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基建第四十八天

    确认报名人数, 印刷教科书,于是轰轰烈烈的入学报名倒计时开始了,学费兑换下来是三只鸡的价钱, 说三只鸡, 那鸡可太贵重了,但折合成钱, 半学期也就是不足五十文。

    家家户户关起门来,下定决心要上学,这学一定要上!不仅男娃子要上,女娃子也要上!大人们说了呢, 不管是男娃子, 女娃子都能进书院,而且女娃子不一定会比男娃子来的笨拙,这一点他们早就深有体会, 如今当家的女郎们,有哪个愚蠢!

    至于中午那顿饭。

    如果中午想在食堂在学里用午食, 那还要每餐额外再付钱。

    年纪大点的孩子可以跑回家来自己吃,年纪小的, 一来一回要花些时候的人家就想着在学堂吃。

    所以专门商量之下,芽芽家的芽芽去上学,而且在学校吃, 小虎头也要在学校吃(因为他听说芽芽会在学校吃)。而阿糯……五岁的阿糯就很为难了, 云娘平日都在山中来回扫荡,晚上才能归家, 家里的娘亲不能不吃饭。

    一时之间, 阿糯在家吃不好,不在家吃也不好, 当真纠结住了。

    这时还是小虎头的娘亲大手一拍,看着旁边那还傻呆呆的自家儿子,又看着旁边聪明机灵,还被知州大人夸了有才学的阿糯,眼睛滴溜溜的转,本就和善的笑意扩得更大了:“哎呀呀,阿糯他娘啊,咱们都已经当了这么久的邻居了,阿糯这么想,来回也太麻烦了,要不您就到咱家来吃吧!?”

    阿糯、阿糯娘:“啊?”

    小虎头的娘亲觉得自己这个想法非常之好。她亲亲热热的走到阿糯娘亲旁边,看着轮椅上的妇人,一点没有介怀妇人过分苍老的容颜,还有脸颊隐约的疤痕:“咱们两家本就在相互照应着,平日你家姑娘给咱家送了多少的好东西啊,您这顿饭不得在咱家吃!刚好也让芽芽、小虎头、和阿糯在学堂中相互照应着,我们家的小虎头也不知道随了谁,一看就不是念书的料,还需要阿糯多教教呢!”

    阿糯娘亲瞬间懂了她的意思,哭笑不得,但这已经是能方便阿糯在学堂学习的最好方法了,不用来来回回,午间还能休息。

    只是阿糯娘亲想了想,又道:“那饭可不会白吃的,我待会让阿糯将这月我的米粮送来,到时候云娘再送来什么菌菇子,还有别的什么东西的,我就送来些到您家来。”

    两家都是客客气气的人,妇人们又心胸宽怀,很快就把事情处理好了。

    商量好了,小虎头的娘亲就带着小虎头还有阿糯一起去报名。

    报名当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年已经早就过去了,二月天里,原本播种下油菜籽的地上已经早就变成了一片绿色,而当下,这片绿的顶上更是布满了一片又一片金黄的油菜花。金黄的花束刺目而耀眼,吸引了不知从哪里来的蜜蜂,有厉害的百姓竟然开始主动豢养这些蜜蜂,用来采油菜花蜜。

    可以往都讨人躲避的蜜蜂,他们也不顾了。

    大人们穿戴齐整,领着小孩过来报名。

    小孩不懂什么叫上学,只知道自己会有一大堆的好伙伴一起玩,而且还有书看!可怜的小家伙们还以为他们能看的书是阿糯的那种绘画本,本把他们稀罕得不行,前一晚熬了许久就没睡,以为学校能给自己也发一本。

    色彩规律的图画,曲折离奇的故事书,他们早就围着阿糯把那本书看完了。

    爱看,而且还想看别的!

    啊啊啊,就好想明天就上学呀!

    可惜报名的时候,新上任的学校负责人明登春捋着胡子,面色温和的朝着报名的家长和孩子道:“先报了名,正式入学时间还要在七日之后,至于你们孩子被分到哪个班,到时候会张贴在宝泽广场的宣传栏上,届时你们带着孩子去看即可。”

    明登春本就官府任职,现在接任书院院长,身兼两职,却丝毫不敢懈怠。

    原本这个校长是让知州大人来的,可大人最近太忙了,听说大人正在训练新的老师。

    不是容诉云,而是顾牧青训练。

    顾牧青这段时间正在严苛的培训那九十几个懒汉。

    除了中间又有二十个放弃了的懒汉,剩下来的六十多个人因为浩如烟海的绘本,还有中午越吃越香的午饭吊着胃口,渐渐就习惯了学习这些奇怪的文字。

    知州大人请来的老师就是王青城。

    王青城也是个新手老师,因为王青城第一次学习简体字,还是半个月前。知州大人第一次把这本简体书交给自己,让他去拓印足够数目,作为日后学堂的新式教材,他翻阅了几眼,就惊为天人。甚至震惊到快要把手上的书都给丢掉。

    可是看着看着……又觉得这书册的确方便。

    虽然不符合他们如今当下科考的官方书写模式,可是百姓们又不科考。如果以后孩子们有愿意继续科考读书的,也无碍,因为他们同时也可以开设一门他们的文字课程。

    而且他们这批被贬来的官员,当然也想找到好苗子收为徒弟,比如说那个阿糯。

    年仅五岁就知道那么多文字,书写和算术也好,甚是聪慧。

    不过这就走远了,王青城学了半个月的简体字,彻底把这本教材都给读懂以后,就开始教大人聘来的老师。

    是的,王青城是《语文[一年级版]》的教授师长,因为文字彻底变更的缘故,王青城学了许久,也教了许久。

    而隔壁《数学[一年级版]》的培训就更加方便便捷了,先以神奇的数字为开端,从零到一百的数字,然后涉及到简单的加减法和实际应用……那些做过算术和统计表的官员早就万分熟悉,手拿把掐。

    不过他们觉得简单的两本课本,那六十个老师学的头晕目眩,尤其他们容易混淆繁体字和简体字,怎么就这里少了一半,为什么变的是这个一半……

    但真的掌握以后,又不约而同的选择简体字。

    尤其这种简体字加了标点符号!

    而且横着写!

    刚开始虽然觉得别扭,后面就觉得方便至极。

    果然嘛,句读还是很重要的!

    既然要教授刚启蒙的孩子,自然最方便、最简洁、最明显想内容呈现才是最好的,想他们之前开蒙的时候,找句读,划断句可真要了他们的命!

    不过什么都好,唯有一点,就是他们还做不到像王大人那样了解课本,背上书就能信笔书写。他们不仅要彻底掌握这两本教科书,大人还说了,再过两日就会出一批习题册,是对应语文和数学的练习题,这证明他们不但要看书,还要做题。

    这种微妙的紧张感似乎在身后驱逐自己。

    而且他们看着两本教科书的封面,脑海中隐隐约约脑海中浮现一个念头。

    等等!

    这个课本叫《语文》没有问题,但是全称是《语文[一年级版]》?

    这是什么意思?一年级版?难道后面还有别的版本?

    比如《语文[二年纪版]》、《语文[三年纪版]》、《语文[四年纪版]》、《语文[五年纪版]》、《语文[六年纪版]》?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他们已经猜中了顾牧青的计划,甚至顾牧青现在已经编写到语文、数学的六年级版本!

    而且配套的习题也已经编写结束!

    作为校长的顾牧青很有责任感;千叮咛,万嘱咐,一口一个宝儿,让容诉云一定要把这些书册都打印出来,以供后面师生使用。随后顾牧青又在忙活着新的东西,那就是学校的文具……

    纸还是这个纸,但是笔的话……

    “宝儿,小孩子学写毛笔字很痛苦的吧……”顾牧青说这话就是完全站在他自己的角度了,顾牧青就记得他自己也学过写毛笔字,但是从开始到结束,不到十分钟。哪怕后面有他容诉云这个状元郎时刻讲授,顾牧青也写得不情不愿。

    容诉云放下手中的批文,松了松因为长久批注公文而有些僵硬的手骨:“所以,你想造出你用的那种笔?”

    “对呀对呀,宝儿,你不觉得铅笔很方便吗!”

    说着顾牧青又拿出了自己之前写菜单,总结教科书和练习册的那支铅笔,这已经是他用的不知道给多少支铅笔了,如今只剩下不到手指长的一截,可顾牧青勤俭节约,没有扔。

    他示意容诉云看:“宝儿就是这种铅笔,虽然咱们做不出这么圆滑的,但是能写就行呀,比如说里面的铅笔芯用的是石墨,我瞧过了,咱们刚好有好几座山都是这种墨石,制作工艺也不难,咱们现在积分都可以兑换,对了,不用宝儿你兑换吃,我来兑换吧!”

    自从上次顾牧青找容诉云要零花钱以后,容诉云每个月都会给他拨一些积分。

    顾牧青也不乱花,就这么攒着攒着,也有不少的积分了。用来兑换一份铅笔的制作工艺图不是难事,况且他也不是要走精美高端的路线,在这个什么都缺的年代,他们做出来的笔能写就已经很好了!

    所以不等容诉云说,顾牧青就兑换出了相应的图纸。

    而且还不是什么高尖端技术,只是最早的笔芯制造技术。没办法,他们现在条件有限,哪怕弄来了那些高科技,也没有机器可以帮助。

    容诉云已经看了一下午的文书,当下便放松着,和顾牧青一起看铅笔芯的制作工艺。

    “宝儿,你看铅笔芯不是铅,所以我之前确定的那些石墨矿山就很有用了,把磨细了的石墨和某种粘土混合,再和水混合……”看到这里,顾牧青觉得难度不大,“后面在高温的条件下压成细棒。宝儿,又是高温,看来咱们的窑子能一直烧。”

    整个流程看完,想制作成现代化的铅笔还是有难度的,不过最简单的铅笔还是可以的。

    只是做出来的……可能尤其的丑。

    和顾牧青说设想的截然不同,哪怕不像筷子那般粗,也不至于超过拇指粗,没想到,现实情况下送来的铅笔足足有一握那么粗。

    三天后,忙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匠人们将压制好的所谓铅笔送到容诉云面前,他们之前只听大人言语描述过铅笔的样子,不过两天前做出来的笔芯是得到大人认可的,后来大人有事,便叮嘱他们用木头将这笔芯包裹起来。

    他们就按照大人的吩咐,选了树,刨了木头,认认真真地把笔芯给包起来了。

    看着当下的成品,匠人们目光灼灼:“大人,这可就是铅笔?”

    容诉云低下头,沉默的看了许久这根“捣衣棒”:“……勉强算是吧。”

    匠人们松了一口气。

    顾牧青却开始一整个怀疑人生:“是吗?这是铅笔吗?这要握在手里跟握个棒槌有什么区别!”

    哪有铅笔长这个样子的,比人手臂都要粗些。

    无疑,第一次铅笔制作失败。

    第62章 基建第四十九天

    这是顾牧青第一次碰壁, 而且还是顾牧青自信满满,胸有成竹的的时候,没想到狠狠地磕碰了一下, 顾牧青有些郁闷, 甚至晚上吃的都少了些。吃饭不香了,喝汤不香了, 哪怕满桌子的菜都是老管家一手做出来的食堂升级版美味佳肴,顾牧青也觉得味同嚼蜡。

    泻药,人就很萎。

    容诉云却觉坦然,甚至还为宽慰他, 多吃了两口粉蒸肉:“味道不错。”

    粉蒸肉这种做法也是顾牧青说出来的, 不同于以往蒸肉,这道粉蒸肉在制作过程中加入了磨碎的米粉,又加入别的调料。第一次蒸制的时候就充分使肉块和米粉混匀了水分和调料, 而第二次蒸制香味则更加浓郁,做出来的肉块儿又嫩又油润, 米粉的存在完全吸收了原本肉的油脂腻味,使整道菜肥而不腻, 这才是荤菜最难得的。

    哪怕是素来吃不得多少肉类的容诉云,也多夹了两块。

    可是顾牧青却整个人蔫蔫的,无精打彩, 在容诉云的心湖里, 仿佛一颗被冰天雪地冻到不想说话的脆弱幼苗。

    这样的沉默很少见。

    毕竟顾牧青速来是欢声笑语,言笑晏晏, 能闹腾绝不安生坐着的主。

    容诉云喝了一碗汤, 在心湖里悠悠地发出了一声轻问:“还有别的想吃的吗?”

    顾牧青摇摇头,语气分外低沉:“宝儿, 我什么都不想吃,我就想早点把铅笔做出来……”

    猜到了顾牧青会因为在做铅笔的制作过程中碰壁而不高兴,容诉云却淡然:“世间万事并非一蹴而就的。”

    哪有人能样样成功,件件成功,不过是坚持不懈的努力还有矢志不渝的坚毅。

    顾牧青声音低低的,闷声闷气,就像被霜打了的两瓣菜苗:“宝儿,你就好沉稳哦,前面接连不断的成功居然没有冲昏你的头脑。”

    不像他,早就觉得自己能日天日地,简直就是所有人的老大。

    他现在就很不理解,心理落差也很大,他们连玻璃都烧出来了,砖瓦房也建造出来了,甚至水泥马路都修整得这么平整平坦,所以大的基建方面都能做得这么完美,怎么就一只小小铅笔会琢磨不出?

    不应该啊,他们连铅笔芯都烧制出来了,还罕见的压制成极为纤细的粗度,现在却卡壳在外头的包裹木头上……不管他们怎么操作,要制作出粗细合适的铅笔外壳难度都很大,其实不是难度大,让木匠来亲手削的话这完全不是问题,可木匠削一支铅笔需要多长时间?而他们的孩子又需要多大量的铅笔?

    而且现代化工厂制作出来的铅笔笔芯不是塞进去的,而是两个木头摁压了近一个小时,这才融合了胶水被挤压在一起的。

    可他们没有可以按压笔芯的机器,也没有合适的胶水。

    如果都让木匠一个个削木头,一个个用绳子绑,那么人工投入这么多,会使铅笔的造价遥遥领先,这就和顾牧青普及铅笔,人人可以用铅笔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那又怎么能够降低铅笔外笔杆的工艺耗费呢……

    这个问题困难了顾牧青许久。

    却没想到关键时候却是木匠那边有了新做法,不知道哪个匠工想出来的法子,普通一支铅笔用木头包出笔芯,用一段削一段,这样铅笔会越来越短,最后只剩手指都握不住的长度。

    可是木匠组却制造出了一只可以长久使用的笔,唯一损耗了些的就是笔芯了,匠人代表不好意思且有骄傲万分地给容诉云试验:“大人……我就想着每个木头削起来麻烦极了,就想躲懒,削一只……换后换笔芯……”

    说着,匠人伸出了手。

    一只比拇指还要细一些的“笔杆子”出现在容诉云的面前,而笔杆的前头似乎格外精巧,前端更有一小截黑色的笔芯被牢牢的被卡住,其余部分卡在肉眼可见的槽子里。

    顾牧青的眼睛蓦然亮起:“这不就是自动铅笔!”

    容诉云:“?”

    顾牧青眼睛蹭亮蹭亮的:“不对,这不是自动铅笔,而是手动铅笔!我靠,我怎么我没想到啊!”

    这木匠想出来的方法不是把整个木头笔杆都掏空,而是在合适的木头上切出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凹槽,然后插入之前制作的笔芯,外面再用结实的细绳子重新缠紧笔芯。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那就是这根笔的尾端会有合适调控笔芯伸缩的木头装置,这也是配套的木头块。如果笔芯用了一段时间,笔头的墨快接近木头,不用用刀削去外面的木头,而是解开绳子,可以将用了一小截的笔芯人为往外拉扯一下,再用木头块抵住后面多出来的空位,这样笔芯的尾端又能卡住木头块。

    这就是可以手动调节笔芯出来多少的简易装置,虽然还有些麻烦,但是他们制作铅笔的木头笔杆造价能够瞬间减少!

    “宝儿如果能批量生产的话,本来一个小孩学写字的过程要用掉不知道多少支铅笔,但现在一个孩子用一支笔杆就可以了,而且还可以反复使用。他们需要的,就是往里面塞笔芯,拉笔芯……我们不用制作那么多消耗的笔杆!”

    顾牧青兴奋到不行,容诉云也看懂了这根木棒如何操作,虽然比顾牧青用的铅笔潦草几分,但不得不说,眼前的铅笔也是很精巧的神思。

    至少学堂的学生不必用棒槌大的“铅笔”写字了。

    于是木匠团队飞快的忙碌了起来,大人给他们下达的任务就是在学堂开办之前,尽可能多的制造出孩子们书写的铅笔!

    木匠们神采奕奕!

    之前一直看烧火匠们得脸儿,今天可不是他们得脸儿了,而且这任务对于别人而言手上打架,可对他们言却是吃饭一般顺畅的事情。

    不就是削木头的,而且不用削大木头,不过是手掌长的铅笔,这活儿他们家的娃子都能干,嘿嘿!

    第一支“手动铅笔”木匠们自然送到了容诉云手中,而顾牧青握着那支笔,不知为何情绪又波澜了起来。

    最近他总是如此,周期反复。

    “啊啊啊啊啊啊宝我怎么这么笨呢,你说我要是再多读几年书,不对,多活个几十年再重新回到这里,那该多好啊。不像现在,我的脑子笨笨的,呆呆的,空空的!靠!果然,一结束考试我的智商就全部消失了!”

    容诉云淡笑:“慢慢来就是,再者,真有毛病也无碍。”

    容诉云很想说顾牧青已经不笨了。

    他特别的聪慧,人也机灵,是他在这个世间见过最鲜亮的存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铅笔虽然制作出来了,可顾牧青最近还是分外焦灼。

    某个“系统”有时会突然叹气,亦或是突然在他的心湖搅起不小的风波浪潮,虽然之前也会,然而这两种的情绪状态截然不同。他的心湖似乎已经盈满了某种名字叫做焦躁的情绪分子,力道并不强劲,但存在感不容忽视。

    况且这种变化是极为微妙,且难以察觉的。

    如果不是容诉云最近公务并非那般繁忙,他甚至会忽略顾牧青的变化。

    所以到底为什么,顾牧青这段时间情绪不佳。

    容诉云向来是个心有疑惑就不会为难自己的存在,如今他诧异顾牧青的变化,便也直截了当地脱之于口:“你有什么别的烦心事吗?”

    “啊?”正在辛苦捶自己脑袋,并且四处大骂“顾牧青就是个大蠢蛋”的“系统”闻声,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的脑穴鼓鼓胀胀的,一跳又一跳,分外焦躁。

    但他在“啊”了一声之后,张大了嘴:“我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我怎么不知?”

    容诉云点点头,慢条斯理地道:“你最近入眠的时间比上个月少了许多,而且似乎梦中有梦魇缠绕,总之情绪不佳。”

    而且这也太明显了。

    顾牧青之前做梦都在“劳资要暴打狗皇帝”,“宝儿今天怎么不吃糖醋肉”,“榴莲真香啊,我还要吃榴莲”,“鸡崽崽猪崽崽猪什么时候变大?快让我吃吃一吃”……等漫无边际的遐思梦境,现在却是“别来,别烦,滚蛋”,“莫挨老子,狗东西,老子杀了你们!再吵吵的,我让你们和狗皇帝一起陪葬……啊啊啊啊啊……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所以你最近梦到了什么?”容诉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眼,看东西久了,他的眼睛还是容易酸涩疲惫。

    “梦到了……”

    顾牧青却突然闷了闷声,似乎在犹豫这件事情要不要说……

    说吧,就显得他这个系统好像很无能,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天做噩梦,被梦魇缠身,而且太可恶了!那些人让他回去当大王!听起来仿佛是个好事情,那可是当大王哎!但那是个什么地方呢?荒凉无比,仿佛原始丛林一般,那些喊他当大王的人都穿着树叶裤子,别说多埋汰了!

    他才不要去。

    可是这件事情荒谬归荒谬,他居然感到某种真实感。他这个日天日地的系统居然开始接连不断的做噩梦,说出去也太丢人了……可是不说的话……也不好。他又不想瞒着宝儿,如果发生同样的事情,他一定不希望他的宝儿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

    于是很快顾牧青就有了盘算,他的声音软软的,不像以往娜般激扬有活力,仿佛一只被抹满了盐又晒干了的咸鱼,绵软无力:“宝儿……”

    他停了停,忍不住卖了个娇:“我最近一直在做噩梦……

    容诉云:“嗯?”

    顾牧青顿了顿,看容诉云还在继续倾听,他吞咽了口口水,咸鱼翻了个身:“我梦到有好多人,特别多的人,我都数不清,人山人海的人!总之他们喊我回去当他们的土大王,还抱着我的腿痛哭流涕,往我身上抹鼻涕……”

    容诉云听到前面还正常,做梦呢,什么都有可能,可听到后面……好吧,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白净的衣袖。

    他受不了。

    容诉云敛容:“你是不是近来压力大了些。”

    顾牧青不会有压力那么压力,这可能是他给顾牧青的压力……

    容诉云默了默。

    的确如此,容诉云他自己到现在都不觉得轻松过。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距离天灾又一步一步的近了过来,那种无形的压力宛若一张私密的网,将他高高的吊了起来,还时刻又有一把刀悬着,预备切割绳子。

    哪怕他们现在已经有了优良的种子,容诉云尤觉不够。

    或许,他的确让顾牧青为难了。

    如果顾牧青绑定别人,说不定会更好……

    顾牧青没想到他想歪了,当下顾牧青一想到那些人的鬼哭狼嚎,头脑就突突地疼:“啊啊啊啊啊……想不出,实在想不出,我怎么会天天晚上都梦到那些人啊,烦死了……”

    容诉云:“……”

    他提了个建议:“要不然你晚上看些古书再睡?”

    之前顾牧青看他的书,不等看完就睡过去了,别说多踏实了。

    顾牧青:……

    某个“系统”往后缩了缩:“算了,我还是自然睡着吧……”

    当晚,某个遥远的海岛上,原本被海匪侵占的土地早就集满了数十万人几乎光着腚的“原始人们”,他们说着潦草的话语,却讲究地做出了一地的热辣烤鱼。可惜美食无法舒缓他们的心情,他们表情郁闷地吃了一口海鱼后,相互交涉着彼此收到的信息。

    “你们那个队伍的人杀干净了吗?”

    “都杀干净了,好像是群海匪,没用的东西……那你们呢?你们的队伍里找到咱们陛下了吗?”

    “别说了,我们队的人天天鬼哭狼嚎的要陛下,可是陛下连个影子都没有……也不应该呀,陛下之前不是最心疼咱们了吗?哭一哭嚎一嚎,陛下心就软了……可是咱们都哭嚎多少天了,陛下也不知道在哪……”

    第63章 基建第五十天

    这个岛是他们去年三四月份的时候突然降落的,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跟随着他们的陛下,带着武器和人马冲向大盛的皇宫。大盛就是历史悠久啊,那皇宫富丽堂皇, 金碧辉煌, 他们看的眼睛眨都不眨,而他们的陛下面对那金灿灿的龙椅, 连看都不看一眼。

    甚至在他们处理那个狗皇帝尸体的时候,陛下莫名其妙地带兵走到了城墙之上。

    他们追寻陛下五年,陛下起初也不是陛下,而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这个普通人是陛下自称的, 他们从来不觉得陛下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况且陛下展露出了绝佳的军事才能以及诡谲的军事手段,一次次带领他们转危为安,他们也从一支破落的乡队逐渐变成可以压到皇权的强大力量。

    后来他们也的确做到了, 在旧朝皇子你跟我抢,忙着内斗夺皇位之权的时候, 他们的陛下带领他们以及万千苦难的百姓,举兵压倒了残暴无比的旧朝残留。

    很顺利, 陛下登基为新王。

    而在陛下的带领之下,他们的朝堂也渐渐清明了起来,百姓日子安定之下, 他们的眼睛便看向了更广阔的国土。他们的陛下则是一手轻敲着精致的沙盘棋子, 英俊的眉眼之间闪露几分游戏般的玩味笑意。

    帝王落子,棋子落下之处, 便是大盛。

    “陛下……您在看……大盛?”

    “有何不可?”

    大盛是他们南部之下的一片区域, 不知近来情况如何,据说之前还有个将军过来作使者, 以图两国邦交和顺,但是却意外死在了他们这里。

    后面旧朝和大盛就无过多的联系。

    不过陛下想要这个王朝,他们势必要去打。

    至于陛下眼眸中如同游戏人间的疏离意蕴,他们也早已习惯。

    陛下就是这样,轻描淡写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们打打杀杀,一路上不知道踩过多少人的骨穴才将陛下送上这高位。若是陛下想征服更遥远的土地,他们岂能畏惧胆怯,自然满腔热血萦绕心头,更要冲锋在前,无所畏惧!

    可是他们若是知道后面的结果,这一仗就根本不愿意去打!

    赢是赢了,那个敌国的狗皇帝不但自焚于皇宫,他们的兵卒还占领了皇都,可是他们的陛下也因此消失不见!!!

    是的,在万众瞩目之下,他们的陛下不过登上了城墙,这世间就再无陛下的踪迹!!

    他们惶恐的涌上城墙,不知何故看见一道金光,等他们再睁眼,就出现在了这座海岛上……在内陆生活了几十年的将领和士兵们什么时候见过海,而且这里太热了,不过他们很是淡定,只在发现自己光着个腚,裸露全身的时候惊讶了稍许,随后迅速的平静了下来,还顺手解决了这里外强中干的海匪。

    咳……多少带了点个人情绪在里头。

    陛下都不见了,他们怎么能淡定呢!

    所以他们确定了眼前的海匪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甚至他们还想掠夺他们的肉身,将他们的皮肉砍下来放入大锅里炖汤时,他们也不在心软。

    鲨鲨鲨鲨!

    他们一边解决这里的匪徒,另外一边迅速套上他们的裤子,咸味浓重,又有鱼腥味。他们嫌弃的要命,可也没办法,总不能光那个鸟儿到处跑,不小心要了命没事,可不能断子绝孙。

    穿了裤子,他们还忍不住在这里寻找他们的陛下。

    他们的陛下是突然消失的,他们这接近二十万的将士也是一瞬间从大舜的皇都消失,随后降落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岛上,说不定他们的陛下也在这里呢!

    对了,他们还记得陛下交给他们的暗号!

    陛下说了,这是为了以防后面他们若不小心走散了,可以对这句暗号来分清对方是否是自己人,如果对不上来的,那人势必就是敌国派来的间谍,是奸细!

    可是这句暗号他们都盘的包浆了,也没见哪个他们队伍以外的人对上来!

    就很急!

    越急,心里越叫嚷,陛下呀,我们的陛下呀,你去了哪里呀?我们离了你,我们可该怎么活啊……-

    次日是个好天气,前一晚月明星稀,难得容诉云都入睡了,顾牧青又从某个吵吵嚷嚷的梦境里骤然惊醒。

    心湖之中,顾牧青惊起了一身冷汗。

    靠!这也太吓人了吧,谁在喊他陛下,求求了。不要喊他陛下了,陛下是那个狗皇帝,他完全不想当陛下,他就想当他的宝儿的小跟班,永远的贴着他的宝儿,可惜他的脑袋疼痛万分,怎么想都想不清,仿佛里面有百来个大喇叭一起播放着……

    陛下……陛下……陛下……反复盘旋,回音荡荡。

    就很要命。

    烦死了,顾牧青生气的捂住了耳朵,在心湖之中剧烈地骂了回去。

    以至于第二天天还没亮,没有被生理反应率先唤醒的容诉云,反而被顾牧青激扬的梦话给吵醒。

    骂的又快又脏。

    容诉云:……

    他……又梦到那些奇怪的人了吗。

    容诉云本是不信神佛的人,可顾牧青的出现让他稍有动摇,不过很快他又坚定了起来,不存在,世间没有神佛妖怪的存在。

    容诉云心里默念了几篇前人文章,清了清心。

    不知是何种缘故,随着他的不断默念,顾牧青的梦境竟然渐渐安稳了下来,他不再继续咒骂,原本激情辱骂的声音变得渐渐缓缓,最终如蚊蝇之声般消失。

    天际大放光亮,容诉云已经落座桌前准备处理公文,这个时候顾牧青才悠悠醒来。

    昨天是条咸鱼,今天就是条咸死鱼。

    容诉云觉察出顾牧青语气的虚疲,仿佛所有精力都被榨干,当真是一个死鱼。

    然而,死鱼突然支楞了一下:“宝儿……早安。”

    容诉云听着他沙哑的声线,难得的好听,但这也太沙哑了些了,他昨晚是和人吵架去了吗。

    容诉云压下心中的所有疑惑,低头道:“早安。”

    “我的声音怎么变得这么难听了!”顾牧青却不能接受他沙哑的声线,他惊讶的捂住了喉咙,戾气之大,仿佛要自己掐死自己,“救命!难道那不是千千万万个手下,而是千千万万个宝娟吗!”

    嗓子,他的嗓子,怎么破烂成这样了?!

    “……”

    顾牧青烦得要命:“求求了,能不能戳瞎我的眼睛,让我当一个聋子!”

    容诉云:“……”

    容诉云接连两次的沉默,终于让顾牧青清醒了下来,他恢复了以往稳重踏实可靠的188成熟系统的模样,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把他原本的破烂嗓子刻意调整得低磁无比,韵味悠长:“宝儿,咱三伯到了吗?”

    容诉云看了眼之前的日程安排:“应该快到了。”-

    其实容忠渠一家人已经到了,通过官兵的审查,他们这一批人浩浩荡荡,气势磅礴,而且一路带了不少的东西。照理说应当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甚至他们来的时候都战战兢兢,唯恐被人打劫……只是现在他们过了城门,那座城几乎就是空城了,除了照常巡逻的官兵,就很少有百姓的身影。

    容忠渠心里咕咚一声,有些不安稳,而他的妻女则好奇地看着外面古朴的砖房。

    妇人已经许久不曾咳嗽过了,这样灼热的气候让她的身体似乎都轻松了几分,可惜一路赶路,很难洗漱,她觉得现在身上有股难闻的味道,不过这和健康的身体比,已经全然不算什么。

    她的两个女儿也好奇地看着外头:“娘亲,外面好像没有人。”

    妇人点点头:“是啊,从我们进了城,除了官兵就没有看到百姓……”

    不过他们倒是在路上看到了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大一片的油菜花田。在他们那里,这个时候的田地不会种植任何东西,只会让土地休养着,等开春再春播。

    可是这里不同。

    绿色的,金色的,仿佛江南的春夏之际,肉眼所见之处都是盎然的勃勃生机,寄身在这片绿意盎然的景色之下,似乎他们已经遗忘了,现在还是冬日。

    容忠渠点点头:“不知何故,等我们看到侄儿,再可问询。”

    于是容忠渠的车马一路往知州府进发。

    好巧不巧,刚好碰上了报备完工作,从知州府出来的王青城。王青城好不容易完成了大人交给他的任务,心里轻松一片……然而当下一看这大批人,马乌泱泱的马车,还有后头连片不断的牛车托运者牢牢盖住的货物,这么大的阵仗,一定是江南那边来人了。

    来人好啊,来的都是师长!

    不过王青城的笑很快都收了起来。

    糟糕!又来这么多人,他好不容易把那批懒汉们都教会了,现在还要教他们吗?!

    那他喊批了的嗓子是不是完全不能恢复了!

    是的,来的人正是江南的老师。

    三十余人,还有容忠渠手下最精良的一批镖师,容忠渠他们怕这里的日子过得辛苦,所以过来时,容忠渠特意让人前前后后不知道打点了多少。马车后面,运送的全是容忠渠带过来的日用之品,从米面粮食到绫罗绸缎,还有女儿家的珍宝珠钗。更不得了的是,容忠渠临行前心一狠,还把老爷子送出来嫁妆全都带过来了!

    看着大哥、二哥、大嫂、二嫂气到通红的眼睛,他也不是全然为没有拿捏,这两个哥哥嫂嫂的宝贝儿子到了这儿,不就等于落到他手上了吗?!

    呵,他才不是那等拿捏孩童的恶心人。

    他知道哥哥嫂嫂在担心什么,但他在临走那日就是不给哥哥嫂嫂一个准话,就要让他们日日夜夜的焦心着。

    不过,老母亲的嫁妆……他可不会让他娘的东西落到四个哥嫂的手里!

    第64章 基建第五十一天

    哪怕是州郡一把手, 凉川州知州大人所居住的官府,也没有容忠渠在老家那边居住的那么舒适,这里的墙是灰扑扑的, 有瓦片掩盖。况且这瓦不知道过了多久, 苍老斑驳,墙角早就布满了青绿色的青苔。

    不过这是江南冬日看不到的绿。

    苔藓在这样舒适的温度下肆意地绽放出原本鲜嫩的颜色。

    容忠渠心里唏嘘不已, 穷……

    真穷……

    但他还记得叮嘱自己的夫人以及两个女儿,随同一齐进来的,还有他大哥和二哥的几个儿子。几个小子到底比他们的父母出息一些,哪怕看到这样不算繁华的居住场所, 也比他们的父亲瞧上去淡定。呵呵呵……若是他大嫂二嫂在, 恐怕早就忍不住帕子遮了面,到处嫌弃了。

    他也就是看侄儿有出息。

    要不是这几个侄儿有出息,他才不愿意带着人来。说到底, 他还是想着容家的家底,谁不想自家本族可以昌盛百年。

    可惜他们比不过都城那一脉。

    一朝又一朝的状元郎, 而到了他这个侄儿——容诉云这里,还三元及地。

    容忠渠叮嘱自家儿女以及几个侄儿, 神色认真:“待会瞧见你们诉云哥哥,就喊哥哥,你们哥哥年纪小, 按照年岁估算, 还未到十八,兄弟姊妹几个可以多亲近亲近。但切不可失了分寸, 你们是民, 他为官……”

    容忠渠说的这些,两个姑娘家早就知晓了, 她们来这一路娘亲就几次叮嘱。不过这话还是容忠渠第一次给几个少年郎说。他们从江南一路改到这里,为的是读书,原本路上心惊胆战。还有些犹豫容忠渠会不会到这儿来就不管他们了。他们也知晓自己的父母在江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性子,可惜他们年岁小插不上嘴。

    不过容忠渠现在说这些……应当就还是将他们划在自己羽翼之下,他们到底安了心。

    听容忠渠这么说,一个个点点头,安分老实,就和鹌鹑一样:“我们都知晓了!”

    为了读书,他们可以吃所有的苦,哪怕这里居住场所不佳,他们也能忍下来!

    不过容诉云很快就到了。

    看到容诉云的容貌和气度,他们瞬间将这看似古朴苍凉的府邸抛出脑后。

    容诉云是什么样的人?三元及第,自小文墨中堆养而成,父亲又是上一任丞相,虽然容诉云骑马射箭不算上手,可涉及到谈吐文风,那当真可称得上一句,文人风骨。

    当下哪怕容诉云只穿着纯白的衣衫,也不显得过分素净,反而像是名家墨色笔尖勾勒出的山水之画,氤氲着山水浩荡,腰杆如青山般俊挺,而眉眼如同秋水般温润。有独独有一股极为老成的气韵,矛盾又融合,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容忠渠的两个女儿早就看呆了。

    好漂亮的哥哥啊!

    她们家有那么多哥哥,每个都被别人家夸赞芝兰玉树,可同眼前的这个哥哥比,完全没有相较之处。

    鸢鸢和鸯鸯眼睛亮亮的。

    等到容诉云和容忠渠以及三婶打完招呼,且他和一众少年郎打完招呼以后,目光便落在了两个小姑娘身上。

    容诉云眉眼微弯,微挑的眉眼似乎有种浅淡的红意,格外的鲜活:“这便是两个妹妹了吗,当真娇俏可爱。”

    容诉云没有妹妹,他在家里已经是最小的孩子,上头只有一个兄长,从出生到现在,他还没有见过和自己姑且算是有血缘系的妹妹。

    容诉云释放出来的善意让两个小姑娘脸颊红彤彤的,双手揪着娘亲的衣服,两个小姑娘说话都有些磕巴:“哥哥……哥哥……好……”

    明明是不算清明的话语,却让容诉云蓦然一笑:“不怕,在这里哥哥最大。”

    如果换个人,容诉云竟然不会这么说。因为顾牧青已经把这大家子的家底都摸透了,容忠渠和三婶都是体面人,这两个孩子知书懂礼,可是在本家被欺负惯了,性子就有些软弱。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遥远的凉川,也不必如同容家一般。

    然而他的一声“哥哥最大”的庇护意味,却让顾牧青有些吃味:“宝儿……你是不是妹控啊?一见到两个妹妹眼睛都亮了,宝儿都从来没有用过这么温和的语气哄我说话呢,宝儿也不哄哄我……”

    顾牧青酸了又酸,整个人如同陈年旧醋里翻出来的酸菜:“我不管,宝儿也要哄我,我也是宝儿的弟弟!”

    容诉云好笑不已,但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在心湖泛起了浅浅涟漪,随后他准确地告知顾牧青:“可你之前不是说你的年岁比我大些吗?所以你一直想让我叫你一声哥哥……”

    顾牧青磕了磕:“可是你也没喊呀。”

    之前的顾牧青就很酸酸,容诉云每次见到容枕山都会喊大哥,谁不想要这么漂亮的宝儿喊哥哥呀!

    甚至不要喊,容诉云每次用稍微柔软的言语和他说话,他就心软的不行,要是喊他一声“哥哥”,那他还得了!

    可是现在宝儿有了两个妹妹,宝儿也当哥哥了……

    宝儿看上去还是很喜欢这两个妹妹。

    恍惚之间,顾牧青骤然觉察到某种危险性。

    完蛋!是不是他的地位又要往后排了排——从凉川州土地种植的后面,凉川州所有百姓的后面,以及大哥的后面……一直一直往后排。

    笑死,他不会连前三都保不住吧!

    顾牧青还不知自己在容诉云心里的地位已经和容枕山同等,他心里酸了吧唧的,一路沉默着,看着容诉云安顿容忠渠一家。

    当然不能让容忠渠的人住在州郡街道附近,这附近都是官府的官员,已经没有宅子可以让容忠渠等人居住了,所以他之前就已经让人在建造好的砖瓦房那里挑选了合适的地方,还配备了合适的家具。那儿离以后的学堂更近,商市也更近。坦白来说,会比这儿住起来更舒服,要不然那些懒汉们怎么也慢慢……慢慢的都搬到了那里。

    容忠渠一家住的四室一厅,一对夫妇住一间,两个姑娘各住一间,还有一间就空着。而那些大伯大嫂二伯二嫂的孩子则共同住在一间房子里。老师们也是,四人住一间都在一块,彼此有个照应。

    这是容诉云之前就盘算好的。

    现在他们带人过去,容忠渠还愣了愣,他们居然不住在城里吗?只是他没问,沉默着选择相信容诉云的安排。

    然而还未到那个地方,众人遥远往哪儿一站,他们看着脚下的大道,彻底震惊。一直嫌弃厌烦的水泥路消失不见,转而出现的是平整宽阔的道路,一个坑都没有,哪怕之前下了雨,也不见一丝泥泞。

    王青城顾不得回家,立刻陪同知州大人待客。

    表面上,这是大人的亲戚,可他们也是老师啊,看上去就比他之前教授的懒汉们靠谱,甚至路上他已经出自私心的试探了一番。

    很好!知识点扎实!完全超过那群懒汉!

    所以他笑语盈盈地介绍到:“这是水泥路,用特殊之法浇筑,等生硬以后,坚硬如磐石!”

    有人不信邪,非要跺一脚后果,自然是脚底板痛得要命:“真硬!”

    王青城顾若罔闻,腰板却忍不住挺得更直了。

    瞧瞧……

    他们所做的一切不都有了回应了吗?

    这长且坚硬的水泥路就是他当官的第一个成就,

    不对!是他们大人的第一个成就!

    听说这些人都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呢,看到这水泥路,不还是一个个眼睛瞪大了。一看之前就没见过!的确,在大人制作出水泥。之前他们走的都是泥巴路,一到雨天就泥泞万分。那个鞋,那个衣衫,简直看都不能看。百姓们也吃过泥巴路的苦,所以现在才珍惜万分。

    家家户户门口的水泥路都小心的处理着,一旦有泥巴就去打了河水使劲冲刷,要是有哪个黑心肝的敢在水泥路上拉粑粑,那更是一条街的敌人!

    所以这边有了容忠渠等人看到的漂亮水泥路了。

    但这只是开始,等到容忠渠他们来到居住区,更是如遭雷击。

    世间居然有这么整齐划一的建筑之物!

    统一的青砖青瓦,所有的建筑都是同种模样,前面一个院落,很普通的院落,在哪里都能看到,可那砖瓦房却很不一样,那窗户不是木头的,不对,其实是没有木头……似乎好像没有窗户!

    真奇怪,他们难道晚上不会窜风么!

    众人惊讶连连,等到他们走到他们的四室一厅之前,才知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没窗户,而是这窗户其实是天外之物制作而成的!

    不知道是何种材质,看上去清透如水,但走近一看,还是能摸出玻璃,只可惜的,其中有一个书生手指不算干净,直接触碰上去,径直留下了灰灰的一层印记。

    清透明亮的玻璃上瞬间多了一抹黑。

    “脏了脏了!”

    其他书生喟叹琉璃染了污渍,而那手指黑黑的书生则在脸蛋通红地对上同窗不赞同的视线后,偷偷手指擦在衣袖上。

    该死,他本以为没有窗户的!

    而容忠渠这头——

    “哇!”

    “好漂亮!”

    鸢鸢和鸯鸯看花了眼。

    干净明亮的玻璃窗户,鲜嫩飘香的花朵,还有一人一间的透亮房间,虽然地方比之前的物子小多了,可是特别的亮,空气中全然没有木头的腐朽气味,空气清新自然。

    看着自己的小屋子,两个小姑娘早就喜到没边了!

    她们好喜欢啊!

    特别明亮,一看就不藏着二伯母说的那种,专门吃小姑娘的鬼怪!

    第65章 基建第五十二天

    容忠渠的到来只在很短暂的时间里引发了百姓的争议。

    因为容忠渠一家并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而是外来户,而且看容忠渠他们穿的衣着,哪怕是跟随而来的最普通的先生们, 也给他们这里的百姓繁华富丽。

    这样洁白且毫无破洞的衣裳, 他们已经许久不曾穿过了,因而他们看到这大家子忍不住眼里放光, 而且也不知道这姑娘和少年郎是如何养成的。男儿书生意气,英俊倜傥;女孩子娇俏可爱,双眸含水,就是瞧上去胆子小了些。两个女娃子被他们打量着就忍不住抓住了前面妇人的衣衫, 还往后缩了缩, 仿佛他们是什么可怕的洪水猛兽一般。

    这些百姓们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应该呀,他们除了黑了一些,长得也并无奇特之处。

    搞不清楚原因, 可很快百姓们就不去主动探寻了,因为一件更大的事情降临在他们周围, 那就是他们之前用来轮种的油菜已经彻底成熟了!

    判断油菜是否成熟,就是去看开过花的油菜菜夹是否由绿色变成黄色, 而且如果用手指轻轻捻动,还能感受到干燥的感觉,同时植株的叶子开始枯萎, 这就表明油菜已经正式进入成熟期, 并且可以收割了。

    毫无疑问,他们现在的油菜地已经成熟。

    这油菜的产量可真喜人啊, 哪怕这是他们现在刚刚开过荒的土地, 肥力还并没有那般肥沃,甚至土地里还有不干净的碎石和树根, 这也无碍。

    金黄的油菜花田变成了枯萎的颜色,可这般颜色却着实吸引人的注意。

    而他们的土地已经分配完毕,这是前两日刚完成的工作,由官府的大人出面,每家每户在巨大的抽签木箱里,再次进行抽签。还是之前的说法,无论男女都有同样体量的土地,按照全家人口划分,随即在不同人口的土地木箱里抽签,尽量确保一大家子所有人的土地都被分在同一处,也减少了儿子土地在东边,老子土地在西边的可能性。

    不过这样的话,官府需要对凉川州的所有人口了然于心。

    当然,率先开始分地的宝泽郡官员无疑已经做到了,他们此前花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专门用来挨家挨户地重新调查人口,怀孕期的妇人肚中的孩子暂且不算在内,等到孩子年满三岁,才会统一由官府出面,进行三年一次的土地分配。

    这样的话,原本还在担心肚子里娃娃的家庭瞬间想开了。

    肚子里的娃娃有地就行,没有人会怀疑其不公平性,因为这刚开荒的土地只有远近之分,而无肥沃与否,也不分什么上顷良田,下等劣田。都是一样肥性的田地,上面长着一样浓密的油菜。如果抽到的土地距离自己居住的砖瓦房远一些,那也没法子,只得走得更远一些,不过也不是大问题,有地就很好了。

    所以他们分到了自己的土地后,最重要的就是怎么迅速收割自家土地的油菜,之前觉得收割油菜不算难事,后来才发现不是,他们不仅有新地的油菜要收割,还有之前老家的油菜。两边油菜都要收割,他们的时间就迅速被压缩了起来!!

    忙忙忙忙!

    一大清早,全家老小都上阵。

    迈着清晨的露水,容忠渠一家还不习惯地被左右鸡鸭吵醒,就听到喧嚣的动静。

    “咱们多带点水,中午就吃馒头,就着大酱和咸菜,也来不及回来歇息了,今天看看能收多少!”

    “镰刀可都带上了?没镰刀的就用竹片,亏得昨晚磨了许多,多带上些,万一老竹片坏了,还有新的续上!要不然割不完,到时候全都落地上,就榨不得油了!”

    “带了带了!爹!咱割完!能吃一顿火锅子么!”

    “吃吃吃!就知道吃!当然能吃!不过得所有油菜都给割完喽!”

    “嘿嘿……”

    一片鸡鸭乱鸣声中,百姓们浩浩汤汤地出发前往自家的田地,阿糯家也有油菜地,可阿糯一个五岁的娃娃,他娘亲也是个坐在轮椅上的妇人,让这一老一小前去帮忙到地里割油菜实在是难为两个人的。两个人正焦虑忧愁着,云娘带着周安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

    云娘身上还背了两把镰刀,不出所料,又是一堆从山上带回的吃食。

    云娘把新鲜的蘑菇以及野果子放在了大木桌上,就着阿糯拿出的馒头,狠狠地啃了一口,旁边的周安还给她递了一杯水,表情温和。

    云娘也不客气,接过水就咕咕的喝了起来,等她缓匀了气息,才看一下阿糯道:“没回来迟吧,咱家的油菜可来得及割?!”

    这段时间云娘一直忙着和官兵开发深山,第一座山头已经被他们挖掘的差不多了,发现些稀有小树苗,金贵伺候着,他们转而往第二座山走去。这座山更加荒芜,可里面的山货也更多。因为山路难行,他们这段时间索性就和官兵住在山里。

    因而也错过了家里分土地。

    阿糯连连点头,云娘笑了笑,又问了阿糯家里号码牌多少,等她得到了个准确数字,随后就带着周安出去了。

    不用说,就是去割油菜。

    在他们这里还有一句谚语,叫做“八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二成丢”,所以百姓们要赶在油菜完全成熟之前迅速收割,否则等它完全成熟,随便碰一碰油菜籽就会从油菜荚里炸裂而出;而且他们这里最近天气很好,阳光普照,若菜籽继续被这太阳继续暴晒,也会加速菜籽的成熟。

    所以百姓们开始割韭菜了,同割水稻一样的手法,用镰刀将菜杆子从根部开始割断,然后轻轻地堆放在地上。

    这个过程快准,但且轻柔。

    如果有条件的,人家还会将菜籽放在布面上,这样才不会导致菜籽夹炸裂而导致的额外损耗。

    可惜目前的百姓还没有这个条件,他们只能把割下来的油菜杆子轻轻地放在地面上,一堆又一堆的堆好,然后再由家里脚程快的大小孩一摞子抱起来,安安稳稳地运送到家门口。

    对的,就是家门口,如今他们门口有水泥地。

    百姓们已经想好了,甚至已经和官爷们打好招呼,说要借用门口的水泥地来晒油菜,收割下来的油菜全部运送到砖瓦房前的水泥地上,这水泥地平整无比,到时候掉落下来的油菜都能被很好地堆在地面之上;而不像泥巴地坑坑洼洼,这里一摞子油菜籽,那里一摞子油菜籽,就很难收拾。

    一堆又一堆的油菜麦杆整齐的放在各家门前,由不到小腿高,渐渐堆积到膝盖之上。

    两天下来,不论是收割油菜还是用来跑腿运送油菜的小孩,两边都疲惫不堪。

    可农忙就是疲惫,就是卖汗水,就是辛劳。

    在百姓眼中这并不是沉重的农事,而是生活的一剂调味料。这些极为细长枯萎的油菜荚里的黑色油菜籽会变成油汪汪的菜籽油,榨出来的油出现在他们的餐桌上,而剩下来的油菜渣子则是营养丰富的油饼。对他们完全清理完这片油菜地后,转而春耕的水稻田而言,这些油饼就是最好的养料!!!

    原本他们还担心春耕土地肥力不足,可现在还担心什么?

    榨油的菜籽产出了油饼,而剩下来的秸秆也可肥化,这都是不要钱的肥料更不提,这油菜籽还是大人们供给的,他们白白得了其中几成的油菜。

    简单来说,这都是他们白捡的!

    谁能抵抗白捡来的诱-惑!

    所以他们更卖力了。

    还有一件棘手事,因为收好了这里的油菜籽,他们在旧城区家里的那片田里,还有油菜籽,只是现在他们在这里拥有的土地更多,距离他们的家也更近……说来也真是忧愁啊,他们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烦恼,居然会嫌弃自己手头两片土地的间隔太远,收割不方便。

    唉……看来还是大人把他们喂得太饱了。

    不过的确太麻烦了,只是收油菜,如果等到后面春耕种粮食,他们就不会像现在种油菜这么随意了,毕竟油菜地还不是他们的田地,他们也没有用那么多的心血。

    可是如果马上要种水稻,那就不同了……

    他们伺候水田就比伺候自己的亲爹妈还要认真踏实,这两片地……又要怎么处理?

    不仅百姓们想到了这个问题,容诉云最近正在考虑城区百姓的旧地如何处理?

    旧的地归属于百姓们,可是城中距离现在的宝泽四个区的距离都太过远了些,来回奔波都要近三个时辰。

    在农忙时节,两片区域都要同时进行耕种除草,施肥放水,而现在他们在宝泽区拥有的土地已经快要超过每个人所能承受的劳力负担程度。如果要兼顾两片区域的种植和收割,这对百姓而言简直是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劳作后才能换来的结果。

    说句很现实的话,现在百姓们在宝泽区的土地面积大了,光忙这一片地就很劳累。

    想两片地一起种,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让百姓放弃种植城区的那片土地,他们想必不会愿意,说不定还有百姓偷偷摸摸地分一批人回去种,最好的结果就是两片地都有收成,最差的结果就是百姓们累坏了身子……

    这不是容诉云想看到的结局,所以他把视线放在了军屯的大批家眷之上。

    这是他之前远在都城就想好的一步。

    调用军屯家眷过来种地。

    顾牧青正在改良初中课本,抬眼就发现容诉云已经打开了军屯的报告文书。

    纸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繁体字,这让已经熟悉简体字的顾牧青看着头脑花花。

    顾牧青蔫蔫的:“宝儿,我有些晕字了……”

    为什么繁体字能写得这么复杂啊!?

    这就是顾牧青为什么一直致力于要发展简体字的原因了,一旦全民都学习简体字,这不仅有利于百姓们快速接触到文字,了解到知识,也更有利于他阅读官员的文件啊!

    否则官员们送来一份文书全是繁体字!

    还全是典故!

    以他的文学基础能读通就已经很好了,可花费时间长,中间脑细胞不知道要死亡多少,这样就大大降低了帮助容诉云处理公务的速率。

    看到容诉云忙成这样,顾牧青早就希望自己就是个八爪鱼,可以天天帮助容诉云。可惜他不是八爪鱼,也不是二十四小时不用睡觉的全能系统,他就是个普通人系统每天吃的多睡的多……可恶,他似乎睡的时间比容诉云还要长一些,可是没办法,一吃完饭他就困,像是有人设定的一样,就是很离谱。

    而且最近耳边那股吵闹的声音愈发明显了。

    不是杀杀杀,就是冲冲冲,或者陛下陛下……陛个不停,就很招他烦。

    忒!

    这些人最好不要在他梦里再次出现,否则他有朝一日若是碰到这声音的源头,定将这些人狠狠的揍一顿,千金万马他也要揍!挨个去揍!

    不过现在说这些就走得远了些,顾牧青看向容诉云面前的文书,似乎想知道他在考虑什么:“宝儿,你想让军屯的那些家眷过来种地吗?”

    容诉云点点头,视线还停留在军屯的人口普查之中:“军屯的田地有官兵种植,而那么多的家眷只抽了少部分人养殖猪和鸡鸭,剩下的那批人可以到城中种植。”

    “好像的确可行哦,不过那些地是百姓的地,他们乐意让别人种吗?”

    顾牧青的疑惑并无道理,因为百姓们有多看重土地,他早就见识过了,现在百姓们虽然在砖瓦房那边有了自己的新土地,面积还大大地扩大了,但这并不代表百姓能白白放弃手中在城里的土地。

    容诉云指尖轻轻敲动着案几,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如同青竹一般,清润晶莹:“那便换取。”

    “啊?”顾牧青这下彻底茫然了,“这要用什么换啊?”

    很快顾牧青就知道了容诉云的计划,容诉云直接在宣传的那边让人同百姓们宣讲,租地事宜。

    如今大伙正在如火如荼的收割油菜,但是听到官衙的官员说有事要宣布,也都在晚间,天还会完全黑下的时候聚集在宣传区。

    今日说话的不是小陈,而是小陈的上峰。

    言语简单,意思却明显。

    大致就是说:“城中的油菜来不及收,这还只是其中第一个棘手的时段,再往后,咱们要处理油菜地,来进行春耕,两片土地距离遥远,宝泽区的土地,城中的土地,两处同时播种,大家伙儿或许疲于奔命,来不及种。”

    百姓们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最近他们都快忙疯了,可惜这油菜地的产量太好,远远比之前收割的时间要长一些。可他们想着再晚一些,他们城里的油菜地就要彻底炸开在土地里,他们就闲不下来!

    越忙越累,越忙越累,这还是头一回儿,他们感到农活真是极为吃苦的事情!

    看到百姓的神色,小陈的上峰又说话了。

    “可土地不能白白耗费,所以城中的油菜地,大人会让军中的人前来收割!”

    一听到这个话,百姓们又喧嚣了起来。

    “不会吧,有军爷帮他们收割么?”然而他们很快就知道了,不是军爷,而是军爷的家属。

    小陈上峰继续道:“不仅现在帮咱们收割,咱们老百姓们在城中的土地还可以租给这些军屯的家属们,这就意味着咱们百姓们只要种植行面前的大片土地就好。而城中的土地只会有别人帮大家伙儿种,届时咱们不用种植城中的土地,还能获得城中的收成!”

    有百姓已经皱起了眉头,他们不愿意放弃城中的土地,别人种肯定会种的不细心,可是如果自己种……两边又顾及不到。

    也有人家最近已经累疯了。

    是啊,大人说的不挺好的吗?地租给别人种,自己白白得了粮食。如果这地还是得自己种,肯定不如只种一片地来的认真,到时候收成比原来减少了,自己还白白地两头劳累,也是两头吃亏的事情。

    不过更有眼睛咕噜噜乱转的百姓一眼看透了本质。

    等等他们城里的地租给别的人种,这不就是那什么……那什么……对!地主爷了吗?!

    之前那些地主爷们难道有穷的吗?!

    没有啊,他们就把地租给别人,自己住着大院子,年年还能从租地的农户手里获得粮食,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越租越富,越租越富!

    地主们不比他们精明!?

    如果租地能穷的话,他们肯定不会租!

    所以这地……

    有百姓当真能考虑着租出去……

    反正他们现在抽出全家的劳力也种不好两片地,不如把家门口的地处理好,况且大人们说要租地,肯定不是白给别人种的,现在就看他们能通过租地获得什么……

    嘿嘿嘿……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也能当上地主,还有地租给别人。

    有了一个想租的,就有了第二个,你说我说的,很快百姓们都觉得好像这事儿能干啊。谁不想从种地的庄稼汉翻身变成地主,虽然他们城中的地不多,但那也是地呀,只要租出去,他们以后也能吹吹牛说自己当上了地主了!

    于是这事儿便有了可以交涉的可能。

    一旦开了个口子,后续就好谈了,具体每亩地以什么样的粮食租金租卖,以及官府出面规定了官府认同的契书——内容包括租赁土地的期限,土地原本信息,面积以及土地用来种植的用途,还有双方应承担或者获得的义务和权利。

    更有一点着重用文墨描述:那就是双方违背租赁契书的后果,无论双方谁无效违背契书,都罚处劳役三十年。

    虽然说乱世用重典,现在不算乱,但也是头一回大面积的土地租赁,所以惩处力道极为严重。

    这样的三十年奴役条约一下子吓到了百姓,却同时也让百姓更安心了。

    而且因为是第一年,百姓出租土地时代租售年限最短可以有一年。如果一年以后不满意,百姓就咬咬牙不再租了,到时候自己两头跑,辛辛苦苦再去种地,左不过就是一年……

    所以百姓大多接受了一年的租约。

    而军屯那边早已得了风声的家眷们,突然振奋昂扬了起来。

    他们有地了,还是城里的地!

    虽然是百姓租给他们的,但家眷们早就不介意了。

    之前在都城里面土地不够,也是租地主的地,都城的地主富得流油,可那油从哪来的?不都是从租地的农户里来的,每年租地的条件也当真严苛万分,以至于现在看到租赁土地的契书内容,他们还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睛。

    真的吗?难道当地的收成真的是只收五成?

    要知道,都城的地主通常按一定的比例收缴他们收获上来的农作物,在都城那种……种植条件并不良好,以及种子并不优越的条件下,他们种出来的东西通常会被分走五成或者六成,而现在,给他们租地的百姓们只抽了五成!

    虽然也是五成,但是要知道这里的种子能种出多少的稻米,一亩地十石多!在这用新种子种一亩地比得上原来种五亩地那么多。

    毕竟上次军屯秋收的收成他们可都看在眼里了!

    所以……这文书当真无得过错吗?

    文书当然无错,官府出面,百姓们还说了他们城中的茅草屋,如果租地的人家想去住,也能去住。

    家眷们眨眨眼,这儿的百姓难道不应该莽撞无礼?小气刁钻吗?

    毕竟越是穷苦的地方越是这样,可现在……他们怎么能如此大方。

    一时之间,军团的家眷们愣住了。

    而一直收不到军团回应的百姓们,也愣住了。

    都已经两天了,怎么还不说要来租地啊?!

    再不帮他们割城里的油菜,他们地里的油菜就要完全成熟了,到时候全部落在土地里,等于说他们自家城中的地就是白种。

    百姓一边收割宝泽区的地,一边还要担忧的看着城中的方向,是不是他们的租地条件定的太严格了?一亩地抽了五成,要知道他们现在的土地,配上大人们送来的新稻种,可是能收获许多的水稻的……

    毕竟自家一分力气也不会出,就白白得一半的收成,他们好像有点不要脸了……

    揪心,早知道就说抽四成了。

    不过百姓们没有焦虑多久,一个黑乎乎的小黑皮在休息的时候窜了出去,很快又窜了回来,呲着一口白牙亮闪闪的眼睛,好像天上的月亮。

    只见小黑皮牙花子都笑出来了:“来了来了!我听大人们说,已经有人去咱们城里的地里收油菜了!”

    “真的吗!”

    “真的!人还不少呢!”

    当真如此!

    军团的家眷已经乌泱泱地赶来了,他们也有自制的农具,在昨日晚上签订完契书以后,他们就准备搬来。

    可是军团距离城区太远了,他们直到今天中午才赶到。

    一停下,他们很轻易就认出了自家租用的土地,因为官员们已经提前给油菜地插好了木牌,上面标注的几号到几号的数字 。到了自己租用的地前,连休息都不顾不上,他们立刻开始收割油菜。

    收割油菜也是契约书中的一部分。

    这部分油菜中,官府获得的收成里面,会有一成的收成归他们,届时产出了油,官衙会按人口均分那一成榨出来的菜籽油。届此,这批油菜地的收成已经分割的很清楚了——一部分归官府,一部分为百姓,而极少一部分归前来辛苦收割的军屯家眷。

    所以军屯家眷也很急,谁不想吃油菜籽榨出来的油。割割割!种种种!

    今天春耕,他们也要种出一亩十石的稻田地!

    第66章 基建第五十三天

    难得的好天气, 可就是这样万里无云的晴朗日子却让油菜的收割刻不容缓。

    多耽误一分,炸裂开的油菜就多上一成。

    累累累累累累,累累累累累累……

    在这一刻, 收割的辛苦犹如一座大山, 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的心上。

    但是另外一边,比他们还要头脑发胀的是和容忠渠一起过来的师长们。这些人到哪里不是受人尊重的存在?要不是容家答应给他们家里极大的补贴, 他们也不会从那么远的地方到这里来吃苦。

    “这学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有辱斯文!!老祖宗传下来的字体怎么能让他们这么糟蹋?我不学了!!”

    这段时间不断有人提出要放弃。

    不是说让他们过来教授课业,以做启蒙的吗?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学习?学就学,可他们拿到手中的课本竟然变化如此之大,特别是语文这一科, 更是发生了惊天辟地的巨大变化, 他们早就熟悉了的文字被拆分,不是缺了左边,就是缺了右边!这要是被当初给他们启蒙的老先生瞧见, 定会一仰头,直生生地气晕过去!

    这个要放弃的先生已经不是第一人。

    旁边已经几乎快要出师的懒汉们嗤笑一声, 一边按照王青城的吩咐完成最新版的练习册,一边继续熟悉他们已经熟悉了的一年级课本。

    但窃窃私语不短泛起。

    “还以为这群从江南来的人能有多厉害呢, 那搞了半天,这脑子比我们还不如。就这么几个字,还要学那么久……”

    “是啊是啊, 你是没瞧见那学数学的呢, 到现在两位数的加减法还要扳手指!”

    他们的声音不算很小,平时他们性子都很外放, 有什么说什么, 都是本地有钱人家的懒汉,既然能做到懒, 自然不怕得罪人。

    可是他们的话,落在江南人的耳朵里就万分刺耳。

    不愿学的那个书生当即红了脑袋:“你们也是读书人,知晓文字多么难得,可现在你们却破坏祖师爷传下来的文字!”

    “还有这笔!为何不用毛笔写字?”

    说着那人“砰”的一声摔断了笔。

    这下子炸锅了。

    “就他们这样的还嫌弃大人给咱们制作出来的铅笔?!呵呵……我瞧瞧现在用的木头铅笔不比之前的毛笔方便多了,不用磨墨,写的字也小了许多,可不比原来节省!”

    有人就很喜欢数学,也很喜欢大人们研制出来的铅笔。当下看到那个胡子花花的先生一把摔断了笔,恨不得上去揪起他的衣领,狠狠质问一番。

    这地可是水泥地!

    他们这儿的独一份,据说皇都没有呢!

    他们平时踩在上面都小心翼翼,别说把手中的重物砸下去,可以说珍爱异常,可现在那人居然就把笔摔在地上!瞧瞧那一块笔芯被砸在了地上,还留下了长长的一道划痕,若他的力道再大一些,这笔不就直接砸在脆弱而明净的玻璃上了!

    于是这个书生的动作引得周围所有懒汉们的怒目相视。

    “还什么祖师爷啊……”有个懒汉正做题做的心烦意乱,闻言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祖师爷能让咱们吃饱饭吗?”

    “你这厮怎可如此言出无状!”

    “这就言出无状了?让我和你好好讲讲道理,你这么喜欢你祖师爷的文字,怎么不见你考个更厉害的功名啊?”

    “我……”

    “我什么我?别说你一颗菩提心,一心想着教人读书,还不是考了又考,考不中这才没办法成了师长吗!你也别说我,我就听学问多的人的话,你要是学问比我多,我就听你的。但咱们的知州大人学问比你多,我就听知州大人的,你要是不服你也去考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咱们知州大人都没说话,就你搁这话特别多,嫌弃这嫌弃那的,有本事你回去啊!”

    懒汉们早就嫌弃这人话多了 。

    要么就不学,从一开始拿到他们的语文数学书就走啊。那样的话他们还觉得他有骨气,可是现在,这厮学到一半还在这唧唧歪歪的,这就很没有意思了。

    那懒汉原本看着二年级的书,算这个算术算得头皮发麻,这下子说畅快了,便开始不客气:“不就是舍不得咱们大人给出来的福利?然后就硬着头皮学,结果发现学不会……呵……现在还怪我们大人课本弄的难,铅笔难以书写,自己笨就算了,还好意思说出来……”

    这些懒汉们的脑子可活络着呢。

    要说吵架,可没人能吵过他们,他们能厚着脸皮在家里待到三十四岁的年纪,更有甚者直接待到了六七十岁都不出去找事做,还怕和人吵架?

    可是摔了笔的书生什么时候和人这么急红的脸过,想当初,他作为开蒙的师长,哪家哪户不是拎着重礼来他这儿,毕恭毕敬,就希望拜托他能好好将孩子们给启蒙了。

    而非像现在,面红脖子粗。

    那名书生火冒三丈:“什么叫我笨?我怎么会笨,我教过的稚子没有数千也有上百。但启蒙为科考,你们这本书中杂物如何用于科考!”

    懒汉们不服气了:“谁说启蒙就是为了科考了,我们这么多人都启蒙了,我们也没去科考啊,况且读书难道就是为了当官么?!大人们说了,读书是为了让我们知晓天地理论,知晓人文。”

    懒汉们的话音刚落,容诉云的脚尖刚刚落于厅堂之中,他不过处理完了公文,还未休息多久,就被顾牧青催着来监督这群懒汉和新来的老师们有没有认真学习。

    却不想听到这样一段你来我往的激烈争执。

    顾牧青在他的心湖里面愣了愣,使劲掏了自己的耳朵:“咦!宝儿,我没听错吧?这段话是那些他们说的?他们怎么这么懂事了?”

    明明之前还学的不情不愿的,都靠他拿出一堆又一堆的连环画区钓着,没想到背地里却这么为他们的官府说话。

    顾牧青觉得自己的心湖暖暖的。

    然而他还没有高兴多久,就听到和土著们对峙的书生吊起眉梢。

    书生嗤笑一声:“你们又算得什么知晓天地之理,还人文?”

    前头人头攒动,容诉云的身高并没那么高,并不能看清楚里面的人群发生了什么,但那个书生的话却尖利地传到了他的耳朵中:“你若欲知天地之理,就必将去往天子脚下,那里大儒云集,古册成群。而你们这只不过西南蛮荒之地,除却满目荒芜,又有何物能同人文相较!”

    顾牧青:???

    这是在嘲讽他这个资料万千的系统吗??

    顾牧青怒了,他的拳头已经彻底硬了起来。

    要不是他现在只是个需要依靠容诉云的系统,他说不定早就一拳头挥了过去!

    “靠!宝儿!我就说咱大伯不靠谱吧,你看这送来的都是什么人?”顾牧青听到这话气地牙痒痒,“如果让这样三观不正的人来教咱们的学生,我觉得还是算了吧,要不然……把这个人原封不动地打包回去!”

    可惜容诉云没有回应他。

    容诉云还静静的站在门边,侧耳倾听里面发生的对话。

    书生的话当然让本地的懒汉们分外生气。

    他们这里是穷酸,是凄惨,但日子是他们过的,凭什么这人有资格来说他们?

    至少不管自己住的窝有多么邋遢,别人也说不得。

    一个后头懒汉没忍住,从第一个懒汉身后大步跑了出来:“如果你说都城好,你怎么不去都城,而来我们这里?不过是为了金银细软罢了,你为了三两银钱就能昧着本心来这里,不过条件艰苦的些,就开始叫爹喊娘的,又岂是能够真心实意教导孩子的人?”

    这个懒汉很聪明,就抓着这个书生说他之前教的孩子数百这一点,还发散到另一点上:“我这人虽然懒,但我这人说到做到,若为人师长,必定倾尽所有心血教导稚子……至于你……那可就说不定了,谁知道你在你老家那边有没有多收人家银子,有没有区别对待每个稚子。”

    书生被他说的简直要脑袋起火:“你们这些人欺人太甚,怎得还恶意中伤……”

    “哎哟哟,现在知道恶意中伤这个词儿了,之前骂我们这里贫瘠的时候,怎么就忘了你自己刚才也这么说了呢?”

    书生梗了一口气,可他周围的人都不愿同他多说话,他们是一道而来的,自然知道这个书生的性子。

    平时就抠搜小气,闲话也多,来到这里不知道说了多少酸言酸语。

    懒汉偏生不想让他舒服:“你说我们这里比不上都城,是,的确比不过。但说我们这里贫瘠蛮荒……这我可就有的说道说道了。”

    懒汉咳嗽一声,手指点地:“首先,你说我们这里哪里蛮荒,你脚下踩着的水泥地,你老家那里有吗?你们那书院再富丽堂皇,也就主道铺了砖吧,而且铺砖的地方少,大多数都是泥巴地。”

    懒汉又指了指窗户:“其次,你看这窗户,琉璃一般清透的玻璃窗,你们那边有吗?不过是木头糊的纸,我们这早就不用了。更不提你到这儿来咱们官府食堂。每日提供的美味餐食,你们那里有吗?”

    懒汉们一番输出,没想到刚说完,他们自己也震惊了。

    彼此脑袋抵着脑袋,满眼震惊,且细致回味。

    “是啊,咱们现在住的这么好……”

    “说的有理,虽然咱们比不过江南的那些大户人家,可比平头老百姓过的还要富裕一些的,哪家能有这么好的玻璃,还有水泥地,更不提大人时时更新的菜谱,还有那些美味的大酱……”

    “就是就是!咱们现在的日子已经过得好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先生们每天学完了书上的内容,还偷偷摸摸去翻看大人们给我们准备的连环画!”

    “真的吗?难怪我上次问遍了咱们这个六十多个人,都没发现《西游绘本》的第三十册!搞了半天,被这些外人给摸走了!”

    绘本爱好者们当真愤怒了,甚至开始无差别地攻击,由一个书生蔓延到所有的师长。

    这些人怎么这样啊?!

    大人能不能把他们赶走啊,他们六十个人难道还不够教宝泽区这儿的孩子吗?!

    不能够啊,他们学的这么快啊,一定教得好!

    于是顷刻之间,懒汉们看剩下来那些还在坚持学习并且同时看热闹的江南师长的眼神就变了。

    没有用,废物,嘴还絮叨,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这些闲散杂碎的絮叨都被人群中央的王青城听在耳朵里。他的眉毛狠狠地抽动了一下,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谁能想到一个月前还懒得要命的懒汉们现在居然已经自觉自己能够承担整个宝泽区的教育教学,甚至开始鄙视从江南来的经验丰富的师长……

    稀奇……离谱……

    但眼看着事情快要失去控制,懒汉们当真和王青城交涉着,意欲把这些人弄走,他们来一应承担之际,容诉云轻轻咳嗽一声,踏步而来。

    “知州大人来了!”

    “是知州大人!”

    “大人这又是来检查咱们的课业的吗?”

    “靠,完蛋了,又来检查课业了!哎?不过我紧张什么?我都已经学完啦…测试题目都拿了满分!嘿嘿……”

    懒汉们只慌乱了短短的一瞬间,很快,他们就恢复了平静。谁让他们学的时间比外来的师长要长许久。这些人还在学习语文、数学一年级内容的时候,他们已经连一年级的练习题册都做完了!

    并且,他们中快些的,已经开始预习二年级内容了!

    所以他们丝毫不虚,甚至昂首挺胸,期待大人的检查。

    然而容诉云来这次并不是为了检查他们学得如何的,还是来观看一下来自江南的这批老师的学习进度,按照日程安排——等油菜收割完毕,在还没春种之前,这些孩子们就要去学堂入学,他们现在能保证的是他们本地的这些老师能够被培训好,但是江南来的还不太清楚。

    不过目前看来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老师能不能培训的,还是这些老师的个人素养,这一点是顾牧青提出来的。顾牧青格外看重这一点,甚至还制定了一系列对当今老师而言难以接受的严苛条例——

    比如说不能言语过激的辱骂孩童,更不能进行剧烈体罚。

    因而,顾牧青现在又满意又不满意,满意的是他们第一批师长,而不满意的是后来的这一批:“宝儿,我知道这些人骄傲自大,不习惯,也不喜欢咱们这个地方,可是人都来了,却能如此道貌岸然!”

    顾牧青说了“道貌岸然”这个词,容诉云突然就停住了。

    不得不说,顾牧青的文化素养也在飞速的提高,要是以往,他很少用这些四字成语,能用多简单的话就用多简单的话。

    顾牧青没有注意到他的停顿,继续骂骂咧咧,某个系统的愤怒如同一颗惊雷,在容诉云的心湖里彻底炸开

    “一边享受着我们提供的巨大福利,一边出言不逊!靠,给我怼死他们!”

    可惜懒汉们因为容诉云的到来,已经不再说这些话,有些话他们私下说说就好,闹到明面上大家彼此都不好看。

    然而书生却将容诉云的到来看作是庇佑。

    他们是容诉云要求容家从江南带来的,因而这位大人必定有求于他们。

    所以书生冷哼一声,礼数行是行了,但似乎并不服气。

    “大人,我可否知晓,为何凉川州会修改文字,改变稚子启蒙书册,如今这般不伦不类,如何于男子日后科考有利,只会误人子弟!”

    顾牧青:“???”

    什么子弟??

    “误人子弟??宝儿你听听他话这是什么意思?好好说话不行吗?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还整个一本正经的误人子弟,可真是给了他脸儿了。宝儿,实在不行的话,你把身体给我,让我跟他吵吵!”

    并不在意这本书生言语中的质问与怀疑,容诉云反而将注意力放在顾牧青最后一句话上:“我可以把身体交给你用吗?”

    顾牧青成功地被歪了话题:“可以呀,如果宿主发生极端意外的话,系统是可以按照系统手册接受宿主的身体的。”

    容诉云点点头。

    所以在他有不测的时候,顾牧青能代替他。

    不过容诉云很快将这件事抛在后面,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年过四十“书生”,并未言笑,只见他线条流畅而自然的唇线泛起一个如同竹叶般的和缓弧度:“这位先生,你当认为如今凉川州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科考,还是填饱肚子?”

    “当然是科……不对……”书生很快意识过来,可他还是不满,“那你们学习这种文字,这种书册,和这种课业内容,如何能够填饱肚子?”

    “如何不能?”

    容诉云眉梢微微扬起,浅淡的四个字就将疑问抛回书生那里。

    先不说这些书册都是顾牧青精心编纂的,容诉云也一一审核而过,再者,这种由简单到复杂,由浅及深的排版和内容安排,远比现在存在的古籍更适应稚子学习。

    容诉云知道,有许多早就将古策文书了然于心的先生会对这样的书册不满,但这已经是让孩子的这块了解世界的最好途径——稚童得以在最快的速度习得文字,看懂书册,另一边还能学好算术,化书为用,这有何不好。

    不过容诉云也知晓,自己现在说再多,无心之人也听不进去。

    这些心思并不在传说授业之上的人,就没有必要留在他们凉川州了。

    容诉云浅茶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原本稍显圆润的眼睛瞬间变得狭长,容诉云弯腰捡起地上的已经断了笔尖的铅笔。

    众人一怔。

    而等他再直起腰时,目色凛然一片。

    “若有人不想留在凉川州任教,我便请人将尔等一一送回。”

    容诉云这一句话刚一落地,四下一片寂然。

    土著的老师愣愣地看着容诉云的方向,本想着大人能给他们留个面子,不责备他们今日没忍住,欺负了客人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大人居然这般,为他们坦荡撑腰!

    啊,就眼睛红红的。

    顾牧青上一秒还在心疼地上的铅笔,下一秒看到土著们的反应,一个激灵,在容诉云心湖窜了起来:“快看,宝儿!他们眼睛要尿尿了!”

    第67章 基建第五十四天(一更)

    “若有人不想留在凉川州任教, 我便请人将尔等一一送回。”

    容诉云这句话振聋发聩。

    一时间万籁俱寂。

    他并非有任何开玩笑的意味,而是真心实意的这么说。

    时间有限,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整个州的粮食种植任务, 其次还要兼顾孩童入学书院的建设, 虽说周围有顾牧青和王青城等一众人的不断助力,可这里还是太过荒芜。况且这段时间的连日操劳下, 他虽少了来自都城的威胁,却时时刻刻被一种无名的时间线拉扯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粮食不够,土地不够, 到时候这里的百姓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灾难?

    百姓生灵涂炭, 易子而食。

    他来这里,从来不是为乐躲避盛烨霖的。

    急迫繁忙,所有人都在为种利益和新生活而不断努力, 可总有些人会在关键时候成了——

    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

    这句话还是顾牧青说的,虽然粗糙, 但是理却很正。

    或许是他连日来的好脸色,让这些外来的师长认为他们这里是好拿捏的。今天摔笔的这个已经不是第一人, 前几日就有人怒骂百姓,不知何为文字,何为经典。今日又爆发同样的争论, 容诉云知晓, 若这次不处理好,人心涣散, 官府制定的一系列条例之后都会有源源不断的反驳。

    然而他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再让官府一一解释发出的条例。

    或许某种程度上而言, 他也是大权得手,不容置喙的专臣。

    于是, 知州大人动怒了。

    容诉云的反应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眼眶红红的土著老师们自然心里暖洋洋的,当下眼睛一个个红的和兔子一样;刚才还质问容诉云的江南来的老师则是面色又青又红,如同五颜六色的调色盘一般。

    那名师长还想说什么,容诉云已经将那支铅笔轻轻放置在桌面上。

    容诉云低垂眉眼,白皙如汉白玉的指节轻轻抚过笔尖已经断裂的笔头,很快,细腻的指尖就留下一抹墨色的痕迹。

    片刻后,容诉云蓦然攥紧掌心,铅笔牢牢嵌入他的手掌之中:“王青城。”

    王青城愣了愣,随即反应到容诉云在喊他,立刻上前一步,拱手行礼:“下官在!”

    容诉云的脸上萦绕着浅淡的一层怒意:“这些日子,凡诋毁宝泽百姓者,浪费纸页与铅笔者,恶意偷窃画册及损坏启蒙书册者,一律送回江南。”

    王青城震惊了,大人的意思是,这些老师都要送回去吗?

    那数量会不在少数的。

    毕竟过了他明眼的,且有以上行为在就已经超过一手之数。

    容诉云却下定主意:“再询问各区区长,但凡举报成功者,可免除家中孩童学费。”

    “奈斯!”顾牧青在容诉云的心里大叫一声,“宝儿,我早就发现了!我放出去的那些画册都有定数,可是咱们的老师们学习完去取书,不是少了这个,就是少了那个,还有好不容易借到书的老师们只是睡了一觉,那画册就消失不见,吓得他们面色苍白,还过来了好几次,解释了好几番!一定有小偷!”

    至于谩骂当地百姓的,也有几人。

    嫌弃这穷苦百姓粗鄙,说话还有口音。

    说到这一点,顾牧青就更生气了:“宝儿我都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骂当地老百姓,不就是因为百姓们如果来念书的话,只要付学费即可,不用给他们单独交付学费!到口的钱飞了,他们自然不高兴。”

    甚至顾牧青很不满的给容诉云打小报告:“宝儿,我还发现咱们的纸面和笔的确少了很多……”

    所以容诉云现在让各区的百姓去举报,那说不定还真能举报出些东西来……

    所以这事已经尘埃落定。

    原来大人们不是不管,也不是为了迎合江南的师长,给他们好吃好喝的,还有免费砖瓦房住,大人并非充耳不闻,闭目不见,只是要等他们来个大的过错,来个由子,才一往打尽。

    土著的老师们爽了!当真的爽了!

    本来以为在这里能看到画册书,吃到好吃的食堂已经是最美的东西,不想有朝一日大人还能帮他们这么出气!

    这些白眼狼就应该都弄走!-

    今日的事自然也传到了容忠渠的耳朵里,容忠渠正在带着两个闺女,还有他的夫人在面前的菜园子里种菜,种花,几个侄儿过来的时候,面色窘迫,一个个神情恍惚,看到他,才定了定神:“小叔……”

    容忠渠放下手中的铁锹,将人领到堂屋之中,这间大屋子被他们重新装饰了一下,比原本更华贵一些。但关键还是那几面玻璃窗户,当下阳光清朗,透过窗户照射在客厅之中,整个房子异常的明亮。

    容忠渠点了点桌上的茶,让他们自己动手:“怎么都来了?这个时候不是正在学习课业吗?”

    这几个侄子一来,容诉云就给他们安排了许多策论题目,还有许多容诉云之前研学过的策论书策。上面笔记不少,几个小家伙吃饭的时候都在抱着书看,可见书册的珍贵。

    然而现在容忠渠提到那些贵重的书册,几个少年面色一红:“小叔,我听说……咱们送来的那些人大多数都要被遣送回去……”

    他们就害怕这件事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万一也将他们送走怎么办……

    虽然这个位堂哥在文学和学院改革方面已经远超他们的想象,可是容诉云提供给他们的材料当真为他们打开了科考的新一道大门。

    针砭时弊,体察民情。

    书册之中总结精准,全篇无一文字废话。

    比他们父辈送来的师长还要老练。

    吃过了细糠哪里会吃原来的糟糠,如今他们时不时再听师长们的教导,总会觉得师长所言太过冗杂;如果可以,他们当真希望可以在这儿学习很长一段时间。

    容忠渠倒茶的手一顿,随即变得自然,他嗤笑一声,在几个侄儿的面前并未遮掩自己的嘲讽:“这不是应当的吗。”

    所以说他的大哥、二哥、大嫂、二嫂有多奇特,都是书院的老师,他们头脑昏沉,不知道送些好的来。难道不清楚他们的宝贝儿子都在这里研学吗?还真以为靠着他,就能护住这几个少年?

    当初他的兄长嫂子们挑人的时候,他虽未全程跟进,但也知晓情况。

    送来的人都各有心思,当然也有才学出众的。

    甚至才学远超启蒙师长。

    然而哥嫂出了这么大心血,送这么厉害的师长来,呵——哥嫂的意思也不过是希望那几个师长能够在这里护住这几个少年,就是为了预防着如果容诉云不好好教他们的儿子,这些厉害的师长的存在和教导也不至于让他们的儿子在这里荒废一大段时日。

    归根结底还是不信任容诉云。

    可不信任就不要送人来,容忠渠肯定容诉云已经看出了老家那边的意思。

    不过他这侄儿当真有趣。

    年纪轻轻就有铁血手段。

    才来这里当知州,就在短短时间里牢牢掌控了官府的上上下下,他能看出官府的这些官员,无论资历老或浅,都对他恭敬有余;而这里的百姓提到官府,哪里会有他们那边的胆怯畏惧,无一不是夸受称赞。甚至他前几日还听两个女儿说过,他侄儿在这里也有房子,百姓住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侄儿的砖瓦房里塞蔬菜。

    看出了几个侄儿的担忧,容忠渠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这就看你们是否还想留在这里了。”

    “我们想!我们当然想!”

    “那就不要管这件事。”

    “啊?”

    “不仅不要管你们父辈送来的那些师长下场如何,甚至也不要管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不管是他们的书册,他们的铅笔,还是别的新奇玩意儿,不管看到什么,全部都要藏在心里。”

    话说到这容忠渠轻轻眯住了眼眸。

    这瞬间,江南第一镖局大当家的老辣干练让他锋芒毕露:“你们只要听你们堂哥的,就够了。”

    少年浑浑噩噩的离开。

    而容诉云第一回发怒就让在场所有人心有余悸。

    可实际上,容诉云心情轻松,离开书院时,并未被这件事情影响心情,甚至他还询问顾牧青,他可从懒汉里瞧出可靠之人,说不定磨练过后可去除懒惰之心。

    顾牧青原本在生气,后来听他这么问,尤其在他那种清幽的语气之下,顾牧青那股气就莫名其妙的消了。顺着容诉云的话题,顾牧青脑海里划过一个又一个土著老师的面容:“算了吧,虽然今天他们有骨气了一次,但还是要多关注他们日后,至少不能还这么懒吧……”

    一个成功的教育者都拥有一双锐利的眼,他会发现每一个孩子,甚至每一个被迫学习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

    那就是怕苦怕累怕学习,贪吃贪睡又贪玩。

    所以顾牧青还是坚持从官员里挑出合适之人,要担任书院高层,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容诉云要考虑的事,比顾牧青复杂的多。

    顾牧青吃过晚饭就在看容诉云规划,看那一整页的安排条例,简直满眼一黑:“哎哟,宝儿,没想到咱们的事情还是这么多……”

    容诉云还在对其进行归类,在其中一行标注了大大的一个圈:“嗯,但重中之重,还是确保春耕的顺利进行。”

    “嗯嗯!还好咱们这里一年两种,中间还能轮种,但是咱们土地都快被榨干了,我们还得使劲上肥……”

    说着顾牧青嘟囔起来:“也不知道那一年三种,四种的地域怎么存在的……宝儿,咱们要是有地能一年三种,四种就好了,绝对不出三年就变成国家粮仓!那几个岛就不错,等咱大哥兵强马壮,我们就去夺地!”

    顾牧青碎碎念,而容诉云看着顾牧青整理搜集来的肥料制作手册,视线忽闪。

    “一年四种……”

    夜幕降临之际,万籁俱寂。

    海边城区守城的兵卒首领之一策马飞奔,惊飞了周管家养大的一种鸡崽鸭崽,踏着无边暗色,裹挟着海水的无边湿咸,张皇送信而来。

    片刻后——

    睡梦中的容诉云被林沐惊醒。

    “大人,不好啦,城外有兵来信,说咱们海边的渔民,被海岛下来的海匪给掳走了!”

    第68章 基建第五十五天(二更)

    ——大人, 不好啦,城外有兵卒来信,说咱们海边的渔民, 被海岛下来的海匪给掳走了!

    和官兵一同而来的, 还有送信的沿海官兵。

    带着马儿跑了一天一-夜,才从海边跑到这里, 就为了报告他们的大人,这次海匪又出海了。他们也得到消息,之前同知州大人一同而来的还有大将军的队伍虽然人少,但那也是人啊!

    而且士兵保护百姓, 是自古天理所在!

    自古至今海边的渔民怕的是什么?一是海边天气恶劣, 渔船翻倒,往小的里说就是鱼获不好,幸运的话捡了一条命, 但往坏里而言,就是平白无故的丢去性命。但海难这是天灾, 遇上了的话,谁也没法子说。

    二是怕有不-良的人为因素, 比如说来自海匪的人祸。

    频繁发生而性质恶劣的海匪活动无疑是对地方官员权利的一种猖獗试探。他们这些人凌驾于法律之上,饿了就袭击沿海村庄和城镇,到处抢夺居民家中的财物, 横行无忌, 造成沿海广大区域百姓的动荡不宁。

    是个皇帝都忍不了,所以哪怕狗皇帝实在舍不得, 在容枕山发言要陪着容诉云一起来的时候, 狗皇帝还是拨出了数万人了……

    “宝儿!怎么这群海匪来的这么突然,咱们最近好像也没漏什么珍贵财宝……”顾牧青百思不得其解, 但慌乱之中,他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绪,“而且宝儿……咱们现在收成早就该交税的交税,该收整的收整了,不是在粮库,就是已经快马运回了朝廷之中,沿海的百姓们本身就不怎么种粮食,他们靠着捕鱼为生,怎地就在这段时间开始下海打劫?”

    在顾牧青的设想里——

    这群海匪如果想打劫,必定在他和容诉云刚刚带着大批货物过来的时候就动手打劫,最不济,也是打劫前不久刚刚带着贵重辎重而来的容忠渠一家。

    这个时候早春三月,他们来打劫?

    容诉云已看完了书信,信中内容简单,但字字泣血。

    哪怕是没什么文化的顾牧青,也读懂了海边官员来信时的慌乱。

    容诉云又问询了通信兵卒,这群海匪这次下海来陆地上,具体打劫了什么?可否要求别的东西,比如货物,比如说粮食、人马、或者铁器制作的武器?

    同时容诉云已经下令下去,迅速召集海军人马,归统所有军船舰队。

    在得到来人回答说,海匪掳走了赶海的十个居民,并喧闹的耀武扬威,且并没有将人还回来的意思后,他们并没有提出新的要求。

    只是一个劲儿的喊口号。

    顾牧青摸摸胸口:“还好没出人命。”

    “还是要处理了。”容诉云迅速在心里回应顾牧青,同时取出纸笔和官印,迅速给军团的容枕山写了一封信,让他调整人马,立刻前往海边镇海,“一般海匪掳走人不会出人命,掳走的是男人,则带回去为奴隶;若掳走的是女子,则下场则更为凄惨。”

    这句下场凄惨不用详细说明,顾牧青已经打了个寒颤。

    但他的表情也变得凝寒如铁,在容诉云的心湖之中,顾牧青迅速翻动着资料库,并且查看二人这段时间积攒的积分。没有别的巨大支出,他们的积分已经到达了格外庞大的程度。

    所以某个系统想兑换火药的心蠢蠢欲动。

    “宝儿,之前我问你想不想兑换火武器来对抗狗皇帝,你不愿,那现在咱们兑换这些火器,完全可以用来对抗这些狡诈阴险且手段残暴的海匪!”

    怕容诉云不同意,顾牧青继续劝说:“咱大哥手上的兵,有一个是一个,都得好好存留着,这些可都是如今种庄稼的好把式。能够不伤一兵一卒,就将这些海匪给处理了,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如果可以,顾牧青甚至想将那几个岛上的海匪全部都灭了。

    但现在他听容诉云的。

    容诉云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不过他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容诉云的眼睛却看向顾牧青调出来的资料。

    按照他之前查看的海军数据,他们这里有海兵万余人,其中军船三十二艘,皆是几十年前用木兰花树干制作成的远洋海船;船体面积大,一艘船就可达成三百人的运送情况。

    他们的船的确有优势,可是对上海匪。

    就是兵与匪的差距。

    此次不出兵,海匪只会日渐嚣张;可若出兵,他想要的就是一击即中,可以彻底清空这些海岛上的海匪余孽。

    再者,顾牧青之前提到的一年四耕的土地早就在容诉云心里留下了个种子;如果顾牧青估算不错的话,这起作海岛上除了拥有丰富的资源,这里的土地和气候还能让农作物在一年之中成熟四次,这个是天大的诱-惑。

    所以,这次的海匪,容诉云必然会去清。

    容诉云毅然决定动手,甚至还连夜将宝泽区的各项公务安排妥贴,留下数位官员在此看管。

    次日,容枕山带兵而来。

    他却不同意容诉云的安排,虽然他已经整理好的兵马准备去剿匪,但他全然不赞同容诉云也去。

    “小宝,海上的情况你知晓如何吗?先不说这船你可能适应,这一路我们快马加鞭前去,车马劳顿最后再上船,小宝你又怎么适应?!”容枕山换上了坚硬盔甲,他手上选出的这五千人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并非是盛烨霖送来的老弱病残,而是原本遮住手在这里的凉川州兵卒,大多还坐过军船,并无不-良反应。

    容诉云已经兑换了一批液体燃料。

    海匪凶残,在海上神出鬼没,行径诡谲,虽然只有不到一万人,却能几次三番地,将之前老知州派出去剿匪的士兵耍的团团转,海兵伤亡惨重。

    顾牧青说的对,对付这样的人,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亮出最大的威慑武器。

    至于顾牧青提到的一枚蛋就能炸破几个岛的某个武器……顾牧青悲伤的发现他虽然很想兑换,可是积分远远不够:“可能是这种技术现在实在太难以达到了,所以在这个时代想要兑换这个蛋,就是百分之百不可能的事。”

    容诉云轻点了兑换出来的燃料,一面安抚容枕山,一面回应顾牧青:“这已经够了。”

    顾牧青还在看着那个蛋的资料。

    得不到这个蛋的事实让他分外不爽,但他看着容诉云兑换出的液体燃料,就更不爽了:“宝儿,早知道我不偷懒了,我就应该在空闲时候造造雷什么的……否则现在我们哪里需要强弩配燃料。一个雷炸过去,嘴再硬的海匪也没话讲。再不济我就再查看查看咱们这里的矿山,说不定也能挖出新的资源。这样的话,宝儿你就不用浪费积分买燃料了……”

    “你已经不懒散了。”

    甚至这段时候的顾牧青勤快得出奇。

    容诉云提前把兑换点设置成仓库,所以这边的容枕山还在阻止他一同过去的时候,容诉云已经确定仓库里已经有成桶成桶的黑色染料。

    容枕山被他打断:“大哥,我们有更多的武器。”

    容枕山:“??”

    兄弟二人过去看,容枕山一下子看到这熟悉的老朋友,他知晓这东西的作用,配上如今军队里几乎人手一份的强弩,长箭所到之处,铁器飞火,如同暗夜流星。

    “大哥,这次我必须要去。”

    见容枕山还想说什么,容诉云上前一步,脚尖微微点起,贴在容枕山的耳边道:“大哥,你忘了我的秘密吗,我知道那里的岛上还藏着别的好东西,所以我必须去。”

    容枕山呼吸骤然一顿,他立刻想起之前容诉云落水后醒来同他说的话。

    他是重生而来之人。

    而他后面的一系列安排,无疑验证了这一点。

    容枕山泛起一身冷汗。

    敏锐的环顾左右,见左右没有人,才在容诉云耳边气恼道:“小宝,这事你以后就忘了,谁也不能说,我也不行!”

    是告诫,也是兄长的关怀。

    容诉云一一纳入心怀。

    可顾牧青却冒出一个又一个问号。

    顾牧青摸摸自己的脑袋:“宝儿,你还有啥秘密我不知道啊?”

    容诉云愣怔稍许,想起这个在他重生不久就同他绑定的絮叨系统,也不知顾牧青他究竟是否清楚自己重生一世。不过按照顾牧青日常同他的言语交谈,想来他是不知道的。

    只是这事要同顾牧青解释,就分外复杂。

    顾牧青若知道他重回一事,必定会问其他前世。

    这样一来,恐怕往后好几日,他的耳边都是顾牧青的不断问询。

    容诉云没急着回答顾牧青,顾牧青自己就立刻紧张了起来:“宝儿!不会是咱大哥发现我的存在了吧?!”

    容诉云:“??”

    不是,大哥怎么就发现了他?

    顾牧青呼吸加促,在他的心湖之中不断辗转脚步,以至于心湖里泛起层层波浪:“宝儿,你说那咱大哥会不会要我离开你啊?不要啊,我才舍不得离开我的宝儿,可是。大哥若是真的要棒打鸳鸯,我该怎么办?不对,我没事,我死了都会黏着宝儿,可宝儿你怎么办?咱大哥不会明天就给宝儿你找媳妇儿,好让宝儿你彻底忘了我!”

    听他越说越离谱,容诉云无奈地扶住额头:“别胡说。”

    顾牧青眼里聚着两泡泪:“宝儿……呜呜……可是……”

    “没有可是。”容诉云很快打断他,“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将你的事说出去。”

    顾牧青:“……”

    完了,他更想哭了。

    之前还嘲笑别人眼睛里乱尿尿,现在他也是这样。

    他怎么会遇到一个这么好的宝儿啊!居然拿命来守护他们俩之间的秘密!

    顾牧青在这里感动的稀里糊涂。

    容诉云也确定了,此次要亲自出海-

    次日午后他们便行军出发,之前前来送信的官兵也已经经过一晚的休息,体力获得了稍许恢复,此次他也将带着大人们一同回到他的驻地。

    但是出发前,容诉云还给宝泽郡的军屯留了一封新的书信,按照容枕山的要求,在书信中言令禁止军屯剩下的兵卒饮用新酿的粮食酒,违抗军令者,罚军杖五十下。

    容诉云一边写一边同容枕山说话:“咱们的酒酿造好了?”

    “好了!还是宝儿你给出的新方子,这酒比原来的酒劲还足!”说着容枕山便不悦了起来,“这群兵油子就喜欢偷喝,之前我在还时不时少了一坛酒,这次我不在,不知道要被喝去多少!”

    平常人平时喝酒不算小事,可兵中士卒,军令为山。

    若随意喝酒,不知闹出多少麻烦事。

    思索着,容枕山又让容诉云把“罚军杖五十下”改成“罚军杖八十下”:“不行,五十下太少了,之前那酒那么寡淡难喝,他们都馋着不行,现在的酒酿造的这么好,比宫廷玉液还要强些……他们能舍得不喝?”

    而正在润色书信的容诉云闻言发笑,甫一抬头,就看到那名前来报信的驻海士兵表情莫名。

    容诉云看过去:“你可有话要说?”

    这厮一口白牙咬着唇,纠结许久,还是选择将一件很让他在意的事情禀报给容诉云:“大人,那群海匪……他们似乎已经彻底疯魔了,每个人嘴巴里都念叨着一句听不懂的话……”

    容诉云眉头竖起,而正在吃晕车药的顾牧青在他的心湖里也静了静:“听不懂的话?”

    很快,容诉云一封书信书写完毕,折入信封并盖入自己的官印,随后他才回应了这名一路疾驰而来,除了沉痛报信就近乎一言不发的老实官兵。

    “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掳走我们的百姓之前,还嚣张地在船上喊……”

    那官兵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分外痛苦:“他们人人都在喊——宫廷玉液酒。”

    容诉云:“?”

    顾牧青:“!!!!”

    第69章 基建第五十六天

    这句话容诉云没有听说过, 不管是书册,还是古籍,亦或是顾牧青那边的各种资料……但是顾牧青的反应让容诉云眉梢微凝:“你知道这句话?”

    顾牧青沉默片刻, 其实在听到这个官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一种无语的感觉瞬间涨满了他的胸腔。

    何止知道,而且还清楚的很。

    “这句话……只要是我们那个国家土生土长的人, 就没有不知道的。”

    哪个华国人不知道这句话,他甚至还能对出这句话的下一半,不过这群远在海岛上的土匪又是如何知晓这句话的……

    突然间顾牧青的头又开始疼痛起来。

    一些碎片化的回忆,浮光掠影, 在短短的几息之间一股脑的涌入顾牧青的头颅之中。

    痛哭流涕的狗腿子, 举兵攻城的长队……

    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这句话他之前的确同别人说过,如果回忆不错的话, 有无数人喊他一声“陛下”!

    甚至他还想起了别的内容!

    比如他为什么会成为系统,那是因为他在成为系统之前就是一个国家的王!

    但他不是一开始就是个王, 一开始只是带着一群目不识丁的人,为了混口饭吃, 才慢慢的做大做强,最后阴差阳错,被推选成了一个国家的君王。后来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太过无聊了, 他就带着吃饱饭的人马攻打了一直压着他们要供奉的国家。

    不出意料的攻打下来, 还一路打到了国都。

    那个国家的君王最后疯了一般,自-焚在皇宫之中。

    而他呢?

    登上了冰雪覆盖的城墙。

    看着皑皑白雪, 以及山下的一座敌国的丞相石雕么, 荒芜之间,他觉察一切就像一场游戏, 他从一个普通人的世界来到这个世界,慢慢成为了一个国家的君王,又攻打下了另外一个国家。

    一切顺利的不像话。

    如果这真是一场游戏,那他是否已经通关完毕……

    没有人不想回到现实世界。

    他的视线最后停驻在城外的那尊丞相石雕之上,是的,这尊石像就想游戏里的回程点,游戏通关了,那他该回家了。

    他从城墙之上高高跳下。

    然后……

    再一睁眼。

    他就成了一个系统,还绑定了——十七岁的容诉云。

    一切回忆如同破堤流水,冲刷着他的头脑,随后又以极快的速度不断远离他。

    顾牧青的头疼的发胀,宛若有一柄巨大的铁凿子,一下又一下地凿动着他的头骨:“宝儿……如果我说……我在成为系统之前是个人……你相信吗?”

    容诉云已然上车,金色霞光万丈,而他的眼眸明若秋水:“这话你之前说过。”

    “可是……我好像在成为宝儿你的系统前,还活过一世。”

    “嗯?”

    容诉云的眼尾微微上钩,一种无情的撩人气质让他清冷又淡漠。

    可与顾牧青说话时,他的清冷消失不见:“都想起来了吗?”

    顾牧青低低地“嗯”了一声:“想起来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宝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上辈子我不是个系统,而是个君王。”

    容诉云的呼吸骤然一停。

    他虽错愕,可他的眉眼依旧冷峻疏远,带着骨子里的矜贵,而他在出口时,话语平静和缓,似乎并不应顾牧青的一句“君王”还诧异万分:“所以上辈子是你带着人马攻打的大盛,还将盛烨霖逼得自-焚于都城?”

    “……如果我的记忆没骗我的话,的确是。”

    “……”

    那顾牧青很快震惊起来:“宝儿,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明明系统给出的背景介绍里并没有这一段,只说他们的国都被属国攻打,君主自-焚。

    容诉云的眼睛干净而纯粹:“因为我也有个秘密。”

    马车轰隆隆的驶过水泥地,这样的声音比原来的泥巴地不知道要减轻了许多。可现在,容诉云依旧觉得他的耳中似乎什么也听不真切。

    不仅他重来一世。

    顾牧青也是。

    甚至上一世他们早就在同一片天空下有着不同的交集。

    最后攻破国都的人是顾牧青。

    容诉云的皮肤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他的喉结骨头轻轻的上下移动,想要说什么,可他的喉咙刹那间发不出声来。

    还是顾牧青不知想到什么,“宝儿……你也重活一世。”某个系统突然面色一白,“那我在你们都城城墙外看到的那尊丞相石雕……难道就是宝儿你!”

    顾牧青人都傻了。

    他在脑子里疯狂回忆那尊石雕的具体细节,可是白雪盖住了石雕的官帽,石雕的面容也因为工匠的雕刻手艺而有些失真。

    可顾牧青还是捕捉到了石雕旁的刻字。

    顾牧青舔了舔干涩的唇角,试探性的问道:“宝儿,你上一世是不是做到了丞相的位置?”

    容诉云低低垂眸,白腻肤色在霞光下散发着淡淡光泽:“是。”

    顾牧青呆愣愣地:“宝儿,那你是不是散尽家财救助灾民?”

    提到灾民,容诉云的眸中流露出苦涩的意味,可他的情绪似乎没有起伏,平淡又冷静。好似上一世的回忆只是一段他早已接受的事实,已经过去云淡风轻。

    他轻轻地点点头,喉结轻滚:“是。”

    顾牧青彻底说不出话了。

    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他带兵攻打的国家的确是容诉云的国都,只是那个时候容诉云已经离世,或许因为散尽家财,百姓爱戴的原故,城墙外特意伫立了一座他的石雕。

    一切都太过巧合且荒谬了。

    他意外被车撞死,来到这个世界的;他的上辈子和容诉云的上辈子完全重合。

    而他又重来一回的机会。

    容诉云亦如是。

    他能变成系统,是因为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觉得这个世界无聊且寡情,这才通过某种交易成为了可以掌控资源的系统。

    那么容诉云呢,容诉云为何也可重来。

    但现在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容诉云上辈子为何而亡?

    仔细算算时间,从上辈子他称王,到攻打这个国家,不过十年光景,而他踏上国都的城墙,就已经看到了容诉云的石雕……这不就意味着容诉云在这个国家被他灭国之前就已死亡!

    他的宝儿!

    死过一回!

    顾牧青惊起一身冷汗,原本吊儿郎当的眉眼瞬间如同猛兽般凶悍异常。

    容诉云不因他而死。

    那又有谁会忌惮容诉云。

    想起容诉云这一辈子考科举,三元及第,看似风光,后面却都是为难和艰辛。他不是傻子,很清楚谁会对容诉云不利。

    除了狗皇帝。

    再无旁人。

    所以——

    “是狗皇帝杀的你吗?”

    顺着容诉云的眼睛,顾牧青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的晚霞,以往明亮的霞光顾牧青怎么都看不够,现在的顾牧青却分外烦躁。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发燥,在顾牧青的心中不断繁衍。

    不等容诉云回答,顾牧青咬着牙,第一次,他感到身心冰冷,话语也绝情:“因为那个狗皇帝忌惮你的名望和声势,所以设计将你害死了。所以这一世你刚中了状元,就自主请求前来此地。一为了躲避狗皇帝的追责,二是你知晓日后天灾人祸,百姓家中无米的惨状。”

    “是。”顾牧青全说对了,容诉云回应的声音在黄昏下显得异常幽远。

    他看着马车迅速奔行,澹泊寡欲:“所以我想种粮。”

    顾牧青的脸上铺满一片暗道晕不开的沉郁墨色:“那你……为何不早同我说。”

    容诉云收回视线:“因为你已经够累了。”

    顾牧青不满地反驳:“因为你不信我。”

    “我信你。”

    “……我……”

    容诉云打断了他:“所以我现在同你说了。”

    山势绵延、形如交椅,容诉云一双茶色眼眸如被浓墨点染,清透若星辰。

    他明明没看向顾牧青,却让顾牧青觉得自己正在被认真注视着。

    容诉云凝声道:“这件事,除了兄长,我只同你说起。我不是有意瞒着你,我只是想着……等一切都安定了些,我便把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

    顾牧青顿了顿,他微微眯起眼:“当真。”

    容诉云再开口时,平缓的声线氤氲着几分浅淡的笑容:“我为何要骗你?”

    “这谁知道呢……”好似被哄好了,可顾牧青的声音依旧不羁中藏着几分锐利,很快他又吐露了一句,“说不定我早就被宝儿你骗了千回万回了,先是瞒着我这么样一件大事,指不定后面还瞒着我些别的东西……我可真惨,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能为力的破系统了……”

    这话就说的有些咬牙切齿了。

    容诉云没有见过别的系统,但在他的心中,顾牧青就是最好的系统,清澄的像一汪干净的湖水。

    但听到他连续不断的言语,容诉云还是笑了。

    实际上容诉云早就有和顾牧青说起这事的想法,只是他一想起顾牧青的性子——这么跳脱,这么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久而久之,他就将是抛出脑后。

    有这样用来专门解释的时间,不如多考虑一些怎么种植才能将他们现在的土地功能发挥到最大化。

    所以这才有了今日这番对话。

    迟来了许久。

    可顾牧青的神色依旧悍利无比,一个本就性情不羁的系统,平日不是在挖坑,就是在想方设法诱-惑他打开系统更深层一面的路上;如果要是让顾牧青知晓这些前尘往事,说不定顾牧青就会将更大的力气花费在咒骂盛烨霖身上。

    这不值得。

    为了盛烨霖置气,很不值得。

    尤其顾牧青现在在生气。

    看样子是真的气到了,某个系统的呼吸声都比原来低沉许多。

    容诉云看向窗外,他的侧脸神情寡淡,可本就清润柔和的五官在晚霞的映衬下,犹如被最鬼斧神工的画笔精雕细琢。不知看到什么,他眨了眨眼。

    不知何时,马车中落下一面铜镜。

    顾牧青原本愤慨无比,而且气势凌人,可慕然间意外迎上了那双眸色瑰丽的眼眸。

    刹那间,所有的话语堵塞在唇腔中。

    而铜镜那边的男人微微眨了眨眼,状似在征询意见,又向无意的无声诱导。

    “那这么哄,能哄好吗?”

    第70章 基建第五十七天

    容诉云话语刚落, 就听见心湖之声传来一声清脆的落水之声。

    俨然是什么重物坠入水中,容诉云愣了一愣,意识到什么, 他的眼睛微微弯起, 本就好看的眉眼突然染上一抹浓郁的笑。

    “顾牧青,你是掉到湖里去了吗?”

    顾牧青原本还打算遮掩一翻, 不想就这么丢了面子,还被容诉云一语戳破。索性也不遮掩了,顾牧青自暴自弃的从湖水里爬了出来,大大方方地通过容诉云的眼睛仔细观看着镜子里那张极为好看的盛世美颜。

    爱看!爱看!

    容诉云的脸和他想象的截然不同。

    眼睛是浅浅的琥珀色宝石模样, 但或许是因为这面铜镜的材料缘故, 平滑的镜面将他的面容原本的苍白洗去了几分,如同抹上了一层难以言状的黄昏滤镜。

    可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个极其俊美的男人。

    或许用更准确的话来说, 不是俊美,而是精致, 是造物主手中最精细雕琢而出的面孔。

    顾牧青的脸立刻红了起来。

    这种逐渐升高的温度和之前的愤怒截然不同。

    或许只有顾牧青自己知晓,这一刻,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哪怕只隔着镜面这么朦胧一眼,容诉云的面孔便深深刻在了顾牧青的心上。

    所以到了后面, 尽管容诉云收起了铜镜, 顾牧青的神思还在随着那一抹惊天辟地的神颜四处翱翔。

    这么好的宝儿是他绑定的宿主对吧?

    不对!?这不是宿主!

    因为这是他亲爱的脑婆,这辈子注定要和他结芬的!!他已经成年了两辈子, 现在的自己不知道多少岁了, 所以他绝对不是他家老头子口中的早恋。

    他的宝儿好像还没成年,过了十七岁, 但还没有过他的十八岁生日……

    可恶,宝儿现在还没到十八岁,那不就不能结芬?!

    满脑子结婚结婚结婚……这两字无限循环的顾牧青已经快要失去理智,直到等到容诉云询问他什么是“宫廷玉液酒”,顾牧青才像对上了什么神秘暗号一样,立刻回应了一句:“一百八一杯!”

    容诉云:“……”

    容诉云被顾牧青的果断反应震惊到,但很快他又问:“是何意?”

    这两句似乎全然找不出对仗的迹象,无论平仄,还是词性,都无对仗之处。

    被容诉云问正事,顾牧青端正了几分态度,可一想到容诉云那张脸,他的嘴角就露出一缕羞涩的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从上一辈子的部下定下来的暗号……”

    “为何会有这种暗号?”

    “还是因为那个时候奸细太多了,动不动就来窃取我这边的机密,我心一烦,就给定下了这个暗号。别人都不知道,也破解不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海岛的海匪会知道这句……不会我从城墙上跳下来,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我那些部下也穿了过来吧……等等!那得有多少人啊?!”

    想起那些死忠部下的狗腿子模样,顾牧青立刻遍体发寒。

    自古以来,每个国君都想要忠心耿耿的大臣与将士。

    他那群狗腿子部下的确做到了忠心耿耿,但问题就是这也太忠心耿耿了,无论他说什么,这些部下都将当成金科玉律的传递下去。而且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毛病,动不动就喜欢蹭蹭他不是手,不小心拍到了他的胳膊,就是脑袋不小心撞到他的肩膀。总之奇奇怪怪的,搞得上一世的顾牧青还以为这里的人都有什么独特的性-癖。

    一直到现在,顾牧青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过想起之前梦境之中,这些人一直在叫着陛下陛下陛下……就像青蛙一样枯燥,那也就能讲得通的。毕竟他攻破狗皇帝的国都以后,不过消失去了躺城墙,而一眨眼,下面全是想要往城墙上爬的部下。

    他就甩不掉这群手下。

    等等,要是这次这些人认出了自己!他现在又没有自己的身体,那他们黏着的不就是他的宝儿了吗?!

    不行,这绝对不行!

    容诉云却已经思维快了一步,想到了他脑海中的念头,甚至这已经全然超脱他这个时代的人不该有的想象:“所以不仅你重来了一世,你的那些手下将士也一起过来了,还变成了我们这里海岛上的海匪。”

    言语分明是询问的,可是语气却无半分询问意味。

    顾牧青立刻道:“宝儿,我觉得是的,否则还有谁知道这句‘宫廷玉液酒’,而且还和对暗号一样……”

    说着顾牧青嘟囔起来,大抵知道了容诉云的打算,如果这些人真的是他的人,容诉云估计不会痛下杀手;而他的人也不会真的杀掉渔民。因为他上一世就嘱咐过不准虐待战俘,尤其是平民百姓,如果一经发现有骚扰百姓者,那可不是简单的几十下军棍可以逃脱的。

    “那你可还记得,你的部下姓名?”

    “宝儿,你的意思是……”

    容诉云已经有了打算:“若能招安便招安。”

    不过这些人还是有待观察的,看是否如同顾牧青所说。

    人心易变,况且,这已经历经两世。

    觉察到容诉云的面色变得冷冽,顾牧青刚想让容诉云不必担心,他的属下绝对不会有逆反他的心思。可想起容诉云的心性他也不再多说,只是他睥睨一顾,话题骤然翻转过来:“如果他们来得齐的话,为首的人宋大中,其余还有周不误,钱世袭,还有顾泽点……”

    这些人都是顾牧青有些印象的:“金大中性子豪爽,但手段很辣,对待敌军以一当百,但若是同僚兵卒,就格外护短,自家的军队容不得旁人多说半句;周不误便是军中军师,人精明的跟个猴一样,心眼子比那莲蓬孔洞还多;钱世袭人如其名,就是个爱财如命的钱袋子,不过多亏了他,我前世军中的粮草才能一分不少,还能让我达到都城;还有顾泽点……”

    这些人顾牧青将他们的家底都掏出来了。

    都是上辈子跟着他一起反了旧朝纨绔的人,每个人的性格都分外鲜明。

    坦白来说,和他一起打天下的这批人如果作为敌人就分外难缠,但作为盟友的话……就不知道有多舒坦了,谁不想自己周围都是护短的兄弟。

    一路不断托底,容诉云对他上一世也有所了解了:“如若借助你的名义招安这些人,你觉得到底有多少的成功性?”

    “百分百吧。”

    “??这么肯定的吗?”

    顾牧青点点头。

    是的,他就是这么确定-

    这事商讨的差不多了,只是路途当中,容诉云把容枕山喊了过来。

    “小宝你可是有什么事要说,如果要说你也要去坐船去海岛上,这事我已经允诺你了,如若你再要提出别的危险的事情,我定然不赞同。”

    容诉云还没说话,容枕山就秃噜了一大串话。

    “咱大哥真好,真关心宝儿你,不过没关系,宝儿的大哥就是我的大哥!”

    不管是容枕山这边,还是顾牧青这边,都让容诉云有些无言以对。

    但容诉云还是耐着性子和容枕山解释:“大哥,等你见了那些海匪,千万不可动武。”

    “小宝,你这是什么意思?剿匪剿匪,不动手怎么能算剿匪?难不成我们站在那里让那些海匪戳我们吗?”容诉云说这话容枕山就不赞同了,武将和文臣的想法不同,武将只想着打打杀杀,保护山河。

    “不是让大哥不打,而是先礼后兵。”

    “什么叫先礼后兵?”

    “就是见到他们,先让咱们的士兵大声喊‘一百八一杯’。”容诉云想了想,这个场景太呆了,“或者飞箭传书也可。”

    容枕山:“????”

    这下子容枕山是真的迷糊了,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使劲揉了揉耳朵,那双很大的眼睛也眯了起来:“一百八……一杯?”

    “是的,大哥。”容诉云笑了笑,“如若一切顺利的话,大哥你无需耗费一兵一卒,所有海岛的海匪都将归安于大哥里。”

    这就是顾牧青之前软磨硬泡得到的计划内容。

    顾牧青在容诉云的心湖之中大声说道:“是的,大哥,你马上就要拥有许多的狗腿子了!”

    这话容枕山听不到,容诉云只把他的语气和语意重新组合了一番,传递到容枕山的耳中:“这批海匪早就经过意外,被另外一众人马拿捏住了,如今岛上的海匪都不是海匪,而是真真切切的兵卒。”只是是属国……不,帝国的兵卒。

    不想他这话却让容枕山误会了。

    他原以为是他们朝堂之前派去的士兵孔武有力,把这些海匪一网打尽;至于这暗号,容枕山已经自动对上了他们出发前那个兵卒的那句话,容枕山松了一口气:“那便好,只是这暗号也太奇特了一些。”

    看似几棍子打不到一处去,可多读两遍又朗朗上口……当真很魔性。

    容枕山将容诉云叮嘱的一切都牢记于心,当然还有先礼后兵——如果这些人不若顾牧青说的那样,安心投城,那便就要动用武力手段了,那些强弩,还有剪头带着燃烧的燃料一旦燃起火来,强悍的穿透力加上火焰的力量,这可不是吃素的。

    于是赶了一日一-夜的车马终于到了。

    等他们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海边,所有士兵立刻洗去他们原本的疲惫模样,和原本驻守在这里的海滨军舰相互交叠,以极快的速度上了军船。

    这还是顾牧青第一次瞧见这个朝代的军船。

    上辈子他一路北下,攻打到皇都,还没打到海边就无聊的跳了楼。

    “宝儿,这船比我想的要大上许多呢!”

    原本顾牧青以为这个地方贫穷穷苦,铁定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船来,不想这船居然也能承载几百人。

    容诉云看着士兵迅速整理着他们的强弩,同顾牧青解释着:“这都是已经好几十年的旧船,亏得这里的海兵保养得当,若你往东边沿海地区走,那里的船才算崭新宏伟,一艘船能承载近六百余人。”

    而他们这里,一艘船看上去古旧斑驳。

    可顾牧青已经不挑了:“冲冲冲!宝儿我们赶快上船,我已经吃了晕船药,我一定不会吐的上吐下泻。”然而他话音刚落,一个奇怪场景出现在他面前,“等等,宝儿……我突然知道我那群手下为什么不下岛了!”

    容诉云:“?”

    顾牧青手中紧紧攥着晕船药:“他们一定和我一样,在晕船!”

    与此同时,某十几个绑了十个渔民回来的裸露人正在同伴同情的视线下弯着腰,上吐下泻。

    本就衣物单薄,现在还吐了一身,哪怕再护短的将军也护不下去了。

    尤其宋大中,简直觉得手下这几个兵完全没眼看。

    旁边的同伴忍了忍,闻着这股子酸臭味,最后还是没忍住,扭着鼻子上千问道:“你们怎么今天才回来?”

    都已经出发好多天了。到现在,第四天才回来……

    刚从船上下来的人刚想说话,恶心的感觉瞬间上涌,他们转瞬又吐了出来。还是他们旁边的被掳回来的普通老百姓顶着微妙的危险感,扇着鼻子无语地道:“还不是因为他们在海上迷路了。”

    而且还连船都不会开,简直丢海匪的脸!

    那群吐到不行的海匪脸早就白了:“之前也没人说,这个船这么晃荡啊!这哪里是坐船,简直就是在海上来回晃荡,劳资之前和将军动武,被将军甩出去,也没有这么恶心……”

    这些个海匪到处甩锅,被掳来的百姓不高兴了,但是在不敢说什么。

    毕竟他们现在在海匪的手上,虽然靠海吃海的百姓没有几个是怂蛋,但现在情形不一样了。他们就十个人,一不小心说错话,或者第一步迈出左脚,不是右脚,说不定就会触了这些人的霉头,被大卸八块……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能不夹着尾巴做人。

    但是心里怎么想的……和面上的表情就截然不同了。

    瞧不起,真的瞧不起。

    这些海匪就是比不过他们,连个船都不会开,在海上还东飘西飘的,要不是他们最后死命坚持要把控方向,他们早就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所以这群不靠谱的人真的是海匪吗?

    答案是,不是。

    海匪带着百姓上岛,他们前脚刚被掳到这个岛上,后脚就有他们熟悉的军船出现在岛屿的四周,足足十多艘。海船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士兵,手里似乎握着没见过,但是明显强悍无比的武器。

    百姓满心激动!

    这是官爷们来救他们了!

    可他们还来不及高兴,下一秒,他们就看到一只长箭带着火花,“嗖”的一下,射到了海岛的土地上。

    “将军!有敌袭!”

    “立刻散开,弓箭手做好准备!”

    为首壮汉一声令下,岛上的半野人立刻躲开,慌忙之中,这裸-露大片肌肤的军卒还可见其纪律,甚至还将那十个百姓护送到人群当中。可随后他们发现只有这么一支箭,而且箭的箭尾似乎还系着什么东西,大着胆子的人上前拔出这箭,将后面的东西取了下来。

    等宋大中看完,立刻激动地一把攥紧了纸张。

    “全部放下武器!”

    被人群掩护着的百姓:“??”

    等等!?

    啥就放下武器了,难道你们这群海匪就这么束手就擒。

    可金大中已经认出这章纸面上的字迹了,是陛下定下的暗语下半句,纸上的字也是陛下亲手书写的简体字!

    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金大中小心攥着这张纸,看着还有人犹豫着不放下弓箭,他立刻回身,一时之间猛夫拔声,怒喝山河:“立刻双手举到头顶!”

    “谁都不许抵抗!

    “这是咱们的陛下,咱们的陛下念着我们,特意派船来接咱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