山谷里果树并未结果,药草并不多, 且都是一些常见的。
东河曦看过便就将注意力放在温泉溪流之上。
顺着溪流来到峭壁边上,在密实覆盖的藤蔓植物之下, 有一道仅供一人进出的裂缝, 里面有更为浓郁的热气往外冒。
山谷常年被这些热气弥漫,谷底的能见度倒是算得上正常, 抬头往上看,却是视线受阻。
东河曦收回一部分精神力沿着裂缝往上,并未贸然往裂缝里探查。
精神力是与他脑部相连,贸然去接触太过灼热的地方,容易伤到,他可不是雷系异能与火系异能者。
精神力延伸往上,掠向谷外。
这边并非他们来的方向。
看到谷外稍远处的那座山峰,东河曦若有所思。
精神力撤回,他又从一头的溪流沿着峭壁往谷外看。
那边倒是与他们来的方向环境相差不大,并未有太大的不同。
东河曦便将心神放回裂缝上。
“今日就先在山谷里暂歇吧。”顾君谦开口。
东河曦抽回心神,“可以。”
此时七人已经沿着溪流来到峭壁裂缝所在的地方,但因着裂缝被藤蔓覆盖,除却东河曦,顾君谦几人暂时还未发现裂缝所在。
东河曦松开顾君谦的手,抬步来到峭壁处,伸手拨开面前的藤蔓,一阵热气铺面而来。
顾君谦几人见此,也好奇的跟过来,“这是溪流流出的地方?”
“对。”东河曦点头,感受着从里面冒出的更为浓郁的热气与硫磺气息,又想到谷外稍远处的那座高山,心里大约有了猜测。
几人在边上寻了处平坦的地方开始休息。
墨观从峭壁上扯了些粗细相同的藤蔓下来开始编织筐子,他们的背篓已然被药草装满,明日要换个方向往回走,定是还能寻到别的药草,得编些筐子装才成。
笔润与纸书从溪流里打水清理猎杀的野物,墨砚与砚安则是去捡拾柴火,垒灶。
顾君谦与东河曦则是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来,将背篓里寻常的药草倒出来铺开,并将里面有些损伤的药草清理出来放在一边。
等吃过午食,东河曦靠着顾君谦闭眼休息,精神力无聊的在山谷里四处探看。
逛着逛着,精神力便就再次来到了裂缝处。
里面灼热的气息源源不断的往外冒,借着透过雾气照射进来的稀薄阳光,便能见到溪流往里进到了极为深处。
且此处也不止能闻到硫磺的气息。
东河曦有些好奇溪流是不是当真是从那座山汇聚来的,介于里面太过灼热,他延伸进去的精神力便极为缓慢小心。
不过还好,虽然越是往里便就越热,倒并未让他的精神力感到不适。
东河曦便缓慢的将精神力一点点的往里延展,裂缝里的石壁之上也生有耐热的植物与蕨类,倒让他方便了许多。
等感觉到精神力略微不适时,东河曦蓦然睁开眼睛。
顾君谦察觉到他的动静,睁开眼睛看过来,“小曦,怎么了?”
东河曦双眸颤动了一下,握住他的手,“长风哥,稍等,我再看看。”
说着,也不等顾君谦回答,便再次闭上眼睛,心神整个都移到精神力传递过来的画面之上。
眼前是冒着浓烟与炙热气息的岩浆,一个个炙热的气泡即使隔着还有一段距离,也叫他的精神力清晰的感觉到那股灼热的气息。
东河曦开始便就猜测谷外的这座高山应是一座火山,如今见到,不过是证实了猜测而已。
但这也并不足以引动他的心神,真正叫他震动的是岩浆池中的石壁上生长的那几株血红色的植物。
五株大小不一的植物,浑身如血玉晶莹剔透,峭立在岩浆壁之上,偶尔几滴滚烫的岩浆喷出与它们稚嫩的枝叶相触,却不曾让它们受到半点伤害。
此景若是放在末世,东河曦觉着他定不会如此震惊,可这是个算得上和平的世界。
他没想竟是能瞧见能与炙热岩浆相伴而生的植物。
且这植物……
东河曦的精神力此时与那五株植物尚有些距离,为了确定心底的猜测,东河曦慢慢的往前移动精神力,直到距离岩浆更近,精神力也因着岩浆的热度而有些灼痛之后方才停止动作。
每株血红色的植物上都生有七片手指长短的叶子,看去好似展翅的凤凰,再配着眼前的环境,就如浴火重生的凤凰。
东河曦从未想到凤血草竟是生长在火山之内,岩浆池里。
南蛮部族里记载这是传说,怕就是因着这个原因,毕竟常人想从火山中的岩浆池里摘得凤血草还是有些困难。
东河曦又仔细瞧过那五株植物,与书中记载的一一对比,确认是凤血草无疑,这才收回精神力睁开眼睛看向眼前的裂缝。
“长风哥,我发现凤血草了。”
他转头看向顾君谦。
顾君谦微微颤动了一下眼睛,神情有些微的恍惚,很快回过神看向东河曦,“凤血草?”
“对。”东河曦伸手指了一下身后的裂缝,他也没隐瞒,详细与他说道:“就在这条裂缝极为里面,那里是一座火山,里面有一个岩浆池,在岩浆池当中有一块石壁,上面便就生有凤血草,且还是五株。”
笔润几人初时激动,然而听到这里就有些怔住,“东河小公子,那凤血草生长在岩浆池当中?”
东河曦理解他们的心情,点头,“对。”
笔润几人愣在原地,岩浆池中,这要如何去摘?
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身手的确是不错,但想要从岩浆池中摘得凤血草却也是不成的。
若是用别的方法,无论是铁梯、石头等,都是容易上热之物。
顾君谦也没想到凤血草竟是生长于岩浆池中,他看着眼前的裂缝,里面不停的往外冒着热气,即使他们眼下与裂缝离得有些距离,也能感觉到那股与溪流不同的热气。
他并未亲眼见过火山,亦或是岩浆池。
但他念过许多书,自是知晓火山与岩浆池的关系,也知晓岩浆池是多危险的地方。
凤血草生长在岩浆池中的石壁之上,寻常方法并不能从那里将凤血草摘出来。
去到岩浆池中倒是简单,轻功稍好一些的,便就能通过特制的铁梯,石梯等过去,即使这些都是容易上热之物,但轻功好,便也就无需担心。
反倒是去到岩浆池中挖凤血草,方才是比较危险。
知晓小曦想进山寻凤血草时,他便就从小曦那里拿过那本书翻看了一遍。
凤血草需得连根挖掘而出,不得有半点损伤方才能保有它的药效。
一旦在挖掘时有半点损伤,它的药效都会从损伤处快速流失。
且凤血草还需要用暖玉制作的玉盒保存方成。
岩浆池中温度何其高,想在那般高温的情况下小心的将凤血草不带半点损伤的挖出,不受伤是不可能的。
且他们眼下手里也没有暖玉制作的玉盒。
虽然他很想将凤血草采摘到手,但此时还得从长计议,不能贪急。
想清楚,顾君谦略微深呼吸了一下,方才出声道:“明日回去之后再来想法采摘凤血草,总归是已经寻到了,也无需急于一时。”
是在对笔润几人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东河曦眼睛落在顾君谦俊美的脸上,眼里含着丝丝笑意。
听到顾君谦并未开口问他能不能采摘凤血草,他心里是极为高兴的。
即使是有婚约关系在身,他也很是心悦顾君谦,但他们依然是独立的个体。
他愿意为顾君谦费时间进山寻找能治好他脚伤的药材,但这是他出于对他的喜欢,自愿而为。并非是理所应当。
若是在得知他发现了凤血草,顾君谦开口就问他能否采摘,他定是会对他印象大跌的。
厌恶倒是不至于,就觉着,日后大约会有一些矛盾生出。
第068章 第068章
顾君谦从裂缝上挪回视线, 便就见东河曦含笑看着他,有些急切的心情也舒展了开来,脸上神情温和, 眉眼也都是同样的笑意,伸手将他头上飘落的花瓣捡了丢到地上,问道:“小曦为何这般看着我。”
东河曦拉过他的手握在手里, 倾身凑近他, 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见人微愣了一下,笑道:“就是觉着, 长风哥果然不愧是被我看中之人, 处处都合我心意。”
笔润几人原还有些焦灼的心情也被眼前这一幕激的微微有些不自在。
他们在上京城见过那般多的小哥儿, 就从未见过哪一个如东河小公子这般大胆的。
见他们少爷脸上的笑意,笔润几人微微侧开身子。
东河小公子的性情虽说大胆,但也正是这份大胆, 方才能打动经历大变的少爷吧。
顾君谦与他四目相对,两人眼里倒映着彼此的身影,点点情愫在其中流淌,暧昧躁动的情绪从心里升起, 流向四肢百骸。
怦……怦……怦……
时不时就要过快跳动一次的心脏又开始激烈跳动。
顾君谦紧握了一下东河曦的手, 耳垂略微泛红,但还是凑上前在他脸上也同样极快的亲了一下。
东河曦轻笑出声, 满意的端正身子,视线落到裂缝上, 对笔润几人道:“你们将裂缝稍微挖开着一些, 将里面有几株深红色的藤蔓植株给我挖出来。”
裂缝里的石壁上生长着一些深红色的细长藤蔓植株,若是没认错, 应是名为炽藤。
炽藤喜热,惯爱生长于炎热环境。
原本以沧州府城的环境,是不会有炽藤的。
谁知东河山深处竟是有一座从未喷发过的火山,如此炽热的环境,倒是受炽藤的喜欢。
笔润几人也没问他要那植株有何用,直接便开始行动起来。
顾君谦也不曾问,而是拉着东河曦站得稍微远了一些。
东河曦站在边上说道:“不用挖得多深,那藤蔓就在大约十米的位置就长着有。”
“知道了东河小公子。”
墨砚没有跟着他们行动,而是接着扯峭壁上的藤蔓编织筐子。
还得一些时候才能得到炽藤,东河曦也不准备在边上干等,拉着顾君谦开始穿梭于花丛中,遇到结种的,便就伸手小心摘下来收好,没有种子的,便就挖幼苗。
顾君谦知道东河曦喜欢植物,便也跟着一起动手挖。
山谷里好些花卉都是外面不常见的,东河曦心里很是欢喜。
大约受异能影响,他很是喜欢植物。
这大概也是每个木系异能者同样的爱好。
两个时辰之后,东河曦与顾君谦已经得了许多花种与幼苗,那边笔润也出声朝他们喊了一声,“东河小公子,你来看看可是这藤蔓。”
东河曦直起身看过去,应了声,“就是它。”
炽藤挖到了,他也该开始做事了。
与顾君谦回到裂缝这边,笔润几人在将挖出来的泥土往另一边倒腾。
东河曦捡起炽藤。
炽藤根茎大约手指粗细,呈深褐色,叶片细圆,通体为暗红色。
东河曦拿着三株炽藤带着顾君谦往另一边走,倒不是要避着笔润几人,而是那边倒腾泥土,脏。
到了一处干净的石块附近,东河曦拉着顾君谦在上面坐下,“长风哥稍等我一会儿,我将炽藤弄一下,不出意外,天黑之前就能成。”
顾君谦颔首,心里虽然好奇,但却并未打算开口,而是安静的坐在石块上。
东河曦也没避着他,说完之后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炽藤之上,异能开始往炽藤里灌入,肉眼可见的,炽藤叶片的颜色越来越浓艳,深褐色的根茎窣窣的生长,不过眨眼间,原本一米多长的炽藤就暴涨到十米长。
根茎的颜色越来越深,看着好似墨般。
见到这一幕,顾君谦惊异的睁大眼睛。
他知晓小曦身上有着秘密,却不知竟是如此,如此不凡的秘密。
深邃的眼睛里泛起了一丝涟漪,他看着垂目专注于手中藤蔓植物的东河曦,心脏鼓胀,怦怦怦,跳动的心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激烈。
如此惊天的秘密,小曦却是就这般让他瞧见,半点没避着他。
想起两人自相识来的点滴,顾君谦心脏跳得更快了。
好像自相识之初,小曦就对他没有半点隐瞒。
虽未对他详说,但平日里做事时,却也没避着他。
而今日更是直接叫他瞧见了这一幕。
顾君谦眼眶炽热,手指蜷了蜷,一双暗沉的眼睛灼热的盯着东河曦。
身边人的动静,正在释放异能的东河曦自然是察觉到了。
他分出一丝心神落到顾君谦身上,心思转动便就知晓他是怎么了,嘴角不禁弯了一下,空着的左手伸过去勾住他攥着的手掌,没有言语,但心意明显。
顾君谦原还怕惊扰他,如此,便也紧紧的回握了过去。
***
天色暗了下来,山谷里响起了虫鸣,偶尔还能听到从草丛里传来的窸窸窣窣声。
夜风没有凉意,反倒带着近夏季节的热气。
花香随着夜风在谷内飘荡,不知从哪里传来呜呜呜的声音,听着有些渗人。
等东河曦停下输入异能时,手中的三株炽藤已然完全变了模样。
原本深褐色的根茎变得比墨还要黑沉,细圆的暗红色叶子变得尖细,颜色更是赤红如血。
一米多长的茎身也长到将近三十米。
大变了模样的炽藤看起来更为坚韧了。
若是伸手摸上去,还能感觉到从藤身上传来的阵阵热意。
东河曦动了动长时间保持同样姿势不动而僵住的身子,舒了口气,“可算是改好了。”
起身伸展了一下,东河曦将炽藤递给顾君谦,“长风哥要不要摸摸它。”
顾君谦也没客气,伸手接过来,入手便就察觉到了异样,“这,这炽藤为何会有温度?”
至于样子大变,看了一下午,他倒是已经没有那般惊讶了。
东河曦摸了下,“我改了它的内里。”说基因长风哥怕是听不懂。
“这还能改?”顾君谦这话就有些探究的意思了。
小曦既然今日不避着他,反叫他在一边看着,便就是不再对他隐瞒的意思,如此,他也就问出了心中好奇了一下午的心思来。
“自然。”东河曦道:“我的能力便就是可以更改任何植物的生长习性与内里,以及它们的效用。”
顾君谦恍然,“那小山头那些药草?”
东河曦点头,“便是在用我的能力改变它们的药效,叫它们的药效更为重一些。”
顾君谦心里满是惊讶,今日虽已经见识到了小曦这异于常人的能力,眼下听到他说的话,还是不禁心生惊讶。
“竟是连药效都能更改吗?”
“嗯。”东河曦道:“花费一些时间与精力,便就能改。就是比较费心神。”
毕竟要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要改变的植株上,时间久了就很容易产生疲惫感。
哪怕他异能高,太过专注于其上,也是会觉着精神倦怠的。
顾君谦当真是震惊,小曦的能力着实叫人惊异。
不仅能改变植株本身的样子与颜色,连其内里都能改变。
这当真是神仙手段。
他看向手中散发阵阵热意的炽藤,“这炽藤,便就是改变之后才会如此?”
“对。”东河曦道:“炽藤耐热,我便利用我的能力,将它这一点放大加重,叫它不惧热。”
改了基因之后的炽藤别说不惧热,它连火都不怕了。
短时间用火烧烤它,并不能将其烧死。
若不是它本身的效用就与枫树不同,倒是比枫树更为适合修改成产热的植株。
不过可惜炽藤本身的效用就不是如此,能散发一些热意已经是极限。
顾君谦明白了他的意思,“小曦是想用它去采摘凤血草?”
“对。”
顾君谦垂目,心里很是感动,但同时却又很是疑惑,“这,要如何去采摘凤血草。”植株虽已是不再惧热,但叫它去采摘凤血草,顾君谦一时并不能想明白。
东河曦笑道:“它自是不能采摘,但我却可以指使它去。”
顾君谦还是不明白,迟疑的问道:“是与小曦你的能力有关?”
“嗯。”东河曦微微歪了下头,“我的能力是针对于植物的,自是不止能改变它们的模样与内里。”
顾君谦恍然,“还能御使它们?”
“也可以这么说。”差不多的意思。
顾君谦便就明白了,“小曦是御使炽藤去岩浆池中采摘凤血草?”
原来小曦如此大费周章,且不惜让他知道能力,是为着他。
心脏鼓噪,小曦为他做过的事情,每每叫他都不知要如何做。
忍了忍,终是没忍住伸手将人拥进了怀里,嗓音低沉,“小曦,谢谢你。”
被抱住,东河曦诧异了一下便就放软了身体,听到他的感谢,嗯了声,“长风哥记着我的这些好便就行。”
虽说两人已经算得上是一家人,不用这般客气。
但有些付出,还是得叫人记进心里才成。
他可不是什么纯善,付出不要回报之人。
如今的付出,不过是因着日后自己也能得益。
倒也没有那般无私。
第069章 第069章
两人默默相拥一会儿, 顾君谦便就放开人拉着他到笔润几人这边。
裂缝外的泥土已经收拾干净。
笔润五人已快要将晚食做好,见两位主子过来,赶紧让人在边上临时做出的藤蔓凳子上坐着。
山谷里最后一点光线也落了下去, 唯一的光源只有几人身前的火堆。
哔哔啵啵的燃烧声,伴随着虫鸣响起。
山谷内没有山洞,下午墨砚几人便用从峭壁之上扯下的藤蔓配着砍回来的树干搭了两个简单的草棚。
草棚四周甚至还用藤蔓缠绕过一圈。
吃过晚食, 一夜好眠。
转天, 天光从浓雾里倾斜而下,朦朦胧胧。
山谷里也热闹了起来,鸟鸣啾啾。
吃过早食, 东河曦拿着炽藤来到裂缝处。
顾君谦跟在他身边, 有些好奇他如何御使炽藤。
东河曦将三株炽藤首尾缠绕结实, 又让笔润几人从峭壁之上扯了一些别的藤蔓过来与炽藤相连。
裂缝外围不太热的地方可以用旁的植物,单一百多米的炽藤可是不够到达凤血草所在的。
裂缝内笔润几人能得到的炽藤只有外面的三株,再往里, 让他们拿挖药草的小锄头去挖山壁就有些费劲了。
不然也不用再用别的藤蔓。
连接好,东河曦握着藤蔓的根部,异能瞬间进到藤蔓内。
这只是单纯的异能驱使,并没有旁的作用。
藤蔓犹如灵蛇般抖动了一下, 接着便在顾君谦六人惊讶的视线下, 缓缓往裂缝内爬去。
窸窸窣窣声不绝。
笔润几人还并未见过如此惊奇的一幕,昨日下午他们并未靠近两位主子, 一直在这边清理泥土,搭草棚。
眼下骤然见到如此画面, 几人眼珠子都不由瞪大。
活泼的笔润惊呼, “这,这藤蔓怎看着像是活物一般。”
墨观反驳他, “傻了,这藤蔓原本就是活着的。”昨日那红色的藤蔓可是直接连带着泥土挖出来的。
“你不懂。”笔润不由往前走了一步,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我是想说这藤蔓跟个灵活的活物一般。哎呀,就是活的。”
画面太过惊奇,笔润哪怕是自幼跟着念书,眼下也不知要如何来描述出自己想要说的话。
砚安拍拍他的肩,“我懂。”
就是活物。
墨砚倒是比他们四人好着一些,他们这些跟随着小公子从海安府城一路回来的,早在路上便就见识过与这相差不大的场景。
早前那次半途遇到劫匪暗杀,小公子就摈弃了刀剑,御使随便扯下的藤蔓就如臂使指。
虽然与眼前稍微有些出入,但是不大。
墨砚淡定的站在一边。
东河曦御使着炽藤快速到了岩浆池边上,再次面对炙热的气息,东河曦早有准备,在进来之前他便将自己的精神力化成细丝附着在了炽藤的内里。
借着炽藤更改基因之后的抗热性来避开岩浆的热度灼伤精神力。
驱使着炽藤飞蹿向岩浆池内的石壁,一股股灼热的气息不停的扑打在炽藤之上,鼓动的岩浆池水偶尔飞溅出几滴落在炽藤叶上。
好在东河曦昨日花费的精力并没有白费,更改过基因的炽藤抗住了炙热的岩浆。
指挥着炽藤缠住五株凤血草,东河曦双眼一亮,加大异能的输入,小心的将凤血草从炙热的石壁之上一点点的往外扯。
异能通过炽藤沿着凤血草的根部从石壁之内松动石块。
费了些时间,结果是好的。
五株大小不一的凤血草没有丝毫损伤的从石壁内弄了出来。
东河曦赶紧用炽藤将凤血草包裹住。
虽说此次进山是为了寻找凤血草,但也没有想着会找到,因此也就疏忽了带上暖玉盒子。
还好找到了炽藤,用炽藤包裹凤血草效果也是一样的。
且还因着炽藤是活物,比单纯用暖玉盒子要来得更好。
找到了凤血草,笔润几人眼眶都有些发热。
太好了,少爷的脚可以治好了。
笔润四人感激的看着东河曦,再次感激老夫人让自家少爷回来祖籍,感激东河小公子不嫌弃自家少爷。
真的太好了。
几个大好儿郎,只差没有热泪盈眶了。
东河曦被他们用这样感激的眼睛盯着,没有半点不自在,只是挑了挑眉,小心的将用炽藤包裹严实的五株凤血草单独放在一个筐子里,自己用手拎着。
“行了,既然凤血草也找到了,我们就打道回府吧。”
出来也有好些日子了。
“好。”
顾君谦紧紧握住东河曦的手,昨日尚且没有这般激动,眼下等真的将凤血草采摘到手,迟来的激动才从心里涌出。
东河曦反握住他的手。
几人将周围收拾了一下,搭建的草棚倒是并未毁掉,只将周围的垃圾稍作处理。
如此美景,不好破坏。
出了山谷,东河曦带着几人原路返回。
既然找到了凤血草,自然也就不用再开疆拓土了,还是快些赶回去的好。
回去的脚程可就要比来时快了许多,不用花时间挖药草,一心赶路,不到半日的时间七人便就出了东河山。
看到高大的石墙,纵使体质好的东河曦都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可算是能好好洗漱休息了。
“小曦今日便先在顾宅休息,明日再回镇上?”顾君谦拉着东河曦,询问道。
“好。”东河曦也没矫情,属实是不想再动了。
***
几人回来并未惊动除顾宅内的任何人。
好好的洗漱了一番,再用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东河曦朝顾君谦说了声,便就去休息了。
顾君谦内心还有些激动,残缺的右脚就要得到有效的医治,顾君谦心里总是静不下来,无法只能去到书房拿起毛笔开始练字静心。
一连写了十几幅字,激动的心情才缓缓平复。
顾君谦见时辰尚早,便也去卧房躺着休息。
一觉睡到日落。
东河曦精神抖擞的醒过来,落日的余晖带着深秋特有的清冷气息铺满了宅院。
抻了个懒腰,东河曦简单洗漱后开门走了出来。
墨砚就在院内看书,见自家小公子醒了,赶紧放下书走过来,“小公子。”
“怎在院内看书,不觉着冷?”东河曦边说着边往顾君谦的院子走去。
墨砚:“谢小公子关心,未觉着冷。”
两人的院子离得并不多远,东河曦过来时,顾君谦正在书房处理一些事,见他进来,示意砚安将一边的椅子搬过来。“可休息好了?”
“休息得很好。”在椅子上坐下,东河曦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怎么,我见你神色不大好。”
进来就见到顾君谦俊脸上失了温和。
顾君谦给他倒了杯茶水,让进来的墨观去端些糕点过来,“可还记着早些时候宁哥儿那事?”
一口气喝完茶水,东河曦彻底舒心了,“是我俩初次见面那次?”
“对。”顾君谦又给他倒了一杯,“此次回来祖籍,虽说并未瞒着人,但知晓具体的多是顾府之人,原关于我的事情不该被身在丽水村的舅爷他们知晓,却不知为何被他们得知。当时我便觉着有些奇怪,上次书信回去,便就着人调查了一番,方才知晓我走之后,顾家旁支又起了争夺爵位的心思,因此才写了信回来,将我的事告知给了舅爷他们。”
“旁支争夺爵位?怎么,你们顾府主支无人了?”东河曦有些无语,即使顾君谦因着毁容残疾无缘朝堂,但继承爵位还是没有问题的。再则顾君谦还有个弟弟,上面还有堂兄,哪怕人家如今镇守在边关,但也并不是无人可继。
旁支哪里来的妄想。
顾君谦明白他的意思,与他说道:“顾家旁支是我祖父兄长的后人,曾祖母寡母辛苦拉扯大两个儿子,因着我祖父有念书天赋,曾祖母便一心想祖父读书出人头地,如此连带着大爷爷也为此付出良多。后来祖父高中,及至后面与祖母成亲,都不曾忘过这份兄弟情意,我祖母也爱屋及乌念着这份情意,帮扶了大爷爷一家许多。后来大爷爷早早过世,祖父总觉着是年少时大爷爷吃太多苦的因由,便对大爷爷后人多有回护。后来即使去了边关,也常写信回来叫我们好好照顾大爷爷后人。”
“我们便也念着这份情,又有祖父在其中嘱托,因此这些年顾府便对大爷爷后人多有照顾。只是大爷爷后人无能,无人有半点读书天赋,反倒是因着顾家的帮扶习得了许多纨绔作风。后面也不知如何想的,起了想要继承爵位的心思。早前有我在府内镇着,他们倒是安分,如今我出事,弟弟年少不支事,祖母又病着,我爹在朝内倒是厉害,对家人就显得温和了一些,此次我回来,他们后脚便就开始在上京城生事,甚至将我的事写信回来告知给了舅爷。”
这也是宁哥儿对他生出心思还大言不惭的原因。
“我大弟,也就是君玉,回信给我说旁□□边的大奶奶早些日子来顾府找祖母,不知怎的与祖母吵了起来,我祖母生着病倒无事,大奶奶却是被气病了。”顾君谦也不知啥心情。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大奶奶都是没多少年好活的了,不好好在家享福,偏生要跟着那几个不成器的小辈闹,也不知为了哪般。
第070章 第070章
东河曦明白, 这不就是另类的拿着恩情想要道德绑架。“那大奶奶是你大爷爷的妻子?”
“是。”顾君谦拿出一张信纸提笔开始写信,并未避着东河曦,“大爷爷有四个孩子, 但前三个都是哥儿女儿,小堂伯是老来子,不止大爷爷两人宠着, 大爷爷尚在世时, 还让顾府人也得宠着。小堂伯被宠着长大,后院很是乱,他倒是没甚心思, 只想着拿银子快活, 倒是他所出的几个嫡子庶子心思不小。”
顾君谦一边写, 一边跟东河曦说着顾家的事,“顾府也并不是没有敌人,明里暗里的不少, 总有那么些个人会剑走偏锋。”而他祖父兄长的那些个不成器的后辈就是最好的对象。
顾君谦写得很快,话落,信纸也写满,搁下笔将信纸放在一边等着墨干。
东河曦右手撑着下巴看着他, 若有所思, “纳征那日你依旧戴着面具,便是因着上京城的这些事?”
“嗯。”顾君谦拿过墨观端进来的糕点放在他手边, “只有让他们放下戒心,才能捉到把柄。祖父明年春季会回京述职, 也该让他知道有些人并不是你拿他当亲人, 他就会拿你当亲人,到底那个真正的亲人已经去世了。”
东河曦闻言嗯了声, 原身那家人不就是如此,“那你年节可是要回上京城去?”
算算日子,距年节也没多少日子了。
“是。”顾君谦抬眼看着他,拿了绢帕将他嘴角的糕点屑擦了,“小曦呢?届时是要回海安府城?”
东河曦奇怪的看他一眼,“自然不回,我是被分家回来的,分家书上可是写明,除却祖父祖母,我与他们再无半点关系。年节时送些年礼给祖父祖母便成。”
顾君谦微讶,随即歉然道:“抱歉小曦,我不知道。”当初墨观两人虽说去海安府城打听过东河家之事,但当时主要打听的是玉佩之事,对于东河家的家事并未详细打听。后来与小曦有了婚约,他也并未去探听他的家事。
东河曦:“这有何好道歉的,我又从未与你说起过我的事。”既然说到这里了,东河曦便就与他浅提了一下海安府城东河家的事情,“我因着磕伤头失忆,许多事都是墨书墨砚告知我的,自我阿爹阿爸去世,大伯一家就对我不太好,去岁边关又传来兄长追击北狄失踪,大伯一家便就对我苛待了起来,祖父祖母几番打击身体不好,也顾及不上我,我与堂兄起争执之下磕伤了头失了忆,得知这些后,我借此大闹了一场与他们彻底分了家,祖父祖母便将玉佩与东河村这边的田地等给了我。”
东河曦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也不介意给他说得更多,“我回来时,还在半途被人截杀过,以至于怀疑我阿爹阿爸的去世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顾君谦没想竟然还有这样的因由在其中,“小曦是怀疑你大伯?”
“既得利益者就是最大的怀疑对象。”东河曦往后靠在椅背上,“我自小被阿爹阿爸兄长等人宠着长大,鲜少接触这些事,以至于他们去世失踪后,我手上得用的人很少,即使有怀疑也只能一步一步来,雷叔组建了一支商队,我知他的用意。”
东河曦拉过他的手握在手里把玩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掌,“除却我祖父祖母出事,亦或者我手上有了证据,我是不会去海安府城的。”
不是怕了那些人,是怕自己见到他们没忍住出手打死他们。
顾君谦垂目看着他,突然道:“我与小曦的事,我早前书信告知了祖母与爹娘。”
“嗯?”东河曦挑眉看他,疑惑他怎么突然说这个,他倒是不意外顾君谦会将他们的事告诉家人,毕竟顾君谦只是回丽水村散心,而不是被家人放弃,爹娘尚在,他们的事情,自是要告知家人的。
至于顾家那边的反应,看他俩能定下亲事就足以说明他家人的态度了。
为何那边没过来人参与,他倒是一时想不明白。
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顾君谦成了他的人。
顾君谦动了动被他握着的手,双眸看着他,“小曦,年节可愿意与我一同回上京城?”
他会这般提议,并非一时冲动,亦或者出于同情。
他与小曦的亲事,祖母与爹娘都是知晓的,而他们之所以不曾来参与,其实也是出于保护他们。
顾家在上京城敌人甚多,无论是曾外祖家,亦或是顾家,想要对付他们的人都不少。自打他出事,不知有多少人露了心思,祖父等人在边关鞭长莫及,如今顾府全靠祖母与爹娘支撑。
外人只知他毁容残疾被遣回了祖籍乡下。
不知他重新有了未婚夫,且脸已治愈。
若是爹娘他们来参与他的亲事,上京城那些人怕也会跟着过来,届时他脸治好的事便就再无法隐瞒,他与小曦也会多上许多麻烦。
他知晓小曦怕麻烦,加之他还想借此揪出暗地里那些人来,因此他与小曦的亲事,全程只有他们二人操持。
好在小曦对此也并未在意。
此时提出,一是因着已找到治愈他脚伤的凤血草,以小曦治愈他脸的时间来算,他的脚伤应能赶在年节回上京城前治好,如此,他便再无后顾之忧,届时他可以保护小曦。
虽然,以小曦的能力,怕是也用不上他的保护。
再则就是小曦年节并不回海安府城过。
今日若是不说,等他脚伤治愈,他也是会与小曦说的,只是他想的是等小曦去海安府城过了年节之后,他再去接他一同回上京城,届时祖父也该从边关回了京。
如此,正好趁着年节带着小曦一同回去让祖母与爹娘先见见他。
“只是小曦若是此次与我一同回了京,怕是就会有许多麻烦找上来。”
东河曦倾身靠近他,与他呼吸相缠,“想我与你回去?”见不见顾君谦的家人他并不在意,他虽不喜麻烦,倒也不至于到避着的程度。
他就是想听听顾君谦的心思。
这人平日里太过克制,动作上倒是被他教了出来,平日里也会主动牵他拥抱他,甚至偶尔还会主动吻他一下,但言语上却甚少直白的表达出对他的喜欢。
他就想逗逗这人,叫他说出心里话来。
顾君谦与他双目相对,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狡黠的笑意,明白自己又被逗了,眼里闪过一抹无奈的宠溺,但还是选择顺了他的意思,“想。”
他虽不爱将这些直白的言语挂在嘴上,但小曦若是想听,他也并非不能说出口。
东河曦便轻笑出声,凑近与他嘴唇相贴,含糊道:“唔,既然如此,那我就与你一同回上京城。”
顾君谦双眼都是笑意,右手抬起扣住他的后脑勺。
***
东河曦这一段时间很忙。
从顾君谦那里回来之后,他便忙了起来。
先是去小山头给药苗们补了异能,又纠正过它们的生长方向。
码头那边,雷叔已将造好的三艘船令人开了过来,就等选个好日子开码头了。
再就是老宅也即将完工,需得东河曦去看看可还有哪里需要完善。
最后就是叫雷疏朗负责从镇上回村那条路口推倒重建的三层小楼,东河曦也得将后续的图纸给他们。
自然,最重要的就是为顾君谦将治脚伤的药膏做出来,好快些为他治疗脚伤。
最先完事的是老宅的建设,历时两个来月时间,老宅终于是建成了。
东河曦选了个最近的好日子准备搬家。
搬家的日子还未到,东河曦便就将治疗顾君谦脚伤的药膏做好。
异能的事情已经告知了顾君谦,东河曦制作药膏时便就没再顾忌,成株的凤血草只有一株,担心药效不够,他便给其输入了许多治疗异能,务必做到一株就能将顾君谦的脚伤彻底治好。
有了凤血草,别的药草也就起了个辅助作用。
东河曦随意挑选了几株对治愈伤口有效的药材便就完事。
药膏制好,东河曦直接带着来了丽水村。
“小曦。”顾君谦放下毛笔,有些意外他今日会过来。
他记得今日东河村这边并未有事。
东河曦没有给他打哑谜,从手里拎着的小筐子里将药膏拿出来放在书桌上,“药膏制好了,我可以开始为你治疗脚伤了。”
顾君谦闻言愣住。
这些日子他一直没有去问过小曦药膏的制作进度,因着知晓有了希望,且不远,他倒也并未心生急切。
只是不想药膏已制好。
惊喜来得太过意外,叫他一时情绪复杂。
那些痛苦好似已经远去。
与小曦相识后,那些叫他不愿意去面对的事情早已不能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尤其是脸被小曦治好。
而现下,他的脚伤也即将被小曦治好。
顾君谦暗暗深吸一口气,回神对着东河曦一笑,迷了某人的眼,“辛苦小曦了。”
东河曦毫不客气的点头,“等你脚伤治好,记得定要好好感谢我。”
顾君谦自是应了下来。
“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开始吧。”东河曦将手里拎着的小筐子也放在桌上,“麻沸散与刀具我也准备好了,我想长风哥应是也想早日治愈脚伤的。”
顾君谦手指不知觉的抖了下,是激动的。“好。”他确实想早日治好脚伤。
东河曦吩咐激动得眼眶发红的笔润与砚安去端热水过来。
第071章 第071章
想要治疗顾君谦右脚内缺失骨头的脚踝骨, 并不能按照惯常的医治手段。
东河曦看着顾君谦将脚踝露出来,上面还有一道狰狞丑陋的伤疤,是上次他给对方取碎骨时留下的。“等脚踝骨缺失的骨头补全, 这道伤疤也一并消除了吧。”
东河曦伸手摸了下,他见不得顾君谦身上有任何伤疤存在。
“好。”顾君谦垂目看着丑陋的脚踝。
右脚的脚踝不仅缺失一块骨头,还因着当时救人, 先是被马蹄踩踏, 之后又被惊疯的马拖行数米。
导致脚踝部位碎裂的骨头向外凸出两处,看着像似驼峰。
御医当时也想将凸出的骨头复位,但因着缺失骨头以至于脚踝骨十分脆弱, 若是硬性复位, 以他当时脚踝处的伤势, 很可能让脚踝骨碎裂得更多。
因此脚踝处便就如此了。
东河曦将药膏打开,对顾君谦说道:“长风哥,右脚放在椅子上。”
顾君谦依言照做。
东河曦手里捏着这几日寻人打造好的刀片, 在将麻沸散涂抹于刀片上之后,对顾君谦道:“长风哥,我要开始了。”
“嗯。”顾君谦双眸沉静的看着脚踝。
笔润几人也守在一边,满心紧张。
东河曦快准狠的在脚踝处缺少骨头的地方深深的划开一道可见骨的伤口, 同时左手握住顾君谦的脚脖子, 异能缓缓的输送过去。
将刀口又扩大一圈之后,才将刀片放下。
有着异能的帮助, 刀口看着吓人,流血的速度却很是缓慢。
笔润几人见此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幸好有东河小公子。
东河曦拧干绢帕小心将冒出的血水擦干, 露出骨肉来。
确定缺失骨头的位置后, 方才将药膏慢慢的涂抹上去。
这就是凤血草治疗的不同之处。
它需要接触到所需要治疗的伤处本身不说,且得见血见肉见骨。
缺肉之处, 那便将那处重新划开,再将用凤血草制作的药膏抹上。
缺骨之处,需得让药膏直接作用于骨头之上。
抹上药膏之后,东河曦又将手摁在脚踝那两处凸出的骨头处,用力往下摁,同时异能也往这两处输送过去。
顾君谦一双黑眸直直的盯着东河曦的动作,不知是麻沸散起了效,亦或是小曦的能力作祟,无论是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亦或是小曦摁骨复位的动作,除却后面听到咔擦两声外,他并未感觉到一点疼。
甚至还感觉伤口处热融融的。
这应是小曦的能力。
顾君谦视线落在东河曦脸上,又移向他纤白的两只手掌。
将骨头复位之后,东河曦又重新拧干绢帕轻轻擦拭过边上渗出的血液,吩咐一边的笔润几人,“将筐子里的药布拿过来。”
砚安赶紧从小筐子里拿出一卷带着药香味的白布递给他。
东河曦扯出一段缠住伤口。
笔润几人瞪大眼睛,结巴道:“小,小公子,不用给伤口用上药吗?”就,就这样?那般大的伤口真的不需要用药吗?
东河曦小心放下顾君谦的裤脚,回道:“药布上有药。”
“不,不是。”笔润急的跺了下脚,“奴才是说,少爷的伤口无需敷上愈合伤口的药?”
东河曦起身,顺道将顾君谦搁脚的椅子挪了挪位置,让他能放得更舒服一些,一边回道:“凤血草并不是神药,你指望一次便就能让你家少爷的骨头长出来?以长风哥缺失的骨头大小,需得将这罐药膏用完方才能将骨头恢复如初,一日一次,如何也需要十日方才能让伤口愈合。”
笔润几人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都是心疼之色,“意思便是,少爷如此需得十日?”
“是这样。”东河曦看他们一眼,哼笑一声,“莫不是在心疼你家少爷?”
笔润几人点头。
这自然是心疼的,伤口十日都得如此,光是想想都要心疼死。
东河曦没形象的白了几人一眼,“想什么呢?我不比你们心疼长风哥,岂会让他如此疼上十日。”
十日都要如此敞露着伤口,待麻沸散的药效过去,他家未婚夫不得疼死?
如此他又岂能不另作安排?
真以为那药布上是寻常的药?
再则他方才输送给长风哥的异能可也不是白输过去的。
药布加上他的异能,足以让人感觉不到疼不说,且还能保护伤口不受感染,又能一定程度之上帮助药膏加速骨头的生长。
不然可不止十日。
搁这里的大夫来治,没个两三月的时间,那骨头休想恢复如初。
若不是有太多人知晓长风哥脚踝骨的伤势,以他的异能,别说十日,半个时辰不到他便能叫缺失的骨头长出来。
笔润几人一听放了心。
顾君谦在一边听得好笑,他看过那本书,自是知道凤血草治疗时的不同之处。“好了,墨观去将轮椅推过来,这几日我要用上它。”
“好的少爷。”墨观临走将水盆也一同端了出去。
东河曦看向顾君谦,问道:“感觉如何?”他知道没什么问题,但还是想亲耳听听顾君谦的感受。
“很好。”顾君谦扫了一眼右脚,“伤口处有些微热,倒是并未觉着疼。”
“这就好。”东河曦坐在椅子上吃糕点,“麻沸散的药效大约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便就要消了,届时长风哥你再告诉我伤处的感觉。”
“好,麻烦小曦了。”顾君谦拿起一个桔子剥皮,知晓他不爱吃橘络,便将橘络撕得一丝不剩。“尝尝这个桔子,听说是百花村最好的那棵桔子树上结出的果。”
东河曦微微低头从他手里咬了一瓣桔子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口腔爆开,“唔,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顾君谦拿了一瓣放进嘴里,“味道的确很好。”这是昨日纸书去买回的,他还未尝过。
“长风哥这几日注意着些不要碰水。”
“好。”
东河曦:“这几日我便就在你这里暂住下来,待得骨头恢复之后我再离开。”
……
***
十日的时间很快过去,最后一次抹上药膏,东河曦道:“骨头尚还有一丝缝隙,等这些药膏完全吸收,长风哥你脚踝骨便就能恢复如初。”
抹完药膏,东河曦又将药罐里还剩下的一点点的药膏涂抹在脚踝的伤口处,正好拿来愈合伤口,可别浪费。
顾君谦双手握紧又松开,双眸沉沉的盯着右脚,听见自己就要能如常行走,心情竟然并不曾有太大的起伏。
没太关心脚踝处的伤,反是问道:“小曦搬家的日子可是要到了?”
“后日。”东河曦洗过手,让激动的笔润几人将东西都收了,“正好长风哥你伤势尽复,算得上是双喜临门了。”
顾君谦神色柔和,“待你这边事情处理完,我们便可以启程回上京城。”
算算时间,只有月余就要到年节。
此时启程,时间不至于太赶。
“嗯,搬家的第二日便就是开码头的日子,之后我们便可以启程回上京城。”经过这些日子的不懈努力,小山头那边的药草已经可以不需要他再去更改生长方向,田地里的粮食蔬果长得也很好,镇上早前买下的两间商铺被雷疏朗经营得有声有色。
他后来让修的小楼还得一些日子才能彻底完工,等他从上京城过完年节回来,小山头的药草应当能成熟一批,粮食与蔬菜也当有一批可以收割,届时他自己的商楼便就能开业了。
“对了长风哥,上次在东河山找回的那些药草应当还好?”在东河山整理那些药草时,他就顺便给木盒子里放了些异能来保持药草的药性不流失,这些日子一直在忙,他都快将这事忘了。
“没有问题。”顾君谦在心里盘算着此次回去需要做的事,听到他的话回道:“早两日我叫纸书去检查过,药草很新鲜。”
当时听完纸书回来与他说的,他便知定是小曦对这些药草做了什么,还吩咐纸书不用再去检查。
“那就好,那些药草你也都认识,看看挑一些得用的拿出来回上京城。”东河曦对那些药草没什么想法,虽然都是些在外难得的珍稀药草。
他若想要,随时可以进东河山去弄回来,反正留有幼苗的位置他也知晓。
“好。”顾君谦也没与他客气,里面确有一些药草是他能用上的。
***
东河曦搬家这日十分热闹,不光东河村的人来凑热闹,丽水村的也有,就连附近其他的村子里人,也有闲着跑过来凑热闹的。
附近十里八乡的人早便听人说起东河村回来一个长得顶顶好,又有银钱的小哥儿。
一回来,又是买山买田地修码头建房子的。
听说今日人搬家,好些个人便就没忍住跑过来凑热闹,想看看那小哥儿的宅子修得有多气派,他们可是听人说那宅子就连府城一些贵人老爷的宅子都是比不上的。
如此一传十,以至于今日东河村村口聚集有好几百人,闹哄哄的快赶上庙会了。
大家不光看宅子,还看停在东河小码头的三艘船。
就连东河曦那被围墙圈起来的四十亩田地,都有无聊好奇之人跑过去看。
第072章 第072章
东河曦带着顾君谦在新建的宅院里游览, 宅院是园林式的,跟顾君谦家的宅院有些像,但面积却要大上许多。
亭台楼阁, 花园水榭。
院与院之间都有连廊相连,下雨天也无需担心被雨淋。
这还是他看过顾君谦家的宅院后加上的。
七座小院呈包围式,中间是一人工湖泊, 通往湖心亭的石桥将湖泊分隔成两部分, 一边被种上荷花,一边种满睡莲。
雷冲等人住在离大门近的那座院子里,右侧三座的小院是客院, 剩下的三座小院, 一座东河曦的晨曦院, 一座他哥的擎武院,一座他阿爹阿爸的钧璃院。
东河曦推着还坐在轮椅上的顾君谦来到钧璃院外,眼里神色有些复杂, “这是给我阿爹阿爸留的,虽然他们已经去世,但我还是想在这里给他们留一座院子。”
当初画图纸时,他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情, 总之最后便是在新建的宅院里给原身的阿爹阿爸留出一座院子来, 名字与海安府城东河家的一样不说,就连里面的结构也一般无二, 只在细节处稍有出入。
也因着这个,祖父买的房屋地基甚至不够用, 他后面又将地基往左右扩建许多。
顾君谦有些心疼, 伸手握住他放在身后的手,转移话题道:“小曦带我去看看后面的观星阁?”
亲人已经去世, 再多的安慰都无用。
东河曦听到这个从那种莫名的悲伤情绪里抽回神,笑道:“那你可要好好去看看,为了建这观星阁,我还特意将小山头那边空出一大块来。”
观星阁是后面他突然起的念头,几次去小山头里,他见与所建宅院相邻那一小片地方是往上的地势,且紧邻一座峭壁,又想到东河两岸的景色,便心生出这个想法来。
观星阁在小山头的地势下又往上增建大约三十米高,可说是能将东河两岸的景色尽览。
为避开东河村与顾君谦家的私隐,观星阁只在面相东河与东河山两面有开窗,左右两边墙还往外延伸出一截,最大程度避免站在上面看到别人家里去。
索性寻找的匠人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加上地理环境与周围的树木,即使观星阁高,也是无法自然看到东河村与顾家的院子里去。
东河曦推着顾君谦来到观星阁下面的梯子处,“等你脚上的伤口愈合,便就能与我登上观星阁。”
顾君谦仰头看了一下,“怎么会想着建观星阁?”
“这边景色好。”东河曦也跟着仰头看上去,这其实只能算其中一个理由。
末世的天空是污浊的,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抬头看上去都是灰蒙蒙一片,那些遗留下的资料里所谓的蓝天白云,群星璀璨,他从未见到过。
两人在这边安静闲适,宅院外是热闹非凡。
方婶子等人等吉时一到,便抬着提前备好的铜钱与糖饼来到大门外,说过吉祥话之后,点了爆竹,再将铜钱与糖饼撒了。
来凑热闹的人没想到竟然还有铜钱捡,一个个可顾不得再看什么宅院,全都弯腰开始捡铜钱去,就连一些小孩都跟着捡,仗着个子小,捡得比大人还快。
各个都觉着今日来对了。
热闹的搬家过后,转天便就是码头开船的日子。
今日这边同样热闹,东河两岸都是聚集的人。
码头上到处挂满红绸,就连三艘船上也都不曾落下。
昨日搬家的热闹东河曦没出来凑,今日的码头开船自然也没出来。
连着两日的热闹过去,东河沿岸的村民仍然为此津津乐道。
尤其是码头开了。
这与他们息息相关的事情,叫他们更是激动。
有了船,日后他们去往镇上那就更为方便,哪怕是下雨天,也不用担心路不好走。
***
又过得两日,顾君谦脚上的伤口彻底愈合,在凤血草与东河曦的异能下,连一点痕迹都不复存在。
顾君谦站起身,往前快速走动几步,然后停住。
眼里波澜骤起,不过瞬息便又归于平静,转身看向站在廊檐下的东河曦时,俊美的脸上是一贯的温润神色,“小曦,可要看我练剑。”
东河曦走过来,与他相对而立,挑眉,“练剑有何意思,不如长风哥与我走上几招?”
顾君谦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既是小曦所愿,无有不应。”
如此,两人来到院子里。
笔润将剑分别递给两人。
东河曦与顾君谦同时接过剑,两人脸上的神色一肃,身上的气势也跟着一变。
东河曦清冷凛冽,带着冰锋般的锐利。
顾君谦淡然沉静,带着如水般的柔韧。
不同的气势,节节攀升,在小小的院落里激荡。
几乎同时,两人举剑掠向对方。
动作快如残影,铿锵声不绝。
辗转腾挪,劈砍挑刺。
半柱香的功夫,两人同时收手。
东河曦笑叹:“长风哥你身手竟这般厉害。”要知道他虽然已经收着了力道,但本能之下,有些招式还是无法做到收放自如的。
即使如此,顾君谦竟然也能与他对上半柱香的时间,且不落下风,叫他如何不惊讶。
自他与顾君谦相识以来,顾君谦给予他的印象都是温和淡然的,有武功在身,但不多。且因着脚伤的原因,那点身手还得打个折扣。
没想他身手竟是很不错。
不愧是将门之后。
之前果然都是被脚伤给耽误了。
顾君谦道:“还是无法与小曦你相较。”他初见小曦时,就知他身手了得。
但今日对招之后,他觉着他还是对小曦的身手太过低估。
小曦的身手,在他所认识的人当中,当是无人能及。
看得出小曦方才是对他手下留情了,若是放开了打,他怕是走不过几招。
顾君谦的脚伤既然已经痊愈,那两人启程回上京城的事情便就要提上日程了。
算算日子,再过一月半便就是年节,再不走,怕就要着急赶路了。
这次去上京城,东河曦只准备带上墨书墨砚,再两个后面买的小丫头并一个车夫。
***
十一月中旬,天气越发冷,南方虽比不得北方的冬日寒风刺骨,但南方冬日里气温更为湿冷,风吹在肌肤上也透心凉。
出发这日,是个大晴天,暖阳高照。
上京城在沧州府的正南方,是与海安府城相反的方向。
途中需经过安潭府、鹤南府、梧州府,正常行走,大约需得一月左右时间。
东河曦叫顾君谦与他同坐自己的马车。
他的马车是早前回来时特意改建的,又宽敞又舒适,特别适合长途赶路。
赶路是最为枯燥的,尤其是古代。
从海安府城回来时,东河曦只能靠看书与修炼打发时间。
但此次去上京城,他却能与顾君谦对弈,聊天,坐马车腻烦了,两人还能出来骑马而行。
与喜欢之人一起,无论是做什么,总是欢喜的。
时间宽裕,走走停停,沿途经过府城时,一行人还会停下稍微闲逛一下。
东河曦便会带着顾君谦去吃当地的美食,遇到喜欢的种子也会买上一些,还会去药铺看看有无得用的药材。
他可没忘记还想弄上一些药材给顾君谦熬炼身体。
原是计划治脚伤与熬炼身体一同进行,但因着心境不同,计划改变。
但他也没忘记此事。
顾君谦初时不知他买药材做何,还与他说东河山里寻得的那些药材他也用不上,叫他拿去用。
东河曦便给他说了这事,顾君谦没想是为着自己,心里汩汩的都是情意。
一路走走停停,大约一月又十日的时间,东河曦一行人终于是到了上京城外。
高大巍峨的城墙上到处是神色冷肃巡逻的城卫兵,几乎算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城墙下,城门外进出的人都安静的排着队,无人喧哗。
笔润驾着马车从一侧进城门。
东河曦掀开轿帘往外看,倒觉着上京城与他们沿途经过的府城没何不同,不过是稍显着热闹一些。
顾君谦与他一同往外看,“过两日我带小曦去福运楼,那里有好几道菜你应当能喜欢。”
“你能有时间?”放下轿帘,东河曦靠在他怀里。
一月多时间的朝夕相处,两人的感情可谓是日益深厚,更显亲密。
最明显的便是顾君谦在面对东河曦一些亲密的言行时,再不似从前那般局促,能从容面对不说,还能给予相对的反馈。
就如眼下,东河曦靠进他怀里,他再不会如第一次时那般手足无措,而是会自然的伸手揽住人的腰。
再如,东河曦兴致一来吻住他,他也不会如从前那般一时反应不过来,反是会主动加深这个吻。
东河曦对此很是满意,虽然逗顾君谦很有意思,但面对顾君谦这样能及时给予反应,他更喜欢。
顾君谦揽住他的腰,让他能靠得更舒心一些,“自然有,有君玉在那里,我一时忙不起来。眼下也不适合我忙。”
那些趁着他出事就闹事的人还未曾捉出来,他自是不能忙。
东河曦了然,“既然如此,那届时你带着我四处逛逛?”想到什么,东河曦微微起身扭头看他,眼里闪着趣味的光,手也抚上他脸上戴着的面具,“你说,到时会不会有许多你的熟人来寻你?”
就例如他那个前未婚妻。
因着上京城的事情,顾君谦此次回上京城一直戴着面具不说,走路也尽量慢着,为的就是迷惑暗中有可能盯着的人。
抬手捉下脸上的手,顾君谦眼里闪过一抹冷光,温声道:“会。”
那些人岂会放过奚落他的机会?
第073章 第073章
入了城, 马车一路不停的沿着宽敞的大道往前,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又过一道矗立的城墙大门,来到一处稍显安静的街道之上。
东河曦再次掀开车帘往外看, 道路两旁都是成荫的大树,堆叠的叶片随着冬日的寒风轻轻晃动,带着暖意的日光便就自缝隙当中倾斜而下, 在地上, 人身上,瓦片上,落下不规则的光斑。
街道两旁的商铺看着比头前的更宽敞一些, 也显得更贵气一些。
进出的客人衣着也更为华丽。
顾君谦在边上给他介绍, “玄宁大街是上京城皇城内的主街道, 这里居住的大多是高官富贾。”
上京城分为内外两城。
外城为北城,内城为皇城。
北城内居住的大多是六品以下的官员,以及普通百姓。
皇城内居住的更多的是皇亲国戚, 朝廷要员,以及富贾。
而顾家所在的勇武伯爵府,便就在皇城内的安武大街,那里居住的大多是朝廷的武将及其家眷。
再往前行进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一行人的马车便就到了安武大街。
安武大街上肉眼可见的各种兵器坊要多一些, 打眼看过去,尽是走路带风的儿郎。
不多时, 马车在一扇朱漆大门外停下。
笔润下了马车,几步上前叩响大门。“开门, 大少爷回府了。”
话音刚落, 大门就立马被打开,从里走出一个高壮的男子来, 神情很是激动,伸手抓着笔润连声道:“大少爷回府了?人呢?”
笔润扭开他的手,向后指了指,“赶紧将门打开,我去将马车驾进来。”
“好好好。”男子来不及过来跟顾君谦打招呼,回身就去将大门往两边彻底打开,又吩咐跟过来的人一声。这才急急往外走。
顾君谦掀开轿帘冲人点点头,“阿力。”
“少爷。”阿力一双虎目都红了,“我,我去叫老爷他们。”说着就撒开腿往府里跑了,那速度一看就是有身手在身的。
东河曦好奇的看了一眼,顾君谦给他介绍道:“阿力是我的贴身护卫之一,也是砚安的大哥,因着为人太过刚直,便没被选上随身侍候我。此次回乡,因着不想太招人注意,便只带了笔润四人及一些侍候下人,将阿力等人留了下来。”
马车刚进大门,一阵喧哗声便就传过来,只听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大声道:“我大哥呢,当真回来了?”
“君玉,你这是成何体统,你给我慢着一些。”一道稍显温和的男声紧跟着响起。
“你说他作甚,长风回来了,你叫他如何慢。”说话的女声温温柔柔的,却成功阻止男人继续开口。
顾君谦目光颤动一瞬,暗暗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东河曦的手,“小曦,随我一道出去,说话的是我爹娘与大弟君玉。”
笔润也在此时停下马车,不停不行,马车前面站了一个俊朗的少年拦了道,“二少爷。”
顾君玉嗯了声,眼睛直直的盯着马车,声音激动的喊道:“大哥?”
东河曦捏捏他的手,与他一起掀开轿帘。
顾君谦看着马车前的少年,温声道:“君玉,又惹爹生气了?”
顾君玉闻声双眼一红,颀长的少年此刻犹如孩子般扑向顾君谦,“大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东河曦适时的松开手,轻轻推了他一把。
顾君谦稍拥抱了一下自家弟弟,便将人推开,眼睛紧跟着看向其后过来的两人,嘴唇微张,“爹,娘,孩儿回来了。”
身穿一袭芋紫色长裙,长相明艳的木婉雪几步走过来,伸手将大儿子拥进怀里,“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边上高大的俊朗男子,一双与顾君谦相似的凤眼上下打量他一遍,在他脸上的面具上稍顿,神情激动,抬手在他肩上拍拍,“想着你们这几日就该到了。”
顾君谦安抚了一下自家娘,看向自家爹,“爹。”
“嗯。”顾如麟点点头。
顾君谦回身拉过一边笑看他们的东河曦,脸上带着一抹温柔之色,先对自家爹娘介绍道:“爹娘,这便是我在信里与你们说起的小曦,东河曦,小曦如今已是我的未婚夫郎。”说完,又向东河曦说道:“小曦,这是我爹,这是我娘,这是我与你说过的我大弟,顾君玉,你唤他君玉便成。”
东河曦微微拱手行礼,“顾伯父,顾伯母,安好。”
“小曦,无需这般多礼。”木婉雪上前扶起他,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满含笑意,“早前长风写信说要带你一道回来,我们便一直盼着,日后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别拘礼。”
东河曦笑道:“那我便不与伯母客气了。”
“都是一家人,千万别客气。”木婉雪心里很是满意,长相无可挑剔,性子看起来也很是不拘小节。“来,先去大厅坐着歇歇,可是还没用午食,算着日子你们也该这两日到了,厨房一直备着吃食,马上就上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去洗漱好好歇歇。”
木婉雪看着是个温柔婉约的贵妇人,但其本身也是出自武将世家,性子与其外表及其不符,很是爽利,最不爱那些文绉绉的礼节。
将夫君与两个儿子抛在身后,笑带着东河曦径自往大厅走去。
顾君谦笑着摇摇头,向身侧的顾如麟问道:“爹,祖母身体可还好?上次与信一道送回来的人参可有给祖母用上?”
小曦上次给他的那根三百年的人参他早前便让人快马加鞭送了回来,祖母身体一到冬日就不适,他想着早日送回来也好叫祖母身体能更好一些。
“用上了,放心,你祖母今岁入冬以来,身子比往年要好上许多。”顾如麟闻言问他,“说起来,那三百年的人参你是从哪里买来的?那人参可比我们府上早前得到的那根三百多年的人参效果还要好,你祖母才用上两回,原还有些疼痛的身子就好了许多。”
他们年年都会托人四处买年份高的人参,但这种年份的人参,需要的人可不止他们,有时稍微慢上一步,人参便就没了。
顾君谦放心了,“人参是小曦给我的。”
“小曦给的?”顾如麟有些惊讶,但却没再多问,而是道:“小哥儿看着不错,你可要好好待人家。”
小哥儿双眸清澈,又能在此时让自家大儿同意婚约,且又是自家爹救命恩人的后人,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叫人受了委屈的。
“不会的。”顾君谦想到东河曦,双眸便柔和下来,视线也跟着追上前面与自家娘相谈甚欢的背影。
顾君玉在一边听得心痒痒,见自家大哥与爹停下话头,赶紧出声,“大哥,你这次回来可还会离开?”
顾君谦:“暂时不知。”他得看看小曦是如何想的,若是小曦还要回去东河村,他自然是会跟着一起离开的。
至于日后,那便日后再说。
顾君玉闻言眉头都皱了起来,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大哥。”
顾君谦还未说话,顾如麟就抬起手拍了他脑袋一下,“作何做出这般表情,莫不是我们苛待了你。”
顾君玉往自家大哥身后躲,一边揉脑袋上被打的地方,一边嘀咕,“可不是苛待了我,自大哥离开后,爹你便成日盯着我,就连先生那里都是如此,这几月我都不曾睡过一晚好觉。”
顾君谦笑了一声,心里又有些愧疚心疼,“我在家这段时日你便去玩。”
“真的?”顾君玉一听脑袋也不疼了,双眼晶亮,“大哥,那我可就要当真了?”
“嗯。”
顾如麟无奈摇头。
说着话,便到了大厅。
东河曦已经跟木婉雪在桌上坐下,下人们也陆陆续续端了饭菜进来,“长风哥,快过来坐下。”
顾君谦赶紧几步走到他边上在椅子上坐下,顾如麟眼睛微动,视线在他脚上扫过,心下狐疑,又有些不敢相信,直至落座,视线也不曾从顾君谦的右脚处挪开。几次想问,但又怕触及大儿伤处,心里很是抓挠。
木婉雪在一边道:“小曦快尝尝,也不知这些菜你爱不爱吃,长风也没在信上与我们说过。”
顾君玉挨着自家爹,见他神思不属,一直往自家大哥脚上看,偷偷的戳他一下,压低声音问道:“爹,你作何一直往大哥那边看。”
顾如麟没回他,他眼下整个心思都在自家大儿的右脚上,他怕是自己看错了。
木婉雪抬眸看过去,“你两父子在那边嘀嘀咕咕的作甚。”
顾如麟挥退厅里的下人,难得没与自家娘子说话,而是犹疑的看向自家大儿。
顾君谦给东河曦夹了几筷他爱吃的菜色,察觉到自家爹一直在看自己,又见他将厅里下人都遣退,心下了然。
他爹自来敏锐,他又无心隐瞒,怕是已被他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遂放下筷子看过去,“爹,可是有何想要问的?”
木婉雪疑惑的看着两父子,一边的顾君玉也疑惑的看向自家爹。
顾如麟张张嘴,平日在朝堂上能将意见相左的同僚说得哑声的嘴,此时却是不知要如何开口。
东河曦一边吃一边看向顾君谦,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顾君谦视线在自己右脚上落了一下,东河曦了然,没再理那边,接着埋头吃饭,肚子饿了。
第074章 第074章
顾如麟脸色不太自然, 吞吞吐吐又拐弯抹角的道:“长风啊,那啥,爹瞧你方才, 走路好像挺,挺好的。”
若不是早前见过大儿走路稍快些时便就明显的跛姿,就方才大儿那走路的姿势, 他都要怀疑是否自己记忆出错。
木婉雪微微蹙眉, 一双美目看着自家夫君,不知他为何在今日这大好日子要提这扫兴的事情,同时又担心的看向自家大儿。
顾君玉神色大变, 先是小心翼翼看看自家大哥, 又使劲拽自家爹的袖子, “爹,你为何今日提这个。”明知大哥伤心事,为何偏还要提。
分明爹是个很有分寸之人, 怎地今日……
顾君谦放下筷子,顾君玉立马转头讪笑着开口,“大哥,你别听爹乱说话, 他……”
顾君谦出言打断他的话, 声音温和,脸上并没有一点生气亦或者伤心的神色, 眼里甚至还有一些淡淡的笑意与柔情,“爹可是想问我为何走路半点看不出异样?”
顾如麟轻咳一声, 在妻子不赞同的视线下, 硬着头皮点头,“是, 方才我瞧你走路的速度,并不如以前那般。”
顾君谦笑叹一声,“爹的观察力还是这般敏锐。”
顾君谦也没有吊人胃口的恶趣味,说完这句话便就起身,右手抬起将面具摘下,一张完好如初的俊美脸庞映进三人的眼里,同时疾走几步将摘下的面具放在另一边的椅子上。
转身看向满目震惊,不可置信的三个亲人,轻声道:“爹,娘,我的脸与脚都治好了。”
木婉雪双眸发红,上下打量他一圈,视线便定定落在他的脸上,红唇微张,颤声道:“好了?”
“是。”
顾君玉惊叫一声起身扑到自家大哥身前,伸出手摸向他脸,即使被躲开也没如往日那般发出不满的声音,而是不敢置信的围着自家大哥转了一圈,连声道:“脸上伤疤不见了。脚也好了?大哥,你再走走让我看看。”
顾如麟也倏然起身,连椅子倒了也没去理会,几步来到自家大儿身前,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他,早已失了礼数,“好了?都好了?”
顾君谦在他的视线下肯定的点头。
木婉雪哽咽着侧了侧头,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眼泪簌簌往下掉。
顾如麟也没忍住红了眼眶,大手使劲拍打他的肩,“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顾君玉已经高兴疯了,跟个泼猴似的在自家大哥身边绕圈圈。“啊啊啊啊,大哥,大哥。”
东河曦抽空看了一眼,这孩子怕不是疯了。
等家人激动完,顾君谦便又将面具戴回脸上,“爹娘,先用午食。”
顾君玉立马挨着自家大哥坐下,“大哥,你怎还要戴面具。”脸不是都已治好了?
顾如麟心情稍微平缓下来,闻言没忍住拍了他一下,“平日叫你做事时多动些脑子偏不听,还总抱怨我与司马先生严厉。”
木婉雪拿绢帕擦干脸上的泪水,见此没忍住笑出声,一边落座,一边招呼边上的东河曦,“小曦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东河曦摇头,“我理解伯母你们的心情。”
木婉雪没法抑制自己此时由内而发的好心情,明艳的脸上笑容明媚,拿起一边的公筷给他夹了方才自家大儿夹的菜放进他碗里,“快吃,我瞧你好似喜欢这几道菜。”
顾君玉痛得嘶了一声,使劲揉了下被打的地方,“爹,你下手太狠了,我怎就没动脑了?再说,你与司马先生对我本就严厉。”
顾如麟此时心情大好,懒得搭理自家这个缺心眼的二儿子,而是略微有些好奇的问自家大儿,“长风,是哪位神医治好的你脸与脚?”
要知道宫里的那几位老御医当初可都言称毫无办法。
这个问题他早前便就与小曦商量过,对外可以瞒着,但对值得相信的家人便就无需隐瞒,顾君谦将边上的温水推到东河曦手边,一边回道:“是小曦给我治好的。”
“啊?”顾如麟很是惊讶这个答案,见自家大儿神色认真,便不由转头看向埋头认真吃饭的东河曦,他如何也不曾想到竟然是小曦治好的自家大儿,“小曦,医术竟这般厉害?”
倒不是他不相信,委实是大儿的准夫郎看着太过年轻,半点不像是会医术之人。
虽说以年龄论断人的能力不可取,但他确实有些不敢相信。
木婉雪也没想竟是身边这个准大儿夫郎治好的自家大儿,不由感激道:“小曦,谢谢你。”
吞下嘴里的食物,东河曦坦率道:“伯母无需这般感激我,我当初也是因着看上长风哥的脸才会给他治伤。”
木婉雪等人愣了一下,旋即木婉雪爽朗的笑出声,“小曦,你这性情当真是合该进我们家门,不知长风可与你说过祖母,她老人家定是会很喜欢你。”
顾如麟闻言也笑了一声,他看看自家大儿露出来的那半张脸,不知为何就有些骄傲,得亏大儿长得好。
顾君玉没客气的笑出声,谁能想到呢,皎皎如月的大哥竟还有靠自家色相的一日,说出去谁会信?
当着长辈的面,顾君谦有些面红耳热,眼里又是无奈又是宠溺,轻咳了一声,端起水杯掩饰的喝了一口。
***
用过午食,东河曦几人各自去洗漱休息。
临近傍晚时分,东河曦才被墨书叫醒,“什么时辰了?”
“小公子,已经申时正。”墨书将床幔挂上,一边指挥着人端水进来。
东河曦穿好衣服洗漱后问他,“长风哥在哪里?”
才到人家里就用精神力,有点不好。
墨书等人出去了才道:“下午府里来了客人,顾少爷此时应在前院待客厅那边。”
“嗯。”东河曦抬步准备往前院那边去。
墨书跟在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小公子,我见顾少爷听到来的客人是谁时,脸上神色有些不太好。”
东河曦微顿,“可知道来人是谁?”
“不知。”墨书摇头,他与墨砚等人一直在院子里规整行礼,途中顾少爷过来看小公子是否有醒,就被一位下人来叫走了。
东河曦带着人往前院走,他倒是没有觉着这么过去就不礼貌之类的,上午伯母可是与他说让他将这里当成自己家,既是在自己家里,他自然是哪里都能去得。
***
前院待客厅,顾君谦坐在椅子上,一边闲适的喝着茶水,一边听着厅里妇人在那里自说自话,半点没有想要搭理的意思。
他倒是没想到大爷爷那边消息竟是这般灵通,他这才回来,那边便就有人找了过来。
木婉雪神色淡淡的坐在一边,不太耐烦的听着人说话。
“哎呀,我说这半天,长风你倒是给句话,我婆母家侄哥儿长得眉清目秀,又会识文断字,且还有一手顶好的绣艺,虽说你已与那乡下小哥儿有了婚约,但以你的家世,再纳个侧君也是没问题的,晾他一个乡下小哥儿也不能说什么去。”妇人很是丰满,脸上表情丰富,一时骄傲,一时鄙夷,一时不屑,说完见顾君谦与木婉雪半天不给反应,不满的皱眉,“不是我说你长风,以你如今这般,若不是还有个好家世,皇城内哪有好哥儿能看得上你。你可不要还跟早前一般。”
顾君谦放下茶杯,“大姑母,我顾家没有纳小的规矩,这话你就不要再说了。”
顾蓉怡满不在乎的道:“此一时彼一时,眼下不是你情况特殊吗?想来叔父叔母即使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祖父祖母自是不会多说什么,但我有话说。”东河曦没听到前面的话,但他却是听到顾君谦说顾家没有纳小的规矩,如此也就能知道待客厅的话题是什么了。
东河曦抬脚走进待客厅,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顾君谦,倒是没想人才回来就有桃花找上门,行情不要太好。
顾君谦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好似自己做了错事一般,赶紧起身迎了过去,“小曦你可休息好了?”
东河曦被他拉着在椅子上坐下,跟一边的木婉雪先打了声招呼,“伯母。”
木婉雪脸上神色柔了下来,“小曦休息好了?方才长风跟我说了你爱吃的菜色,我叫厨房那边晚上给你做。”
“谢谢伯母。”东河曦一进来,顾君谦母子两便就开始出声与他说话,这让在那边说半天也没得到两人一点反应的顾蓉怡脸色很是难看,神色略带不满的看向东河曦,带着挑剔的目光上下将人打量一遍,长得倒是好看,就是半点礼仪都没有,“你就是长风那个乡下的未婚夫?”
东河曦闻言也没客气的上下打量她一眼,挑眉,“你就是没安好心想让我未婚夫纳小的蠢货?”
顾蓉怡被东河曦这话气得脸色涨红,怒瞪着他,“你,你怎么说话的?果真是乡下来的,半点不知礼数,还不尊长辈,也不知长风为何会跟你定下婚约。”
顾君谦蹙眉,张嘴想说话,东河曦捏了他手指一下,顾君谦垂目与他对视,东河曦冲他使了下眼色。
顾君谦眼里闪过一抹宠溺之色,看来小曦恶趣味又起了。
第075章 第075章
木婉雪没瞧见东河曦两人的眉眼官司, 听得顾蓉怡的话,眉峰一皱,声音里带着一丝怒意, “堂姐,你今日过来府上,便就是来对我儿夫郎说教的?”
木婉雪虽是将门之女, 性子飒爽, 但因着本身的教养让她说不出太过分的话来,加上这又是已过时大伯那边的女儿,便更是说不出太重的话来。
可她也容不得人在自家的府里对大儿有恩的未来儿夫郎说教。
她都舍不得说半分重话, 即使心有顾忌, 她也不允许人在自己面前受委屈。“你今日来若是想让我儿纳妾那便不用再说了, 顾府没有纳妾的规矩,堂姐的好意心领了,你那好侄哥儿我家长风是配不上的。”
“你, 你这是不识好人心,你还觉着你家长风如今仍是上京城众家名门贵公子贵女争相求嫁的骄子呢,你瞅瞅他如今见人都得戴上面具遮丑,脚更是不中用, 别说继承我们顾氏爵位, 日后怕是连出去见人都没脸。”顾蓉怡自小被家里宠着长大,又知晓自家爹对叔父有恩, 从来便说话无所顾忌,今日好心来给人说亲, 她都没嫌人毁容残废, 半天没得人反应不说,还被一个乡下来的无知哥儿不给脸, 眼下又被自来让着她的木婉雪拒绝,心里的气一下子便就起来了。
说起话来也没了顾忌。
东河曦轻声问顾君谦,“这人谁?”
顾君谦也轻声回他,“是大爷爷的小女儿,顾蓉怡顾堂姑母,今日不知哪里得了我回来的消息,巴巴的跑来要将她婆母家的侄哥儿说与我做侧君。”
“原来是那边的人,他们消息倒是灵通。”东河曦了然,“我怎么觉着这位堂姑母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哪里有人明知人未婚夫郎在府上,还巴巴的不顾忌给人说纳妾的事情的。
要不他怎么骂她是蠢货呢。
顾君谦眼里闪过一抹冷光,“大爷爷虽宠小堂伯,但也并无那重男轻女的心思,上面的伯伯姑母也都很是得宠,加上又只得了堂姑母这一个女儿,便也自小宠着,如此这位堂姑母便自来无所顾忌,尤其是对我们这支,惯来脾气大着。”
脾气大都是好听的,其实就是蠢。
自他有记忆以来,这位堂姑母从来他们家便都是颐指气使的,除了对祖父祖母有所忌惮外,哪怕是对着他们爹跟大伯,也是惯来说话无所顾忌。
完全将勇武伯府当成自家。
今日也不知她是如何想的,竟是跑来给他说纳侧君的事情。
木婉雪深吸一口气,心里的怒火蹭蹭的往上冒,压抑着怒气道:“我家长风日后如何见人与你无关,堂姐你若是今日只为这事来的话,你便不需再说了,长风不纳妾,你走吧。”
顾蓉怡愤然起身,长这么大她就没在顾家受过这大的委屈,今日竟是为了个乡下的哥儿拒了她的提议不说,还敢给她脸色,等着,顾蓉怡瞪了眼东河曦,“也就这么个东西配得上你家长风了。”
说完就想走。
东河曦抬手将端着的茶杯扔了过去,直直的落在人抬起的脚前,成功将人给惊得停了下来,见人不可置信的瞪过来,似笑非笑的道:“骂了我就想走?我同意了吗?”
顾蓉怡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乡下来的野哥儿不知礼数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冲自己扔东西,一时被震得失了语,同时还有点被吓到,她要是走得快些,那杯子是不是就砸自己身上了,“你,你竟然敢……”
东河曦可懒得听她把话说完,“得了,别你你的了,一口一句我是个乡下哥儿,你莫不是忘记了大爷爷与大奶奶的出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数典忘祖呢,大奶奶没教过你莫忘记自己的根吗?明知人有正经的未婚夫郎,还跑府上来给人说纳妾,我说你不安好心是个蠢货,你还不服气?长风哥他们顾忌着不敢对你做什么,我这个乡下来的不知礼数不尊长辈的哥儿可不管那么多,谁让我不高兴,我就能让她更不高兴,你若再敢提给长风哥纳妾的事情,我就做个尊长辈的晚辈,改日给堂姑父也送几个美娇娘过去。”
东河曦一顿输出,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莫说顾蓉怡被说得目瞪口呆,就是木婉雪也一时都听得愣住。
几位主子里,唯一没变脸色的怕就只有顾君谦了,等东河曦说完,他还好整以暇的给人重新端了杯温热的茶水递到嘴边,看着人喝完才又放下。
厅里候着的下人们,除了跟过来的墨书,就连向来知晓自家少爷正君性子的笔润都有些被惊住。
一时之间,大厅里落针可闻。
半晌,顾蓉怡才好似从这震惊当中回过神来,脸色涨红,双眼都因愤怒而大睁,呼哧喘粗气,戴着祖母绿戒指的手指颤抖着指着东河曦,一时竟是找不到要说的话来。
他怎么敢,怎么敢。
木婉雪也回神,一见顾蓉怡这被气得不轻的样子赶紧招呼人过来将人送走,自嫁进顾府二十多年,她还从未见过这位向来娇蛮跋扈的堂姐被气成这样过。
虽然担心,但她心里却是舒心得不行。
脸上的笑意忍都忍不住,这又惹得顾蓉怡更气了,被人送出大厅门时才从愤怒中找回语言来,狠声道:“你,你给我等着。”
木婉雪目送人走了才轻笑出声,回头笑看着东河曦,“还是小曦你会说话。”不好在小辈面前说长辈的不是,木婉雪叹了一声便转移话题,“我叫人送点糕点过来给你尝尝,用晚食还得一会儿,我们先吃点别的垫垫肚子。”
“好。”东河曦点头。
木婉雪也没离开,在一边说道:“昨日你舅奶遣人过来叫你祖母陪她去城外的天诚寺上香祈福,你伯母便将你二弟跟小妹也都带了过去,君玉还是因着昨日没完成司马先生布下的课业才被留在了家里,你祖母原是想着你这两日要到了,想留在家里等你,午时你爹遣人去叫他们,算着时间再晚些也该回来了。”
顾君谦道:“原来如此,难怪我下午去祖母院子没人。”
他祖父生有两个儿子,大伯顾如麒自小喜爱舞刀弄棒,还未成年便跟着祖父去了战场,他爹喜文,便留在了上京城。
大伯生了两个孩子,两个堂兄都是男子,性子也完全随了大伯,早早便就跑去了战场,留下伯母在顾府。平日里伯母将他们四个当成自家孩子来宠着,侍候祖母也很是尽心。
要说府里最宠他们的不是他们爹娘,而是大伯母。
尤其是二弟君礼与小妹君如,因着是哥儿跟女儿,尤为得宠。
木婉雪笑道:“等他们回来家里就要热闹起来了。”说到这里,木婉雪转头对一边的东河曦说道:“届时让君礼君如带小曦你出去玩玩,他俩在家坐不住,平日里总是出去瞎逛。”
东河曦还没应下来,一边的顾君谦出声道:“娘,我会带小曦出去走动。”
木婉雪愣了一下,旋即失笑,“是了,我都忘了你如今好了,是该出去多走动走动,那届时你便带着小曦出去,趁着年节这段时日外面热闹,多带小曦出去逛逛。”
她都忘记自家大儿如今脸上再没了伤疤,脚上的残缺也已治好,再不用担心出门遭人冷眼嫌恶,木婉雪看着他脸上戴着的面具,“你这面具,准备何时取下来?”
她也不是不知事的深宅妇人,自打大儿出事以来,那些明里暗里的腌臜事她也是见过听过不少,甚至连大伯那边都有了异心,她也知晓大儿这般做的用意,但她到底心疼自家大儿,即使知晓他如今已痊愈,不必在意人的言行,还是希望他能如以前那般。
顾君谦给她将空茶杯倒上茶水,“看今日堂姑母的言行,应是用不上多久。”
他这个堂姑母确如小曦说的那般,是个蠢货,被人当椽子使了都不知。
木婉雪脸上的神色也淡了下来,浅浅喝了一口茶水,“到底是将胃口养大了,你大爷爷那般豁达宽厚的性子,没成想这才去世多久,你大奶奶就拎不清了。”
顾家的爵位是她公爹凭着实打实的战绩,用一身的伤换来的,偏生在那边人眼里,都是因着他们才有了如今顾府的荣耀,爵位他们也能争得。
大儿一出事,便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莫说爵位与他们无关,就说当真有他们的一分功劳,他们顾家主支还有别的少爷在呢,如何也轮不上他们来争这个爵位。
也不知是听了何人的撺掇,也不带上脑子想想,这爵位到底如何才能落到他们身上。
顾君谦没出声,他一个晚辈也不好说长辈的不是。“舅爷的身子骨可还好?”
他舅爷也是战场出身,曾外祖父他们战死之后,虽后来有祖母祖父帮助,但舅爷伤势好了之后,放心不下的又上了战场,那一身的伤,不知多少。
如今年岁大了,身上那些顽疾到了冬日,比祖母还要难捱。
第076章 第076章
提到这个, 木婉雪就有些赧颜,又有些庆幸,她看了眼边上的东河曦, “多亏你早前让人送回来一根三百年的人参,你祖母分了半根给你舅爷,每年这个时候你舅爷原本顽疾都会复发, 今年用了三回, 倒是身体轻省了很多。”
木婉雪叹息了一声,又道:“中午那会儿我听你爹说,这人参是小曦给你的。”说到这里, 她便又感激的看了一眼东河曦, “还得多谢小曦, 不然今年入冬,你祖母跟舅爷怕是要不好过。早些时候听说济春堂收了一根四百年的人参,等我们得了消息赶过去时, 那人参已被万国公府买去了。”
参龄高的人参可遇不可求,上京城各药铺一旦有了,各家各户一得了消息便就会去高价买回家。
消息稍慢的,那自然是买不到的。
东河曦闻言若有所思, “这人参, 很多人需要?”
他当时就发现这一根,也没觉着多稀罕。
上回进东河山, 他也没特意去寻那人参。
木婉雪道:“上京城里各家各户都有老人,尤其是我们这安武大街, 皆是武将, 家里的老爷子年轻时大多上过战场,那一身的伤到老了, 便就会各种毛病,虽说这家里也不缺那滋补的药材,但到底不及参龄高的人参温和滋补来得有效。”
莫说他们这安武大街里武将家的各位老爷子,满上京城有钱人家的老人,谁不求这东西。
东河曦捻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想着要不要趁着在上京城这段时日让顾君谦带他去城外的山里转转,他去弄点人参给它们温养一下。
正好年节时,让伯母他们拿去当年节礼送给关系好的人家。
顾君谦只是知晓东河曦的能力有些惊人,但却并不知晓具体,所以这会儿也不知他心里在转着什么念头,“这参龄高的人参确不好买。”
他来回上京城这一趟,途中每到一处药铺都会去询问,不是没有,便就是晚去了一步。
不然他也不会在小曦说给他三百年的人参时,厚着脸皮接了下来不说,还命人快马加鞭的送回上京城。
几人在大厅说着话,待得日落时分,天色快要擦黑时,大门外响起了热闹的人声。
木婉雪还不及出去,就有一前一后两道少年少女的声音传进了大厅,随之是两道纤细娇小的身影,“听说大哥回来了,人呢。”
“娘,大哥呢,当真是回来了?”
两人甫一进到大厅,别人没见到,两双眼睛倒是极为精准的落在了坐在椅子上的那道熟悉身影之上,眼眶立马便就红了,“大哥。”
顾君谦含笑起身,只来得及对自家二弟小妹点头示意,便又有一道清丽的身影急急走了进来,“长风当真回来了。”
顾君谦便只好舍了自家二弟小妹,先行向进来的大伯母问好,“大伯母,我回来了。”
华念一身葡萄紫色的劲装,英姿飒爽,走路带风,一见到厅里站着的顾君谦,几步过来将人使劲拍了拍,“可算是回来了。”
她原是以为自家这个侄儿年节不会回来,没成想人回来不说,听信里所言,还会带着未婚夫郎回来。
可叫她放心了。
华念一双眼睛往边上一扫,便就见到厅里一道陌生的身影,小哥儿长相精致昳丽,肤色极白,眉心哥儿痣浓艳,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不见半分魅色,倒是清澈无垢,“这就是小曦了吧?”
顾君礼与顾君如尚未来得及与自家大哥说道几句,便被大伯母打断,听到这话,他们才发现在自家大哥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位长得极为好看的陌生哥儿。
两人同样出色的脸上露出一抹懊恼之色,他们光顾着自家大哥了,竟是将大哥的未婚夫郎给忽视了过去。
两人赶紧看向自家大哥,顾君谦伸手点了点两人,回身将东河曦拉到身边来为两方作介绍,“大伯母,这是我的未婚夫郎东河曦,你叫他小曦便好。小曦,这是大伯母,这两冒冒失失的是我二弟君礼,小妹君如。”
顾君礼顾君如赶紧行礼问好,“曦哥。”
东河曦笑了声,然后自己也跟华念与两人问好,“大伯母,君礼,君如。”
“好好好。”华念亦是将门之女,性子飒爽不拘小节。双方介绍完之后,便相继落座。
顾君谦问道:“祖母呢,怎么没见回来?”
顾君礼赶紧出声,“祖母与舅奶先去看舅爷了,晚些就该到了。”
他们也是急着回来看大哥,这才没跟着一起去看舅爷。
顾君谦担忧道:“可是舅爷身子不适?”
顾君如道:“大哥别担心,舅爷身子骨好着呢,这不祖母有半月没见着舅爷了,正好趁着从寺里回来便就去看看。”
华念在一边与木婉雪低声交谈,两人时不时看一眼顾君谦与东河曦,眼里都带着明显的笑意。
东河曦没刻意去听,但他五感敏锐,哪怕不去刻意听,在这大厅里,再小声,他也能听得分明。
听得两人是在说他与顾君谦有多般配,他眼睛闪了闪,笑看向跟自家弟弟妹妹说话的顾君谦,他与顾君谦自是十分般配的。
华念三人回来,见到顾君谦脸上的面具,半点没有提,都只是默契的说着各自分开这一段时日的事情。
几人说话也并未落下东河曦,偶尔会问他村子里一些事情,或是路上发生的趣事,言语里没有半点轻视与疏忽。
顾君礼与顾君如性子活泼,叽叽喳喳的在一边跟自家大哥说着上京城这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偶尔说到好笑的事情,还会拉着东河曦一起乐,自然,说到气愤的事情,也会十分熟稔的拉着东河曦一起同仇敌忾。
说着说着,不知为何就说到了那个白眼狼哥儿身上,顾君如愤愤道:“他还好意思向旁人哭诉,说他都是被家人逼得,迫不得已,每每见着我们了,还做出一副委屈万分的表情来,就希望上京城那些世家少爷们别误会了他,呸,就他那忘恩负义,白眼狼的行为,满上京城还有谁不知道他,还指望着再结上一门好亲呢,看看他这几月可有人上门提亲的?该得。”
小姑娘嗓音清脆,抑扬顿挫,脸上表情也极为丰沛,快人快语的说完,才发现大厅里安静极了。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顿时脸色讪讪的看一眼东河曦,又看向自家大哥。呐呐的唤了一声,“大哥。”
华念在一边有些担心的看看两人,木婉雪是知晓自家大儿如今好了,又有了小曦这样一位未婚夫郎,心里那些芥蒂怕是早就烟消云散,便就没多担心。
顾君谦神色温和,即使听到前未婚妻的事情,脸上神色也半点没有改变,倒是一边的东河曦精致昳丽的脸上露出一抹感兴趣的神色来,甚至还往前凑了凑身子,对着顾君如催促道:“来君如,跟我多说说这,哎。”
东河曦转过头看向顾君谦,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顾君谦神色有些无奈,“齐冉,荣宁侯府的嫡小哥儿。”
“哦。”东河曦又转过头跟一边神色诧异的顾君如道:“君如你跟我说说这齐冉的事,年节我们府里与他们可会有来往?”
别说顾君如诧异了,就是比他们早些时候认识东河曦的木婉雪,此时也是分外诧异,这,这孩子,她看向自家大儿,眼神询问这是怎回事。
莫说拈酸吃醋了,怎还一副很是感兴趣的模样?
她怎有点看不懂这位大儿夫郎?
华念也在一边直盯着东河曦瞧,眸子里满是奇异之色。
顾君谦轻咳一声,神色宠溺,冲自家娘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晚些时候再说。
木婉雪便没再多问,侧头继续与嫂子说话。
不过两人明显说话也没方才那般专心,分了部分心神在孩子们这边。
顾君如诧异过后,心里不知为何很为自家大哥开心,曦哥可比那齐冉看着有气量多了,这才是适合他们顾府的嫡子正君。
当真是应了那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虽说大哥很是吃了一番苦头,但如今得了曦哥这样的夫郎,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曦哥我跟你说……”
顾君谦在一边含笑看三人说话,不时还得看着给三个说得眉飞色舞的人添茶倒水,眉眼疏阔,没有半分郁气。
华念在一边看得心情也跟着舒畅,压低声音道:“看长风如今这般模样,我这心里头总算是放下心了。早些时候我一直担心他郁结于心,他又是个惯爱将心事藏起来的性子,娘让他回爹祖籍散心,我这心里一直惴惴着,生怕他在那边待着再不愿回来。”
木婉雪心说谁不是呢,自大儿离开上京城,她这心里没一日不担心的。更是托着娘家那边一个走商的旁系帮着打听哪里有好些的大夫。
谁知峰回路转,大儿不仅身上伤疾痊愈,还给自己寻了位这般好的夫郎。
若不是当初眼瞧着大儿受了那许多痛苦,她说不得还得去感谢齐府的退婚之恩。
第077章 第077章
顾家大厅久违的热闹起来, 东河曦与顾君礼、顾君如年龄相差不大,又有共同话题,一时之间与两人谈得很是尽兴。
他是个慢热的性子, 加之天然对于不熟的人很难亲近起来,因此在外人看来他多少有些清冷不好接近。实则不然,若是与他熟悉起来便会知道, 他其实是一个很能跟人聊得起来的人。
而对于顾君谦的家人, 爱屋及乌之下,他便在心里先将他们划分在熟悉的人行列,又有顾君谦作为话题枢纽, 自然也就谈得起来了。
木婉雪两个大人在一边已经停止交谈, 喝着茶含笑看着他们这边, 偶尔才会针对他们说的话两人低声说几句,却识趣的并未参与到孩子们的聊天当中去。
顾君谦还是第一次见到东河曦这般与除他之外的人聊得如此开心,别说阻止了, 甚至还会不动声色的参与当中。
虽说教养叫他做不出在人背后道人是非的事来,但他可以针对弟弟妹妹与未来夫郎的话题说一些自己的见解。
顾祖母就是在如此热闹的气氛当中悄声入了大厅,一双沉淀着智慧的黑眸略带欣慰的看着大厅里这热闹的一幕,尤其是在三孙儿那挥去阴霾, 恢复往日神色的脸上停得稍久, 视线又移向挨着他坐,眉眼之间都是笑意的漂亮哥儿脸上。
想来这该就是东河家那位与自家三孙儿定亲的孙哥儿了。
好像是叫东河曦来着?
顾祖母从未觉着这般庆幸过, 大抵便是这位小哥儿叫她那位三孙儿从往日伤痛中走了出来。
“老夫人。”纸书从另一道门进到大厅来,一抬眼便见到站在门侧脸带笑意, 但静默无声看着厅里的老夫人, 赶紧恭敬出声。
大厅里倏然一静。
木婉雪与华念赶紧笑着起身迎过去,“娘, 您是何时回来的,我们竟是没人发现您。”
顾祖母笑道:“瞧你们聊得高兴,我便没让人通知你们。”老夫人说着这话,视线却是落在起身的顾君谦与东河曦身上,“长风,过来扶祖母过去坐。”
顾君谦伸手拉着东河曦一同走过来,“小曦,叫祖母。”
东河曦脸上笑意收敛了一些,恭声道:“祖母。”
顾祖母笑着点头,“好,是叫小曦是不是,来,跟长风一同扶我过去坐,这坐了半日马车,腿脚都坐僵了。”
顾君谦与东河曦便一人一边扶着顾祖母在大厅主位上坐下。
“祖母。”
“祖母。”
顾君玉兄妹两一前一后笑着喊道。
顾祖母笑着伸手敲了两人额头一下,“两个小泼猴,一听你大哥归家了,半点都待不住。”
两人嘿嘿笑出声,赶紧笑着对自家祖母卖乖。
祖孙三人笑闹几句,顾祖母这才将视线看向顾君谦两人,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满是笑意,上下打量他一圈,“看来你祖父的乡下很是养人。”
脸上再无半点郁气,眼神沉静,她那个皎皎如月的三孙儿确是回来了。
顾君谦笑看了一眼边上的东河曦,刚好与他看过来的视线对上,两人便相视一笑,顾君谦道:“祖母,祖父乡下确实很好,祖母也可去看看。”
他自是知道祖母话中暗指什么,但除却这个,祖父乡下也确实很养人。
远离上京城这些缠缠绕绕的事情,在那边待上一些时日,心都要疏阔许多。
顾祖母笑着点头,“日后等你祖父回来了,我便与他一同回去看看。”说完,她又看向东河曦,“小曦与长风一道来上京城,可还习惯?”
东河曦回道:“习惯的,伯母他们对我很好。”
“好,若是有事便就让长风帮你,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嗯。”
木婉雪跟华念眼看时辰差不多,便一人去叫人上晚食,顺道吩咐下人在大厅将饭桌布上,一人遣人去将出去办事的顾如麟与顾君玉叫回来。
待得下人将饭桌布好,华念过来招呼道:“娘,饭桌布好了,我们去那边坐。”说过之后又招呼东河曦几人,“还有你们,也来饭桌这边坐下聊,等你们爹跟君玉回来,我们就用晚食。”
顾家虽是大家族,但因着顾家祖父出身寒门,顾祖母又是将门之后,家里向来没有那般多的规矩,旁的人家用餐时讲究食不言,他们家却是没那规矩。
白日里大家都在外做自己的事情,聚在一起用饭食了,自是要多聊聊增进家人之间的感情。
因此等人都坐在饭桌上了,也并没有停止聊天。
几人都有志一同的将挨着顾祖母坐的椅子空出来留给顾君谦两人。
顾君谦便也就拉着东河曦挨着顾祖母坐下。
木婉雪带着人进来布菜,指挥着人将三道菜放在东河曦面前的桌上,“这是小曦爱吃的菜色,小曦待会儿好好尝尝,看看厨娘做得合不合你胃口。”
“好,谢谢伯母。”东河曦没想到顾君谦娘亲当真专门给他做了爱吃的菜,心里开心,手便不自觉捏了几下顾君谦的手。
桌子是大圆桌,并没有餐布遮挡,两人的小动作一览无遗,顾君礼与顾君如两人在一边挤眉弄眼。
顾祖母在一边瞧着眼里笑意更浓,她见自家孙儿也没有半点迟疑的捏了回去,有些惊讶,但之后便就是欣慰。
她也是见过那齐家的小哥儿的,她可不曾见过自家孙儿与他这般熟稔,平日里走动,多是知礼守节,说话也很是有分寸,如今再看来,那哪里是有分寸,应是疏离才是,再与眼下对比,她才明白,孙儿与那齐家小哥儿之间,怕是并没有半点情意。
等菜布上,顾如麟与顾君玉也先后回来了。
“娘。”
“祖母。”
“回来了就过来赶紧坐下用晚食了。”顾祖母招呼华念与木婉雪也都赶紧过来坐下,“行了,你俩也别忙了,赶紧也都坐过来。”
顾君谦先给自家祖母夹了几道她爱吃的菜放进一边的菜碟里,又给东河曦夹了几道他爱吃的,“祖母用饭,小曦还有别的想吃的记得与我说,我给你夹。”
“好,你也快吃吧。”东河曦礼尚往来的给他夹了些他爱吃的。
两人这亲密而自然的举动叫一边的顾祖母等人看得有些惊讶,尤其是对于顾君谦的变化,他们作为家人是最为惊讶的。
孙儿/大儿/大哥/长风,对家人亲近这自不必说,但对家人之外的人,看似知礼守礼,但却稍显冷淡疏离,即使是对那位自小定下亲事的齐家小哥儿,任那小哥儿平日里如何在他面前撒娇卖痴,他都保持着自己该有的分寸,不会有半点逾矩的言行。
何时见过他如此照顾人?
要说小曦/曦哥是家人,那也是没错。
但早前那齐家小哥儿……
几人面面相觑,眼里都是笑意。
顾祖母不动声色的一边吃一边观察着二人之间的相处,而越是观察越是欣慰。
长风当真是变了许多。
如此也好。
***
待吃过晚食,原本该散了的众人,今日竟是不约而同的在撤了饭桌之后又在大厅的椅子上坐下,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天。
顾君玉带着弟弟妹妹坐到自家大哥身边,跟他说着今日下午他出去的事情,“嘿,大哥你是不知,万家那小子还想反击,结果被我一下子就给撂倒,摔了个狗啃泥,最后气得哟,那个脸色可比他爹还黑。”
他今日下午本是去司马先生那里交课业的,中途遇到万友季几人,他素来与他们不对付,虽都是将门之后,但将军之间亦是有阵营划分的,他们顾家与万家就分数两个阵营,平日里见面就针锋相对。
今日自是不例外,也不知那小子打哪听来他大哥与曦哥定亲之事,在那里嘲讽他大哥的伤势不说,还讽刺他大哥如今只配娶个乡下哥儿为正君。
他能忍?
他大哥娶谁与他们有何干系?他曦哥好得很,皇城里那些哥儿他就没觉着一个能比得上他家曦哥的。
文人斗嘴,武将斗狠。
最后万友季那几人自是被他狠狠收拾了一顿。
“大哥,万家那边是如何知晓你的事情的?”顾君玉有些疑惑,祖父的乡下可是远在沧州府城,与上京城相距上千里路,他们是如何知晓大哥在乡下与曦哥定亲之事的?
顾君谦与他说道:“应是大爷爷那边说出来的。”
顾君玉皱眉,顾君礼与顾君如面面相觑,大哥出事之后,他们多少也知晓一些家里发生的事情。
尤其是大爷爷那边。
顾君谦拍了下他,“好了,这些事自有爹他们去解决,如今我既已回来,自然也有我去解决,你与君礼他们便暂且好好玩闹。”
顾君礼闻言眼睛一亮,“大哥,你是决定不走了吗?”
顾君如也赶紧盯着他。
顾君谦道:“暂时未定。”
两人有些失望,但看到一边含笑的东河曦又觉着好像明白了,是舍不得曦哥吧。
两人挤眉弄眼,心里虽失望,但想到自家大哥能从伤痛里走出来,全赖曦哥的功劳,又觉着没甚了。
还是大哥开心最重要。
第078章 第078章
顾家在大厅里一家人轻松的谈笑, 而整个上京城都因着顾君谦的回归,开始暗潮汹涌。
顾家旁支。
顾蓉怡一脸怒意的回到娘家,她暂时不敢回去婆家。
婆母托她的事情没有办成, 她怕回去再被婆母跟大嫂阴阳怪气挤兑。
都怪木婉雪与那个乡下的泥腿子哥儿。
顾君谦都已经是个毁容残疾的废人了,上京城能有个门第不错的哥儿看中他就该偷笑了,竟是宁愿去与个乡下的泥腿子定亲, 也不愿要她婆母家的侄哥儿, 再说,她婆母家的侄哥儿也并未肖想那正君之位,都甘愿当个侧君了, 竟还与她说什么顾家没有纳妾的规矩。
是, 顾家是没有。
但如今不是此一时彼一时?
真真是。
还当顾君谦是往昔上京城里人人称颂的天之骄子呢?
连见人都要戴个面具遮挡, 还给她挑。
气死了。
还有那个乡下的泥腿子哥儿。
竟敢骂她蠢。
木婉雪那个蠢妇竟还帮着外人。
她可是她嫡亲的姑子。
若不是她爹昔年对小叔父的帮助,哪有他们如今顾家的繁荣?
真是人走茶凉。
等着。
她定要叫他们好看。
这么想着,顾蓉怡叫来一边战战兢兢候着的小丫头, 压低声音对其吩咐了几句。
见人离开了才露出一抹舒心的笑来。
哼,她倒要看看顾君谦那废物如何做。
***
万将军府。
万友季鼻青脸肿的回到家就发了一通大火,将自家院子里的物件全都砸烂,“顾君玉那个狗东西, 竟敢如此对我, 我说错了甚?他大哥本就已是丑八怪废物,事实还不能叫人说?竟敢打我。混账。”
万友季气得狠踹了一脚边上的凳子, 将其踹翻了尤不解气,一个劲儿在屋子里转圈的发火。
边上侍候着的下人一个个是又惧又怕, 个个都安静的缩在一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怕发火的二少爷注意到他们,将火气发泄在他们身上, 凭白招来一顿打。
“你这又是去哪里受了气回来发脾气?”一个黑脸高壮的汉子沉着脸走进来,“我叫你去打听的事情可打听清楚了。”
万伦无视一屋子乱七八糟的破烂玩意儿,寻了一张完好的椅子坐下,没什么情绪的看着自家二儿子。
万友季闻言犹如一桶冷水浇在身上,浑身的火气瞬间刺啦一声灭得干干净净,发红的脸上带着懊恼跟害怕,一时没敢说话。
万伦冷冷的盯着他,“如何,没打听出来还是根本没有去打听?”
万友季呐呐道:“我遇到顾君玉,还未与他说上几句话就打了起来。”
他自来与顾君玉不对付,这一遇上,别说叫他打听事情,他根本就将这茬忘到了身后,只顾着讽刺人让自己开心了。
万伦起身,“自己去戒堂跪满一个时辰。”
万友季垂着头道:“是。”
万伦来到书房,见大儿子在,问道:“如何?”
二儿子指望不上,希望大儿子不要叫他失望。
万友睿道:“爹,顾君谦确实回来了,还带着他那个在乡下定下的未婚夫郎。”
万友睿觉得很不可思议。
上京城人人称颂的端玉少爷,众多名门世家贵公子贵千金想要嫁的人,竟是一遭毁容残疾之后,与一个乡下的小哥儿定了亲事。
听说是因着祖辈的恩情,但,若是以前的顾君谦可不会如此做。
以顾家的家世,想要报恩,如何做不成?
当真是自甘堕落了。
万伦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消息可真?”
“嗯,是顾家旁□□边传出来的消息,想来如今上京城怕是有不少人家都知晓了顾君谦带着他那个乡下的未婚夫郎回来的事情。”
万伦在桌上扣了扣手,脸带沉思。
“我记着后日二皇子好似要在年节前办一场聚会,邀请了众多名门少爷公子千金,你去问问二皇子那边可否有给顾家送去请帖。”
万友睿挑眉,“爹是想让二皇子邀请顾君谦去参加聚会?”
“嗯。”
万友睿笑了一声。
“我一会儿就去问。”
***
荣宁侯府,松兰园。
齐冉放下手里正在绣的绢帕,一张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可置信之色来,扬声问道:“你说什么?顾君谦回来了,且带着未婚夫郎?他何时定下的亲事?为何我不知?”
齐冉再没有心思放在手中的绣活上,倏然起身连连追问自己的贴身小厮,“怎会,他如今都那般模样了,听说连勇武伯府的爵位都将要不能继承,如何会定下亲事。”
齐冉神色复杂,心里又有一股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不舒服。
他虽已与顾君谦没有了婚约,但,那可是他自小就想要嫁之人,昔日上京城多少公子千金羡慕他?
虽说如今顾君谦已经是个毁容的丑八怪,脚也不好使,再无甚前途可言。
可,那毕竟是他曾经殷殷期盼着嫁的人。
如今竟是与旁人有了婚约,且还将人带了回来。
他怎敢。
齐冉一张俊秀的脸都有些扭曲了,神经质的咬着自己的手指在屋子里转圈。
小厮有些害怕的回道:“是夫人不让我们告诉小公子你的,说是叫你专心在家磨练一下绣艺,五皇子的母妃最是喜欢绣艺好的公子,嘱咐我们万不能在此时打搅你。”
夫人的话,他们不敢不听,自然也就不敢将顾家少爷的事情告诉小公子。
若不是小公子后日要去参加二皇子举办的聚会,定会遇到顾家的人,他们也是不敢在此时说出来的。
齐冉深吸了一口气,想到五皇子,心情又慢慢平静了下来。
“对,我还得去讨好五皇子,五皇子可比顾家强多了,只要我能当上五皇子妃,顾君谦又如何?那些嘲笑我的人只会更嫉妒于我。”
齐冉好像说服了自己,脸带笑意的在凳子上坐下,重新拿起放在一边的绢帕绣起来,“行了,此事我知晓了,无事便就下去吧,我还得赶在后日之前将送给五皇子的绢帕绣好。”
“是。”
***
上京城各家的暗潮汹涌暂时与顾家无关。
顾家众人因着顾君谦的回来一夜好眠。
翌日,顾君谦穿戴好过来寻东河曦,准备今日带他去外面好好逛逛。
年节前的上京城很是热闹,各种杂耍,小食,有趣的玩意儿,应有尽有,比之东河镇那边可要热闹许多。
还可以带小曦去茶香楼听说书,那里的说书先生在上京城都极为有名,说的话本子也很有意思,想来小曦定会喜欢。
还有桂兰园的唱戏班子。
东河曦刚起床,正在墨书的侍候下洗漱,听见顾君谦过来找他,便让人去叫他进来,“长风哥早。”
“小曦早。”顾君谦见他在洗漱,便在一边等着。
东河曦坐在铜镜前让墨书为他梳头,一边问顾君谦,“今日我们先去哪里玩。”
昨晚两人分开时,顾君谦便与他说过今日会先带他在皇城内好好逛逛,年后再带他去北城逛。
“我先带你去福膳楼用早食,那里的早食味道极好,之后再去玩。”顾君谦等他插好发簪,便过来将他身后散着的头发理了理。
“伯母他们那边可有招呼过?”东河曦虽然不喜欢人情世故,但并不表示他不懂。
顾君谦走了数月回来,想来伯母他们是很想多与他聚聚的。
“说过了,娘叫我今日多带你出去逛逛,还给了我不少银票。”说到家人,顾君谦脸上的笑容又深了些。
东河曦也不禁笑了一下,起身拉过他的手,“走吧,可不能辜负了伯母的心意。”
“好。”
墨书墨砚与笔润砚安跟在两人身后。
福膳楼在安武大街也有一栋分楼,过去也就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乘坐马车便就更快。
一行六人到得福膳楼时,门前客人已是络绎不绝。
福膳楼的早食极为出名,因着还可以外带,不少有钱人家也都会派遣下人出来买,尤其是福膳楼的百花粥,极为得各家夫人公子千金喜欢。
但百花粥福膳楼只有早食时才会售卖,如此想要吃的人便就会早早过来。
因此每日早上福膳楼的客人都极为多。
有些是过来在楼内用早食的,有的是下人来买了带走的。
东河曦六人下了马车往进走时,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
或直接的,或隐晦的,全都往顾君谦身上落了过来。
里面有纯粹好奇的,有看笑话的,也有怀着恶意的。
顾君谦一律无视,露出的半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与东河曦并肩往楼上走。
领路的小二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并没有因为认出顾君谦的身份而有任何异样。
进了包厢,东河曦好奇的靠在窗边往下看,对于方才察觉到的那些视线,他半点没有放在心上。
只要不舞到他面前来。
“这安武大街不愧是供武将们居住的地方,兵器坊真多。”
顾君谦点了几样吃食,听到他这话,笑着道:“安武大街与文清大街在皇城内都极为有特色,安武大街因着武将们,兵器坊便多,文清大街因着居住的多是文官,便多是书铺。”
东河曦问道:“那我们今日去哪里?”
想来这两条大街也不会有多热闹。
“用过早食,我们便去长岭街。”
第079章 第079章
长岭街就位于皇城入口处, 正好与北城接壤。
长岭街上人口混杂而居,有富贾,有官员, 也有普通百姓。
店铺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要说整个上京城哪里最为热闹,那必定非长岭街莫属。
这里不仅汇集了上京城所有的货品种类, 更是汇集了整个天武朝的所有货品。
都说在这里,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虽说其中可能有夸大的成分在,但长岭街是整个上京城货品种类最多, 最为热闹的地方, 却是不假的。
而长岭街也不愧其名, 其长约有三十余里,这还不包括商铺与商铺之间形成的小巷弄。
从安武大街去往长岭街,大约需要一炷多香的时间。
东河曦与顾君谦用过早食之后, 便就直接去往长岭街。
这一路过来,街道两旁的店铺已经在门外挂上红灯笼,也有家中拮据的书生在街道旁的空地处支上小摊有偿为人写对联。
也有百姓摆着地摊卖自己做的适合年节用的喜庆物品。
越是接近长岭街,便就越是热闹。
虽还不到人头攒动的地步, 却肉眼可见长岭街上处处都是喜庆热闹的氛围, 这里处处张灯结彩,空旷的地方早已被各种摊贩占据。
卖糖葫芦的, 做糖画的,吹糖人的, 捏糖人的, 炙肉的,什么胸口碎大石, 喷火,吞剑,叠罗汉等等。
还有小戏班子寻了个空旷的地方开始露天唱戏。
不说那些店铺,光是街道两旁便已是吃的用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东河曦六人早在街口位置便就已经下了马车。
虽说长岭街作为上京城的特色街道,道路宽敞,三辆马车并行都不成问题,但年节前的人委实太多,若是路过尚且还好,可若是想在长岭街逛着玩,那便就不适合乘马车。
东河曦并不是第一次参与如此热闹的场面,上一次的丰收节他与顾君谦在县城便就参与过一次。
但整个国家的都城到底还是不一样。
哪是小小的安宁县城可比的。
今日长岭街热闹非凡,东河曦一行人进入其中也并未太过引人注目,不过是偶尔被人好奇的打量几眼。
东河曦拉着顾君谦,这个摊上看看,那个摊上逛逛,墨书墨砚与笔润砚安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这小娃娃雕得可真精致。”东河曦两人站在一个卖木雕的摊子前,摊主是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摊上摆着各种木雕,小人,小动物,小花,小房子,小农具,不一而足。
每一个都雕得十分精巧。
东河曦一眼就相中其中一个穿着红色锦服的小娃娃,不为其他,而是小娃娃眉眼之间看着有点顾君谦的感觉,当然,他知道不是,不过是巧合,大约就是长得好看的人之间的通性。“老人家,这娃娃可还有?”
摊上就摆着一个这样装扮的小娃娃,别的小娃娃都是穿着的肚兜,看着倒是喜庆。
老人家见两个衣着华贵的少爷公子来自己摊子买东西,有些局促的起身,“有的有的。”说着就从摊子下面又拿出一个身着月白色锦服的小娃娃出来,“这是小老儿头前去茶肆听书时,从说书先生那话本子里得来的灵感雕刻的。”
东河曦双眼一亮接过来,月白色锦服的小娃娃眉心一点红痣,一看就是个小哥儿,“老人家多少银钱,这对娃娃我们买了。”
小娃娃虽然看着不像他,但一看就知道是与那红色锦服小娃娃一对的,他自然是要买下来的。
再则老人家雕刻的这对娃娃着实传神。
老人家脸上的褶子都撑开了一点,“小公子,这小娃娃因着是黄梨木雕的,有些贵,得一两银子。”
说是小娃娃,其实也有四寸半有余,加上他又雕的精细,黄梨木也是选的最好的那段,两个小娃娃很是废了他些时间。
就是想着能在年节前来长岭街有人能看上,年节时也能给家里小孙孙买些糖果。
“墨书给钱。”东河曦有些爱不释手的拿着两个娃娃,这小娃娃跟他在资料里看到的那些手办也差不多了吧?
“长风哥,你看看这个娃娃跟你像不像?”东河曦将那个穿红色锦服的小娃娃举给顾君谦看。“我瞧着有些像你。”
顾君谦从始至终都是眉眼带笑的看着他,见他说这娃娃像他,便也低头仔细看,别说,眉眼之间还真有几分与他相似。
不过这个小娃娃看着更为冷厉几分,不似他惯常神色温和。
老人家眉开眼笑的接过银子,听着摊前两个富贵少爷公子的对话,便也没忍住好奇的往一边穿着一身秋波蓝锦服的富贵少爷看去,方才他就瞧见这位少爷戴着半张面具,眉目虽然温和,但浑身矜贵气,他也就没敢多看。
这会儿一看,还别说,当真与他雕的那红衣娃娃有点像。
老人家没忍住笑道:“这可当真是巧了。”
东河曦点头,“这就是缘分。”他将像顾君谦的那个小娃娃递给墨砚拿着,“墨砚帮我收好。砚安你把这个收好。”他将月白色锦服的小娃娃递给砚安,对笑着看他的顾君谦说道:“刚好我们一人一个。”
顾君谦眼里波动,伸手拉过他,“嗯。”
东河曦笑着又在摊上看起来,老人家的雕刻手艺了得,各个小物件都被他雕刻得栩栩如生,精致得很,看着着实吸引人。
***
边上一桌茶楼上,靠窗的位置,一身着古铜色锦服的男子正百无聊赖的看着楼下街道上的热闹,突然双眼一亮,忙招呼在自己对面喝茶的男子,“子宴,来看看,那是不是长风。”
裴斐闻言放下茶杯,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双眼也跟着亮了起来,“当真是长风,听说他去了勇武伯的祖籍散心,何时回上京城了?”
“我也不知,前儿个我才遇上君玉那小子,也不曾听他提起过。”郭航起身,“你等着,我去将长风叫过来,这小子可真是,回来了也不通知我们,当真是不够意思,等下定要罚他请客。”
裴斐盯着楼下的好友,见他与边上一个小哥儿言行亲密,心里有些好奇,眼里便带着几分八卦的意味,这小哥儿不知是何人,他可不曾在上京城见过。
“长风。”郭航上前啪的一下将手拍在顾君谦背上,“好小子,何时回来上京城的,竟是不通知我们,来来来,子宴与我在茶香楼,晚点明理也会过来。”
东河曦与顾君谦才注意身后多了个人,郭航便快人快语的已经说了一串话。
顾君谦神色无奈,但又有几分喜悦,“嵘峥。”突然见到好友,顾君谦脸上笑意都深了些,给一边好奇看着他们的东河曦介绍道:“小曦,这便是我与你说起过的好友郭航,字嵘峥,你唤他嵘峥便可。”
“嵘峥,这是我未婚夫郎东河曦,你可唤他小曦。”
在天武朝,哥儿女子一般都是没有取字习惯的,不过大多人家都会给自家小哥儿女儿取小名。
也不知小曦有没有小名,他一直忘记问了。
郭航心里很是惊讶,长风的未婚夫郎?他们怎不知这事,但面上笑容却是半分不减,声音依旧爽朗,还透着几分亲近,“小曦是吧,来,难得今日我们遇上长风,正好一起去茶楼坐坐。”
不管这是怎回事,既然长风说这是他未婚夫郎,那他们这些当好友的自然就会接受。
何况看长风神色,怕是对这位东河曦极为在意,如此他们这些当好友的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顾君谦看向东河曦,想征求他的意见,说好今日是带他出来玩的,“小曦。”
东河曦笑着点头,“长风哥,那我们便去坐坐吧,你们不是有好几月不曾见过,正好今日遇上。”
今日逛不成,明日也可以,又不是非今日不可。
且这人又是长风哥早前与他说起过的好友之一,如此,他自然就更不会拒绝了。
顾君谦捏捏东河曦的手,眉眼之间温柔,“那我们走吧。”正好他也的确是好几月不见几个好友了。
郭航见他们之间的互动,心里就更惊讶了。
他与长风自幼相识,可说是一同长大的,他几时见过他与人这般亲近过,尤其还是一个小哥儿,早前那齐家的小哥儿,长风可都是一贯秉持着君子之风,别说有逾矩的行为了,言语之间都是知礼守节。
他在心里又将这位叫东河曦的小哥儿地位往上提了提,看来他这位好友对这位小哥儿当真是极为在意。
一行几人便就转道边上的茶香楼。
郭航引着几人上到二楼包厢,桌边原还坐着的裴斐立马起身过来握拳搥了顾君谦胸一下,“好小子,回来也不通知我等,若不是今日正巧在长岭街瞧见你了,你准备何时告知我们三人。”
“原想着过完年节上门拜访时再与你们见见。”顾君谦笑着也搥了他一下,拉着东河曦在一边的空位坐下,率先给两人介绍道:“子宴,这是我未婚夫郎东河曦,小曦。”
“小曦,这位是我另一位好友裴斐,字子宴,唤他子宴便可。”
东河曦与裴斐各自向对方打过招呼,东河曦便安静的坐在一边听三人聊天,他很好奇顾君谦与好友之间是如何相处的。
就方才所见,他还是第一次见顾君谦与人这般熟稔不见外。
第080章 第080章
没出事前, 顾君谦以为自己的好友有许多。
出事之后,方才发现有些所谓的好友却原来并非他所以为的好友。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出事之后,倒是叫他看清身边许多人那伪装起来的面具。
剔除掉那些人之后, 在他身边的好友也唯剩自幼相识的三人。
裴斐与郭航是其二,他与郭航是自幼相识,两人祖父都同是边关守将, 两家的关系可称为世交。
裴斐是在边关出生, 五岁时与其父回京述职,便就被留了下来,之后两人方才认识。
还有一个柳哲, 其为工部尚书嫡幼子, 柳尚书手工极为出色, 因着只娶了正妻一人,又极为宠爱她,其所出的两个嫡子, 自然也是万分宠爱。
柳尚书喜欢给他们做各种木工玩具。
武将与文臣惯来不对付,导致小辈之间也鲜少来往。
他们会与柳哲认识,也是源自幼时在郭航的带领下去抢夺人坐着玩的摇摇木马。
那是柳尚书为其做的。
他们之间算是不打不相识。
柳哲虽有文人的一些小毛病,但为人性情豁达, 极为爽朗, 与他们很能处到一起。
四人又是同在国子监进学,关系便就更为好。
后来又因着一些其他原因, 结实了其余几个友人。
只是他出事后,那几个后结实的便明着担心他, 关心他, 甚至上门开解他,暗地里却与旁人一同诋毁他, 嫌弃他。
因着这个,郭航甚还与那几人打过一架,柳哲向来脾性好的也与那几人对骂过几回。
再后来他便与一些人彻底不再联系。
顾君谦点了几样东河曦爱吃的糕点,又给他倒上一杯热茶,一边还分心与两位好友闲聊。“我记着国子监应是还未到休学的时候,怎地今日你们会在茶香楼闲坐。”
年节国子监通常要到前两日方才会休学,如今离得年节尚有六日的时间,今日可正是国子监上学的日子。
郭航夹了一粒糖花生放进嘴里,边嚼边含糊道:“嗨呀,还不是因着那几个混账白眼狼,昨日我们又打了一架,白先生便罚我们这两日在家好好闭门思过。”
知道好友说的是谁,顾君谦心里温暖,但神色有点淡,“何故又与他们有牵扯。”
裴斐狠狠喝了一口茶水,“哎呀,这事不好与你说,反正那几个混账被我们狠狠收拾了一顿,几个弱唧唧的东西哪里是我们三人的对手。”
顾君谦神色无奈,给他将杯子里的茶水满上,“明理也被你二人带着一起胡闹了。”
“嘿嘿。”郭航笑了几声,夹了块酥香糕进嘴里,“你这次回来可还走?”
“暂时不知。”顾君谦的确是不知道,得看小曦这边是怎么安排的,但多半会回东河村。不过这个暂时就不与两个好友说了。
东河曦听他们说完,问顾君谦,“那几个混账就是你早前与我说过的那些白眼狼?”
在回上京城的路上,顾君谦与他说起过他身边的一些人事。
他知道他还有三个自小相识的好友,也知道他出事后那几个落井下石的白眼狼。
方才经顾君谦介绍,他便已经将眼前两人与顾君谦说过的人和事对上了。
眼下他们口中的那几个混账白眼狼,想来应该就是顾君谦与他说过的那几个落井下石再不联系的前友人。
郭航与裴斐惊讶,好友会将他们说给自己的未婚夫郎知道他们没觉着什么,说明好友是将他们放在心上的,甚至很看重这位未婚夫郎。
但看眼下,好友好似并非只与这位东河曦讲了他们的事情?
这可当真是稀奇了。
顾君谦点头,“确实是那几人。”
“哦。”东河曦眼睛转了转,“我记着你与我说过,国子监是在年节前两日方才休学?”
“对。”顾君谦一见他这样便知他心中在打什么主意,心里温暖的同时,不禁笑着摇头。他倒是没说什么不允的话来,年节前小曦怕是也没时间去国子监那边寻那几人的麻烦。
郭航与裴斐二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们两人在打什么眉眼官司。
没吃上多久,包厢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位身着月白色锦服的清俊男子,“长风?”柳哲一眼便就见到桌边坐着的几月不见的好友,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惊讶之色来,“昨日便听人说你回来上京城了,我还不信,没想今日便就在此见到你了。”
柳哲在空位上坐下,分别与郭航和裴斐打过招呼,“怎么回来也不通知我们三人。”
顾君谦笑着将与郭航说过一遍的话又说了一遍,“年节前国子监的课业重,原是准备年节后再寻个时间上门与你们见见。”
见好友,顺便给几位长辈拜年。
顾君谦给东河曦与柳哲相互介绍,“小曦,这是我另一位好友柳哲,字明理。”
“明理,这是我未婚夫郎东河曦,小曦。”
两人笑着互相打过招呼。
四个好友时隔数月又相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东河曦便安静的坐在一边听四人闲聊,偶尔还会被顾君谦几人拉着一起说,并未受到半点冷落,也并不曾因着初次相见而有何陌生的感觉。
说着说着,柳哲便道:“方才我出门时,二皇子那边派人送来一张请帖,说是明日在芙蓉园举办一场年节前的文武会,想来你们回去也能见到帖子了。”
“文武会?”郭航嗤笑出声,“为何他年年都要来一场这样没有意义的聚会?”
裴斐脸上也是不屑之色,“四皇子年后举办,他便非要年节前举办,也不知争这的意义在哪里。”
顾君谦与柳哲没有说话,但神色之间却也是很冷淡。
东河曦看看几人,低声问顾君谦,“这文武会是个什么东西?”
顾君谦只说过与他相关的人和事,像是这种关于皇室的人事,便就提都不曾提起过。
顾君谦与他说道:“文武会是二皇子专为太学与国子监学子举办的一种赛制类型的聚会,文斗诗词歌赋字,武斗骑射武,赢方有奖赏,输方会有惩罚。原本这样的聚会是四皇子早前一次无意之中促成,不知这事为何被二皇子知晓了,便也跟着举办,且还偏偏每年都选择年节前举办,明着说是不想与四皇子撞时间,实则就是想在这之前将一些有能力之人收纳在自己的手下。”
别人兴许会乐于参与进去,可以得二皇子看中,受其重用。
但他们顾家是保皇党,谁当皇上于他们来说并未有不同。
偏三位好友家里又是太子一系,按理说不该与二皇子走得太近。
但也不知这位是如何想的,年年举办都要给他们送请帖,不去还不行,谁让人家是皇子。
少年意气,又将输赢看得极重,年年的文武会戾气都很是重。
加之文武会说是邀请太学与国子监的学子,但若是哪个学子要带上自家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去,那也是没有问题的。
而这通常跟着去的大多是一些尚未婚配的哥儿女子,如此,众位学子就更不想输了。
“我们府上也会有请帖?”东河曦还挺感兴趣的。
“有。”顾君谦点头,先不说君玉就在国子监进学,他回来的消息连明理都听说了,那二皇子自然也是得到了消息。“小曦想去?”
东河曦嗯了声,眼睛里都是感兴趣的光芒,“想去看看这文武会是个什么样的。”最主要的是,听顾君谦的意思,那位二皇子是会邀请太学与国子监的所有学子?那想来那几个混账也会去。
这不正好?
顾君谦不知他心中所想,还以为他单纯只是感兴趣想去凑热闹,便道:“那明日我们便一起去看看。”
原本他是想着若是有请帖,便试着以身体不便为由拒绝去参加,好好陪着小曦在上京城逛逛。既然小曦想去,那便去。
难得小曦有兴趣。
柳哲在一边带着兴味的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如此模样的长风,他们好似是第一次见到?
几时见过他与人这般亲近,尤其是眉眼之间的温柔宠溺,那真是从未得见过。
至少对那位齐家的小哥儿,就从未有过如此神情。
郭航在一边用胳膊撞撞柳哲,冲他挤了挤眼睛,脸上都是笑意。
柳哲视线不动声色的在好友覆着的半张面具之上转了一下,见他脸上神色,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长风与小曦是打算去?”
顾君谦颔首,“若是有请帖,那便去吧。”
裴斐关心的看了眼他的脚,“没事?”
顾君谦笑着摇头,“无需担心。”
想到明日的聚会,顾君谦想着要不要提前给三位好友说他脚已好的事情。
思绪之间便决定暂时先不说,也不知明日究竟是个什么景况,若是有人非要纠缠着他也参与文武斗,无法推迟再说。
若是没有,那这事便就等祖父年后回来述职,解决了大爷爷那边的事情之后再说。
眼下离得年节已是没剩几日,若能不节外生枝那自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