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衍易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只微微后仰着脖颈，尽量拉远距离。
一大早被“小猫”磨牙啃醒，慕靖安心情很好，按着脑袋迫使他凑近自己，两人离的很近。
慕靖安眼神浓情蜜意，轻声开口却说了句正经话：“饿不饿？”
沈衍易下意识摇头，思索片刻感受自己空空如也的胃，又诚实点头。
慕靖安笑笑，唤门外的硕果，将门推开条缝的却是别的小内官，毫不奇怪的应下这声硕果：“主事刚去歇息，殿下有何吩咐？”
可见慕靖安记不住人，也懒得去记。其实身边常伺候的几人他记得住名字，但还是唤硕果顺口。
“好消化的膳食可备好了？送来一些。”
小内官应声去了，不一会儿端来了一盅樱桃蜜参鸡汤，一盘酥油蜜包，一盘玫瑰杏肉软酪，还有一小盅药。
解释说：“这是主事早让人备好的，药是退热的。”
被子里暖融融，慕靖安分不清是沈衍易在发热还是两人共同的热度，眉心对眉心的试探了下，慕靖安才微微蹙眉。
还真发热了，也不知是刚热起来，还是热了半晚上，他竟才发觉。
慕靖安坐起身，遣走了侍从，盛了碗鸡汤，碗底的肌肉软烂，他舀起一勺汤喂给沈衍易。
沈衍易要接过来自己喝，慕靖安就把勺子撂碗里，一起给他了。
沈衍易一勺一勺只喝汤，鸡肉剩在了碗底。
慕靖安蹙眉，怕他不垫垫底喝药烧胃，便端过来琉璃花瓣盘子，沈衍易拿了个软酪，靠着床头小口小口吃。
软酪小小一只，就比饺子大一点。
夏哲颜一直是慕靖安见过最斯文的读书人，吃东西不急不缓。
但沈衍易比夏哲颜还要斯文，这画面洋溢着难以描绘的美感。
慕靖安凑过去：“好吃么？”
不等沈衍易说话，他张口将剩下的一小块软酪衔了去。
内陷是鲜杏脯、玫瑰花瓣和玫瑰花蜜，吃起来好嚼，但对于慕靖安来说过分甜蜜。
他喜欢吃酥脆的点心，他回手拿了块自己喜欢的酥油奶包给沈衍易。
沈衍易迟疑了一瞬，接过来继续小口小口吃。
慕靖安很有兴致的看着他，等他吃完就端来了药碗，舀了一勺汤药后又撩了勺子，对他说：“最好还是一口干了。”
沈衍易完全同意，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干净。
见他嗜甜，慕靖安还以为他极怕苦，已经备好一个软酪，等他一放下碗就递过去。
但沈衍易只是略微蹙了蹙眉，拒绝了他的软酪，轻声说：“我吃饱了。”
“啊？”慕靖安大为震惊：“一个软酪一个酥油奶包就吃饱了？你倒是好养活。”
沈衍易纠正他：“还有一碗鸡汤。”
“汤也能充饥？”慕靖安满眼难以置信，伸手在他腹部一摸，擅自决定：“不行，还是要用早膳的。”
沈衍易看着他，无声的拒绝。片刻后又躺下不动了，眼皮倦怠的半阖着。
想起来这是个病人，慕靖安自省了有些凶的语气，也跟着他躺下：“你要多吃些，身子才能强健。”
沈衍易阖紧眼皮，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慕靖安知道他没睡，将人又搂回自己怀里，感觉到他身上发烫，心里也有些怅然。
好好的来到他府上，短短几日又是被李王姬欺负，又是落水的。
想想还觉得有些愧疚，护不好自己人枉为男人，慕靖安暗自叹息。
沉默一会儿，慕靖安打开了话匣子：“你父亲献子投诚，虎毒尚不食子，说句心里话，我很瞧不上沈鸿雪所作所为。”
这话说到了沈衍易心坎里，他下意识翻过身对着慕靖安，等他反应过来两人面对面有些暧-昧，又尴尬的翻了回去。
慕靖安哪里能忍，他这个样子不知道有多撩拨人，顿时就叫慕靖安扳着肩膀翻回去了。
沈衍易耳朵有些红了。
气氛逐渐染上粉红，不巧小内官敲了敲门，说道：“殿下，肖嬷嬷听闻沈公子落水，来探望沈公子了。”
慕靖安顺口打发：“沈公子还没起身，请嬷嬷…”
沈衍易连忙打断：“我起来了，我这就出去！”
他见自己身上穿着大一些的寝衣，看布料绣纹不难猜到是谁的寝衣，他四下看了看，又只能看向慕靖安。
慕靖安没有生气他拆台，反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寻不见衣裳的模样。
“殿下。”沈衍易望着他：“我的衣裳放哪里了？”
“你的衣裳湿了，穿不了。”慕靖安坐起身，看着他：“不然你求求我，我借你衣裳穿。”
沈衍易手指攥着被子，额角因方才服下的汤药而浮了薄汗。
“不用了。”沈衍易说：“劳烦殿下派人去罔薉轩取我的衣裳。”
“不派！”慕靖安当即否决，起身下床，去了自己一件外衫和一件中衣，放在床上，然后便看着沈衍易不说话。
沈衍易犹豫片刻，拿起了衣裳，慕靖安没有回避的意思。
于是沈衍易心一横，缓缓背过身去，脱掉了身上的寝衣。
如今天亮，慕靖安这才看清他光洁的背上划出了几道血痕，已经结痂。
池水不常清理，是会有掉进去的枯木纸条，或是池底碎石。
“怎么不知道喊疼？”慕靖安问。
沈衍易说：“也不是很疼。”
他躲开慕靖安附上来的手，穿上了中衣，他赤脚踩在脚踏上，发现中衣长至脚面，慕靖安身量比他高不少。
但寄人篱下不好提太多要求，沈衍易拿过外衫穿上，外衫更长，他走路怕是要弄脏衣摆，可能还要摔跟头。
慕靖安拿过自己的一双鞋履给他穿，沈衍易刚要穿，就被慕靖安掐着腰抱起来放在床上，亲手帮他穿了罗袜。
沈衍易大气都不敢出，等穿好了才低着头避开慕靖安的目光，穿上鞋履推门出去。
肖嬷嬷正等在堂屋，见他出去了慈祥的笑着，问他：“老婆子眠少，是不是来的太早扰公子休息了？”
“不打扰，我也早早醒了。”沈衍易脸有点热：“婆婆…嬷嬷唤我衍易吧。”
那日慕靖安亲自寻去姿盛院，言语间不难猜出她是慕靖安的奶娘。
如今境地，被人唤做公子心里莫名不自在。
“听说你落了水，可要仔细风寒。”肖嬷嬷看着他：“瞧你脸色通红，准是起热了，快进屋躺着吧，要关紧门窗，别吹了风。”
沈衍易有些尴尬，他脸红是因为慕靖安伺候他穿罗袜。
卧房的门一开一关，慕靖安替他回答：“是起了热，不过屋里关着窗，他下床走走也不妨事。”
慕靖安走过来，顺手将他揽到软椅便，好笑的问他：“我不让你坐下了？”
沈衍易下意识听他的话坐下了，小内官来说：“殿下，早膳备好了，可要用膳？”
慕靖安说了声：“就来。”回头对肖嬷嬷说：“嬷嬷也一起用膳吧。”
肖嬷嬷刚吃过，她来就是为了看看沈衍易，意外发现慕靖安待他很好，便不打算久留了。
当时她隐没在王府深处不起眼的小院里，既怕被人说仗着奶过皇子倚老卖老赖进王府里享福，又怕记忆里对他话唠的小孩长大了冷淡了，见到她客气的唤一声嬷嬷。
她年岁迟暮孤单一人，若真如此不知要硬着头皮讨一口饭，还是有骨气的搬出去。
左思右想翻出陈年搁置的寝衣继续绣，丈夫和孩子都没剩下，她的眼睛早已哭的昏花。
走投无路时胡乱求助，没想到沈衍易真的给她绣出来了。
万幸那个小男孩长大了但心眼没变，热络的嘘寒问暖，硬要她搬进宽敞明亮的院子，吃食也是没得挑剔。
看着他们两人相处的好，肖嬷嬷心里很高兴。
早膳摆了一桌子，慕靖安常年行军扎营，吃东西都随着他的士兵并不挑剔，最惨的时候也啃过树皮。
但毕竟是皇室之人，尽量守着礼节。只是他的自恃有礼与沈衍易的斯文相比，他吃饭的速度已经堪比风卷残云了。
就近拣着几样菜很快吃了三碗，沈衍易还没哄自己喝完半碗汤。
简直给慕靖安气笑了。
沈衍易辩解道：“我真的饱了。”
“用个膳怎么像上大刑似的？”慕靖安也没勉强他：“等你病好了要多吃些。”
沈衍易捧着碗没说话，看着没喝下去多少的半碗汤发愁。
吃饱喝足，见沈衍易没有大碍，慕靖安有心思处理昨日落水之事。
好端端怎么会落水？
“你同我说实话。”慕靖安认真的看着他，不笑的时候恢复由内而外散发的威慑：“昨夜可是一时想不开，寻短见？”
“不是。”沈衍易想起昨日溺水的感觉还觉得心底发凉：“有人推我。”
“说详细些。”
沈衍易略微思索片刻：“没有了，我只是走到池塘边，听见有快步靠近我的声音，还没等我回头就被人推下去了。”
慕靖安看不出什么表情，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王府里除了自己的人便是太子的人，嫉恨到匆匆下手的，也就李王姬。
慕靖安起身走向墙边，那里钉着三颗凸出的钉子凑成一个架子，上面撑着一把刀柄装饰繁杂的弯刀。
原本沈衍易以为那是件巧思独特的挂件装饰，见慕靖安眼神冰冷的拎着它往外走，才觉得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他下意识跟上去，“殿下，可是为了我要去杀人？”
慕靖安停下脚步：“你回去。”
这便是变相承认了，沈衍易顿时吓了一跳，若是他死了飘在天上，见到慕靖安给他报仇雪恨，他不能有什么反应。
但是亲眼见到他去杀打打杀杀，对于沈衍易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寻常人都没有勇气见到一条生命被泯灭。
“抓了他送衙门吧。”沈衍易提议。
慕靖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乖，衙门没有我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