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插播一条新闻,半个小时前,在星城海域,有歹徒在王冠游轮行凶后乘救生艇逃跑,疑似携带易爆危险物,请附近的市民根据指示紧急避险……”
卿岱脸上跳跃着屏幕明灭的光,雍衍进来,身上还是衬衫西裤,不过这一套是新的,而且也洗过澡了,头发还是湿的。
他在床边也看向屏幕,比常人要更浅的瞳色有种无机质的冷感,报道里的爆炸现场打了马赛克,可那一地的残骸碎肉还是从模糊的色块中溢了出来。
这种令人或难过或恐惧的画面没有引起他的任何情绪。
他只是看了看新闻下面标注的时间和地点,转头看卿岱。
卿岱没有看他,靠在软垫上,散开的乌发柔顺地流下来。
雍衍的手从她的发间穿过,手掌托着她的后脑,让她抬起头看他,卿岱没有拒绝他的力道,就着他的手仰起脸,然后直起身。
但雍衍去清理自己的期间,她的兴致已然退去。
她的动作端庄而乖顺,眼睛却始终没落到雍衍的身上,雍衍让她侧头,她便侧头,将脆弱优美颈侧露给他。
卿岱任人摆布的样子能将最正直最善良的人的施,虐,欲都激发出来。
雍衍和正直善良没有丝毫联系,长而有力的手指缓缓扣紧,手背的青筋凸起蜿蜒进袖口。
可卿岱并没有感受到疼痛,反而有一阵轻柔至极的雨小心翼翼地落在她的皮肤,轻得直落在她的颈窝,她才明显感觉到他的存在。
雨滴顺着她颈侧的血管往下掉,不算很长的路程,他却慢慢地下了很久,有许多滴重叠在一起,以证这场雨的缱,绻连绵。
有些雨滴刚落下来,就被灵活殷红的小蛇抹开,以暗,示,姓十足的方式,缓缓地,勾绕地,越抹越潮,湿。
这场雨由他创造安排,却也让他本人很不好受,雍衍的唇贴在她的肩上,浅,吻,轻,咬着消磨了片刻。
用鼻尖蹭掉了雪白的肩上那细细的带。
带子滑下,绸缎的布也被坠得掉落。
雨,有了更多需要润,泽的土地。
卿岱呼吸平缓,低下眼,从这个角度俯视雍衍,他的五官更深邃立体,眼窝甚至能在他眼下打出漂亮阴影。
他感觉到她的注视,抬起眼,眼里的情,动竟然都是淡漠的,但眼底有一分执拗:“礼物。”
卿岱不记得雍衍是从什么时候学会的,用这种“先讨好她,让她满意,再提出要求”的方式让她听话的。
可能是她第一次对他皱眉,也可能是她第一次偏开头躲开他的手。
这种细节,卿岱自己也不会注意到,她其实并没体会到特别排斥的情绪,反而是雍衍十分在意,格外执着于让她学会诸如“喜欢”“不喜欢”“反感”“想要”的这些情绪。
后来更是怀疑那些医生对她居心不轨,亲自研习了相关资料,并充当教具来教她。
卿岱学得不怎样,她也不是很想学。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只是和其他人有些不同而已。
如果一定要和她达成一致,那么需要学习的就应该是有这种想法的那个人。
雍衍就学得就很好。
一直无动于衷被雍衍吻着的卿岱终于抬起手,把柔弱无骨的手交给他,起身带他走向卧室的另一边。
红色的丝绒布落下,露出下面盖着的东西。
那是一面很大很大的镜子。
卿岱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转回身,抚摸着雍衍脸颊,尤其是他眼下的那颗痣:“你想看着我吗?无论做什么,无论。”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怎么做。”
雍衍放在她腰上的手越来越紧,卿岱被他转过去,面对镜子。
手指上的婚戒仿佛蛇类因为口渴而闪着有光的眼。
长蛇盘在优美脆弱的花茎向上,钻进红润的花萼,在雪白硬质的花瓣徘徊,再深入从中心蘸取清浆。
卿岱微微仰起头,缓慢起伏的胸膛给她支撑,让她可以很舒服地欣赏镜子里的一景一物。
蛇信很快就润,湿了,可刚刚的只是饮鸩止渴。
它变得更加渴望,需要真正的,难得的泉。
它开始蜿蜒寻找。
驭蛇的人也渴得不行,伏在她的颈窝,轻咬着,似乎计划着咬破那层薄薄的皮肤,让美味的血液润泽他干涸的唇舌。
可当附加着满满贪婪和恶念的利齿真的落下,还是很轻,轻到卿岱如此纤薄娇气的皮肤都丝毫感觉不到它的锋利。
卿岱压着眼睫,睨着雍衍的手。
雍衍捏了捏她的下颌骨,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卿岱抬起眼,看着镜子里的他的眼睛。
蛇在游走试探。
他也试图在她的眼里找到他让她情,动的证明,语气听起来是居高临下的命令,看她的眼却隐着一丝卑微:“看着我。”
要一直看着他。
只有他。
卿岱眼波平静,只在某一瞬微微皱起眉,雍衍维持着这一瞬,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确定她的目光仍然在自己身上后,他蹲下身。
卿岱看着他蹲下,又看了看镜子里,他的背影。
下蹲的动作,让一条细纹都没有的西裤绷紧折叠,矜贵惯了的男人这么做的时候,腰背还是笔直,无意间令线条加深。
禁欲的感觉还在,与之矛盾的涩/浴还是在此时浓浓地漫上来。
卿岱眼波有了微微的流转,手指穿进雍衍的头发,动作很轻柔,雍衍抿唇克制着自己想在她的爱抚下,滋长的破坏浴。
抬眼看了看她,仰起修长的颈,喉结微动,续接起刚刚的涨潮:“第一次。”
她未经他允许和雍野通话的第一遍惩罚。
这算什么惩罚,有的人嘴硬得甚至有点好笑,卿岱没说什么,在寂静房间里隐隐绰绰的水浪声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捋顺着雍衍的发丝。
等海声停下来,雍衍神情还是冷的,暗潮被他压在眼低,放在齿边,略重地咬着她颈侧的血管。
傲慢入骨的男人很不喜欢自己说出来,每次都选择这种侵略性十足的方式让卿岱知道他也需要她的照顾。
卿岱的手正好放在他的颈后,指尖顺着他的脊骨往下,她无意间的一个动作,让他扫在她颈窝的气息又重了一些。
“解开吧。”
雍衍直起身,漂亮的眼阴沉危险地看着她,握住她的脚踝,脚链上的红宝石和他的腕表碰撞出轻响。
他将那枚边缘精心设计成特别形状的红宝石从细链上解下来。
卿岱问:“要我来吗?”她今天心情好像还不错。
雍衍顿了一下,把双手背到身后。
这和猛兽伏低身子的动作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向对方展示自己的无害。
卿岱把他的衬衫下摆抽出来,手搭上他的第一颗扣子。
这件衬衫,他应该只会穿一次,但就像他的其他衬衫一样,每一颗扣子都是特别的设计,稀有又昂贵的材质。
如此郑重的礼物丝带,当然要珍惜对待,卿岱解开得很慢。
拖得雍衍压抑了一晚上的呼吸终于有了明显地变化,肌肉的流线因此起伏,衬衫里的细链们也轻轻晃荡着。
她的情感老师,雍衍为了有更多不同的情绪体验。
想了很多办法。
这就是其中之一。
事实证明,这次教学是成功的,第一次试行,就引起了卿岱难得的兴趣,到今天还没有感到厌倦。
她看着颤抖的细链,按照刻板印象,这种漂亮的装饰更应该出现在她,女性的身上。
但当它出现在男人肌理分明,蕴藏着力量美的身体上,就显出打破固囿思维的必要性了。
链条和盆骨处的人鱼线一并延展进西裤里,它们看起来松垮,但固定在很巧妙的位置上,没有特制的钥匙,不可能在不伤及根本的情况下,将它强制取下来。
卿岱摊开手,雍衍把手里,边缘经过特殊设计打造而成的红宝石给她。
在雍衍的指尖要离开她手心的时候,她握住了他的手。
带着他,去找那把锁。
锁的机关由一块中间凹起的金属控制,卿岱把红宝石放进凹槽的时候,雍衍的手指像是痉挛了一下,勾了勾她的手心。
不知是急迫还是想要她停下来。
卿岱选择试验后者,在按下红宝石,彻底解开桎梏之前停住。
雍衍看向她,自出生起就在他血液里流淌的矜贵高傲,让他说不出“求”这样的字。
他森然冷然的眼里也没有要服软的表达。
明明心甘情愿受制于她,却还是居高临下地看她,按捺着被她控制的念,和残暴的本能。
卿岱亲了亲他的唇,将红宝石按进去。
束缚的锁链都打开了,卿岱的颈侧被狠狠咬住,感觉自己好像被蟒蛇缠住,温吞地勒着她,紧贴着她的皮肤蠕动,冰凉的触感让人分不清他有没有留下湿粘的痕迹。
相比雍衍的专注用力,卿岱要分心许多,她在恰当好处的微微窒息感中,玩似的试探着碰触这条巨蟒的哪里,可以让它更紧缩颤抖。
她的玩味折磨让阴暗的蟒更为兴奋。
卿岱今晚难得那么配合他,张开唇,让他纠缠,突然,她皱起眉,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原本搅着她的软肉在某一瞬间收束,变成了一条柔韧细长的绳缠住她的舌,她下意识往后收,却被它本能且强势地拽住,收紧。
她甚至能感觉到它缠着她,前端的分叉兴奋有力快速抽动,扫着她的口腔深处,刺激着她的咽喉收缩。
卿岱想要看雍衍,可他在她的目光落下之前,关掉了灯。
应该是他关掉的,虽然他的双手还在抱着她,灯的位置又和他们有一定距离。
卿岱看着黑暗里他模糊的脸庞,他的喘息很沉。
卿岱的手变了个位置,他现在好像很敏感,她才动了一下,他就猛地起身。
卿岱的指尖被他后腰下方的什么东西划到了。
好像是一块薄片,边缘圆滑,温度极低,非常锋利,只是无意刮到卿岱,房间里便散开淡淡的血腥味。
卿岱不记得雍衍身上还有其他东西。
雍衍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受伤的手指放在唇边,下意识想要吸吮掉她的血珠,但动作止在短促清浅的亲吻。
他拿了纸巾,暂时给她按着,起身:“我叫医生来给你包扎。”
灯光亮起,除了脸色有些冷,雍衍身上没有其他异样。
卿岱没有探究那些异样,只是看着雍衍。
雍衍通知了管家叫来私人医生,低着头,神情晦暗地看着她手上慢慢渗出血液的纸巾。
卿岱问了个问题:“你今晚还是很累吗?”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关键时刻停下来了,这两个月,他每次都不行。
雍衍后背僵直,刚刚他如果继续,有可能会把她缠死,绞碎。
他认为自己能够控制一切,就算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可能变成了怪物,他也从未怀疑过自己。
就算血液里有了怪物的因子,他依旧可以成为它的主人。
他的自信,在面对她的时候,一次次瓦解。
这一次,他甚至弄伤了她的手。
还让她怀疑他那方面有了什么问题。
雍衍看着卿岱,卿岱没表现出什么不满,只是在他“默认”后,闭上了眼:“没关系,那就好好休息吧。”
雍衍身体里的怪物又要苏醒,因为他暴涨的焦躁和不安。
勉强过,利诱过,换着花样试了那么多,他最能让她对他有不同的情愫的就是这些。
如果他以后一直这么“不行”,她会厌弃他,会找人替代他吗?
雍衍喉结上下动了动,抚着她的长发:“等医生走了,我再用口。”
“不用了。”卿岱好听的声音很轻,却让人冷得骨头都疼,“很晚了。”
——
早上,管家进来的时候,卿岱正在看新闻。
昨晚,携带危险物的嫌疑人还没抓到,稍微可能被涉及到一点的航线都被叫停。
雍家有几支的私人航线也在危险区内,而且还是雍家安排好来岛上的那几支,雍家自然可以获得权限外的特权,但雍家也有惜命的人,本应昨晚从海上登岛的孟鹤白,也就是雍衍的母亲推迟了行程,决定和改乘私人飞机和沈家掌权人的母亲一起,在今天上午到达。
卿岱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抬起眼,看到管家陌生的面孔:“林叔呢?”
新管家向她微微欠身:“林叔身体不适,少爷派人送他离岛了。”
卿岱没有多问,点了点头:“拿一张卡给林叔,让他保重身体。”
新管家看似平静,心里却倒吸了口凉气,卿岱说的简单。
拿一张卡,没指明具体金额,可她名下的卡,哪张不是七位数打底的?
那句让林叔保重身体的叮嘱,看似无意,在雍家,和免死金牌的效果差不多。
要知道,她和其他人培训了那么久,只有一个内容是每天都要反复重复强调无数遍的,那就是,卿小姐具有绝对的优先权。
她曾听人说起过,一开始,有人听卿小姐是少爷从孤儿院带回来的,就没管住嘴皮子,私下底议论了两句卿小姐,话语其实并不算刻薄。
但那人的下场之惨,足以让后面所有来雍家做事的人时刻谨记,无论如何都不能轻视慢待卿小姐。
在很多事情上,卿小姐的决定甚至能凌驾于少爷的。
新管家认为,在处理林叔这件事上,她应该听卿小姐的比较好。
果然,等她将卿小姐的话转达给少爷后,她得到了少爷说的“都听她的”的指示。
走的时候,少爷还告诉她,下次不用来找他了。
新管家赶忙了拿了卿小姐说的卡,立刻去找林叔,他正要坐上送他去接受“处理结果”的车子,新管家把他拦下来,和司机说了几句话,把卡交给林叔。
林叔受宠若惊,低头看手里的卡。
“卿小姐……”林叔心里非常复杂。
他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卿岱。
那时候,雍衍少爷就已经是雍家默认的继承人了,甚至手里已经掌握了很多条掌控雍家的实权提线。
他代表雍家出席了一个慈善活动。
活动在一家僧人出资捐助的孤儿院里举办,那家孤儿院受宠若惊的程度和他现在差不多,带着里面的孤儿排练了很多节目,表演给雍衍看。
真的是很多节目,甚至到了中午还没结束。
林叔那时候还不算特别了解雍衍,过程里,他一直在紧张雍衍会不会直接冷脸走人,把那些战胜自卑害羞,努力讨好他的小孩子们的自尊心摔得粉碎。
但雍衍没有,他完全低估了这位小少爷的耐心。
雍衍就是这么奇怪的孩子,凶残冷血,却又在某些方面有着让人惊叹的教养。
孤儿院的负责人不是很会看人脸色,在这种情况下,还邀请雍衍留下来吃午饭,下午继续观看后面的演出。
雍衍自然不会吃孤儿院的东西,要离开的时候,他们的车子路过了一处偏僻的亭子。
有个小男孩从小路跑出来,不管不顾地拍打车窗,向他们求助,说有好几个男生要欺负他的小姐姐。
老管家抬头往亭子里看,确实有几个高大壮硕的身影,人影晃动间,隐约能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
很可怜,但雍衍少爷没有同理心。
老管家正思索着要不要偷偷通知孤儿院的人去帮忙,就听到雍衍少爷的声音:“去看看。”
他带了些私心,领着几个保镖上去的时候,不只是查看情况,而是直接将那几个面目狰狞的男生都按在了地上。
等危险解除,他才感觉到不对劲。
那易碎的,可怜的,被这么多猥琐的异性觊觎的女孩子坐在亭子最干净的石凳上,石凳上甚至还垫着几件男生的外套,有一件滑下来,被她的鞋子踩着。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戏服也整整齐齐。
反而是地上被按着的那几个男生十分狼狈可怜,鼻青脸肿,破破烂烂。
女孩身上的戏服面料很一般,但在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廉价感。老管家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能笃定,她一定是他这辈子见过,或者说,能见到的最漂亮的女孩。
她的美丽超出老管家认知太多,他当时只有一个可能不是很恰当但绝不夸张的想法:
只要她想,她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哪怕是从恶魔的手里索取。
老管家当然相信那几个男生会为她做任何事,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但又因为眼前的景象而有些不确定:“他们……要欺负你吗?”
她在那些男生痴迷的目光里点点头,很有礼貌:“嗯,谢谢叔叔救了我。”
林叔愣了一下:“不是我……”他侧身让出亭子下方停的车。
她的目光落在那辆黑车上。
孤儿院的小孩当然不认识什么豪车的车标,但豪车的外形就已经够让他们领悟到不是所有人都只能住在破旧发霉的房子里,穿别人不要的衣服,有的人,一出生就在他们高不可攀的世界里。
这样的领悟,会让本就自卑敏感的孩子更加拘谨窘迫。
可她只是像看一块石头一样看着那辆能买下整个孤儿院和里面所有人的车子。
林叔那时就有种奇怪的感觉,雍衍应该也在车窗里看着她。
冥冥中,林叔意识到了什么,轻咳了一声,又问:“那他们为什么会自己打起来了?”
“因为。”她把目光收回,放到林叔身上,“我跟他们中的一个人说,我喜欢他,只想和他在一起。”
她看向地上的那几个男生:“但,是哪个,我忘记了。”
那天下午,雍衍准时出现在孤儿院临时搭建的观众席。
看完了最后一个上场的女孩唱完戏,然后把她带了回去。
林叔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手里的卡,对新管家说:“请帮我转达卿小姐,谢谢她。”
说完,他坐上车。
他以为他会被直接送出岛,没想到,还有人在等他。
“小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林叔惊讶地看着从逼停车子的车上下来的雍野,唇色惨白,眼睛通红,红都烧到了眼尾,小半张脸都蔓着不正常的潮红。
雍野没有废话:“上车,我叫我的人送你走。”
林叔张了张嘴,赶紧摸出那张卡:“不用了,小少爷,卿小姐给了我这张卡,让我回去好好养老。您不要再和大少爷闹脾气了,他和卿小姐都很担心你,好好跟他们道个歉认个错……”
雍野看着林叔,狠戾的目光看得林叔发毛。
认错?
“呵。”雍野心口还疼着,怎么会信雍衍那家伙会担心他。
雍衍昨晚就叫人撤了救援队,还封锁了消息。
明显是打算让他烂在海里。
不对,雍衍很可能猜到那个看不见的“人”就是他了。
这没影响雍衍对他下死手,如果不是怪物之身让他有了瞬移的本事,他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至于卿岱……
雍野唇间溢出冷嘲:“她可真好心啊。”
林叔还要说什么,雍野却转过身,坐进车子里前给林叔丢来了什么。
林叔接住,看了一下,是把银行保险柜的钥匙,不知道是什么,但比较下保险费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不可能普通。
林叔吓死了要:“这我不能……”
雍野摔上车门:“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而且,林叔是他连累的,凭什么让卿岱来替他善后?
好像他欠了她的一样。
明明是雍衍欠了他的。
雍野想到雍衍,脸上便浮出零星的片甲。
为什么。
无论什么,哪怕是做怪物,也是那个变态比他更强。
凭什么。
雍衍拥有的,他不能拥有?
天赋,权力,还有……
——
“你受伤了?”
帮雍衍穿衬衫的手停下来,卿岱目光落在他小腹处的疤痕上。
很浅,根据愈合时间倒推,应该是很多天之前受的伤。
这明显是不可能的,卿岱在雍衍伤痕上抚过。
雍衍人没有动,眼里却有什么缓缓沉下来。
而卿岱并没有流连,取了药膏回来,沾了一些在指尖:“你答应过我的,会保护好……”
雍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今天他只想听到这里,他低下头,额头靠着她,看着她手上格外温柔的动作:“我知道。”
雍衍没把重量真的压在她的身上,与其说靠,不如说是小心地碰一点点边,卿岱也没有躲开,由着他,慢慢将药膏抹开:“我哥哥他们是不是今天会到?”
听到她的问题,雍衍顿时冷下来。
“我们应该一起见见他们,在婚礼前。”卿岱似乎没察觉到雍衍的变化,把药给他上好,才抬头看他。
雍衍不说话,又用他能把别人吓得生生跪下的沉默来回应她。
卿岱稍微踮起脚,亲亲他的嘴巴。
仿佛治好哑巴的灵丹妙药,哑巴新郎·雍衍看着她,动了动唇:“没有血缘,算什么哥。”顿了顿,“不许这么叫他。”
卿岱和他拉开距离,恢复平时的淡然优雅,并以这样的状态问雍衍:“那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雍衍往她的眼睛里看,起先是一片铺着薄冰的清潭,再往深处,却藏着小勾子。
配合她的问题,让人浑身的血液都热起来,不顾一切地想要往她眼里的冰潭里跳。
雍衍的沉默变了意味,成为了对她的纵容,默许和渴望。
但直到卿岱走出房间,也没将那个称呼叫出来。
和卿岱在孤儿院的朋友们的见面被雍衍安排在小楼之外,他不允许那些人踏足他和卿岱的家。
哪怕只是暂时的。
时间定在下午,卿岱上午照例还是调香。
与昨晚不同,她桌上除了香料,还多了一个生态缸,里面有几只漂亮的蝴蝶在阖动绚烂的翅膀。
她调好了一盒香,给蝴蝶喂食花蜜的时候,结束工作的雍衍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花蜜。
围着她手指的蝴蝶,犹犹豫豫地跟着花蜜飞到雍衍那边。
卿岱正好少了个工作,坐回到椅子上:“蝴蝶喜欢我也不可以吗?”
雍衍没说话,把那只刚刚扒着卿岱手指不放的蓝色蝴蝶推到一边,让它吃不到花蜜。
卿岱看着雍衍偶尔流露出来的幼稚行为,把目光放到那些蝴蝶上:“可是,蝴蝶真的很漂亮。”
雍衍侧头,看到她专注观察蝴蝶的侧脸。
侧目,视线回到蝴蝶这里,喜欢蝴蝶的美丽吗?
那如果他在身上纹上蝴蝶,她会不会也那么认真地看他?
——
“这么多监控?”戴着眼镜,模样清秀的少年皱眉看着头顶几步就有一对,好像无数眼睛,密切注视着他们的监控群,脸色沉下去,低声道,“他把姐姐当什么了?”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没什么表情,他其实长得很好看,尤其是那双狭长,顾盼生辉的眼睛,只是他戴了副眼镜,将那双眼睛的招摇劲压了下去,人又一幅严肃死板的样子,不是很有耐心的人,目光扫过他,发现不了惊艳的地方,自然会失去兴趣。
他说:“不要乱说话,给你姐姐添麻烦。”
谢含章没再出声,皱着眉,和秦舟珩一样目不斜视地走过两边奢华的装潢。
剩下的几个人却忍不住好奇,时不时偷偷抬头看一眼,又怕那黑黢黢的摄像头,看了一眼又忙低下脑袋。
领路的侍者倒是没多话,将他们恭敬地带到一个房间,便退了出去。
顶着寸头,皮肤有些黑的少年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的精致点心,瞄了眼秦舟珩使劲咽了口口水,没敢动手拿。
谢含章坐在秦舟珩旁边,坐姿和他一样端正,只是偶尔会动动头,去看门口。
终于,门开了。
看到穿着青瓷旗袍的人,谢含章眼睛猛地一亮,不过,很快就看到了她身边的男人,嘴角往下压了不少。
他起身,想要向她展示出自己的成熟,但话尾还是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上扬:“姐姐。”
雍衍看着谢含章。
谢含章对雍衍不可能一点敬畏心都没有的,但他动了动唇,顶着雍衍的目光又小声叫了一下:“姐姐,你好像瘦了。”
肯定是那个监视狂没有照顾好姐姐。
“我没瘦,倒是你。”卿岱用目光打量了一下谢含章,“高了很多。”
谢含章露出个有点得意又有点羞涩的笑容,很想给她看自己抽条的身材,但想了想还是在卿岱面前低下身,迁就她的目光。
卿岱看向也站了起来,不过,在最后面,静静看其他人和她打招呼的秦舟珩,微微颔首。
秦舟珩似乎没有注意到卿岱没有像在孤儿院的时候叫他哥哥,面色如常。
跟卿岱打了招呼,几双眼睛看向雍衍。
有个和谢含章年纪差不多大的男生,不知道是跟什么电视剧学的,颤颤巍巍地像雍衍伸出手:“雍,雍老板好。“
谢含章警惕地看着雍衍,怕这个以变态闻名的家伙会对他的同伴做什么。
伸手的男生也有些后悔,苦着脸,俨然被雍衍看向他的目光吓得不轻。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雍衍真的握了一下那个男生的手。
甚至还嘱咐了他一句:“叫姐夫就可以。”
他这么说完,看了一眼旁边,有人递给这个男生一个红包。
这个男生一脸受宠若惊,捏着厚得有些过分的红包:“谢,谢姐夫。”他也没忘了卿岱,“谢谢姐……”
雍衍又重复了一遍,意思和第一遍有微妙的不同:“叫姐夫就可以。”
不用姐姐姐姐地叫卿岱。
“哦……”男生脸红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雍衍没再看他,又有人拿着红包过来,分给来的那些孩子。
谢含章也有,但他没拿,看着卿岱:“姐姐,我已经念大学,可以自己打工赚钱了,不需要别人的钱。”他年纪小,但跳过级,他也不觉得自己和二十几岁的人差什么。
雍衍没说话,卿岱也没勉强谢含章:“好,那就带给别的妹妹弟弟吧。”
发完最后一个红包,最后一个孩子道完谢,房间里安静下来。
几个大人都没有想开口的意思,雍衍在那坐着,就算没做什么,就算刚发完红包,小孩子们也不敢在他面前贸然出声。
秦舟珩看着手里的水杯,淡淡的雾气顺着杯壁攀爬。
卿岱问:“师父的身体现在怎么样?”
秦舟珩抬起眼,似是终于找到理由可以仔细端详她,他目光在她身上停了片刻,才回答:“师父的身体还算硬朗,就是最近总是咳嗽,她怕过来给你添麻烦,就没有来,让我向你转达她的祝福。”
说到祝福,他的语气有些复杂,有温柔也有淡淡的阴郁。
雍衍看着秦舟珩,面无表情地开口:“有我的人照看,不会有事的。”
卿岱的目光从秦舟珩身上移到雍衍那里:“你派医生过去了?”
“嗯。”很简单的回答,背后却是十人为单位的顶尖医疗团队,全年轮岗,定时为卿岱的师父检查治疗。
如果不是“哥哥”看卿岱的眼神太刺眼,雍衍没有把他的这些安排说出来的想法。
秦舟珩这次没有低头回避视线,而是平静地和雍衍对视:“是的,雍先生确实一直在叫人照看我们。”
不是师父一个人,是所有和卿岱有过交集的人。
照看也只是一种比较好听的说法。
其他人可能没发觉,但他一直都知道。
雍衍看着用眼神和他对峙的秦舟珩,没有嘲弄,也没有轻蔑,淡色的眼瞳冷淡得到了极致。
秦舟珩明白,他还不够格,不够被雍衍看在眼里。
雍衍给卿岱倒了一杯水,他甚至不需要和卿岱做什么亲密的举动,只是这样一个日常的举动,只是他们手上同款的戒指便足够刺痛人心。
秦舟珩后背挺直到脊柱有些酸痛。
房间里又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第一个领红包的男生看看雍衍,又看看卿岱,试着打破沉默:“舟珩哥哥是不是得陪着卿岱姐姐一起入场,然后把她的手交给姐夫呀,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穆宁说,她以后结婚,也要让舟珩哥哥陪她……”
“不需要。”平时很少,也不怎么需要亲自发话的雍衍今天却很有回答问题的心情,“卿岱会和我一直站在一起,不需要任何人把她交给我。”
秦舟珩静了片刻,点头,表示同意:“雍老板说的对,师妹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不需要有这样的仪式。”
两个男人目光相接,都很冷静,却在恍惚间,有冰面碎裂的声音,令在座的其他人看着都觉得不安。
——
卿岱和雍衍出来,一路除了头不敢抬高一点的侍者,没再遇到其他人。
在房间里,卿岱说的话就不多,一出来,她更不开口了。
雍衍也冷着眉眼,一言不发。
突然,前面玻璃长廊响起有人说话的声音。
“少爷,咱们就在这儿晒晒太阳,这边没人,还有花香,嗯……真的好香好香,您也喜欢吗,那这样好了,等我休息了,我就去找人打听一下,他们种的什么花……”
这人自顾自说了一大堆,轻快的声音中偶尔有几声很轻的打点声。
没有另外的人声回应他。
卿岱并没太注意前面的人声,想着自己的事情,突然她的手被雍衍拉起来,搭在他的手臂上。
卿岱没看雍衍,往前面看,果然看到了没见过的面孔。
而且还是没见过的男人。
那是两个人,一站一坐,站着的人紧张地摸着耳朵上戴着的麦克,坐着的人则陷在铺着厚厚毛毯的轮椅里,看起来身体很不好,鼻子上带着透明的导气管,连接着轮椅上的制氧装备,右手手背贴着类似电极片的装置。
他“看”着花园里的花,但双眼失神,无法对焦。
可他“看”花的眼神又是那么温柔,温柔到别人看到他的侧脸,再烦躁的心都会安静下来,感觉有春日照在心上,整个人都融在温暖的柔光里。
而正被阳光笼罩的人自己也很像马上就要消融在光束里。
碎碎念的小何感觉左边有点冷飕飕的,转头一看,差点没吓哭:“雍少爷……”他身边的女人好漂亮,漂亮得让他有些恍惚,但他不敢恍惚,也不敢再多看。
她肯定是雍衍少爷的未婚妻,卿岱小姐。
小何壮着胆子,强行捋直发软的腿,沈家也是豪门世家。
他不能给沈家丢人现眼。
“我只是想推着我家少爷出来转转,不是故意打扰雍少爷和少夫人,我们刚下飞机,他有点不舒服……”
雍衍目光落在沈宴辞身上。
三年前,一则新闻,让星城人心惶惶了许久。
沈家的沈宴辞被人绑架,半个月后,人是救回来了,可也被绑匪折磨惨了。
其他伤还好说,绑匪在被击毙前,意图鱼死网破,给沈宴辞注射了大量的神经毒素。
沈家在几百家一线医院调集专家,给沈宴辞抢回条命。
但他的神经受到了近乎毁灭性的伤害。
不能听,不能说,味如嚼蜡,全凭微弱的触觉,利用工具与外界交流。
沈宴辞在没被绑架前也是温文尔雅的,看起来毫无攻击性,被绑架后,有些人觉得他作为一个废成这个样子的残废肯定会成为沈家的弃子。
可沈家宣布的新一任掌权还是他。
不是沈家没人了,沈家算是这些有渊源的老家族里,子孙福最旺的那波。
问题在于,再多的人,还不如沈宴辞一人有用。
就算身体残废,算无遗策的大脑还在,那沈家就离不开他,也不可能有人有能力,或者说,敢忤逆他。
雍衍知道沈宴辞不可能看到,但还是放缓脚步,与卿岱并肩,将她和沈宴辞隔绝。
沈宴辞长指微动,打点器略微咬合,差点发出声响。
他下意识想告诉小何,他闻到的香,不是来自花园里的花,而是来自向他们走来的人。
他没有这样“说”,是因为手背上的装置将小何的声音转换成敲击出来的“电码”,告诉了他答案。
他闻到的香,属于雍衍的未婚妻,卿岱小姐。
雍衍这人的占有欲有多强,就算是边缘人物也知道,沈宴辞无意为沈家和雍家带来没必要的摩擦。
沈宴辞低下眼睫,没“听”到小何被雍衍为难的声音,他放下心,注意力却因为他的放松,完整地被那缕香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