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开始介绍他们出场,观众池中爆发出这个livehouse有史以来最尖锐、最雀跃的尖叫声。
追光打下来,照在登场的乐队身上。尖叫声在成员站上舞台的那一刻达到巅峰。
“男歌手穿短裙,女歌手穿西装。”宿晶脸上有些惊喜,“这不是国外最流行的去标签化,去性别化表演吗?以前我只知道他们这支乐队喜欢资助贫困儿童,没想到他们的概念也这么绝,这乐队还挺前卫的。”
“他们算保守的了。”喻文江痞笑,“北美流行乐天王还画眼线,穿深v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流行乐天后,她在演唱会上面又唱又跳,连做16组深蹲,还能稳稳飙高音。”宿晶说起偶像,两眼冒金光,“要是以后我在演唱会上面也能连做32组深蹲,还能把海豚音飙上去,我这号就算是练成了。”
“就你?你连举铁都喊累,还做深蹲?”喻文江忍不住揶揄他,“你猜猜那个穿西装的女生,在乐队里是什么定位?”
“吉他手?”
“鼓手。”喻文江说。
“什么?”宿晶声音都高了一个分贝,“她居然在体能消耗最大的一个定位。”
大多数人潜意识里会觉得鼓手过于低调,存在感不强,但只有真正的内行人才清楚,鼓手也是乐队的主心骨。
“respect!”宿晶肃然起敬。
“他跟乐乐是一个学校的,你可以找乐乐帮你取取经,好好学学怎么练体能。”
“可惜乐乐在图书馆自习,不知道他回家了没有,我们等一下可以顺路去接他。”
图书馆。
晚自习。
呵。
宋时序抿嘴,没想到乐池洛脸皮这么薄的人,都学会骗人了。
其他人长什么样子宋时序并没有注意,他只看见站在最前面的吉他手的脸涂了油彩,模糊了长相。除此之外,他的眉骨上还打了眉钉,银色的配饰在追光下亮得刺眼。
吉他手一直没什么表情,他在上台之后看了第一排角落的位置,然后低下头看着吉他。
那种样子,看起来又安静,又隐忍。
想象中的粉色短裙确实好看,衬得他的腿又长又直,白得发光。
宋时序拧开水杯喝了一口,发现这瓶水已经过半了——他半分钟前才喝的,现在却完全失忆,在做重复动作。
相比起宋时序的隐忍,宿晶和喻文江就比较直白了。
“天呐,这腿,这比例,太逆天了。”宿晶啧啧称奇。
“腿部的肌肉太漂亮了。”连喻文江这种对塑形有着高标准的健身狂魔都忍不住夸了起来。
“不止。”宋时序说。
“什么?”
“他的背肌也很好看。”
喻文江看了宋时序一眼,似乎有些惊讶。
追光变暗,周围的高呼声渐渐平息下去。
宋时序的视线落在吉他手身上,他发现吉他手的眼神似乎和平日里不太一样。不是那种没有焦点的放空,而是掺着点别的感情,非常亮,比眉钉的银色反光还要透彻。
舞台中间立着一个立麦,吉他手背着的吉他站在立麦前。
追光暗了下去,下一秒,身后的黑色大屏幕也亮起。先是蓝色的淡出色调,然后是不断上涌的海水,海水很轻柔,和暖色调的夕阳相接,在一起。一冷一暖,本是两种相左的颜色,杂糅在一起竟意外地和谐。
吉他手指尖轻滑,弹奏出全曲的intro的引入部分。这段导入轻柔地像绸缎,配合着轻柔的灯光,瞬间将所有人拉入一场梦中。
“和弦还挺好听的,这是什么歌?”喻文江拿出手机识别歌曲,却识别不出,“难不成是自己写的?”
确实是自己写的。
宋时序眉头拧起,眼睛紧紧盯着舞台上发光的少年。
这是两年前,他和乐池洛共同完成的第三首歌。
……也是唯一一首没被平庸之辈染指的幸存品。
哪怕过去两年了,他依旧能回想起隔着一层屏幕、与乐池洛一起创作时的感觉。
也是这么安静、像是落入蓬松被褥的氛围。
“好安静的曲风,他们平时也是这个风格吗?”宿晶好奇。
“并不是。”喻文江也很疑惑,这个乐队走的一直是怪诞调皮风。“是吧,老宋。”
“嗯。”宋时序拧开水瓶,又喝了一口水。
观众池里已经开始涌现躁动不安的情绪了,安静的曲风虽然浪漫,但却和进入白热化阶段的livehouse格格不入。
甚至出现了质疑的声音,“怎么选了这首歌?我快睡着了……”
不安情绪像病毒式地扩散开来。
“这算诈骗了吧,粉丝不会放过他的。”就连宿晶都开始担心了,“……可是这个吉他手挺厉害的,被骂的感觉可不好受。”
这种反应似乎在宋时序的意料之中,“继续看。”
安静又烂漫的引入过后,画风急转直下。观众池中发出惊呼声,就连喻文江都吓了一跳,“我靠,这什么,这什么啊?!”
追光集中在吉他手上,穿着超短裙的吉他手轻而易举地抓住所有人的视线。
他用吉他弹奏出hook的部分,快,急促,配合着不断上涌的水汽,瞬间点燃了全场的氛围。
不知是不是妆造带来的错觉,他的声音不像平日里那么安静,带了些少年气的乖张和顽皮。
[宇宙在熵增,粒子在对撞。]
[对撞。]
[对撞。]
hook的前奏响起时,背后大屏幕里的蓝色海水不断上涌,沸腾,最后变成饱和度极高的蓝色,[对撞]两个字不断弹出,再弹出,如同系统故障一样,病毒般爬满了整个屏幕。
乱窜的电流声,ai一样的金属声,不断变红的海水,都营造出一种轻微扭曲,轻微失真的质感。
宋时序挑眉,心脏跳得很快。
宿晶已经被刺激得亢奋不已,就连喻文江都忍不住拿出手机录屏,只有宋时序安静地坐在位子上。他看了一眼水杯,没忍住,又喝了一口。
不争气啊,song神。
病毒还在肆虐,大屏幕像是死机一样,变成彻底的蓝。
越来越快的鼓点出去,穿着西装的女鼓手像是要把屏幕击碎。
“咚、咚、咚——”
蓝色的屏幕随着鼓点震动而变化,先是出现细小的黑点,然后是支离破碎的裂痕,最后变大,变暗,变成五彩斑斓的黑。鼓点越来越快,屏幕剧烈抖动,最后定格在视线之中,吉他手的和弦也在此时接入,流水一样的旋律让人眼前一亮。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宿晶high过头了,“上一个我见过的弹得这么好的,还是乐乐。”
“你糊涂了吧!”喻文江扯着嗓子大喊,“乐乐在自习呢!”
观众池的情绪在下一个鼓声切入是被抬到下一个高峰。淡蓝色的追光打在最中间的吉他手身上,像一道从天而降的水幕。
“吉他手就是主唱!”
“这个救场的是谁啊?!这么厉害!”
“嘛呀,他真的帅得我满地乱爬!”
跟着节奏,吉他手歪着头,蓬松的头发也跟着晃动,他压着节拍,在空拍的瞬间接入,低声念出歌名。
“moon。”
宋时序同时抬头,差点站起来。
背景上,[moon]四个白色字母在纯黑的背景中出现。
吉他手微微低着头,修长细白的手指在弦上轻拢,慢捏,挑动,白色的追光下,他的青筋有些明显,小臂肌肉随着上下浮动而紧绷。灯光打在粉红色的裙摆上,反射到他的手上,留下暧昧的粉色。
穿着最短的裙子,做着最克制的表情,浑身上下透露着不可侵犯,不可沉迷的特质,禁欲,涩气,两种相左的气质在他身上竟达成了诡异的和谐。
他和平时一样,那张漂亮脸蛋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可以说得上木讷。只有在抬眼的某个瞬间,会透露一些难驯的欲望。
宿晶在大叫,他的高音很有穿透力,吉他手的视线在观众席上扫了一眼停留的时间比平时久一点。
大概延长到了两秒。
在这两秒钟的时间里,吉他手的目光恰好落在第二排。某个瞬间,很明显的,吉他手整个人僵顿了一瞬,呆滞后才开口。
空拍接入,宋时序挑眉。
这个小失误没人发现,但作为作曲人的他非常清楚,乐池洛失误了。
好在设备够硬,没人发现这个小瑕疵。只是吉他手不知为何,把耳返摘了下来。
“我去,他怎么把耳返摘下来了。”
“这么有实力!”
宋时序紧拧眉头。
他的吉他手……好像生气了。
开场的两句太过抓耳,如梦似幻,把人拉入童年般的梦核。
“这个音色好苏啊!”
“哪路搬来的神仙?大长腿还会唱歌!”
[幸亏纽约如此庞大,冷漠。]
[藏匿在曼哈顿的汹涌中。]
[消身匿迹不是难事。]
歌词的背后出现一个街道,街道很宽,很多人,所有人都在迎接圣诞节的到来。明明是喜庆的日子,但却迷茫着悲伤,甚至愤怒的氛围。
采样的“merrychrismas”铺设在另一道音轨中,被处理得非常虚幻,仿佛真的是从遥远的国度传来的歌谣。
乐池洛弹着吉他,唱出第二段主歌。
吉他的节奏加快,采样的音轨之中铺入了一段凌乱的脚步声。脚步声随着吉他的节拍加重、加快,仿佛是拼尽全力想要逃脱噩梦的人,失去方向,找不到出路。
背后的屏幕动了起来,台下的乐迷仰着头,跟着第一视角,仿佛真的在异国街头奔跑起来。
[淹没在成千上万的城市中。]
[迷失了自我。]
空灵的声音,漠然的表情,和带着细微扭曲的吉他,这一切都营造出一个游子的迷茫,想要逃离,却无法回家。
黑色的都市,许多东西扭曲的不断变高,那是一栋又一栋帝国大厦,股票证券所的交易盘在飞快转动,成万上亿的美元像流水一样爆炸。
鼓声和吉他的交锋也在这一刻达到顶点,节奏越来越快,速度越来越急促,乐迷们越来越幸福。
沉重的词,急促的和弦,两种不同的过载感官撕扯着乐迷的情绪,整栋大楼都在摇摇欲坠。
就在一切接近失控的边缘时,所有器乐骤然消失,被吊起的感官像是被扼住命运的喉咙一样,窒息,想要撕碎这一切。
乐池洛松开吉他,把吉他反着背在身后。背带紧紧勒着腰线,衬得他的腰很细,腿也很长。
奇怪的是,这么足以引起骚动的画面没有掠夺大家的视觉中心,所以人都不约而同地期待他的演唱。
他抬起手,放在立麦上,用一种几近乎空灵的声音引诱众人。
[远大前程葬送自由。]
[满地都是六便士,可他却抬头看到了月亮。]
[纽约纵有万盏灯。]
[不及家乡一轮月。]
一曲终了。
狂热的乐迷忽然很安静,所有人都在克制,遵守着并不成文的约定,默默地看着台上的吉他手。哪怕此时的歌曲彻底结束,梦境早就消失,他们还是不愿意醒来。
直到人群中,一个高昂的声音开口。
“这才是真正的音乐啊!”
乐迷忽然爆发出尖叫声,“安可”,“onemoretime”的各种欢呼声杂糅在一起,为今晚的livehouse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宿晶依旧在大叫,两眼泪哗哗,“老婆,我爱你呜呜呜呜呜呜……”
“老婆!老婆!老婆!”
高音穿透感太强了,宿晶那句“老婆”像野火一样四散窜开,很快引燃了乐迷的热情。这两个字就像信徒们的口号一样,很快得到整个livehouse的响应。
乐池洛在那句高昂的“这才是真正的音乐”时,早就被吓了一跳,没过多久,又听见那句“老婆”,整个人呆在原地,神态和肢体有很明显的僵硬。
过了两秒,不好意思终于不负众望地出现在乐池洛脸上,刚刚那个又a又邪魅的吉他手仿佛随着梦境一起消失不见了。
局促,害羞的绯色很快爬满了他的脸。乐池洛庆幸彩油也是妆造的一部分,要不然他真的不敢再面对自己的几个队友了。
尤其是宋时序。
演出结束,女鼓手拉着乐池洛的手,将他带到舞台中间。跟剩下五个人一起,向观众鞠躬。
“虽然那个吉他手的脸被涂成那样,但他绝对长得很好看。”乐迷在报幕的指挥下有序离场,宿晶依旧喋喋不休。
“真好奇,他到底是谁呀?”奇怪的是,喻文江说这句话时,眼睛落在宋时序身上。
宿晶脸大,心更大,“他是我老婆!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宋时序黑而深的眼睛盯着宿晶,周身无端涌起一股低气压。
喻文江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太好看了,你说谁忍得住,嗯?是吧。”说着,他撞了一下宋时序。
宋时序没有接话,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第一排角落的位置上。那个花花公子,从乐池洛进场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录像了。
死变态,还敢录像。
咔哒一声,宋时序手里的矿泉水瓶盖掉在地上,滚进座位底下不见了。他对着地面看了会儿,随后把剩下的水喝完了,然后徒手把瓶身捏扁了。
喻文江痞笑,还打算说一些更加离谱的猜想,宋时序突然把剩下半瓶水塞进他的手中。然后站起来。
“你要去哪?不是说好去接乐乐吗?”
他确实是去找乐池洛。
“去找瓶盖。”宋时序回答。
“?”宿晶没反应过来,宋时序已经走到过道里了,他只能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叮嘱,“小心点,别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