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圣骑士的罚站
达伦低下头，脸上那道不知道愈合了多久的伤疤不知道为什么变得炙热滚烫。
“其实，不管是突然觉醒的光魔法天赋，还是被圣子殿下和大人认可，以平民的身份破格成为了圣骑士，最近发生的这一些事情都令我有点惶恐……”
“我不像其他人那样从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和训练，虽然已经夸下了海口，但难免还是担心自己会落下太多，大人一定是察觉到我的不安，才会说这番话借此开导我的吧。”
栗发青年抬起头，眼神从过渡到坚定。
“谢谢您的鼓励，雷蒙德大人，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以后，我会抬头挺胸地生活的。”
“……嗯，明白就好。”
沈莫玄默默移开头。
[宿主你好敏锐啊！你是怎么发现达伦原来一直都在因为自己的平民身份被破格提拔而担惊受怕的！]
518崇拜的语气在男人脑内响起。
[想不到拉尔夫酱看着这么阳光开朗的一个大男孩，心思居然这么敏感细腻，哎，幸好你及时解开了他的心结，居然能够想到用一起泡澡的方法来沟通，不愧是宿主大人！]
[……]
沈莫玄心虚地没有回应。
光之圣域里的漫画角色脑回路这么难猜，他又不会读心术，怎么可能这么精准揣测他们的心理，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哎呀，达伦，你小子怎么这么多愁善感？”
一只手臂搭到了栗发青年肩膀上，几个在一旁泡澡的裁决骑士围了过来。
“怪不得整天一个人吃饭，大家还以为你有多孤僻呢，你难道不知道我们都很喜欢你的为人吗？”
“就是，你在十字守卫军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你了，大家都很佩服你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担当，祝贺你成为圣骑士啊。”
“要是在学法术的时候遇到什么问题，不要为难，直接问哥几个，虽然不是一个骑士团的，但是我们都乐意帮你。”
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包围的栗发青年有些手足无措，他脸上露出了几分真诚而又腼腆的笑意。
“那个……谢谢大家……我会努力赶上大家的脚步的。”
“不用客气！以后就是兄弟了！”
说话的裁决骑士偷偷看向一旁的银发骑士长，压低声音在达伦耳边道。
“要是以后有哪个光耀骑士不长眼敢欺负你……随时欢迎你来咱们裁决骑士团。”
一听这话，栗发青年腾地一下从水里站起来，在额头狂画十字。
“我对雷蒙德大人是一心一意的，绝对没有要离开光耀骑士团的意思！”
听闻此言，沈莫玄将冷飕飕的目光投向那位煽风点火的裁决骑士。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雷蒙德大人可比柏宜斯大人好说话多了。”企图挖墙脚却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裁决骑士尴尬地挠了挠头。
听见这话，他身侧的一位裁决骑士勾起唇角，忽然朝着浴池入口扬声道，“啊，柏宜斯大人！”
浴池里腾地一下又站起来一个男人，板正地在水面上一个九十度鞠躬，然后在额头狂画十字。
“我对柏宜斯大人是一心一意的，烈火蔷薇就是我的神，我绝对没有要诋毁您的意思！”
沈莫玄看向空荡荡的浴池入口，又转头看向一直不敢抬头的裁决骑士，眼神有些兴味。
那娴熟的道歉动作，一看就没少挨里德的揍。
骑士们一个个憋着笑意，面色扭曲，终于忍不住拍着水面捧腹大笑。
“噗——哈哈哈哈哈！柏宜斯大人从不来公共浴池的，你忘了？”
那个还在鞠躬的裁决骑士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不过他的几个同僚们早就灵活地爬上岸，提溜起自己的毛巾和脸盆火速离开了案发现场。
“快撤！快撤！”
“你们几个给我等着！”
转瞬，浴池里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四周安静下来，只剩下了滴滴答答的水声。
终于清静了。
沈莫玄再次靠着池璧闭上了眼睛。
被这么一闹，栗发青年也没那么放不开了，他腆着脸，将身体往靠近银发骑士长的方向悄悄挪了挪，隔着雾蒙蒙的水面，偷偷打量在水池对面的男人。
不看则已，一看对方，他的双眼就好像被磁铁吸住了一样，压根挪不开了。
光明神在上……
达伦双眼微闪，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雷蒙德大人和平常看起来有一些不一样。
闭目养神中的银发骑士长姿态放松又优雅，他的身体的每一处都像是艺术家精心雕刻的作品一般有着和谐的比例和完美的线条。在水雾的柔化中，他似乎褪去了往常冷峻而又生人勿进的外壳，露出了更加柔和的一面，宛若神殿穹顶的壁画，唯美而又隽永。
栗发青年出神地望着对方沉静的面孔，思绪不由地飘远了。
大人的性格好像一直都是那么成熟稳重，就连裁决骑士们也对他敬爱有加。但是，这样温柔可靠的大人，好像很少提起关于自己的事情，他有没有属于自己的欲-望和烦恼呢？
这样想着，他忽然注意到，在男人胸膛挂着的那个深红的吊坠偏左侧的位置上，有几道不易察觉的淡红色斑纹，因为被水面所掩盖了，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这是……被火元素灼伤过的痕迹？
“……我身上有花吗？”一道淡淡的提醒声从水池对面响起。
达伦猛然回过神，偏开脑袋，“抱歉，是属下失礼了！”
沈莫玄无声地叹了口气，睁开眼睛。
但凡对面的某人眼神稍微收敛一点，不要趁他闭着眼睛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他，他都随他去了。
偏偏等到他睁眼之后，对方又像个鹌鹑似地缩在对面，乖乖地低着脑袋不敢往这边瞄了，搞得自己好像错怪了他一样。
所以说，到底该定义成胆大包天还是胆小如鼠啊……这个家伙。
就这会儿的工夫，对方又偷偷地将视线瞄过来，但甫一和自己对视上，又像触了电似地快速挪开，好像自己要吃了他似的。
沈莫玄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大人……我……”
面前的栗发青年支支吾吾的，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你有什么要问的？就直说吧。”沈莫玄懒得听他卖关子。
“这样问虽然有一些冒昧……”达伦·拉尔夫犹豫地朝着水池对面的银发骑士长道，“大人，您的胸口那儿是怎么了吗？”
“这个吗？”沈莫玄以为他说的是龙之心，他抬手拿起那枚深红色的龙血结晶。
“是……”被那头死缠烂打的深渊巨龙强塞的信物。
话说到嘴边，又拐了个弯。
“一个朋友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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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是我表达的不清楚。我指的是大人您心脏那里的伤痕……明明上一次还没有的，是那头魔龙伤到了您吗？”
“伤痕？”
沈莫玄低下头。
对，险些忘了这回事儿。
因为半精灵的火炎之力净度不低，虽然他恢复力惊人，但被灼伤的魔力回路毕竟不是普通伤口。是以现在他的胸口还能透过皮肤看到隐隐泛红的斑纹。
仔细看去，那淡红色的斑纹以他的魔力核心为圆心扩散开，像是一朵绽放在心脏上的蔷薇。
可不就是一朵花么……看来还真是错怪达伦了。
不过这件事情牵扯到了里德的私事，还关系到他的魔力核心不同于常人的位置，不好和对方解释。
看来这个锅……只能让塞克塔斯背了。
“……没错。”男人摸了摸鼻梁。
听闻此言，达伦脸上露出几分义愤填膺。
“想不到那头魔龙如此嚣张跋扈，不仅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您大放厥词，还用龙焰伤到了您，实在是欺人太甚，您下回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个放肆的家伙！”
“……我没事，这只是意外，过两天就会好的。”
沈莫玄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这怎么可以？”
但达伦却显得忧心忡忡，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请允许我去找光明牧师为您治疗一下！”
他转过身双手撑着浴池的边沿就要跳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有力的手臂忽然从身后环住他的腰，将他重新带回了水里。
“大……大人……”
青年转过身，看着近在咫尺的银发骑士长，瞳孔微微放大。
男人将手臂撑在他的身体两侧的池壁上，用宽阔的肩膀挡住了他所有离开的路径。他垂下眼帘，用那双澄澈而又深邃的冰蓝色双瞳俯视着他，雪白的睫羽在他的眼睑下方落下一片淡淡的阴翳。被打湿的银发温顺地垂在额侧，一滴凝聚的水滴从发梢落到了那颜色浅淡的下唇上，顺着饱满的唇形下滑，然后滴答一声，落入了池中。
“……达伦，我说了，我不需要你替我做这些。”
男人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从栗发青年的左耳朵飘进来，又从右耳朵飘出去。
达伦的注意力全被刚刚那滴水珠给攥走了，过了好半天，才反应回来面前骑士长在说什么。
他不由地低下头，看着对方胸前的伤口。
离得近了，可以清晰的看到那白皙的皮肤上分外刺眼的红色灼痕。
“可是……大人您的魔力回路都被伤成这样了。”
栗发青年的双眼暗了下来，他鬼使神差般地抬起手，拇指抚过那如蛛网一般细密的灼痕，语气有些低落。
“那个时候，该多疼啊……”
胸口传来被羽毛触碰一般细软的瘙痒，银发骑士呼吸一滞，肌肉下意识地微微收缩。
下一刻，面前的栗发青年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般，猛地收回手，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万分抱歉！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些什么，大人！”
“达伦……”
沈莫玄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露出那样惊恐的表情，他那原本红润的脸庞“唰”的一下变得苍白无比，眼角微微泛红，温润的浅棕色眼瞳中盈满了水雾，像是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了。
见对方好像是被吓得不轻，沈莫玄眉梢微挑，松开了困住对方的双臂，后退几步，给他留下了一些呼吸新鲜空气的空间。
“我又没有责怪你什么。”他道。
“不……全都是我的错。”
青年的嘴唇惨白，双手垂在自己的身侧，紧紧攥拳，指尖刺进了掌心。
“我居然擅自玷污了大人圣洁的躯体，明明刚刚还发誓要做一名够格的圣骑士的，这种行为实在是太低级了……属下万死难辞其咎，请大人赐死我吧！”
他咚地一下跪在了水里。
这浴池还挺深的，他一跪下去，整个脑袋都快没入水里看不见了。
沈莫玄伸出手，将人哗啦一下从水里捞起来。
“达伦，你先冷静一下……我觉得你有点反应过度了……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微妙，“我也不觉得我被你‘玷污’了。”
“但是……我居然用自己龌龊的手触碰了大人那样私密的部位……”
水滴从青年贴着额头的发丝，细密的眼睫和英挺的鼻梁上流下，他双眼通红，语气抽噎，神情愧疚极了。
沈莫玄嘴角一抽。
这个形容词用的……知道的是他被人摸了一把胸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怎么了呢。
“……照你这么说，在给圣子特训的时候，我还碰到了你的那里，那我是不是应该上绞刑架被吊死？”
青年睁大眼睛，“这……这怎么能够一样，您可是被圣光眷顾的伟大存在……被您触碰是属下的荣幸，属下感激涕零。”
这逻辑自成一派，简直无懈可击。
沈莫玄有些头大。
他只是想要安静地泡个澡而已，为什么又被这些奇葩脑回路绕进去了。
他看着面前的栗发青年，沉吟片刻，道。
“这样吧，罚你在这里站够半个小时，不许离开。”
达伦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大人……这会不会太……”过宽容了。
“嗯？”一道低沉的鼻音响起，面前的银发骑士长朝他冷冷瞥了一眼，语气威严。
“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达伦一怔，“属下不敢。”
“那就照做。”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顺着一侧的台阶，走上水池。
“没有我的命令，以后不许再擅作主张替我找光明牧师，听到了没有？”
“……属下明白了。”
“嗯，半个小时之后，你自己离开吧。”
他这样说着，便从出口走了出去。
而被留在空无一人的浴池中的栗发青年则站在原地，脊背挺直，肩膀舒展，一丝不苟地维持着标准的站立军姿。
浴场里的温度很高，很快他的皮肤就被热气蒸成了明媚的红色。氤氲的热气蜿蜒而上，在青年的体表形成了一层水雾，凝结出的水滴随着重力的作用落下来，又重新回到了池中。
本以为随着时间流逝，吃完饭的骑士们会蜂拥而入，而他则需要在人们异样的目光中继续罚站，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浴场中依旧空无一人。
即便如此，达伦的姿态也不曾懈怠，他的腿部肌肉微微绷紧，双手贴在腿侧，像是站岗的哨兵一般，朝着浴场出口的方向静静地伫立着。
直到半个小时过后，门口才出现了一道银色身影。
栗发青年双眼蹭的一亮，紧接着又暗了下去。
“汉特？”
“拉尔夫大人，您可以出来了。”守门的兵士手里捧着干净的毛巾，老实巴交道。
栗发青年从浴池中走出来，长出了一口气，在热水中站了这么久让他有些手脚酸软，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接过对方手中的毛巾，披在身上，往更衣室走去。
“今天为什么没有人来洗澡？”
“是雷蒙德大人吩咐的，他说在您出来之前，不允许任何人入场沐浴，又让我过半个小时来叫您，现在大家都在门口排着队呢。”
守门的兵士一五一十地回答着，随后疑惑道。
“拉尔夫大人……您怎么在里面洗了这么久啊？”
达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没事了，你让大家进来吧。”他穿上衣物，低声道。
“是。”汉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而站在原地的青年骑士则握着自己的佩剑，转过身，来到身后曾经放过骑士长衣物的空荡荡的柜子前，抬起手用指尖抚摸着上方细腻的木质纹理，浅棕色的眼瞳中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大人，为什么……您总是对我这么温柔呢？”
青年低低的声音飘散在空气当中。
嘈杂的脚步声和喧闹的谈笑声从门外的走廊响起，达伦闭了闭眼，收敛了所有的表情，赶在人们进来之前，从出口离开了。
第82章 混沌的巨龙
而在此刻的暗位面，一场惨烈的战斗正在进行着。
无穷无尽的深渊魔物从裂谷底部涌出，朝着深渊巨龙的方向蜂拥而至。
巨龙挥舞着翅膀，罡风将袭到跟前的人面蝙蝠与黑鸦卷到了一旁。他抬起锋利的龙爪，将那些骷髅士兵的骨架撕扯得七零八落，随手丢到了地面上。
他扬起头，浑厚有力的长吟响彻九霄，金红的光芒隔着皮肤从胸口的肋骨一节节攀升，炙热而又凶悍的金色龙焰从喉中一涌而出，将深渊的一侧的天空照耀得如同白昼。
在高温袭来的那一刻，魔物们发出惨叫，瞬间便汽化得尸骨无存。
焦炭伴随着血雨从空中落下。
塞克塔斯微微喘-息着，抬起头，那双永恒燃烧的金瞳往向远方。
平坦的荒原已经被血雨染成了深红色，不远处黑压压的魔物群连绵不绝，那些该死的怪物们没有知觉也没有什么思想，只是遵循着嗜血残暴的本能行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场诡异的血雨，今日它们的胆子似乎比寻常更大了一些，即便是龙威也没有将它们吓退。那些丑陋而又聒噪的怪物们在空中扑腾着翅膀，朝着他发出嘈杂的尖啸。那不怕死的模样让塞克塔斯发出了一声冷笑。
“杂碎们，迎接你们的死亡吧！”
他扇动着那巨大的漆黑龙翼，无所畏惧地冲进了那黑压压的魔物群中。
……
深渊中没有黑夜与白昼之分，战斗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天一夜，但天色依旧是一片昏暗，这里没有时间的观念，但巨龙的魔力和体力却有告罄的时候。
两只被龙息烧得焦黑的骷髅从高空中掉落在地，被摔得四分五裂，但在下一刻，地面上那诡异的猩红积水便如同有了魔性一般动了起来，凝聚成了像史莱姆一样的粘稠物质，覆盖到了散落的骷髅之上，将其重组复原。
恢复了机动性的骷髅士兵再次拿起地上散落的腿骨站了起来，空洞的眼眶中亮起了幽蓝而又冰冷的魂火。
它们脊背中的骨骼朝外抽长，长出了两只白森森的骨翼，伴随着骨翼挥动，它们再次飞向了空中，加入了围攻着黑龙的大军。
而与它们相类似的还有落在地上的其他魔物们，在恶魔之血的加持下，那些本该成为炮灰的低等魔物却被魔力一次又一次地重新修复，无法修复的残破身躯就被拼接缝补在一起，变成更加扭曲猎奇的模样，在不知道什么力量的驱动下，继续投入到了不眠不休的战斗当中去。
作为深渊巨龙，塞克塔斯有着不容否认的强大实力，但哪怕是战争机器也会有迟钝和生锈的时候，在这场漫长的车轮战下，巨龙的体力和魔力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消磨，他心中逐渐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深渊魔物几乎倾巢而出，仿佛是要完成什么使命一般，表现出了反常的组织性和纪律性，这可不是这些没有神志的怪物能够做到的，难道说……深渊真的存在意识？
但即便如此，眼下，除了拼尽全力的战斗，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应对。
正如这一百年来一样，他是深渊孤独的守望者。
他知道自己不能死去，否则，一旦他的尸体落入深渊魔物的手中，他们就可以得到打开暗位面的钥匙。
高傲的龙族不允许自己失败，正是这样的信念让他一直坚持着。
但……这漫长而又麻木的战斗让他的动作开始有些迟钝起来。
终于，一只有着四个脑袋和两对翅膀的红眼怪鸟扯落塞克塔斯腹部的一枚鳞片，炽热的龙血从皮肤的缝隙中喷撒而出，黑龙在众魔物的围攻中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他的喉中再次吐出龙息，将面前的魔物焚烧成了焦炭。但更多的魔物则前仆后继地一拥而上，填补了死去的同伴们留下的空隙，他们用利齿和尖爪攻击着巨龙庞大的身躯，像是抓住了一处破绽一般撕扯着那细小的伤口，很快便将它撕扯成了碗状的大小。
情况开始急转直下。
巨龙的身躯在空中翻腾扭转，他企图将自己身上附骨之疽一般难搞的魔物们甩飞，但效果却只是杯水车薪，越来越多的攻击让他有一些不堪重负，他的身体撞到了山崖之上，将坚硬的崖壁一角生生削去，随后又与那些碎石一起摔落在地，一时间石砾与雨水飞溅。
黑龙倒在一个深坑中，那还是上次他与圣骑士的战斗中形成的坑洞，血雨已经在其中积累出了一个不浅的水泊。
在塞克塔斯落入水泊的那一刻，那些殷红的积水宛若活物一般朝他身旁聚集而去，它们渗入他冒血的伤口，顺着暴露在外的血管侵入他的体内，黑龙在水泊中挣扎着爬出，但那些血水已经迅速地侵蚀了他的身体。他抬起头，那双璀璨而又纯粹的黄金瞳当中，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冒出了几条诡异而又猩红的血丝。
糟了……
塞克塔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身体的异样，这血水当中蕴含着上位恶魔的气息，似乎有种奇怪的力量，让他的心脏律动猛地加速，血脉偾张起来。
[尤莱亚·德怀特……那位圣子……]
一道嘶哑而又魔性的声音从他的脑内响起，缓缓地重复着同样的内容。
[他是你的命定之人……]
不……
巨龙晃了晃自己沉重的头颅，试图将自己脑内的那道声音驱赶出去。
不要试图混淆我，深渊。
我的命定之人，是道恩·雷蒙德。
塞克塔斯的脑海中出现了一道高大挺拔的银色身影，那个身影朝着他转过身，露出一双冰蓝色的双瞳。
但那道身影很快就被一道血色的浓雾笼罩起来，面孔逐渐模糊。
[你的命定之人……是圣子尤莱亚……]
血雾再次散开，那道身影渐渐变化，金发的少年单纯天真的面庞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穿着一件繁复的金色礼袍，是塞克塔斯在比武场上看到的那般模样。
[塞克塔斯……弄脏他……让他哭泣……将他打上你的烙印……]
[让他属于你。]
巨龙的鼻翼微张，吐出一口混乱的鼻息，热流在他的身体中四窜，疲惫和伤势让他难以抵抗黑魔法的精神侵蚀，他的思维逐渐被被暴烈和混沌的想法所笼罩。
他猛地甩飞身上的魔物，扇动翅膀，动作仓促而又凌乱地飞了起来，在半空中用位面魔法生成了一个维度通道，身影骤然消失在了其中。
“去吧……去吧……塞克塔斯……”
深渊之下，戴着黑山羊面具的神秘人双手交叠，支撑着下颚。
祂的身侧多了一个漆黑的灯柱，灯柱之上，是一个明亮的白色光球，光球的表面散发着炽热的白焰，成了深渊当中唯一的光源。
“希望你能给我带来好消息。”
……
圣山，圣子寝殿。
洁白的床帐之后，金发少年正在床铺中央沉睡着。
他的脑袋歪到了枕头一侧，身体则斜向了另一边，压在了被子上方。好在床铺够大，才没有让他掉落下去。
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少年那秀丽的眉梢微微蹙起，眼睑下方的眼球滚动着，露出有些焦急的表情。
尤莱亚梦到了自己被恶魔追杀的那个雪夜。
他在树林里没命地奔跑，呼唤着道恩的名字，但对方却始终没有出现，他只能咬着牙不停地朝着前方跑去，却被脚下忽然出现的树枝绊倒在地。
附身在普林霍尔身上的恶魔趁机朝他猛然欺近，露出邪恶的表情。
恶魔朝着他伸出了手，指尖触碰到了他的脸庞。
一滴炙热的液体滴落到他的脸上。
少年身体一颤，倏地睁开了双眼。
他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入侵者，瞳孔微缩。
“你……是你！”
他从对方的面孔中认出了来人。
“塞克塔斯！”
黑发青年没有回应，他的呼吸沉重而又急促，那双令人过目难忘的黄金瞳在黑夜中发出幽光，如同锁定了猎物的凶兽一般，有种令人动弹不得的压迫感。
一股浓郁的香气混杂着血腥味从他的身上传来，他不知道为什么满身都是血，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斗一般，胸膛还在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在哪儿……”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他，几个含糊不清的单词伴随着炽热的吐息，从沙哑的喉中冒出来。
“……什么在哪儿？”
金发少年看着面前状态明显不太对劲的黑龙，声音有些瑟缩，他蜷起双腿，想要躲开对方。
一只滚烫的手忽然钳制住他的肩膀将他翻过来，尤莱亚心脏一紧，而黑龙化作的青年却已经伸出手撕开了他的睡衣领口。
几枚金色的纽扣滚落到地面上。
尤莱亚脸色骤变，他抬起手想要阻挡，却被对方愈加用力地抓住手腕摁回了床上。
“我给你的龙之心……在哪儿？”
塞克塔斯看着金发少年光洁却又空无一物的脖颈，语气忽然压低，变得有些危险起来。
几道暗红的血丝攀附在黑龙的眼球上，侵入他的瞳孔。
“你把它扔了？”
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的少年脸上露出几分抗拒，他惊慌失措地在床上挣扎起来，但却只是换来对方愈加粗鲁的控制。
“干什么！放开我！来人——救命！道恩！”
道恩。
这两个字像是魔咒一般，让黑发青年的动作一滞，混沌的意识被劈开了一道明亮的裂隙。
“道恩……道恩……道恩……”
他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信息一般，不断地喃喃着这两个词，脑海中被血雾笼罩的模糊身影越来越清晰。
他松开了金发少年的手臂，抱住自己的脑袋，巨龙的自我意识觉醒，开始对抗那股侵入身体的陌生力量，这让他头痛欲裂，发出一声暴躁的大吼。
下一刻，一股强大而又不容违抗的力量将他的后颈攥起，直接从床上拽了下来，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撞碎了那拼接成太阳与十字的珐琅彩玻璃，轰得一下落到了庭院之中。
战斗的本能被激发，黑龙反射性地就要从厚厚的积雪里爬起，但就在这时一道巨力从天而降，压住了他的后腰，将他抵回到了冰冷的雪地中。
一阵剧痛从手掌心传来，塞克塔斯咬紧牙关，喉中溢出一声痛吟，他看向身侧，一把银色长剑穿透了他的手掌，将他的右手钉在了地面上，滚烫的鲜血汩汩流出，融化了掌心之下的皑皑白雪。
“你这个杂……”
身体的疼痛让黑龙愈发不耐，他不顾自己被钉住的右手，艰难地转过身，挥动左拳袭向身后的人。
凌厉的拳风被一只手止住，黑龙的上臂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一声，被人反折在身后。
“呃嗯——”
黑发青年发出一声闷哼，那桀骜不驯的脸上，两道颇具野性的浓眉微微蹙起，他抿紧嘴唇，一双黄金瞳带着愠怒瞪向身后的人。
一抹红色映入他的眼帘。
霎时，黑发青年脸上所有的狂躁都变成了愕然。
在身后的男人那白皙的脖颈上有一条晃动的银链，银链之下，那枚深红色的龙血结晶中传来亲切而又熟悉的气息，让他的大脑蓦地恢复了清明。
“我的……心。”黑龙将目光沿着结晶缓缓向上移动，看向那个反拧着他的左手，膝盖抵着他的后腰的银发男人。
对方似乎是匆匆赶来的，连盔甲都没有穿，身上只有一件白色的衬衣，在刚才的剧烈动作中，被塞到衣服领口当中的项链也掉了出来，在他的胸前晃荡着。
“道恩……”
黑龙怔忪地唤出了对方的名字，但却没有得到回应。
月光之下，银发的圣骑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冰蓝色的双瞳满是肃杀之意。
“我警告过你，敢动他，你就死定了。”
他的声音如同冬夜的寒风，让塞克塔斯的心脏产生了被利刃刺入的幻痛。
第83章 圣骑士的惩罚
“道恩……我……”
黑龙微微启唇，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
他看着身上的银发骑士，对方此刻的表情冰冷得让他感到陌生。
他从那双凌厉的双眸中看到了他满腔的怒意。
呵……说什么也没用了。
谁会相信一头黑龙呢？
言语在现实面前总是苍白无力的。
这样想着，他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低下头，身体瘫软回了雪地当中。
“嗯哼！”
后脑的头发被人一把抓起，黑发青年的脖颈被迫向后仰起，对方的力气极大，让他的胸口不由地悬空，腹部的伤口撕裂，他的脸色白了白，没忍住发出一声疼痛的低吟。
“说啊。”圣骑士冷淡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别说我没有给你解释的机会。”
右手被银剑钉在地面，左手被男人的膝盖压在后腰上，被撕裂的伤口中汩汩地流出滚烫的龙血，浸湿了黑龙身下的冰雪。
塞克塔斯蹙起眉心，艰难地调整着呼吸，将溢到嘴边的口申吟咽入喉中。
“就算……我说了又能怎么样？”
“呵……”他发出了一声自暴自弃的嗤笑，“随便你怎么处置我吧。”
“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道恩。”
他说道。
“……”
钳制着黑发青年的力道忽然松开，他扑通一下跌回了地上，精疲力尽地趴在雪堆里，古铜色的脊背在被鲜血染红的白雪中上下起伏着。
沈莫玄看着被面朝下躺在雪地当中的塞克塔斯。
他的身上湿淋淋的，全都是血，一股熟悉的荼靡花香扑鼻而来。
【检测到未登记的魔药，正在进行交叉比对……比对完成。】一道沉静的女声在他脑内响起。
【魔王冕下，塞克塔斯身上的血除了他自己的，还有接近魅魔之血的魔药成分，但强度比上回我们接触过的魅魔之血还要强大五到十倍，初步判定，有可能是上位恶魔的血。】
[上位恶魔……难道是雷维阿坦？那家伙是海妖之祖，他都可以让人鱼直接堕落成魅魔，他的血比魅魔之血更加强力也是理所当然的。]
518系统的声音半途插入。
【是的，极有可能。】174赞同了518的猜测。
雷维阿坦的血……
沈莫玄皱起眉，看着地上的黑龙，忽然抬起手，拔出了插在他掌心的银剑。
“唔嗯——”
黑龙鼻腔中发出一声闷哼，但随之而来的冷声询问却让他气息一滞。
“你中了恶魔的陷阱？”
银发骑士的问题让塞克塔斯怔了怔。
他用右手的手肘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左手紧紧捂着腹部的伤口，转过身来。
“是啊……”黑发青年张了张口，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道恩……如果我说，这一切并非我的本意，是深渊蛊惑了我，你会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银发骑士低沉的声音让塞克塔斯蓦地抬头，金瞳中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相信我……
他……愿意相信我……
但随后，男人的话却让他从希望的顶峰重新落入了深渊。
“我相信你，但不代表我能原谅你。”
“塞克塔斯，就因为被恶魔的血控制，所以你就昏了头了吗？”
圣骑士平静的声音中压抑着风雨欲来的气势。
“没有对不起我？”
他反问着。
“你当然没有对不起我了……毕竟我可不好对付，你不敢，也不能对我怎么样……所以，你就趁夜偷袭圣子寝殿，想挑软柿子捏，是么？”
“塞克塔斯，你千不该，万不该，偏偏触碰我的底线。”
圣骑士抬起手，眼眸中发出湛蓝的寒芒，银色的锁链拔地而起，将倒在地上的黑龙重重束缚。
『神圣禁锢』
“不是这样的……道恩！呃！”
黑发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道手臂那样粗壮的银白锁链勒住了他的脖颈，将他的话压迫到了气管之中。
“嗬……嗬呃！”
过于紧绷的锁链让他别说是出声，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将下颚张开到了极致，但吸入肺部的空气却寥寥无几。
很快极度的缺氧就让他出现了双眼发黑的症状，那双金色龙瞳中的针状缝隙微微放大。他脖颈和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暴起青筋，双腿在雪地里无意识地蹬踹着，让锁链在碰撞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就在他几近窒息的时候，那道锁链蓦地松开。
“嗬……咳咳咳！”
黑龙喉中发出一声猛烈的倒抽气的声音，但寒冷的北风灌入他干涩的喉中带来的刺痛感却让他咳嗽起来。
全程，圣骑士都只是站在他的面前，一反常态地静静端详着他的丑态。
“老实待着，黑龙，你的惩罚还没有结束。”
他沉声道。
“……”
即便他不说，塞克塔斯也无处可去，虽然他脖颈上的锁链被去除了，但四肢却还被牢牢锁死在地面上。
他只能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银发骑士握着染血的长剑，转过身，朝着那破碎的窗玻璃后的房间走去。
大概是因为窗玻璃碎裂的声音动静太大，此刻房间里多了几位修女和兵士，他们不约而同地围在那张洁白的大床旁边，露出担忧的表情。
“雷蒙德大人……”见光耀骑士长从窗外走进来，值勤的十字守卫军兵士率先行了个礼。
“请您恕罪，这是我们的失职……”
“不怪你们，他掌握了位面魔法，你们拦不住的。”沈莫玄打断了对方请罪的话，客观道。
“大人，歹徒已经被制服了吗？”
“嗯。”男人点了点头，“你们先下去吧，这里交给我。”
“是！”
兵士们鱼贯而出，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修女们。
“雷蒙德大人，请您劝劝圣子殿下，他现在不管谁劝说都不肯下床……”值夜班的修女莎莉忧心忡忡地说道。
沈莫玄看向床铺中央的那一团瑟瑟发抖的被子。
“圣子殿下……”他的声音放软了一些，“没事了。”
“道恩。”
被子的上方露出了一个金色的脑袋。
原本蜷缩在被子里，谁劝都不肯出来的金发少年见到站在床边的守护骑士，通红的双眼中露出了一丝委屈。
“道恩！”
他掀开被子就要跳下床。
沈莫玄退后了一步。
“圣子殿下，请不要离我太近。”
见对方这样拒绝自己，尤莱亚的动作一顿，露出受伤而又惊讶的神色。
“我身上沾了恶魔的血。”见对方误会，沈莫玄干脆地解释道，“会让你不舒服。”
“……”见他这样说，尤莱亚脸上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一些。
他垂下脑袋，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踟躇地跪坐在床上。
见他神情低落，沈莫玄想了想，来到床边，从床上重新拿起被少年掀开的被子，将其从正面展开，将对方围了起来，然后蹲下身，望着那双湿润的眼睛，诚恳地道了个歉。
“抱歉，让你遭遇到这件事情，是我的失误。”
是他太过于相信塞克塔斯的话，以至于对他掉以轻心，没有第一时间杜绝他作案的可能。
下次，他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温暖的棉被和被包裹的安全感让少年惊惧不定的情绪有了宣泄的出口，他感到自己的鼻头一酸，双眼忍不住模糊了起来。
“道恩……”尤莱亚从床上支起身体，隔着被子抱住了男人的腰部。
过了一会儿，少年低低的泣音从被子里响起。
沈莫玄看着对方侧脸上的血痕和沾了血手印的睡衣，隔着被子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背。
“没事了。”
他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耐心地安抚着对方，直到少年的哭泣声逐渐停止，波动的情绪平复下来，才抬起头，用偏低的音量对着身旁的修女们说道。
“去准备沐浴的热水……要直接用圣水加热，还有，把这些床具还有沾了血的衣物全部都换掉，换下来的直接放进焚烧炉，这个房间暂时不能住人了，先开窗通风，今晚就让他先去偏殿住一晚。”
“是。”修女们得到了指令，立刻麻利地动起手来。
“雷蒙德大人，需要为您准备一身新的衣物吗？”见他身上的衬衣都被染红了，修女莎莉问道。
“不必了。”沈莫玄摇了摇头。
“反正等一下也要弄脏的。”
说罢，他将哭累了之后在他怀中睡着了的尤莱亚缓缓放在床上，望着对方沾着泪珠的睫羽，伸出手……
他看了一眼自己沾满污血的手掌，皱了皱眉，打消了替弟弟拭泪的念头，转身再次走出了窗口。
……
一道阴影聚拢在头顶，塞克塔斯缓缓抬头，金瞳中倒映出银发骑士冷峻的面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被勒了太久的缘故，他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憋闷，发出的声音也沙哑得不像话。
“……从来没见你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对谁说过话……今天可算是长了见识了。”
黑发青年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结成白烟，将他的神情都挡住了，只能令人听见那略微嘲讽的语气。
“原来你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而是已经把它们全都给了一个人啊。”
银发骑士目光沉沉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到底是皮糙肉厚的深渊巨龙，这一会儿的工夫，他腹部和手掌心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开始结痂了。
塞克塔斯的体温要比一般人高出许多，他在室外呆了这么久，身体不仅没有被冻僵，反倒是把身周的那些厚厚的积雪都给融化了。
沈莫玄的目光下移。
“……”塞克塔斯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啊，这个……”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他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了一抹混不吝的痞笑。
“说了你可能会更生气，不过……我可是一直都忍着，已经快要憋爆炸了……如果刚刚你晚来一步的话，说不定，我已经把你心爱的圣子给办了。”
黑发青年的语气大大咧咧的，一双金瞳向上微微抬起，看着面前的银发骑士。
如他所料的那般，原本无论他说什么，表情都不为所动的男人忽然脸色一沉，露出了相当可怕的阴翳表情。
地面上的银色锁链忽然如长蛇般抽动起来，在地上蜿蜒着交织在一起，朝着男人的手掌聚拢，在他的掌心之中凝成了一股。
与此同时，束缚着塞克塔斯的四肢的那一头锁链也在白色的光芒中扭曲变形，化为了银色的镣铐。
“等等！道恩……”
黑发青年的脖颈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银色的项圈，他面露愕然，还没来得及说话，身体便被人向前拽去，四肢的镣铐和项圈被人一起拉扯着，令他踉跄地扑倒在了雪堆里。
塞克塔斯匍匐在地，他一把握住了其中一根锁链，手臂用力，对抗着男人的牵引。
“道恩·雷蒙德……你把我当狗吗？”他咬着牙，语气因为屈辱而微微颤抖。
“狗？”
银发骑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冰蓝色的双眼中露出一抹漠视。
“你也配？”
听见对方这全然陌生的轻蔑语气，塞克塔斯脸上露出了刹那的空白。
而对方已经握着锁链另一端，拖着他朝着庭院另一侧走去。
“爬起来，塞克塔斯，这里离你以后的窝还有很远呢。”
第84章 黑龙的道歉
圣山北麓，那片被冰封千里的无名湖泊依旧如沈莫玄上次来时那样沉寂。
加德兰的寒冬来得很快，湖面上的冰已经结得相当严实，但还是在银发骑士的随手一击下变得四分五裂。破碎的冰块漂浮在水面上，露出了底下黢黑的湖水。
沈莫玄站在湖心中央，看着在他的攻击下出现了一个大洞的冰面，扭过头看向手中的锁链连接的另一端。
塞克塔斯撑着手臂趴跪在地上，凌乱的黑发遮挡住了他的表情，蒸腾的白雾伴随着他沉重又急促的呼吸声从他的口鼻中冒出。
一滴一滴的血花落在地面上，在与冰面接触的那一刻发出嗤嗤的响声。
在他身后有一条长长的拖行痕迹，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逐渐遮掩了地面上的深红。
连接在脖颈上的银色项圈的锁链被人拽起，黑发青年被迫扬起头颅，睁开满是血丝的金瞳，看向他头顶的圣骑士。
道恩·雷蒙德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衣，衣摆上沾染着殷红的血，银白的发丝在寒风中微微拂动。
他俯视着自己的角度让塞克塔斯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光洁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此时那形状完美的淡色嘴唇微微开合，冷酷无情的话语从其中吐出。
“才这么点路就已经累了？这可不像你啊……”
圣骑士轻描淡写的奚落却如同被投入湖水的石块那样激起了塞克塔斯的胜负欲和羞耻心，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中莫名出现了一股难言的情绪。
从庭院到冰湖，也就是扇动几下翅膀的距离，可这次却是靠他的双手和双脚作为移动的工具，一点一点挪过来的……作为一条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巨龙，他塞克塔斯何时这样受制于人，被用这样堪称羞辱的方式对待过？
要不是因为在深渊的战斗耗尽了他的体力，他也不至于在现在如此狼狈而又不堪。
若是他人敢这样对他，他就算是拼着要和对方同归于尽的风险，也不可能会屈服，但……
黑发青年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头顶的银发骑士，眼底燃烧的金色火焰宛若被加了一把干柴一般愈演愈烈。
该死……
他的膝盖在冰面上微不可察地挪动了一下。
凭借优越的动态视力，沈莫玄用余光发现了对方的异动。
他缓缓低下头，用一种堪称锋利的视线盯着变成了倒八形的某处，眯了眯眼。
“看来是我说错了，你……还精神得很啊。”
他发出一声冷笑，手臂蓦地用力，拎着对方脖子上的锁链，将他毫不留情地丢进了冰湖里。
扑通一声——
水珠飞溅，塞克塔斯的身体沉入了黑沉的湖水之中。
“好好洗洗你身上的脏血和那龌龊的思想。”
男人神情冷漠，看着湖面上逐渐平静下来的涟漪，转身就要离开。
脚下的冰层忽然响起了轻微的响声，他停住脚步，低下头。
冰层下方，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下一刻，冰面发出接连不断地咔嚓声，皲裂的痕迹迅速扩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他的脚下。
沈莫玄从原地一跃而起，但几乎是在同时，冰面猛地倾斜，一条长满漆黑鳞片的粗壮龙尾从水底冒出，在翻腾的碎冰当中准确无误地勾住了他的腰部，将他往湖水下方带去。
他眉头一皱，张开右手，灭世之戈在手中凝结成银色圣剑，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将剑刃刺入了圈住自己的黑色龙尾。
巨龙尾部的漆黑鳞片猛地收紧，和剑刃摩擦的地方产生了明亮的银色火花。
沈莫玄的额角冒出一根青筋。
他能够感觉到刚才那条粗糙的龙尾趁乱隔着衣服摩挲了一下他的腰脊。
这家伙！
他的双眼和湖水中的黑龙那双明亮的黄金瞳对视上了。
那是怎样的眼神呢？
霸道，挑衅，偏执，渴求……隐忍的欲|火在黄金龙瞳当中凶猛地燃烧着，隔着深深的湖水清晰地倒映在冰蓝色的虹膜上。
银发骑士目光中露出几分冷意，他没再抵抗，而是直接顺着对方的力道沉入了湖底。
哗啦！
湖面上的波浪翻涌，掀起的浪花将碎冰直接掀飞到了岸边上，坚硬的寒冰下方时不时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水下，黑龙和圣骑士扭打在一起，战况激烈，两个人好像都不需要呼吸一样，憋着一口气在水里大打出手。
很快，黑龙身上的伤口又增添了好几道，但他不仅越战越勇，而且甚至逐渐放弃了防御，双眼中的血丝疯狂暴涨，有逐渐不可控的趋势。
终于，在银发骑士再次执剑刺来之时，他居然不闪不避，咧开嘴露出一口尖利的鲨齿，在一个狂野而又肆意的笑容中，张开了胸口的鳞片，任由对方从鳞片下方的缝隙深深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龙血从伤口中流出来，将原本澄澈的湖水染得混浊不清。
[啊！]
518的惊叫声在沈莫玄脑内响起。
[宿主你暴揍一顿人家解气不就行了！干嘛一定要下杀手啊，塞克塔斯可是主角攻之一啊！]
沈莫玄皱了皱眉。
[……我没想下杀手。]
他也压根没想到对方会忽然干出这种自寻死路的事情，要知道黑龙的鳞片几乎坚不可摧，不用点力气根本无法破开他的防御。他虽然没想下杀手，但为了对方能够记点教训，也是下了重手的。
被怒火控制的头脑蓦地清醒过来，银发骑士意识到自己做的确实有点太过火了。他没有立刻将剑拔出来，而是犹豫片刻，然后缓缓松开了手。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古铜色的手忽然从血雾中伸出，将他的手连同剑柄一起包裹。
“道恩。”
塞克塔斯低沉而又决然的声音通过传音术在沈莫玄的脑海中响起。
“欠你的，我还给你了……”
黑龙握着他的手，将那把刺入他心脏的剑向外猛地抽出。
男人瞳孔微缩。
身体被血水包裹，原本寒冷彻骨的湖水仿佛也变得滚烫起来。
偏偏这时，174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魔王冕下，塞克塔斯阁下的血液中带有精神侵蚀类的黑魔法气息，初步推测，他可能是被深渊控制了。】
【精神侵蚀？】
沈莫玄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意识到从刚刚开始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
黑龙的反应太过于反常了，他虽然平时也很狂，对自己的行为不屑于解释，但今天反应却有些莫名其妙地忍辱负重的感觉。
联系他之前那个“被深渊蛊惑了”的说辞，莫非他的意思是，他被深渊控制了神智？
深渊的能力沈莫玄是领教过的，就连他的梦境也能够入侵，可见那个深渊之主不是什么善茬。
但是这厮不是在深渊长大的吗？他会这么容易中招？
【他不是魔抗很高吗？】他有些不理解。
【回禀冕下，黑龙的魔法抗性和精神力在这个世界都处于顶级水平，但在向您献出了心头血之后，他的各项属性均有所下滑，应该是由于心脏受损，所以进入了虚弱期。】
[什么？所以他对尤莱亚下手根本就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被深渊给迷惑而已，怪不得他说自己没有对不起你……原来这个意思！]
518恍然大悟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情绪激动地一顿吱哇乱叫。
[但是这样的话，刚刚宿主还对他这样那样，又是扎手，又是扎心的……哎呀我的天呐，这也太虐了吧，这样岂不是显得宿主很过分吗？174前辈你为什么不早说啊？]
【抱歉，冕下，塞克塔斯阁下血液中的黑魔法痕迹十分隐蔽，混杂在同属性的恶魔之血当中，几乎无法被检测到，也是在冕下刺中他的心脏，造成他大量失血之后，系统才得到足够的样本分析数据，得出推测。】
【……】
听完全部解释的沈莫玄闭了闭眼。
【不怪你，174……是我的问题。】
魔力覆盖于双眼，他的双目微微发亮，增强的视觉穿透了被龙血染红的湖水，看向了朝着湖底逐渐沉去的奄奄一息的黑发青年。
他在水中停滞了一秒，掌心中的银剑化为粒子消失，紧接着身体扭转，朝着下方游去。
感应到了主人的气息，黑龙脖颈上的锁链向上悬浮起来，男人一把握住了那条银白锁链，顺着牵引环住了对方下沉的身体。
手臂上传来沉重的压力，银发骑士拧着眉，口中吐出一连串微小的气泡，托着对方向上游去。
……
平静下来的湖面上猛地冒出两个脑袋，沈莫玄爬到岸边上，然后半跪在湖边，双臂猛地用力，将那个有一辆卡车那么重的家伙从水里拖了上来。
等到塞克塔斯的身体完全回到了岸边，他才松开手，靠坐在湖边的石块上喘了一口气。
……这家伙昏迷了之后好像更重了，真是应了那句话：死沉死沉的。
呼吸逐渐平复，沈莫玄支起身体，看着黑发青年，对方正意识全无地躺在雪地里，双目紧闭，脖颈和四肢上还扣着刚才他给套上的项圈和镣铐。他胸口的伤口在冷水的浸泡下已经皮肉外翻，伤口处露出白森森的肋骨。
但血好像不怎么流了，该不会是在水里的时候已经流光了吧。
毁灭之咒只能够去除伤口，但在血流光的情况下，修复了伤口也不过只是让对方走得体面一点而已。
沈莫玄闭上眼捏了捏鼻梁。
一想到这件事情是他怒上心头的时候做出来的，他的太阳穴就一抽一抽得疼。
真是要死。他完全不会治愈术。
【174，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系统的声音延迟了很久才传来，【……应该不会。】
【什么叫应该？】
【抱歉，魔王冕下，系统检测不到他的心跳，但他的身体机能仍然完好，只是可能需要休眠一阵子，等到受损的心脏修复，才会活过来。】
【……你说的一阵子是多久？】
【系统推测……可能需要几个月时间。】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沈莫玄满意。
【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加快进度吗？大光明术之类的？】
大不了让光明教会的牧师帮个忙。
【恐怕不能，黑龙的魔力抗性太高，大光明术对他的作用有限。】
……
[啊！宿主，我想到了！]
就在一人一系统一筹莫展之时，518那充满童稚的声音突然响起。
[龙血结晶！宿主，龙血结晶里不是有他的心头血吗？他还说可以提升你的实力之类的，既然如此，会不会也可以用来修复他自己的伤口？]
第85章 黑龙的告白
龙血结晶？
沈莫玄一怔，用指尖勾起那条挂在他胸口的项链，低下头注视着坠在最下方的龙之心。
他能感觉到在这枚深红晶体里蛰伏着的能量，如同猩红风暴中蕴藏的金色闪电那般影影绰绰，强劲无比却又乖顺地聚拢在精巧的锥体中。
[要怎么用？]
他没有多加思考，就同意了518的提议。
毕竟龙之心对他而言只是个装饰品，如果这股力量真的能用来给塞克塔斯疗伤，那么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完璧归赵。
[唔……看哈利法克斯的用法，应该是咬碎了然后喝下去就行了吧？不过……也有可能是直接外敷在伤口处，毕竟原本就是龙的心脏流出来的血，或许可以原路返回？]
518的语气有些犹疑。
[要不一半外敷一半内用试一下？]
男人拎起那枚只有他半根手指那么长的锥形柱体。
[总共就这么一点，还要一半一半？]
[呃……]
518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强人所难了。
[那要不就……直接滴在伤口上？直达伤处，应该比较快吧？]
系统说的也不无道理，沈莫玄想了想，将水晶一端衔在口中咬碎，然后把晶体之中流出的液体全部都倒落在了黑发青年胸口的伤口上。
失去了内容物，空荡荡的结晶和由龙的魔力维持着的银链也跟着随风飘散，消失不见了。
沈莫玄聚精会神地看着塞克塔斯胸口上的伤。
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
晶体中的龙血似乎并不能被伤口直接吸收，在脱离了男人手中晶体的那一刻，便失去了原本璀璨的金红色光泽，静静地躺在黑龙伤口的血肉之中。
而塞克塔斯依旧是那死气沉沉的模样。
[哎，好奇怪啊，为什么龙血一脱离宿主你的手就好像变得不一样了？]518的语气带着一些疑惑。
沈莫玄双目微敛，沉吟了片刻，忽然伸出手去，用指尖拨开了黑龙的伤口。
含在伤口处的血在他的拨弄下向外溢出，染红了他的食指。
他抬起手。
指尖沾染的龙血又重新散发出了金色的能量波动。
‘这个结晶真正的名字，叫做龙之心，是由龙的心头血凝结出的晶体，它的力量唯有被龙所认可之人才能发挥出来。’
塞克塔斯曾经说过的话在男人脑海中响起。
……这蠢龙不坑死自己就不爽是吧？
沈莫玄有些无语。
[这枚结晶被他下了咒，里面的血只会对我起作用。]
怪不得当时他想要还回去也被拒绝了。
[条件这么苛刻的吗……那怎么办？]518慌了神了，[宿主你快想想办法，塞克塔斯可不能死啊。]
沈莫玄陷入了沉思。
龙血能够感应到他的存在，应该是通过某种魔力的鉴定，这样的话，是不是只要他能让自己的魔力留在塞克塔斯的体内，就能绕过龙血的鉴定？但问题是，深渊巨龙和人类完全就是两套构造，他不知道塞克塔斯的魔力核心在哪里，也无法光是通过肌肤接触就将魔力传递给他。
如果无法通过连接魔力核心的方式，难不成真的要用之前174系统说的那种方法？
他目光微闪，注视着面前的黑发青年，心中不由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想法。
……这家伙，难道是故意的？
[啊啊啊……宿主，他要变身了！糟糕，血……血都流出来了！]
在男人思索的时间里，大概是因为伤势过重，塞克塔斯的身上开始冒出漆黑的鳞片，双手也变成了龙的利爪，或许是因为仰躺的姿势限制了他的变形，他本能地想要翻过身去，在动作间，原本留在伤口中的龙血开始往外流出。
沈莫玄眼疾手快地将其一把摁回了地面上，他望着青年正在迅速龙化的身体，知道自己没有更多的时间再犹豫，于是便干脆地抬手固定住额头和脸侧的银白碎发，随即低下头，含住了对方心脏处那大约有三指宽的剑伤，将流出的龙血接在了口中。
察觉到了伤处的异物感，黑龙喉中发出一声低吟，不自觉地抬起龙爪想要阻挠对方，尖利的指甲嵌入圣骑士宽阔的后背，在他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深刻的血痕。
但银发骑士面色不变，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痛一般，任凭黑龙的利爪在他的后背暴力地抓挠，直到他确认没有更多的血溢出了，才支起身体，镇定自若地松开了摁住头发的手，将在身后捣乱的两只不听话的龙爪摁在雪地上，用两只膝盖分别抵住。
他垂下眼帘，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注视着身下的黑发青年，原本颜色浅淡的嘴唇因为沾染了龙血而变得鲜艳无比。
在龙化的鳞片从脖颈蔓延到面庞之前，他抬起左手将塞克塔斯的下颌推高，拇指不由分说地拉开他的下唇，伏下了身体——
圣骑士隆起的脊背如同一座山脉，血色逐渐浸透了白色的衣物，如同野火融化了山脊上经年累月的积雪，而山顶的火山口喷洒而出的灼热岩浆，则裹挟着融化的雪水一同流下。
滚烫的龙血流入了黑龙的喉中，混杂在其中是另一股裹挟着银色魔力的液体，如同钥匙一般激活了龙血中原本蕴藏着的能量，金色和银色的魔力如同两条交汇的河流一般相互交融在一起，变得不可分割。
双目紧闭的黑发青年在无意识中喉结微动，原本因为疼痛和不适而产生的挣扎渐止，金银相间的魔力在黑色的鳞片之下流转全身，最终汇聚在心脏的伤口之处，也唤醒了残留在那里的龙血之力。
一股充满生命力的恢宏能量从黑龙的心脏处爆发出来，几秒钟前还毫无反应的塞克塔斯倏地睁开那双黄金瞳，目光灼灼地望着压在他身上的银发骑士，眼神中充满了勃发的野心。
黑色的龙尾缠绕上银发骑士的脖颈，一场攻城略地的战争两人之间再度展开。这次战争的规模隐秘却又盛大，激烈程度有加无减，一度有星火燎原之势。
在龙血强悍的力量作用下，黑龙心脏的伤口正在迅速修复，破裂的血管蠕动着相互连接，撕裂的肌肉开始飞快地长出新的结缔组织。几息的时间过去，青年心脏处那道深刻的剑伤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和周围古铜色的肌肤格格不入的粉嫩平滑的伤疤。
而这也吹响了停战的号角。
在伤口修复的那一刻，趴在黑龙身上的圣骑士眼瞳中亮起的蓝芒逐渐隐没。
见目的已经达成，他猛地偏开头，同时捂住了某只黑龙还要凑上来的那下半张脸，将他摁回了地面。
“塞克塔斯，不要得寸进尺。”
他的表情冷淡，眉心微微蹙起，好像因为对方的纠缠不休而感到有些困扰。
“哈……哈……”
黑发青年仰躺在地面上，漆黑光滑的鳞片已经从脖颈蔓延到了他的侧脸，让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似人非人起来。
“我还在深渊造成的幻觉里吗？不然怎么可能看到你在吻我？”
这倒是个好理由。
沈莫玄眉梢微挑。
“是啊，这一切都是你的幻觉。”
没想到这句话不仅没让塞克塔斯死心，反而让他眼眸一暗。
掌心中传来湿润而又炙热的舔舐之意，沈莫玄猛地抽回手掌，在他分神的那一刹那，被压制在他膝盖之下的龙爪忽然暴起，反抱住他的膝盖将他的身体朝后掀去，黑发青年反客为主，压制在他的身上，双眼中满是势在必得之意。
“你说谎，道恩。”
男人伸出舌尖，卷走了下唇残留的血液。
他低下头，注视着圣骑士空荡荡的胸口。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再产生任何恼怒的情绪。
因为，心口正发着烫，不仅是因为回归的心头血，还有另一股力量，像是莹白的火焰那样在他的胸膛中生生不息地跃动着。
“我能感受到你……在我的身体里。”
“我的魔力。”
银发骑士准确地为他补充了省略的宾语。
但塞克塔斯没有理会他的打断，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在我的一生中，我的心脏只受过两次伤，两次都是因为你。”
沈莫玄怔了怔。
“我承认我的卑劣，道恩。你就好像天空上耀眼的太阳，是在深渊中的我触及不到的存在，这比刺入心脏的剑刃更加令我痛苦……我想要独占你的温暖，想要蒙住你的光芒，想要让你成为我的私藏品……这种欲-望比恶魔之血更让我难以忍耐，但我从来不会掩饰这一点，因为你的明亮不惧我的阴翳，相反，是我需要畏惧，畏惧你的冷漠会征服我的高傲，畏惧你的强大会折断我的羽翼。”
“道恩·雷蒙德，我的命定之人，我的征服者，我的心之归处，我知道，我的意志已经为你彻底沦陷。我想要成为你心中特殊的存在，我想要和你留下独一无二的羁绊。”
黑龙忽然张开口，说出了一串晦涩难懂而又颇有韵律的龙语。
『成为我的伴侣吧，道恩。我，深渊巨龙塞克塔斯愿意和你共享我的生命，我的力量……在你同意的那一刻起，我将为你献上所有。』
黑龙说的话，沈莫玄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他只感觉得到对方呼出的炙热气息喷撒在他的脸上，一双黄金瞳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神。
【正在启动龙语翻译，魔王冕下，塞克塔斯阁下说的是……】
【等一下，现在没空。】
沈莫玄其实已经猜到了八分对方说的意思，但现在有个问题显然比听翻译更为急迫。
估计是受到了恶魔之血的影响，即便某人刚刚是在重伤昏迷的情况下，也一直处于超乎寻常的兴奋状态，而现在，他更是已经表露出了自己的急迫。
这种急迫体现在对方逐渐失了分寸的冒犯动作上。
就在塞克塔斯刚刚含情脉脉地对他示爱的时候，他的行动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充分显示了什么叫做说一套做一套。
“……”
男人的额角绷出两根隐忍的青筋，放在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如果不是因为刚刚自己已经失手把对方险些捅死，他早在对方摁住他膝盖的时候就已经拔剑了。
终于，在对方已经准备举起一面战旗先越过雷池的时候，圣骑士伸出一只脚，阻止了那在危险边缘试探的旗杆。
黑龙呼吸一沉，抬起头，看着对方。
“塞克塔斯，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别的东西？”
银发圣骑士抽了抽嘴角，语气有些莫名的无奈，但却没有再露出那让黑龙心脏发紧的冷冰冰的陌生眼神。
塞克塔斯的胸膛中忽然出现了几分没有来由的欣喜和愉悦。
就好像久旱逢甘霖一般，黑龙敏锐意识到了对方态度的转变，这是机遇，而他不会白白放过。
“道恩……我……”
后颈传来一阵猝不及防的剧痛，黑龙眼前一黑，趴在身下的圣骑士胸口上，再度失去了意识。
他大概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再度出手攻击，所以毫无防备地中了招。
沈莫玄收回手刀，抬起手臂，用一种嫌弃又小心的动作将压在自己身上的黑发青年推到了一旁，然后坐起身体，长出了一口气。
他不擅长拒绝别人，也不擅长应对这种脸皮极厚死缠烂打的人，比起说话，他喜欢用拳头表明自己的态度。
偏偏现在还不能随便把人往死里打了。
他把手肘架在膝盖上，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真是沉重的负担。
第86章 龙与骑士的问答
[宿主，你要放他走吗？]518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不行。]
沈莫玄拒绝得比刚刚救龙时还要果断。
他的目光落到一旁昏迷中的黑发青年身上。
虽然刚才他采用了比较强制性的停战措施，但看对方这红旗飘飘的架势，完全不像是会偃旗息鼓的模样。这个时候放他走，无异于放虎归山。
[那现在怎么办啊?]
沈莫玄默了默，抬起头，望向了不远处那个隐蔽的山洞。
他拉起塞克塔斯的手臂，将他背朝上扛到了自己的左肩上，然后缓缓站起身，扛着对方往山洞中走去.
……
山洞里被人生起了火，寒气被逐渐驱散，融化的雪水从冰棱上落下，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唔……”
躺在山洞深处的地上的黑发青年喉中发出一声无意义的低吟，在柴火的噼啪作响声中逐渐恢复了意识。
塞克塔斯缓缓睁开那双黄金瞳，目光落在了山洞的顶壁上。
影影绰绰的火光在洞壁上投下了一团朦胧的黑影，影子掀开了身上的衣服扔到一旁，又拾起另一件上衣穿上，姿态舒展又利落。
即便只是火光下的虚影，塞克塔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换衣服的男人的身份。
他的头追随着晃动的虚影偏向一侧，看向了背对着他站在火堆之前的银发骑士。对方正将强健的双臂穿过黑色法衣的袖口，然后将堆积在胸口的布料拉到腰上，严密而又富有弹性的布料很快遮掩住了他宽阔的脊背和起伏的肌肉纹理，十字形的魔力符文刚好在他的蝴蝶骨中央，沿着脊背延伸到他腰间的凹陷处，在火光下闪耀着银色的光泽。
尽管只是一闪而逝，但塞克塔斯还是眼尖地看到了圣骑士背上的红色伤痕。
那些伤痕看起来是被什么野兽的利爪抓的，有长有短，交错纵横，虽然已经结起了血痂，但乍看上去依旧很是触目惊心。
塞克塔斯不满地蹙起眉，在他的意识中，还没有人有能耐让道恩伤成这样。
“是谁？”
黑龙的质问声从身后响起，沈莫玄转过身，看向对方。
“醒了？”
塞克塔斯不答，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他身上的衣服，好像要穿过布料和他的胸口看到他背后的伤口。
他的脸色不愉，低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问题。
“是谁伤了你？”
“……”沈莫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出声。
始作俑者居然还好意思问？
而塞克塔斯见等不到他的回答，便自顾自分析起来。
按照伤口的方向来看，这些伤口都是从道恩的正面绕到他的后方抓的，就好像一个环抱一样……这个姿势要说是在对敌未免也太过暧昧了一些……
看着圣骑士那缄默不语的模样，黑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领神会。
“是我么？”
塞克塔斯看向那件被丢在地上的满是血污的白衬衫，喉咙不知为何感到有些发干。
莫非是刚刚道恩在给自己渡龙血的时候……被自己抓的？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自己不能醒来得再早一点？！
“道恩……我不……”
黑发青年从地上支起身体，想要去到银发骑士的身边，仔细看看他后背的伤。
但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却让他忽然止住了动作。
他神色一滞，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和脚踝。
银色的镣铐已经消失了。
但低头的时候，脖颈处似乎遇到了什么阻碍。
塞克塔斯缓缓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脖子。
他的掌心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环状物体，似乎是金属材质的，因为过于紧贴着他的皮肤，已经被他的体温烘热了。
圣骑士用光明之力凝结而成的项圈依旧在他的脖颈上套着，限制着他行动的范围。
他扭过头，那牢固的锁链从他的后颈一路延伸，嵌入了他后方的石壁当中。
“道恩……”
锁链带给塞克塔斯的阴影太过浓重，他的眼神闪烁着，语气中有几分试探的意味。
“你……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银发骑士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走到了他的面前，张开右手的虎口，抬起了他的下巴。
“……现在知道害怕了？”
塞克塔斯的喉结微微滚动，他耻于承认，但在先前那番经历之后，只要看见银发骑士露出这样毫无波澜的眼神，他的心脏就忍不住地收紧。
在龙类的视觉下，圣骑士的体表始终附着着一层灼目的白焰，当他来到自己面前时，白焰也侵入他的领域，让那些属于黑龙的气不安地扰动起来。
【技能『威慑』发动中，塞克塔斯对您产生了畏惧，您的魔力正在上升。】
“……害怕的话，一开始怎么不说清楚？”
沈莫玄对他这种认罚不认错的行为敬谢不敏。
如果塞克塔斯一开始不要那么嘴硬，和他直言是深渊的黑魔法让他神志不清，他也不至于误解成了他是精-虫上脑想要对尤莱亚不择手段，从而对他大发雷霆。
“我不是一开始就让你解释了吗？嗯？”
他质问道。
黑龙的眼神颤了颤。
“因为……”他垂下眼帘，黑色的睫羽盖住了那双明亮的黄金瞳。
“……我以为你不会相信我。”
“毕竟……”黑龙欲言又止，说出了那句光是想到就让他的心脏绞痛不已的话，“你喜欢的是尤莱亚·德怀特，不是吗？”
沈莫玄的眉梢抽了抽，“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喜欢他了？”
这句话如同黎明的曙光，让黑龙倏地一下抬起头。
“你不喜欢他？”
黑龙的问题无疑有一些越界，银发骑士不答反问。
“……这和你有关系吗？”
塞克塔斯神情一滞，偏开头，语气有一些不自然。
“我只是不理解……如果你不喜欢他，那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你对他的关心和在意明显超过了其他人……我不相信只是因为他是圣子的缘故。”
“塞克塔斯，我好像没必要和你解释这些。”
圣骑士的回答让黑龙陷入了缄默。
山洞里安静下来。
片刻后，黑龙抬起那双金色的眼眸，望着面前的银发男人，提议道。
“那么，就用答案换答案如何？你不是想要知道你走之后，深渊发生的事情吗？”
这个提议让沈莫玄有些意动。
“你想知道什么？”
“你真的不喜欢尤莱亚·德怀特吗？”黑龙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次沈莫玄没再吊着他，而是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我是喜欢他……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喜欢。”
“……哈？”
圣骑士拗口的解释让塞克塔斯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喜欢就是喜欢，还有什么区别？”
“这是第二个问题，现在轮到我了——你为什么会被深渊的黑魔法侵蚀精神？就因为你给了我你的心头血？”
塞克塔斯怔了怔。
这个问题本该稀疏平常，却因为后面缀着的追问而变得不普通了起来。
“道恩……”
黑发青年的脑袋在圣骑士的掌心里歪了歪，他的嘴角缓缓勾起。
“你是在关心我吗？”
“……塞克塔斯，现在是我在问你。”
“是是是。”
虽然圣骑士的话依旧是那样冷淡，但塞克塔斯总觉得对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
他努力地压制住上扬的嘴角，认真解释道：“虽然心头血的流失会让我陷入短暂的虚弱，但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我被深渊的黑魔法侵蚀是因为那场红雨。”
“什么红雨？”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黑龙复述了一遍自己相当在意的那个问题，“你对尤莱亚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
“……是亲情。”
“？”
黑龙用眼神表明了自己对“亲情”这两个字的不理解。
“他就像我的弟弟一样。”
沈莫玄试图用一种更为恰当的比喻让塞克塔斯理解他和尤莱亚的关系，但黑龙对于人类的社会关系显然知之甚少，更不用提两个没有血缘关系人之间产生了胜似亲人的情感的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你和他又不是一个妈生的，他怎么可能是你的弟弟？你们俩个是继兄弟？ ”
沈莫玄放弃解释了。
“总之……他对我而言很重要……”
他顿了顿，着重强调道。
“这句话我不想再说第三遍，塞克塔斯，不许伤害他，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圣骑士坚定的态度让塞克塔斯明白了：比起他，道恩现在更在乎的是那位单纯的圣子殿下，但是，他对圣子抱着的并不是那种具有排他性的感情。
“我知道了。”塞克塔斯露出了古怪的眼神，语气有些酸溜溜的，“我不会再去招惹他的。”
沈莫玄看着对方隐忍的表情，不禁地怀疑对方完全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呃……宿主，我觉得你刚刚的话让塞克塔斯有点误会了……]
518的声音弱弱地响起。
[我刚刚说的哪里不够清楚？]
[是这样的……龙族是个非常亲情单薄的种族，如果生下来的幼崽实力太弱，他们甚至会直接咬死自己的幼崽，而且多数龙族都不会将幼崽抚养到成年，能守到蛋破壳就已经是有耐心的了。所以……要让塞克塔斯理解亲情是什么有点太为难他了，比起这个，他应该是代入了其他类似的关系。]
[比如？]
518的声音可疑地顿了顿。
[虽然深渊巨龙是难得的对伴侣十分忠诚的龙族，但那是因为他们被设下了只能拥有一个后代的限制，其他的龙族在生活作风上可是很开放的，强大的龙类更是一次能拥有好几位侍妾。]
[我估计……他是以为你想脚踏两条船，你刚刚是在向他强调圣子的正宫地位。]
[……他以为我什么？]
沈莫玄的额头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不过这样问题也不大，只要他以后不敢随意对尤莱亚下手就好，哈哈。]
系统干笑了两声。
[……]
沈莫玄额角微抽。
问题确实不大，被害的只有他的风评而已。
“现在，解释一下你说的红雨。”
“啊，那个啊……”
塞克塔斯的语气变得有些敷衍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能从没有道恩的战斗中获得乐趣了，因为当他回忆起在深渊中那场战斗时，得到的结论只有无聊二字，于是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相当简略地说道。
“你走之后，我回了龙穴，在洞口的悬崖边上睡觉，就在这时候，天上下起了红雨，雨水中掺杂了奇怪的气息，好像是恶魔之血和你说的那个什么黑魔法，但我的鳞片可以抵挡雨水，所以那血雨对我造不成什么影响……倒是那些魔物们变得难缠了很多，打斗的过程中，我不小心受了点伤。”
黑龙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剐蹭着自己下腹已经愈合的伤口上面覆盖的鳞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圣骑士的那道魔力冲击波影响到的缘故，他的下腹一直有些不舒服，要不然，也不会出现那样的失误。
不过他并没有提及这件事情。
“我落在地上的时候，雨水渗到了伤口里，那一刻，我的脑子里突然多出了一股声音，就是那个声音让我把圣子当成了你，所以，我才会出现在他的房间……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黑龙的话，让沈莫玄若有所思。
奇怪的声音……难道是深渊之主？
深渊之主似乎对尤莱亚有种别样的执著，在雷维阿坦失败之后，祂甚至想要蛊惑黑龙去对尤莱亚下手。
祂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男人的思考被黑龙的声音打断。
“好了，现在轮到我问。”塞克塔斯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既然你不喜欢尤莱亚，那就意味着，我还有机会，对吧？”
“……不，你完全没有机会，死心吧。”
圣骑士毫无感情地回应了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
“你又说谎。”
塞克塔斯看着那个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人，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鲨齿，眼神野心勃勃。
“我不会就这样放弃的，道恩……记住了，你是我的。”
第87章 黑龙的天赋
面对黑龙宣誓主权一般的豪言壮语，银发骑士只是淡淡地反驳道。
“我只属于我自己。”
他松开托着对方下颌的手，表明了离去之意。
“深渊的表现如此反常，应该是因为我伤了一个上位恶魔。对方是冲着尤莱亚来的，既然目的没有达成，祂恐怕还会有别的动作，我要回去了。”
塞克塔斯才不在乎那个圣子如何呢，他被圣骑士话中的信息勾起了好奇心。
“你刚刚说你伤了上位恶魔？”
他面露诧异。
“上位恶魔都被封印在深渊里，你怎么做到的？”
“我可以进行跨位面的概念攻击，命中的条件是知道对方的真名。”沈莫玄解释着。
黑龙眨了眨眼，“……概念攻击？这是什么意思？”
【魔王冕下，这个名词有些太超前了，《光之圣域》里还没有出现过毁灭之咒这样的超位魔法。】174突然出声提醒。
沈莫玄换了一个说辞，“……你就理解为远程攻击吧。”
“虽然我对魔法知道的不多，但也知道远程攻击也是有距离上限的。我可没有听说过，远程攻击还可以跨位面这样的说法。”
“……这也是有一定概率的，只是碰巧成功了而已。”
塞克塔斯望着面前的银发骑士，对方的神色依旧淡然自若，仿佛自己说出的只是“今天天气正好”这样平平无奇的话。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和圣骑士已经交手过几次，但对方一直都是用体术和武技和他对抗，唯一一次见证圣骑士使用魔法就是在比武大赛上他对尤莱亚动手的时候，对方用出了名为“万焰溯回”的剑技与魔法的融合技，而那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但在那之后，道恩再也没有在他面前使用过魔法。
而圣骑士都是魔武兼修的。
这岂不是意味着，在之前的对战中，道恩其实一直都没有对他使出全力？
塞克塔斯眯起眼，在他的目光中，那被白焰笼罩的男人身上似乎又多了一层神秘的迷雾。
所谓的概念魔法，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指的就是可以无视距离，通过名字锁定对方的攻击。
这样逆天的魔法，就算不是禁咒，也绝非普通人能够掌握的。
道恩·雷蒙德，光明教会的光耀骑士长，他的上限到底在哪里？
“道恩，你还有多少能力是我还不知道的？”
他不禁问道。
“问答环节已经结束了，塞克塔斯。”
沈莫玄当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事实上，他已经不小心透露太多了。
“你的伤势还没痊愈，这些日子就先待在这儿修养吧。”
他转过身，准备发动传送法阵离开。
“喂！别走！”
见对方转身就要走，黑龙连忙叫住他。
“……解开我，我不习惯这样。”
他抬起手，拽了拽脖颈上的项圈。
“你会习惯的。”
沈莫玄回过头，缓缓开口。
“在你彻底冷静下来之前，我会一直这样栓着你。”
听见对方这样坚决的话语，塞克塔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腹下方，然后又抬起头。
“你该不会是打算把我栓到这里直到老死吧？”
“……是啊。”男人语气微妙，“如果你可以挺到那个时候的话。”
“……如果我忍不住变成龙了呢？”
“神圣禁锢形成的实体会随着束缚对象的大小自行调整，你不是已经在湖里试过了吗？”
“……”
黑龙磨了磨后槽牙，有种横行霸道多年终于碰上了硬茬子的感觉。
“放我走，道恩，我不能在这这个位面待太长时间。”
见他语气像是认真了，沈莫玄挑了挑眉，“不回去的话会怎么样？”
说起正事，塞克塔斯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想必你也感受到了，道恩。这些年来，恶魔和黑暗生物在光位面愈发肆虐，他们不断培养黑暗的信徒和后裔，大肆猎杀光明修士，这让这个世界的邪恶和善良开始失衡。恶念反哺了深渊，使得深渊的力量不断增长，黑暗孳生，光明式微，两个位面的力量正在逐渐失衡。”
“深渊巨龙的天赋就是可以吞噬黑暗之力，被我杀死的深渊魔物的力量会被我转化，因此光与暗两个位面才能保持平衡。”
“如果没有天敌制约，那些魔物们就会毫无节制地繁衍增长，一旦他们的力量超过光位面。黑暗的力量就会开始向这个位面渗透，最终导致位面之间的壁垒被打破……后果不堪设想。”
听见黑龙的解释，沈莫玄没有立刻回复，而是问道。
“你说的两个位面之间的力量，比较的是两个位面中所有人的力量之和？”
“是光与暗的魔力之和。不管是人，兽，还是法器，都是维持位面平衡的砝码。”
“这样啊。”沈莫玄沉吟了片刻，“最近，你还有感觉到位面的力量失衡吗？”
黑龙摇了摇头。
“我无法直接察觉到位面的力量有没有失衡，只能通过深渊魔物的动向进行粗略的判断……最近，那些家伙变得越来越有恃无恐，特别是上次你去过深渊之后，深渊的意志似乎苏醒了，魔物们也开始躁动起来，处理起来越来越麻烦了。”
“有恃无恐……”银发骑士低低重复着他说的话，“……是孤注一掷了吧？”
【魔王冕下，您的魔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态，因此，在您降临这个位面并且将力量转化为光明之力之后，暗位面的力量超过光位面的可能性不足万分之一，您无需太过担心。】
174系统的声音响起。
【不过由于您在这个世界又从其他人产生的恐惧中吸收了不少魔力，如果魔力超过世界壁垒的安全上限，确实有可能会造成壁垒的破损，请问您是否需要将力量压制到50%？】
【差点忘了……压一压吧。】沈莫玄说道。
【明白，正在加固禁魔封印，上调阈值为50%……加固完成，冕下放心，这个世界的壁垒暂时安全了。】
【……谢了，174。】
【为您服务是174系统的荣幸。】
在一人一系统的对话频道默默发抖的518：……好可怕啊，这两位大佬。
“你可以先不用着急回去了。”
解决了世界就要毁灭的危机的沈莫玄对面前的黑龙说出了结论。
“慢着，道恩，你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吗？这可不是小事……”
银发骑士的无动于衷让塞克塔斯着急起来。
“嘘——”一只手指竖在了他的嘴唇上方。
塞克塔斯的话戛然而止，黑色睫羽下的金瞳微微睁大，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银发骑士。
男人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沉稳，让人莫名的平静下来。
“安心养伤，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会负责的。”
头顶传来了柔软的触感，那力道过于温和，以至于黑龙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像是被一道细小的电流击中了一般，从头顶麻到脚底。
“道恩……”他的嗓子有些沙哑。
沈莫玄手臂一僵。
糟糕，给弟弟顺毛顺习惯了，一不小心就摸上去了。
“老实呆着，我会时不时来检查的。”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发动传送法阵离开了这里。
“……”
银色的传送法阵逐渐收拢，黑龙垂下脑袋，看着男人最后消失的那块地面，出了一会儿神。
过了一会儿，他慢吞吞地探出手臂，用长满黑色鳞片的右手小心地拾起了火堆旁那件被男人丢弃的染血的衬衣。
在燃烧的火堆后生成了一道晃动的影子，黑发青年半坐在地上，黑色的指甲深深嵌入了那件白色的衬衣那种，强壮魁梧的背影看起来却有几分寂寥。
他将衣服捂在脸上，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血……还有圣骑士身上那股清冷的雪松气息瞬间涌入他的鼻腔之内。
“道恩……”
燃烧的火星伴随着叹息声向上飘去，寒风搅动着火堆，让烈焰狂舞起来，猩红的火种在蹿升的火焰之中，犹如一块被烧红的铁块那样，闪烁着炙热的裂纹。
不知过了多久，火堆后的人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巨大的黑龙，黑龙的身体趴伏在地面上，像一座漆黑的小山，粗壮的龙颈上固定着一个有成人手臂那么粗的项圈，银光闪闪的锁链一直连接到洞壁上。
黑龙背对着洞口一动不动，一双金色的眼瞳懒洋洋地耷拉着，脊背上的荆刺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即便是在闭目养神的状态也依旧是一头凶悍威严的野兽，充满了令人不敢靠近的危险气息。
在黑龙的脑袋下方，枕着一团被撕扯得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白色布条，龙的前爪搭在那上面，将它护在自己的吻部前方，一睁眼就能看到的位置，像是在守卫自己最为珍贵的宝藏。
第88章 亡灵法师
暗无天日的深渊裂谷之中，骷髅士兵的头颅被一只漆黑的利爪抓得粉碎。
“竟然连一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黑龙都控制不住，还敢自称魅魔之主，无用的东西。”
坐在石座上的深渊之主声音中带着几分冷厉。
祂单手成爪，一旁的骷髅士兵的身体便被一股不容违抗的力量吸引到了祂的掌心之中。
“尤莱亚·德怀特，他怎么就能这么幸运，次次都能化险为夷？”
深渊之主的掌心笼住骷髅士兵的头颅，拇指插进那空洞的眼框，骨质的利爪轻轻一掰，只听见咔嚓一声，碎裂的头骨滚落地面，和地上其他的尸骸混在了一起。
而在那些尸骸之后，海妖雷维阿坦的尸体已经被四眼黑鸦和人面蝠啄食得只剩下一副巨大的白森森的骨架，正缓缓沉入黑色的沼泽之中。
在石座之下，恶魔们瑟瑟发抖，谁都不敢说话，害怕自己触怒了喜怒不定的深渊之主，成为了祂手中的下一个亡魂。
大概是对骷髅士兵的头骨捏起来的手感不太满意，深渊之主又将目光放到了石座旁边的灯柱上面。
祂摊开手掌，身后的黑雾一涌而起，拱着那灯柱上明亮的白色火焰来到祂的掌心。
“道恩·雷蒙德……”
黑色的骨质利爪之上，白色的火炎漂浮着，纯粹而又热烈的能量跃动着，将四周的黑雾顷刻吞噬殆尽。
黑山羊面具遮挡了深渊之主的面部，使祂神情莫辨。
“看来……我该亲自会一会你了。”
他将手臂往前一挥，黑雾在面前凝结成一面冒着黑气的魔镜，镜子上，出现了泽雅大陆的全貌。
作为泽雅大陆版图最大的国家，神耀科萨帝国位于大陆板块的最北部，它的南部是郁郁葱葱的青泽大森林，东部则是代表着未知的无垠大海。
而科萨帝国的西侧则是一条横亘了整个帝国边境的绵长山脉——基茨山脉。在山脉的另一边，是一座以军国主义闻名的王国，艾尔维亚王国。
艾尔维亚人几乎全员皆兵，只靠奴隶从事劳动和耕种，与科萨人不同，艾尔维亚人崇尚自由信仰，因此那里也成为了最大的佣兵和冒险家集散地。
这种尚武的风气与艾尔维亚的军阀统治有关，雷吉诺德一世是个妥妥的战争狂热分子，在他在位期间，艾尔维亚王国与科萨帝国边境纷争不断。但雷吉诺德一世年数已高，年轻时的好战使他晚年疾病缠身，在他将权力让渡给长子雷吉诺德二世后，昏庸无能的二世很快将国库蛀空。
艾尔维亚的庞大军队失去了国库的支持后战力锐减，在烈火元帅安德烈·柏宜斯的蔷薇骑士团震慑下节节败退，雷吉诺德二世无奈只能签署了停战协议，边境才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但战火虽灭，火种却依然保存。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让贪婪的艾尔维亚人停止征伐和侵略。
不幸的是，很快，就连死亡都不能够阻止他们的脚步了。
在深渊之主幻化出的镜像中，出现了一个身披着斗篷的人，他似乎是有什么残疾，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神秘人走在逼仄狭窄的地道之中，手中摇曳的烛火只能照耀那斗篷下露出的一只苍白的手和手中紧抓着的金色拐杖。
地道的地面似乎是向下倾斜的，伴随着斗篷中的人逐渐向下走去，前方豁然开朗，密密麻麻的火把照亮了这个偌大的地下工事，脚上戴着镣铐的矮人工匠正在火炉边打造着一把又一把的武器，伴随着“嗤”的一声，红热的铁块在冷水中被淬炼成乌黑的长剑、战戟和斧子，口中念念有词的黑魔法巫师在打造完成的武器上留下了血红的诅咒符文，然后将武器分配到洞穴中站立着的身强体壮的武士们手中。
那些武士中不仅有人类，还有身形庞大的兽人和半兽人们，那些高大的战戟和沉重的战斧便是为他们准备的。
不同寻常的是，不论是人类还是兽人，他们都死板地站在原地，除了接过武器之外没有任何的动作，没有被盔甲包裹的青灰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苍蝇在上方爬过他们也无动无衷。
所有武士的脸都被严实的桶盔所遮挡，唯有双眼处留有一条细缝，看不清面部，唯有幽幽蓝光从其中冒出来。
但他们的人数太多了，太多太多了。高大的身影彼此摩肩接踵，一眼望不到头，洞壁上的投影伴随着火光影影幢幢地晃动着。
而武器锤炼，矮人吆喝，巫师念咒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在昏暗的地下洞穴中回荡着，如同一首诡异的死亡交响曲。令人似乎可以闻到那硝烟与血液交杂的味道。
“朱利安。”
一道声音唤住了神秘人，他揭下了斗篷的兜帽，露出了一张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的脸，他有着一张看似无辜的幼态面孔，黑色的蜷曲及肩发被一条暗红色的丝带束在脑后，他的右手握着一根金色的拐杖，杖首上雕刻着艾尔维亚王国的国徽：四翼狮鹫兽以及两把交叠的长剑。
那是艾尔维亚王国的二王子，朱利安·艾尔。
和身材魁梧的父亲与兄长不同，朱利安从出生开始就身体羸弱，他不擅长舞刀弄剑，也从来没有在练习中赢过哥哥，甚至性格也有一些唯唯诺诺，因此一直为雷吉诺德一世所不喜，老国王从未考虑过将皇位让给他继承，而雷吉诺德二世也对弟弟十分轻蔑，经常嘲笑他因为小时候的热疾引起关节畸形而留下的一瘸一拐的毛病。
但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朱利安有着与生俱来的魔法天赋，而他则在无人问津的情况下得到了深渊之主的眷顾，被传授了可以驱使亡魂的禁忌黑魔法，成了一名亡灵法师。
也正是在他的暗中操作下，连续经历了惨败之后走投无路的雷吉诺德二世才会遇见恶魔雷维阿坦，以让蔷薇骑士团主动撤军为代价，将自己的身体抵押给了对方，最终却因为忤逆恶魔而命丧黄泉。
失去了疼爱的长子，老国王悲恸万分，不知为何一病不起，国事自然只能交由同为皇储的二王子打理，年幼的朱利安成为了王国的实际掌权者。
但得到了权利和地位少年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国家的存亡。
他在意的是自己的信仰。
少年从怀中掏出了一面小小的手持镜，然后将镜子放在了面前的石台上，在石台前方虔诚地单膝跪下，在额头画了一个逆十字。
“伟大的吾主！统御深渊的无冕之王！恶魔的主君！您忠诚的仆人朱利安·艾尔向您请安。”
少年这样说着，拄着拐杖在石台前俯下身体。
黑雾从镜面中涌出来，在石台上方形成了深渊之主的虚影。
“亡灵军团的召集进度如何了？”
祂用威严的声音询问道。
“主上，已经集齐了一千名亡灵兵士。”朱利安微微抬起头。
“那一百零三名光耀骑士的灵魂呢？”
“已经用您赐予的黑雾将他们的灵魂全都堕化了，现在，他们的意志被仇恨所蒙蔽，过往的记忆和理智因为黑魔法的诅咒而丧失，只有永无止境的战斗和屠杀才能平息他们灵魂中的痛苦和不甘。”
朱利安抬了抬手，一百多名穿着盔甲的士兵动作僵硬地从队列中走了出来，死气沉沉地站成了几排。
与其他的亡灵兵士不同的是，这些士兵的盔甲是黑色的，上面附着了许多细密而又诡谲的红色符文。
“我试验了几次，发现他们的灵魂不能和其他的躯体很好地融合，于是用这种暗合金为他们打造了可以直接附着灵魂的盔甲。”
他说着，其中一个亡灵骑士从队列中走了出来，举起长剑，朝着自己的脖颈抹去，随着寒光闪过，黑色的头盔直接落到了地上，但他却犹如感觉不到一般，弯下身，将头盔重新戴回了自己空无一物的脖颈上。
“他们没有自己的主观思想，只能被我的黑魔法驱使行动。”朱利安这样说着。
“很好。”深渊之主用微微上扬的声音表示了他的满意，“做得不错。”
“多谢吾主的认可！”朱利安语气激动，“现在，就只剩下一个最为强大的骑士来领导整个亡灵军团了，如果……我们能找到一名像光明教会那个白银之焰一样强的骑士，那么，亡灵军团将所向披靡，主上您突破深渊的封印也不再是什么难事！”
朱利安看向石台之后，被巫师们用黑暗之力筑成的结界保护着的那一副盔甲。
这是他早就预留好的盔甲，足足耗费了矮人七七四十九天打造出来的暗合金盔甲，盔甲的边缘光滑而又锋利，在火光下隐隐发出红芒，上面布满了尖刺和充斥着诅咒与黑暗气息的符文。诡谲的线条细密地交错着，犹如具有魔性一般微微扭动着。头盔的上半部分延伸出两个像是恶魔一般的犄角。空洞的双眼缝隙中，空无一物。
这具属于亡灵骑士长的盔甲正在等待他的主人。
“白银之焰……你是说道恩·雷蒙德？”深渊之主的语气有些难辨。
“在这个世界上，你无法再找到第二个道恩·雷蒙德了。”
这样笃定的语气让朱利安一愣，但他没有任何质疑深渊之主的意思，只是低下头。
“我明白了，我会继续寻找其他合适的人选的。”
“嗯。”深渊之主淡淡地应了一声。
“朱利安，我来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主上请尽管吩咐！”
“教廷很快就会得知普林霍尔就是先天圣体的真相，我需要你想办法阻止他们得到先天圣体的能力。”
黑发少年思索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主上放心，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
“不要让我失望，朱利安。”
深渊之主这样说着，便重新消失在镜子当中。
少年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分外小心地将石台上的镜子重新收拢到自己的怀中。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下方的兵工厂，矮人奴隶们战战兢兢地跪在锻造炉前不敢抬头，巫师们尊敬而又崇拜地向他行礼，而死灵军团的士兵们则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头盔下的眼神空洞无比，眼中燃烧着冰冷的魂火。
少年顺着楼梯缓缓走了下去，经过一个个士兵，然后在一具看不出有什么区别的亡灵士兵的面前停了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和一支笔。
“哥哥，我需要你帮我写一封遗书。”少年用平静的声音这样说道。
闻言，士兵扭过头，头盔下浑浊的双眼幽幽地看着他。
“刺破你的手指，用你的血写。”
少年看着士兵动作僵硬地摘下自己的手套，然后接过那只羽毛笔，用笔的尖端刺破了自己青灰色的皮肤，嘴角微勾。
……
拿到了雷吉诺德二世的血书的少年转过身，顺着地道离开了。
而在这深刻的地道上方数千米的位置，是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所覆盖着的基茨山脉的山脊。
这个不为人知的巨大地下工事，就设在山体当中。
离开了地下工事不久，朱利安便发动传送魔法，回到了艾尔维亚王国的皇宫。
他来到自己的寝殿，揭下斗篷藏到了衣柜里，然后来到酒柜前，想了想，将柜子里装着无色烈酒的玻璃瓶的瓶塞打开，将里头的烈酒倒在了自己的眼睛里。
“父王！”
双眼含泪的黑发少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小跑着来到了老国王的寝殿，趴在他的床前，将一封血书送到了他的面前。
“哥哥他的死不是意外！他是被人谋杀的！”
“咳咳……什么？！”闻言，本来病入膏肓的雷吉诺德一世病躯一震，从床上支撑着身体坐起来，用颤巍巍的手接过了少年手中的信。
“我找到了哥哥留下的遗书，信上写着科萨帝国早就有预谋要杀害艾尔维亚的王储，他们不惜派光明教廷的红衣主教亚历山大·普林霍尔色-诱哥哥，在他身上下了会延时发作的烈性毒药，这才让他死于非命！”
“这……这是吾儿的字迹……”老国王瞪大了眼睛，手臂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光明教廷……他们……他们竟然敢……咳咳……”雷吉诺德一世双眼微微睁大，喉中咳出了粘稠的黑血，看着便很是不祥。
少年双眼通红，伸出手帕替父亲擦干血迹。
“父王……您不要太过伤心……眼下我们最重要的是先找到杀害哥哥的仇人。”
“这些手段下作的家伙……可恶！”
老国王一把握住跪在床前的小儿子的手。
“朱利安，传我的口谕，让科萨帝国立刻交出那个红衣主教，将他送到艾尔维亚的王都，他必须在我的面前亲自接受审判！”
“可是，若是他们不愿意怎么办？”
“哼！”雷吉诺德冷笑一声，“若是他们连一个红衣主教都不愿意交出，那么……就将要承受整个艾尔维亚的怒火！”
第89章 弹幕体·主教与裁决骑士（下）
最近流感横行，裘晓蕊也不幸中招了，这天她请了假没去学校，而是卧病在床修养生息。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了手机传来了特殊的提示音。
那是《光之圣域》更新的声音！
“奶奶！您关注的漫画终于更新啦！”
伴随着童稚的声音落下，女孩蹭地一下睁开眼睛，垂死病中惊坐起，她顾不上额头上掉下来的毛巾，抓起了床头柜上连着充电线的手机，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舔了舔开裂的嘴唇，点开了那个给她续命的APP。
只见绿JJ漫画的首页关注列表上，在《光之圣域》的漫画标题右上角出现了一个“有更新”的标签，随着她点进漫画详情页，第四册和第五册的按钮也出现在了屏幕上。
裘晓蕊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如果不是因为她发烧烧坏了脑子产生了重影，那就是真的——
双更！居然是双更！
《光之圣域》第四册“蔷薇与蛇”与第五册“龙之心”居然一起发布了！
黑羽老师！你是我的神！
裘晓蕊猛地掐住自己的人中，深吸了两口气，然后颤抖地握住手机，点击了“继续阅读”的按钮。
伴随着漫画的页面在屏幕上缓缓加载出来，女孩也跟着屏住了呼吸。
和之前比武大赛时候明快的剧情和亮丽的画面配色不同，第四册一上来，就是昏暗的树林，黑色的枝桠中延伸出一排脚印，奔跑在树林里的金发圣子神情紧张，鼻头和嘴唇都被冰雪冻得通红，被树枝刺破的掌心流出殷红的血滴，在雪地里绽放出鲜艳的花朵。
而在他身后，则是看不出说话声音来源的气泡。
“跑吧，跑吧……圣子殿下……”
“我来抓你了——”
在最后一小格画幅上，则出现了一张半脸，唇角微微扬起，笑得十分邪肆。
正与邪，血与雪，红与黑，将危险紧迫的氛围烘托得淋漓尽致。
弹幕一条一条地在画面上冒出。
[咋了咋了，圣子怎么突然被人追杀？！]
[尤莱亚落单了？是因为道恩被黑龙拐跑了吗？]
[楼上请重新组织语言，明明就是你情我愿的私奔。]
[发动秘技！看嘴识人——这是普林霍尔对不？]
[疯了！主教怎么会用这么疯批的口吻说话。]
[看完了回来评一句，楼上看嘴识人的那位牛掰。]
[什么，普林霍尔黑化了？]
[不是，他是被附身了。]
[楼上剧透的忘记打标了。]
什么，普林霍尔被附身了？被谁附身了？
看到这里的女孩感到一头雾水，她想起自己之前设置看漫画的时候会把包含了剧透标签的吐槽弹幕给屏蔽，但又抵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于是打开漫画设置，关掉了剧透弹幕过滤的功能，接着往下翻去。
第四册开头采用了倒叙的形式，以尤莱亚在雪中仓皇逃跑为引子，时间回退到了上一册的结尾光耀骑士长道恩·雷蒙德跟随着黑龙塞克塔斯一起离开了光之位面之后，留在比武场的裁决骑士长里德·柏宜斯和圣子尤莱亚各自露出了担忧的表情，而里德则提出要将圣子先送回皇宫。
画面一转，穿着白色刺绣礼服的半精灵独自走在了皇宫的围廊上，看起来是已经安顿好了尤莱亚，要去向主教汇报比武场上的突发事故。
他换了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新发型，红色的长发被用发箍松松地挽到了右肩上，看上去似乎预示着什么。
[哇！穿白西装的里德好帅！prprprpr]
[这发型有点危险啊……救命，半精灵不会要领便当了吧？]
[回楼上，还好，没领，只是受伤了。]
看见这条弹幕，本来跟着有些担忧的裘晓蕊便放心了……放心了个鬼啊！更担心了好吗？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她迫不及待地接着往后翻去，很快便看到了裁决骑士与红衣主教的对峙现场。
画面中，普林霍尔穿着一身黑色的教袍端坐在椅子上，右手握着那根金色的十字权杖，长发披散，脸色却有些绯红，神色看起来恹恹的，没有了以往精明干练的样子。
[啊啊啊是云雨过后的限定版主教老婆，这一副刚刚经历完激烈运动后精疲力竭的表情……嘶哈嘶哈……真是别具风情~]
[虽然我知道他是个坏人，但还是微微一撅表示尊敬。]
[连十字架都没来得及戴，怪不得会让里德发觉不对劲……果然要在短时间内清理身体外加穿上衣服就很赶了吗？]
[什么魔鬼发言啊喂]
[嘿嘿，继续往后看就知道了，书桌play，香得咧。]
裘晓蕊还没来得及关注所谓的书桌play，就被主教与骑士对话中提到的内容给吸引走了。
“他想要带走尤莱亚作为他的配偶？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圣子殿下和光耀骑士长……他选择了后者。”
而两人对话中提到了黑龙在圣子和光耀骑士当中二选一的事情也得到了弹幕的调侃。
[芜湖！我宣布塞克塔斯和道恩锁死了！钥匙我吞了！]
[我，深渊巨龙，今天就要挑一个能把我揍扁的新娘和我生蛋！]
[哈哈哈，看完后文回来，圣骑士不仅没被龙龙上，还把龙龙虐得直接觉醒某个不可明说的属性……嘿嘿，高能见XX页。]
裘晓蕊双眼一亮！一听说有高能，她感觉自己精神头都好了不少，不过理智让她忍住了没有跳剧情，而是默默记下了弹幕提到的页数，随后继续往下翻去。
从主教房间出来的裁决骑士碰上了父亲蔷薇大公，被邀请去他的房间喝茶。
在绘有亡妻画像的墙前，父与子相对而坐，相似的红发一长一短，公爵和骑士的服饰一黑一白，画面对称而又和谐。
[我嘞个豆，这一对美型父子……明明穿上盔甲个个都那么能打，偏偏脱了盔甲喝茶的姿势这么优雅，狠狠爱了……]
[安德烈我也可以，酒越陈越香，男人越老越有魅力，嘶溜~]
[说话注意点，大公也不算老，这不是正直壮年吗？红发绿眼帅气多金的迷人鳏夫嘿嘿……]
而下方的弹幕则逐渐换了画风。
[哎……回过头来看这一幕，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呜呜呜！]
[珍惜这最后的安逸时光吧……里德。]
[大公说的话都是对儿子的嘱托啊……糟了，又想要泪失禁了呜呜呜……]
发生了什么了，该不会是黑羽老师要发刀了吧？
裘晓蕊看着弹幕里的哀嚎一片，不由有些担心，毕竟她可是个病号，内心很脆弱的。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剧情一路急转直下。
在曼斯菲尔德庄园的回忆篇中透露了大公与恶魔之间交易的始末，原来二十年前，被恶魔设计下毒的公爵夫人难产，母子双亡。为了救活一出生就是个死胎的里德，蔷薇大公安德烈·柏宜斯无奈只能和恶魔签订了契约，以他的生命力和租借他的身体为交换，救活了里德。
而二十年后，他更是为了在普林霍尔和恶魔手中救下自己的儿子，再次选择了献祭自己。
红发公爵毅然决然地双手抱住金发主教，身体逐渐被火光所吞噬的那个画面从彩色过渡成了黑白，唯余男人那双眼中透出的一点碧绿，将他的留恋和释然无限放大。
而他面前出现的那笼罩在白光中的金发精灵的幻象，也成为了这精灵遗孤与人类元帅之间的凄美爱情绝唱的点睛之笔。
[安德烈——不——]
[蔷薇大公！你死的好惨啊！]
[啊啊啊，眼睛发洪水了……]
[呜呜呜，好不容易迎来了叔控的春天，大公你怎么就走了！你走了我上哪儿去找下一个男人续弦！]
[达咩！达咩呦！不要死呜呜呜！]
[我居然在BL漫里磕BG还被狠狠虐到，哭死！]
更多的弹幕则是在公开祭奠这一悲情角色的终章。
[大公RIP（蜡烛）（蜡烛）]
[（蜡烛）（哭）]
看到这里，裘晓蕊的眼角也微微湿润了，安德烈和温洛蒂丝之间的父母爱情真的很令人感动，希望两人在天国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吧。
想到这儿，她的内心才好受了一些，接着往下看去。
果不其然，经历了父亲的突然离世，裁决骑士里德·柏宜斯一反常态，和光明主教普林霍尔彻底撕破脸皮，两人大打出手，在关键时候，圣子的出现却给两人之间的对峙又增加了一分不安定的因素。
一边是还被蒙在鼓里，对教父深信不疑的圣子，另一边是勾结恶魔的事迹败露，想要杀人灭口的光明主教……局面一下子就对裁决骑士不利起来。
但关键时候，在红发半精灵领口飘浮起的戒指却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这是什么？]
[好像是母亲的遗物之类的，之前和道恩在一起的时候有讲过。]
[居然还能自由变形成武器，是有什么伏笔还没有解开吗？]
[感觉会和里德的过去有关系……码一下。]
有了武器的加持，裁决骑士顿时实力攀升，一个大爆发重创了普林霍尔。
就在金发主教身受重伤，倚在墙上动弹不得的时候，从墙壁中突然出现，为主教口渡魔力的恶魔则是让所有人包括屏幕前的女孩都猝不及防。
[这一对，很难评（神情复杂）]
[妈的，居然有点想磕……]
[战损主教和堕落恶魔，确实……有种恶人之间相互磋磨的羁绊，但是我已经忘不了那个书桌play了，一想到这里，就有牛头人把我狠狠扇醒。]
[啊啊啊！看完后面的回来了，普林霍尔你可长点心吧！恶魔就不是啥好东西！别被骗身骗心了！]
[确实，差点磕了个让我侵家荡产的CP。]
[主教实在是美强惨本惨了，蔷薇与蛇这个篇章所有人的故事都好虐，全是输家（泪目）]
什么？
裘晓蕊太过好奇了，一听说后面有提到普林霍尔的身世，便忍不住翻快了几页。
于是她就看到了那一幕。
大雨，闪电，小木屋，金发少年绝望的眼神，想要求助却只抓住了空气的满是伤痕的手。
[啊啊啊……救命！我年纪大了看不了这么虐的（吸氧）]
[这破布娃娃一般的身体……吸溜……]
[把楼上拉出去枪毙（冷酷）]
[普林霍尔以前好受哦，变成主教之后一下子从纤细柔弱美少年变成成熟的双开门冰箱，看来是有好好锻炼身体。]
[噗——成熟的双开门冰箱是什么鬼啊！]
[谢谢楼上把我的眼泪憋了回去。]
[但是被强行撬开记忆的主教和铁面无私的圣骑士之间真的好有X张力！莫名带感！]
[同意！就是喜欢这种平时戴着高高在上的假面的恶人一边痛苦挣扎一边哀求圣骑士手下留情，却又被狠狠戳穿，暴露出最不堪的一面。想要用虚伪的价值观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但又在发现自己是自食其果之后陷入崩溃的样子，真是狠狠戳到我的爽点！]
[圣骑士暴力美学赛高！那宽阔而又骨节分明的大手一下子就越过普林霍尔的脸，把他的太阳穴摁住搜魂的那时候真的太A了，手控表示一下子就兴奋了。]
[而且道恩真的很有原则，他明明可以直接把普林霍尔抽个半死再使用摄魂术，但是他只抽了十下，正好对应了普林霍尔之前对他擅闯小圣池的惩罚。]
[是哎……呜呜，圣骑士大人赛高！]
而到了圣骑士使出了跨位面攻击的技能，将封印恶魔的水晶击碎的那一刻，弹幕里更是一阵喝彩。
[大快人心！]
[圣骑士长真的是，每次出现都对我的乳腺很友好。]
[哈哈哈哈哈！狠狠赞了。]
[道恩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骑士长就是靠谱(心情舒爽)。]
不过也有讨论的点逐渐偏离的。
[话说，你们不觉得主教有点克夫吗？和他XXOO过的人好像都嘎了……]
[……我屮艸芔茻，还真是，算上列维，恶魔，大公，还有那个什么雷吉诺德二世……]
[主教这是什么黑寡妇属性，笑死。]
[不知道啊，可能菊花带毒吧。]
[那主教和圣骑士立契约的时候想的该不会是要死一起死吧哈哈哈。]
[怎么死？夹死他吗？]
[噗——你们再这样鬼畜我就要关弹幕了。]
裘晓蕊也被弹幕的画风带偏了一秒，随后才重新往回翻页，沉浸回了剧情当中。
她很快意识到她错过了什么，居然是喜闻乐见的骑士X骑士互动环节！
黎明的微光下，因为魔力告罄而昏迷的红发半精灵被银发光耀骑士抱在了怀中，放到了病床上，而观众则和达洛斯一起……被关到了房门外。
那一瞬间，大家的怨念和达洛斯是一样的。
[有什么不能看的啊？！]
[你有本事补魔，你有本事开门呐！]
[别在里边不出声，我知道你们在doi！]
[二营长！把老子意大利炮拿来！把这个万恶的门给我轰开！]
[达洛斯！你怎么趴下了？你这是有什么心事啊？你不是会空间转移吗？转啊！快冲进去！]
[哎，狗到用时方恨傻。]
等到房门再次打开，银发骑士衣冠整洁，而床上的红发半精灵眉头舒展，脸色红润。
[啧啧，看看里德这模样，一看就是被道恩狠狠滋润过了。]
[我不管，拉灯一律按照负距离接触处理。]
[我giao……里德老婆红发披散满床的样子好美，战损裁决骑士我真的可以。]
[没人关注达洛斯刚刚往哪儿钻吗？你们说他是不是狗鼻子闻到了什么？]
[楼上说的有理，一定是一屋子蔷薇和雪松交融的气味，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喂喂喂，太会了吧，笔给你，赶紧写同人，别逼我跪下求你。]
[太太，饿饿，饭饭！]
[算了吧，他们俩个要是能有普林霍尔一半放得开，我也就欣慰了。]
[不，我不信的，我不信道恩居然能看着红发美人坐怀不乱！]
[我是信的，毕竟上次里德乱了他都没乱，骑士长真不愧是高岭之花，不知道谁能攻略了他。]
[刚从第五册回来，我觉得龙龙可以，我看好龙龙。]
[+1]
[+10086]
弹幕还在层层叠叠的向上累加，但漫画第四册的内容到这里就全部看完了。
整个第四册围绕着主教的故事线展开，却同时也涉及到了裁决骑士里德，和恶魔雷维阿坦以及他们之后的势力，并且与之前血族亲王袭击圣山的事件的前因后果联系在了一起，这让裘晓蕊不由地感到黑羽老师在下很大一盘棋。
但当务之急，并不是思考剧情之后繁杂的故事线和线索，而是看下一页！因为，下一册有她期待已久的高能！
她已经等不及想要看圣骑士和深渊巨龙之间的相爱相杀（误）了！
第90章 弹幕体·第五册龙之心
然而，令裘晓蕊没有想到的是，她往下翻页的时候，看到的首先并不是骑士与黑龙的篇章，而是骑士的浴池福利章！
在银发骑士长背着身站在镜子前，举起水瓢将热水从头顶倒下的那一刻，画面聚焦在那被雾气浸润的镜子上，隐隐约约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轮廓出现在了雾气当中，在一旁的小特写上，夹杂着红色血污的水从男人脚踝后的排水口流入下水道。
[审讯结束之后面无表情地清理身上血迹的圣骑士，这冷峻的性感，谁能懂啊呜呜！]
[啊啊啊，这什么破镜子怎么不防雾！]
[骑士长的背好宽，可以并排坐两个我，嘿嘿（痴汉笑）]
而在这之后，便是银发骑士长坐入浴池的大画幅特写。
男人左手拉着肩膀上的毛巾，右手指尖微张插进了刚刚洗净还滴着水珠的银白发丝之间，低下头，银白的眼睫下方是一双半阖着的冰蓝色的眼瞳，有种倦怠而又慵懒的松弛美感。
一瞬间，宽敞的公共浴池因为爆棚的弹幕而显得有些拥挤。
[爹咪的腿！爹咪的胸！爹咪的美颜盛世！疯狂舔屏prprprpr]
[在现场，我是毛巾嘿嘿]
[我是浴池的水~]
[那我……我是骑士长的腿毛（脸红）]
[噗——楼上滚粗！]
还有更多的弹幕挤在水面之下。
[到底是有多不错？让我康康——]
[水质太差了吧，怎么不透明？]
[都闪开，我口渴了！咕嘟咕嘟咕嘟……吨吨吨吨——]
而等到达伦入浴之后，弹幕又围过去调戏起了新晋的光耀骑士。
[哎呦，小脑斧害羞得整个身体都变红了！太诱人了吧！（鼻血）]
[好可爱，想……]
[达伦亲，不要那么矜持啊！你坐得近一些！]
[就是，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直接坐到道恩腿上！]
[哈哈哈]
等到提起脸上疤痕的来源时，青年有些自卑地偏过头去，却又因为骑士长的鼓励怔怔地抬起头，双眼微微睁大，那我见犹怜的表情令人不由地心尖一颤。
[呜呜，骑士长太亚撒西了！]
[达伦我支持你搞办公室恋情]
[肥水不流外人田，建议你们光耀骑士团直接内部消化算了！]
但弹幕的风向说变就变，刚刚还在为“到达”CP撑腰的弹幕们，很快又磕起了新的粮。
在达伦发现了道恩胸口的灼伤，质疑是不是在和黑龙战斗过程中受伤的时候，画面给了骑士长的胸脯一个特写镜头，在白皙的皮肤上，淡红色的斑纹在心口的位置展开，像是一朵绽放的蔷薇。
[我嘞个去，这伤看起来好严重啊（严肃），都让开，我是医生，让我来看诊一下（摸一把）（擦口水）]
[龙与骑士是真的，芜湖——]
[桥豆麻袋，楼上不会听信了道恩的瞎话吧，他说“没错”的时候还摸了一下鼻梁，从心理学角度来说肯定是在撒谎……真相只有一个！看这个伤口的形状！！赌一根黄瓜这绝对是他治疗里德的时候，被裁决骑士用火魔法灼伤的！]
[愣住]
[（双目发亮）没错子！一定是他们脱了衣服补魔所以才会被灼伤到胸口的！半精灵一定是在道恩胸口欲拒还迎然后又因为情绪失控，火魔法喷薄而出，结果不小心烫到了道恩！]
[好家伙，爱你就在你胸口雕花啧啧啧，里德这一手实在是高！第一个在道恩身上留下印记的男人。]
不过除了印记之外，还有一个变化也引起了弹幕的注意。
[话说……道恩脖颈上的项链是哪里来的？没人质疑吗？]
[确实，看这个款式有一点像之前比武大赛出现过的龙血结晶啊……]
[！！！骑士长从深渊回来脖子上多了一个龙血结晶！塞克塔斯没事吧！不会是噶了吧？]
[但是他说的是“一个朋友送的”哎！难道他和龙龙通过♂达成了某种友谊？]
[www，是朋友还是男朋友，说清楚一点。]
[想起来了！是交-媾七天七夜那个版本吗？后续呢，为什么黑羽老师不画他俩在深渊的后续啊！我超级想看的（打滚尖叫）（阴暗爬行）！]
[是哪里来的血形成的结晶？该不会是龙龙的落红吧！（姨母笑）]
[咳咳，应该不至于，设定都说了只有心头血才能变成龙血结晶了，所以是龙龙向道恩献出了自己的心头血吗？嘿嘿嘿，一个献出心头血当信物，一个心口刻花当印记，磕到了磕到了。]
而后面达伦忽然起身要去找光明牧师，结果被骑士长壁咚在浴室池壁上，然后又不小心抚上了对方胸口，被罚站半个小时的剧情，使得在蔷薇与龙之间摇摆不定的弹幕们又被拉回了“骑士团内部消化”频道。
[vocal！达伦你好big的胆子，居然干出了我们一直想干的事情！]
[小脑斧是怎么做到一直诚惶诚恐却又福利占尽的，这就是作为下属近水楼台的优势吗？！]
[骑士长的胸肌还收缩了一下，他好敏感（鼻血狂喷）]
[不好意思，道恩直接把人单手拦腰抱回水里这一幕我直接幻视两人后背体位……我冲了（微笑）。]
[没人注意到骑士长无师自通了放置play吗？]
[乖乖接受罚站的忠犬拉尔夫！在水里蒸得身体绯红还坚持到最后的样子真的好绝！]
[救命！这……这么多粮，这些都太好磕了吧！（可云发疯）我到底应该站哪对啊啊啊]
[骑士长真是个罪恶的男人。]
[赞同，行走的扳手，毫无自觉的蛊王。]
[笑死，骑士长对此表示毫不知情。]
[骑士长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点天然撩啊，更加美味了（嘿嘿）]
坐在床上的女孩跟着弹幕一起磕了一会儿CP，颇有一些大脑发烧神志不清，她抓起冰毛巾敷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继续往后翻去。
画面回到了圣子的寝殿，在月黑风高的夜晚，一道黑色的影子笼罩在了熟睡的少年身上，一滴血滴落他的脸上，将少年猛地惊醒。
“你……是你！”
下一个画面上，出现了黑发青年极具辨识度的脸庞和那双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的黄金瞳，他的表情如同猎食者一般专注，眼神像是可以穿透屏幕一般，极具侵略性。
[龙龙！你在干什么，快放开那个男孩啊！]
[塞克塔斯！你是忘记了大明湖畔的圣骑士长了吗？]
[你该不会是大的没娶到所以又想打小的的主意吧？]
弹幕飘了出来，但紧张的剧情让女孩无暇顾及它们，继续往下翻去。
“在哪儿？”
“……什么在哪儿？”
“我给你的龙之心……在哪儿？你把它扔了？”
化身成人的黑龙与金发少年之间的对话让弹幕们突然活跃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在你大房脖子上。]
[笑死，龙龙你该不会是磕了药找错了人吧？]
[大黑龙你这眼神……哎……不行咱配个眼镜吧。]
[你自己找错人你还委屈上了。]
[我有一种预感……敌方还有三秒到达战场。]
果不其然，在下一页，一只青筋毕露的大手忽然攥起黑龙的后颈，将他从窗口直接丢了出去。
银剑刺入黑发青年的掌心，将他钉在地面上，他表情狠戾，却在回首看到那条项链时，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我的……心。”
兮稢
[你现在悔悟也晚了，骑士长怒气值100%，龙龙你惨了。]
[哈哈，喜闻乐见。]
[龙龙，这就是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代价。]
[哈哈哈哈，龙龙看到项链的表情，感觉一秒狂攻变弱受。]
而圣骑士使用神圣禁锢，召唤出锁链惩罚黑龙，转头去寝殿安慰圣子的一幕在弹幕们的解读下又有了新的意味。
[道恩对尤莱亚——和风细雨，道恩对塞克塔斯——狂风暴雨加雪。]
[塞克塔斯：所以你的温柔都给了一个人是吗？那酸溜溜的语气，啧啧啧，吃醋啦？]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却始终没有塞克塔斯的名字，龙龙太惨了。]
[活该啊，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说出“如果你晚来一步我就把他给办了”这种话，圣骑士怒气值x1000。]
[换种角度思考，龙龙可能也达成了他的目的：成为圣骑士的狗。]
[笑死，你们这些狡猾奸诈的m。]
裘晓蕊看弹幕看得津津有味，却忽然被一条高亮弹幕给捉住了眼球。
[别聊了，快看下页，水中人龙大战！好刺激！]
她一个激灵，立刻翻到了下一页。
很快她眼中的高光暗了下去，水中大战，还真的就是一人一龙打了起来……
好在黑羽老师的作画和分镜水平一如既往的在线，因此光看打斗戏也很是精彩就是了。
不过……确实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真是想多了，在绿jj漫画怎么可能会看到那种人龙大战呢，哈哈。
估计很多人都是和她一样被骗来的，所以弹幕中多了不少想打人的。
[刚刚发人龙大战的那个谁？给我出来！（撸袖子）]
[好好好，玩文字游戏是吧！]
大概是骂的人多了，竟然炸出了正主。
[嘿嘿，别生气嘛，后面可是真的，有吻戏！圣骑士的漫画初吻！]
[我信了你的邪！]
[老娘再相信就是小狗！]
[那个，楼上姐妹，要不咱们算了吧，别怄气（汗）]
[就是，算了算了（使眼神）]
什么，难道后面真的……
裘晓蕊快速往后翻了两页，终于看到了弹幕所说的那一幕。
一望无垠的雪地里，冰湖边的两人身体交叠，银发骑士俯下身，将黑龙心口流出的血含住，然后扳过他的脑袋，将他微张的双唇以吻封缄，将龙的心头血渡了过去。
这画面，这肤色差，这战损版骑士与黑龙，还有这宿命感满满的血吻。
而黑龙醒来之后，化出漆黑龙尾抵在骑士后颈上加深了这个吻的姿势让两人之间的羁绊值直接上升了一个八度！
“我的一生中，心脏只受过两次伤，两次都是因为你。”
“成为我的伴侣吧，道恩，在你同意的那一刻起，我将为你献上所有。”
看完这个片段，女孩顿时觉得自己鼻子也通气了，脑子也不烧了，精神振奋得可以下床跑个八百米。
[仙品！这是什么仙品！]
[我宣布黑龙就是我的本命了！白银骑士X黄金瞳巨龙yyds！]
[龙语告白！太苏了！]
[龙龙除了想要反攻和眼神不好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直接反手一个截图设置为屏保的大动作。]
[黑龙股涨停板！]
“龙之心”这一册内容实在是太过劲爆，裘晓蕊磕得欲-仙-欲-死，病一下子好了大半，等她面色红润地看完这些内容，继续往后翻，画面再次一转，回到了正剧风格。
被隐藏在基茨山脉下的亡灵兵团，还有新出场的亡灵法师，艾尔维亚王国的小王子朱利安，和那个神秘的被笼罩在黑雾中，戴着羊面具，被称作“主上”的神秘人，让人火热的头脑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开始走主线剧情了啊。]
[感觉那个黑雾有可能就是恶魔说的那个深渊之主。]
[小王子有些病娇范儿啊。]
[确实，直接把自己哥哥做成了亡灵士兵可还行。]
[低成本伪造遗书——让他本人自己写哈哈。]
[所以塞拉斯袭击圣山的时候死掉的那些圣骑士的灵魂都被深渊之主给收走了？感觉深渊之主是这一切阴谋的幕后黑手啊！有人分析一下吗？]
[深渊之主居然早就知道先天圣体的事情，难道他是故意派恶魔去引诱普林霍尔的？深渊果然套路深不见底啊。（倒吸一口凉气）]
[先天圣体到底有什么厉害的，没搞懂啊，看之前普林霍尔的战力也很寻常啊？]
[那是因为之前是被恶魔污染了核心，所以还没有发挥出真正的能力吧。]
[那个深渊之主到底是谁啊？戴着个面具神神秘秘的。]
[根据经验，凡是新角色一开始不露脸的！一定是有古怪！详情参见恶魔雷维阿坦。]
[什么！（惊恐）难道深渊之主也是个老熟人！不会吧？他不是一开始就被封印了吗？没理由是已经出场的角色吧。]
[想不明白，放个屁股等后续。]
[没啦呜呜，感觉才刚开始看怎么就没了！]
[虽然是双更但还是一下子就看完了QAQ]
[感觉越来越精彩了！黑羽老师快快更新！]
[催更催更！]
裘晓蕊也在后面补了一个催更的弹幕，随后便顺手翻了下一页。
漫画到了结束页，便来到了评论区，不过今天的评论区相比以往还有一些不一样，在最上方，有一条高亮的通知。
【订购抽奖】为庆祝《光之圣域》实体书第四册，第五册发售，将从购买实体漫画的粉丝中随机抽取几位幸运儿送上周边礼物！礼物包含：
五等奖（100名）：100 JJ币
四等奖（20名）：随机人物卡牌
三等奖（10名）：随机人物勋章
二等奖（5名）：随机角色亚克力立牌
一等奖（1名）：圣子尤莱亚的祈祷式手办
特别奖（1名）：光耀骑士长道恩的等身抱枕
骑士长的等身抱枕！女孩双眼蹭的一下发出了火热的光芒！
那可是号称光域男妈妈的骑士长啊，他的等身抱枕岂不是可以一比一还原那虚怀若谷的宽阔胸怀！
好想要！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这样想着，她毫不犹豫地从跳转链接来到了电商界面，下单了光之圣域的实体漫画。
嘿嘿，爹咪！我来啦！
平台上的销量还在不断上升，看来，这场争抢骑士长等身抱枕的竞争有逐渐白热化的趋势。
不知道这个幸运名额会花落谁家呢？
第91章 三位一体
被积雪覆盖的庭院中，黑龙塞克塔斯留下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漫天都是纯净的白，光秃秃的银杏树干上堆积着连日的积雪，一道金色的魔法弹掠过，击中了其中一道枝桠，积雪伴随着断裂的树枝簌簌落下。
金发少年穿着一身劲装，神情专注地望着正前方的银杏树，他的右手手臂平直地指向前方，左手掌心托住了右手的手腕。
自从接受了特训之后，每日在庭院里练习魔法攻击已经成了尤莱亚的习惯，今天也不例外。
但和往常有一些不一样，少年脸上没了那温暖而又柔和的笑意，他似乎是把那漆黑的树枝当作了什么别的东西，如湖泊一样清澈的蓝眼睛中多了些令人看不分明的暗色沉淀。
那些不同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着，如同幽暗洞穴中的水滴，一圈圈地在心底荡开涟漪。
[塞拉斯……你怎么可以这么恩将仇报？是我救了你……]
[是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本可以在我最虚弱的时候杀了我……]
[不要让自己的善良成为他人可以利用的工具，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主导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明白吗？]
[作为光明神的代行者，你太心软了。知道我与恶魔勾结，你就应该立刻动手，将我杀了。]
[你根本不会使用那根权杖，你还差得远呢。]
[干什么，放开我！来人——道恩，救命！]
伴随着光明之力在指尖凝结，少年面前的金光越来越盛，形成了一个明亮的球形，几道明亮的弧光从其中亮起，下一秒，粗细不匀的金色光束从球体中迸射而出，直直击中了面前的大树。
轰！
巨大的异响让尤莱亚从那种过度专注的状态蓦地惊醒过来，他抽回手，看着面前被轰成了半截的银杏树干，缓缓眨了眨眼。
而那些幽暗的沉淀也随之没入眼底，再也不见踪影。
刚才……他怎么了？
少年有些茫然。
“圣子殿下。”庭院旁传来了修女的呼唤。
“伊斯特妈妈。”尤莱亚转过头，看着站在草坪边的老修女。
“几位红衣主教邀您去议事厅参加紧急会议。”
“我知道了。”
尤莱亚点了点头，但随后又叫住了将要离去的修女。
“对了，伊斯特妈妈。”
“圣子殿下还有何吩咐？”
“如果一会儿会议没有马上结束的话，可以让道恩来议事厅找我吗？”
见圣子这样说，修女有些讶然地抬起头。
议事厅是教皇与红衣主教议事的地方，即便是光耀骑士长在那里也没有太大的话语权。
但……
伊斯特看向站在庭院中的圣子，目光不由地穿过他的肩膀，落到了他身后的树干上。
被拦腰折断的树干还冒着袅袅白烟，似乎在昭示着对方之前并不平静的心情。
殿下他最近……受了太多委屈了。
“我明白了，圣子殿下。”
修女顺从地低下头。
……
光明神殿的议事大厅中，位于长桌最上方的位置空置着，而长桌两侧，分别坐着九位红衣主教，他们中大部分人都年事已高，须发花白，正神色严峻地互相议论着什么。
雕花大门朝着两侧打开，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一同回过头，看向门口。
逆光的视角下，手握权杖的金发圣子伫立在门口，他穿着圣子的洁白教袍，十字的腰封箍住了纤细的腰肢，额头是太阳形状的额饰，右手戴着属于圣子的权戒。随着他一步步走进，那比他的头顶还要高出了半分的金色权杖的底端在地毯上微微敲击，发出富有韵律的敲击声。
“圣子殿下。”
几名红衣主教站起身，朝着门口的少年行礼，而剩下还有几分则懒洋洋地坐在位置上，在其他人的催促下，才慢吞吞地站起来。
普林霍尔的倒台让整个光明教会的势力发生了剧变，原本以大主教为权利核心的教会高层一瞬间四分五裂，有的已经决定拥护圣子，而有的则隐隐暴露出了想要趁机自立门户的苗头。
这一切都映入了金发少年的眼帘。
但他的脚步只是微微停顿，然后便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来到了长桌最上首的位置，缓缓坐下。
在他入座之后，其他红衣主教才跟着一起坐下。
“诸位主教大人召开紧急会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少年的音色清澈如溪流。
“禀告圣子殿下，吾名迈克尔·普利莫，是帝国西部莱昂内尔教区的红衣主教，这场紧急会议，是吾召开的。”
一名坐在尤莱亚右手边的红衣主教出声道，他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脸上戴着一副拴着金链子的老花镜。
“今晨，在帝国西陲小镇诺厄的负责人接到了艾尔维亚王国的使者送来的皇室信函，信函中的内容事关重大，因此才召集所有红衣主教一起商讨对策。”
普利莫将手中的信函递给了少年。
尤莱亚接过那金色的圆环卷起的羊皮纸，解开那圆环上的魔力扣锁，将其展开。
信纸上有着艾尔维亚王国的狮鹫兽与双剑水印，用的也是隐隐泛金的皇家墨水，确实是艾尔维亚王国的官方信函。
少年仔细阅读着上面的文字，越看越是心惊，不由皱起眉头。
“他们觉得普林霍尔害死了艾尔维亚王国的王位继承人，想要我们将普林霍尔交给他们？”
此话一出，还不知道信件内容的其余主教们顿时为之哗然。
“荒唐！”
“岂有此理！”
“普林霍尔当真做了这种事吗？”
“即便前任主教真的谋害了艾尔维亚王国的王储，他也应该交由光明教会来审判，一个没有信仰的国家，有什么权利裁决我们的高级神职人员？”
见座下各位红衣主教众说纷纭，普利莫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继续道。
“艾尔维亚王国原定的皇室继承人雷吉诺德二世在不久前猝然离世，而老国王又一直卧病在床，现在的国事交由二王子朱利安处理。我们对于这位继承人知之甚少，但想必，如同他的父亲和兄长一样，这位年轻的掌权者也是手段强硬之人……在信函中他已经明确指出，我们必须在七日之内向他们交出普林霍尔，否则，整个艾尔维亚王国都将对帝国宣战。”
普利莫的话让在场所有主教的面色都难看了起来，众所皆知，艾尔维亚是全民皆兵的国家，雷吉诺德一世和二世都是主战派，在这些年一直与科萨纷争不断，如若他们当真想要撕毁停战协议，对帝国重新宣战，那么好不容易能够获得和平安稳的帝国将被重新卷入战火之中。
而且现在安德烈·柏宜斯已死，蔷薇骑士团群龙无首，正是帝国西部边陲的军防最薄弱的时候，这个时候如若艾尔维亚的军队大举进攻，谁能来填补这个缺口？
“那普利莫主教认为，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呢？”
金发少年放下手中的信函，抬起头，望向站在长桌旁的红衣主教。
“如果普林霍尔当真做出了谋害王储的事情，那么此事性质便从叛教上升到了叛国，光明教会不应该因为一个人的责任而承受艾尔维亚王国的怒火。我提议，将普林霍尔交给艾尔维亚王国的使者。”
普利莫用苍老的声音说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回答。
金发少年抬起头望向其他人。
“其他主教也是这样觉得的吗？”
议事厅中的气氛凝滞，众人面面相觑，却又没人想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一时间鸦雀无声。
尤莱亚看着沉默不语的众人，“难道大家都认为，雷吉诺德二世是普林霍尔所害吗？”
“圣子殿下，恕吾直言。”普利莫打断了他，“普林霍尔自甘堕落，与恶魔进行权色交易，盗用他人魔力，这件事情已经证据确凿，无论他是否杀死了雷吉诺德二世，教会都将对他处以死刑。因此，将他转交给艾尔维亚王国，对我们而言有利无弊。”
“庭审还未开始，普利莫主教连普林霍尔的证词都没有听，是如何得到这样的结论的？”
“庭审不过是走一个形式，圣子殿下，你我都知道，他的结局已经注定，最大的区别不过是早死晚死，谁来行刑而已。”
少年望着对方，“我以为，我们首先需要确认的是普林霍尔与雷吉诺德二世之死究竟有没有关系，再来讨论是否要转移对普林霍尔的审判权，但普利莫主教现在的意思，是要将他当做一个牺牲品推出去吗？”
“圣子殿下。”普利莫用镜片之后那双浑浊的双眼望着对方，“左右他已经不可能是无罪之人了，多加一罪，少加一罪，又有何妨？”
“事关国祚，他个人的证词，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我想，其他主教，也应该是这样想的。”白发苍苍的主教转过身，看向座位上的其他人。
迈克尔的话显然说服了在场的几位其他主教，不多时，几双手伸出，放在了桌上。
“……附议。”
“附议。”
“我也附议。”
迈克尔老花镜后的双眼闪过一丝精光。
“十票通过了九票，圣子殿下，我们是否可以商议普林霍尔的转交事宜了？”
尤莱亚看着这项全员通过的提案，沉默不语。
就在气氛陷入僵持的时候，咔嚓一声——
门被推开了，身穿铠甲的银发骑士从门口走了进来，沉稳的脚步声打破了满堂的寂静。
他的外貌太过显眼，是以在座所有人一眼就认出了他。
“道恩·雷蒙德？”
“我们和圣子正在议事，即便你是圣骑士长也不能如此放肆地擅闯议事厅！”
见男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走入了大厅，几位红衣主教皱起眉呵斥道。
“是我让他来的。”少年清脆的声音从长桌前响起。
银发骑士目不斜视地来到尤莱亚身旁，朝他行了个礼。
“圣子殿下，抱歉，我来迟了。”
“无妨，道恩，谢谢你能来。”少年对他露出了一个感激的表情。
“圣子殿下。”银发骑士表情沉静，“虽然有些突然，但就在刚刚，普林霍尔已经签署了他的认罪书，就在这里。”
他将手中的认罪书递给对方。
看着对方手中这一叠不薄的纸，少年愣了愣，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
他知道骑士长昨天才审讯完普林霍尔，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整理好了认罪书。看这文件的厚度，这可是不小的工作量……可昨晚他明明还处理了塞克塔斯的事情，难道他一整晚都没睡吗？
沈莫玄其实已经来了一会儿了，接到了伊斯特的消息之后，他就猜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计划外的事情，所以在门口听了会儿墙角。
认罪书是在174系统的帮忙下完成的，系统对这种文书工作简直就是信手拈来，他只不过是动动手写了字，然后找普林霍尔盖了个手印而已。
不过有一点尤莱亚没猜错，他昨晚确实没睡，毕竟和巨龙打完那场一波三折的架，天都已经快亮了。
不说昨天，打从深渊回来之后，他好像就一直没合过眼……不是在忙着救人，就是在忙着打人。
好在有法术可以恢复精力，不睡也死不了。
“圣子殿下，普林霍尔确实与恶魔勾结，但雷吉诺德二世之死却与他并无关系，是雷吉诺德二世自己与恶魔进行了交易，却又想要摆脱恶魔的控制，因此被契约反噬，才会暴毙。”
见少年认真翻看着认罪书，沈莫玄先说出了结论。
“艾尔维亚王国捏造这个理由，想让我们交出普林霍尔，无非是出于两种原因，一是他们只是想要趁机找个借口对科萨宣战；二是，他们觊觎普林霍尔先天圣体的身份，想要利用他做其它的事情。”
“先天圣体！”
银发骑士口中说出的关键词让几位红衣主教从座位上激动地站起来。
“你刚刚说……普林霍尔是先天圣体？你确定吗？”
沈莫玄缓缓转身，看向那几名神情莫名振奋的红衣主教，点了点头。
“没错，我已经检查过他的魔力回路，确实和常人不一致。”
听闻此言，几名主教顿时露出有些恍惚的神色。
“先天圣体……三位一体的传言竟然是真的，居然有人真的拥有可以成长的魔力回路……”
“如果……如果他真的是先天圣体……那他不能被交给艾尔维亚……不，他不能离开圣山！”
“没错！先天圣体对我们的意义太重要了，这样一来，普林霍尔决不能被处死。”
见原本已经达成一致的主教们口风骤变，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先天圣体”这个词，尤莱亚抬起头，困惑地眨了眨眼，“先天圣体是什么意思？”
“殿下，既然现在您已经开始掌权，那么这件事情您也应该知道了。”其中一位主教站了起来，“在教会中有一本名为《奥术之典》的书，书中记载了光明神陷入沉睡之前留下的预言，千万年前，光明神降世，驱逐了黑暗，将其封印在了名为深渊的位面，之后每隔一百年，血月便会降临光明的位面，这也意味着黑暗正在逐渐复苏，当黑暗的力量胜过光明之时，光与暗位面之间的通道会重新开启，两个位面互相融合，届时，深渊魔物就会降临此世，而世界也将重新陷入永夜之中。”
“要避免这样的灾难发生，必须集齐圣杯、圣枢与圣柩这三样圣器，并使用名为『三位一体』的神圣封印术打开圣域，将深渊魔物重新封印。”
“这个传闻我听说过，但这和先天圣体有什么关系？”尤莱亚问道。
红衣主教欲言又止，看向了站在尤莱亚身侧的银发骑士。
“雷蒙德阁下，下面要说的是教会最高机密，您是否该回避……”
“不需要。”
权杖敲击地面的钝响打断了主教的话，金发少年从座位上站起来。
还没来得及回答的沈莫玄眉梢微挑，看向一反常态语气强硬起来的少年，没有出声。
“道恩是我的守护骑士，也是光耀骑士团的骑士长，他不需要回避。”尤莱亚说道。
“圣子殿下，这不符合规矩。”
“如果这不符合现在的规矩，那我就重新设立规矩。”少年语气坚决，“我现在宣布，以神圣光明教廷第二十三代圣子的名义，我授予道恩·雷蒙德骑士长旁听所有议事内容，查阅教会所有机密资料的权利，凡是质疑他之人，将被视同于质疑我。”
“你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萨姆森主教？”
尤莱亚准确地喊出了那名红衣主教的姓氏。
萨姆森额角冒汗，在额头画了个十字。
“圣子殿下如若坚持，那便如您所愿。”
全程，两人对话中的主人公就像个隐形人一样，安静地伫立在少年的座位侧后方。
[……哇，宿主，是我听错了嘛，刚才尤莱亚怎么突然爆发了，吓了我一跳，不过他严厉起来的样子好帅气啊，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弟。]
518的声音在沈莫玄脑海中响起。
【或许，尤莱亚阁下潜意识里还是会对作为兄长的魔王冕下有所不同吧。】另一道更冷静一些的女声响起。
[174前辈你也这么觉得吧！不过……你可是从来不参与我们聊天的，今天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道是因为这是和宿主有关的事情你才出声？你这个宿主控！]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打岔。]
沈莫玄打断了两个系统之间的对话。
脑内的频道安静下来。
而萨姆森已经开始进一步解释三位一体的含义。
“殿下有所不知……三个圣器并非是单独的物品，而是魂器，他们会跟随具有特殊天赋的命定之人降临于世，普林霍尔阁下所具有的先天圣体，便是被称为“圣枢”的圣器所带给他的天赋，他可以拥有无尽的魔力回路。”
红衣主教语气一顿，抬起头，用复杂的眼神看向面前的少年。
“在神的预言中，圣杯是三圣器之首，它会指引我们找到剩下的两样圣器，而出于圣杯的特性，拥有它的人天生就会拥有强大的光明之力，因此，每隔几年年教会都会在全国各地筛选一遍适龄的孩子，在其中找到最有天赋之人。”
“而这个由神的旨意选中的孩子，将会成为吾神的代行者，教皇的候选人。”
伴随着萨姆森掷地有声的话语，金发少年那双湛蓝色的双眼微微睁大。
“尤莱亚·德怀特殿下，您就是圣杯，拥有可以提供无穷魔力的关键之人。”
第92章 红衣主教夕阳团
“我是……圣杯？这是什么意思？”
尤莱亚看向那名大腹便便的红衣主教。
萨姆森低下头，语气中多了几分恭敬之意。
“光明圣典降世篇中有言，吾神见信仰光明的人们在永夜中饥寒交迫，便化出金杯，赐以神血，凡饮此血者，便成为了圣徒，可在人间行使光明之力。”
“圣杯本体意味着无穷的魔力之源，圣子殿下，您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光明修士，最接近神明之人。”
对于萨姆森所说的内容，尤莱亚只是眨了眨眼，茫然道。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并不觉得自己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绝无可能。”萨姆森主教摇了摇头，“每一位圣子的力量都是由神迹认定的，不可能出错。只不过圣杯的力量太过强盛，为了避免影响到容器自身，也为了防止这力量被有心之人利用，在成为圣子的浸水礼仪式上，前任大主教在圣子殿下的魔力核心上增加了一道封印，这道封印封锁住了您大部分的魔力。”
“我的力量……”金发少年缓缓抚上自己的额头，“被封印了？”
“是的，不过圣子殿下不用担心，这只是暂时的封印，等到您成年之后，被册封为教皇之时，封印自然会在二次接受洗礼时被解除。”
少年的手臂缓缓落下，他看向座位上其他的红衣主教，见他们脸上都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是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你们说的这些……我为什么不知道？”
“作为圣子，您年纪尚小，又还未正式即位，这些教内事务本该由大主教以监护人的身份代为处理。但现在大主教之位空置，又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代为掌权，事急从权，我们才提前向您透露这些。”
萨姆森回答。
“没错，依我看，圣子殿下应该尽快选出大主教之位的继承者才是。”
他话音落下，便有几名红衣主教赞同道。
“附议。”
“附议。”
就在众人纷纷附议之时，一道冷肃的声音从金发圣子身后响起。
“前任大主教刚刚下台，你们就怂恿圣子殿下另立新人掌权，此举恐怕目的不纯吧？”
银发骑士的话令在座所有人脸色一变，有一名红衣主教直接起身斥责道。
“雷蒙德骑士长，注意你的言辞，在座的可都是红衣主教，是光明教廷的枢机司铎，你竟敢污蔑吾等的名誉？你就不怕……”
那名红衣主教的声音忽然一顿，他看着站在金发圣子身后那名身形高大挺拔的银发骑士，对方只是侧过头冷冷地朝他瞥了一眼，那双锐利如鹰鹫的冰蓝眼眸就好似要将他活活剖开，让人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是杀意……这无礼的圣骑士刚才竟然对他露出了杀意！
老人捂住胸口，不由地瞪大了眼睛，抬起手颤巍巍地指向对方。
关键时候，一根金色权杖挡住了两人视线的交汇。
金发少年下意识地往侧边一站，挡在了自己的守护骑士面前。
“道恩有没有污蔑你们，各位主教心中应该更加清楚才对。莫非刚刚附议的几位大人，都自愿退出大主教席位的竞争？”
“这……”
本欲追究银发骑士的妄言之过的几名主教脸色忽青忽白，在座位上顾自按捺着怒气，没再说话。
“圣子殿下，另立大主教之事并非如此紧迫，以后再提也罢。当务之急，是决定对普林霍尔的处置结果。”
一道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打破了僵持的气氛，是普利莫主教。
“依我看，即便普林霍尔就是先天圣体，也改变不了什么。诸位请不要忘记，普林霍尔的身体已经被一位来自深渊的恶魔玷污，他甚至失去了原本的天赋，无法再自行产生光明之力，他的先天圣体等同于名存实亡。还不如趁早将其净化，让圣器可以尽快回归神明的怀抱，重新转生到一个纯洁的身体当中。”
白发老人的声音沧桑而又无情，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几位长桌上的红衣主教点了点头。
“……普利莫主教说的也不无道理，但要寻找圣器寄宿之人，等同于大海捞针，如若这个时候杀了普林霍尔，恐怕下一次再次遇到先天圣体，又是几十年之后了。”
“既然这一代的圣杯已经确认，随着圣子殿下的能力成熟，他也会指引我们找到下一个圣器的。先解近虑，再顾远忧，我们不妨将普林霍尔交给艾尔维亚王国，以免边境再起战事。”
“那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不如我们想办法将圣枢从普林霍尔身上剥离，直接转移到新的身体当中……圣书上也有记载，要剥离圣器，只需要将其皮肤连同魔力核心一起挖出……”
“够了！”
权杖敲击地面的钝响打断了长桌上的议论。
议事厅顿时安静下来。
尤莱亚看着长桌下身穿红色教袍的主教们，只觉得他们身上的衣袍那样刺眼，仿佛是用鲜血染红的一般，散发出了难闻的铁锈味。
“普林霍尔到底有没有罪，如何定罪，难道与他是否是先天圣体或是这封信有任何关系吗？诸位主教明明是教廷德高望重的教宗，提及对罪人的处置，却句句都是利益为先，毫无公平正义可言。”
金发圣子双眼发红，说话时声音有着隐忍的颤音。
“你们几番改口，枉顾事实，立场颠倒，甚至为了所谓的先天圣体想要对罪人处以极刑，你们可曾想过普林霍尔原是你们昔日的同袍？”
“你们心中可还有半分光明神信徒应有的仁爱和慈悲？”
少年的连番质问让在场陷入了一片死寂，半晌，普利莫主教才缓缓道。
“圣子殿下，您先不要激动，您年纪尚小，有些事……你现在可能还无法理解，但以后就会……”
“不，我永远也不会明白，也请您也不要再用年龄来反驳我了！”
少年打断他。
他抿了抿唇，扭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银发骑士，心中的烦闷和焦躁逐渐被那双冰蓝色的双眼中的镇定和安慰抚平。
冷静点尤莱亚，你可以的。
如果你是道恩……你会怎么做呢？
少年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湛蓝的双眼中露出坚定的神色。
“我心意已决，从今日开始教廷不再设立大主教之位，加德兰教区由我直接管辖。”
“至于前任大主教普林霍尔，明日，他的案件将在裁决法庭公开审理，由光耀、秩序骑士团代表共同投票决定最终的审判结果。由于各位枢机主教与前任大主教干系过深，为了保证审判的公平性，这个案件你们就不用参与最终裁决了，同样，裁决骑士团团长与此案直接相关，也不会参与投票。”
少年顿了顿，又道，“我也一样。”
“为了避嫌，也麻烦各位主教大人暂时不要与他人进行联络，我会派圣骑士照顾各位直到审判结束。”
“等待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会亲自出使艾尔维亚王国，向他们解释清楚事情缘由。”
“如有异议者，可以在此提出。”
金发少年话音刚落，便立刻有人拍案而起。
“圣子殿下，您这是何意，难道您要剥夺枢机主教团的最高裁定权……”
噌——
一道寒光从所有人面前闪过，银色的长剑从骑士身侧的剑鞘中飞出，发出清越的剑鸣。
只是一晃眼，锋利的剑刃便已经深深没入实木桌板，正好立于那名站起来的红衣主教食指与中指中央。
“主教大人，慎言。”
银发骑士双脚未有寸动，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金发圣子身后，冰蓝色的眼眸在长桌旁惊怒交加的红衣主教们脸上一一扫过，语气漠然。
而被他犀利的视线扫过的众人，无不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
那是被杀机锁定的危机感！
啪嗒。
一滴冷汗从被银剑抵住指缝的那名主教额角滑落，他缓缓抽回手，瘫坐到椅子上，将剩下的半句话咽入了喉中。
场内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众人看着在长桌前站着的一高一矮的两人，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普林霍尔一倒，光明教廷中竟然再无人能够与这位白银之焰抗衡，只要这位圣骑士长一人拥护着圣子，那么便代表着圣子背后拥有整个圣骑士团的支持，哪里还有让他们趁虚而入的机会。
而他们枢机团没了普林霍尔，就如同没有了主心骨一般，竟然直接被圣子架空，连原本的最高裁决权都被骑士团给取代了！
金发圣子右手边，红衣主教普利莫默默看着这一幕，玻璃镜片后的双眼划过一丝暗芒。
光明教廷……这是要变天了……
第93章 圣子的探视
阳光从议事厅的长桌背后的珐琅彩玻璃中映射进来，浮动的尘埃在空气中缓缓飘游着。
在几分钟前，这场会议已经不欢而散。
徒留金发圣子坐在空荡荡的会议桌前，出神地望着桌面上摊开着的几张羊皮纸，还有那封来自艾尔维亚王国的信函。
他的右手手掌不自觉地抓紧了椅子上的扶手，指腹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手背被人盖住，温热的温度从触及的皮肤中传达过来，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少年眨了眨眼，扭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圣骑士。
“道恩……怎么了？”
“你的手在发抖。”
男人这样说着，松开了握着他的手。
尤莱亚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放在椅背上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握住权杖的掌心也满是冷汗，些许酸涩之意从指节上传来。
“抱歉，我只是第一次参加议事有些紧张……果然，全都被我搞砸了。”
少年垂下眼帘，苦笑了一声。
“不，你做得很好。”
一道宽抚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少年怔了怔，不确定地仰起头。
“真的吗？”
“嗯。”圣骑士点了点头，语气认真而又笃定。
“但是……我刚刚只是一气之下做出了这个决定……如果真的如主教们所说，艾尔维亚因此对帝国发动战争……”
冲动和愤怒如浪潮一般涌来，又褪去，尤莱亚的心底产生了一丝自我怀疑和后怕。
他真的做对了吗？
“我不想让更多无辜的人牺牲了……”
少年低下头颅，浅金色的睫羽掩住了宝石般的蓝色眼眸和缀在其中的泪珠。
头顶被一只宽厚的手掌盖住，安定的感觉从其中传来。
“战争从来不是因为明面上的导火索而引起的，如果艾尔维亚真的因此侵略科萨，只能说他们是蓄谋已久，你没必要自责，尤莱亚。”
“如果你要成为一名真正的领袖，就不能够畏惧牺牲，如果小的牺牲能够换来更大的和平，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道恩……”
尤莱亚抬起头，望向面前的圣骑士，而对方正用那双如大海一般深沉又平静的双眼凝视着他。
他的眼神好似有某种力量，让少年摇摆不定的心情也跟随着空气中的尘埃缓缓落下。
“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尤莱亚不禁道。
像你一样，强大，成熟，遇事冷静，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你不需要像我一样，圣子殿下。”男人回答，“你保持自己的模样就很好了。”
对于圣骑士的话，少年却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不……他不想，也不能再继续软弱下去了。
那个总是被人保护在身后，少不经事，天真无邪的孩子，应该长大了。
半晌之后，他缓缓睁开眼睛，说道。
“我想去看看他。”
圣骑士没有询问他说的是谁，只因为那个名字，他们都心照不宣。
“好。”
他没有拒绝。
……
圣山的地牢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贵宾。
金发圣子穿着曳地的白金教袍，他的手中握着那柄象征着权利和地位的权杖，装束隆重而又端庄，让昏暗的牢狱都跟着蓬荜生辉起来。
“圣子殿下！雷蒙德大人！”
看守地牢的十字守卫军兵士们诚惶诚恐地朝着两人单膝跪下，在额前画上十字圣号。
“免礼。”
少年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我想见见普林霍尔。”
“圣子殿下，普林霍尔他……”
为首的兵士有些犹豫地抬头，用问询的视线望向站在金发圣子身后的银发骑士。
后者微不可查地朝着会面室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兵士了然地低下头。
“圣子殿下，地牢脏污，请您到会面室稍作等待，我们这就将犯人带过来。”
“没关系的，我想直接去见他，可以吗？”少年圣子的语气很是温和。
“可是……”
兵士再次抬起头，试探性地看向圣子身后的光耀骑士长。
男人闭了闭眼，片刻后，微微点头。
“属下明白了，圣子殿下，请您随我来。”
“嗯。”尤莱亚抬起自己的衣袍，跟了上去。
他往前走了几步，却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异常，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站在原地的守护骑士。
“道恩？”
“圣子殿下。”银发骑士语气淡然，“后面的场景，我不适合在场。”
“……是我欠考虑了。”
作为这个案件的审判长，道恩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犯人单独会面的。
少年想了想。
“那你先坐一会儿，我很快就会回来。”
“无妨。”男人回答，“你应该有很多话想要说，慢慢来吧，我会在这里等你。”
“圣子殿下，这边请，小心阶梯……”
尤莱亚最后回头看了站在原地的骑士一眼，便跟随着带路的兵士离开了。
而然，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的下一刻，原本还在原地佁然不动的圣骑士双眼微眯，银色的传送法阵在脚下张开，将他的身影吞没。
……
“嗬……嗬……”
浊而重的气息在昏暗狭小的空间中回荡着。
普林霍尔侧躺在一张简陋的铁架床上，被拷在身后的禁魔手镯让他无法自如地转身，他只能维持着头朝外的姿态侧躺着。
他的头发已经很久没有打理了，原本柔顺的金发变得干枯凌乱，上面还沾染着干涸的黑血和他自己的汗，脏兮兮地黏连在他苍白无比的颈侧和脸颊上。
他的脸色潮红，灰眸中的瞳孔有些涣散，在愈发粗重的呼吸中，他小幅度地移动着身体，艰难地用小腿摩擦着床铺。
在残破的黑袍之下，金发男人的下腹处，那恶魔留下的魔纹正在发出玫红色的幽光，那犹如诅咒一般的力量仿佛是埋藏在他的身体里的毒蚁，在他的骨髓和血肉当中攀爬，痛苦和瘙痒在他的身体里流窜着，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如泣如诉的低喘，但紧接着又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皱紧了眉头。
“……该死……该死……该死！”
他用额头抵着坚硬的床板，闭起眼睛，喉中发出低低的咒骂。
一道银光在牢房中亮起。
金发主教倏地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仰起头，瞳孔缓缓对焦，望向出现在他床边的男人。
银发骑士长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手中拿着干净的衣物，他的身形高大，投下的阴影将他的整个身体都笼罩在内。
“道恩·雷蒙德，你怎么现在才来！”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让普林霍尔忽然挺起身半坐了起来，挪到了床边，他的额头靠到了男人冰冷的盔甲上，那冰冷的温度很好地慰藉了他因为过度灼热而愈发昏沉的大脑，让他勉强找回了几分理智。
“该死的圣骑士，你是故意羞辱唔……”
“嘘——”
一只手迅速捂住了普林霍尔的口，并顺带着推开了他的身体。
他听见面前的圣骑士用比平常时候快了几分的语速冷静地说道。
“尤莱亚要见你。”！
这句话比任何手段都要好用，金发主教猛地瞪大眼睛，就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的双目不敢置信地移动到圣骑士的脸上，看着他用毫无波澜的表情说出堪比死刑审判的残酷话语。
“他马上就到门外了。”
这句话让普林霍尔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他的心跳猛地加速，感官瞬间变得灵敏得可怕，仿佛听见了那紧闭的铁门外传来了金发少年熟悉而又独具韵律的脚步声，还有他那长及地面的衣袍在地面上拖动着发出的窸窣声。
“圣子殿下，请您往这边走。”
兵士的声音隔着墙壁传来。
“好的，麻烦你了。”
紧接着便是少年那清脆悦耳的声音。
真的是他！
普林霍尔的身体陡然僵硬，犹如被迎头泼了一桶冰水一般，过热的大脑猛地清醒过来，但随即又陷入了一片空白。
怎……怎么办……
他……他现在这个模样……
似乎是见他已经了解到了现状，圣骑士松开了手，将手中的衣服随手丢到一旁。
他摘下手上的秘银手套，动作干脆利落地挽起双臂的袖子，一边活动那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一边说道。
“时间不够了，我会先帮你先暂时压制住魔纹，我们速战速决吧。”
普林霍尔的嘴唇微微颤抖，摇晃的视线勉强落在面前的人面孔上。
他的神情依旧是那样冷漠，就好像刚刚说出的不过是“我先喂你吃点东西吧”这样稀疏平常的话语。
“你这个疯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普林霍尔的喉中发出了濒死的困兽一般的压抑的呜咽声。
他绝望地闭上眼，脸上露出了崩溃到极致的破碎的神情。
他从床上跌落下来，跪倒在圣骑士的靴前，低声哀求道。
“杀了我吧……道恩……杀了我吧……求求你了……不要让他看见我这样……”
而对方却只是强硬地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摔回了床上。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普林霍尔睁开眼，望着银发骑士那双冰霜一般的蓝眸，对方眉心微微蹙起，似乎已经感到有些不耐。
“你……”
他的胸膛连续起伏，却几乎失声。
光明神在上。
请让他立刻死了吧。
第94章 圣骑士的破解之法
清脆的衣帛撕裂声音响起，普林霍尔瞳孔微缩。
“不……”
他抬起膝盖，试图阻止圣骑士的靠近，却被轻易地压制，就像是被黏在蛛网上的飞蛾，羽翼扑腾震颤，却只是让自己被缠得越来越紧，无处脱身。
“已经附着得这么深了吗？”
银发骑士眼神专注地看着那玫红色的魔力符文，冰蓝的双目微微发光，在“真实之眼”的加持下，魔力穿透了肌肤表面深入其中，看见了如扎入土壤的植物根茎一般细密而又复杂的魔力回路。
他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又像是在研究一个失败的实验体，认真中带着几分审视，令人刻骨铭心。
普林霍尔甚至可以到他那犹如实质的视线一寸寸地经过那玫红色的魔力符文，像是在用目光将其重新描绘了一遍。
他的心悬了起来，腹部不由自主地绷紧，紧实的肌肉线条浮现出来。
而沈莫玄已经迅速完成了大致的评估。
雷维阿坦留下的魔纹等同于用黑魔法在普林霍尔原本的魔力回路上建了一个闸门，将原本魔力核心产生的魔力拦截住了，同时又在闸门之下进行了改造，将整个回路的源头收束到了这个魔纹上。
因为缺乏魔力，所以作为替代核心的魔纹就会产生作用，自发地唤醒宿体去获取魔力的本能。
要想破除这种影响，只能够将整个“闸门”破坏掉了。
但魔纹已经连接上了身体各处的回路，而回路就像是人体的神经一样，是有知觉的。
恶魔种下魔纹的时间太早，在日积月累之下，原本的魔力回路的生长方向都已经发生了改变，就好像被移植到了另一个树根上的树一样，魔纹与普林霍尔的魔力回路已经不分彼此，几乎是不可磨灭的。
或许是因为普林霍尔特殊的体质，他身上后天成长的魔力回路已经将魔纹完全包裹了起来，要破坏这个魔纹，就好像要将一棵树连根拔起，其痛苦不言而喻。
但应该不至于把人痛死……吧？
沈莫玄觉得自己的方案是可行的。
但普林霍尔似乎是临到关头又起了退缩之意，连连摇头，眼中有了湿意。
“放过我吧……不要这样对我唔唔唔！”
“安静点。”
这时候反悔也来不及了，毕竟魔法契约已经定下。按照约定，只要沈莫玄完成了替他压制魔力符文这个条件，普林霍尔便必须执行他的承诺，不能提及任何对安德烈·柏宜斯不利的证词。
沈莫玄将撕下来的衣服布条缠成了一个球，掰开抗拒不止的金发主教的下颚，塞到了他的口中。
然后他在牢房里张开了一个隔音结界。
“我会用光明之力把整个魔纹震碎，会很痛，你做好准备。”
他严肃道。
听闻此言，金发主教表情一滞，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震碎……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要对魔纹动手……不是要对自己……做什么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普林霍尔忽然安静了下来，但难得他肯配合，自己也比较好动手。
银发骑士低下头，将膝盖放在床沿，身体微微倾斜，左臂支在金发主教身侧，右手微张，食指指尖抵在了魔纹的中央，他的指腹在其上摸索了两下，像是在探寻患处的医生，下一刻，指尖定在了对方肚脐下三寸左右的位置，微微下摁。
就是这里了。
明亮的白光从指尖亮起，精纯的能量凝聚在一点，瞬间穿透了那玫红色的魔纹，将整个回路覆写。
“唔！”
仰躺在床上的金发主教瞪大了双眼，瞳孔骤然收缩，脖颈的青筋暴起，脊背像是煮熟了的虾一般拱了起来。
眼泪一瞬间从泪腺飚了出来。
太痛了！
纯白的魔力流经他的身体，几乎是在一瞬间点亮了所有的魔力回路，带来一阵有如实感的酥麻，像是滚烫的岩浆在火山喷发的那一刻流进了干涸的土地那漆黑的沟壑，那强烈的疼痛让人几乎要立刻晕死过去。
魔力回路中的光明之力透过他的皮肤映射出来，让他像是被开过片的瓷器那样，皮肤上出现了一道道透着光的裂痕。
普林霍尔用力咬紧了口中的填塞物，才忍住没哀嚎出声。
但这还没有停止。
圣骑士那略带薄茧的指腹在他的皮肤上擦过，显然，对方说的“震碎”是非常彻底的意思。
……
沈莫玄皱起眉。
本来以为一下就好了的，但看起来只是破坏了分支，主干还是勾连在一起。
还需要再来一下吗？
他看了一眼普林霍尔的状态，见他意识还清醒，只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恍惚地看着自己，像是畏惧又像是臣服。
他大概已经做好了迎接下一次的准备。
还挺皮实的，应该死不了吧。
沈莫玄放下心了，他干脆将整个掌心覆盖在对方的下腹，在魔力感知下，对准了已经隐隐破碎的魔纹中央，魔力凝结，然后放出——
“唔！！！”
指尖在身后掐进了掌心当中，刺破了皮肤，汩汩的鲜血从指甲缝中流出来，金发主教猛地脖颈后仰，目眦俱裂，脚趾蜷缩，脚背绷成了弓形。
他的心跳在那一瞬间直接骤停，意识出现了持续数秒的断层，强劲的魔力流宛若汹涌的洪水，直接冲垮了阻拦着前进的大坝，一路高歌猛进，涌进了他眉骨中央的魔力核心当中，将其中笼罩着的的黑暗气息顷刻撕成了碎片，然后又扩散到整个大脑皮层，让他的感知全然错乱，眼前一片闪烁跳跃的雪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但或许也只有那么几秒。痛感被逐渐稀释，普林霍尔的心跳又逐渐恢复了跳动，因为魔力过载而抽动着的神经让他的五感前所未有得灵敏，他听见了门锁被人插进了锁芯的声音。
咔哒——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普林霍尔倏地蜷缩起身体，反射性地往圣骑士的身后躲，想要借他高大宽阔的身躯阻挡自己，避免这狼狈不堪的模样被人窥见。
他的动作踉跄又仓促，脸上满是惶然。
但门没被打开。
锁芯中的钥匙像是遇到了什么阻力，没能被继续推动。
“咦……”
门外传来兵士疑惑不解的声音。
“圣子殿下，可能是这锁芯有些生锈了，门有些不好打开，请您稍等片刻。”
普林霍尔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缓缓扭过头，看着头顶的圣骑士。
而圣骑士也正看着他。
他抬起他的下颚，从他口中抽出了那已经被唾-液浸湿的布帛，手上冒出一团白焰将其吞噬殆尽。
紧接着他拽过他的手臂，咔嚓一声拧断了桎梏了他许久的禁魔手镯，然后将那身干净的衣物丢到他的身上。
“换上。”他命令道。
奔流的血液从疏通的血管中流向已经没有知觉的手腕，酸胀和酥麻的感觉一瞬间全都涌了上来，手臂以一个不受控的姿势垂在身侧，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
普林霍尔咬着牙，缓缓地用如筛糠一般颤抖着的手抓起那件衣服。
一声轻如幻觉的叹息声传来。
手中的衣袍被人夺过。
普林霍尔抬起头，还没完全恢复的视觉让他能看见圣骑士的脸上和发丝间跃动着的银色光点，他整个人都闪着耀目的光，唯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沉沉地俯瞰着自己，倒映出自己此刻的模样。
褴褛的黑袍汗涔涔地黏连在身上，凌乱潮湿的金发贴附在额头和脖颈，他的皮肤苍白，脸色却酡红，像是发了一场高烧，嘴唇也鲜艳得好像要滴血。
像是触了电一般，普林霍尔扭过头，窘迫地避开了对方明镜一般的双眼。
他……他怎么会是这幅模样！
这成何体统！
因为被束缚太久而失去知觉的手臂被人向上抬起，干净的衣物从上往下罩下，圣骑士沉默不语地替他换掉了那件早就不能再穿的黑袍，丢到地上，在他身侧打了个响指。
银白的火星从地上燃起，将那件黑袍毁尸灭迹，与此同时，男人右手微张，悬置于他的头顶。
一道温暖的光环自上而下穿过身体，所经之处，粘腻的血迹和汗液不翼而飞，肌肤变得重新清爽起来。
此刻的金发主教除了脚上的镣铐和微红的眼角，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
“记得不该提的就不要提，否则，我随时可以告诉他，你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低沉的话语伴随着金属卡扣闭合的声音响起，圣骑士戴上了秘银手套，警告性地瞥了一眼面前的金发主教。
没等他的回应，男人便直接撤回了房间中的静音结界和锁芯当中的魔力桎梏，脚下出现了一个银色传送法阵，像来时那样，突兀地消失在原地。
看着对方消失的位置，普林霍尔神色有些恍然。
他的手掌缓缓地移动，指尖隔着衣物贴在了下腹处，那里还有着隐隐的钝痛，但那种痛和之前的那种无法触碰的瘙痒不一样，是炙热的，滚烫的，却也是熨帖的，踏实的。
他的身体再次战栗起来，但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外在的因素，而是因为他自己无法平静下来的情绪。
……就这样，一切都结束了。
那暗无天日的，身不由己的三十年。
那沉重的，压迫得他喘不过气的巨石。
在那个名为道恩·雷蒙德的圣骑士的轰然一击中，碎成了齑粉。
……
锁芯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圣子殿下，可以了。”
门被推开。
杂乱繁杂的思绪猛地收拢，普林霍尔挺直脊背，打起精神，用尽量若无其事的姿态往外看去。
门外，金发少年穿着一袭洁白的教袍站在那里，他的眼神澄澈，碧蓝的眼眸洁净如洗，一如初见。
第95章 主教与圣子的对话
当少年走进牢房的时候，两人都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普林霍尔的目光落在了尤莱亚的手上，看着那曾经被握在自己手中多年的黄金权杖被少年执于手心，他的心中有些感慨。
这种感觉既不像是嫉妒也不像是反感，只是有些怅然。
“你哭了？”
少年清稚的声音在牢房中响起，就好像是本不应该落入墨盘当中的白玉珠。
普林霍尔蓦地偏过头，用头发挡住了自己眼角的绯红。
“咳咳……没有……不过是眼睛里进了灰尘。”
他清了清嗓子，让自己说话的音色不要太过沙哑。
但这拙劣的借口连单纯的少年都搪塞不过去。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尤莱亚问道。
为难？
岂止如此。
普林霍尔在心中自嘲般笑了一声。
“你特意过来，就是来关心我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可以走了，如你所见，我很好。”
他赶客道。
尤莱亚看着面前语气冷冰冰的男人，他穿着一件还算整洁干净的黑袍，身形看起来似乎清癯了很多，面色也不太好，好像生病了，眼眶红彤彤的，鼻头和嘴唇都鲜艳得仿佛刚刚哭过。
“我读了你的认罪书。”
少年说道。
见他这么说，普林霍尔的表情变得更加不自然起来。
那个该死的圣骑士，该敷衍的时候偏偏那么认真，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将他那点不堪回首的黑历史都给写了上去，他签字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怎么，你对上面的内容还心存疑虑？”
“不是的。”尤莱亚摇了摇头，“我相信道恩。”
少年对圣骑士提交上来的认罪书的内容深信不疑。
听见这毫不犹豫的回答，普林霍尔心中五味杂陈。
“……你就这么信任他？”
“道恩不会骗我的。”少年语气笃定。
男人眉梢蹙起。
“那家伙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要太依赖他，尤莱亚。”
听见金发主教意有所指的警告，少年用有些奇异的眼神打量了他一下。
“为什么呢，难道你觉得道恩会成为下一个你吗？”
“……”普林霍尔表情一滞。
“他只不过是一个骑士。”
“他是我的守护骑士。”
“我也曾是你的教父。”
“我也曾经相信你。”
“……”
少年的回答让普林霍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顿了顿，缓缓道。
“尤莱亚，就把这当做我最后的忠告吧……别太相信他……”
“就好像你相信那个恶魔一样？”少年反问道。
“……”普林霍尔闭了闭眼，“是的，我就是前车之鉴……道恩·雷蒙德，你要小心那个圣骑士。别让他利用了你。”
“道恩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能够断定？如果他真的背叛了你呢？”
少年愣了愣，像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那我应该会很伤心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低落。
“但我宁愿在真相揭穿的那一刻伤心，也不想要现在就辜负他。”
“……那家伙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了？”
听见这话，尤莱亚突然抬起头，看向对方。
“你还记得赛斯吗？”
“……你是说那个吸血鬼？”
“是啊，就是他。”少年点了点头。
“一年前，在红月湾的时候，我以为他只是一只被刚刚转化的吸血鬼，所以义无反顾地收养了他。”
“道恩他一直都在试图劝说我不要接近赛斯，但他并没有阻拦我，因为他知道我只要打定主意就不会回头的。”
“但是赛斯却骗了我，他不是什么初生的吸血鬼，他是勒森魃族的亲王，他得到了我的赐福，却反过来用它袭击了圣山。”
“我给予了赛斯信任，但他却利用了我的信任，那是我的轻信。”
“可道恩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会在我将要犯错的时候提醒我，哪怕这并不属于他的职责范围。”
“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总是及时地对我施以援手，却从来没有在我落魄或者危难的时候提出任何条件。”
“他和我立下了契约，但这个契约却不需要我付出任何东西。”少年抚上自己的脖颈，“只是能让我随时随地地召唤他，让他能够来到我身旁保护我。”
“他已经给予了我太多，而信任是我唯一能够回馈他的东西了。”
“我不喜欢怀疑别人，请把这当做我的缺陷吧。”少年说道。
“当我需要怀疑别人的时候，仅仅是这个念头就让我感到极度惶恐不安。”
他侧过头，望着墙上的天窗兀自说着。
“即便是现在，就算我清晰地知道你犯下的罪罄竹难书，但当我站在你的面前，看到你这样憔悴的模样，想到你曾经对我的指导和照顾，我的这里……就难受极了。”
少年抚上自己的胸口。
“道恩他对我这么好，我无法昧着自己的良心去怀疑他，如果他因为我的不信任而对我感到失望，我恐怕会愧疚得想要死去的。”
“尤莱亚……”
少年圣子的话让普林霍尔不知道如何应对。
室内陷入了寂静。
一坐一立的两人就这么在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
直到权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少年往前走了几步，提起了正事。
“……艾尔维亚王国送来了信函，他们怀疑是你杀了雷吉诺德二世。”
闻言，普林霍尔的双眼一下子锐利起来。
“谁说的？”
“信函的署名是二世的弟弟朱利安，他是现在艾尔维亚王国的实际掌权者。”少年道，“他们态度坚决，七日之内，如果我们不交出你，他们就会进攻科萨。”
“雷吉诺德的死与我无关。”普林霍尔皱了皱眉，“是雷维阿坦和他之间有交易。”
“我知道，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尤莱亚说道，“我需要更多细节和证据。”
金发主教偏过头，像是在回忆。
“……这件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雷维阿坦曾经说到过，雷吉诺德二世是因为想要违背契约，所以被他给毒死的，按照那个恶魔惯用的手段，他会附身到毒蛇身上，然后咬死对方。”
“艾尔维亚王国这么说，可是有什么证据？”
少年点了点头，“他们说发现了雷吉诺德二世留下的血书，书上写着是你给他下了慢性毒药，让他在你离开之后毒发身亡的。”
“我给他下毒？”普林霍尔怒极反笑，“荒谬！光明教廷从不干预政治斗争，雷吉诺德二世在我离开艾尔维亚的时候还好好的，那封血书十有八九是伪造的。”
“但现在我们也无法自证，不是吗？”
“……”普林霍尔看向他。
“是的。”他缓缓点了点头，“所以你可以把我交给他们，尤莱亚。”
“不，我不会这么做的。”少年拒绝道。
“为什么？这是现在最好的方法，不是吗？他们要的是我，而教廷想要的是和平。”
说起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普林霍尔像是来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一般，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些强势。
“还是说……你是被那群老顽固说的什么三位一体给糊弄了？没必要搭理他们，三位一体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尤莱亚歪了歪头，“你说的不可能实现……是什么意思？”
普林霍尔凝眸看向他。
“你也应该听说了吧，要实现三位一体的神圣封印，需要三样圣器，圣杯，圣枢和圣柩，三样缺一不可。”
“圣杯，是可以供给无穷魔力的神圣之源，也就是你。”
“而圣枢，就是产生无尽魔力回路的神圣之体，是我……如果没弄错的话，艾尔维亚也是因为这个才想要得到我的吧。”
“但很可惜，我想，我身体里的魔力回路已经没有用了。”
他语气淡然，仿佛说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事情。
“最后一件圣器，名为圣柩，那也是三件圣器中最为神秘的存在，在历史上，我们找到过多次圣杯，也有的圣杯会指引我们找到圣枢，但唯有圣柩，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传说中，圣柩是可以承载无限魔力的神圣之棺，它本身没有任何属性，但却可以承载任何属性的魔力，它是三位一体的最后一环，但几百年来，我们从未找到过这样特殊的人。”
“所以，三位一体是不可能实现的，教会的其他主教如果想用这个来牵制你，你大可以这样回复他们。”
普林霍尔有些累了，腹部还在隐隐作痛，他将腰背倚到了墙上。
“说到底，有深渊巨龙在，暗位面入侵的事情还离得很远，你可以让他们没必要杞人忧天，整天拿教典说事。”
“你说的我都明白了。”
少年点了点头。“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拿你去交换和平。”
金发主教抬起眼眸。
“我不懂这些利益交换的事情，但是既然你没有杀死雷吉诺德二世，那么将你交出去便是在将你作为牺牲品。即便你现在是罪犯，但也拥有人权，光明教廷没有权利这样做，我也不能。”
“尤莱亚……你不需要维护我，左右我也是个将死之人。”
普林霍尔神色复杂地望向他。
少年以湛蓝的眼眸予以回视，“不，我维护的不是你，而是我——是我作为圣子的底线和原则。”
普林霍尔再次陷入了沉默，“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已经决定要亲自去艾尔维亚王国一趟。”
“什么，绝对不行！”金发主教双眼一眯，“你现在去就是羊入虎口，你明白吗？尤莱亚！”
“如果我不去，战争势必就会发生。但我去了，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如果说这场流血是可以避免的，那我便一定要竭尽全力去争取。”
金发少年眼神坚定。
“不行，尤莱亚，你听我说……”普林霍尔抬起手。
“普林霍尔，你不需要再劝我了。”
少年回答。
“现在不比从前，我不会再听你的话了。”
“……”金发主教瞳孔微缩，手臂悬停在了半空中，喉结上下滚动，嗫嚅道。
“尤莱亚，你恨我吗？”
“我无法埋怨你，也并不憎恨你。”少年回答，“你是恶魔的受害者，也是我敬重的恩师，如果你早些告诉我，我甚至愿意将我的魔力给你。”
他的话让普林霍尔猛地抬起头，眼神中迸射出了不一样的光芒。
“可是你没有那么做，你和恶魔一起迫害了那么多光明修士，还间接害死了那些光耀圣骑士，这一点，恕我无法原谅。”
“普林霍尔，我很感激你昔日的教导和照顾，但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的教父了。”
少年决绝的话语让普林霍尔心口微窒，很难分辨对他而言震碎魔纹和这句话带来的痛楚哪个更大一些。
但尤莱亚显然心意已决。
“道恩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明日就是审判日，你好好休息吧。”
他这样说着，便转身，没有留恋地离开了这个地牢。
第96章 主教的审判日
“道恩。”
少年出来的时候，圣骑士还站在原地，就连动作和姿态都未曾变化过。
“抱歉，让你久等了。”
沈莫玄摇了摇头，“没有，你出来的比我想得还快一些。”
“是么……”少年怔了怔，随即垂下眼帘。
“他好像并不想和我说话。”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进入房间的时候普林霍尔的抗拒，就好像是突然竖起了尖刺的刺猬，满是抗拒和警惕。
或许，是两人之间的地位忽然颠倒，让他无法接受吧。
沈莫玄大概能猜到少年在想什么，不过此刻他也不好解释，普林霍尔是因为身体的异常才不想见他的。
刚才时间紧迫，所以他击碎魔纹的时候下手稍微粗暴了一些，普林霍尔能坐直身体都算是疼痛耐性不错了，他都不知道他还能撑着那虚脱的状态和尤莱亚聊这么久。
不过那家伙对尤莱亚居心叵测，两人能保持距离自然是再好不过。
“我们走吧。”
他道。
“好。”
尤莱亚点了点头，跟随圣骑士一起离开了地牢。
……
“道恩，明天就是审判日了。”
“嗯。”
“你觉得普林霍尔会被判处死刑吗？”
“我不知道。”
“如果是你，你会选择怎么判决他呢？”
“圣子殿下想要知道吗？”
金发圣子的脚步停了下来。
尤莱亚扭过头，看向身后的圣骑士长。
“……抱歉，道恩。你不必告诉我你的决定，我不想要干扰你的判断。”
“那么圣子殿下呢？”银发骑士反问道。
“我不会参加最后的判决。”
“如果你有这个权利，你会怎么判决他呢？”
“……”金发圣子沉默了。
他看着身后的银发骑士长，欲言又止。
“道恩，我……”
“我不想杀他。”他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选择放弃判决权。”
少年如湖泊般澄澈的双眼中闪过一些脆弱的碎片，他的神情有些彷徨。
“你会觉得我太过懦弱，太心慈手软吗，道恩？”
“他和你相处了这么久，他算是你的半个长辈，你不想杀他，是人之常情。”沈莫玄回答。
“如果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可以眼都不眨一下地杀死，那么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尤莱亚吗？”
少年垂下头。
“可是……”
“没关系的，尤莱亚。”骑士走到金发少年面前。
“如果你不忍心的话，就交给我来动手吧。”
少年倏地睁大了眼睛。
他仰起头。
面前的银发骑士比少年要高出一个头，他站得近了，少年的视线便只能看见他那冷峻的下颚，颜色浅淡的嘴唇，还有俯瞰下来时如同剑刃一般能够穿透人内心的锋利眉眼。
“……好。”
少年的喉中颤抖地说出这个字。
……
审判日来临前的那一夜，无人入眠。
里德·柏宜斯坐在窗台上，支着手肘，视线穿过面前的蔷薇花丛，看着天际的红月。
巨大的狼犬依偎在他的身侧，用温热的身躯替他挡着风。
……
地牢中，普林霍尔仰躺在铁架床上，银色的链子一端焊死在墙面上，另一端连着他的脚踝。
他的灰眸中倒映着天窗外的月色，猩红的月光穿过栅栏，在他苍白的脸庞投下分裂的光辉。
……
圣子寝殿门前，沈莫玄抱着剑在走廊上伫立着。
自从发生了黑龙塞克塔斯入侵的事情之后，他便开始亲自值守圣子寝殿。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会让任何意外再次发生。
他的目光向外飘去，落到了那轮红月上，双眼微眯。
而一门之隔的房间内，金发少年抱着双腿蜷缩在床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视线瞥向门口，仿佛是隔着门板望着站在门口的银发骑士。
……
月落日升，审判日来临了。
作为最重要的嘉宾，裁决法庭为尤莱亚设立了一个单独的旁听席，在审判席的右侧，金发圣子手握权杖，端坐在座位上，侧着头认真望着坐在正中央的席位上的银发审判长。
和往日里一袭铠甲的装束不同，男人穿着一袭黑色长袍，衣袍上是象征着裁决图案的十字与荆棘，他将碎发全部梳到了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那冷硬疏离的眉眼，凛冽的气势收敛，看起来多了几分斯文。
他正诵读着手中的判罪书，口齿清晰，言语流利，语气肃穆。
“……综上所述，你在身为红衣大主教期间，以权谋私，勾结恶魔，迫害包括圣子在内的多名光明修士，以禁术掠夺他人魔力，恶意攻击圣骑士，并导致蔷薇公爵安德烈·柏宜斯死亡，按照教律，将以杀人罪、堕落罪、叛教罪论处，你可认罪？”
站在台下的金发男人缓缓点了点头，语气沙哑，神色麻木。
“我认罪。”
“那么，以本案审判长之名，我宣布犯人亚历山大·列维·普林霍尔，曾用名尤里·列维·普林霍尔，所述罪名成立。”
法槌敲击底座的声音清脆。
“以本案审判长名义，我提议，将犯人处以死刑，并立即执行。”
银发审判长的语气疏离冷漠。
“请陪审团进行判决，并开始匿名投票，投票只包含赞成，反对与弃权三项。最终投票结果将当庭宣布。”
说完这句话，他便放下手中的判罪书，示意坐在一侧的陪审团成员们可以开始投票了。
裁决法庭的旁听席上，里德·柏宜斯坐在第一排，他一反常态地盘起了那一头张扬的红发，穿上了一袭黑衣，神情庄重。
他眼看着陪审员们依次上前，往不透明的黑盒中丢入了自己的那一票。
这些陪审员中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作为裁决骑士长，他在这个案件中却没有任何插手的权利。
红发半精灵双拳紧握，将视线放回了审判长的身上。
但他相信道恩。
道恩不会辜负他的。
……
最终，全部二十二位陪审团成员全部投票完成，而统计结果也呈递到了沈莫玄手中。
“审判长大人，这是最终的统计结果。”达伦·拉尔夫将黑盒与写有计票结果的报告书一同放到了沈莫玄面前的桌上。
余口惜口蠹口珈Ｑ
沈莫玄抬起手拿起夹着计票结果的皮质文件夹，将其展开。
那一刻，无数道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善意的，恶意的，焦急的，迫切的，男人感受到了身旁所有人的心情，那些揣测的视线一半落到他的手中，一般则落到了他的脸上，像是想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一些讯息。
但他们注定是要失望的了。
“下面宣读本案最终的审判结果。”
银发审判长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判决结果，然后逐字逐句地念道。
“二十二名陪审员进行投票，共获得有效票数二十二票，其中两人弃权，将不计入结果。”
“最终统计的赞成票数为……”
他顿了顿。
“九票。”
“反对票，十一票。”
“算上我本人的赞成票一票，总共赞成票为十票，不足半数。因此，本案的被审判者普林霍尔将不被执行死刑，改判无期徒刑，并剥夺其枢机主教之权，终生不可再任神职。”
“除此之外，考虑到犯人行为恶劣，违背多条教律，再判罚四十圣鞭，以示警戒。”
法槌落下，也宣布着判决的结束。
台下，被放了一条生路的普林霍尔表情漠然，眼神不悲不喜。
而旁听席的里德·柏宜斯倏地睁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空白。
而坐在沈莫玄身侧的尤莱亚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他看向身旁的审判长，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问询。
沈莫玄没有说话，因为这个结果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由于光耀骑士团刚刚重组，说实话他认识的人也不多。陪审团中又有一半是从各地教区调取过来的秩序骑士，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因此，才出现了这种超出意料的审判结果。
想必还是因为普林霍尔的先天圣体身份太令人顾忌，所以才让那么多人投了反对票。
“我不同意这个判决结果！”
一道低哑的声音从旁听席中响起，半精灵皱着眉头站起身，神色有些阴翳。
“我请求发起上诉，恳请审判长重新为犯人量刑。”
“柏宜斯骑士长，你不会是想要公报私仇吧？”
旁听席上，几位红衣主教冷言冷语道。
“这里可是裁决法庭。你忘了裁决法庭的规矩吗？裁决已定，不可撤销。”
面对红衣主教们的质疑，一袭黑衣的红发半精灵转过身，气质冷肃。
“他杀了我父亲！我父亲这么多年为帝国立下无数战功，却死在他手上，区区四十下鞭子，未免也太轻了一些吧？”
“你父亲是为了保护你自爆魔力而死，可不是普林霍尔杀死的，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走错了房间。”
“你！”里德脸色一白，强压着怒意，低声反驳道。
“即便父亲不是他杀的，也是因他而死，况且普林霍尔罪行累累，数罪并罚，理应从重处理。这些罪行早就足够他死一百次了！你们不过是因为他是先天圣体，就妄图包庇他的罪行！”
“此话怎讲，我们可没有插手干预审判结果。”
“就是，圣子和光耀骑士长可都看着呢，从昨天到今天我们连话都没有机会说，里德·柏宜斯，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半精灵冷笑一声，“秩序骑士都是从各位主教执教的郊区中抽调的，主教们虽然没有机会和他们联系，但他们早就和你们沆瀣一气，只需要一个眼神示意就会投下反对票，还需要言语上的沟通吗？”
“怎么，裁决骑士长这么急着扣帽子，莫不是想将我们这些枢机主教一并罚下？”
“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质疑你是妄图以权谋私，以裁决骑士之名报杀父之仇？”
“肃静！”
法槌敲击桌面的声音响起，银发骑士长站起身。
而他身后，达伦·拉尔夫和其他光耀圣骑士们也都将手扶在了腰间的长剑上，神色警戒。
“法庭之上禁止喧哗私斗。”
“今日庭审已结束，对审判结果有异议者，可以在之后提交上诉书。”
“达伦，先将犯人押送回地牢。”他命令道。
“是。”
栗发骑士领命，将普林霍尔押解着离开。
经过听审席的时候，金发男人和红发半精灵的视线交汇了半秒。
里德·柏宜斯眼神阴翳，无法抑制的愤怒让他胸口剧烈起伏，他望着这个导致了父亲死去的罪魁祸首，掌心冒起了若隐若现的红光。
就在这关键时候，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银发骑士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侧，拦住了他冲动之下将要做出的鲁莽行为。
“跟我过来。”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语气不容拒绝。
第97章 圣骑士的抱抱
裁决所的骑士长办公室内间休息室。
正趴在自己柔软的睡窝里假寐的狼犬听见房间外传来门板“砰”的一下被用力阖上的声音，噌地一下立起耳朵从窝里蹿了出来。
他耸了耸鼻子，闻到了那熟悉的蔷薇香气，便支起身体用狗爪子拉下门把手，然后顶开门缝冲到了休息室外。
“汪汪！”里德！
他摇着尾巴来到自己的养父身旁，和往常一样扒拉着他的大腿迎接他。
但这次回应他的却不是红发半精灵的抱抱，而是对方抗拒的一推。
“谁都别来靠近我！”
达洛斯被推了一个趔趄，他有些不敢置信。
他可是里德最爱的小狗，小狗的贴贴怎么会被拒绝呢？
门被再次打开的声音从狼犬身后响起。
他转过头，看向从门口走进来的银发男人。
这不是道恩吗？
这家伙今天怎么打扮得有一些不一样？这不是里德去裁决法庭的时候会穿的审判长的法袍吗？他们这是在玩些什么身份互换的游戏？
达洛斯不懂大人的世界那些弯弯绕绕，不过有些道理他还是懂的。
哼，一定是这个家伙才惹得里德这么生气。
“汪呜……”
里德，你别生气了……
他腆着脸再次凑上去。
“我说了别靠近我！”
红发半精灵用脚将扑过去的狼犬一脚踢开，他往后退去，手心不慎撑到了身后桌案上，立刻将桌上烫出了一个焦黑的手掌印。
他怔了一下，猛地抽回手，握紧了掌心。
“达洛斯，你先出去。”
他强忍着怒意，低声道。
被踢开的巨犬在地上滚了一圈，站直身体，压低耳朵发出委屈的呜咽。
“呜呜呜呜……”
里德你怎么了……你怎么突然这么凶……我做错了什么了吗……
“我让你出去！”
红发半精灵皱起眉，不由地提高了音量。
巨犬身体一僵，褐瞳中露出浓浓的受伤和难以置信，半晌之后，他耷拉着尾巴和耳朵，迈开腿从门口默默地跑了出去。
“……你这样他会伤心的。”
沈莫玄看着离开的巨犬，不知怎么的从那巨大的毛茸茸的背影中读出了“吾父叛逆伤透吾心”的信号。
一道凌厉的拳风从面前袭来，男人视线左移，反应迅速地抬起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将那个拳头止在自己面门前三寸的位置。
他看着半精灵手中冒起的红热光芒，嘴唇微启。
“怎么，烫他你不忍心，烫我你就随意？”
半精灵怒目而视，再次抬起左拳，却被男人梅开二度用右手再度抓住了手臂。
银发骑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握着他的双手将他往后推去，两人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里德的后腰撞到了桌案上，他的身体不由地后仰，桌上的文件和杂物都噼里啪啦地落到了地上。
半精灵倒在桌面上，手腕被人摁在脑袋两侧。
他喘着气，仰视着压制在他的身上的银发审判长，手臂绷紧的肌肉可以显示他现在抗拒的态度。
“现在冷静点了吗？”
一缕银白发丝从男人的额角滑落，在他的眼眸前晃荡。
“我该冷静些什么？”
半精灵的语气带着几分自嘲。
“眼睁睁看着仇人就这么逃脱制裁，难道我还应该高兴吗？”
“普林霍尔没有逃脱制裁，他此生都会在地牢中度过。他会受到四十记鞭刑，我可以和圣子沟通，让你作为行刑人。”
“那不够。”
里德·柏宜斯抬起眼帘，翠绿的眼瞳被仇恨和不甘笼罩着。
“那远远不够。”
“我想要的是他被烈火焚烧，被凌迟处死，被苦苦折磨到流尽身体最后一滴血，然后在绝望和懊悔中凄惨死去。”
“只有那样……只有那样……才能慰藉我父亲在天之灵。”
他的声音颤抖，视线的焦点落在面前的银发男人俊美而又冷峻的脸庞上。
“但是你毁了这一切……”
他摇着头。
“我相信你才会把这个案件的裁决权交给你……但你却就这样放过了那个人渣……你是审判长，你明明就有很多斡旋的余地，你明明就可以……”
“里德·柏宜斯。”
男人打断了他。
“你是在明晃晃地示意我应该用一些不光明的手段干预审判结果吗？”
红发半精灵顿了顿。
他偏开头，避开了那双冰蓝色眼瞳过于锐利的注视。
“什么是光明，什么是不光明……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光明吗？”
“这些年在裁决所，我见识到的因为形形色色原因堕落的光明修士多如牛毛……圣山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洁净之所，但就连这里，就连我们这些信仰着光明神的修士都无法抑制心中的恶念孳生……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绝对的正义和善良吗？”
“如果没有，那么我为什么要对光明如此坚守？”
他的话让沈莫玄皱起眉。
他似乎找到对方再次魔力失衡的原因了。
“你的光明之力在减弱，里德……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红发半精灵扭过头，看向他，沉默不语。
“……你对神的信仰动摇了。”
沈莫玄看着他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缓缓道。
他没想到安德烈的死对里德的影响会如此之大。
光明之力的根基在于对光明神的信仰，如果里德持续这样消极下去，他或许会失去使用光魔法的天赋。
“已经无所谓了。”
半精灵不以为意地说道。
“没有光明之力，用火也是一样的。”
“没有光明之力，你就会失去成为圣骑士的资格，这样也无所谓吗？”
“……”里德的眼神颤了颤。
“是啊，无所谓了。”他勾起嘴唇，只是声音不知道为何有些沙哑。
“父亲走了，我也要回曼斯菲尔德继承他的爵位和领地，圣骑士……谁爱当谁当吧。”
半精灵的回答让银发骑士陷入了沉默。
他缓缓松开了对方的手，支起身体。
须臾后，他道。
“让你信仰动摇的原因……是普林霍尔没有被判决死刑吗？”
“他的死，就能够改变这一切吗？”
“……”
红发半精灵从桌上支起身体，略带嘲讽地勾起唇角。
“如果我说是呢？”
“……我知道了，那就如你所愿。”
银发骑士转身拉开房门朝外走去。
里德面色一僵，他看着男人大步流星越走越远，却不是朝着出口的方向转弯，而是朝着关押着普林霍尔的牢房的方向走过去。
等等……
他有片刻感到懵懂和茫然。
他真的去了？
他要去干什么？难道就因为他说他想要普林霍尔去死，他就要去杀了他吗？
他的双眼缓缓瞪大了。
道恩·雷蒙德他疯了吗！
他可是光耀圣骑士！
光耀、裁决、秩序。
光耀为三大骑士团之首。
因为光耀骑士维护的是神的光辉与荣耀，他们是神明最坚定的信仰者，也是最强大的守护者。
道恩身上的光明之力那么纯粹，那么耀眼。
如果……如果他真的亲手杀了普林霍尔……他会因此被神明厌弃吗？
他可是光耀圣骑士啊……他本该是维护公平正义的天平，是绝不徇私的高尚骑士，如果他因此失去了力量，从那个骄傲的，人人艳羡的光耀圣骑士长变成一个普通人……
红发半精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懊恼地捂住脸。
他刚刚都说了些什么……他居然在教唆一个圣骑士去杀了罪犯……
……
沈莫玄已经都要走到普林霍尔的牢房了。
他将手扶在腰间的剑鞘上，拇指将剑格缓缓推开，眼眸微暗。
什么三位一体的他可不在乎，本来想着就这么算了，但既然那家伙这么碍事，还是解决掉吧。
一道红光从面前亮起，红发裁决骑士从传送法阵中出来，将他腰间的剑柄一把摁住，他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两人脚下再度亮起了火魔法构筑的传送阵。
沈莫玄只觉得视野一闪，两人回到了刚才所在的房间。
“你这是做什么？”他疑惑不解地问着。
红发半精灵表情阴恻恻地看着他，不回答，而是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推搡到了转角处的墙壁上。
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失衡的魔力，直接将男人的领口烧出了一个大洞。
意识到这一点后，里德松开手，啪得一下将手掌贴到他的脸侧，那张绮丽的面庞凑近。
“你这个傻子！疯子！大笨蛋！”
沈莫玄一愣，他头一次被人骂得这么狠。
“裁决已定，不可撤销，你现在这是明目张胆地想要违反教律？”红发半精灵厉声道。
男人一头雾水。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你刚刚要去干什么，拿剑削了他的脑袋？”
里德依旧是那气冲冲的质问语气。
沈莫玄理所当然地应了声：“嗯。”
“还‘嗯’！我让你去杀你就去杀？你为什么要这么听我的气话！”
气话？
他不是认真的吗？
男人没有问出声，但是他已经把疑惑都写在表情里了。
“你这个……”
里德真想要撬开他的脑袋看看他的脑回路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这么一根筋呢！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如果教会因此处罚你呢？”
“我接受处罚。”
“那如果你因此失去了力量呢？”
“……不会的。”
沈莫玄终于意识到了他刚刚的举动哪里不妥。
里德可能是担心他会像他一样因为信仰动摇而失去光明之力吧。
“我不会失去力量的。”他回答。
红发半精灵一怔，眼神中露出几分复杂之意。
他抬起手，却又不敢触碰到对方，只能将额头埋到对方肩膀上。
“别去做傻事……道恩……”他软下声音道。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肩膀上传来一阵湿意，沈莫玄哽住了。
他没想到会吓哭对方。
“我没事的，别哭了。”
他不擅长安慰别人，只能生疏地抬起手，环过对方的肩膀，在他的后脑上揉了揉。
靠在他肩上的红发半精灵身体一僵，好像不习惯这样。
男人立刻抽回了手。
“等下，别松开。”
略带泣音的沙哑声音从他的怀中响起。
“不许松开……”
沈莫玄对半精灵这种说变就变的物种服气了。
他抬起双手，松松搂住了对方。
谁知道对方还不满意。
“不是……刚才那样的……”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祖宗。
男人一只手扶着半精灵的脊背，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脑，以一个充满安全感的绝对保护的姿势怀抱住了对方。
肩膀上的湿意逐渐蔓延，炙热的泪水渗透了黑色法袍的布料，打湿了他的胸口。
红发半精灵在他的怀中低声地哭泣，就好像要将所有的痛苦和哀伤都发泄出来一般。
而银发骑士则静静地怀抱着他，用坚实的臂膀支撑着他的身体大部分重量，手掌偶尔在他的脊背上轻轻拍一拍，安抚着他起伏的情绪。
渐渐地，半精灵身体中原本失衡的魔力竟然奇迹般地开始恢复正常，手掌中散逸出来的炎火之力也逐渐隐没了。
感到怀里的人抬起了脑袋，沈莫玄松开了手，看着半精灵哭花的脸，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递给他。
“好点了吗？”
“……”
他没有得到回答。
红发半精灵接过手帕抹掉自己眼角的泪水，用一双被浸润过的翠眸看向他。
“今天的事情不许告诉别人，否则我就和你友尽。”
他的语气依旧凶巴巴的，但因为浓重的鼻音毫无威慑力。
“……好。”沈莫玄点了点头。
里德脸上露出几分窘迫，他抓着手帕，红着脸转过身。
“你可以走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休息室的门啪的一下被从里面关上了，沈莫玄看着自己肩膀和胸口被哭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身上的布料，陷入了沉默。
有种被用完就丢的感觉。
行吧，反正人没事就好。
他转身离开了裁决骑士长的房间。
第98章 龙与犬
另一边，黑背白胸的狼犬漫无目的地在冰天雪地中行走着，要是有人跟在他旁边，或许还能听到他喉中发出可怜兮兮的幽咽声。
被里德赶出去了呜呜……
达洛斯是没人要的小狗呜呜呜……
狼犬自怨自艾地来到冰湖旁边，用爪子抹开冰面上的白霜。
光亮的冰面如同天然的镜子，倒映出一只机灵可爱，英姿飒爽的……毛茸茸的狗头。
那漂亮而又立体的头型，油光发亮的毛发，他的额头甚至还有一撮被黑色毛发包裹着的白色的菱形美人尖！多么威武帅气！
里德怎么会不喜欢这么有魅力的小狗呢？
镜子里的狼犬抖了抖那粉红色的耳朵尖尖，有些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圆溜溜的杏眼中露出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愁。
其实他也明白，半精灵并没有想要冲他发火，只是因为爷爷去世了，里德伤心过度，所以才会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吧……
达洛斯其实有心想要帮忙，但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毕竟他只是个口不能言，手不能提的无法自如变形的兽人。
如果……我能变成人……这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了呢？
达洛斯忍不住对着冰面这样想着。
寒风吹过，湖面再次结起了白霜，也打断了狼犬的思路。
哎……算了，今天就在山洞里凑合一夜吧。
说不定等明天里德心情好了，就会和他重归于好的。
他这样想着，便转过身，低着头往自己满月的时候用来变身的那个山洞走去。
但今天有一些不一样。
还没靠近山洞，他便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就好像那里面有什么令他汗毛倒竖的东西。
那是……
狼犬在洞口猛地止住脚步，机警地压低身体，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山洞的内部。
兽人良好的视力让他透过幽暗的洞穴看到了深处，那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头盘在一起的黑色巨龙，它的身形巨大，在那里趴着不动的时候如同一座小山。
黑龙的气息沉重而又炙热，让洞穴内的温度都比外界暖和了许多，它背对着洞口趴伏着，脊背上下起伏，好像是睡着了。
龙的头颅趴在前爪上，爪子微微蜷缩，下面好像还压着什么东西。
达洛斯龇起了牙。
这里明明是他的山洞，怎么会有突然出现了一头黑龙？
作为兽人，他习惯标记自己的领地，这个山洞可是他一早就看中的地盘，他留下了自己的气息，平时没什么动物会不识趣地在这里撒野，除了上次那意外造访的光耀骑士长。
不过让道恩待一下也就算了，毕竟他也交了过路费（一只烤雪兔），但这头龙又是哪儿来的不速之客，他凭什么霸占自己的山洞？
他光是被里德赶出去就已经很可怜了，难道连自己的山洞都待不了吗？！
达洛斯越想越是生气。
他放开了自己的气息，决定要和这头龙好好讲讲道理。
但黑龙好似完全没感受到他的气息一般，依旧自顾自沉睡着。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达洛斯见黑龙无动于衷的模样，便迈开脚，走进了山洞里。
随着他走近，视野愈发清晰起来，黑龙的全貌也逐渐趁现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头通体漆黑的巨龙，它的头颅、背脊和双翼长满了尖锐的骨刺，趴伏着的时候双翼收拢，垂在身后，身上的鳞片在昏暗的洞穴中幽幽发亮，身上的每一寸都写满了危险，令人望而生畏。
龙的脖颈上套着一条银白色的项圈，项圈后方用坚固的锁链连接，锁链的另一端则固定在洞穴深处的墙壁上。
而龙脖子上的项圈也不是什么寻常的东西，看那项圈上流动的银光，应该是魔力构成的，达洛斯从上面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好像是道恩的光明之力。
达洛斯在距离黑龙大约有十几米距离的位置停了下来，发出了低低的吼声。
“汪……”
喂，你是谁？
“汪！”
我在和你说话呢！
“汪呜！”
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是一个银白头发的圣骑士吗？
这句话刚刚落下，那萦绕在洞穴中的呼吸声忽然停了。
黑龙紧闭的双眼倏地裂开，露出一双如同燃烧的岩浆一般明亮的黄金瞳。
在被那双灼眼的龙瞳锁定的那一刻，达洛斯不由地夹紧了尾巴，身体僵硬，完全动弹不得。
但黑龙只是瞥了他一眼便转开了视线。
它粗长的尾巴在地面上摩擦着，在地面上剐蹭出了几道深刻的划痕。它伸展开龙翼，那一刻真有遮天蔽日之感，就连这偌大的洞穴都显得有些逼仄起来。
但龙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用龙翼上面的尖刺挠了挠自己的颈部，换了个姿势趴伏在地上，好像刚才只是伸了个懒腰。
然后它……应该说是他张开口，露出一张满是利齿的血盆大口，用龙类特有的带着共鸣腔的声音说道。
“哪里来的狗崽子，你知道上一个打扰老子睡觉的人下场如何吗？”
黑龙的语气懒洋洋的，但就好像地痞流氓遇到小学生一般，虽然带着三分调笑七分漫不经心，但对达洛斯来说还是扑面而来的威胁。
“趁我没发怒，圆润滚开。”
达洛斯站在原地没动。
“你才应该走呢，这里是我的山洞，你闻不出来吗？”
“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
黑龙口吐人言，和汪汪叫的狼犬没有任何沟通障碍地聊上了。
“一股没断奶的狗崽子味，臭死了。”
他十分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那你就更应该离开！”达洛斯跺了跺脚。
“你看不出老子是被人栓在这里的吗？”
“是谁栓着你的？”
“与你何干？”
“哼。”狼犬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身上的锁链是魔力凝结成的，那是道恩的魔力，是不是他把你锁在这里的？”
“怎么，你认识他？”黑龙斜过眼来。
“当然了，他可照顾我了，还给我烤过雪兔吃呢。”
达洛斯的思路有些微地被带跑偏了，他的语气有些怀念。
那只雪兔可真是好吃啊，他后来还经常做梦梦到它呢……
他吧砸了一下嘴。
“他照顾你？”
闻言，黑龙眯起眼睛，把头颅凑近了一些，像是在凝神打量面前的狼犬。
和他那硕大的体型相比，原本有成人胸口那么高的狼犬也变得娇小可爱起来。
大概是判断出面前的兽人还在幼年态，塞克塔斯放松下了戒备，将心中的“他有可能有潜在情敌”的想法切换成了“道恩喜欢照顾幼崽”，再四舍五入进一步转换就是“道恩想和他生崽子”。
他的心情跟着愉快起来，也没有因为达洛斯有些不敬的话语发怒。
“……小不点，道恩还和你说过什么？”黑龙慢悠悠地问道。
“他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
说起这件事，达洛斯反应过来。
“没有，我不认识你……你到底是谁啊？”
黑龙慢条斯理地扬起脖颈，声音威严洪亮。
“吾名塞克塔斯，乃是道恩·雷蒙德的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什么意思？”达洛斯歪了歪脑袋。
“小崽子，这你都不懂。”塞克塔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用一种炫耀的语气道，“道恩是我的伴侣，我们是要一起繁衍后代的关系。”
“伴侣？”
达洛斯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他。
“可是他明明把你锁在这里……”
“那是他对我的占有欲作祟。”黑龙语气笃定。
“他才不是那种人呢。”
“……我们可是唇齿相接过的关系。”黑龙淡淡地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达洛斯猛地瞪大了眼睛，“我不信，你骗人！”
“我从来不屑于骗人……更别提你只是一只狗。”
“道恩可是圣骑士，他和里德一样，都是不会结婚也不会有伴侣的！”达洛斯言之凿凿地反驳。
“里德又是谁……”黑龙低下头，看着面前的狼犬，“那不重要，总之，他是我的。”
他抬起前爪抚上自己的胸口，“他的魔力在我的心脏流动，那是他对我的感情的证明。”
黑龙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演讲里，没注意到达洛斯正低下脑袋，观察那失去了龙爪遮挡之后暴露在眼帘下的东西。
那是一件黑色的礼服外套，还有一团白色看不出原型的布条。
那件外套好像有些眼熟。
“……那不是道恩的衣服吗？”
达洛斯想起来了。
这是圣骑士长在他变成人形的时候给他当地铺睡过的衣服。
既然他睡过，那不就等于是他的窝了！
达洛斯对于所有当过窝的东西都有一种执念，他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窝。
“这是他给我的，还给我！”
狼犬龇着牙，蹭的一下窜过去，叼住了那件黑色外套。
这一下可是触碰到了龙的逆鳞了，塞克塔斯伸出爪子，用指甲尖一下摁住了那件外套，警告道。
“狗崽子，不想死就给我松口！”
“就不！”
达洛斯咬着牙回道。
一龙一狗争执之间，那间被当做拔河工具的黑色礼服“嘶拉”一下，被扯成了两半。
恶龙瞪大眼睛，看着地上被撕碎的布料，表情逐渐凶神恶煞起来。
他仰起头，对着面前的狼犬发出一声响亮的咆哮，炙热的龙息直接将达洛斯吹出了洞口。
狼犬哀叫着在雪地里打滚，堪堪扑灭了身上的龙炎，狼狈地站起身，看着自己被灼伤的皮毛，褐色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悲愤。
“汪呜！”他扬起头发出一声狼一样的长嚎。
气死狗了！
“塞克塔斯，你这头邪恶的大黑龙！居然霸占我的洞穴，抢我的窝还烧掉了我的毛！你给我等着！”
达洛斯恨恨地往洞穴里吠叫了好几声，然后朝着前山跑去。
命定之人是吧？好，他要去找道恩当面对质，看看他到底为谁主持公道！
第99章 黑龙的筑巢
光耀骑士长的卧室中，沈莫玄站在衣柜前，脱下了身上被打湿的黑色长袍，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衬衣。
伴随着银发骑士手臂微抬，厚实的布料从下往上盖住了那起伏的背阔肌，将那精壮的体魄遮挡。
门被“啪”的一声向内推开。
被放在桌上的银色长剑倏地从剑鞘中弹了出来，对准了胆敢擅闯骑士长房间的不速之客——？
灭世之戈将朝向门口的剑刃一端缓缓下垂，像是颇具人性地往下方张望了一眼。
寒气四溢的剑刃上倒映出一只气势汹汹的狼犬。
啊，是达洛斯啊。
那没事了，他们一家人从来都不敲门的。
警报解除，灭世之戈飞到了主人身边，用剑柄蹭了蹭他的后腰。
沈莫玄头也不回地对着镜子单手系着衬衣的扣子，空出来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魂器的剑柄，像是在安抚对方。
银剑在主人的手中撒了会儿娇，然后乖乖回到了剑鞘里。
银发骑士隔着镜子和站在门口的狼犬对视上了。
他看着对方那被灼得焦黑的毛发和好像涂了层锅灰一样黑黢黢的狗头，眉梢微挑。
“怎么回事？你又惹里德生气了？”
他下意识以为达洛斯那狼狈的模样是被半精灵的火魔法折腾的。
他好不容易才哄好，不会又一朝回到解放前了吧？
“汪！汪呜！汪呜！”
狼犬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呜咽了一声，嗓音千回百转，褐色的眼瞳中仿佛有千般委屈。
“……什么意思？你怪我？”
巨犬用力点了点头。
沈莫玄看着那仿佛有天大冤屈的巨犬，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关我什么事？”
冤有头债有主，谁弄的找谁负责去，这一副告家长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儿？
“汪嗷！汪嗷！嗷嗷！”
狼犬仰着脖子一顿乱叫，看他那手舞足蹈的模样，情绪应该是激动极了。
但沈莫玄又没有狗语四级证书。
“听不懂。”他回答。
达洛斯急得直跺脚，第一次发现不能变成人是这么不方便的事情。
他走过来，一口叼住男人的腰间的皮带末端，把他用力往外拽。
狼犬的牙口好可不是说说而已，他这么一扯险些直接把男人裤腰给拽下来。
银发骑士眼疾手快地转过身一把薅住那只巨型二哈的后颈，另一只手护着自己的腰带。
“好了，你别扯了，我跟你走就是了。”
他妥协了。
这还差不多。
达洛斯抬起眼帘瞥了他一眼，摇晃着尾巴屁颠颠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冲他汪了一声。
这是在催着他赶紧跟上呢。
沈莫玄这下看懂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回事，哄完一个大的又来一个小的。
一个个的都赖上他了是吧。
他提了提裤腰，拿起了外套披在身上，然后抓起桌上的长剑跟着狼犬走了出去。
他跟着达洛斯走出了骑士所，来到了后山。
眼看一人一狗走得越来越偏，连圣山最巍峨的建筑光明大神殿的影儿都快看不到了，沈莫玄忍不住开口。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达洛斯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伸出前爪在雪地里开始一顿刨，男人一开始以为他是在找什么东西，后来才意识到巨犬好像是在朝自己比划着什么。
他走近几步，定睛一看，雪地上赫然出现了一只长着大翅膀，龇牙咧嘴，嘴巴里还吐火球的大蜥蜴。
还挺形象。
“你画的是龙？”
沈莫玄看着这粗糙但又抓住了精髓的简笔画，突然开窍。
塞克塔斯被他关在了后山冰湖旁的山洞里。
那个山洞好像是达洛斯的秘密基地。
看达洛斯这被火燎的差点改变品种成了大熊猫的模样，这一龙一狗该不会已经打过照面了吧？
达洛斯见他看过来，用前爪使劲在地上的大蜥蜴口中的火球边上拍了拍，然后扭过身，让男人仔细看他身上被灼伤的皮毛，还翘起屁股，让他看看自己尾巴最后被烧没的半截毛毛。
末了，巨犬转过身，拍了拍地面上的黑龙，一屁股坐到地上，喉中发出了一声哼唧。
道恩看他那愤恨的小眼神，就知道他要是能变成人形，一定已经抓着他的衣摆在那儿告状了。
“就是他！就是他！就是那个坏黑龙弄的！你看他给我烧得这么严重！我整个狗都不好看了！”
沈莫玄叹了口气，感到有些头大。
说起来，这件事情他好像确实有一些责任。
本来只是临时征用一下，谁知道达洛斯在没有满月的时候也会去那个山洞。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男人问道。
狼犬眼眸一暗，伸出锋利的前爪，在地上的黑龙身上“欻欻”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叉。
“……”看不出来，这家伙确实是只狼狗，比狠狗还狠一点。
“我不能杀他。”沈莫玄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巨犬猛地一跺脚，对这句话表示极度的不赞同。
“汪呜汪呜！”
“反正不行。”银发骑士驳回了他的意见。
狼犬蹲坐在原地，幽怨地看着他。
“……我可以让他给你道歉。”沈莫玄让步道。
达洛斯想了想，再次抬起前爪，在黑龙的周围画了一个三角形将它围起来，然后又在下面画了一个向外的箭头。
“我会把他挪走。”
沈莫玄同意了。
达洛斯这才勉强满意，他再次站起身，领着圣骑士往山洞那儿走。
……
山洞深处，正在沉睡的黑龙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逐渐靠近，便自发清醒了过来，睁开了那双黄金瞳。
汲取了前车之鉴，他谨慎地将前爪下的衣服往身下刨了刨，藏到了腹部，这才抬起头颅，看向洞外。
在看到那抹银白的时候，他的双眸一亮，自动过滤了在圣骑士身前大摇大摆的狼犬，目光灼灼地锁定了从洞口走进来的圣骑士。
“道恩。”
巨龙张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殷切。
“你来了。”
“塞克塔斯。”沈莫玄站定，微微抬头，看着面前的巨龙。
一人一龙对视着，就好像产生了某种他人无法介入的壁垒。
但人不能介入，不代表狗不能。
一道黑白相间的身影一溜烟地跑到了黑龙的腹部下面。
达洛斯耸动着鼻子，一下子就找到了塞克塔斯藏着“违禁品”的地方，扭过头对着圣骑士叫了一声。
道恩，你看！
他伸出前爪拍了拍龙腹前的地面。
达洛斯的异样成功让沈莫玄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达洛斯，怎么了？”银发骑士开口问道。
黑龙的眼神一变，表情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抬起前爪，将那只捣乱的狗崽子推远了一些。
但银发骑士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他走了过来。
“塞克塔斯，你在身体底下藏了什么东西？”男人皱了皱眉，看向黑龙。
“……没有什么东西。”
黑龙做贼心虚地偏开视线，弯过尾巴和脖颈，把自己盘成了一个圈，牢牢挡住了自己的腹部。
狼犬一听这话，顿时就开始狂吠不止。
沈莫玄看他们两个一个决定装傻到底，一个决定刨根问底的模样，嘴角微抽。
“达洛斯，别叫了。”他先制止了一下年纪小的。
“塞克塔斯，挪开。”然后准备教育一下年纪大的。
黑龙双眼紧闭，一副死龙不怕圣焰烫的模样。
沈莫玄皱起眉。
“我数到三。”
“一……二……”
黑龙的尾巴尖动了动，把自己团得更紧了一点，好像已经准备好挨打了。
“……”银发骑士面无表情道，“你再不挪开，我就再也不来看你了。”
那怎么行！
黑龙蓦地睁开眼睛。
“……道恩，我……”
他吞吞吐吐地准备给自己找一下解释的说辞。
但他的声音却因为圣骑士抬起的手掌戛然而止。
沈莫玄压根不想听他说话，只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一边呆着去。
“汪呜！”
见那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黑龙在圣骑士面前可怜卑微的模样，达洛斯解气了。
黑龙冷冷地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狐假虎威地冲着他咧牙的狼犬，然后不情不愿地慢吞吞让开了身体。
于是沈莫玄便看到了被他挡在身下的那两件……呃，应该说是两团已经破烂不堪的布料。
圣骑士眉头微蹙，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了那团布料，在手中仔细观察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以为塞克塔斯这幅警戒的模样是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禁物呢，结果就他穿过的两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服？
就这团破布还值得这么视若珍宝地守护着？
沈莫玄的目光落到了黑龙身上。
“塞克塔斯，你这是在做什么？”
黑龙被戳穿之后干脆也不掩饰了，直接化为了人形。
身材魁梧的黑发青年站在原地，向圣骑士展露出了自己的异样。
“我发-情了，道恩。”他坦然道，“龙的发-情期无法靠自己解决，必须要命定之人的安抚。”
“我需要你，道恩。”
第100章 黑龙的逆鳞
沈莫玄早在黑龙变为人形的那一刻便抬起手捂住了达洛斯的眼睛，因为那实在是有碍青少年心理健康。
他看着塞克塔斯那双旗高举的模样，大概能猜到那两件衣服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破布样子了。
但能猜到并不代表他可以理解这丧心病狂的行为。
恶魔之血有这么强的作用吗？
这家伙果然还是个天然的变态吧？
[毕竟是奇幻生物，不能按照正常人的标准来估量，欲求旺盛一些很正常，黑羽老师其他作品里的龙族可一直都是炙手可热的大强攻呢！况且塞克塔斯还这么天赋异禀，岂不是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518替黑龙说了两句公道话。
[而且他一直这样忍着好可怜啊，感觉会憋出毛病来的，宿主你要不帮帮他吧？]
[我只能帮他绝育。]
沈莫玄冷静回答。
一劳永逸，干净无痕。
[……宿主你才是个狼人。]
518不说话了。
“塞克塔斯，你可以变回去了。”
沈莫玄这样说着，一个响指召唤出圣焰点燃了地面上的那两团形状可疑的碎布。
塞克塔斯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银发骑士把衣服给烧了，双目微暗。
“你烧了我的衣服。”
他抬起头，声音嘶哑。
听见黑龙那兴师问罪的语气，银发骑士偏过头，语气微妙。
“……那是我的衣服吧？”
“是你留给我的。”
“我不小心落在这儿的而已。”
黑龙不说话了，抿着唇望着他，眼神直勾勾的。
“道恩，你连件衣服都不愿意给我留吗？你真是个绝情的男人。”
好一个离谱到奶奶家的差评。
银发骑士无语凝噎，“塞克塔斯……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如果闻不到你的气息，我会陷入狂躁之中的，我一陷入狂躁，就会失去神志，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黑龙信誓旦旦地说着，就差把“易燃易爆物品，请放置于光耀骑士长就近处或与其贴身衣物一起存放”的警示贴在自己的脑门上了。
沈莫玄深吸了一口气，调节一下自己的心情。
稳住，不能揍，揍死了还要自己抢救，太划不来了。
“……这里是达洛斯的山洞，你不能在这里待了。”
他快刀斩乱麻，直接下结论道。
“给他道歉，然后跟我走。”
黑龙倏地抬起眼眸，下撇的唇角逐渐上扬，一双黄金瞳炯炯有神。
他毫不犹豫地变回了原形，然后对着面前的狼犬真心诚意地说道。
“小不点，谢了。”
你是神派来帮我的吧，天使狗崽子。
“汪？”哈？
达洛斯刚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重见光明，看着面前的黑龙，歪了歪脑袋，一头雾水。
沈莫玄也不知道这头黑龙在说些什么。
“塞克塔斯，我是让你道歉，没让你道谢。”
“小崽子……不小心把你吹跑了，抱歉。”塞克塔斯从善如流地改口，“下次哥带你飞。”
“……汪汪！”谁稀罕啊！
达洛斯看着面前这巧言令色的黑龙，只觉得对方浑身上下都是可疑点。
“汪——汪汪！汪汪！”我警告你，你不许对道恩轻举妄动！他可是圣骑士长！
“我会好好对他的。”
黑龙点了点头。
“你还能听懂狗语？”
沈莫玄看着这无障碍沟通中的一狗一龙，眉梢微挑。
“当然，犬族的语言很简单的。”塞克塔斯回答。
“是吗？那他刚才说了些什么？”
“他在祝福我们。”黑龙一本正经地回答。
“……汪汪汪汪嗷嗷嗷！”
祝福你个鬼！你这个黑心龙！你明明听得懂我说的话！道恩！你可不能被他骗了！这个居心叵测的大坏龙一看就是对你抱有不可见人的心思！我现在就咬死他永绝后患！
这句话让狼犬直接炸了毛。
银发骑士拦住了往上冲的巨犬。
虽然他听不懂达洛斯在说些什么，但总感觉对方现在骂得很脏的样子。
不过用脚趾想想也知道，塞克塔斯刚刚绝对是在瞎扯。
但沈莫玄不想再做动物园调解员了。
“好了达洛斯，别骂了，歉已经道了，龙我也带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银发骑士举起右手，没入石壁的锁链自动飘到了他的手心。
黑龙配合地走到了他的身旁，和一分钟前装死抗命的模样相比完全是两幅面孔。
“汪汪！”道恩，你不能带他走！他对你不怀好意！
狼犬抬起前爪扒拉住男人的裤腿，急冲冲地说道。
“对了，里德他没有生你的气，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别让他担心。”
沈莫玄提醒道。
嗯？里德没有生他的气？
达洛斯怔了怔，思路成功地又被带跑偏。
他还是有人爱的小狗！
哎，慢着，这不是现在的重点啊！
狼犬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
他一愣神的工夫，圣骑士已经发动了传送法阵，带着黑龙离开了山洞。
……
一人一龙出现在了一间灰尘飞扬的地下仓库。
黯淡无光的日光石灯柱被人灌注了魔力，瞬间白到扎眼。
沈莫玄看着这堆满了杂物的地方和空气中漂浮的尘埃，皱了皱眉。
这里是骑士所的地下仓库，之前应该是用来存放圣骑士的装备的地方，不过看起来已经废弃了一段时间了。
他之所以知道这里，还是因为刚来的时候不熟悉，为了找自己的房间在楼里瞎逛，结果意外发现的。
这里刚好就在他的房间下方，平时也没有什么人会来，把塞克塔斯安顿在这里应该不至于打扰到别人，不过……这地方看起来有点寒掺，能住龙吗？
他犹豫的时间里，身后传来有些刺耳的盆器倾倒声。
圣骑士转过身，看见黑龙张开双翼，将堆积在仓库里的武器架还有盾牌都一股脑推到了角落，然后在场地中央趴了下来。
“道恩……”
黑龙交叠起双翼，用后方的骨刺互相摩擦着骨翼的表面，语气微沉。
“我的翅膀中间有点痒，可以帮我看看吗？”
沈莫玄没有动。
他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黑龙，十分怀疑这是他诱敌深入的奸计。
但黑龙看起来好像不适极了，他甚至翻过身体，将自己的腹部暴露在了上方，企图用龙翼的中央去摩擦地面。
不过这好像并没有缓解他的难受，毕竟龙翼是有弧度的，突起的部分中央的凹陷处无法触碰到地面。
“帮帮我，道恩……”
沈莫玄看着那冲着天花板晃悠的两大坨红肿硬块，没说话。
塞克塔斯双眼发红，他侧过身用后背去撞击那些武器架上的剑刃和刀背，企图用那些长柄的东西够到自己的痒处。
但依旧无济于事。
巨龙在仓库里折腾的动静太大了，那些金属武器被他撞得哐哐作响，沈莫玄不堪其扰，终于出言阻止。
“你不会变成人形再挠痒吗？”
黑龙的呼吸既沉又重，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变形成了一个趴在地上的深肤色青年。
“道恩……”
塞克塔斯用利爪抓着自己后背那一块无法变化的皮肤，尖利的黑色指甲和后背的鳞片发出“窸窣”的刮擦的声音。
“我现在收不回去翅膀……”
男人声音微喘，趴在地上，弓起背偏过头看着他。
“你来帮我。”
黄金瞳中露出几分恳切。
这家伙可真行，求人还用的是祈使句。
银发骑士嘴角微抽，视线随意地瞥过塞克塔斯的脊背，忽然皱起眉。
他发现黑龙的脊背上有一片红色的鳞片。
“别动。”
他随手将锁链固定到了墙壁上，然后半蹲下身，指尖触碰到了龙翼的根部，触碰上了那枚颜色与众不同的鳞片。
好烫！
指尖传来炙热的温度，几乎要将人烫伤。
沈莫玄倏地抽回了手。
他虽然可以操纵自己的圣焰，但在没有魔力防御的情况下，依旧无法直接抵御其他属性的火焰造成的影响，刚才毫无防备地徒手去摸，所以被那堪称铁水一般的高温给烫到了。
离得近了才能看到，这片龙鳞并非颜色不同，而是因为高热所以从黑色变成了金红色。
这是什么情况？
“你背上有一片鳞片在发烫。”沈莫玄将他后背的症状描述出来。
塞克塔斯用小臂支撑着地面，撑起上身，“就是那里……好痒。”
“之前有过这种情况吗？”沈莫玄蹙起眉心。
“没有。”黑龙摇了摇头，“之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是什么感觉？只有痒吗？”
“还有一些酥酥麻麻的……好像进了小虫子一样……”
“道恩，能不能帮我挠一下，我碰不到那里……”
塞克塔斯偏过头，凌乱的黑发披散在他的颈侧和脸颊上，发缝间的眼眸泄出一缕金芒。
沈莫玄看着黑龙起伏的脊背想了想，抬起头环顾四周，视线定格在了一旁挂在装备架中的骑士手套上。
手套是用秘银合金做的，上面雕刻了防御符文，可以隔绝高温。
“你等一下。”
他这样说着，就要离开。
“别走！”
见他要离开，黑龙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又要将自己放置在这里不闻不问，连忙伸出手抓住了圣骑士的靴子。
黑发青年视线阴翳地盯着他，呼吸微沉。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沈莫玄不理解他提问的点，但他今天的耐心已经告罄。
他抬脚甩开了对方的手。
“我让你等一下很难吗？”
他往靠近门口的装备架走去。
塞克塔斯的目光跟随着离开的圣骑士，双眼有些阴暗。
他的命定之人又要走了。
他好像总是那么来去自由，心中无物，就好像是神明一般高高在上，不可捉摸，只有偶尔向他会投来垂怜的一瞥。
好想将他一口含住，囫囵吞到肚子里，这样他就可以永远属于自己了。
但是他做不到……
在骑士和龙之间，被征服的是龙，而非骑士。
“道恩！”
一只炙热的龙爪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沈莫玄扭过身，看向跪趴在原地的黑龙。
黑发青年的脖颈上，银色项圈之后的锁链刚好被拉到了极限的位置，绷得笔直。
对方叫住了自己却半天没有说话，沈莫玄感觉有些奇怪，却注意到他正凝视着自己的手。
他蜷起自己被烫到的微红指尖。
这点小伤拿出来提就有点不太好意思了。
但他的反应好像让黑龙误会了些什么。
“是我不好……”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犹豫，然后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着他沉下了脊背。
“你要是觉得麻烦……直接用脚也行。”
黑龙语气认真，带着几分急切的催促。
“踩上来，道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