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最重往往是第四五天。
我发烧烧到眼睛热辣辣的睁都睁不开。买的药早就吃完了,水也喝光了,却没有力气叫。
这个时候门铃却一直响,把本来睡得很沉的我都吵醒了。
我睁眼难受,索性闭着眼睛任凭门铃响。门铃锲而不舍响了将近五分钟,电话铃也开始响。
大概是认为里面真的没人,终于所有铃声都安静了。喀嚓几声,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除了我意外,有这里钥匙的只有一个人。我张开眼睛,眼眶湿热。
黑色羊毛外套,黑色长裤,黑色毛衣,暗蓝色衬衫。黑色短发,黑色眼睛,黑色钥匙扣。
他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床上的我。我扯出一抹笑:“庄非。”见到你,真好。
庄非看着我,好像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答道:“听说你病了。”
我微微的笑,我现在的样子,看了也知道吧。庄非皱眉:“秦南怎么不在?”
我垂下眼皮,听他这个时候提秦南,我有些别扭。“不知道,很久不联系了。”
他听了这样的消息应该会很愉快吧。
出乎我意料,庄非脸色反而更难看了:“那这几天你就一个人在家里病着?不知道去医院吗?白痴!”我欣喜若狂,庄非还是关心我的。“以为只是小毛病,没想到会这么重。”
庄非感觉到我的喜悦,好像不愿意让我觉得他对我有什么特别的好,音调又冷下来,刚才一闪而过的关心仿佛只是我的错觉。
“有病就去看医生,一个人装可怜也没人会发现。”他转身走出去,走到卧室门口,又回头看我一眼,眼神复杂。只等了一小会,庄非又回来,只是手里夺了一碗粥。
“吃吧。”他把笔记本电脑的床上支架拖过来,把碗放好,把勺子递给我,“放糖了,你要补充能量。多久没吃东西了?”我捏着勺子,有些惶恐,知道说出来只会是挨骂。
庄非见我吭吭哧哧的,脸色一黑:“问你话你不会说吗?还是感冒一下把嗓子也烧哑巴了?”
“一天半了……昨天早上就没有吃的了。”我低着头,小口喝粥,和他说话心里太紧张,没注意粥太烫,还把我的嘴唇烫了一下。
“白痴!”庄非递了一杯水给我,温的,但是温度比较低。我接过来小小喝了一口。
庄非扫视着房间,看见我的床周围满是零食包装袋,又皱起眉来:“你就知道吃这些东西,你又不是不会做饭。”“没力气……”我小声解释。
庄非脸色像是我欠了他一百万,我赶紧低下头不敢看他。
我忘了,我这样惨,其实全是被他陷害的。
庄非默不作声把房间粗粗打扫一遍,又叫了矿泉水和晚餐,还叫了一个他的家庭医生过来给我量体温,开药。看着房间里那些垃圾被扔掉了,他脸色才好了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我唯唯诺诺,他总是不耐烦。
真的忘了。我坐在床上上网,他靠在我旁边打电动。
房间里温度稍低,我听见他打了几个喷嚏,就小心地问:“你要不要上床?”
说完,脸噌地红了。他会不会觉得我在勾引他,他明明就把我当成眼中钉的。
庄非眼睛盯着我,没什么表情,不知道想什么,就在我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他才说:“好啊。”说完,还笑了一下。庄非居然笑了。
庄非不是喜欢笑的人,不像我,即使是对陌生人也会微微笑着。他属于有点冷漠又有点高傲的人,他的冷漠和高傲又不像秦南,秦南是黑色的,让人琢磨不透,不敢亲近,因此略带一点阴沉,才会让人觉得冷漠高傲。庄非不是这样的人,庄非的冷漠和高傲不是秦南那种距离感造成的,而是因为他自己。庄非有洁癖,还有点自恋,他家境好,人也优秀,习惯了高高在上,有些公子哥的脾气,很不喜欢别人对他过分干涉或者想进入他的生活。他太自我,太爱自己。可是即使这样,我也还是喜欢庄非。
喜欢的不能再喜欢,喜欢到只要他还愿意看我一眼,我就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如果以前,我还有家庭,亲人,学业,那现在,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只剩下对庄非的感情。我再没有什么舍不得。
庄非把腿放在被子里,我分了一个靠垫给他。他低头还在玩儿psp,好像一点没被刚才影响。
我的心跳得很快,已经很久了,他都没有靠我这么近过。“庄非……”“恩?”他没抬头。
“总是盯着那个对眼睛不好,你联机玩吧,屏幕大一点。”庄非抬头看了我一眼:“好啊。”
庄非一直打游戏,也没太和我说话,我就坐在旁边静静看着,累了,就躺下,睡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庄非已经走了。
我有点失望,可是看见桌子上的早餐,心情又好起来。
三天以后,我接到了梁秘书让我去公司的电话。
我踏进秦南办公室的时候,秦南正低头办公,我默不作声,忽然发现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您是齐先生么?”那人西装革履,带了一副金丝边眼睛,伸出手来对我微笑。
我点头,伸出手:“你好,我是齐松朗。”
那人微微笑道:“齐先生,我是新锐的首席律师顾问,今天请您来是有些事情要和您谈。”他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我面前。
我一愣,抬头看秦南,秦南还在低着头写什么,完全没有往我这里看一眼。
这些东西是秦南要我看的么?我心里有些紧张,总觉得这个纸袋里面有些危险的东西。
纸袋里放了一叠照片,和一份文件。
“齐先生,我们怀疑你涉嫌商业诈骗和商业间谍罪,将新锐的机密资料出卖给致远。新锐公司已经正式向法院起诉,大概这几天你就会接到法院传票,作为新锐的代理律师,我特别提前通知你。哦,对了,我姓林,我们以后大概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是静静看着那一叠照片。
亲密的,暧昧的,全是选好角度精心拍摄的。一张一张,都是我和陈嘉易。
包括我和他在超市里的,还有那次吃饭的。
他把我按在货架上,在给我穿大衣的时候抱我,角度选的真好,一张一张,好像我和他是最亲密的情人。
陈嘉易是致远的老板,这些照片就是想说明,我和他“关系匪浅”。的6faa8040da20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我的眼睛盯在最后那叠白色的文件上。
电子邮件的发信记录,时间是三天前的晚上,邮件的内容是新锐的机密。另外一张是我的银行账户明细,昨天我的户头里多了二十万。即使真是出卖商业机密,也不该这么巧。
巧的就想设计好的阴谋。那叠纸在我手里渐渐变形。
我抬起头,刚好看见秦南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细长深邃,而且漆黑。
那双眼睛的情绪很复杂。嘲讽,讥诮,冷酷,决绝,还有仇恨。
你是在嘲笑我对庄非的感情么?还是嘲笑我们之间荒谬的关系?或者是我们今天坐在这里的一切?秦南,这一切,你相信么?你相信与不信并不重要。
因为我已经知道。
秦南,你真的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