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众生喧哗(8)
女神像上空笼罩着一层乌云,看样子是要下雨。街上人潮往来,他们于是就近到了河边,身子伏在围栏上说话。
殷惟州看着几人的面部表情,忽然笑了,“看样子,每个人都有要说的,谁先来?”
“挨个儿来呗”,柳长映说,“从小鱼那边开始,咱们这位置都趴好了。”
张雩哼哼了两声,开玩笑说:“柳姐姐,要不是我知道,我还以为自己是砧板上待宰的鱼呢。”
气氛松快下来不少,张雩推了推身边的姜亦,“你来说吧,我想的明白,说不明白。”
楼溪清搁一旁听的乐了。
张雩挑眉,“我这叫了解我自己。”
“是是是”,楼溪清说。
姜亦于是道:“昨天我和雩回去之后发现阿加莎屋里来了人,我们就到窗户边上去偷听。是个男人,叫安格斯。他不仅是阿加莎的丈夫,还是即将成婚的威利兰公主的未婚夫。安格斯走之后,我们听阿加莎和她老仆人的对话,她自己说她有一条毒计,具体的没提及。”
张雩听完后又补充了一句,“阿加莎夫人的婚纱和皇冠都是为威利兰公主准备的,她自己的母亲好像还是什么神…”
除了楼溪清,这是其他人始料未及的情节,怎么安格斯还是个绝世渣男,抛妻弃子,迎娶新欢。
轮到殷惟州之后,他先说道:“我这边情节推进的有些慢,但有一个问题,之前副本的晚上,没有不死人的,这次却不一样。”
“我在想,这是不是死亡条件发生变化的原因”,殷惟州顿了顿,又说:“还记得APP说的吗,请于全员死亡之前找到照片。可昨晚没有一个人死亡,这说明后期会有不可逆因素造成全员死亡的结局。”
“所以我猜测,这个副本,夜晚不再可怕。死亡条件牵涉的不再是一两个人,而可能是一群人。我们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走向了死亡的结局。”
殷惟州没有模糊他猜测的结果,因为危险必须提前预知。
河面微微打皱,泛起波澜。
没由来的风好似将周遭气温都降下来几个度。
张雩叹了一口气,说:“害,APP不是还说了嘛,一息尚存,万物皆有可能。”
“是啊”,柳长映道:“那接下来听听我这边的吧。”
“我碰上一不错的玩家,至少目前看起来没问题。他告诉我,我和他所处那个家庭的背景故事是《玩偶之家》。”
“《玩偶之家》”,殷惟州口头念了一遍。
刚好也到了楼溪清,她顺势接上前面的内容,“我其实也是想说这个,昨晚上想了一宿,才想明白姜亦他们那个故事背景应该是《美狄亚》。刚才他们说过之后,我才更加确信。而今早上柳姐姐过来给我带话,游九于那边诊所的病人受了腿伤,我才忽然想通,我自己这边故事的背景是《包法利夫人》。”
“都是西方文学经典吗?”,殷惟州喃喃。
“是”,楼溪清道。
殷惟州无奈道:“我这边确实还没什么有代表性的情节可供参考。”
“不着急队长,陈教授咱们不也还没联系上嘛,他也不想想办法,幸好我们心脏强大”,张雩说,“不过他要是在的话,我们应该能早点发现这些。”
“但是现在也不晚,嘿嘿。”
姜亦对楼溪清说:“可以把已知的几个故事讲给我们听听吗?”
楼溪清点头,一干人便屏息凝神的听着。
“那就先从《美狄亚》开始,我就不说的太细了,因为我发现咱们这里和原著其实挺不一样的,最多就是中心情节没变。”
几人点头,楼溪清便接着往下说:“美狄亚原本是科尔基斯的公主,与来寻金羊毛的伊阿宋一见钟情,总之她是个顶级恋爱脑,和人私奔之后不惜杀了来劝说她的弟弟。过后伊阿宋移情别恋,要和其他公主成婚,那里的国王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要将美狄亚和她的两个孩子驱逐出境,可美狄亚已经无处可去。最后,她在婚纱上涂满毒药,国王和公主被毒死,美狄亚当着伊阿宋的面…”
说到这里,楼溪清停了半晌,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可能比暗黑童|话还要暗黑一点。
“虽然说虎毒不食子,但是美狄亚当着伊阿宋的面,杀死了他们的孩子。不能否认,两个孩子是完全无辜的,美狄亚是疯魔的。但她这个行为本身,除了对伊阿宋的报复,还有对于她自己国家的悔恨,她在赎罪。和《包法利夫人》一样,这两部作品的女主人公都遭受颇多非议。”
柳长映直起来身子,问:“《包法利夫人》又是怎样?”
楼溪清歇了一口气,又说:“简单来讲,就是受过贵族化教育的农家女爱玛,瞧不上乡镇医生,向往虚幻的爱情,两度有过外遇最后都被辜负,但她已经积债如山,最后在树林里服毒自尽。”
楼溪清记起来栗色卷发姑娘说的话,爱恩夫人裙子上的宝石已经超过了白里特医生的负担范围。
看来爱恩夫人的欠账,已经不少了。
楼溪清没休息,一口气喘|完又接着把《玩偶之家》的情节过了一遍。
大概就是娜拉被海尔茂和她自己的父亲伤透了心,最后离家出走的故事。
柳长映听完有些疑惑,“这样听来《玩偶之家》应该和铁轨没什么关系,可为什么我打开门之后,出来看见的第一样东西就是铁轨。”
楼溪清摇头,“线索太杂,多的暂时还分析不出来。”
殷惟州一直没说话,只安静的听着,见几人渐渐没了动静,才问楼溪清:“美狄亚杀子之后的结局呢?”
“乘龙车离开了。”
“美狄亚乘龙车离开,爱玛服毒,娜拉出走”,殷惟州敏锐的好似抓住了所有一切的共通点。
须臾,颅内仿佛经历了一场山体崩塌,万千石子带着千钧力道,坠入云海,砸落地面。
殷惟州道:“众生喧哗,是女性的喧哗。”
三个故事看似各不相干,没有共性,甚至还不在一个时代,但他们的主题却相差无几。
或许达到目的的方式不同,但也算是殊途同归。
美狄亚盲目之后的清醒,爱玛身后是时代的悲剧,而娜拉找到了自我…
殷惟州说:“我会尽快找到庄园背后的故事。”
张雩小声问:“那我们知道了接下来故事的走向,需要做些什么吗?”
“就是说,要不要改变一下她们的结局什么的…”
既然这个副本可能是与这些女主人公有关,那照片就也得从她们身上想办法。
要不要做点什么,这一刻更像是一个决定他们未来生死的话题。
殷惟州知道这个副本自己能发挥的作用有限,于是他把话语权交给了楼溪清。
因为刚进队里的自我介绍中有提到,她的职业是对外汉语教师,她对这些名著的把握应该更为准确。
“溪清,我的判断在这里不再准确,任何选择都存在风险,不要有过多压力,这次的选择权交给你。”
是选择就都会存在风险,哪怕是殷惟州,之前的决断也只是尽可能的趋利避害,做不到完全意义上的游刃有余。
眼下情况,最适合作出决断的人是楼溪清,他便没有犹豫的将决定权交了出去,殷惟州笑着说:“别担心,有什么事大家一起担着。”
风吹在人脸上微凉,可每个人都笑着看向她,眼底是信任的光。
楼溪清被压力侵扰的同时,心口笼上一层暖意。
她自己也清楚现在的情况,所以咬着牙,艰难的抉择过后,几人听她说到:“不做,我们什么也不做。”
“每个人物都有她们既定的结局,即使结果是悲剧,但那也是独属于她们自己的人生。”
殷惟州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那我们就暂时什么都不做。”
姜亦说:“那其他玩家呢,他们中肯定也有人看过这些书,如果他们插手…”
姜亦话只说了一半,不过剩下的大家都懂。
柳长映道:“就先这样吧。”
在这之后,柳长映又将她与孙漾约好的地方告诉了大家,殷惟州说:“记着吧,多一条路也好。”
楼溪清看了眼时间,急忙道:“来不及了,我得赶回去,爱恩夫人那老管家我都不想说她。”
走了几步,她又折回来,问:“所以这样的话,游九于是不是不用呆在诊所了,他说他再呆下去,回来你们就该不认识他了。”
张雩笑出来声,“他那个脾气变也变不了什么样儿。”
姜亦也笑。
柳长映想起来她过去时游九于的表情,笑道:“他要是知道他在诊所里受苦,我们还在这里笑他,该不乐意了。”
殷惟州多给了楼溪清一些这里的钱币,说:“给他带过去吧,让他随便出来找个旅馆先住着。”
楼溪清接过,笑着跑远,临走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谢谢队长。”
柳长映完事后先到裁缝一条街去等孙漾,他们是一起出来的,自然就也该一起回去。
没过多久,她就瞧见孙漾在往过来走,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柳小姐,这是王樾,我的队友。”
柳长映伸手,礼貌的说了一句:“你好。”
王樾愣了愣,转瞬笑意爬上面容,看起来比张雩还要乐上几分,“姐姐好。”
柳长映又问孙漾:“你这边差不多了吗?”
“嗯”,孙漾说:“随时都可以回去,不过有一件事…”
“什么?”
“我和王樾刚听镇上的人说,有人卧轨了。”
第062章 众生喧哗(9)
「叮!」
「副本人数:50」
「现存人数:48」
收到提示音后,所有玩家猛地一抬头,眼底满是震惊。
就刚才,无缘无故的,死了两个人吗。
殷惟州脚步顿住,他开始飞速往回跑,不知道为何,他现在心底隐隐有些担忧。
柳长映那边是两个人。
张雩和姜亦也是两个人。
必须得去看一看,他才能放心。
“队长,你也回来了吗?”,张雩和姜亦还喘着气儿,见着人了立马说到。
殷惟州往四周看了一圈儿,“看见长映了吗?”
“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没有人了”,张雩说:“柳姐姐是不是已经跟孙漾走了?”
殷惟州摇头,“我再等等吧。”
张雩和姜亦没说话,只陪着他一起。
不一会儿,楼溪清竟然也跑了回来,张雩下意识的说:“你那边不是很着急吗?”
“回来看看,受点罚就受点罚呗,老管家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没多久,有人逆着人潮走到他们面前,那人脸上还带着稚气,眼尾一圈儿红红的。
谁都没有说话。
殷惟州说:“孙漾?”
眼前人先愣神了一秒,随后摇头,“孙漾是我的队长,我叫王樾。你们是柳姐姐的队友吧?”
殷惟州点头。
“跟我来吧”,王樾顾自说到。
姜亦看他状态不怎么好,就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谁料王樾再转过来头时,湿润的眸中尽显压抑的疯狂,他说:“要是有事呢…?”
瞧见王樾的神态,张雩一行人心情瞬间变的沉重,仿佛已经预见了结局。
可他们心中又怀揣着最后一丝侥幸。
等真正跟着人来到他们临时租的房子,殷惟州才明白王樾的话是什么意思。
屋内除了王樾的几名队友,还有两座扎眼的石像。凡是进来屋里的人的第一眼,都会被这两座石像吸引。
殷惟州瞳孔一缩,走近两三步。
其中一座石像是个男人,他不认识,但根据王樾他们的反应,殷惟州猜测应该是孙漾。
而他自己面前这座石像,殷惟州却是无比熟悉。
利落的长发
略显冷硬的面孔
还有早上刚才见过的裙子款式。
这是…柳长映!
长映变成了…石像。
“柳姐姐!”,张雩脸色暗下去一个度。
他上前一步,手指抚摸上冰冷的石块,没有温度,没有起伏。
真正和APP说的一样,死了两个人。
而其中一个人就包括有柳长映。
“挨个儿来呗,从小鱼那边开始,咱们这位置都趴好了。”
“他要是知道他在诊所里受苦,我们还在这里笑他,该不乐意了。”
柳长映仿佛还在他们耳边说话,张雩不争气的抹了一把眼睛。
王樾这时候突然转头,说:“你是张雩吧?”
张雩红着眼眶,不明所以。
“姐姐说,我和她的一个队友很像,她还说她那个队友比我要傻一些,如果出了事,最先看出来和不管不顾的肯定会是他。”
王樾这话像是将张雩从荆棘之上重新架到布满荆棘的火刑架炙烤。
殷惟州拉了拉张雩,侧眸对王樾说:“这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柳长映说要过来等孙漾,又还有时间同王樾说这么多话,证明变成石像也并非顷刻的事。
死亡条件,或许可以借此推断出来。
殷惟州周身气息低靡,垂下来的眼尾表明他此刻心情压抑,可他还是镇定的说道:“变成石像,不一定意味着死亡,即便是APP已经提示过的数据,也只能代表现在,不能决定未来。”
“只要石像还在,没有消失,就都有可能,不是吗?”
王樾眼中渐渐有了微弱的光,脑子也逐渐清明,他说:“卧轨,有人卧轨了。”
“长映姐在去河边的路上还跟我说过,她觉得今早的柯达很不对劲,一直缠着尼莎夫人,会不会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什么?”,姜亦认真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卧轨的人是尼莎夫人?”,王樾吃惊的反问。
姜亦道:“嗯。毕竟同时和长映姐以及孙漾挂钩的,也只剩下尼莎一家人。”
再结合他们之前队内讨论过的内容,这种可能性瞬间被提到最高。
“这应该就是死亡条件,玩家的生死和他们所对应家庭的女主人公相勾连”,殷惟州说:“一息尚存,一切皆有可能,原来说的是这个意思。”
“这个副本,是要玩家合作啊。”
楼溪清见王樾他们这边的人不太清明,便补充道:“副本背景是西方名著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但是现在有两个问题摆在我们面前。”
“一个是为什么相对应背景的女主人公死法对不上,就比如说柳姐姐和你们队长,他们的故事背景是《玩偶之家》,尼莎夫人本来不应该死亡,只是结果不明的离家出走。反之现在,尼莎夫人卧轨而死,进而引发对应玩家也跟着陷入生死不明的状态,那么这种多出来的死法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第二个问题是,一共五十个玩家,那么这五十个玩家涉及到的名著究竟有多少本?”
“所以,在这个副本才需要玩家合作。”
因为只有明确了玩家所处家庭的数量,才能试着引导女主人公走向她本该走向的结局。
“联系玩家的事情交给我们吧”,王樾看着殷惟州道,“救人的事上,我们互相拉一把。”
“好。”
事情这样就算是定下来了,两边的队员约好轮流过来照看石像的时间,就准备各自回去。
王樾身后有个戴眼镜的胖子这时候突然开口,“卧轨是安娜的死法。”
一行人顿住脚步。
安娜是《安娜·卡列尼娜》的女主人公,她作为一个贵妇人却和爱玛一样向往虚幻的爱情,最终在丈夫卡列宁的虚伪和情人渥伦斯基的自私中走向毁灭,只因为她犯了上流社会不动真情的大忌。
说话的人眼神停留在殷惟州身上,他说:“我见过这位队长,在卡瑞纳伯爵的庄园。我敢确信,卡瑞纳伯爵和梅汀夫人他们对应的故事背景就是《安娜·卡列尼娜》。”
殷惟州伪装的很好,在这之前,他甚至从未怀疑过殷惟州的身份。
只是现在,双方也算是互相透了底,既然孙漾选择相信他们,所以他也就在刚才想通的时刻,没有犹豫的说出了口。
王樾于是道:“也就是说尼莎夫人不是死于多出来的死法,而是同梅汀夫人换了死法?”
“看来我们得再快一些了”,王樾坚定了目光。
两方人道过别,张雩一脸担心的看向殷惟州:“队长,如果尼莎夫人是和梅汀夫人交换了死法,那是不是下一个轮到的人就是梅汀夫人…”
其实他想说的是,是不是离死亡最近的人,就成了殷惟州。
“别担心,溪清不是说了吗,尼莎夫人原本只是该离家出走”,他顿了顿,说:“我会试着将梅汀夫人引入正轨。如果没能成功,那也最多就是消失。我还不会死,不到最后一刻,我就不会死。”
他语重心长道:“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你们也不能自暴自弃,记住了吗?”
姜亦越听越觉得像是在交代后事,从殷惟州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绵密扎在他的心口。
让他忍不住鼻尖发酸,眼圈泛红。
姜亦别扭的别过去脸,不再看殷惟州。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身上还能背负这么多条命。
氛围凝重,殷惟州笑笑,“别怕,这不是还没到最后一刻吗,就算是到了,不还有你们陈教授吗,总会见到的。”
只是,这个副本
他自己怕是等不到了。
“而且,你们每个人在没进队之前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我当然相信你们。”
“队长…”,楼溪清突然也有些喉咙发紧,不想说话。
“我刚才想过,按照目前的发展态势”,殷惟州看向张雩,“你和姜亦的情节可能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婚纱皇冠都在准备中,安格斯和威利兰公主的婚礼也将如期举行。如果一切按照正常情况发展,阿加莎可能是唯一沿着轨迹走下去的女主人公,这样的话,她也就是这个副本的突破口。”
“她要乘龙车离开,你们千方百计也得跟着她一起,知道吗?”
殷惟州还不忘叮嘱楼溪清,“溪清,那天你也提前准备好,到时候和他们一起。”
“如果我还在,我也会来。”-
瓦伦斯岛守护神众多,陈岁里试过不少办法,都是徒劳。
尤其是在死亡人数刷新之后,他也曾暗中强硬闯过一次,结果被从天而降的强大神力震飞出去数尺,猛吐一口鲜血。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瓦伦王的声音。
冰冷而庄严。
带着无可超越的神圣。
他只说了两个字:愚蠢。
陈岁里被真正禁足,就连阿琉斯也没能再来看他。
纯洁的衣袍被鲜血浸染,神之子仿佛也跌落人间。
陈岁里闭了闭眼,发丝凌乱飞扬于空中。瓦伦王带着强大侵略气息的神力扑面而来,后在他周身游走一通,无所发现才又撤了回去。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施法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神之子跌坐于地,浅金色长发偏至一边,碎发拂过眼睛,仔细去看,那眼神中看透一切的平淡更甚。
第063章 众生喧哗(10)
“万斯先生,塞纳先生,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主母已经等候二位多时”,老仆人在姜亦打开门之后,眯眼说着这话。
张雩指了指阿加莎房间的门,意思是他们现在进去吗。
老妇人道:“是的,主母就在房间里等着你们。”
阿加莎房间的布置和别的房间都不一样,整体说来是暗沉的色调。
深黑到仿佛能隔绝一切的窗帘,即便是开着窗,不开灯也瞧不见外面的光线。
眼下阿加莎靠坐在接近窗边的床榻,榻上摆有一方矮桌,桌上堆满了零碎的工具。
精致的婚纱被工整的铺于床面,阿加莎手中拿着针线,在做腰上的小细节。
“阿加莎夫人,请问我们能为您做些什么?”,姜亦在阿加莎缝合的动作停下来之后,才开口询问。
身披黑色斗篷的女人放下手中的针线,后站起身来,将婚纱平铺于床,说:“劳烦二位将我没处理好的地方优化,再将桌上的宝石镶嵌。”
安格斯说的也有理,她是一个国家的公主,太过寻常朴素的衣裙必然入不了她的眼。
也不枉阿加莎费这一场心思。
张雩指尖轻触婚纱,眼中有真切的赞叹:“真是漂亮…”
阿加莎没说话,却分了眼神给张雩。
“我们是就在这里开始吗,夫人?”,张雩忽然转头问。
张雩的眼神很清澈,是那种一眼看过去的干净,阿加莎一瞬间有些恍惚,只听她说道:“嗯,就在这里。”
于是姜亦和张雩就照猫画虎的循着之前裁缝店学到的内容,开始着手优化这件华丽优雅的婚纱。
不多时,有鸟振翅的声音。
通体漆黑的灵鸟当着几人的面穿透墙壁。
阿加莎伸出来手臂,灵鸟稳稳当当停在她的小臂,阿加莎用余下的手温柔抚摸它的毛发,嘴里吐出来一串张雩和姜亦听不懂的符文。
灵鸟蹭了蹭阿加莎的手臂,转瞬化为虚影,消散在空气中。
张雩头抬了又低下去,抬了又低下去。
阿加莎念完最后一句咒语,方才问道:“想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问吗?”,张雩再次抬头。
阿加莎看着这一双眼睛,眼底尽是澄澈,看不见贪婪,瞧不见诡诈。
她倒是有些好奇了,他会问出来什么东西。
“可以”,阿加莎说。
张雩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姜亦偏过头下意识的看向张雩,因为他也猜不透张雩想做什么。
张雩小心的问:“夫人,您是会法术吗?”
阿加莎像是为了吓唬张雩,故意在指尖召唤出来黑红色的火焰,她笑道:“法术?”
“或许应该称它为巫术。”
阿加莎指尖火焰的颜色比她酒红的发色还要深的多,如今嘴角又浮现笑容,倒真多了女巫的味道。
“夫人,如果有一天,您能找到消失的人吗?”,张雩伸长了脖子,神情执着的在等阿加莎的回答。
消失的人。
姜亦好似一瞬间明白了张雩心中所想。
阿加莎不屑的说道:“从来都只有我让人消失,你现在让我找消失的人吗?”
张雩眼神不免暗下去几分,重新拾起来婚纱装点。
阿加莎施了咒法,头顶吊灯光线增强不少,她又将即将燃尽的烛台换了新的蜡烛。
回过头才又突然说道:“人死后灵魂都会经受审判,罪孽深重者不入天堂,行善积德者不入地狱。”
“有一个地方,你敢同我去吗?”
姜亦心脏悬空半秒,阿加莎竟然主动开了口。
张雩心里也一惊,兴奋的说:“那我再带两个人?等见过想见的人,我们就留在那里一辈子为您做衣服。”
这当然只是托辞,张雩不可能永远呆在那里。
阿加莎没多的心思,只淡淡应了一句:“随意。”
“我出去一趟,你们改的差不多了就自行回房。”
门打开又合上,姜亦和张雩松了一口气,又提起来一口气-
本着已经超了时间反正回去都会被罚的心理,楼溪清走到一半又忽然调转方向,往诊所那边去。
怕白里特医生认出来自己,楼溪清随便编了一个理由,让路人将游九于叫了出来。
她将人拉进诊所后面的小树林,这边树多,就算白里特医生疑心病重出来找人,一时半会儿也认不出来她。
“游九于,诊所这边没什么有用的信息,队长说让你去镇上随便找个旅馆先住着,我刚想了想,你就去照看柳姐姐他们吧,也省的大家还得轮流抽出来时间。”
“长映姐出什么事了吗?”,游九于问。
楼溪清面色不太好,只说道:“我带你去吧,你去看过就知道了。”
“今天死的两个人里,有长映姐…吗?”,游九于有些不敢想。
楼溪清说:“嗯,但严格意义上也还不算是已经死亡”,就像是薛定谔的猫,不打开箱子,谁也不知道箱子里的猫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柳姐姐他们也一样。
就像队长说的,只要石像还没有消失,他们就也处于这种状态。
路上的时候,楼溪清又将游九于错过的东西都给他讲了一遍,听的游九于眉头一皱再一皱。
楼溪清问:“嗯,怎么回事?”
“我都快被你绕晕了”,游九于叹了一口气,说:“我上学时候就听不进去这些,我妈觉得靠我自己是没有什么指望了,就成天拉着我去拜菩萨。”
“所以这些对我来说,太绕了。”
楼溪清笑,“你妈还真是为你操碎了心。”
“那是”,游九于啧了一声,说:“我都有点想她了。”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楼溪清道。
游九于说:“有很多人这么说过,但不巧了,我还真是。”
“我就不是,越是亲近的人,我就越难说出像这样的话。”
游九于抬头,眼神看向前方,“我从前其实和你差不多。还记得常伯吗?”
“记得”,但上一个副本她们打交道不多,楼溪清对常伯的印象也就只停留在记得。
“我见到常伯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很像我外公。一样瘦削的肩膀,一样倔强的神情。”
游九于声音很淡,“十五岁那年我还在上高中,无比寻常的一个周末,那时候学校补课,即便才高一也只放半天,我妈带我一起回了一趟娘家。外公那时候想让我们进去坐一坐,可我妈考虑到我要上课,东西送回来就走了,后面这就成了我一辈子的遗憾。”
“所以现在,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游九于眉毛一挑,同楼溪清道:“陈教授那阵儿逮着我问,我都没松口,别告诉他。”
“嗯好”,楼溪清笑。
也不知道这两人哪里出了问题,劲儿劲儿的。
现在刚好是王樾守在房间里,游九于进去的时候有被两座石像吓到。
“这是我们另一个队友,他可以一直守在这里,你们去忙吧”,楼溪清解释说。
王樾站起来,简单同游九于打过招呼,后说到:“那我就真走了,正好有人刚才递了消息,说发现有新的家庭,但玩家不太配合。”
楼溪清问:“大概在哪个方向?”
“刚好和殷队长所处的庄园在一个方向。”
“行,辛苦了”,楼溪清嘱咐道:“万事小心。”
同游九于交代完,楼溪清也收拾了准备离开,爱恩夫人那边,她也得赶紧摸清楚她的想法。
“楼溪清”,游九于突然出声。
“嗯?”
“发现不对劲了告诉我一声。”
“好。”-
卡瑞纳伯爵每月留了固定的时间在家陪梅汀夫人和孩子。
但按照庄园内仆人的说法,他简直比任何一个机器还要精量,能够准确预算到未来一个月可能发生的事。
今天又有不同,殷惟州不知道全貌,只瞧见梅汀夫人同卡瑞纳伯爵好似大吵了一架,怒气冲冲的推开门出来,坐着马车离开了庄园。
卡瑞纳伯爵眼睛一直盯着门的方向,却没追上去,也没叫人追上去。
里沙少爷站在庄园的楼上,眼神追随着梅汀夫人走远。
眼下两人就这样一直盯着看,殷惟州作为一个家庭教师,也不好贸然直接就跟上去。
于是他就在草坪和花园边上打转,直到王越队里那个戴眼镜的小胖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刀,就到了他身边。
殷惟州道:“上次忘了问,你的名字是?”
小胖嘿嘿笑了一声,说:“我叫董亮。”
董亮穿着园丁的衣服,一边用手里的剪刀修剪花园里的杂草,一边同殷惟州讲话。
他压低了声音小声说,“殷队长,我们有发现,但那边的玩家不肯配合。”
殷惟州还听董亮说,王樾已经从威利兰小镇赶过去了。
左右他自己现在也没什么事,回来的时候卡瑞纳伯爵还交代说今天课暂停一次,殷惟州更是有了充足的时间。
于是董亮便听人说道:“那你先忙着,我也去看看。”
殷惟州走了同梅汀夫人完全相反的方向,因为最新发现的一户家庭还在庄园的后面,在同一条直线上更远的地方。
他到的时候王樾已经掺合进去复杂的局面,他正面色紧绷的站在派系明显的两波人中间,竭力劝说着什么。
也不知道之前说了哪些,两方都显得群情激愤,久久争执不出来一个结果。
反倒是殷惟州,在对方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或许也说不上是熟悉,但在上一个副本有过一面之缘。
他记得那个人是叫“万家乐”。
第064章 众生喧哗(11)
“哎,你们怎么回事,都说了不合作还在坚持什么,听不懂人话吗?!”
“我们自己能行,用不着你们过来横叉一脚。”
王樾身边的队友是个暴脾气,闻言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瞧着对面人,“你们知道个屁,知道还不合作,我看你们就…”
殷惟州总算是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刚好这时候万家乐从人群中间溜去了后面,他的位置被另外一个女人占据。
如果张雩在的话,肯定会惊呼一声:我靠,是、是、是那个疯女人。
这正是上一个副本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杀了余艳的疯女人。
殷惟州心想,看来这之中还有沈玉珍的手笔,这种时候软的不行,就得来硬的。
于是他便从人群最后挤到了前面,同对面的玩家正面相对,沈玉珍和万家乐同一时间都看见了他。
前者脸色难看,有些不自然。
后者却是眼神一亮,殷惟州甚至有些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技能三合一使用,殷惟州只在上个副本最后对付沈玉珍时才用过,所以她推断不出来这究竟是殷惟州的普通技能还是什么。
这样就够了。
对面的人和王樾这边的人还在争执,殷惟州身后却突然出现一抹巨大的虚影。
那虚影是一个女鬼的身形,哪怕长相艳丽夺目,也不妨碍她是女鬼的事实。
谭相雪指甲老长,白绫缠绕脖子几转顺着胸口前后垂下,却没遮住深重的勒痕。
她的一只眼空洞的很,往下流着血水,可殷惟州身上却没沾染分毫,她笑起来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血色嫁衣套在这样的人身上,除了加剧人们对她的恐惧,也是将她过去的可能披露于人前。
王樾这边的人被毫无预兆就出现的谭相雪吓了一跳,一个个的往后退去,眼神惊疑未定的目视前方。
而谭相雪在收到殷惟州的指令后,舔了舔指尖,红唇一勾,白绫便轻巧的从袖中窜出,直奔沈玉珍。
由于殷惟州和沈玉珍之前交过手,所以双方都对彼此的招式非常了解,谭相雪专挑沈玉珍的痛点下手,不多时,沈玉珍手中的折扇掉落,她身边的玩家都转而面色惊恐的看向殷惟州。
折扇是沈玉珍的技能,根据间隔时间的长短可以扇出力道不同的风,在短时间内不适合一个人作战。
相对来说,偷袭的作用可能更大。
但不幸的事,她好像比较倒霉,只一个人被分到了这里。
她的技能有了限制,殷惟州的技能又是三合一状态,沈玉珍的失败是注定的。
殷惟州也没有给她逃跑的机会。
原本还气焰嚣张的玩家顿时就萎靡下去,沈玉珍的技能他们都领略过,因为知道她厉害,所以才听了她的话,认为她能够带着他们出去。
但现在沈玉珍自己都被人缚住不能动弹,他们看殷惟州的眼神就更多了忌惮。
王樾自己也不敢相信,柳姐姐的队长竟然…这么厉害。
殷惟州在将人捆缚住之后,直接点明了沈玉珍的身份,即是某类组织的成员,以坑害玩家达到自己无虞的目的。
为了证实他说的话,殷惟州让谭相雪将沈玉珍的袖子拢到后面,露出来胳膊肘的纹身。
“看看这个。”
人群中还有质疑的声音,但也有人松了口,就在这时,所有人都被突然出现的男高音吓了一跳。
“我、我记得这个图案”,他的言辞突然变得激愤,“就是他们的人,杀了我弟弟!”
万家乐拉了那人一把,却被人大力甩开。
“杀你弟弟的人不是她”,万家乐皱眉。
虽然不是,但这个组织的人实在可恨。在场玩家有不少人心里这样想着。
男高音冲上前一把揪住人的衣领,问:“一个女人,她身边总跟着一个异域长相的男人,她是谁?!”
沈玉珍压根儿就没正眼瞧过男高音,被缚住也依旧将脖子扬的高高的。
殷惟州眼尾微动,心里叹了一声还真巧,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男高音。
梁怡的话,对于男高音来说只能是无望的负担。一个名字知不知道又能如何,碰上了就碰上了,碰不上就碰不上。
反正回到现实都会遗忘。
他给了谭相雪一个眼神,谭相雪手臂一挥,便将两人分开。
男高音敢怒不敢言的瞪着殷惟州。
殷惟州道:“我不在副本杀人,也不推荐你这么做,所以要做什么,提前先想清楚了。”
“万家乐,你跟我来”,殷惟州眼神飘向最后面要躲不躲的人。
迎着前面人探究的目光,万家乐跟着人到了路边。
王樾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神不时瞟向殷惟州身后的虚影谭相雪,问:“你们之前认识?”
“一面之缘”,殷惟州说。
副本里的确有时候会碰上之前同过一个副本的人,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谭相雪这时候突然身子俯下来,尖细的红色长指甲抬起来王樾的下巴,再迎着她刻意作出的诡异神情,王樾一瞬间脸色发白。
殷惟州轻拍谭相雪凑到前面的脑袋,说:“别吓他,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一听这话,谭相雪瞬间蔫了。
“咻”的一下又回到殷惟州身后,甚至还像川剧变脸一般换了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血水消失不见,像乖巧的邻家姑娘。
但其实这就是谭相雪生前本来的样貌,只是现在需要术法来维持。
她对着王樾柔柔的笑,和刚才判若两人。
王樾:“……”
万家乐嘿嘿一笑,依旧是自来熟的一拍殷惟州肩膀,道:“殷队长,你还是这么厉害,我刚还以为你认不出来我呢,上个副本多亏了你们,不然谁知道我还…”
王樾不知道万家乐叙旧能说到什么时候去,所以适时出言打断了他:“这位兄弟,我们是想问问有关你现在呆的这个地方的事。”
万家乐:“你们想知道什么?”
殷惟州说:“所有,你把从来了到现在主人家发生的事简要地说一遍吧?”
万家乐眼珠子左右转了几个圈,像是在回想,而后详细的说到:“我们这边是一个乳牛场…你知道吧,所以工作就是挤牛奶。”
“要说多特别的事情倒是也没有,但是听乳牛场里的老人们讲,前两天场里有一对新人刚结婚,他们还都去参加了婚礼。”
“那一对新人结婚后就没再来上过班,有人说去里昂家找过艾琳娜,两个人到现在也都没回过家。”
“里昂是艾琳娜的丈夫,他们就是刚结婚的那对新人”,万家乐到了最后又补充上这一句。
“没回过家”,王樾语气有些怀疑,“你确定就是他们吗?”
万家乐指了指乳牛场的方位,说:“欢迎视察。”
乳牛场剩下来的人就没有一个像是重要NPC的,万家乐于是才这样有底气。
因为他是语气很温和的笑着说,所以王樾并没有放在心上,“行了,相信你。”
“只是没回家…我们去哪里找人?”,王樾真的有些为难。
而且听到现在,这本书他还真没有印象,那应该就是没看过了。
“乳牛场的那些个老人,总该有知道的”,殷惟州语气笃定道。
这不像是猜测的语气,王樾一瞬间眼神放光,“殷队长,你看过这本书吗?”
“嗯”,殷惟州点头。
这还得多谢陈岁里,上次在知许书店提出来的那一袋子书里,刚好就有这本。
殷惟州从那里面拿出来看的第一本,也是它。
“《德伯家的苔丝》”,殷惟州说,“同我们之前猜的主题大差不差。”
“用作者自己的话来说,苔丝是一个纯洁的女人。她在经历了不幸之后,于乳牛场结识了她现在的丈夫克莱尔。”
“因为纯洁,所以她不愿欺瞒自己的丈夫。克莱尔向苔丝坦白自己年轻时候犯下来的错,苔丝原谅了他,可她没想过的是克莱尔竟然对她的不幸耿耿于怀,新婚之夜一个人离开家,苔丝再次被抛下。”
“后来被生活所迫,苔丝向她的仇人妥协,克莱尔这时候又回来了。苔丝听着克莱尔的甜言蜜语,她觉得因为她的仇人,让她第二次失去了克莱尔,所以她终于杀了他。”
“苔丝被捕,处以绞刑。”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这个故事被短暂的划上句号。
“我们没有必要插手这些女主人公的结局,但我们需要引导她们走向既定的结局。万家乐,艾琳娜如果最后不是死于被捕,那么死亡的就会是你们”,殷惟州提醒道。
万家乐露出愕然的神情,显然这一层他还不知晓,“谢谢。”
知道了想知道的,殷惟州便打算同王樾他们一道往回走,临走时又突然想到那个男高音,怕他被沈玉珍记恨,殷惟州又回去意味不明的说了两句。
沈玉珍不知道他的技能用完了,吓吓人还是可以的。
走在路上,殷惟州叮嘱王樾说:“刚才那个男高音说的人还记得吗?”
“嗯”,因为男高音的反应,王樾有点印象。
“她叫梁怡,技能是一根可以变幻形态的长鞭,沈玉珍在这个副本,说明她和陈观也可能在,碰上了,小心。”
第065章 众生喧哗(12)
陈岁里从铺满天鹅绒的床上醒来,一众神侍便从外殿进来。
他设了结界,所以这应该是瓦伦王的手笔。
“墨菲特弥尔殿下,请让我来为您着装”,神侍说着就要上前。
陈岁里目光一沉,问:“阿琉斯在哪里?”
神侍回答:“阿琉斯大人还有别的事,今日不跟殿下一起。”
今夜十二点是便是第三天的开始,陈岁里需要驾着龙车去凡间迎回来阿加莎。
“开始吧。”
术法变的衣物到底没有真正的衣物穿起来舒服,希玛纯之外是繁琐的饰物,神侍为陈岁里梳妆废了好些时候,足以见得瓦伦王对阿加莎的重视。
从受伤之后陈岁里又修养了这些时候,他的神力恢复过来不少。
神侍说瓦伦王让先去瞧一瞧龙车,陈岁里之前从未使用过,需要熟悉。
路上的时候陈岁里借口让神侍先走,自己则是去瓦伦湖取了泉眼处的圣水。
感受到身体里的神力充盈,陈岁里又用提前备好的瓷瓶装走了一瓶。
因为他有一种预感,这次从人间回来以后,对于他自己来说,一定会有什么劫难-
姜亦和张雩婚纱修缮完成已经到了午夜,阿加莎还没回来。
第二天他们醒的很早,没过多久楼溪清也过来了,三人不约而同的想着要去庄园看一眼,即便是王樾说昨晚还见过殷惟州和梅汀夫人。
姜亦和张雩打着裁缝的名头同庄园里的人交谈,确信今早殷惟州出了门。
出了门却没来找他们。
姜亦缓慢沉了脸色,最后一狠心,道:“走吧。”
果然,离家出走不会有死亡提示音。
临分别在路上时,楼溪清突然转向对着姜亦和张雩道:“我们不去了。”
两人同时面露惊异,张雩率先问出口:“为什么?”
楼溪清只是淡淡的笑,两个小酒窝刚好看得出来,“队长那时候应该也是急糊涂了,你们跟着阿加莎夫人过去是正好,我和游九于得在这里看着爱恩夫人。”
“小鱼,姜亦,加油。”
楼溪清是可爱乖巧的长相,所以哪怕年龄比姜亦和张雩都要大,他们也从来都只把她当成是同龄人。
但是现在,楼溪清的神情和语气,却真正有了超出他们年龄的阅历。
“那我先走了,再见!”
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其实这才是楼溪清心中真正所想。
一条路分成两条,一颗心牵挂四方。
明知可能会发生的事,却没有理由留住任何人,他们被照片世界驱使着往前,在这条路上分别,分别。
有所期盼的日子总是过的很慢,张雩和姜亦终于将白天熬成了傍晚。
阿加莎的两个孩子在宫殿来人的引导下,捧着皇冠和婚纱踏上了不归路。
阿加莎背过身擦拭过眼睛,不多时也出了门,之后又同安格斯前后脚回来。
“砰”的一声,木门被安格斯大力踹开,任什么来也抚不平他脸上的怒气。
他原本英俊的面容被仇恨变的扭曲。
阿加莎高坐堂上,眼底是一种平静的疯魔。
安格斯怒吼:“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你是来惋惜你亲爱的新娘吗?”,阿加莎说:“她怀抱着全世界最美丽的婚纱和皇冠陷入沉睡,她无疑是幸福的。”
“我后悔信了你的话!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众神当头,你杀了我的孩子,使我成为一个无子的人。我真是该死,当初带你逃到了这里,我竟然是带回来一个恶魔!”
阿加莎同安格斯吵了很久,安格斯尽挑一些锥子似的言辞刺激阿加莎,说她是生养她的国家的叛徒,说她恶毒杀了她的弟弟。
长久的积怨爆发,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阿加莎痛苦并快乐,她将安格斯变成了一个无子的人。
他的新娘也因他而死,新娘的父亲,那个想要驱逐她和孩子出境的国王,因为触碰到了中毒的新娘,也死了。
天空划过亮光,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往这边来。
阿加莎不打算杀死安格斯,对于他来说,现在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
好像有东西停在屋外的空地,但姜亦和张雩透过窗户,什么都看不见。
阿加莎嘴里念过一段咒语,手指往他俩的方向点了点,暗红色的星子从空气流向他们的眼睛。
张雩用力眨了眨眼,再睁开时已经能看清外面的全貌,旋即更是激动的心脏狂跳。
外面来了不少人,他们的装扮同威利兰小镇的所有人都不同。
走在最前面的人金发金眼,修长身形之上是一张清冷且熟悉的脸。
是陈岁里!
姜亦同样为之一惊,这一刻,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得不维持现状,不得开口。
“跟我来”,阿加莎道。
安格斯被阿加莎定住身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远去。
“阿加莎巫女,我代表伟大的瓦伦王来迎您回岛”,陈岁里稍微欠了欠身,毕竟阿加莎即将成为瓦伦王的妻子。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抬头后他瞧见了阿加莎身后的两人,眼神中闪过迟疑。
阿加莎还以为是陈岁里想要阻止她带两人上岛,于是率先开口道:“他们是我用惯了的裁缝,我自会去同瓦伦斯说道。”
“您请便”,陈岁里说。
不料阿加莎却没有直接走向龙车,而是盯着陈岁里的面部看了良久,最后缓缓吐出来一句:“墨菲特弥尔,神庙的圣子…”
她顿了顿,意味不明的笑道:“瓦伦斯的长子。”
陈岁里骤然凝神,将分散的目光聚拢在阿加莎优越的面孔。
绿宝石深透的流光映射在他的眼底,显出瞳孔的震动。
阿加莎看似寻常的问:“阿琉斯没跟你一起来吗?”
陈岁里看着她的眼,说:“他还有别的事。”
“哦”,阿加莎应了一声,“你说人伤筋动骨即是不行,那么神呢?”
陈岁里眼中那双属于巫女的眼睛幽深而神秘,酒红色长发将她白净的面孔衬得几乎妖冶,阿加莎倏然抬头望了望天空,不愿再开口。
“您…”,阿加莎打断了陈岁里要说的话,继而回头对身后的两人说道:“过来。”
张雩和姜亦沾了阿加莎的光,真正乘坐龙车前往瓦伦斯岛。
期间两人看了陈岁里的背影无数遍,却找不着机会开口。
无论是这周围的神侍还是阿加莎,都成了阻隔的鸿沟。
只是这次的陈教授怎么好像变了很多。
要不是最开始眼神的一丝悸动,他都要怀疑眼前人究竟是不是陈岁里。
张雩动了动眼珠子,决心要趁现在给陈岁里递消息,不然之后再找时间也不知道还得等多久。
阿加莎撑着手臂,头轻靠于掌心。
张雩的目光实在炽热,饶是阿加莎闭了眼睛也难免被侵扰,她一时间都有些佩服塞纳。
阿加莎抬了眼皮,懒洋洋的说:“塞纳,你想说什么?”
“夫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我们现在去的地方就能找到消失的人吗?”,张雩抛出的一连串问题迫使阿加莎皱了皱眉头。
也不知是太久没有坐过龙车还是怎样,阿加莎头有些重,而张雩的问题又太多,让她有些心烦。
但人毕竟还是自己招来的,阿加莎还是简单回答了两句,而后将问题甩给了陈岁里。
“去问他”,阿加莎后知后觉的又记起来什么,补充道:“注意礼节。”
张雩应了声“是。”
本来他是想通过问题的方式要陈岁里知晓他目前能够透露出来的消息。
但现在阿加莎直接让他去问陈岁里,即便是身边还站着这么多人,不能放开了说话,张雩也是开心的。
刚才听阿加莎说过陈岁里的身份,张雩便作恭敬状叫了一声“墨菲特弥尔殿下。”
“你是阿加莎巫女带回来的客人,不用多礼”,陈岁里面色平淡,冰冷的语气让张雩觉得陌生。
阿加莎闭着眼,陈岁里看过之后收回来眼神,对张雩说:“听说你们是裁缝?”
“是”,张雩迎着他的眼神回答。
“可否给我看一看你的手?”
“当然”,张雩将手掌伸了出去,陈岁里浅浅握住他的指尖。
温润柔和的神力轻飘飘的从指尖流向张雩的四肢百骸,最后又重新回到张雩指尖。
正出神时,张雩脑子里突然响起熟悉的冰冷声调,仿佛刚从雪山上来,仅仅是在识海,便让他浑身发寒。
「小鱼,我有人设。」
陈岁里不敢说太多字,像这种通过接触传音的方法已然是最为保险的一种,但阿加莎还在,陈岁里摸不清她的立场。
按理说她即将成为瓦伦王的妻子,却又在刚才同他说了那样的话。
即便是周围还有神侍,阿加莎没有将话说透,但已经够人联想。
陈岁里松开张雩的指尖,用一种疏离的语调说道:“受过洗礼,你的双手将会更加灵巧。”
张雩道谢后方才接着刚才的问题,问陈岁里:“请问,即将到达的地方是能见到消失的人吗?”
“消失…”,陈岁里喃喃,“瓦伦斯岛是神明的居所,你想要的,或许神庙能够找到答案。”
消失的人。
张雩在找。
队里有谁消失了吗,为什么来的只有张雩和姜亦两个人?
陈岁里有太多问题。
他本来是打算这次迎接阿加莎的途中出逃,却没想到姜亦和张雩突然出现,打破了陈岁里之前的计划。
神庙,不知为何,想到这个地方,陈岁里心中便涌出排斥。
第066章 众生喧哗(13)
阿加莎提前用灵鸟与瓦伦王交谈过,所以她的到来并没有诸多神明迎接,龙车直接将人送去了主神殿。
这也是陈岁里第一次来到主神殿,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次见到瓦伦王。
瓦伦王比他想的还要年轻,或许应该说成是看上去年轻,因为他的容颜看起来同陈岁里差不多大。
只是周身气度和神态添了威严,叫人想要仰视。
瓦伦斯来到阿加莎身前,深邃的眸扫过她的面颊,“阿加莎,你来了。”
阿加莎侧身,瓦伦斯便被动的见到了她身后的姜亦和张雩。
“我带上来两个人”,阿加莎说。
“阿琉斯,你带他们去安置吧”,瓦伦王只淡淡瞥过去一眼,很快收回自己的眼神。
阿加莎在阿琉斯出声之前说道:“他们想去神庙找人,你派个人带他们去吧。”
神庙…
瓦伦斯听见这两个字,眼底才终于有了波澜,他眼神示意阿琉斯停在那里,目光第一次放在他的长子身上。
全岛无论神明还是神侍,皆为瓦伦王的信徒,包括他的长子。
但现在,哪怕陈岁里就恭敬的站在那里,瓦伦斯也很难从他眼中看出来尊崇。
果然,他当初的决定还是正确的。
“墨菲特弥尔。”
陈岁里上前一步,“伟大的瓦伦王,我在。”
“你带他们去吧”,瓦伦斯说完便拉着阿加莎要往别处去。
“那阿琉斯呢”,陈岁里在身后追着问道。
瓦伦斯眉峰微蹙,“他留守主神殿。”
待瓦伦王和阿加莎的背影消失在神殿,阿琉斯才到了陈岁里身前,标准的礼仪过后,阿琉斯抬头,琉璃色的眸子里多了忧愁。
“亲爱的殿下,原谅我这些日子无法常伴您左右,神庙…”,他叹了一口气,不想说又不得不说:“…神庙您最好还是不要去。”
陈岁里步步紧逼,问:“为什么你不能同我一起去?还是只是不能同我一起去到神庙?”
阿琉斯后退,第一次回避了陈岁里的问题,也不知是不想说还是真的不知道。
他匿了身形,只用空旷的声音道:“殿下,别再问了,我不想对您说谎。”
陈岁里拧眉,须臾在这场无声的较劲中败下阵来,或许又可以说成是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走吧”,陈岁里对着姜亦和张雩说道,“先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阿琉斯既然说神庙最好不要去,陈岁里索性就先带着姜亦他们回去寝殿,在寝殿先将事情说完了才好。
高大的殿宇完全不同于威利兰小镇的装横,希腊柱底都堆着一团云雾,踩在地面虽然没有感觉,心中却缥缈。
陈岁里再次设了结界,强大的神力自头顶笼罩,隔绝声响。
结界之内,是神之子的领地。
方才驾着龙车消耗了不少神力,再加上设置结界,陈岁里有些体力不支。
姜亦见状伸手捞了一把,着急的问:“陈教授,没事吧?”
“没事”,陈岁里缓了一口气说:“你们在人间遇见了什么,都和我说一遍吧。”
“陈教授,你…”,姜亦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不是因为容貌,而是感觉。
陈岁里叹了口气,心里将这劳什子人设骂过千百遍,却还是解释说:“APP提醒我有什么人设,不能崩坏,然后就这样了。”
“等这个副本一结束,应该就没了。”
陈岁里现在这样说着,却压根儿没有想过这个所谓的人设要求,根本就维持不到副本结束。
并且即将消失。
“嗷,我就说”,张雩将脑袋往前凑,“之前在龙车上你和我说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挠挠头。
陈岁里想笑,脸上的笑却有些冰冷,姜亦说:“陈教授…不然笑不了也就不用勉强?”
陈岁里:“……”
些许玩笑过后,姜亦便将威利兰小镇的一切都告诉了陈岁里,包括柳长映和孙漾成为石像,包括殷惟州有可能的消失。
以及众生喧哗的主题。
陈岁里沉思良久,过后说道:“队长说的是对的,这个副本的重要人物是阿加莎。”
“我们要找照片,得从她身上入手。”
“背叛国家的公主,杀死至亲的姐姐,毒害国王的恶人,送走孩子的母亲,姜亦下意识的问:我们真的能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吗?”
“不用想那么多,究来算去,不过就那两点”,陈岁里说:“你们先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我们准备去神庙。”
张雩说:“那个阿琉斯不是说最好不要去吗?”
“墨菲特弥尔身上还有秘密,不去,我们可能到了最后也不得而知”,陈岁里将瓷瓶中的圣水一饮而尽,道:“这里的生死,恶者下地狱,善者入天堂,神庙掌究善者灵魂,如果是要找人,只能是在神庙。”
但即便是您,也不可多饮。
陈岁里握住手中的瓷瓶,脑子里没由来闪过阿琉斯之前说过的话。
但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因为按照姜亦说的,玩家的性命同各个女主人公勾连,每一次死亡都牵扯的是一大批人。
一夜过后,玩家人数锐减,那么全灭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柳姐姐,队长。
陈岁里一定会救他们回来。
冰透的湖水不知穷尽的流淌,泉眼咕咚,陈岁里的到来惊了一池湖水,表面浅浅漾起波纹。
虽然是叫瓦伦湖,可陈岁里每次站于泉眼附近,都看不见这湖的尽头。
他立于上空,指尖轻点,泉眼处的圣水便汇成一股,稳稳进了瓶中。
圣水入口,失去之前的温凉,滑过喉咙时仿佛带着细小的尖刺,刺挠,和细微的阵痛。
这应该就是阿琉斯说的不能多饮最初的副作用了。
陈岁里作为神之子,是除了瓦伦王之外住处距离神庙最近的神明。
路过神殿,纯白鸢尾开满殿前,仿佛自然赋予自由的灵鸟,充斥着诗意、美好。
“这是谁住的地方,真是…奢靡”,主要是这花整整绕了神殿一周,所以张雩才会这样说道。
陈岁里:“…我的。”
张雩愣住。
姜亦也跟着扯了扯嘴角,替张雩找补:“这应该不是陈教授主动要求的。”
陈岁里:“…是我。”
姜亦愣住。
张雩眼神动了动,心想,自己还要替姜亦找补吗。
陈岁里眼神落在纯白的鸢尾,换他也想不到,这样纯洁的花是出自梁怡之手。
“梁怡和陈观也在这里,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别走太远”,陈岁里指了指那些鸢尾,说:“这花是他们的手笔,我主动要求的。”
这次张雩和姜亦懂了。
敢情是陈教授为了磋磨那两人做出来的事情。
几人聊着聊着也就到了神庙之外。
这里并没有雕梁画栋,甚至还没有其余宫殿的浮雕精美,但这种简约之中又让人心生崇敬。
走进神庙,壁上不再是纯白,复古的配色贯穿,甚至还囊括了整个穹顶。
“墨菲特弥尔殿下!”,有人惊呼出声。
一时间,凡在殿中的所有神明、神侍纷纷侧目,只因为陈岁里已经很久没有来过神庙。
“殿下,近期神庙安好,并无祸患”,有神明恭敬上前汇报近况。
陈岁里还没来得及点头,便被不远处反驳的声音吸引了目光。
“神庙安好,殿下便来了,神庙出事,怎么不见殿下半分身影?”,说话的神明身上挂有火焰纹样的装饰,容色粗犷。
陈岁里看过一圈,有尊崇他的,有无表情的,也有像他面前不远处这位意图刁难他的。
看来神庙,派系林立。
“神庙出过何事?”,陈岁里看向忤逆他的神明。
那神明却只是讽刺,没有回答陈岁里的问题,“殿下贵为神庙圣子,竟连神庙出了事都未曾听闻,当真因为是王的长子,所以坐的安稳。”
陈岁里只是浅笑,之前的事他不清楚,不过这几日,他不是不想知晓,是不能知晓。
偏向陈岁里这边的神明向他陈述道:“正是昨日,神庙结界松动,万千魂灵溢出,而您被王安置于神殿。”
安置神殿只是好听的说法,浅显来讲,无非就是陈岁里忤逆瓦伦王,后被困于神殿。
“殿下,你这次来是为什么?”,神庙长老顾自说到:“您该不会是单纯带着两个外族人过来游玩的。”
张雩和姜亦这时候不方便说话,便只能安静的呆在陈岁里身后。
陈岁里心口没由来的一阵剧痛,他茫然抬头,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阵剧痛来的快,去的也快,陈岁里抛开不适,对着长老说:“我要去,轮回台。”
瓦伦斯岛掌生,任何生前有善德的魂灵死后来到岛上,经由轮回台规整,即可新入轮回。
这处幻想而来的神庙,保留了信仰灵魂不死和轮回转世的传统。
陈岁里结合殷惟州之前分析过的内容,对APP提到过的一切皆有可能作了更为细致的填充。
肉身死亡并不代表真正的死亡,但灵魂湮灭便绝无再生还的可能。
众生喧哗,灵魂喧嚣。
这是挣扎中的女性给予玩家的最后一次机会。
所以,陈岁里需要去轮回台夺回迷失的灵魂,将他们重新放归僵化的躯体。
这时候,却有异样的声音要挡他的路,“长老,殿下如今已经不再具备入轮回台的资格!”
这声音的主人,是梁怡。
第067章 众生喧哗(14)
姜亦和张雩循着声音,赫然发现梁怡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长老跟前,躬身说着这话。
张雩虽然只是后来听说她在上个副本的作为,但也因此对她深恶痛绝。
陈岁里眸色一深,浅金色的瞳孔瞬间化为纯正的黄金色,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梁怡就已经被一股不容反驳的力量摔出去,重重砸在不远处的希腊柱。
有神明叫着“达尔西”的名字,转而怒视陈岁里,越发觉得陈岁里配不上他的位置。
陈观从静候一旁连忙到了希腊柱跟前,去扶梁怡。
临近那位有火焰饰物的神明时,陈观眼眸从漆黑渐渐转为了冰透的蓝。
他只嘴唇动了动,根据唇形可以辨别出他说的是:“去。”
火焰饰物的神明瞳孔暗了下去,再亮起来时已经失去了先前的光泽。
陈岁里尚在回答长老的问题,没成想突然袭来的火焰神明让他下意识的变了脸色。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眨眼之间,陈岁里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人嘴里说着:“你不该伤害达尔西。”
陈岁里挨了他一下,身形却丝毫未动,后好笑的看着他,“因为她跟你是一类人吗?”
今日的轮回台他是非去不可的,所以短时间之内恐怕无法善了。
陈岁里不由得庆幸来之前强行将神力恢复到最强,眼下他眼尾一沉,在有准备的情况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火焰神明放倒。
墨菲特弥尔在神庙有人尊崇,是因为他的神力强大,外加处世为人。
墨菲特弥尔在神庙有人忤逆,是因为有神明觉得他的神力又不够强大,达不到预期。
“长老,公然对神之子出手,是不是该接受惩处?”,陈岁里解决完了眼前事,又将问题本身抛回给立于高处的神庙长老。
长老只一个眼神,维持秩序的神官便要将火焰神明拉下去。
正好这时候火焰神明也摆脱了陈观的控制,眼神清明之后对自己如今的处境一眼懵。
可再任他叫喊,已经发生的事情便无可转圜。
陈岁里眸光扫向陈观,发现他也满目怨色的看向自己。
无所谓,陈岁里不在乎。
不过是副本换过,处境颠倒而已。谁还没有处于下境的时候。
陈岁里将姜亦和张雩托给之前问他好的神明,因为他不确信自己还能不能回来,或者说是能怎样回来。
梁怡和陈观都在,姜亦他们没有神力,还需依靠其他神明。
处理好这些,陈岁里再次出言:“长老,我要前往轮回台。”
神明躁动,有不少对陈岁里刚才的作为颇有微词。
长老紧盯了陈岁里半晌,而后说道:“您确已失去进入轮回台的资格。”
陈岁里正色道:“这是瓦伦王的命令。”
“王依纵殿下”,长老沉了语气,“但神庙并非是王一人说了算。”
“那我要如何才能进?”,陈岁里执拗的问道。
“打过我”,长老冷漠开口。
安静下去的神庙一时间再次沸腾。
神庙的长老可是从神庙诞生之时就已经存在,可以说成是与瓦伦王同时代产生的神明,所以他才敢不将王的话放在眼里。
由此,也就可以想到,他的实力究竟有多可怕,恐怕与王都不相上下。
想要打过长老进入轮回台,恐怕是痴人说梦。
“算了吧殿下,您的身子才刚养好…”,有神明过来劝说。
陈岁里却微笑着拂开他的手,没有说话,却态度分明。
亲近陈岁里的神明都低下了头,仿佛预见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忤逆陈岁里的神明脸上则是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陈岁里想,他们不尊崇自己,是因为只忠于瓦伦王吗。
今日是唯一的机会,是唯一正大光明的机会。
陈岁里有预感,瓦伦王不会再给自己第二次这样的机会。
阿加莎虽不是个热心肠,但好歹是这件事的发起者,陈岁里回头看了姜亦一眼,又看了一眼神庙之外。
姜亦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在陈岁里同长老开战之后,他便向陈岁里交代保护他们的神明求救,让他去找阿加莎。
神明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几乎在对话结束的那一秒便消失不见。
而陈岁里这边已是一片狼藉。
长老没有留手,完全是动了真格。
陈岁里最开始还勉强能够接的住,越到后面就越觉得吃力,而长老却还丝毫看不出来疲色。
他不知道摔在地上多少回,纯白的衣物被割开无数细小的裂口,红色的血珠很快侵染衣料。
高傲的神明仿佛被折断了翅膀,可他的脊背依旧挺直,脖颈依旧高昂。
长老居高临下的问:“还要继续吗?”
陈岁里面色深冷,嘴角艰难的扯动,说:“继、续。”
霎时间,殿内神明被庞大的神力逼的后退到神庙角落,张雩和姜亦也被护着到了身后。
陈岁里一个人站在神庙中央,头顶上方是一切压力的根源,巨大的由神力凝聚而成的长剑悬在头顶。
剑身甚至都快要赶上女神像底下的希腊柱。
磅礴的神力叫嚣、跃动,自上而下的逼迫着陈岁里臣服。
而这把剑的剑柄在神庙的最高处,神庙长老的手中。
他最后再问了一遍,“墨菲特弥尔,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陈岁里仰头笑了。
墨菲特弥尔贵为神庙的圣子,来了却还要受长老这样的礼,也不知道是谁该好自为之。
浅金色长发飞扬,陈岁里咬紧牙关,耗尽周身神力想要做最后的反抗。
恢宏的剑气轻松划破他的屏障,在虚无之中直奔他整个人。
眼睛距离剑尖的距离不到一指。
伴随着“轰”的一声。
神庙后方猛然掀起比巨浪翻涌还要大的阵势,轰隆声仿佛震碎耳膜,狂风呼啸不断。
长老从高台回头,平静的面容一时间被沉黑替代。
有之前经历过的神明喊到:“结界再次松动,魂灵又溢出来了!”
“为何这几日魂灵异动频繁,以前可是百年都不见得会有这么一遭。”
神明凭借信仰而生,依靠信仰而活。
万千魂灵从轮回台逃出,它们到了神庙前沿,肆无忌惮的横行于神庙,却又有目的似的最终奔向一个人的身体。
众多魂灵铺天盖地的涌入陈岁里身体,神剑被魂灵阻隔,久久挥之不下。
张雩一脸着急,叫了一声:“殿下——!”
身前的神明转头,脸上却没有多少担忧,反之还尽是信服,满眼的尊崇。
“这是怎么回事?”,张雩急切的问。
“不用担心”,神明解释说:“这是属于殿下的福泽,他被数万魂灵选中,它们便都成了殿下的信众。”
“这次之后,不会再有人忤逆殿下!”
陈岁里被迫接纳汹涌而来的信仰之力,伴随着一个接一个魂灵的涌入,陈岁里感知到了她们的所有,从出生到死亡。
柳长映的声音突然出现于脑海,陈岁里在混沌之中获得了短暂的清醒。
“魂灵喧嚣,众生信仰。陈教授,请接住我送你的这份礼。”
“这是尼莎夫人和我一起,为你准备的大礼!”
“柳柳姐…”,陈岁里在混沌的状态下喃喃出声,却总也抓不住柳长映的影子。
柳长映和尼莎夫人的灵魂藏匿于庞大的魂灵之中,一同成为陈岁里的本源之力。
头顶神剑不知何时已然不堪重负,化为莹尘消散于空中,长老承受不住神力反噬,站立不稳后退一大步,紧接着擦了擦嘴角。
汇聚于神庙的神力越来越浓厚,瓦伦斯在主神殿感知到了什么,一瞬间消失在宫殿。而后下一秒,便出现于神庙。
一众神明恭敬的行过一礼,却见瓦伦王面色不佳的走近他的长子。
“轮回台有了破绽,这之中混进来身染业障的魂灵,神之子被污染。”
瓦伦斯用了神力,每一个字都清晰落到众神耳中。
业障…
污染…
怎么会?!
瓦伦斯双手画着神秘的符号,可以划破虚空的力量凭空出现,阻断了魂灵进入陈岁里身体的趋势。
所有一切被断开,魂灵无了归处,瓦伦斯号召众神一起,于神庙将所有魂灵重新封印。
接下来,他才用余光去看刚才站稳的陈岁里。
经受污染的神明从未有过好下场,他们最终的结果无疑都会走向陨落。
陈岁里已经清醒过来,体内的神力甚至比之前全盛时期还要充盈。
不过被打断,所以他知晓,自己依旧不敌瓦伦王。
“墨菲特弥尔,你需要接受审判”,瓦伦斯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
“我并没有被污染”,陈岁里冷静道。
“被污染的神明都不会承认自己被污染”,瓦伦斯不执着于言语上的争斗,所以他已然动了杀心。
陈岁里的反抗在众神看来只能是负隅顽抗,毕竟瓦伦斯才是岛上最强大的神明。
可这时候发生了意外。
在众神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瓦伦斯率先皱了眉头,他对着虚无说到:“阿琉斯,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阿琉斯现身于陈岁里身旁,这也是两人第一次同时出现于瓦伦斯神庙。
“殿下,请原谅我”,阿琉斯本来低垂着眼,如今到了最后,才稍微抬起来头,说:“我爱您,是因为我本就是您。”
“我其实只是您身上的一根神骨。”
第068章 众生喧哗(15)
这件事阿琉斯从诞生之日便知晓,但是因为他的私心,一直隐瞒到现在。
瓦伦王以为自己告诉了阿琉斯真相,他就会有所顾忌,却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宁可自己消失,也要救陈岁里。
“殿下”,阿琉斯半跪于地,虔诚地吻向陈岁里的手背,“您诞生之时便身怀无上神力,未曾修炼,神力就已经超过了王。”
“王摸过您的脊骨,从中挑中了我。您还未睁眼,我便从您的身体中剥离,由此,您的神力也叫我带走一半。”
“如今,我尽数还给您,希望您能够活下去。”
其实阿琉斯还有未说尽的话,瓦伦斯抽出来陈岁里的脊骨化为阿琉斯,又令阿琉斯成为他自己的信徒。
但阿琉斯对于陈岁里的亲昵是源自骨子里的记忆,即便是瓦伦斯限制了他的出行,他也从未递减。
阿加莎到了神庙口,事情的演变比她想的还要有意思,她没再往前,而是就靠在希腊柱,看着事情会往何种方向演变。
瓦伦王的脸色在阿琉斯一句接着一句中越来越差,因为阿琉斯说的几乎颠覆了他在整个神庙一直以来的形象。
有神明开始窃窃私语。
“阿琉斯大人说的是假的吧,王怎么可能是他口中描述的这样…”
“再说,墨菲特弥尔殿下作为王的长子,以后也是要接替王的位置,这不可能。”
“阿琉斯定是在说谎!”
…
诸如此类的言辞屡屡不住,这之中大多数都是瓦伦斯的信徒。
当然,也不乏有尊崇陈岁里的神明,对事情发展的态势感到不解。
但言语终究是苍白的,一切还是要等事实来说话。
阿琉斯观望瓦伦王的神情,也没来得及道别,便迅速化为一道柔和而有目的性的光团,眨眼间没入陈岁里的身体。
先是细腻的痛感贯穿全身,紧接着酥酥痒痒的麻意从骨缝蔓延开来,神骨以一种强势而又温润的速度快速融入陈岁里的身体。
阿琉斯的神力,再加上柳长映和尼莎夫人带来的信仰之力,陈岁里再睁眼时,神力都已经外泄。
属于阿琉斯的一切都消失不见,瓦伦王“啧”了一声,意味不明。
但他也并未因此就放过陈岁里,瓦伦斯道:“阿琉斯被受到污染的圣子强行献祭,大家跟我一起,封印他!”
“这…”,有神明开始迟疑,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们也是尽收眼底。
阿琉斯大人是自愿的,不存在强行一说。
但瓦伦斯多年的领导力尚在,依旧有大批信众不由分说的朝陈岁里袭来。
只有一小部分按兵不动,帮陈岁里照顾着张雩、姜亦二人。
原本只是一场进与不进轮回台的争执,发展到现在,竟然成了一场王位的争夺。
即便陈岁里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也不得不陷入这场争斗。
他先是用神力安抚好立于他身后的神明,随后单手接住了瓦伦斯的全力一击,这一刻,那些不认可陈岁里实力的神明再也无话可说。
纯净而强大的神力从陈岁里指尖散开,于是,他身后的信众便又增加了一批。
面对瓦伦斯和众神的纠缠,恢复到全盛时期的陈岁里采用速战速决的攻势,很快擒住了瓦伦斯的脖颈。
众神顿步,陈岁里偏头,沉压这一刻四散开来,却又只向着瓦伦斯身后的信众。
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强迫着他们弯曲膝盖。
这是,惩罚。
陈岁里两次见瓦伦斯,第一次他高高在上,随意将姜亦和张雩丢给陈岁里,哪怕知道陈岁里到了神庙会不受待见,依旧不曾交代什么。
第二次即是现在,刚出来时瓦伦斯想要他的命,可到了现在,真正掌握生死的人成了陈岁里,瓦伦斯便只能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伟大的王,我是您的长子,不是您的敌人”,陈岁里皱着眉头,手指用了点力,紧接着说道:“您是如何忍心,从一个刚诞生的幼小神灵身上取下来他的脊骨。”
“说实话,我从未记恨过您,哪怕是刚才从阿琉斯口中知道真相”,陈岁里执拗的说:“我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您一次又一次要来杀我。”
陈岁里手指紧了一圈,但这样的行为除了侮辱,几乎对神明造成不了实质性的伤害。
瓦伦斯紧绷嘴唇,不肯说话。
陈岁里卸了力道,他便如失去支架的藤蔓,一整个跌坐在地。
时间仿佛回到了陈岁里因他受伤的那天。
时过境迁,竟然如此之快。
陈岁里也蹲下来,浅金色长发顺势掉在地面,他沉了眼眸,缓慢开口:“拉伊奥斯因为听信神谕认为俄狄浦斯将会杀父娶母,因此下令贯穿幼子脚踵,将之抛于荒郊野外[1]。”
“可最终他还是犯下了杀父娶母的罪行。”
“父神,您说人不能同命运抗争,那么神就可以吗?您抽走我的神骨保您自己无忧,可您有想过吗,既定的事情它改变不了。而您,还真正伤害了您的幼子。”
“我不是俄狄浦斯,我不会因为担责戳瞎自己的双眼,请求放逐。所以父神,我也不会放过您,就像您对待我一样。”
陈岁里一字一句的说完这些,瓦伦斯才终于开口:“你打算弑神吗?”
“不,我只是废除您的神力,然后您还是住在您的主神殿”,陈岁里说:“我不会继承您的位置,但我也不会让您再呆在这个位置。”
陈岁里起身,瓦伦斯的神力被他尽数抽走,后汇成一股到了神庙后方,那是属于轮回之境的地域。
陈岁里将这些神力用于加固轮回台的封印。
接下来是梁怡和陈观,“善于挑唆是非的神明神庙不会再留。”
梁怡身上的神力也被尽数抽走,她一时间有些站立不稳,但眼神却露出凶狠,仿佛下一刻就要召唤出长鞭。
可是技能在这个副本的作用太过有限,在真正的神力面前,几乎可以说成是挠痒痒,但也好过完全的无计可施。
照片世界给了陈岁里这样大的权利,便也用人设限制了他的行为。
他是神庙的圣子,任何行为都要经得起众神的考验。
所以他最多也只能够抽走梁怡和陈观的神力,叫他们在瓦伦斯岛再无依托。
其余的,日子还长,陈岁里不急。
“哦,还有你呢”,陈岁里隔着虚空将陈观提起,“是你影响了刚才那位有火焰饰物的神明吧,不然,这里的神明怎么敢攻击神庙的圣子?”
陈岁里此话一出,其余神明才缓慢回过头来。
也是,在刚才的情景下,火焰神明还不至于直接出手,除非他真是受了什么控制。
但一个小小的神侍,真能有这么大能耐吗?
还是说…
瞧着众神的神情,陈岁里知道自己说对了话,他又适时重新接上:“长老,不然还是将他带下去好生排查,省的叫什么人混了进来。”
长老于这一场惊变中还没回过来神,甚至没有想过,刚才还同自己大打出手的陈岁里,在局势一边倒之后,还会同自己好言相向。
“是得带下去好生查查”,长老神色略微有些尴尬的从陈岁里脸上移开,看过梁怡,又看过陈观,最后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也将父神请回去歇着吧,他累了”,陈岁里又补充道。
有掌管秩序的神明请示长老,长老只摆了摆手,他们便依着陈岁里的话,心中五味杂陈的担着他们的旧王回去主神殿。
好不容易扫平了所有阻碍,陈岁里甚至来不及听众神的膜拜,便带着姜亦和张雩,径直走向神庙后方,他们还是要去轮回台。
不过这次,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陈岁里的路。
跟进来的只剩下长老,他从后面渐渐走到了最前方,恭敬的说道:“我为您带路。”
陈岁里没有拒绝。
方才只将瓦伦斯的神力调来了这边,但如今亲眼看见,他才更觉得这轮回台是多么神奇的地方。
如今被封印住,万千魂灵只等着被归置,然后进入新的轮回。
陈岁里从这之中扫过,确认没有见过柳长映和孙漾的身形,才放心他们是真的到了自己身体里。
于是他便调动神力,在本源神力中搜寻,终于,叫他发现了端倪。
陈岁里松了一口气。
还在,还在就好。
但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还没有殷惟州的消息,他的神识也未从中查探到殷惟州的灵魂。
为了让自己安心,陈岁里再瞅过一遍轮回台上的魂灵,最后确认这之中的确是没有殷惟州,他才问长老:“怎样才能找到消失的人?”
张雩和姜亦也梗着脖子细细的听。
“消失的人?”,长老语气透出不确信,思虑过后方才回答:“瓦伦斯岛掌生,地狱掌死,但其实还会有错判亦或是走丢的灵魂到了这二者中间的灰色地带。”
他有些为难的开口,“这些灵魂很有可能成为那里东西的生人,那些东西就靠吃这些走丢的灵魂来延长他们的寿命。”
生人,陈岁里还是第一次听说。
姜亦和张雩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这样的话,殷惟州现在可以说是非常危险。
“怎么去?”,陈岁里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
“殿下,那处不属于瓦伦斯岛的地界,对于神明来说,处处都是危险”,长老坚持道:“您不能去!”
阿加莎一声轻笑,“他现在的神力,什么地方不能去。”
巫女在长老沉痛的眸子里来到轮回台,古老的咒语在她的嘴里连成一串,飞向封印中躁动的魂灵。
霎时间,一道类似于裂缝的东西出现在眼前,阿加莎说:“半小时之内,必须回来。”
陈岁里头也不回的踏入裂缝,入口随即关闭,一切恢复到最初。
阿加莎看了眼张雩和姜亦,又看了眼裂缝消失的地方,兴味盎然。
第069章 众生喧哗(16)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阴湿的,干冷的感觉。
陈岁里目之所及是一片不很纯粹的黑,勉强能看清路。
而他自己正站在道路中间,两边种满了高大而不知品种的树木,被风一吹,“簌簌”的响。
陈岁里回头看向来路,有一团模糊的白光,这应该就是阿加莎替他打开的那条裂缝,只是进了这里的地界,成为了一道白光。
无望的黑最容易侵染人的情绪,感官被无限放大,陈岁里不知前路,只能闷头的走,去寻那一种可能。
神力被削弱,长老说的没错,来到这里以后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进来尖刃。
“那些东西就靠吃这些走丢的灵魂来延长他们的寿命。”
长老的话突然浮现在脑子里,陈岁里眉头一拧,咬牙释放出磅礴的神力,神识无限覆盖着向前。
手臂发酸,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
下一秒,浅金色瞳孔再次不顾一切的变为黄金色。
神力也从开始的虚弱后退再次蓄力,扫过一草一木。
“噗——”
身体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消耗,陈岁里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踉跄了好些步,但手上的神力依旧未曾停歇。
终于,终于。
他一只手擦过染血的唇角,指尖开出艳丽的花。
找到了。
有了预期,受伤的神明带着满心焦急奔赴角落。
浑身血肉腐烂,深可见骨的人形物正合力围攻角落里的人。
陈岁里内心情绪翻涌,一瞬间棉杂的怒气直冲天灵盖。
“滚”,蕴含着神力的磅礴气势汹涌而出,将那些异形吸引回头。
他们的半边脸已经腐蚀殆尽,颧骨上丁点血肉相连,蠕动的蛆虫让人生理性恶心。
如今见着了陈岁里,也不后退,从仅剩的面部可以看出来眼底有兴奋的光芒。
“大…大补…”,他们嘴角咧到了耳根。
神明不属于这个地方,强行到来只会削弱自身大半的神力,而且方才,大范围的神识覆盖,眼前的少年神明恐怕已经神力耗尽,无所依附。
送上门来的滋补之物,异形们流着涎水。
他们放弃围攻之前的人,转而将目标放到了陈岁里身上,无意识只依靠蛮力的攻击却压根儿碰不到陈岁里分毫,反而还让人打到站不起来。
异形们不知道的是,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瓦伦斯岛任何一个普通的神明,而是刚才取代瓦伦斯,成为了神庙最强大的圣子。
这一次,涌出来的神力不再是温和而莹润的,它们仿佛昭示着主人的心灵,带着躁动的暴虐。
异形们无所遁逃,被绵软的神力缠裹,最终不堪重负,于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中化为齑粉。
林中窥视的异形下意识颤动,本能的后退规避危险。
这一场残局,眨眼间便只剩下遥遥相望的两人。
少年神明从神庙开始,到此刻结束,白色的衣料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细密的裂口,布帛被撕裂,鲜血浸染成一块一块。
耳前的浅金色长发不知何时被粗暴的削减,露出参差不齐的接口。不搭那张具有神性的脸,却难得切合陈岁里如今落魄的模样。
殷惟州脸上、身上都被划开大大小小的伤口,因为是灵魂,所以不见鲜血。
但五感皆全,疼痛没有一丝一毫的削弱。
“陈教授”,殷惟州咳了一声,浅笑着叫他。
少年神明眼眶温热,久违的重逢让他完全为内心驱使,大步向前,双臂一展,重重将人搂在怀里。
两颗震动的心靠在一起,陈岁里指尖仿佛重新感受到了温度。
殷惟州柔软的头发扫过陈岁里的面颊,他们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陈岁里有些恍惚。
土胚房初见,殷惟州从偏房伸出来的白绫将他重新拽回人间。
后来他说:“我从之前到现在,一共进过十三个本,可以说是照片世界的第一批玩家之一,期间形形色色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合作过最舒服的,你是第一个。”
“陈岁里,做我的队友吗?”
再然后,是徐立军站在丁字路口,惊惧的瞳孔倒映出殷惟州义无反顾的背影,和他的一句:“殷惟州,你这是在找死?!”
队长义无反顾,再次将他从危险中拉起。
到了美术馆,面对自己不知前路的发言,殷惟州笑着搂过来他的肩膀,说:“那你可得快点儿成长,争取早日找到结束一切的办法,陈教授。”
“没事,就这样靠着吧。”
“别多想,老伯救你也是他的选择。”
“是我想去,你就当是陪我吧。”
“短时间内时间解决不了的东西,也可以交给自然。”
“今天你总该分的清。”
“还看吗,不看我们就回去。”
“我在等你。”
丝丝缕缕,走马观花般放电影似的在陈岁里脑中过了一遍,将翻涌的情绪渲染到顶峰。
久别重逢?
还是失而复得?
陈岁里已经分不清了。
他只知道,刚才看见殷惟州被异形围攻,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那绝不是出于普通队友对于队长的关心。
三次出生入死,早已经让他从最初的情感变了质。
做神明太难,见到殷惟州的这一眼,才让陈岁里重新找回来丢失的情感。
所以压抑不住,也不愿再压抑。
殷惟州随后手也放到了陈岁里背上,一上一下,算成是安抚。
可下一秒,陈岁里却主动卸了力道,与殷惟州拉开些距离,但又不太远,可能隔了两个拳头。
殷惟州眉毛浓黑,同狭长的眼正好一道,陈岁里时常觉得,这样一双眉眼,若是生在古代,该有多惊艳。
“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你这模样还挺…”,殷惟州话没说完,身体便紧跟着触觉,下意识的僵住不能动弹。
满身伤痕的神明破了原本波澜不惊的神色,动作强势,捂住殷惟州双眼的手心确是温柔而虚浮的。
只轻微沾一点,遮挡视线。
柔软的衣料不时触碰到殷惟州下颚,在一片未知的荒诞中,唇上覆过来柔软的触感。
那是一个带有冷感的吻,带着说不清的、细到察觉不出的腥甜。
覆在双眼的手心隔绝了一切,殷惟州看不见陈岁里的神色,陈岁里同样也看不到殷惟州眼底。
1
混沌之中,神明弯腰,于一片静默中爆发出前所未有、压抑的情感。
轻柔的,酥痒的。
丝丝电流顺着相触的皮肤,传入心底。
陈岁里的吻是毫无章法的,带着少年神明的未知和茫然,只由着本能的摸索,想要无间隙的贴合。
冷寂、动情就这样交错着出现于同一张脸上。
濡湿的舌想要就此撬开唇缝,陈岁里也在这时候睁眼,神情复杂,作短暂的停留。
殷惟州终于反应过来,头一次用这样大的力气推开陈岁里,他甚至不知自己脸上会是怎样的神情。
“队长…”
殷惟州后退一步,陈岁里便上前一步。
他也不过多走,两人就保持着这样微妙的距离。
“殷惟州,我非常、非常喜欢你”,陈岁里一字一句的说道。
眼前人同殷惟州以往认识的陈岁里都不一样,谦逊、儒雅尽数消失,只剩下带有侵略色彩的狂娟。
他看着这张熟悉却又因为装扮和冷淡神情而有些陌生的脸,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跟眼前人交谈。
气氛仿佛凝滞,陈岁里却不后悔。
半晌,才听殷惟州道:“等出去,我们谈谈。
这种事情,无法蒙混过关。
“好”,陈岁里说:“那我先带你出去。”
殷惟州却将眼神看向另外的地方,“等等。”
“嗯?”
“还有几个人,是和我一起的。”
董亮几个魂被找到之后,老老实实的跟在陈岁里他们身后。
只听他小声同他的队友说:“你说殷队长身旁那人什么来头,是NPC吗,跟着他走这一路上攻击我们的东西竟然都不敢现身?!”
“他们应该关系不错,不然也不至于找到这里。”
“哎,你看他那衣服,怎么和我们不是一个风格,我们这是被照片世界干到哪里来了?”
“他难道和那个鬼新娘一样,都是殷队长的技能吗,所以他身上本来就带着伤,衣服也就是这样?”
几个人你一嘴我一嘴的说着,丝毫不感觉到见外。
殷惟州脑子懵懵的,闻言才又看向陈岁里的背影,他的步子稍微慢了点,肩膀到了陈岁里身后。
陈岁里还以为是人不想和自己并排走,闷头笑了一声,径直往前。
结果不多时,殷惟州一大步又跨了回来,嘴里问道:“你身上,怎么回事,这里应该不至于将你伤成这样。”
陈岁里精简了话语,直说道:“这里处于瓦伦斯岛和地狱之间的灰色地带,不幸走丢的灵魂便有可能来到这里。”
“但神明与这里相斥,所以我来之前篡了位,打了两场架。”
流血的部分被陈岁里一笔带过,只轻描淡写的说了要点。
“疼吗?”
陈岁里偏头,他忽然有些摸不准殷惟州的内心,所以只木讷的“啊”了一声。
殷惟州将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道:“我刚才推你的时候,疼吗?”
原来指的是这个。
陈岁里没有犹豫道:“不疼。”
几个人离得都近,所以董亮他们也一字不落的听完了两人的对话。
同时也反应过来,他们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智障,当着人的面说事,还生怕人家听不见。
敢情是玩家,还是殷惟州的队友。
大写的尴尬。
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的,于是董亮便弱弱的开口问道:“我们队长的魂儿找到了吗?”
左右此处没有神明,陈岁里便答:“怀里揣着呢。”
第070章 众生喧哗(17)
“回来了回来了”,张雩眼神登时一亮,忙去推身边的姜亦。
“嗯”,姜亦两步上前,“殿下,您脸色不太好。”
阿加莎只简单扫过一眼,便笑道:“神识消耗过多,墨菲特弥尔,吐了不少血吧?”
“尚可”,陈岁里礼貌回应。
“人找到了,你们回去吧”,陈岁里跟姜亦他们说完,又回头去看董亮,“去吧。”
眼神经过殷惟州时,陈岁里目光短暂停留,而后侧身让出来路。
“那您呢?”,张雩问。
似乎是察觉到长老还在,这样说有些不妥,于是张雩又补充说:“您帮了我们这样大的忙,有什么我们可以为您做的吗?”
“不用,回去吧。”
于是张雩和姜亦便领着一众魂儿走了。
“我觉得陈教授回来之后怪怪的”,张雩小声同姜亦道。
“嗯?”,姜亦说:“不是人设的问题吗?”
张雩摇头,“他都没跟队长说话?!”
“他们在里面说过你也不知道啊”,姜亦有些无奈。
“就是感觉嘛,哎呀不和你说了。”
陈岁里看向长老,语调冷清的说道:“劳烦长老从神庙另择神明,岛上总要有人的。”
“殿下,您理所应当该成为岛上的王…”,长老不可置信的挽留道。
“我说过,我不会去到父神那个位置。”
陈岁里说完,没给长老反应的时间,眨眼间便到了神庙之外。
阿加莎从神庙出来,陈岁里已经等在了庙口,他出声叫她,阿加莎并不吃惊。
“阿加莎巫女,能分给我一些您的时间吗?”
“我要是不同意你会放弃吗”,阿加莎明知故问道。
陈岁里笑了,欠身后说道:“当然不会!”
斗篷被风吹起来弧度,阿加莎走在前面,说:“来吧。”
弯弯绕绕,来到两座黄金塑像的正对面。
塑像是两位战神,双手分别拿着矛和盾,两只矛交缠在一块儿,挂了一圈圆环形状的象征物。
阿加莎好像对这里很熟悉,怎么走也不会迷路,最后停在一处空旷的地界,俯视这里的一切。
陈岁里:“您好像很熟悉这里。”
阿加莎回头,手臂微微弯曲,灵鸟便从上飞走,“我与瓦伦斯是旧识。”
“那您…”,陈岁里话只说了一半,不过联系到先前发生过的,阿加莎也能意会。
“是旧识就一定关系好吗?”,她笑着说:“也就幼年时期见过两次面。”
“对不起”,陈岁里认真的说。
“怎么?”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破坏了您的婚礼”,瓦伦斯地位一落千丈,这对阿加莎不公平,“如今您需要的话,我可以…”
“不用”,阿加莎直言拒绝。
见陈岁里露出来疑惑的神色,她便说:“你应该知道,我已是无处可去,答应嫁给瓦伦斯只是无奈之举。”
陈岁里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而后真诚道:“至此,只要您愿意,可以永久留在这里。”
阿加莎很久没说话,好不容易开口,却叫陈岁里心跳惊的漏了一拍。
她说:“你在,是你说了算,你走之后呢。”
两人视线交汇,即便什么话都没说,陈岁里心中也尽数知晓。
他惊于阿加莎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为何会知道,而且知道之后还这般放纵他们。
阿加莎定神,说了一句:“外乡人。”
她的神态太过泰然,陈岁里索性直接便问道:“您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从见到万斯和塞纳的时候。”
陈岁里刚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后想通阿加莎叫的其实是姜亦和张雩在这里的名字。
“你融入的不错,但在轮回台你有了破绽”,阿加莎说:“你的朋友不错,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将魂灵收服化为某一位神明的信仰,之前,很多人死在那里。”
陈岁里还在心里感叹阿加莎原来是个话唠,自己什么都没问,她就已经将所有都抖了出来。
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身体下意识的紧绷。
“您是说以前…?”,陈岁里这时突然联想到阿加莎嘴里外乡人的说法,便问:“您一直都知道?”
“是啊,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这么多人源源不断的来送死,但我也确实出不去,所以每一次都在试着走出不同的结局。”
“只有您会记得吗?”,陈岁里想知道,生了灵智的NPC是否只有阿加莎一个人。
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之前的所有就都得推翻。
日复一日的经历这些,孩子和国家都不再能够成为捆缚阿加莎的枷锁。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无聊到跟你们这些外乡人说话。”
好吧。
陈岁里一时语塞,随后茅塞顿开,就着当下的语境直接问阿加莎:“那您能送我们回去吗?”
巫女侧眸,忽而笑了,说:“你若是问我,还不如自己多想想。”
这是不会松口的意思。
“不过,我倒是可以送你点别的。”
阿加莎瞳孔瞬间变为竖瞳,发出幽绿色的暗光,陈岁里只感觉一阵眩晕,待视线复明以后,却发现阿加莎面色沉了下去。
这一切结束的太快,陈岁里心想,阿加莎如果真要害他,他甚至都来不及躲开。
瓦伦斯岛的建筑同威利兰小镇不同,殷惟州才见到时感觉新奇,还留意了好些。
不过现在,却觉得过分宏大而显得寂寥。
“回来啦陈教授!”,张雩兴冲冲的叫道。
陈岁里扬起笑容,从宫殿门口和跑出来的张雩一起往回走。
张雩兴奋的说:“陈教授,你、你好了?!”
“嗯”,陈岁里点头,脸上表情生动,“我刚回来路上发现,对于人设的要求突然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让神庙长老另找神明的原因。”
陈岁里设了结界,所以不担心说错话,便将刚才与阿加莎说过的又同几人复述一遍。
这其中省略了阿加莎所说要送他的东西。
因为那只是句没有凭借的预言。
张雩张大了嘴,“阿加莎夫人竟然什么都记得,她还一眼就看出来我和姜亦是外乡人?!”
“太恐怖了,以后的NPC要是都像这样,那我们还找什么照片。”
殷惟州说:“应该不会,这次可能是和神话体系扯上了关系,才会这样。”
姜亦顺着殷惟州的思路接着往下分析,说:“那这样看来,照片世界并不能完全掌控某些超现实副本,是不是也就说明,我们真正能够逃出去的方法就隐藏在多个超现实副本里。”
“同阿加莎夫人一样,可能还会有更多已经觉醒的NPC。”
“我觉得有可能”,陈岁里思考过后说到。
外婆就算了。
从黄茜到杨净秋再到阿加莎,过渡的趋势再明显不过。
陈岁里来之前已经换过了衣物,不过因为手臂处没有衣料遮挡,所以有伤一眼就能瞧见。
张雩瞥见之后咂舌道:“那个神庙长老下手也真够黑的。”
陈岁里笑:“多亏柳柳姐和尼莎夫人,阿加莎说那长老手底下死过不少玩家呢。”
这样说的话,阿加莎在走不一样的结局,也就是说,阿琉斯并非是每一次结局都会出现。
死亡两次高悬头顶。
果然,神之子这个身份并没有多大的特权。
说到这个,张雩简直就是心有余悸,“队长你不知道神庙之行有多危险。陈教授一个人对抗整座神庙,不仅里面的长老为难他,刀都架在脑袋上了。好不容易过了这一关,这岛上的王又要置他于死地,差一点,差一点陈教授就要被认为是受到污染的神明,给处决了。”
陈岁里一笔带过的内容被张雩完完整整的尽数道出,那些模糊的,殷惟州未曾参与的经历仿佛就在眼前。
“哎,别说了别说了小鱼,这么多人呢”,陈岁里连忙去捂张雩的嘴,“多大点儿事。”
董亮几个魂搁角落里咳了几声,张雩才终于记起来宫殿里原来还有几个人。
“有一个问题”,陈岁里说。
董亮还以为陈岁里口中的问题和他们有关,问了一句:“什么?”
“之前的猜测得推翻重来,阿加莎是这个副本的重要NPC,但不全。”
姜亦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和上次一样,重要NPC不止一个?”
张雩心想,这次虽然是有多个家庭,但好歹大家都在一条时间线。
再加上APP并没有明示拿到照片的条件,所以还是得像最开始那样猜测。
众生喧哗,是女性的喧哗。
黑暗中摸索着向上的手臂,唇舌下压抑着起身的脊梁,每一次惊世骇俗的反叛。
陈岁里说:“她们想要的是自由。”
灵魂解放,精神永生。
“我会试着将她们的灵魂都找回来,放入轮回台重新归置。”
董亮一屁股坐在地上,长期紧绷的神情难得的放松下来,嘴里说着:“终于要结束了。”
“你们跟我一道下去吗,得早些把人的灵魂放归,一直让游九于守着也不是办法。”
董亮有些难为情的问:“陈教授,那照片呢?”,他是怕如果到时候照片在岛上,不是还得再回来一次。
“玩家都在下面的话,我会把照片带下来。”
如果副本碰见的是其他人,董亮还不见得会相信这话,但现在,他只嘿嘿一笑,说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