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拔鳞
“塞克塔斯,你在说些什么?”
对于黑龙的提议,沈莫玄只是露出了几分讶然。
他看向跪趴在地上的黑发青年,对方正以一个绝对信任的姿态朝着他露出自己的后背,翅膀收拢在身侧。
他身后的那枚鳞片依旧在散发着红热的光。
“我说直接踩上来。”
黑龙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他有些急切地晃了晃身体。
“快点。”
“……你可真是……”
望着黑龙急不可耐的表情,沈莫玄没有抬脚,而是用没被黑龙抓住的那只手扼住他的后颈,将他拽了起来。
“我让你等,你就等着。”
他俯下身,凑近塞克塔斯的面庞,对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还有,我是去拿手套,不是要离开,别给我在这儿装可怜,我不吃这套。”
“听懂了吗?”
听见圣骑士冷淡却又不容违抗的声音,黑龙怔了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听懂了就松手。”
塞克塔斯沉默地松开了手,但目光依旧如同被磁石吸引了一般牢牢黏着在银发骑士的身上。
他看着他走到不远处的装备架上,取下了一只手套,然后戴在了右手上。
那银白色的秘银手套被设计成了精巧的环节状,严丝合缝地覆盖了圣骑士宽大的手掌和修长的指节,他一边单手扣上了小臂处的固定扣,一边回到他的身旁,活动了一下五指。
“趴好。”
他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医生一般对着前来看诊的病人说着。
即便病人早就已经被瘙痒折磨得难以忍耐,闻言也只能咬牙服从。
银发骑士单膝在黑龙的身侧跪下,指尖触摸到了那枚红热的鳞片。
鳞片上的红热隔着手套隐隐传来,指尖有些温热,但尚可接受。
黑龙的鳞片很硬,摸上去的手感是光滑的,椭圆形的鳞片交错拼接,末端微微竖起,尖锐得有些割手,像是某种精致而又华美的兵器。
“这里不舒服吗?”
圣骑士的食指来到那枚发红的鳞片上,沿着它的边沿打了个转。
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被羽毛拂过的痒,并不让人反感,但却让人心脏发颤,肌肉紧张,像是被制住了弱点一样瞬间动弹不得。
“嗯……”黑龙从喉中逼出一声应和。
“我看看。”
脊背上的龙翼被人摁住了根部,是温热的,真实的肌肤的触感。
是圣骑士的左手。
黑龙压抑着自己的呼吸,放松了对骨翼的控制,他能感受到圣骑士的手掰开了自己翅膀,将其压制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他觉得自己的翅膀快要被折断了,但是好像又没有,只是韧带被拉扯到了极限,有些疼痛,但又不是不可忍耐的。
沈莫玄看向被隐藏在双翼中央的龙的脊椎骨后半截上的龙鳞。
这么一看,这片龙鳞真的有点奇怪,好像是多出来的一般,隐藏在两重黑色的鳞片下方。
与其他的鳞片不同,这枚正在发烫的红色鳞片的末端是圆润的水滴形,尺寸略微小一些,没有任何的威慑力,在黑龙这样美丽却又危险的生物身上出现,有些隐隐的违和感。
但它被隐藏在这么深的地方,在双翼中央根部的位置,作为天空上的霸主,谁能来到黑龙的身上,拨开他的双翼看到这枚鳞片呢?这样一想,这枚鳞片又是无伤大雅的。
沈莫玄观察了一下,发觉这枚鳞片除了在发红发烫之外,没有其他的异样了,也没有像塞克塔斯说的那样,有寄生虫之类的。
“哪里痒?”他问。
“就在……这枚鳞片下面……呃唔!”
黑龙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状,支撑在地面上的十指瞬间抠入了地面,利爪化的指甲在地面上留下了深刻的抓痕,身后的龙翼猛地绷紧,末端的骨刺扎在了地面上,强行止住了想要合拢在一起的神经反射。
圣骑士的指尖拨开了覆盖在那枚红鳞上的黑色鳞片,探入了其中的间隙里。
他微微侧过脑袋,凑到鳞片与鳞片的间隙中仔细看了看。
“看起来很正常,没有什么。”
他回答。
不过既然塞克塔斯都这样说了,他便顺手替对方挠了挠。
金属手套在黑龙的鳞片上刮过,发出了沙沙的刺挠声。
“这样好受些了吗?”
“道恩……”
塞克塔斯的胸膛都快贴到了地面上了,身体的本能让他抗拒被人这样探查那他自己都从未触碰过的地方,但理智和情感又让他对抗着自己的本能。
刚才还只是被虫蚁叮噬之后的痒意转化成了另一种更加明显的痛感,像是一道激进的电流从皮肤表面传递到大脑皮层。
仿佛冰冷的海潮冲向被烈日晒得滚烫的沙地,水分浸透了粗粝的沙子,渗入其中。
又像是被人用坚硬的碾子重重滚过了患处,疼痛覆盖了灼痒。
那一瞬间神经是畅快的。
但没过几秒,海潮褪去,沙子上又冒出了无数的坑洞,是还没有被海水彻底浸润的地方,像是嗷嗷待哺的鸟雀一样张开了小口。
被碾过的患处愈发红肿起来。
更多,更多……
黑龙将额头抵到左手的拳心上,调整着自己颤抖的呼吸。
他好像知道那是什么鳞片了。
“再下面一层……”
他缓缓道。
“再下一层?”
沈莫玄重复了一下他说的话。
说的倒是简单。
那枚红色的鳞片就好像是被用强力胶黏在黑龙的皮肤上了一样,直接嵌死在了上面,根本撬不开。
不仅如此,就连盖在上面的两枚黑色鳞片也呈收拢状态,紧紧压迫着他的手指,要不是他力气大还戴着手套,像刚才那样徒手的话,不被烫死估计也会被龙鳞夹骨折。
圣骑士用指甲扣了扣那枚鳞片的表面,像是想要就这样把它敲开。
“那你自己放松一点。”
塞克塔斯默不作声地用右手抓住了自己身后的龙翼翘起的边缘,指尖收紧,将其往上提起。
“唔……哼……”
比起圣骑士,黑龙对自己的力道要更加没有顾忌,在他那大力出奇迹的拉扯下,龙翼根部的鳞片也微微张开。
沈莫玄终于将指尖探入了红色鳞片的底部。
像是撕开了一层被张贴了很久的保护膜,鳞片和黑龙真正的皮肤之间拉扯出无数丝状的透明黏液。
和其他地方干燥、坚硬甚至有些粗糙的龙皮不同,红鳞下的皮肤是湿润细腻的,柔软包容的,会随着指尖的按压微微凹陷,并且反馈一个很有韧性的回弹的力道。
手感很像是某种解压玩具。
“就是这里吗?”他问道。
黑龙闭上了眼睛。
“对……”他又长又重叹了口气。
“再抓一会儿……”
沈莫玄听他那舒服的语气,就知道自己是找对地方了。
“怎么回事,你得皮肤病了吗?”
他的指尖动作没停,在鳞片下方小幅度地替黑龙抓着痒。
手指像是浸到了一盆热腾腾的浆糊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嗯?不是……呼……”塞克塔斯含糊其辞地哼哼了几声。
“那就是阻生鳞的问题?”
圣骑士的指尖往鳞片底部探入了一些,似乎要将它整个翘起。
“需要我帮你拔掉吗?”
“不!”黑龙的双翼猛地弹起,将圣骑士的身体整个夹住。
沈莫玄差点被龙翼啪得一下打到脸上,他推开他的翅膀。
“这么痛么?”他有些诧异。
“不用抓那么深……就像刚刚那样就好了……”塞克塔斯扭过头,嗓音不知为何十分沙哑。
“那枚鳞片看起来是多长出来的,我可以帮你拔掉,很快的。”
沈莫玄把黑龙的抗拒当成了单纯的讳疾忌医。
这种稍微痛一下子就能解决的问题,还留着过夜干嘛?
他用膝盖抵住了黑龙的双翼,决定直接一步到位。
“不行!道恩!”
黑龙的声音中多了几分焦急,他想要收紧翅膀,手臂发力想要离开圣骑士的身下,但却被对方牢牢锁在了原地。
银发骑士的指尖继续探入,整枚红鳞被掀起了大概有六十度,然后被用拇指捏住。
鳞片本身是光滑的,又因为附着了黏液,十分难抓,沈莫玄试图施力一次将其连根拔出,但金属手套和鳞片指尖的摩擦力太小,他没有成功,让鳞片从指尖滑出去了。
在鳞片脱手的那一秒,黑发青年立刻扭转了身体,往后退了几寸。
他拧紧眉头,脸上露出几分痛意和后怕。
“不能拔!那是我的逆鳞!”
他在无可奈何之下说出了真相。
圣骑士神色微愣。
他看着面前喘-息不止的黑发青年,脑海中回想起普林霍尔之前曾经说过的话。
[深渊巨龙成年之后便不老不死,但它有一片逆鳞,在情动的时候,鳞片会因为过热而发出红光。那片逆鳞就是打开深渊之门的钥匙。]
[失去逆鳞,它也会失去开启暗位面的能力,变成一头普通的黑龙,逐渐衰老,走向死亡。]
他默了默。
“……那你不早说。”
黑龙用那双黄金瞳灼灼望着他,呼吸炙热。
“……我说了……你还会帮我吗?”
“……”
沈莫玄还没回答,门口忽然传来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糟了,忘了设置结界。
他的双目一凛,转过头去。
门把手被人转开,门往里推开——
但因为刚才黑龙在仓库里打着滚挠痒的原因,门口此刻堆放了许多杂物,此时一把长长的战戟抵住了门框的位置,让门只能被推开一个微小的缝隙。
“咦……怎么回事?”门外的人似乎有些诧异。
“里面有人吗?”那人问道。
这个声音……
银发骑士眼神微闪。
是达伦·拉尔夫。
第102章 黑龙的求饶
正在例行巡逻的达伦·拉尔夫在经过地下仓库的时候听见了异常的响动。
栗发骑士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这个仓库不是很早就已经废弃了吗?
他走过去,试探性地握住门把手,想要推开门。
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然后就无法再寸进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咦?”
奇怪……年久失修了吗?
他附耳在门上仔细听了一会儿,想要确定刚才的动静不是自己的幻听。
但在他靠近的时候,仓库里的声音好像一瞬间全然消失了。
“里面有人吗?”他提高声音,朝着房间里面问道。
无人应答。
栗发骑士并没有就这样掉以轻心,反倒是内心的疑惑越来越重起来,他用力地用肩膀撞了一下门,沉重的木门发出了吱嘎一声,被推开的缝隙扩大了一些。
门内。
沈莫玄转过头,望看向坐在地上的黑发青年,若有所思。
塞克塔斯用手肘支撑在身后,朝着他抬起眼眸,他的胸膛还在上下起伏着,金色的龙瞳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银发骑士,眼神中燃起一丝兴味。
作为龙类,他没有什么人所具有的廉耻心,只是很好奇道恩会如何应对现在的情况。
门外的问询让门内陷入了死寂,只余下黑龙喉中的低喘。
脖颈的项圈忽然收紧,银发骑士拽住了那根银白锁链,在黑龙颈侧低低问道。
“从现在开始,一动都不要动,能做到吗?”
话音刚落,塞克塔斯便感受到一股银色的魔力逐渐覆盖全身,像一层纱一样将自己盖住,是十分熟悉的魔法种类。
伪装魔法。
圣骑士想要将他藏起来。
黑发青年眸色微微加深,唇角勾起,露出几颗锋利的尖牙。
他感到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悉听尊便,吾爱。”
他同样在他的耳畔用低沉的气音回道。
“……”
这有些过于不知礼数到堪称轻薄的称呼让圣骑士长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但他没和黑龙争论这个称呼的问题,而是摘下了自己右手的手套随意丢到一旁,然后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
……
仓库内部传来了重物被滋啦移动地声音,紧接着门被从内拉开,栗发骑士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银发蓝眸的男人,脸上的表情从警惕过渡到茫然。
“雷蒙德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达伦,你在巡逻?”
银发骑士长不答反问。
“是的,大人。”达伦意识到自己还未行礼,连忙低下头在额头画了个十字圣号,随后认真地说道。
“这间地下仓库已经被弃用很久了,装备和武器也已经很久没有被维护过,大人您若是需要更换装备,可以随时吩咐属下,属下替您去申请新的。”
“不用了,我只是来放些东西。”面前的骑士长神色淡淡,“有什么问题吗?”
“啊,当然没有,这间仓库本就是空置的,大人您要是有什么杂物需要搁置,完全可以放到这里。”
达伦这样解释着,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骑士长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仓库。
仓库里凌乱地堆放了一地的兵器装备,而在场地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色的铁制长柜,柜子的一端被用银色锁链固定到了墙壁上。
“大人……这个置物柜是您的吗?”
不知为何,达伦总感觉那个黑色的长柜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是我放进来的。”骑士长回答。
达伦并没有注意到面前的男人在回答时不着痕迹地转换了问题,将物品的归属转化为了物品的移动者。
“好精致的柜子。”
栗发青年已经走到了那黑色长柜面前,柜体通体漆黑,不知道是涂了什么漆,在日光石下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光泽,靠近前方的位置有两个对称的拉环,好像是用来搬运用的。柜子上面有着栅格形的空隙,只是大部分的位置都是空置的,只有中央的栅格里斜斜插着两把剑,剑身没入了柜中,只留下了两个暗红色的剑柄。
只是这剑柄对比寻常的剑似乎有一些粗……
达伦暗自比了比自己的手掌,然后又看了一眼骑士长的手。
骑士长的手好大,确实需要稍粗一些的剑柄才好握吧。
栗发青年的目光看向固定在柜头的锁链。
雷蒙德大人特地用锁链将这个柜子固定在这里,莫不是担心有人会将其盗走?
“大人,这柜子看起来有些贵重,这间仓库毕竟没有专人看管,不然我将其搬到新的仓库去吧?”
“不用。”他的话被身后的骑士长打断,“它丢不了。”
见男人笃定的模样,栗发骑士想了想,恍然大悟。
“……是属下冒昧了,想来也是,这间仓库刚好在大人您的卧室楼下,怎么会有人不长眼在大人您眼皮子底下行窃呢?”
说罢,他从腰间掏出了这间地下仓库的钥匙,“大人既然把私人物品存放在了这里,那这把钥匙还是交由您保管吧,这是这间仓库唯一的钥匙。”
银发骑士长从他手中接过钥匙。
“谢谢。”
“大人不需要对属下道谢,这些都是属下应该做的!”栗发青年有些惶恐地低下头。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似乎看见那长柜中央的两个剑柄微微弹动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那个柜子。
是他眼花了吗?
他朝着那暗红色的剑柄伸出了手……
手腕被人握住。
“别碰它。”
达伦扭过头,看向身后的银发骑士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逾距。
“大人,万分抱歉!属下无意动您的私人物品。”栗发青年低下头,语气依旧有些犹疑,“只是刚刚这柜子中的剑好像抽动了一下,属下看着有些古怪,才想要查探一番……”
在他没注意到的角度,银发骑士扭过头,望向一侧,冰蓝色的眼眸中暗含严厉的警告。
有着一双黄金瞳的黑发青年咧开唇,神情放荡不羁。
他在圣骑士的伪装魔法下缓缓地抬起手臂,肆无忌惮地伸向了那长柜的剑柄,想要将它们偷偷拔出来。
达伦只是目光随意一瞥,便再次看到那剑柄动了起来!
“大人!”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面前的骑士长。
一只宽厚的黑色皮靴踩上了矮柜的柜面,坚硬的鞋底抵住了作妖的两个剑柄,剑柄被推挤到一起,瞬间安分下来。
只不过似乎是因为光线的关系,剑柄的颜色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深了。
银发骑士神情镇定自若,语气一如寻常。
“这柜子有些邪性,所以我才把它拴在这里,最好不要随意触碰。”
“大人,是属下有失考虑了。”达伦的脸色严肃下来,“这是被黑魔法污染的柜子吗?大人您是打算在这里净化它?”
“……对。”银发骑士眸色微冷,着重强调了一下这个词。
“我是打算好好‘净化’它。”
“需要属下做什么吗?”
“不用了,你出去吧。”
“我明白了,大人。”栗发骑士躬了躬身。
“属下就在门口守着,大人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唤我名字,请您务必小心。”
“我知道了。”
“那么请恕属下先告退。”达伦转过身离开了这个仓库,将门阖上,然后认真地在门口当起了守卫。
门一阖上,沈莫玄便彻底冷下了脸。
他放下一个禁止进入的隔音结界,然后解除了伪装魔法。
黑龙的真身在空间中显现出来。
“呼……”
塞克塔斯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上身,索性放软手肘,仰躺在了地上。
坚硬的皮靴压制着黑发青年的右手,鞋底的花纹也刻进了他手背上,在那黝黑的皮肤上留下了更为深刻的印记。
动作被克制住,黑龙的鼻腔中发出几声低吟。
“道恩……”
黑龙注视着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逆着光而站,日光石的光辉在他高大颀长的身形周围落下一圈发亮的轮廓,但他的正面则被笼罩在阴影中,银白色发丝下是一双冰封千尺的湖面般幽冷的蓝色双眸。
他的表情很是冷漠,斥责的语气比此刻脚下的力道更重一些。
“塞克塔斯,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所以才让你这么无法无天?”
黑龙的瞳孔微微收缩起来,在龙类的视觉下,男人周身的魔力蒸腾着,像是酝酿着一场太阳风暴。
他从未见过圣骑士如此生气的模样。
心高高悬了起来,过往的经历让他不由地有些畏惧和胆怯……但龙类迎难而上的天性却让他又有几分期待和兴奋。
更不用说……
他的目光透过天花板望向了更上方。
“这上面是你的卧室?”
“……”银发骑士没有说话,只是眸色愈发晦暗了。
但不否认便代表着默认,更遑论这是从第三方口中获得的情报。
想必做不了假。
想到这里,塞克塔斯便无法抑制地咧开嘴,低低笑起来。
他那自得的笑容在理当伏低认错的这个时候显然有些过于碍眼了。
剧痛从手背传来,圣骑士倏地加重了脚下的力道,比起碾压,此时用践踏描述他的动作更为恰当一些。
“哈哈哈呃……”
黑龙的笑声被打断,他难耐地拧起眉,矛盾而又冲突的感觉和情绪在脑海中交织对撞,他的思维有些混乱,双目微微发红,身体微不可查地战栗着。
在黑龙的后腰上,那枚圆润的逆鳞愈发深红滚烫,红光从皮肤底部透出来,甚至映透了覆盖在上面那两片更加坚硬厚实的黑鳞。
“道恩……”
圣骑士的名字被他从口中低低唤出,像是求饶。
“道恩……道恩……道恩……”
黑龙持续不断地低低唤着他的名字,扬起了脖颈,鎏金色的眼眸明亮得好比滚动的熔岩。
而他的意志力也在这个时候达到了极限,在圣骑士面前二败涂地。
沈莫玄脸色一沉。
不,这不是求饶。
是挑衅。
第103章 黑龙与圣骑士的契约
塞克塔斯还沉浸在那愉悦悠长的余韵里,便忽然感觉到一道强烈而又凌厉的杀机迎面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黑发青年脸上陶醉的表情瞬间收敛,他警觉地将身体往后一缩。
下一秒,一把银色的圣剑钉在刚才他所在的位置,白焰裹挟着的剑体熊熊燃烧着,在地面上灼烧出焦黑的痕迹。
好险……
黑龙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刚好立在他腿间的剑刃,抬起头。
圣骑士俯视着他,那表情仿佛他已经是一头死龙了。
不好,这下可真的把道恩给惹火了。
塞克塔斯讪笑一声,目光落在了男人右脚套着的那只黑色长靴上。
靴面沾上了少许稠液,呈灿金色,其中散发出一股充满生命力的能量波动。
……
大概是注视到了他的视线,圣骑士低下头,嘴唇翕动。
『毁灭之咒』
在二人的注视下,不仅是圣骑士鞋上的,还有黑龙自己身上的和地面上的灿金色痕迹全部被抹杀得无影无踪。
可惜啊……
塞克塔斯不合时宜地想到。
他倒不是在想龙的原初精华是价值连城的顶级魔药之类的事情。
而是在想:这本该是他和道恩的孩子,道恩居然就这样眼也不眨地把他们消灭了,他好狠的心。
……还好对面的圣骑士此刻并没有打算对黑龙施展摄魂逐忆,否则塞克塔斯难逃被挫骨扬灰的命运。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已经足够他喝一壶的了。
眼见那入地三分的银剑再次震颤起来,塞克塔斯手掌用力一拍地面,扇动着翅膀硬是从地面上倒飞了起来,却又被神圣禁锢凝结成的锁链拉拽着撞到了墙壁上。
银白色的结界在黑龙撞击墙面的那一刻显现出来,在他身后荡开无数涟漪。
塞克塔斯闷哼一声,抬起眼眸,那把十字圣剑已经从地面上脱离了出来,正朝着他直直飞来。
他立刻举起龙爪化的双手,一把握住了那朝着他下三路袭来的银色圣剑,将其止在了身前几寸的位置。
黑色龙爪与银白剑刃相互摩擦着,激发出无数明亮的金红火花。
塞克塔斯神色微凝,额角有些冒汗。
“道恩……”这地方我以后还打算要用呢。
他把临到嘴边的话塞回了肚子里。
“我知道错了。”黑龙扯开嘴角,言不由衷道,“饶了我这一次。”
“你错哪儿了?”
圣骑士眯了眯眼,一步步走近,像是压根不相信这毫无礼义廉耻的禽-兽还会知错就改。
随着他闲庭信步般的靠近,那柄十字圣剑的尖端也一点点逼近自己的攻击目标,眼看就差之毫厘了。
塞克塔斯咬紧牙关,脖颈冒出几根青筋。
无数窜动的白焰从他的指缝中泄出,那神圣的能量纯白洁净,却又炽热无比,炙烤着他的掌心和周围的皮肤,逐渐逼近那危险的位置。
巨龙抬起头,注视着面前一步步靠近的男人。
他甚至没有穿戴骑士的铠甲,仅着一件修身的衬衣和外套,但在龙类的视觉下,那笼罩在圣骑士身周的白焰便是他的华服和冠冕,那朴实无华的衣物却无法掩盖男人锻炼有素的体魄下蕴藏着的强大力量。
他知道对方拥有可以杀死一头深渊巨龙的能力,就好比刚才那个令他无法解析的魔法。那或许就是男人所说的“概念魔法”,可他明明可以将自己也连带着抹杀,却没有动手。
这便是圣骑士的仁慈……他秉性正直,看似冷漠,却又不是滥杀无辜之辈,他有自己的行为准则和道德底限,如果没有突破那条底线,他是不会轻易对自己下杀手的。
……而他正是卑鄙地利用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在他的底线附近反复横跳。
塞克塔斯眸光闪烁,凸起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真是要命……
道恩生气的时候,怎么看上去更性感了?
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候,黑龙的心脏却情不自禁地狂跳起来,沸腾的热血往身体四处迸发,那好不容易偃旗息鼓的欲-求竟然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圣骑士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垂下眼帘。
塞克塔斯发现他的睫羽也如发丝一般是宛若白霜的银白色,让他想起了他张开双翼掠过积雪的山脉时,看到的那些挂着积雪的松枝,鳞次栉比,根根分明。
“死到临头的时候,你的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些。”
在他出神的时候,男人倏地抬起头,冰蓝色的双瞳幽深如潭。
他握住了银色长剑的剑柄,剑刃猛地往前突进了一寸,冰冷的尖端戳在了黑龙的皮肤上。
“还是我来帮你断情绝欲吧。”
冷汗从塞克塔斯的额角流下,他用自己的魔力强行压下了体内的悸动。
“……这可是我的第一次发-情期,我已经在忍了……你也不能用圣骑士的标准要求一头龙吧。”
“那是我的错?”圣骑士眉梢微挑,“是我对你太严格了?”
塞克塔斯差点就理所应当地点头了,但理智让他把持住了没有轻举妄动。
“我会忍着的。”他咬牙道。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圣骑士淡淡说着,“与其相信你的自制力,还不如相信我的剑。”
物理绝育,干净利索。
眼看圣骑士就要让自己一剑二断,黑龙提高音量,“等等……我可以和你立下契约。”
“……什么契约?”男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塞克塔斯的身体紧贴在身后的结界上,发力抓住剑刃的手臂微微发酸。
“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什么事?”
“用脚……”
圣骑士冷冷瞥了他一眼。
“加上用手……”
“呵。”
“那你想怎么样?”黑龙将决定权让给了对方。
圣骑士沉吟片刻,在他耳边低声说下了自己的条件,“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
黑龙倏地瞪大了眼睛。
“道恩……我……”他语气为难。
“做不到的话我就动手了。”
“……能做到。”
在永久丧失生育权的威胁下,塞克塔斯只能无奈签下了这丧权辱龙的契约。
无形的魔力之风萦绕在两人之间,两道代表着禁锢和克制的银色圆环出现在黑龙身上,又隐没到他黝黑的皮肤之中。
契约成立了。
圣骑士将那把银剑收回。
没有了那气势逼人的一剑,黑龙的身体从墙上滑落下来,跌坐在地。
感受到身体中多出来的禁制,他气喘吁吁地望着面前的银发男人。
“这下你满意了?”
圣骑士没有说话,只是一挥手,塞克塔斯便感到自己脖颈一空。
他抚上自己空荡荡的脖颈,那一直以来禁锢着他的项圈不知所踪。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两道更加要命的枷锁给控制住了。
而且这个禁制还是通过契约形成的,这意味着除非他和道恩两方都同意,否则契约将无法被解除。
“你可以回去了。”
圣骑士这样说着,转身离开。
黑发青年的眼瞳中倒映着那个圣骑士离开的背影。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感觉到胸口闷闷的,好像是心脏的伤口又被撕裂开了,有些钝痛。
“……可我突然不想回去了。”
将要离开的银发男人转过身来,望着他。
“你不是说如果深渊出了什么岔子,你会负责的吗,现在不算数了?”塞克塔斯问他。
“我说的话,永久有效。”圣骑士淡淡回答。
“那我打算在这儿住一阵子,可以吧?”
沈莫玄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你想要在这里待着的话,就不能出去捣乱。”
“好啊。”黑龙变回了原形,舒展开身体,趴在地面上,懒洋洋地说道,“我觉得这个房间挺不错的。”
“……随便你。”
沈莫玄看着黑龙心脏处那还没有长出鳞片的伤口,没有将他强行驱逐。
他随手将门口的结界加固了一下。
“我设下了禁止进出的结界,你要是想走,可以在结界内使用位面魔法离开。”
“我不会不告而别的,道恩。”黑龙说着。
“我已经向你献出了我的忠诚,现在……你是我真正的主人了。”
圣骑士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黑龙,巨龙的金眸依旧那般耀眼,只是其中似乎多了几分什么令他有些看不分明的沉淀,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他的眼底。
黑龙朝着他低下头颅,做了一个臣服的动作。
沈莫玄感受着两人之间无形的魔力牵引,他知道塞克塔斯说的没错。
在契约成立之后,他在一定程度上掌控了黑龙的人身自由。
他用这个契约约束了塞克塔斯,但同时,也为两人设下了羁绊。
契约是通过魔力和灵魂绑定的,从理论上而言,即便在他离开了这个世界之后也不会消逝。
不过此刻的沈莫玄尚且没有想到这个层面,只是觉得从当下的条件来看,将这条不省心的黑龙纳入看管状态更加令人放心。
这并非他最初的意愿,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背负起这个责任。
他深深地望了对方一眼,转过身,离开了仓库。
黑龙静静目视着对方离开,听见门被反锁上的声音,确定对方的气息已经远去,又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地伸出爪子,从一顿杂乱的武器中扒拉出那只被男人使用过的秘银手套,放到了自己的怀里。
道恩·雷蒙德。
黑龙弯起自己的尾巴,将自己盘成一团,在心中默念对方的名字,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
他,塞克塔斯,世界上唯一一条深渊巨龙,早晚会完全拥有这个男人的。
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心。
(龙之心篇·暂完)
第104章 红衣主教的受刑
“咳咳……唔咳咳咳……”
冰冷的牢房里传来了剧烈的咳声,像是要将人的肺给咳出去了一样。
靠坐在墙角的囚犯用手掌捂着嘴,胸腔无法抑制的痉挛让他的呼吸急促而又沉重,他的额头滚烫,口中咳出的白雾逸散在空中,模糊了他绯红的脸颊。
普林霍尔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生过病了,或许是因为忽然失去了魔力傍身,又遭遇了圣骑士的连番酷刑折磨和重大的情绪起伏,他忽然开始连日咳嗽,又高烧不退。
嘎吱一声。
昏暗的牢房里突然冒出一道亮光,照亮了在墙角咳嗽不止的男人脸侧干枯的金发。
灰瞳中的瞳孔缩到了一个小点,普林霍尔眯起眼睛,抬起另一只手挡住了面前的光。
太刺眼了。
太长时间待在黑暗的环境中,让他已经不适应看见明亮的光。
“行刑时间到了。”
两名兵士走进来,拽起囚犯的手臂,将他半拉半拖出来,拎到了一个矩形的刑架中央,将他的双手拷在了两侧焊死的黑色铁环上。
只是几天的时间,男人的身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兵士们不得不将铁环上的皮带扣系到最紧,才铐住他。
铁环的高度是调节过的,让普林霍尔的脚尖无法踩实地面,必须踮着脚借力。
他赤着双脚,站在刑架中央,缓缓抬起头,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行刑者,干涸的嘴唇微微开启,用说不清道不明的语气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出现了。”
他的声音因为抑制喉中的痒意而有些异样,“咳咳……今天是安德烈的葬礼吧。”
“你没有资格提起他的名字。”
半精灵表情阴翳地望着面前的仇人,视线如刀一寸寸的从他的脸上刮过。
他刚刚才从葬礼仪式中赶来,身上的黑袍还没有换去,整个人就好像被笼罩在一片乌云当中,唯有眼角微微泛红。
至亲之死,让这朵明媚的蔷薇在一夜之间转为了发黑的殷红色,就像是被人用鲜血浇灌了一般,散发出与平常迥异的幽郁气质。
“我听说你病得很厉害,看来你是在地牢中住得不太习惯?”
“是不太习惯。”金发男人微微抬起眼眸,“你的手下都很会照顾犯人……在这个滴水成冰的严冬,地牢里连个火盆都没有。”
“是么……是他们失礼了。”
里德·柏宜斯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却没有笑意。
“那今天只能由我来好好补偿主教大人您了……来人,拿个火盆来。”
他斜过眼示意,立刻有裁决骑士将一个火盆端到了他的身旁。
他张开手,又有人为他的双臂套上了隔热的防护手套,然后将一根满是荆刺的铁鞭递到他的面前。
红发的裁决骑士长执起那根铁鞭,挥手示意身旁的下属们退下。
他端详着手中的这根漆黑的短鞭,戴着秘银手套的右手指尖拂过上面螺旋形的倒刺,金属与金属相触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进入裁决所的神职人员中,不乏身份显赫之辈。但你也算是我任期间经手的犯人当中,曾经拥有过的地位最高的人。”
“如果你没有犯下那些罪,或许你现在还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主教。”
他抬起眼眸,注视着面前的囚犯。
“普林霍尔,你可曾有过后悔?”
“……后悔?”男人嗤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忘了,在我犯下那些罪的时候,我还不是大主教。”
“正是那些铸就了我得到的地位和权利。”
“是啊,我差点忘了……”
红发半精灵欺近了一些,用鞭尾挑起他的下颚,低声道,“要是没有勾结那个恶魔,主教大人现在还在做别人庄园里的禁-脔呢……即便你坐上了主教之位,还是要听由那个恶魔摆布,这样想想,这么多年来,你的位置和处境好像一直都没有变过。”
“你!”
“哦,或许有一样东西变了……你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从一个受人欺压的平民奴隶变成了仗势欺人的大主教……普林霍尔,看看你自己自私而又丑陋的模样,你和列维,和恶魔有什么区别?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圣子都可以利用……”
他的话让男人蹙起眉心。
“你把我和他们对比?”他反驳道,“我从来没有对尤莱亚做过那种事情,他是纯洁的。”
“圣子殿下固然是纯洁的,但你呢?你已经对他起了那种心思,不是吗?”半精灵反驳道。
男人的灰眸颤了颤,神情忽然一滞。
“……啧啧啧,普林霍尔,看看你这肮脏而又丑陋的模样。”
里德看着面前陷入沉默的普林霍尔,冷声讽刺道。
“你终究变成了你最痛恨的人。”
“……我咳咳——”
普林霍尔呼吸一岔,剧烈地咳嗽起来。
半精灵立刻嫌弃地倒退了几步,看着对方在刑架上咳得撕心裂肺。
“咳咳!嗬嗬……咳咳咳!”
血沫喷溅在地面上,也染红了普林霍尔的唇角。
大概过了好几分钟时间,男人才勉强止住了自己的咳喘。
“……那又如何?”
被栓在刑架上的男人精疲力尽地抬起头,灰眸中露出几分嘲讽之意。
“我又不是唯一一个有这样肮脏心思的人。”
“……你以为捏碎了那枚留影水晶,就没人知道发生过什么了?”
他的话让红发半精灵眼神一厉。
他瞥过四周,周围所有的裁决骑士都自觉地撤出了行刑室。
室内只剩下两人和那燃烧的火盆。
里德·柏宜斯脸色铁青。
“你怎么会知道?”
普林霍尔冷笑了一声,“咳……你该不会到现在还以为在幻梦之屋遇到魅魔只是碰巧吧?”
“早在出国巡访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你在怀疑我……我自然需要用些手段来解决你。”
红发半精灵眯起眼睛,“那只魅魔是你派去诱惑道恩的?”
“不,我没有想到他会和你一起去……”金发男人的眼眸暗了暗,“但既然他也去了,本该是一石二鸟。”
“我从雷维阿坦口中得知他有一个在勾栏院做生意的手下,便稍微用了些手段让消息传到你的耳中……那只魅魔看到你们出现,自然就会把你们当做目标下手。”
“我只是没料到有人能够抵抗住魅魔之血。”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垂首看着自己的下腹处,喃喃道。
“如果是他的话……倒也正常。”
“你可真是卑鄙无耻。”
红发半精灵表情冷冽。
他回想起那天的场景,不由地手心冒汗。
要是道恩没有推开他……那他们岂不是……
“你不应该感谢我吗?”普林霍尔看向他,“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里德·柏宜斯眼神锐利地看向他,两人对视间,似乎有某种激烈的电火花在空中闪过。
半晌,半精灵突然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普林霍尔。”他轻飘飘地说着。
他转过身,将手中的黑色铁鞭浸入到了火盆里。
“你要是不知道污蔑圣骑士名誉的代价……我可以好好教教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赤红的火焰瞬间将铁制的鞭尾烧成了金红色。
普林霍尔的灰眸中倒映着这烧红的铁鞭,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愈发面如金纸。
“什么时候裁决所的鞭刑都已经和炮烙之刑结合在一起了?我还是第一次听闻。”
“是我刚刚为主教大人发明出来的,这也是为了祭奠家父,毕竟你本该在那场大火中和他一起走的。”
红发半精灵慢条斯理地将被烧红的短鞭拿出来,翠榴石色的眼眸中闪过几分狠辣。
他的嗓音沙哑而又严酷。
“别担心,我会用大光明术,让主教大人可以顺利挺过这四十下鞭刑的。”
第105章 普林霍尔错饮毒药
普林霍尔像一具尸体一样被丢回了牢房里。
几缕被烧断的金发伴随着兵士们粗鲁的动作飘落地面。
男人的脊背上遍布着被烙铁烫伤的狰狞痕迹,红白相间的水泡在皮肤上鼓起了一大片,有的地方甚至已经焦化发黑,看着甚是骇人。
他奄奄一息地趴在铁架床上,伤痕累累的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微微发抖,意识陷入了昏昏沉沉的半昏迷状态。
“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抬着他的兵士犹疑地探了探床上的人的鼻息。
“应该不会,柏宜斯大人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而且他这不是活该吗?谁让他害死了蔷薇大公。”
“那我们要不要找光明牧师给他看看?雷蒙德大人嘱咐过不能就这么让他死了。”
“……也行,走吧。”
伴随着兵士离开的脚步声,普林霍尔的意识也陷入了混沌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一股有些温暖的力量浸入身体,身后那火炙一般的燎灼之痛微微淡去。
是来治疗他的光明牧师?
“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普林霍尔。”
一道沧桑的声音从身旁响起,有些熟悉。
男人悠悠醒转,睁开眼睛。
他看向来人。
站在他身旁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穿着一件红色教袍,鼻梁上戴着一副金色老花镜,正目光沉沉地望着他。
“普利莫……”
普林霍尔干涩的嘴唇中吐出老人的名字。
“红衣主教大人纡尊降贵来到地牢,有何贵干?”
“看望一下曾经的同僚。”
老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色老花镜。
“是吗?”
普林霍尔自嘲般嗤笑了一声,但胸膛的震动带动了后背的伤口,疼痛让他皱起了眉,缓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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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当年……如果我没有当上大主教,这个位置本该是你来坐。”
“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老人俯瞰着他,淡淡道。
“圣子已经下令,今后教廷不会再设立大主教之位。”
“那看来普利莫主教是坐不上那个位置了……咳咳……那些老头子里面,你是最精明的一个……可惜了。”
“我来,不是和你讨论这个的。”普利莫打断了他的话。
“主教大人不是来和我叙旧的吗?”
普林霍尔低低喘-息着,他重伤在身,就连说话都很是费劲,但他向来不愿意在别人面前示弱,更何况是自己曾经的僚属,只强撑着精神和对方打着机锋。
“那么,便是冲着先天圣体来的?”
“……你浪费了这个天赋,普林霍尔。”白发主教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
“浪费不浪费,和你关系不大吧?”
“圣枢所在,关系到整个教廷,甚至是整个大陆的命运。”普利莫的语气严厉起来,“普林霍尔,你已经失去了贞洁,又被上位恶魔玷污,魔力核心受到污染,无法再发挥圣器应有的作用。”
“其余红衣主教还没有认清这个现实,脑海中对你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你我都知道,你已经是个废人了。”
普林霍尔抬起那双灰眸,看着站在床边的老人从红色教袍中掏出了一个水晶制成的精致小瓶,瓶中装着深紫色的澄清液体,看着就十分不祥。
他的眼睫微颤。
“普利莫……你想要做什么?”
“普林霍尔,比起在这间牢房中度日如年,抑郁而终,我给你另一个选择。”
普利莫缓缓道。
“如你所见,这是一瓶毒药,如果你尚有自知之明,就服下它,以死赎罪吧。”
“你一死,圣器重新转世,自会另择明主。”
普林霍尔看着那瓶被老人放在自己面前的毒药,神色莫测。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尤莱亚的意思?”他忽然问。
“圣子殿下不知道这件事。”白发主教回答,“他已经决定亲自出使艾尔维亚王国,阻止朱利安·艾尔发动战争。”
“艾尔维亚人阴险狡诈,他如果去了,只会是凶多吉少。”
提起这件事请,普林霍尔的脸色冷了下来。
“他不能去,你们要阻止他。”
“以道恩·雷蒙德为首的骑士团成了他的靠山,枢机主教团无法再左右他的决定,也无法以武力与骑士团抗衡——当下,唯有交出艾尔维亚王国想要的人,才有希望在圣子离开圣山之前阻止他。”
老人幽幽地说道。
“既然那些艾尔维亚人想要你,而光明教廷又不想让他们得到圣器,那么折中的方法,就是将你的尸体交给他们。”
普林霍尔倏地抬起眼帘。
“所以……你的方法,就是让我服毒自尽?”
“这对你而言也是一种解脱。”普利莫语气淡淡,“与其苟且偷生,不如释然而死……回归光明神的怀抱,你也能免受这皮肉之苦。”
“……说的倒是容易。”
普林霍尔的目光移向牢门外。
门外一片寂静。
那两位去找光明牧师的兵士不知道是被什么耽搁了,迟迟没有回来。
“看来……普利莫主教今天是有备而来啊。”
他用阴郁的双眸正视向面前的老人。
“……如果说我不愿意呢?”
“毕竟同僚一场,对你,我还是有几分敬佩。”普利莫眼镜后的双眼凝视着对方。
“希望还是给彼此留下最后的体面,不要逼我亲自动手。”
“哈……体面?”普林霍尔喉中发出一声闷笑,“难道我这个样子……咳咳……就算是体面吗?”
老人只是静静望着他,说道。
“你该放下这一切了,普林霍尔。”
普林霍尔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坚决。
他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视线下移,落到那被老人放在自己床边的水晶容器上。
……
他沉默着,用双臂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地从床上支起身体。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做得分外艰难。
全程,普利莫只是在一旁静静地旁观,没有任何要施以援手的意思。
普林霍尔最终还是咬着牙独自支撑起了身体,用颤抖不止的右手拾起那个瓶子。
掌心中,紫色的液体摇曳着,发出幽幽的暗芒。
“……这是什么毒?”他低声问道。
“它叫‘美梦’,它会让你在睡梦中安详地死去,没有任何痛苦。”
“美梦?”
男人因为这有些荒诞的名字而笑了出来,但很快后背的疼痛又让他强行止住了笑意。
“美梦……我这辈子还没做过美梦呢……”他轻轻道。
他深深望了一眼面前的老人,然后用拇指掀开了瓶口的塞子,抬起脖颈,将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
透明的水晶瓶跌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片瞬间散落一地。
一股强烈的剧痛从颅内袭来,甚至盖过了后背上烧灼般的疼痛。
“你说过这药不会让人感到痛苦……”普林霍尔抬起手扶住了发烫的额头。
“我不这么说,你又怎么会主动喝下去呢?”普利莫说着。
“普林霍尔,你都已经被欺骗了这么多次,还是没有长教训啊。”
“你……”
普林霍尔正打算质问面前的人,却忽然蓦地瞪大了眼睛,失去了声音。
一股强大的黑暗力量侵入了他的大脑,趁着他抵抗力正弱的时候直捣向他的识海。
和圣骑士曾经施展过的搜魂术不同,这股力量并不是以探查为目的的,而是如同一只霸道的利爪,想要捣毁他脑海中的一切,包括他的记忆,他的神志,甚至于他对自我的认知……
这是……炼制活傀儡的秘药!
啪嗒……啪嗒……
普林霍尔眼角的鲜血滴落在床。
“呕……”金发男人捂着喉咙想要将那药水呕吐出来,但那神秘的药水早就融于他的身体之中,无法驱除。
他抬起头,厉声质问面前的老人,“普利莫!你竟然……咳咳……勾结了亡灵法师!”
“光明逐渐式微,黑暗正在壮大,有眼界的人,自然会知道要站在哪一边。深渊迟早会降临这个世界,普林霍尔,你的选择没错,只是做得不够隐蔽,竟然犯下了如此不可饶恕的失误。”
红衣主教冷冷地看着面前正在垂死挣扎的人。
“按理说,傀儡最好是死人,不过圣器必须要寄宿在活人的身体上,只能让你再受点苦了。”
他拉住对方的肩膀,脚下召唤出了一个传送法阵。
“放心,转化过程会很快结束,那位大人已经在艾尔维亚等着你了。”
“放开我!”
垂死之际,普林霍尔不顾口角和眼眶中溢出的鲜血,强行挣扎着摆脱了红衣主教的手。
他从床铺上摔落下来,用手臂支撑起自己爬出了传送法阵的范围。
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他朝着记忆中牢门的位置爬去,即便那个地方在他眼中只剩下一个光点。
不行……不行……
圣枢决不能落入黑暗势力的手中。
男人咬住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不能被人控制!必须要阻止普利莫将他带走!
指尖触碰上了冰凉的金属硬面,是门!
“咳咳……来人!”鲜血染红了下颚,男人抬起手臂,用拳心砸向了门板下方。
“没用的,我既然来了,肯定就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脚步声在身后缓缓响起,普利莫直接替他打开了牢门。
“看,他们都睡着了。”
牢门不远处的走道上,几名兵士正歪着脑袋靠在墙上昏迷不醒。
普林霍尔口中的呼唤戛然而止,他眨了眨眼睛,努力聚焦视线,但被鲜血浸湿的双眼只能看见几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他用额头抵住地面,但枯竭的魔力核心和干涸的回路却让本该轻而易举的反抗变得困难无比。
“嗬嗬……”
那好像是他的自己的呼吸声,沉重地在耳畔回荡。
魔药正在摧毁他的意志,思维和记忆被摧枯拉朽般毁灭……他知道这是不可逆的过程,一旦他变成了没有神志的傀儡,他就再也不是自己了。
男人握紧拳头,指尖嵌入了掌心,崩裂的血管将灰眸浸染成血色。
光明神在上……
即便你不眷顾我,你至少还眷顾着尤莱亚……眷顾着这个帝国的子民……
……请给予我力量吧,哪怕就这么一次!
或许人在濒死时候产生了突破极限的奇迹,一道淡淡的金光从普林霍尔的额头出现,没入了地面,那一闪而逝的光芒好似幻觉,就连普利莫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他将男人的脚从地上拽起来,倒拽着他往传送法阵走去。
下一刻,一道银光忽然从天而降,十字圣剑穿破天窗的栅栏,直直插入地面上,击碎了那即将运转的传送法阵的阵眼。
一道低沉而又冷峻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
“你想带着我的犯人……去哪儿?”
第106章 大主教的记忆宫殿
“你想带着我的犯人……去哪儿?”
说话者有双犀利的冰蓝色眼眸,他穿着一身银白盔甲,高大的身形几乎占满了整个门框,他仅仅是伫立于两人面前,那如同暴风雨来临一般的压迫感便油然而生,令人不由地呼吸一滞。
道恩·雷蒙德……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见到来人,普利莫的眼神变了变,他刚要做出反击,半截没入地面的银剑便噌地一下倒飞起来,剑刃如闪电般回旋,划向他的右手手腕。
“唔——”
普利莫吃痛,不由地松开了普林霍尔的脚踝,他倒退两步,捂住了自己汩汩流血的右手,发现手掌用不上一点力气,五指没有任何知觉——他的手筋竟然被那一剑给直接挑断了!
“道恩·雷蒙德……”
他用有些阴鸷的目光看向面前破坏了他的计谋的圣骑士。
银发骑士抬起手,握住了染血的圣剑,往旁边轻轻一甩,血点飞溅到黑色的墙面上,而剑刃又焕然一新,恢复了如持剑者的发色一般无暇的银白。
“死,或者就地投降,选一个。”
圣骑士的声音宛若从真正的深渊而来,深沉而又漠然,却又带着某种不容违抗的神性。
普利莫的后背溢出冷汗,他知道两个选择没有本质区别,一旦他勾结亡灵法师,背叛科萨帝国的事情败露,他终归还是要被送上绞刑架的。
倒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唯一一个目击证人给——
他看向趴在地面上的金发男人,眼神一厉,一道金光化作利刃朝着普林霍尔的后颈切去。
死亡的气机从身后传来,普林霍尔瞳孔微缩,但濒临极限的身体让他根本没有任何躲闪的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光刃逼近。
就在这关键时候,一阵剧痛从后腰袭来,银发骑士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用空余的左手将他从地面上捞了起来。
他的动作轻松极了,仿佛只是从地上捞起了一团棉花,但那强悍的力道却几乎要将普林霍尔掐碎,身后的伤处被狠狠挤压,他不由地痛哼出声,而搂着他的圣骑士则面不改色地脚尖一蹬,以一种身轻如燕的姿态敏捷地往一侧跳开,避开了那道光刃。
与此同时他反手挥出了一剑,强大的剑风掀翻了牢房的铁架床,普利莫下意识地撑起了神圣护盾,剑风激荡在护盾上发出猎猎声响,却未能突破。
红衣主教不以为意地勾起唇,却忽然感受到胸膛一阵湿意。
他愣了愣,低下头,发现披在身上的鲜红教袍中央缓缓出现了一道整齐的裂痕,心口下方的衣帛整齐地断裂成两截,飘悠悠地落到了地面上。
胸膛的皮肤中缓缓溢出的鲜血,普利莫的脸色变得煞白。
道恩·雷蒙德的剑太快,在他的护盾形成之前,便已经割裂了他的胸膛,而他所以为格挡住的,不过是那一剑的残风而已。
疼痛这才缓慢地传达大脑皮层,白发主教嘴唇翕动。
“你……”
他未能说出后面的话,便膝盖一软,身体悍然倒向地面。
金丝眼镜落入了血泊之中,又被一只银色长靴踩碎。
“你……”
普利莫的眼眸震颤不已,他努力转动着浑浊的眼珠,瞥向那个单手扛着普林霍尔的人。
“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普利莫主教。”
圣骑士的声音沉沉响起,如同地狱门前肃穆的丧钟。
“你选择了死亡,我便成全你。”
“愿圣光净化你的罪孽与污秽。”
普利莫的嘴唇翕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迅速流失的血液带走了他最后的力气,他的双眼失去了神采,竟是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何圣骑士的出现便这样轻易逆转了局势,甚至让意想不到的死亡降临在他的头上。
……
见到白发主教就这样死了,沈莫玄的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
他开启了真实之眼仔细查看面前伏在地上的老人,确认他已经呼吸暂停,心跳停止,又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可以让心跳暂时停跳的能力。
毕竟上一个被他刺穿心脏的人,可是稍微喝口血就活了,他只不过是砍中了普利莫的胸脯,他就这么死了?
[……大佬,你也不用这么谨慎,普利莫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攻之一,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可以起死回生。你是不是和这个世界的顶尖战斗力打架打多了……不习惯简单模式啊?]
518系统幽幽说着。
沈莫玄不说话了。
“呃……”
一道微弱的呻-吟从身下响起,沈莫玄这才想起来他胳膊里还有个人。
他将普林霍尔放下来,看着他七窍流血,痛得神志不清,趴在地上无力反抗的样子,皱起眉。
他在接收到那一丝微弱的求救讯号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想着干脆来地牢看看,没想到居然就赶上了这么一出大戏。
普林霍尔背部满是斑驳的鞭痕和灼伤的焦痕,看起来里德对他的刑罚不轻。
但他身上的异常却不仅仅是如此。
圣骑士的目光望向一旁地面上的玻璃碎片,碎片上边缘还残留了一丝水痕,反射着淡淡的紫光。
在真实之眼下,一缕几乎微不可查的黑暗气息无处遁形地从其上显露出来。
【检测到未登记过的魔药痕迹,正在进行分析……魔王冕下,这是控制类的黑魔法药水,通常是黑暗操纵系的法师在制造活人傀儡前,用来清除他人的记忆和神志的魔药,药性极烈。】
174系统一板一眼地说道。
[什么!红衣主教居然还会黑魔法?]518惊讶的声音响起。
【不,可能性不大,这个世界虽然存在像里德·柏宜斯这样可以同时拥有两种魔法属性的人,但黑暗之力与光明之力乃是互斥的属性,两者无法被一个人同时拥有和使用。】
[这么说……普利莫也背叛了教廷,背地里勾结了黑魔法师?光明教廷的枢机主教团暴狼率也太高了吧?这比例都已经占到五分之一了!]
518系统的感慨声响起。
[不过普利莫一死,我们岂不是查不到他和谁勾结了?]
[是艾尔维亚人。]
[嗯?宿主你怎么知道?]
[普利莫一力主张要将普林霍尔交给艾尔维亚王国,庭审刚刚结束,他就决定要给普林霍尔投毒,想要将他制成傀儡……事情不可能这么巧。]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看向地上死去的红衣主教。
[那尤莱亚要去艾尔维亚王国,岂不是很危险?]518有些担心。
[不去的话,危险就不会来了吗?]
沈莫玄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差别,毕竟在圣山待着的这段时间,他也没过上几天安宁日子。
[倒也是……]
518讪笑了一声,左右他这个小白有两个大佬带飞,他是不怂的。
【魔王冕下,您决定怎么处置普林霍尔?】174系统问道。
沈莫玄将注意力放到面前陷入了半昏迷的普林霍尔身上。
金发男人偏着头趴在地上,他的脸色苍白,额头满是豆大的冷汗,双眼无神地浅开一条细缝,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嘤咛。
【放着不管会怎么样?】他问。
【魔药首先会蚕食他的记忆和神志,让他变成一个痴傻之人,紧接着他的大脑会进入一段时间的“空白期”,在此期间,外界的暗示可以对他产生强大的影响,冕下您可以趁机控制他,让他变成您的傀儡。】
【我要一个傀儡有什么用?】
沈莫玄淡淡道。
普林霍尔虽然做恶多端,但他对这个世界的演变历史似乎了解颇深,甚至知道深渊巨龙逆鳞的秘密,这让沈莫玄合理地怀疑,他可能会知道深渊之主的一些情报。
与其让他变成一个没用的傻子,还不如留着他的脑子另作他用。
手中的银剑化作粒子消失,圣骑士伸出手,将昏迷中的金发男人翻了过来,右手覆上了他的额头。
一道银光从圣骑士的指尖没入了普林霍尔的眉心。
圣骑士双目微阖,精神力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对方已经破碎的精神壁垒,潜入了那宛若狂风巨浪般的意识海中。
……
男人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座和光明神殿别无二致的巍峨宫殿。
这里便是普林霍尔的记忆宫殿。
但此刻,这座宫殿上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摧毁这座宫殿,将化作碎片的记忆虹吸进那巨大的空洞之中。
……情况比想象中的更糟糕一些。
无数的砖石瓦砾从宫殿上掉落下来,在地面上崩裂。
沈莫玄低下头望去。
碎片上播放着男人的记忆,有他饮下毒药时的画面,遭受鞭刑时的画面,还有自己为他震碎魔纹的画面……一幕幕历历在目。
这些都是普林霍尔最近的记忆。
下一刻,这些碎片便从地面上悬浮起来,不受控制地朝着空中的黑洞飞去。
黑洞旋转得越来越快,形成了一道龙卷风暴,紫色的闪电隐没其中,时不时击向宫殿深处。
那里存放着普林霍尔最为核心的记忆,是组成他人格的重要记忆载体。
“啊!”
宫殿深处响起一声惊叫,声音有几分熟悉。
沈莫玄双目微沉,身形一闪,掠过了从空中坠落的记忆碎片,闯入了宫殿之中。
……
伴随着粗壮的紫色闪电落到穹顶,巨大的承重柱中裂开一道巨大的罅隙,紧接着轰然倒下。
金发少年的双眼微微睁大。
就在这时,一道推力从身侧传来,将他扑了出去。
身后传来柱子倒塌的声音。
少年怔怔地眨了眨眼,抬起头,看着那个将自己护在怀里的人。
“……道恩?是你吗?”
沈莫玄低下头,看着他护在怀里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圣子的教袍,金发蓝眼,眼神清澈,就连脖颈上那颗红痣都分毫不差。
“尤莱亚……”
或者说,普林霍尔记忆中的尤莱亚。
沈莫玄没想到,尤莱亚在普林霍尔的记忆宫殿里居然会以人形存在。
往往只有那些至关重要的,给对方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人才能以这样栩栩如生的姿态“活”在对方的记忆里。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少年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禁闭室已经塌了,我还担心你会出事,正要去找你……”
“……你在这里见过我?”沈莫玄挑眉。
少年圣子歪了歪头,有些疑惑,似乎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道恩,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
沈莫玄一怔。
意识海中的自己是神识的化身,也就是本我的模样,是无法通过魔法伪装的。
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并不是银发蓝眼的圣骑士。
识海中没有倒影,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
“我现在是什么样子?”他问。
“你的头发和眼睛都变成黑色的了……道恩,你怎么了?”少年露出有些担忧的神色。
都是黑色,那就是自己在现代世界的模样了……
“我没事。”沈莫玄回答。
无所谓,反正这里是普林霍尔的意识深处,他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不会让对方产生记忆。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在普林霍尔的记忆宫殿里居然也会以人形存在。
而且……关到禁闭室又是什么鬼?
“普林霍尔呢?”他问
“他刚刚还和我在一起在图书馆,但是忽然间出现了一只黑色的野兽,拦住了我们,教父让我先逃,他自己留下断后了。”
尤莱亚说道。
“我想他应该还那里。”
说话间,地面震颤起来,原本平坦的大理石地面上忽然裂开了一道黑色的裂痕,一路蔓延到两人中央。
第107章 主教之“死”
眼看就要两人就要被隔开,沈莫玄飞快地拉住了少年的手臂,将他拽向自己这边。
尤莱亚的身体几乎滞空了几秒,他的双脚从漆黑的地底裂缝上方越过,然后落到了圣骑士的身旁。
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出现在了沈莫玄手上,那是灭世之戈,他的魂兵在这里也现出了本体的模样。
男人反手将长剑用力刺入地面,以其支点固定住两人。
而此时此刻,另一侧地面上,崩塌的柱子和碎石瓦砾以一种违背重力的方式朝着上方倒飞起来,被吸入了神殿最上方的黑洞当中。
从正下方朝上眺望,那黑洞遮天蔽日,吞噬了那么多东西都没有收缩的趋势,反而越扩越大,充满了可怖的压迫感。
“道恩,这里到底怎么了?”少年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
沈莫玄没有回答,他知道如此烈性的黑魔药对于此刻相当于一个没有魔力的普通人而言的普林霍尔是毁灭性的。如果再不阻止这一切产生的源头,他脑内的一切都被摧毁只是时间问题。
但他依旧神色镇定,语气冷静地问道,“你认识去图书馆的路吗?”
少年点了点头。
“带我去找他。”
“好。”
尤莱亚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拉起衣袍,带着圣骑士往宫殿深处跑去。
两人一路来到了那胡桃色的雕花大门前。
“到了,这里就是图书馆。”少年道。
沈莫玄走上前去,用双手抵住门两侧的把手,然后将这两扇门一起推开。
吱嘎——
普林霍尔意识中最为核心的位置之一,他的知识领域展示在了他的面前。
恢弘而又雄伟的书架从脚底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一层又叠着一层,几乎看不到尽头。螺旋形的楼梯上有着繁复精美的装饰,缠绵盘曲,连成一体,连接着所有书架所在的楼层。
而在图书馆的最尽头,拱顶下的珐琅彩玻璃上,拼接而成的是朝着人世间洒下第一缕光辉的光明神。
此时此刻,神明正神情悲悯地低下头,注视着图书馆正中央那个圆形的祭台。
一头黑色的,看不出首尾的巨兽正趴伏在其上,啃噬着下方的什么东西。
一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从巨兽的身下露出来。
“教父!”
少年的惊叫让黑兽停下了动作扭过头来。
它转过了脑袋,露出了平坦的面孔。
它的脸上没有眼睛和鼻子,只有一张巨大的嘴。整只兽就好像是一团影子一样,边缘的轮廓不稳定的抽动着,仿佛在噩梦中才会看到的凌乱线条扭曲杂糅起来的怪物。
沈莫玄双目微凛,握紧了手中的灭世之戈。
奇怪,那东西分明没有眼睛,他却能感受到它的注视。
是的,他能感觉到对方正在注视着他,不是尤莱亚,而是他,这个识海的外来者。
莫非……配置这瓶魔药的人,还在其中留下了神识?
下一刻,黑兽咧开了那抽动不定的线条形成的嘴,狰狞的笑容一下子裂到耳根。
它朝着他扑了过来,张开了那张血盆大口,口的深处也是一片漆黑,和那黑洞如出一辙——
沈莫玄眼神一厉,格挡在了尤莱亚身前。
他不退反进,朝着巨兽扑来的方向一跃而起,身体轻盈地来到数丈高的空中,他的高度甚至直接超过了黑兽的高度,来到了它的头顶上方。
他的身体在空中灵活地扭转,双手握住剑柄,剑刃中央的深红血槽冒起猩红的光。
顺应着黑兽仰起头张开嘴的动作,长剑直刺而入,穿过了黑兽张开的大口。
黑兽发出了一声嚎叫,身影骤然停滞在空中,然后开始朝着地面疾速坠落。
沈莫玄脸色漠然,漆黑如墨的眼眸中露出一点肃杀之意,他将剑刃用双手一拧,钉入黑兽的躯体,双脚蹬着黑兽的脸,跟随着它一同落下。
轰——
黑兽的身躯重重跌落在地,在图书馆的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
看着被灭世之戈钉在地面上不停抽动着的黑兽,男人双目微敛,微微抬起头,看向站在正前方的金发少年。
“道恩……”
少年怔怔地看着他,面露惊愕。
面前的圣骑士额头和脸颊的黑发被狂风吹拂着,双眸沉冷如深冬黑夜的海面,身上散发出强大而又危险的气息,让人心脏发紧。
『黑焰』
久违的深色火焰在手中的长剑上蓦地出现,以势不可挡之势覆盖了整个怪物的躯体,黑兽发出尖锐的爆鸣声,瞬时化为了无数缕黑影朝着四方溃散。
一切归于沉寂。
男人直起身体,拔出了留在地面上的黑剑,朝着面前的金发少年伸出了手。
尤莱亚愣了愣,他抬起头,看着对方那黑沉沉的眸子。
他抬起手,缓缓放上对方的掌心——
“尤莱亚,住手,他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光耀骑士长。”
少年的手颤了颤。
沈莫玄转过身,看向祭台上仰躺着的男人,微微挑眉。
“普林霍尔。”他叫出他的名字。
识海中的普林霍尔依旧身穿着一袭红袍和高领的黑色法衣,是记忆里的那个端庄优雅的光明大主教。
他从祭台上支撑着身体坐起来,用右手捂着自己被黑兽撕裂的左肩。
沈莫玄看着他手掌下方逸散出的光点,眸色微沉。
主人格已经受损了吗……
“所以这就是你真实的模样吗?道恩·雷蒙德。”
金发主教看着面前黑发黑眼却与圣骑士有着同样面孔的男人,脸上露出几分了然。
“你放弃了象征着光明之力拥有者的银发,甚至放弃了雷蒙德家族高贵的瞳色……在你心里,神明的信仰和贵族的荣誉根本不值一提——圣骑士中竟然有你这样的异类。”
“红衣主教都可以和恶魔勾结,圣骑士不信仰光明神,也算正常吧。”
沈莫玄淡淡反驳。
“哈哈哈……”他的话让普林霍尔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我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相信你……甚至用最后的魔力向你求救……哈哈哈……我在想些什么……”
他的嘴角虽然笑着,眼中却满是颓然。
“既然你已经来到这里,那么无论是想要利用我还是想要报复我,我都认了……或许这就是神对自私自利的我的惩罚吧。”
他闭上眼睛,倨傲地扬起下颚,像是一只决意要引咎赴死的天鹅。
“……普林霍尔,你别想岔了。”沈莫玄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
“你喝下的魔药和我没关系,我要杀你,根本不需要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男人低沉的声音让金发主教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你是说……想把我变成傀儡的人不是你?”
“当然不是。”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沈莫玄顿了顿,语气有些微妙。
“我说是来救你,你信吗?”
“……”
虽然觉得面前的人的话十分荒诞,但是普林霍尔却不得不信。
因为这里是他的精神域,在这里所有的对话都是通过意识与意识层面的交流,除非男人首先骗过了自己的意识,否则他不可能撒谎。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我昔日的僚属想要利用我,但我昔日的敌人却想要拯救我,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这对现在的你而言,还重要吗?”沈莫玄淡淡道。
普林霍尔的笑意淡了下来,他审视着面前的人,正要说些什么,肩膀上的刺痛却让他分了心。
“唔呃……”
他扭头看向自己的肩膀,被黑兽啃噬的伤口处散逸出淡淡的金光,就像是被火吞噬的纸张一样,正在慢慢侵蚀他的身体。
“教父……你没事吧!”
金发少年从沈莫玄身后跑了出来,来到了普林霍尔的身旁,看着他几乎消失的半边身体,露出焦急而又担忧的神色。
尽管在现实中,尤莱亚和普林霍尔几乎已经割袍断义,但在普林霍尔的意识中,少年依旧还是那个对他无比依赖的圣子。
金发少年望着站在一旁的男人,用请求的语气道。
“道恩,你能不能帮帮他?”
沈莫玄沉默不语。
普林霍尔的人格体受创严重,他已经救不了他了。
大地震颤着,狂风呼啸着,深紫色的闪电击碎了图书馆的珐琅彩玻璃,神明的身影骤然破裂,尖利的碎片与书架上的书籍在黑洞的巨大吸引力下开始不受控制地朝外飞去。
金发主教看着一旁的圣子,眼神微微变化。
既然他已经无法再待在尤莱亚的身旁……那么……至少有一个人要有这个能力守护他。
他回过头,看着站在面前的黑发圣骑士,眼神坚定下来。
“向我保证,你会用生命保护尤莱亚,永远也不会背叛他。”
“我为什么要向你保证?”
沈莫玄挑了挑眉。
普林霍尔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这是我所掌握的所有关于这个世界的魔法构成的核心知识,还有世界演变的奥秘。”
男人低头望去,发现那是一本封面没有名字的典籍,看上去十分厚重,比那本可以当做自卫武器的光明圣典还要夸张。
他伸出手,却被对方避开。
他望向金发主教,而对方也正眼神灼灼地望着他。
普林霍尔的身体已经变得愈发透明了,他的声音有些虚弱。
“你还没有保证……如果你做不到,我不会把这本书留给你。”
沈莫玄定定地与他对视了几秒,然后缓缓道。
“……我发誓,我会视尤莱亚如手足,用生命守护他,直到他成长为一个健全的人。”
得到了圣骑士的保证,普林霍尔身上的气势一懈。
他松开手,那本厚重的书籍便自动飘到了沈莫玄面前。
男人将这本手感微沉的书接到手中,翻开一看,发现里面都是白纸。
他抬起头。
“……你耍我?”
“我没有心思耍你,道恩……我的知识自然只有我自己才能看到,这些都是我经年累月的积累和沉淀,你只不过是我意识中的外来者,难道还想要一步登天吗?”普林霍尔回答。
沈莫玄眯了眯眼,“你已经要消散了。”
“只是这个我。”金发主教道。
“往里边走,去找另一个我,把这本书交给他。”
“另一个你?”
金发主教语含深意:“……如果你就是道恩,你知道他是谁的。”
普林霍尔的话让沈莫玄皱起眉头,但他的思路很快被再次剧烈晃动起来的地面给打断。
看着开始出现裂痕的墙壁,沈莫玄一把拉住了尤莱亚的胳膊。
“这里不能待了,我们走。”
但这一次,少年却拒绝了他。
“道恩,松手吧。”
金发圣子抬起头,湛蓝的双眼有些微红,但神色却很坚强。
“我不是真正的尤莱亚,你不需要这样保护我。”
沈莫玄一怔。
“你要去的那个地方是我无法进入的,我只会阻碍你。”少年望着面前的黑发圣骑士,轻声道,“我们就在此分别吧,道恩。”
“让我留在教父身边,送他最后一程。”
“……”
看着面前的少年坚决的模样,沈莫玄缓缓松开了对方的手。
他闭了闭眼,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图书馆。
再见了,亚历山大·列维·普林霍尔。
漆黑的大门在他身后阖上,图书馆中,光线骤然昏暗下来。
金发圣子爬到了祭台上,他避开了他的伤口,躺在了普林霍尔的身旁。
少年仰头望着天上那个漆黑的黑洞,湛蓝的眼中露出一丝怀念。
“教父……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一起看星星了……”
他这样说着,身上也开始冒出了明亮的金色光点,身影逐渐模糊不清。
在这个精神域,所有消失的一切,都会被主体所遗忘。
“尤莱亚……”
普林霍尔的脸色有些怔忪,他的灰眸倒映着少年身上溢出的金色粒子,那些都是他与对方的回忆,这些多到数不清的回忆集成在一起,组合成了这个在他意识海中活着的尤莱亚。
在那纯白的大殿上,他亲手将象征着圣子身份的权戒,戴到少年的手上。
“尤莱亚·德怀特,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神圣光明教廷,第二十三代圣子。”
“多谢主教大人。”
“不,你应该改口叫我教父,我会负责教导你成为一个合格的圣子,有任何烦恼和疑惑,你都可以来找我倾诉。”
“是,教父。”
他们在光明神的注视下缔结了神圣的约定,而他也从一开始只将少年当做一个单纯的圣杯容器,一个汲取魔力的工具,但少年天真单纯的心性和对神明虔诚的信仰逐渐感染了他,他仿佛看到了最初的自己。随着时间推移,他慢慢地将尤莱亚当成了自己情感投射的对象,他钟爱的学生,他的孩子。
“教父,光明圣典十三章,第四小节,第七段,关于爱的诠释,这一段要怎么理解呢?”在正午阳光正好的窗边,少年坐在窗台上,询问正伏案批阅文书的红衣大主教。
“爱是恒久忍耐,是克制,是仁慈。爱要无私奉献,不嫉妒,不计较。爱要光明磊落,不鲁莽,不张狂;爱是接纳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爱永不止息(注1)”
金发主教一边批改着文书,一边将少年正在阅读的那段文字分毫不差地背了出来。
“对,就是这段!”少年脸上露出几分佩服的神色,随后又有些困惑道,“教父,爱为什么是忍耐呢?爱一个人,不就要说出来吗?”
“爱和欲是有区别的,只有欲-望越是强烈越是急于表现,而爱不需要诉诸于口,越是深邃,越是含蓄。”
“如果是这样,得到爱的人又怎么会感受得到呢?”
金发主教顿了顿,似乎是被少年的问题给问住了,但他还是强行解释道。
“爱与不爱,区别明显……当你得到它的时候,就会感受到它的。”
“……教父,我还是不明白。”
“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
“教父,我有些冷。”
少年的身体蜷缩起来,躲到了金发主教的怀中,那股淡淡的没药、百合和乳香混合的气息,传入他的鼻中,唤醒了更多的记忆。
“教父,生日快乐!”
“尤莱亚,你在做什么?我从来不过生日。”红衣主教看着闯入他书房的少年,微微蹙眉。
他的生日不祥,登记在册的,是亚历山大的生日。
少年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眼睛红扑扑的,鼻子上还有被烟火熏黑的痕迹。
“我听说教父是从北境来的,那里的习俗是过生日的时候要吃红菜汤,所以我就照着菜谱给您做了一份!”
红衣主教从托盘上接过那个精致的瓷碗。
碗中的红菜汤冒着热腾腾的香气,里头的萝卜和番茄被切成了不规则的形状,一看就是刀工青涩。
“嘿嘿,虽然卖相不好,但是味道还行,我已经提前试过啦!”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普林霍尔端起勺子,尝了一口汤汁。
是熟悉的酸甜味道,只是少年似乎往里面加了太多甜菜,让汤汁的味道甜得有些过头。
他放下碗。
“你是圣子,不应该亲自做这些,下次不要这么做了。”
“可是我……”
“嗯?”
“……我知道了,那……这碗汤……”
“放在这里吧,我会喝的。”
“好,那我先下去了,教父。”
少年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转身离开。
但当时的普林霍尔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现在回顾时,才恍然发觉——
原来,他不是没有得到过爱。
只是他一直视而不见,将少年对他的敬仰和信赖当成了理所当然。
但潜意识里,他又将少年的爱贪婪地化作了实体,留存在了他的精神深处。
“唔……”
尤莱亚口中发出的嘤咛猛地惊醒了普林霍尔。
他用还没有消失的手臂紧紧抱住了少年冰冷的身体,将他保护在自己怀中,像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阻止他被自己遗忘。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愧疚。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爱虚无缥缈,不可捉摸,当你拥有它的时候,未必能够察觉到它的存在。
唯有失去的时候,才刻骨铭心。
“拜托了……不要让我忘记你……尤莱亚……”
他闭上眼睛,将下颚抵在了少年的头顶,泪水从眼角流下。
少年没有再回应他。
他的身影化作了成千上万的金色碎片,飘荡在空中。
碎片中回放着普林霍尔最为珍贵的关于少年的记忆,那个神情懵懂,青涩的孩子,在他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成长为性情温和,宽以待人的少年圣子。
他的身形逐渐抽长,但不变的是那单纯的笑靥,还有那双湛蓝色的永远充满光的眼眸。
那些碎片崩碎成了无数的粒子,随着风飘摇而上,往穹顶那深不可测的黑洞飞去。
“不要!”普林霍尔的灰眸微微睁大,他朝着那些碎片探出手去。
“不要……不要……”
他伸长手臂想要捞住那些粒子,但却只是徒劳。
“啊啊啊啊!”
他低下头,抱住脑袋,发出一声悔恨的哀嚎。
他怨恨列维,怨恨雷维阿坦,但更怨恨自己。
他恨这个麻木不仁的自己,恨他为何无法打开心窗,去感知,去接受,去回应少年的爱。
此刻的他才幡然悔悟,原来他只是想要有一个人,能够用那样没有一丝嫉妒的纯然眼神看着他,毫不犹豫地信赖他,依靠在他的膝头,对他倾诉自己的烦恼和忧愁,没有丝毫怀疑地听从他的建议。
他只是想要有一个人,爱他却又尊重他,不会自以为是的给予,不会毫无节制地索取。
但此时醒悟却已为时晚矣。
他已经被权利和地位蒙蔽了双眼,一心想着获得更大的力量,爬到更高的位置,又为了不失去自己苦心钻营而得到的一切,只能和恶魔狼狈为奸,阴谋算尽。
到头来,满盘皆输。
金发主教仰起头,看着头顶的黑洞,灰色的双眸黯然无光。
他的心已经死了,留在这里,也毫无意义。
他闭上了眼睛。
图书馆的墙壁出现了一道道裂痕,黑暗透了进来,碎裂的墙壁推挤着层层叠叠的书架一起轰然倒下,将金发主教的身影湮没在了其中。
走廊尽头传来的建筑崩塌的巨响让沈莫玄脚步微顿。
他回首望向已经消失的那扇胡桃色大门,脸色微沉。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本厚重的书籍。
现在,唯一能够挽回的办法,就只有——
他看向面前这扇熟悉的黑色大门,门上曾经缠绕着沉重的锁链,但似乎被人暴力破开过,已经失去了禁锢的作用,被破坏的锁头垂在门把手上无力地晃荡着。
这里存放着普林霍尔意识深处更为久远的记忆,而他要做的,则是找到那个还没被破坏的另一个普林霍尔。
尤里·列维·普林霍尔。
第108章 尤里的救赎
有人说,在人死前的一秒钟,他的一生会闪过眼前。
而普林霍尔的记性显然比一般人更好。
因为对他而言,有一段无法抹去的回忆,永远在脑海中回放着。
周而复始,循环不断。
它是如此根深蒂固,就连黑洞都未能波及这里。
那是一个雷雨之夜。
林间的小木屋中传来少年的尖叫。
轰隆隆的雷声随后响起,将木屋中的异响掩盖。
少年的身体被人粗鲁地甩到了地上,他身后的麻花辫早就散了,被亚历山大用叉子刺伤的手掌又被荆棘划破,伤口流出来的血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个血手印。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覆上来的身形,身体不住地发抖。
“求求你……老爷……”他卑微地哀求道。
“尤里……你是我的……想都不要想离开这里……”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狞笑着,一股浓重的酒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身下的黑影抽动着,仿佛有一只野兽要从其中成型。
“不!”少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哈哈哈哈嗬——”
男人的狞笑声戛然而止。
鼻尖传来浓重的铁腥味。
少年犹犹豫豫地睁开眼睛……
他看着面前瞪大双眼的列维·普林霍尔,一把黑色长剑从他的喉中穿过,将他一剑封喉。
但金发的中年男人即便是濒死也不想要放过他,他朝着他伸出了血糊糊的双手,眼中充斥着可怖的执念。
尤……里……
他的口形分明是这样说着。
少年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像是被摄住了魂魄一般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露出惊恐的表情。
列维那骇人的眼睛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挡住了。
“尤里,不要看他。”一道沉冷的声音从列维身后响起。
少年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视线上移,越过了列维的头顶,望向站在他身后的人。
那是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他有着一头干练的及耳黑发和一张冷硬的面孔,身上穿着一件款式奇异的黑白外套,他的身上都是湿淋淋的雨水,看起来像是从暴雨中来的。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剑,剑槽中央正汩汩流出殷红色的血。
正是他手刃了正要对他施行兽举的列维。
在少年抬头望去的时候,男人也垂眸望了过来。
那是怎样一双凌厉的眼眸啊,在和他对视的那一刻,少年感到男人身上的寒气扑面而来,他的身体一激灵,好像被人从双眼望到了心底一样通透。
倏——
长剑被人抽出,炙热的血点溅到了少年苍白的面容上,
列维倒在了两人中央。
现在,他们互相对视着,没有任何的遮挡了。
男人的身形比列维高大多了,少年几乎可以从他身上闻到那冰冷的血与钢的味道。
他握着那把染血的剑,用毫无波动的眼神俯瞰着他,就仿佛一个无情的杀戮机器。
他是谁?恶魔吗?
他……他杀了老爷……为什么?
他也要杀了自己吗?
少年的身体猛地往后缩了缩,像个无依无靠的幼兽一样,将自己隐藏在一个阴暗的角落。
“尤里。”男人忽然开口,“停下来。”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该醒过来了。”
少年听不懂他说的话,他只是摇了摇头,抱起膝将脑袋缩进了膝盖里。
“光明神保佑我……光明神保佑我……光明神保佑我……”他的口中喃喃着这些话。
进入到这段回忆中的沈莫玄叹了口气。
他低下头,看向了地面上的尸体。
列维一死,他的身体便顷刻化作黑雾消散了,而灭世之戈上面附着的血迹也跟着消失不见。
这里是尤里·普林霍尔的意识,列维并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他对养父留下的阴影的集合体。
但尤里似乎意识不到这一点。
他的年纪太小了,不像是之前的红衣主教普林霍尔,也不像是普林霍尔记忆中的尤莱亚那样,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只以为自己是活生生的人,而这些则是他正在经历过的事情。
确切地说,他的时间停止在了这一天。
……
视线一晃,男人又出现在了木屋外。
他已经尝试过好几次了,但无论是阻止列维,杀死列维,还是放任列维,时间都会在一切结束的那一刻倒带重来,而他会重新出现在木屋外。
少年的尖叫声从木屋中响起,天边传来轰隆隆的落雷声。
沈莫玄垂下眼睛,沉重的雨水从他的眼睫上落下,落在地面上。
地面上的水泊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黑发黑瞳的年轻男人手执黑剑,带着一身肃杀之意,仿佛是来收割性命的死神。
“……”
好吧,沈莫玄大概理解为什么尤里看到他会这么害怕了。
科萨帝国很少有黑发的普通人,拥有黑发的多为黑魔法师和黑暗生物变幻的人形。尤里对光明神的信仰根深蒂固,在他看来,自己大概和坏人没什么两样。
罢了。
沈莫玄闭上眼,雨水从头顶倾泻而下,他的发丝颜色从发梢开始逐渐变浅,从墨黑褪成了银白。
归根结底,在他进入这本漫画之前,光耀圣骑士长这个角色根本不存在。
所以,他便是圣骑士,圣骑士便是他,不是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短暂地认可一下圣骑士的理念……骗骗小孩子呢?
他睁开眼睛,那一刻,如同冬夜的第一缕晨曦从天际出现,他的双瞳化为了一片无暇透明的冰蓝。
……
暴雨倾盆。
“尤里……你是我的……想都不要想离开这里……”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狞笑着,朝着地上的少年走去。
咔嚓——
头顶传来的异响声让列维动作一滞,迟疑地扭过头去。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切割声,明亮的白光从屋顶中出现,沿着墙壁与屋顶的接缝不断延长,形成了一个四方形。
下一刻,这件木屋的屋顶被一整个掀飞开来,狂风与暴雨接踵而至,豆大的冰冷雨滴击打在脸庞上,竟然让躺在地上的少年一下子睁不开眼。
他只听见列维用气急败坏的口吻大喊道。
“你这家伙……是谁?”
一道颇具穿透力的男低音,透过呼啸的风和瓢泼大雨,遥遥从头顶传来。
“吾乃加德兰光明大神殿光耀圣骑士长,道恩·雷蒙德。”
轰隆隆——
雷声在这道声音之后响起,如同一记强有力的定音鼓,让人不敢辩驳。
圣骑士?
躺在地上的金发少年缓缓地张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白,仿佛是黑夜中最为耀眼的那束光,将整个昏暗的木屋照耀的亮如白昼。
悬浮在空中的男人身穿皓白铠甲,手中握着一把冒着熊熊白焰的十字圣剑,一头银发在空中飘舞着,那双冰蓝色的双眸如同千年的冰川,视线如同要将人冰封一般冷冽。
银发圣骑士踩在一个繁复精美的银色悬空法阵上,雨水从天穹上落下,却只是在他的身旁击打出一道淡淡的涟漪,一道半球形的护盾将他笼罩着,他手握长剑,神色泰然,身后的纯白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不染凡尘的战斗天使一般高洁而又威严。
那就是……光明神的使者吗?
是神听见了他的祈祷和呼唤,所以派人来解救他了吗?
少年原本动摇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尊驾来这里是有何贵干?”
见来者来头不小,金发的中年男人皱起眉,被酒精所操控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下来。
沈莫玄看向他,尽管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普林霍尔脑海中的一场模拟,但他还是对这逻辑缜密、颇为符合人设的推演感到佩服。
都已经喝了魔药了,脑子里的戏还这么多……不愧是大主教。
既然如此,做戏还是要做全套。
“我是来带他走的。”他沉声道。
“……抱歉了阁下,尤里是我的仆人,他的卖身契还在我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他不可以离开这座庄园。”
“是吗?”
圣骑士眯了眯眼。
“列维·普林霍尔,你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你作为光明修士,却违背教典,与恶魔签订契约,妄图将先天圣体的天赋嫁接给你的亲儿子亚历山大。不仅如此,你还贿赂神职人员,用买通考核官的方式为你儿子保住进入皇家修道院名额,而对那个真正有天赋的孩子却不闻不问,任由他被欺凌虐待,甚至趁酒醉对其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行为。种种恶行,罄竹难书……无法饶恕。”
圣骑士的最后四个字说得掷地有声,他的双目在黑夜中微微发出明亮的蓝芒,那是魔力流转至盛的征兆。
“按照教律,对于不洁之人,当处以烈火之刑。”
他这样说着,缓缓高举起手中的长剑。
“等等!圣骑士长大人!我没有!我没有对他做什么!请吾神饶恕我!我知错了!圣典有言,凡是诚心忏悔者,便赦免其罪,不是吗?”
“没错,凡是诚心忏悔者,便赦免其罪。”圣骑士语气淡漠。
“所以,你便去和神慢慢忏悔吧。”
他直直挥下一剑,纯白的烈焰从剑身延展到剑尖所指向的金发中年男人身上,列维的身体燃烧了起来,他哀嚎着在地上打滚,但那圣焰却不沾染地板,也无法被扑灭,只顽强地灼烧着他的皮肤和血肉,直至将他烧成了一架白骨。
被雨水一冲刷,那松散的白骨便散了架,尘归尘,土归土,最后狂风一卷,消失得无影无踪。
坐在地上的金发少年怔怔地看着一切,他抬起头,看向从天上缓缓下落,来到他面前的圣骑士。
“大……大人……”他的眼眶有些微红,抽噎道,“你真的是来带我走的吗?”
他的身体直打哆嗦,表达也不甚连贯,断断续续地说道。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一直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无法摆脱他们……我被困住了,你……你能帮帮我吗?”
一道温暖而又厚重的触感从身上传来,是圣骑士解下了身后的披风,盖在了少年瑟瑟发抖的身上。
“是的。”银发骑士的声音很是平稳,安抚了少年那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我是来带你走的。”
尤里抓紧了盖在自己身上的披风,那双灰色眼眸微微抬起,他的手指瑟缩着,从披风的缝隙中伸出来,抓住了圣骑士的手臂。
圣骑士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挣脱了他的手。
少年一怔,缓缓地收回了手……眼中有一丝自卑和黯然。
却没想到刚收到一半,手腕便被人握住了。
圣骑士看着一眼少年还在流血的手掌,嘴唇翕动。
一道白光闪过,少年的手掌恢复如初。
嗯?
沈莫玄一愣。
他刚刚明明是想用毁灭之咒,却好像不经意用出了治愈魔法。
难道是……
他眼神微妙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
普林霍尔该不会潜意识里觉得他真的会治愈术吧?
“谢谢大人……”少年的声音细如蚊呐。
“没事。”银发骑士这样说着,便松开了他的手。
少年看向自己修复如初的手掌。
掌心还留有那温暖的余温,是圣骑士大人的光明之力。
他小心翼翼地再次伸出手去,握住了圣骑士垂在身边的手……的大拇指。
这一次,没再被挣脱。
少年的眼神微微亮起,嘴角忍不住往上勾了几度。
沈莫玄压根没在意这些细节,还以为是尤里被吓软了腿需要找个支点扶一下呢。
他早就被卡关卡得不耐烦了,哪里还能等到少年自己磨磨唧唧地走出去,他用没有拿剑的左手反抓住对方,将他连披风一同捞了起来,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循坏梦魇般的小木屋。
在身体悬空的那一刻,金发少年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抓住了圣骑士的肩膀,在意识到男人没有打算将他丢出去而是将他抱起来带离了这个小木屋的时候,他的双眼微微睁大,脸上露出了几分茫然和空白。
他坐在圣骑士的左手小臂上,明明自己已经是个半大的少年,这样的姿势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也应该有些吃力,但圣骑士的手臂却那样稳定,好像就只是揽着一个枕头那样轻松。
他的后背贴着对方宽阔坚实的胸膛,仿佛可以感受到对方的胸腔中传来的那蓬勃有力的心跳声。
他还是第一次被别人抱着……这种感觉……好像还不错。
少年抓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将脑袋埋进了披风的缝隙里,只露出一双浅灰色的眼睛,怔怔地盯着圣骑士洁白的睫羽,英挺的鼻梁和微微抿起的浅色嘴唇。
鼻腔中充实着一股好闻的气息,是圣骑士身上的味道。
像是冰雪初融的时候,山间的松柏枝头冒出的新芽。
道恩·雷蒙德。
尤里默默地在心中念道。
他想要记住这个名字。
第109章 主教的背刺
沈莫玄带着尤里刚走出木屋不远,身后的景致便跟着消失了。
两人离开了普林霍尔庄园,回到了那条纯白的走廊。
和来时相比,这里变得更加破败了,原本富丽堂皇的恢宏宫殿只能用断壁残垣来形容。
巨大的黑洞悬在二人头顶,无数金色的碎片向上浮去,宛若一场颠倒的雨。
细看上去,那黑洞似乎比之前更近了一些,如同一堵从上方压下来的漆黑的墙,要将一切都碾压为齑粉。
“这里……发生了什么?”尤里眨了眨眼,脸上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
沈莫玄没有回答,他从怀中掏出了那本没有名字的书籍,交给了身旁的少年。
“拿着。有人让我交给你的。”
“给我的?”
少年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圣骑士,在他肯定的眼神中,伸手接过那本书籍。
“这是什么?”他问。
沈莫玄懒得回答,只道:“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尤里犹豫着翻开那本书籍。
书的扉页上有一行花体字,字迹风格十分熟悉,像是他自己写的,只是看起来笔锋更加锐利,锋芒毕露。
【亲爱的自己,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现在站在你眼前的这位银发圣骑士,不论他为你做了什么,不要为他改变,不要与他为敌,更不要对他动心。】
“上面写了什么?”
少年猛地阖上了书页。
“什么都没有!”他快速地回答道。
“……”沈莫玄看着少年欲盖弥彰的慌乱脸色,挑了挑眉,“你都没有往后翻。”
“我……我一会儿再看,可以吗?”
少年用双手抱着书籍,像是害怕面前的圣骑士会突然出手将其夺走。
太奇怪了!
尤里的心跳个不停,半是紧张,半是羞赧。
在离开了那个循坏往复的记忆后,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是个精神体,也清楚自己本不应该是宿体的主人格。
但为什么长大后的自己会写这样的一段话给他呢?
圣骑士可是神的使者,是自己的大恩人呀?
他是这般强大,这般高尚,这般……英俊。
为什么他要警告自己呢?
他不明白!他想不通!
见少年这副模样,沈莫玄也不好逼他,总归他已经确认对方是能看到书上面的字的。
他仰起头,看向那个黑洞。
现在,该解决源头问题了。
“你后退些。”
他示意对方离远一些。
尤里虽然不解,但依旧遵从着恩人的嘱咐往后退远了一些。
只见那银发骑士手执银剑,站在黑洞之下,膝盖微曲——
一阵震耳欲聋的音爆声响起,金发少年被一阵狂风掀翻在地,他抱着怀中的书籍,抬起手遮挡在眼前。
等到一切风平浪静,他放下手,面前哪里还有圣骑士的踪影,唯有对方刚刚站立过的地面凹陷下去,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反作用力一般,出现了一道道放射状的裂痕。
少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向上望去——
沈莫玄只一跃便来到了几十米高的半空中,他的脚尖轻点在那些金色的记忆碎块上,借着他们的浮力来到了黑洞的中央,一个浮空法阵在脚下亮起,他悬停在了半空之中,目光微沉,凝视着四周深不见底的黑暗。
而黑洞似乎也察觉了异物的入侵,在黑压压的层层乌云深处开始酝酿青紫色闪电。
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出袭近的电光,圣骑士却老神在在,不闪不避,任由四面八方的闪电如同翻腾的银蛇一般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噬。
轰隆隆的雷声此起彼伏,宛若狂兽怒吼,惊涛拍岸。电光将一切照得昼亮,站在地面上的尤里下意识地捂上了耳朵,闭上眼睛蜷缩在墙脚。
那位圣骑士大人,他不会有事吧?
金发少年心中半是担忧半是紧张,隔了好久才克服心中的胆怯,耸着肩膀往头顶望去。
电光中,银发骑士手执长剑,若隐若现的电光去长蛇般缠绕着他的身体,起初还是深紫色,但一眨眼的工夫便蜕变成了纯白。
他张开左手,掌心朝上,那摧枯拉朽,将普林霍尔的识海捣了个天翻地覆的紫色闪电在他面前却好像只是人畜无害的玩具一般,集中在他的掌心,在被秘银手套所包裹着的修长五指间来回穿梭。
“就这?”
圣骑士歪了歪头,他的双目莹莹发亮,其中时不时闪过几道细巧的电弧。流经喉咙的电流让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磁,听起来有些失真。
他垂下手,像是失去了兴趣一般,不再玩弄手中的雷电。
“不痛不痒的,还给你吧。”
他这样说着,握在右手中的长剑朝着上空缓缓举起。
下一秒,几道凌厉的电弧从他掌心与剑柄相握的位置出现,剑刃中央微微凹陷的剑槽顷刻盈满白色,一道比刚才的闪电加起来还要粗壮明亮十余倍的白色闪电从剑刃的顶端倏然冒出,如同传说中那棵巨大的创世之树一般生长出数以万计的银色枝条,明亮的光束顷刻便将黑洞变成了刺球。
那过于灼目的光让尤里猛地闭上了眼睛。
太亮了!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就好像自己被从里到外整个洗涤了一遍,光明如同温热的潮水,完全没过了他的头顶,将他融化在了其中。
“啊!”
现实中,圣骑士的手掌与普林霍尔的额头相接的位置,一道明亮的白光亮起,金发主教在无意识中发出了一声似是痛苦似是忍耐的长吟,眉心的魔力核心被瞬间激发。
白光如同火树银花一般顺着魔力回路朝着普林霍尔的身体各处蔓延,身体被那利剑一般的光明之力给彻底贯穿,在这样激烈的魔力冲刷中,别说是已经被吸收的魔药,就连那一缕微不可查的黑暗气息都顷刻被抹杀得无影无踪了。
在遥远的艾尔维亚王国都城凡纳特,朱利安正坐在位置上听着臣子们汇报,忽然脸色一变。
他猛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不顾身旁侍者的阻拦,从一侧匆匆离开。
“朱利安殿下!”
“朱利安殿下!”
近侍走上前想要搀扶他,却被他大力推开。
黑发少年左手扶着墙,右手拄着手中的拐杖,身形踉跄地推开了一间临近的房间,然后将门反锁。
他的身体靠在门板上,眉心蹙起,像是再也无法忍耐了一般,身体往前一拱,喉中喷出一口殷红的血。
“噗——”
金色的拐杖倒在了地毯上,少年跌跪在地,双手支撑着自己,宛若灵魂被撕裂一般的剧痛让他根本直不起身,只能趴在地上不住地咳血。
“咳咳……好疼!疼死了!”
少年紧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暴躁又委屈的泣音。
自从毒死了亲兄长,又设计让老国王病倒,自己当权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品尝过这样生不如死的痛苦了。
“是谁?是谁啊!”
是谁发现了他隐藏在那瓶“梦魇”中的神识?还将其抹杀了!
眉心中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六芒星,黑色的魔力回路如同皮肤上的裂纹一般蔓延到朱利安的眼周,他的眼睛在一瞬间变成了全黑色,然后又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
只那惊鸿一瞥的时间,他的意识中多了几个一闪而逝的画面。
银发圣骑士一剑灭杀了魇兽,又引动万千雷电破解了他的噩梦之源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透过魇兽的眼神,两人隔着时空对视了,在被那双冰蓝色的冷漠双瞳盯上的那一刻,少年一怔,身体冰凉,后背冒出了冷汗。
道恩·雷蒙德……
是他……
是他啊!
那一刻,一道强烈的神经脉冲盖过了身上的疼痛,令他的大脑战栗起来。
圣骑士的强大让他心生畏惧,但也在同时让他兴奋得难以自抑。
“哈哈哈哈……”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口中竟然发出了癫狂的笑声。
“太棒了……太厉害了……太让我满意了!”
他仰起头,将散落的蜷曲黑发薅向脑后。
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
他的眼中露出几分阴暗的情绪,贪婪如同黑色的藤蔓一般在邪恶的沃土中孳生。
那一刻,深渊之主的警告被他弃之脑后。
道恩·雷蒙德!
他想要让他成为自己的玩具。
……
圣骑士动作轻巧地回到了地面上。
“骑士长大人!”尤里迎了上去,“您没事吧?”
沈莫玄摇了摇头。
就在刚才,他好像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注视,那道阴暗却又火热的窥伺视线让他感到有些恶心,但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了。
他看着恢复了一片雪白的天穹,低下头,对着面前的金发少年道。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尤里。”
少年一怔,缓缓低下了头。
“您……您是要走了吗?”
他看着圣骑士的靴子说道。
“对。”
“……可是我还什么都不懂。”
“你……长大后的你说,他把重要的知识,都留在那本书中了。”
少年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的书籍厚重的封皮。
“我会好好看的。”他认真承诺道。
“我还有机会见到您吗?”
沈莫玄顿了顿。
“……我们马上就会再见的。”
少年蓦地抬起头,灰眸一下子充满希冀,“真的吗?”
沈莫玄还是第一次从普林霍尔脸上看到这明亮无比的表情。
对比一下成年后的他那张死气沉沉的脸,这冲击力……堪比核弹。
“对。”他僵硬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少年似乎放下了心来,但依旧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就好像有分离焦虑症的小狗看到了马上要离开家的主人。
沈莫玄看不下去了,他转过身,朝着神殿的大门走去。
就在他半只脚已经踏出了门槛的时候,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嗯?终于图穷匕见了?
沈莫玄不紧不慢地回过头,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背刺。
但意料之中的偷袭并没有出现,疾跑过来的金发少年奋力一跃,用一双有些瘦削的双臂虚虚环抱住了他的腰身。
银发骑士脸上露出一丝讶然。
“谢谢你……骑士长大人。”
少年闭上眼睛,金发在半空中漂浮着,脸上露出一丝依恋。
“我会记住你的恩情的。”
还是别了吧?
沈莫玄没来得及张口,他的精神力已经从普林霍尔的识海中抽离,化身也转瞬消失在了原地。
……
在地牢中的圣骑士倏地睁开眼,缓缓收回了覆盖在普林霍尔额头的右手。
他的目光幽深地看着还在地上昏迷的男人。
对方的呼吸已经平稳了下来,紧蹙的眉心微微舒展,不知道是感受到了什么,唇角微微扬起,竟然露出了有些幸福的表情。
嘶……
山漁~息~督~迦F
沈莫玄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转开了头。
虽然没有被背刺,但他好像受到了一万点精神伤害。
这应该算工伤吧?
第110章 失忆的主教
就在他撇开脸去的那短暂的时间里,躺在地上的普林霍尔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那浅淡的灰色虹膜中满是茫然,眼珠在眼眶中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像是在打量自己四周的环境。
在看到身侧的圣骑士的时候,他的双眼定住了。
“你是……谁?”
听见那个沙哑又有些莫名弱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沈莫玄的第一个反应是——
很好,普林霍尔忘记了意识海中发生的事情。
他转过头去,看向从地上支撑起身体的金发男人。
他后背的伤口还没有处理,只是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的动作便有些艰难。
“嗯哼!”
手肘碰到了伤处,普林霍尔发出一声低哼,身体猛地往前倒去,那动作看起来更像是扑进了面前的圣骑士怀里。
沈莫玄一把捞住了他的胳膊,没让他的额头磕到自己的铠甲上。
普林霍尔的手掌撑在圣骑士的膝盖上,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面前放大的面孔。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仿佛面前的男人,自己曾经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谢谢。”他礼貌地说道。
“……”圣骑士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
“尤里。”他叫出对方的名字。
“你认识我?”一头铂金色长发的男人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了有些讶异的表情。
和那张成熟矜贵的面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青涩和懵懂的眼神。
“……”
大概是因为圣骑士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对劲,普林霍尔……或者说此时的尤里又换了一种更为礼貌的措辞。
“抱歉,这位大人……请问,我们认识吗?”他试探性地问道。
没等圣骑士回答,尤里的余光便瞥见了一旁的红衣主教普利莫死不瞑目的尸体。
他发出了一声惊叫,脑袋不由自主地缩到了圣骑士的怀里,像是看不见就不存在的鹌鹑似的,借由他的身体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那……那位大人他怎么了?”他嗫嚅着说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他死了。”沈莫玄回答。
“普利莫让你喝了具有黑魔法的毒药,想要洗去你的神志和记忆,将你变成一具可以被人操纵的活尸,你在垂死的时候向我发出了求救信号……这些事情,你还有印象吗?”
听闻此言,尤里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银发蓝眼的圣骑士。
沈莫玄从他晃动的眼神里看出了他正竭力尝试着想要回想起那些记忆。
但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好像没有任何印象了。”
“那你还记得什么?”沈莫玄反问他。
“……”尤里怔了怔。
他低下头看自己的手。
那明显是一双成年人的手,指甲缝里都是血,指甲盖有些微微外翻,很疼,像是在地上用力抠挖过。
他偏过头,看向地上那些血红的抓痕。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脸上湿漉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顺着脸颊往下滑。
他抬起手,抚上自己的侧颊。
指腹上传来粘腻湿滑的触感。
尤里一愣,低下头,看向指尖沾染的血迹,手掌颤抖起来。
他怎么会浑身是血?
还有,他背上那剧烈烧灼着的伤痛又是怎么回事?
“抱歉,我现在有一些混乱,您能不能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金发男人看着面前的圣骑士,露出了迷失方向的孩子一般无措的表情。
沈莫玄张口欲言,“你……”
……
“不好!有人劫狱!”
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是前来换岗的兵士发现了异常。
“雷蒙德大人!”
兵士们闯进了牢房当中,看着这一地的狼藉,脸色微变。
沈莫玄将尤里搭在自己膝盖上的手缓缓放到地上,然后站起身。
“劫狱之人已死。”
他冷漠地望了一眼地上的白发主教。
“把普利莫的尸体带下去仔细检查……暂时封锁其他红衣主教的行动,不仅是他们本人,包括所有亲卫僚属都不要放过。”
“还有,地上的玻璃碎片收集起来,找个精通魔药炼制的牧师看看能不能找到炼药之人的线索。”
“是!属下明白!”
兵士立刻示意身后的下属上前来将尸体抬走。
“雷蒙德大人,这犯人……您打算如何处置?”
兵士的目光落到了普林霍尔的身上。
沈莫玄看了一眼尤里苍白没有血色的脸。
他还没见识过这么多士兵,此刻有些吓坏了,撑着身体僵在原地,表情呆滞,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要厥过去了。
沈莫玄无声地叹了口气。
“找个光明牧师来给他治疗一下吧。”
……
光明牧师很快便来了。
但随着牧师一起来的还有位红发半精灵。
里德·柏宜斯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一队裁决骑士,现在普林霍尔的牢房外可以说是五步一人,十步一岗,谁要是再想要劫狱,那多少就有些自不量力了。
“所以……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半精灵皱着眉,隔着牢门的观察窗仔细端详着正在接受治疗的金发主教,眼神凌厉,像是要这样拆穿他的阴谋诡计。
但可惜的是,这并非普林霍尔为了减免痛苦骗取同情而装作的失忆。
“是真的。”沈莫玄回答,“我进入了他的精神域,那里面不剩下什么了。”
“你什么?”里德倏地扭过头,一双翠眸中露出几分惊异,“你这样做太冒险了!”
他走到银发骑士面前,“如果有人趁你的精神离体的时候攻击你的躯体呢?”
“我只是分出了一缕精神力……”
沈莫玄刚想解释,就被打断了。
“那也不行!谁知道和普利莫勾结的那个亡灵法师有没有后手,万一他就潜伏在普林霍尔的意识当中呢?”
银发骑士陷入了沉默。
见他这副模样,里德双眼微微瞪大,他知道自己是说中了。
“道恩……你没事吧?”他伸出手抱住银发骑士的脑袋,神情关切,“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吗?”
沈莫玄任由他绕着自己的脑袋看了一圈,“我没事,有事的是那个亡灵法师。”
他那一击直接抹杀了对方残留在普林霍尔脑海中的神识,对方应该受到了不小的反噬。
“你确定吗?”里德还有一些不安,“你不知道亡灵法师最是擅长这些玩弄人心的恶毒手段,有些精神类的攻击可以在人的意识当中潜伏很久才爆发,有些甚至可以通过暗示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人的认知……”
“那你要不要掀开我的头盖骨仔细看看?”
银发骑士神色淡淡地提出一个合理建议。
“……”半精灵见他还有精力讲冷笑话,知道他应该是真的没有大碍,这才堪堪放下心。
他瞪了对方一眼。
“我可没在和你开玩笑,下次至少要找个人护法,要是找不到人……就传音给我。”
“嗯。”沈莫玄应了一声,“下次一定。”
“……”里德没好气地给他胸膛来了一拳。
“那现在呢?你打算如何处置他?要就这么放了他?”
他转过身,看向紧闭的牢门。
“那家伙他倒好,喝了药就把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一了百了。”
红发半精灵翠绿的眼眸暗了暗,低声喃喃道。
“看看他脸上那无辜的表情……凭什么他就能忘记所有给他带来痛苦的记忆?难道说声忘记了……就可以被原谅吗?”
“当然不是……虽然失去了记忆,但这并不会改变他的量刑结果,他依旧会被终身监/禁。”
沈莫玄回答。
“只不过,你也看得出来,他现在造不成什么危害了。造成他那扭曲性格的事端,已经在他的记忆中被抹除了……他现在只剩下十六岁之前的记忆。”
“我必须提醒你,我们都不知道他的记忆有没有一天会恢复,但比起恢复记忆之后的他,现在的他对这个世界更友善,也更无害。”
他意有所指道。
“与其去刺激他的情绪,不如就让他保持现状。”
“……”里德垂下眼帘,“放心,我还不至于去欺负一个傻子泄气。”
“我也觉得你不会。”沈莫玄顺着他的话道。
这哄小孩的语气让里德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侧过头,看着一眼看在自己侧后方的银发骑士,幽幽道。
“你今天就是来气我的吧。”
圣骑士的嘴角往上提了几度。
一道魔力波动忽然从牢房内扩散开来,两人同时神色一凛,而里德更是直接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怎么回事?”
他皱着眉看了一眼仰面倒在地上,发出呻-吟的光明牧师,扭过头,用冷肃的目光看向赤着上身趴在床上的普林霍尔。
见这个陌生的红发圣骑士表情严肃,带着隐隐敌意,尤里心中更为慌乱,他蜷缩起身体,抓住放在一旁的上衣捂在自己裸-露的胸口,爬到床脚蜷缩成了一团。
“我是不小心的……请不要打我……”他语气卑微地乞求着。
里德一愣,看着普林霍尔脸上那怯懦的表情,露出有些空白的神色。
这……这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光明大主教普林霍尔?
沈莫玄不紧不慢地从门口走进来。
很好,被这巨大反差创到的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他抬手用魔力扶起了地上的光明牧师,“辛苦了,你们先下去吧。”
很快,牢房里便只剩下三个人。
见里德还沉浸在“普林霍尔失去记忆后变成了一个怂不拉几的小可怜”的巨大震撼中,沈莫玄来到床前。
“尤里,你刚刚做了什么?”
蜷缩在床脚的金发男人抬起头,一双灰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不习惯有人触碰我的身体……”
沈莫玄也知道他又因为童年阴影对他人的触碰有所抵触,但他问的不是这个。
“刚才,你是不是用了光明之力?”
“……我……有吗?”尤里怔了怔。
他刚刚只是在极度恐慌和害怕之下下意识地想要对方远离,但就在那个时候,一股力量忽然从眉心爆发出来,就好像……
他抬起手,抚向自己的眉心。
在他的指尖下方,六芒星的魔力核心缓缓亮起了明亮的白光。
“你竟然恢复了魔力……”回过神来的红发半精灵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不仅如此,魔力的形态也发生了改变……”
以前的普林霍尔的魔力是金色的,但现在却变成了白色……
魔力形态只有在信仰变更的时候才会发生变化,但普林霍尔拥有的依旧是光明之力,这意味着他的信仰依旧是光明神。
那么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
失去了记忆,就连灵魂的性质都变得不同了吗?
“这怎么可能……”
他走上前去,想要仔细检查一下对方的身体。
这一举动让金发主教猛地一缩,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到了站在床边的银发骑士身后。
莫名其妙就被当成了人肉盾牌的沈莫玄:“……?”
第111章 主教的保镖
见对方那抗拒又畏缩的模样,里德的动作一止,眉梢微挑。
“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尤里根本不敢看面前这个凶巴巴的红发骑士。
在他记忆中,柳德米拉也曾经说过这句话,紧接着那个女人会将衣服上取下的别针狠狠扎进他的大腿内侧,然后喝令他不准告诉别人。
越是好看的美人,越是蛇蝎心肠。
他愈发瑟瑟发抖地躲在银发骑士的身后,不敢探出头来。
里德本来是不打算对他怎么样,但见他躲在道恩身后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心头火起,倒是真有几分想要揍人的架势。
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紧张,沈莫玄转过身,看向躲在自己身后的人,试图说服他。
“尤里,里德他只是想要检查一下你的身体,他不会伤害你的。”
尤里抬起头,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面前的银发骑士,不仅没有因此被安抚,反倒往他身后贴得更紧密了一点。
“呵,你以为躲在道恩身后就没事了?”半精灵冷笑了一声,伸出手想要把他拽出来。
“不要!不要!雷蒙德大人,求您救救我!”
尤里吓得连连惊叫,里德往哪边来,他就往另一边躲,两人以沈莫玄为圆心来了个极限二人转。
当这是老鹰捉小鸡呢?
沈莫玄嘴角抽了抽,伸出手,制止了里德的动作。
“算了,里德。”
半精灵抬起眼帘,盯着面前的银发骑士,像是在看一块好看却不中用的木头。
“他不是失去记忆了吗?怎么偏偏就不怕你?”
“……”沈莫玄不好解释自己在意识海中做的那些事情,只能信口胡诌道,“大概是因为他醒来之后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我吧。”
“难不成那魔药还能让人产生印刻效应?”里德语带讽刺,“刚刚出生的小鸭才会把自己第一眼看到的物体当做母亲,亦步亦趋地跟着对方行动,你现在成了普林霍尔的鸭妈妈了?”
“……”
这古怪又形象的比喻让沈莫玄表情微妙,脑海中不由幻视了一下鸭妈妈带着一群小鸭子去散步的画面。
如果把这个场景替换成自己和尤里……
嘶……接受不能。
他幽幽地看了一眼提出这个假说的半精灵,“……下次我会记得在他醒来之前叫你过来的。”
那普林霍尔岂不是会这样黏上他?
里德想象着普林霍尔拉着他的衣摆小鸟依人地躲在他身后的场景,顿时感到一阵恶寒。
沈莫玄淡定地望着他,“现在你能知道我的感受了吗?”
半精灵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面前的银发骑士。
……
最终,里德还是没能对失忆的普林霍尔的身体进行检查,干脆选择了眼不见为净。
将普林霍尔交给其他兵士看守,两人离开了地牢,来到了神殿后方的长廊上。
站岗的兵士扶着腰间的剑柄,朝着两位骑士长恭敬行礼。
“雷蒙德大人,柏宜斯大人。”
在光明神殿中站岗的都是光耀骑士,沈莫玄朝着对方点了点头,而一旁的裁决骑士长则习以为常地略过了他们。
两人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露台上。
阳光从长廊外投进来,将两人身上的盔甲映照得银光锃亮。
红发半精灵那苍翠欲滴的眼眸中倒映出松枝上的皑皑白雪。
“圣子殿下还是决定要去艾尔维亚王国?”
“嗯。”身后的人回应道。
里德皱了皱眉,他并不赞成让圣子离开加德兰,这样太过冒险了,但他也知道战争一触即发,此时他们下的任何一步棋都极为关键。
如果圣子真的能够阻止两国之间兵戎相见,那么再冒险也是值得的。
“你们准备何时出发?”
“三日之后。”
出行事宜早就已经在筹备过程中了,在整备人马这一方面,曾经担任过十字守卫军兵士长的达伦·拉尔夫一个人就绰绰有余,沈莫玄并不需要过多操心。
“我没办法和你们一起去。”里德·柏宜斯道。
“……明日我就会离开加德兰,带着父亲的棺椁回曼斯菲尔德。”
“好。”沈莫玄点了点头。
这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半精灵转过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银发骑士,英气的眉毛微微挑起。
“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要和我说的吗?”
“……路上小心。”
里德等了半天没等来第二句话,不由地失笑。
“就这些?”
他看着他面前的银发骑士神色坦然地点头,抱起双臂,摆出了兴师问罪的架势。
“你就不担心我不回来了?”
银发骑士脸上终于出现几分波动,“你打算退役了?”
半精灵撇了撇嘴,用那双绮丽的翠眸斜睨了他一眼。
罢了,要是他没有那么不解风情,他也就不是那个道恩了。
他转过身,靠在身后的大理石栏杆上,深吸了口气。
“我会离开加德兰一阵子……继承爵位需要一些仪式和手续,在那之后我会正式接管曼斯菲尔德公国以及父亲的蔷薇骑士团。”
他探出手去,接住了一片雪花。
晶莹透明的六瓣雪花蹁跹落于精致的秘银手套中央,让裁决骑士那沾染过无数鲜血,握过剑与长鞭的手也变得优雅圣洁起来。
“我不在的期间,裁决骑士团的事务会交由几位副官来处理,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回来的。”
里德的嗓音低哑,如同穿梭在林间的风,在漆黑的树干之间斡旋回转,拂动着万千片树叶跟着一起窸窣作响。
“只要光明还没有覆盖整片泽雅大陆,黑暗和邪恶还在四处猖獗,我里德·柏宜斯就不会轻易卸下圣骑士这个头衔……何况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艾尔维亚人阴险狡诈,他们的势力既然已经渗透到了加德兰,说不定已经得到了圣子要亲自去凡纳特的消息。”
“亡灵法师的身份还没有调查清楚,他今天能够指使普利莫给普林霍尔下毒,保不齐明天会对你们做些什么。”
半精灵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掌心燃起的红色火焰将那柔软而又不堪一击的雪花瞬间融化蒸发。
“科萨并不是什么弱小的国家,我们崇尚和平,但不代表我们会畏惧战争。”
他转过身,走到银发骑士面前,抬起眼眸望向他,眼神坚毅,话语掷地有声。
“半个月……给我半个月时间,我会备齐人马。如果他们胆敢对教廷的圣使有任何怠慢,蔷薇骑士团的铁骑将会越过基茨山脉,踏平凡纳特。”
半精灵身后的火红马尾在凛冽的寒风中舞动着,如同方才释放出的火焰一样灼眼。
他走到银发骑士面前,抚上他的肩膀,语气郑重。
“道恩,你是我们之中最强的战士,但此行凶险异常,艾尔维亚人可没有什么骑士精神,他们下毒偷袭无所不用其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务必要小心。”
沈莫玄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手掌覆住了里德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背。
“我会的。”
比自己略大一号的秘银手套用力抓住了自己的手背,圣骑士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将他坚定的信念传达给自己。
红发半精灵对着两人交叠的双手凝视了几秒,眸色微暗。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从银发骑士的手掌下抽出来,像是有意想要转换气氛般,换了种揶揄的语气道。
“你走之后,那家伙你打算怎么处置,鸭妈妈?”
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因为这句戏谑的称号一扫而空。
沈莫玄此刻的脸皮今非昔比,他对半精灵爱给人起绰号这个习惯已经适应良好,没再和他计较这些。
“我会找人看着他的。”
红发半精灵偏开头。
“那你可得看紧了,好歹他也是三圣器之一,万一有人想要趁虚而入,难保今天的事情不会重演。”
普林霍尔恢复了魔力的事情是瞒不住的,一旦那个潜伏在艾尔维亚的亡灵法师获得了这个情报,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很可能会趁着圣山人手不足,防守薄弱的时候再次发动袭击。
对于这一点,沈莫玄也想过。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三件圣器到底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不过普林霍尔确实是维持这个世界稳定的基石之一,他的死很有可能会给世界主线带来意想不到的改变。
所以在他和里德都带着人马离开圣山之后,他需要找一个人留守圣山看着地牢中的尤里,别让他出什么幺蛾子。
这个人不仅仅需要拥有以一当百的实力,而且必须绝对忠诚,最好可以不吃不喝不睡,24小时担任失忆的金发主教的保镖。
这样的要求听起来虽然有些离谱,但……他确实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看来,你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
里德·柏宜斯看着面前银发骑士微妙起来的表情,露出了兴味的眼神。
“……说不上什么心仪人选,只是别无选择的下下之策。”沈莫玄道。
里德·柏宜斯毕竟是裁决骑士,本就心思细腻,又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很快便顺着银发骑士的思路推测到了他的方案。
“啊……”他脸上的笑意一僵。
“别告诉我你想的是我想的那个人。”
沈莫玄挑了挑眉。
“你猜对了。”
里德露出极度反感的表情。
“他可是个吸血鬼……你怎么保证他会乖乖听话?”
“他和我立下了血契。”
半精灵的脸色顿时变了。
能和吸血鬼亲王立下血契,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你和他做了交易?你可知道这是违反——”
“血契的内容是……我不杀他,但他必须无条件帮我做十件事。”
银发骑士淡然的话打断了半精灵的质问。
“事实上,我确实暂时没找到杀死他的方式。所以,我决定等到他替我做完第九件事,就命令他自尽。”
他用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注视着面前瞳孔地震的半精灵,轻飘飘地反问道。
“这样,也算违反教律吗?”
“……光明神在上。”里德摇了摇头,目露钦佩,“你可真是个怪物,道恩……难道你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倒也没有,只是觉得有趣。
沈莫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塞拉斯毕竟是黑暗生物,而且他还有前科在身。”里德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就没有别的人选了吗?”
沈莫玄沉默了。
其实他还想过那头在仓库摆烂的黑龙,但塞克塔斯毕竟随心所欲惯了,指望他当保镖还不如指望他去生孩子。
“那你推荐一个?”
里德假装自己没说过那句话,“……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他放出来?”
沈莫玄瞥了他一眼。
“现在。”
第112章 血族亲王的复苏
圣山地下洞穴入口的禁制被人解除了。
鞺鞺鞳鞳的脚步声在晦暗森冷的地下洞穴中响起,穿着重装铠甲的两位骑士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其中。
里德·柏宜斯操控着火元素点燃了洞壁上的火把。
火光映亮了嵌入墙壁的石冢。
许久不见,石冢上已经结满了蜘蛛网,底部结了一层薄薄的苔藓,但表面的铭文依旧清晰可见,上面用科萨语写着。
『以圣主之名,禁锢汝之自由,消磨汝之执念,压制汝之邪恶』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鲜血禁止』
红发半精灵用手臂敲了敲这仿佛已经和洞壁合为一体的石冢,闷闷的声音从指节下响起。
“这可是实打实的大理石,你确定我们不需要多叫几个人来起棺?”
“不用那么麻烦。”
银发骑士一边走上前一边从腰间的剑鞘中抽出了银色长剑。
半精灵识趣地退到了他的身后。
『剑技·复数切割』
几道银光闪过,厚重的石冢盖顿时四分五裂,碎成几块落到了地上。
里德踢开了滚落到自己脚前的石头,看着那完整的切割面微微咋舌。
不远处传来了金属碰撞的沉闷声音。
他抬起头。
沈莫玄已经走上前,单手扯断了自己曾经亲手焊死在那黑色木棺上的锁链。
沉重的锁链落到了地面上,他看着面前的黑棺,将长剑的一端斜斜插进了顶部的缝隙中。
伴随着吱嘎声响,棺材上嵌入的钢钉被一点点顶起。
银发骑士收回了剑,然后用双手扳住棺材上方的缝隙,双臂用力一拉。
轰隆——
木棺的盖子轰然倒地,崩落的钢钉飞溅到了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一具腐朽的干尸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
棺材中的干尸双眼紧闭,十指成爪,嘴巴微微张开,呈呐喊状。
“这就是血族亲王?看上去真是恶心。”
里德嫌恶地皱起眉头,毫不留情地评价道。
“他现在是干尸,你总不能指望一具干尸能好看到哪儿去。”沈莫玄回答。
话虽如此,里德·柏宜斯还是偏开了眼睛,再多看一秒这具皮包骨的丑陋骷髅都是对他双眼的伤害。
他的目光落到了倒在地上的棺盖上,棺盖的内部满是杂乱的划痕,看起来是塞拉斯在被封印的时候用指甲留下的。
划痕在棺盖顶部最密集,那里应该是靠近塞拉斯的面部位置,那一片区域几乎完全被来回的划痕覆盖死了。
在密集的划痕下方是一些扭曲的线条,看起来像是有特殊的含义。
“看看这个。”
他蹲下身,戴着秘银手套的指尖抚过其中最为深刻的那道刻痕。
一个半月形状的弯折,连接到一条竖线上。
那是字母D。
DUNN
“这是你的名字——”他的指尖摩挲着这几个入木三分的字母,喃喃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沈莫玄回忆了一下。
“哦……我在他的棺材里放了面用魔力凝结成的镜子。”
半精灵倏地抬起头,眉梢微挑,语气有些微妙。
“这可真是别出心裁的惩罚……我猜他应该是恨透你了。”
“这些都是他咎由自取。”
银发骑士神色平静。
在塞拉斯偷袭圣子之后,沈莫玄曾将他曝晒在城门口七天七夜,将他晒成了人干,然后封印进了刻有禁魔封印还在圣水中浸泡过的橡木棺材里。
如果不是缺一个趁手的工具人,他大概永远不会想起这具垃圾。
他伸出手去,将那具干尸从棺材里掏出来。
已经僵硬的尸体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里德用脚将这具干尸翻了个面,看着他那被|干枯的头发糊住的枯槁面孔,目露怀疑。
“你确定这具干尸还能回收利用?我感觉不到任何生命迹象,他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勒森魃族的生命力非常顽强,他死不了的。”
曾经对塞拉斯做过一系列不太人道的杀戮实验的沈莫玄倒是对吸血鬼的耐久很有信心。
他摘下自己左手的秘银手套丢到地上,然后抽出了腰间的银剑。
“道恩!”
半精灵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你在做什么?”他露出不赞同的眼神,“难道你打算用自己的血喂他?”
“嗯,我需要用血契的力量将他唤醒。”沈莫玄回答。
但这其实并非全部的理由,因为有一件事情他没有告诉里德——他曾经对塞拉斯下过诅咒。
黑暗会让这只吸血鬼感到无比寒冷,他会在永夜中陷入长眠。
原本棺材中的那面用魔力凝结成的镜子或许能让塞拉斯维持基本的清醒,但他既然现在变成了这幅模样,就说明他宁愿在黑暗中忍受寒冷和孤独的煎熬,也不愿意对着镜子自我忏悔。
沈莫玄可没有什么耐心要收集大量的动物血来让吸血鬼慢慢恢复。
他需要的是一个强大又听话的塞拉斯,至少也得拥有全盛时期的七分实力。
血族的力量是由血液所提供的。
所以,他需要用自己血液中的光明之力唤醒他。
他定定看着阻拦自己的半精灵,示意他松开手。
在对方坚持的目光下,里德虽然有些犹疑,但还是松开了他。
见他不再阻拦,银发骑士张开了左手的手掌,用锋利的剑刃竖着划开了手掌心。
他划伤自己的时候毫不留情,伤口深可见骨,很快掌心溢出的血便顺着重力作用汩汩流了下来,刚好浇在了干尸张开的嘴上,一点点将他的口腔积满。
“塞勒斯·勒森魃。”银发骑士冰蓝色的双瞳微微发亮,覆盖着魔力的声音威严而又冷淡。
“醒过来。”
咕嘟——
吸血鬼的喉咙诡异地鼓动了一下,那并非是尸体自主的意识,更像是某种本能。
圣骑士的鲜血飞快地渗入其中。
伴随着浇灌的鲜血逐步流经身体,奇妙的现象开始在干尸身上发生。
只见他那青灰色的皮肤逐渐充盈,凹陷的脸窝慢慢鼓起,原本瘦骨嶙峋的身体正在逐渐复原,模样也越来越接近一个正常人。
从手掌中流出的血柱越来越细,掌心的那道剑伤正在圣骑士强大的自愈力下逐渐复原。
沈莫玄握住掌心,将最后的一滴血挤出伤口。
就在这时,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从地面上猛地抬起,用力掐住了他的手腕送到嘴前一口咬下。
“道恩!”
红发半精灵神色一凛,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几乎是瞬间抽出了腰间的剑。
“里德,我没事。”
银发骑士反应飞快地抬起执剑的右手,剑刃的那端朝下,握着剑柄的右手竖起了两枚手指,制止了身后的半精灵靠近。
吸血鬼锋利的犬齿在他的手腕上再次咬出了一个伤口,圣骑士的鲜血正从那道新的伤口中飞快流失,被刚刚从沉睡中复苏的吸血鬼索求无度地吸食着。
沈莫玄俯视着那位睁开了那双紫红眼眸的黑发血族,眯了眯眼,沉声道。
“塞拉斯,适可而止。”
他并没有动用血契的力量,只是强硬地抽回了手,但血族并不愿意就此罢休,也跟随他的动作坐起了身。
有了血液的补充,吸血鬼原本青灰的皮肤正在逐渐白皙,脸庞也恢复了红润,干枯的黑发拥有了光泽,柔顺地披在了身后……
面对圣骑士的警告,塞拉斯并没有回答,而是用那妖异的紫红色眼珠子斜过来看着他一眼,眉梢微挑。
他的喉头滚动,一刻不停地大口吞咽着血液。
贪婪和逐欲是吸血鬼的本性,他根本不可能会停止。
更何况,他现在喝的可是道恩·雷蒙德的血!
那让他日思夜想的香醇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激活了他那饥饿已久的吸血本能,滚烫辛辣的口感从舌根蔓延到喉咙,再顺着食管直达胃部,温暖的感觉有如实质,驱散了刺骨的寒冷,让他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从漫长的折磨和黑暗的混沌中苏醒过来的吸血鬼露出了自己狂妄而又嚣张的本性,愈发用力地将犬齿扣进男人的血肉当中。
他怎么知道这样的好事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轮到自己!在道恩没有阻止他之前,他会吸干他身上每一滴血!
面对冥顽不灵的吸血鬼,沈莫玄皱着眉,毫无耐心地用另一只手薅住对方的头发,将他从自己手腕上撕开,然后将人一把甩开。
轰!
洞穴的墙壁被血族直接轰出了一个洞。
“咳咳咳……”
没来得及被吞咽下去的血不小心冲到了气管里,已经恢复了往日容颜的吸血鬼捂住自己的嘴,低低咳了几声。
他那张苍白阴郁的俊美面庞配合着这娇弱得不堪一击的模样,倒是真有几分迷惑人心的黑暗生物的魅力了。
只不过洞穴中并没有被他就此蛊惑的人,因为在场的两位圣骑士都心知肚明,面前的男人并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普通人,而是不老不死的血族。
见自己的示弱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塞拉斯喉中的低咳渐止。他的唇角勾起,不怒反笑,将苍白如葱的手指微微抬到嘴边,像是猫咪似地伸出猩红的舌尖,不紧不慢地舔掉了掌心和指缝中的残血。
“道恩……”
他的声音低哑,语气有些娇嗔,眼眸在摇曳的火光下反射着如石榴石般幽暗的红光。
“你好粗鲁,呛到我了。”
第113章 茶化吸血鬼
塞拉斯这样说着,就要从被自己撞出的洞窟中站起来。
但就在这时,一把银色的圣剑抵在了他的脖颈之前,锐利的剑锋抵住了他侧颈的大动脉,制止了他的行动。
塞拉斯的动作一顿,眼珠缓缓转向另一侧,落到了执剑站在自己身前目露警惕的红发半精灵身上。
他的鼻尖耸动了一下。
“玫瑰味的……人类和精灵的混血么?这可是稀有品种……还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要是放在之前,他的“收集癖”早就发作了,不过现在嘛……
塞拉斯知道他已经变了。
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在那逼得人几欲疯狂的寒冷里,在被圣骑士对他设下的血契折磨的日日夜夜里,他的味蕾,他的身体,他的灵魂,都被那股想要吞噬一切的干渴给彻彻底底地改造了。
现在,只有一个人的血可以温暖他那干涸的喉咙,湿润他萎缩的喉管,慰藉他那颗寂寞的心。
塞拉斯重新将目光放到了不远处的银发骑士身上,语气缱绻,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已经另觅新欢了吗?道恩。”
沈莫玄压根不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只是怀疑他被埋了太久哪根脑神经搭错了。
“……你坏掉的脑子还没长出来吗,塞拉斯?”
吸血鬼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你要对自己的血有点信心啊,道恩。”
他放松脊背,任由自己靠回了那个皲裂的坑洞里。尽管此刻衣不蔽体,脖颈受制于红发半精灵的剑下,他的姿态依旧自然而又优雅,脖颈微微扬起,眼神傲慢,像是坐在一个天然的石座上面。
“我的脑子现在非常清醒,清醒地可以记得你把我钉在十字架上,用木桩一遍一遍地刺入我的心脏的时候那狠心绝情的模样。”
“我还记得在城门的高塔之上的那七个日夜,你放干了我的血,让我受尽屈辱,最后把我一脚踢进了那个该死的棺材里。”
“你知道我一睁眼就看见自己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塞拉斯用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脸。
指腹下的皮肤光滑细腻,柔软无暇,他已经恢复了血族姣好的容貌,但那噩梦般的一幕依旧在他的记忆中挥之不去,并且将成为他午夜梦回中永远无法释怀的污点。
“作为不死族,我的记性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好,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道恩·雷蒙德,除非……你不允许我这样做。”
他用那双紫红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意有所指道。
沈莫玄知道塞拉斯说的是自己在过去篇章中和他立下血契的时候,为了不破坏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曾经强行要求他忘记自己与他立契的那段往事。
不过在塞拉斯被他关进地牢之后,契约的惩罚开始应验,他也已经恢复了那段记忆。
见他回忆起来两人之间的经历,血族伸出舌尖,意犹未尽地舔舐着自己尖利的獠牙。
“你说过那是最后一次。但……你为我破了例。”
塞拉斯将目光从银发骑士冷漠的面庞上移动到他裸-露的右手上。
男人的手腕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殷红的液体顺着掌心流下,沿着粗长的手指一路蔓延,最后从指尖滴落,在地面上溅开了一朵血花。
血族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出现了几分酡红的醉意。
圣骑士的手腕覆盖着一层紧实的肌肉和富有韧性的筋膜……当用力咬入它们的时候,被包裹在桡动脉当中的血液喷涌而出,那种口感无法言喻。
幼年态的赛斯尚且不懂得品血,只觉得那辛辣的味道直冲喉头,让人忍不住泪腺发酸,唯有成年态的塞拉斯才知道,那强烈醇厚的味道是多么令人难以忘怀,只需品尝过一次就再也无法戒断。从此之后其他人的血再甜美,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寡淡的白水。
塞拉斯本以为自己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喝到道恩的血了。
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主动用自己的血将他唤醒。
这就好像久旱逢甘霖一般,只不过那饱含魔力的血液并非是甘泉,而是烈酒,让血族不由地产生了一种由身到心的陶醉和餍足。
紫眸血族回忆着刚才品尝到的那极致味觉冲击,双眼的红光愈盛,涎液开始在口腔中迅速分泌。
塞拉斯那过于饥|渴的眼神让沈莫玄眯了眯眼。
对于塞勒斯说的“最后一次”,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对方说的是自己为了和对方立下血契,让赛斯吸了一口血的时候对他的告诫。
原话是:“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当时他只是为了告诫对方别整天肖想着吸自己的血。
不过现在……
拉货的骡子还需要在眼前挂一根胡萝卜呢,不妨给对方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如果你在想是不是还有机会喝我的血。”
他拿出手帕将自己手掌和手腕上的血擦干,然后在吸血鬼直勾勾的注视下,用圣焰点燃了那染血的手帕。
“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听见银发骑士的话,塞拉斯的眼神猛地灼热起来。
“道恩,如果我的表现让你满意……”他舔了舔自己饱满的下唇,语气蠢蠢欲动。
“你会愿意让我喝从你的脖颈流出的血吗?”
沈莫玄的眼神倏地冷了下来。
某些人还真是不识好歹,胡萝卜不够,得红烧肉才行是吧?
银发骑士的嘴角抿出一道严厉的弧度,他寒声道。
“塞拉斯·勒森魃,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地位,如果你做得不错,我会奖励你,但我不是你豢养的那些血仆,不会任你予取予求。”
“好吧,我只是说说而已。”
塞拉斯遗憾地看着圣骑士的颈部,那一处的皮肤被包裹在严实的秘银颈环下,看不见丝毫。
但越是这样,越是像包装精美的礼物一样,让人心动。
他幻想着自己咬住银发骑士的脖颈的场景:
他会解开对方脖颈上的秘银颈环,温柔地舔舐那微微鼓起的血管,然后对着那柔软温热的皮肤刺入自己的獠牙;
他会分泌出麻痹猎物的毒液,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发出隐忍而又克制的哼声;
他会抚上他健壮的胸膛,感受那强有力的心跳在他的吮-吸下先是加速,然后又逐渐放缓,他想要对方体会那种濒死的感觉,然后再将自己的血反哺给他——他会将道恩转化为他的眷属,用他的颜色染红圣骑士那冰河一般深邃的眼眸,让他冠上自己的姓氏,成为勒森魃族的一员。
届时,他的强大将为他所用,他的忠诚将仅供他一人拥有,他们会有无数个日日夜夜可以一起共享欢愉……
但那样的话,他的身体将不再拥有那诱人的温度,他的血将不再滚烫,他会失去自己最为渴望的,而道恩则恰好拥有的特质——他作为人类圣骑士的温暖和高洁。
就好像是一瓶纯粹的窖藏美酒,如果掺入其他东西,就会变质,失去原本的味道。
塞拉斯的眼眸闪了闪。
不,他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转化这位圣骑士。
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只要自己还对他有用,他就会主动唤醒他,将鲜血施舍于他。
与在棺材中忍受那极度的黑暗与寒冷相比,成为圣骑士的奴仆又算得上什么惩罚呢?
他不过是个凡人,寿命最多百年,而自己则接近永生,百年对自己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只要他好好压抑住自己邪恶的本性,不再在男人面前暴露自己,就好像当初让尤莱亚放松警戒时的手段那样,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去让这位不可接近的圣骑士慢慢卸下自己的心防。
无论是一个月、一年、十年还是百年。
早晚有一天,他会卸下防备,向自己展露出那美味的脖颈。
……
吸血鬼那过于火热的眼神让里德·柏宜斯眼神微暗。
他不喜欢有人用这样明晃晃的充斥着欲-望的目光打量道恩。
他将手中的银剑紧了紧,剑刃刺进了血族的皮肤,用疼痛唤回了塞拉斯的注意力。
“道恩,不如我们还是找其他人,把这只带着腐臭味的家伙封回棺材里吧。”
红发半精灵沉声道。
“我才不臭。”塞拉斯斩钉截铁地反驳他的话。
里德幽幽看了他一眼,“你当然闻不到了,不用呼吸的丑陋怪物。”
这句话可算是触及了吸血鬼某根敏感的神经了,他最恨别人提及他的黑历史。
“你想要惹怒我吗?半精灵。”
塞拉斯龇起了吸血鬼那白森森的獠牙,语气多了几分危险。
“我可不会拒绝玫瑰味的血。”
“你想得倒是很美,吸血鬼。”
里德的语气同样没有丝毫退让,一紫一翠两双眸子互相对视,视线碰撞时好像产生了某种激烈的电火花。
但塞拉斯那狠戾的眼神在察觉到了银发骑士的打量的时候便倏地一收。
他脸上露出几分苍白。
“唔……好疼啊。”他用柔弱的语气朝着银发骑士求救,“道恩……你的手下弄疼我了。”
“我不是道恩的手下。”里德下意识反驳。
“那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刀剑相向?”
吸血鬼的语气一下子就变得冷淡起来,他伸出利爪推开了面前的银剑,身体化为了黑雾来到了银发骑士身后。
“看不出来吗?我是这位光耀骑士长选中的人。你这样为难我,难道……是想要挑衅道恩吗?”他柔若无骨地把自己挂到了男人的后背上,伸出手就要挑起男人的下颚。
“……”沈莫玄可不想惯着他说话的时候喜欢动手动脚的臭毛病。
他一下拍开他的手臂,然后把身体移开。
“站直一点,你是吸血鬼又不是鬼,自己没长腿吗?”
塞拉斯一个踉跄,然后在原地站住了。
他的嘴角抽了一下,然后锲而不舍地捂住心口,摆出一副虚弱又委屈的模样。
“道恩……我只是刚刚复苏,身体还没有复原。”
银发骑士看他那走路都打飘的模样,皱起眉,“里德说的没错,你要是这么弱的话,这个任务你应该无法胜任。”
“——但是现在感觉好多了。”
血族亲王缓缓站直了身体。
“嗤。”
里德·柏宜斯看着在道恩面前装模作样的吸血鬼,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抱起双臂,露出看戏的表情。
他倒要看看,这个巧言令色,虚与委蛇的家伙要怎么打动一块木头。
“你们既然决定将我唤醒,一定是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不论你们想要做什么不方便沾手的脏活,难道还有比我这个实力强大的高等血族更好的人选吗?”
“……也不是非你不可。”
沈莫玄看着塞拉斯惨白的脸,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实力下降得厉害。
他抬起手摩挲着一旁的木棺边沿,陷入思索。
要不然还是考虑一下塞克塔斯?那头龙别的不说,打还是挺能打的。
“等等,道恩!”
见银发骑士一副要把自己封印回去的架势,塞拉斯的眼神一变,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是决计不可能回到那暗无天日的棺材里去忍受血契的诅咒带来的痛苦煎熬的!
“我到底哪里让你不满意了?”他问。
银发骑士看了他一眼,“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听见这话,塞拉斯紧张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他耐心解释道。
“道恩,你误会了。血族就是这种肤色,只有饮血和情动的时候才会红润一些。”
脸色苍白的俊美吸血鬼将散落到耳际的黑色长发撩到脑后,对着银发骑士暧昧地眨了眨眼,发出不可言说的邀请。
“或者……你要帮我暖暖身体吗?”
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微微发亮,眼底出现了一个让人不由深陷其中的深邃漩涡,覆盖了魔力的低磁嗓音声音充满了勾魂夺魄的诱惑力,竟然是为了不让自己被重新封印,动用了吸血鬼的能力。
『魅惑』
受到了那水妖一般的声音影响,原本因为这有些放肆的话语气势汹汹走上前来的红发半精灵动作一滞,出现了微微的失神。
塞拉斯用余光瞥见了这一幕,露出自得的神色。
然而——他的技能在某人面前却再次吃瘪了。
“不要。”
正对着他的银发骑士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就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顺便提醒道,“你右眼皮抽筋了吗?眨个不停。”
“……”
塞拉斯脸色一青,他的眼皮没有抽筋,倒是太阳穴有些抽筋了。
是他蛊惑人心的能力下降了,还是对面的人太过不解风情了?
这个死面瘫脸圣骑士,怎么这么难魅惑!
第114章 论坛体·官方系红线?
今天是跨年夜,裘晓蕊守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着跨年晚会,一边刷着手机。
她订购的实体漫画就在前几天已经到货了,可惜的是,玄不改非氪不改命,她并没有抽到圣骑士的等身抱枕,也不知道这个幸运礼物到底是花落谁家了。
不过她的运气也不算太差,抽到了四等奖——一张随机的人物卡牌。
裘晓蕊本以为自己就算抽不到高人气的尤莱亚和道恩这些主要角色,至少也能抽到一个黑龙塞克塔斯、红发半精灵里德或者金发主教普林霍尔之类的……但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抽到的居然是个不太眼熟的新角色——艾尔维亚王国的二王子朱利安·艾尔。
烫金卡片上的少年手握金色拐杖,一头海藻一般的蜷曲黑发用红色丝带扎在颈后,头顶的金色王冠歪斜到了一旁,他慵懒地屈起一条腿,躺在一只趴伏在地的狮鹫兽身上,对着画面外漫不经心一瞥,嘴角微微勾起。
卡片是立体印刷的,如果侧过来的话,画面就会发生变化——少年的发型从束着头发变成头发披散在肩膀的模样,他身上属于王室的金红色小礼服也会变成一件褴褛的黑袍。
这个时候就能看到在少年握住拐杖的右手中指上,套着一根红色的长线,红线松松地搭在他的手腕上,绕过中指的根部,从权杖上蜿蜒而下,凌乱地堆积在少年的纯白小腿袜和黑色小皮鞋的前方,然后延伸到了画面之外看不见了。
虽然是新角色,但是小卡精美的设计和黑羽光世的精湛画工让这张卡牌的价值上升到了艺术品的高度!裘晓蕊郑重地将它封进了卡膜里边,然后夹在了自己的痛包最上方显眼位置。
当然,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原则,她还将这张3D小卡拍了张照片然后传到了论坛上让大家一起品鉴。
在骑士长的浴缸里潜水:漫画实体抽奖活动大家都参加了吗?我抽到了朱利安的卡牌[附图][附图]虽然不是我心爱的道恩,但是黑羽老师画的人物一如既往得美型捏,收藏了。
大概是因为跨年夜大家都闲得无聊,她的帖子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没有肉吃我会死:哇!是病娇小王子!好可爱(捧心)
大大饿饿饭饭:朱利安居然还有这么纯欲的一面吗?看完最新一册之后他在我心中就是个疯批。
杂食动物:+1,刚从隔壁创作区回来,这天然黑小瘸子可太香了,可以磕的包括且不限于深渊之主,圣骑士长,亡灵士兵兄长,甚至还有被他操纵的亡灵骑士长反攻的同人,考虑到亡灵骑士长目前是谁还不知道,这种文看起来居然还有种小王子被路人mob的感觉,下克上+体型差,斯哈~简直完美戳中我的XP。
大大饿饿饭饭:楼上的XP怕不是比筛子还多吧==
杂食动物:嘿嘿,那你是还没有看到那篇《小王子与他的一百零三个亡灵骑士》,绝了,精彩程度远超一千零一夜。
没有肉吃我会死:(双眼发亮)杂食你真是我的好姐妹啊,今年跨年有肉吃了(感动)。
大大饿饿饭饭:说起来,小瘸子手上的那红线是什么意思呀?难道是暗示他是可以操纵傀儡的亡灵法师?
纸片人谁不爱:啊,这个我知道,这次官方发布的所有小卡中人物都有的哦,PS:我抽到了道恩!来炫耀了哈哈哈哈!
一看到这则评论,裘晓蕊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在骑士长的浴缸里潜水:@纸片人谁不爱,集美求po图!
纸片人谁不爱:来,让我发几次我都不会疲惫!请大家看圣骑士长绝美神颜![附图][附图]
骑士长激厨:啊啊啊啊啊!
在骑士长的浴缸里潜水:啊啊啊啊啊!
没有肉吃我会死:(纸巾擦屏幕)我嘞个去,官方终于肯让圣骑士下海了吗!
烫金卡片上,穿着银色盔甲和护具的圣骑士闭着双眼躺在一个像是洞穴当中的长方形的石台上面,银剑卸了下来放在了石台旁边,月光从洞穴顶部投射下来,照亮了他那轮廓立体的面庞。
原本看起来是还有些神圣美感的画面在侧过卡面之后,就变成了另一幅模样——卸下盔甲的银发骑士仅穿着一件黑色法衣,双手的手腕被黑色的镣铐锁在了石台两旁,无数条红线交错纵横地缠绕着他的右侧肩膀和手臂,他的手抓住了那几股红线的一端,而红线的另一端纷纷延伸出去,消失在了画面外。
圣骑士胸前的衣服似乎被人草率地掀起了一半,褶皱斜斜堆积在胸口下方,隐隐露出了腰间纹理分明的腹肌。
但与卡面一相反的是,圣骑士反倒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惊慌或者愤怒,反倒是神色冷淡,好像早有预料一样,一双颇具穿透力的冰蓝色眼眸好整以暇地望向画面之外,好像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能对我做些什么。
这种身陷囹圄的下风处境和圣骑士泰然自若的上位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人不由得发出一声鸡叫。
纸片人谁不爱:谁懂啊!我收到卡的那一瞬间就立刻反锁房门然后狠狠把卡片翻来覆去观赏了一遍,咱就是说,黑羽老师你也太懂我们想看什么了吧!试问这张骑士长谁看了不腿软!
没有肉吃我会死:(鼻血)不说了,已经去官方周边店激情下单了,抽不到还不允许我氪金拥有吗!
骑士长激厨:官方好像只有一套一套卖的,不卖单张(泪目)论坛里有没有好姐姐想要二手出卡,愿意加价收。
纸片人谁不爱:姐妹,现在骑士长可是烫得吓人,而且这套收藏卡牌刚出,我看官网还说是限量发售两千套,你在这儿估计很难蹲到了,可以观察一阵子再看看。
确实,这卡牌一看就是可以被黄牛拍到天价的地步,正在舔屏的裘晓蕊也在嘴角留下了羡慕的泪水,她毕竟还是学生党,买实体漫画支持已经是她的极限了,集谷子这种事情实在是心有余而财力不足。
塞克塔斯一生推:呦!在讨论卡牌吗?我也抽到了!哈哈我的大本命![附图][附图]
龙怎么不能生呢:哈哈哈!我也抽到了!(嘚瑟)
裘晓蕊点开看了一下,卡牌中的黑龙塞克塔斯还是一如既往那狂傲不羁的神情,不过他现在的动作是半趴在地上的,身后的骨翼微微展开,黑色的棘刺扎进地面,眉心微微蹙起,表情介于忍耐和痛苦之间。
塞克塔斯的3D卡面二和卡面一差距是最小的,毕竟这厮本来也不喜欢穿衣服,只是侧过来的时候能看到他脸上的红晕,后腰上有一枚被覆盖在两枚黑色鳞片下的精致红鳞。他的脖颈上同样绑着的一根红线,红线沿着凹陷的背沟一路向下,在末端微微弯起,像是被人拎了起来。
没有肉吃我会死:vocal,谁酸了我不说,凭什么你们龙党的运气这么好!难道推龙龙就有龙年运气加成吗?
塞克塔斯一生推:那当然,毕竟——是谁已经奠定了自己在骑士长身下的一席之地?
龙怎么不能生呢:(大声)塞克塔斯!
塞克塔斯一生推:是谁已经和骑士长有了肌肤之亲?
龙怎么不能生呢:(更大声)塞克塔斯!
塞克塔斯一生推:是谁已经和骑士长有了羁绊和誓约?
龙怎么不能生呢:(超大声)塞克塔斯!
塞克塔斯一生推:哎,这个年就是——
龙怎么不能生呢:塞克塔斯元年!
没有肉吃我会死:……你俩怎么还说起双口相声来了。
纸片人谁不爱:骑龙党这也吃得太好了,别人都是躺着,只有塞克塔斯这次出的卡牌姿势是趴着,后腰的逆鳞这儿还有个淡淡的脚印呢,正经人这个位置怎么会有个脚印呢?(狗头)这剧情不就衔接起来了。
没有肉吃我会死:你视力真好啊,不说我都没看到,还以为是玻璃反光呢。
塞克塔斯一生推:没错!那就是脚印!是龙龙让道恩脚动按摩逆鳞的证据!他脖子上的狗链(划掉)红线就是道恩手上的那根!他们两个已经被月老锁死了!钥匙我吞了!
冷CP专业户:楼上你这就有些硬扯了,那就是一道伤疤而已吧,塞克塔斯身上那么多奇形怪状的伤疤呢,指不定是有哪个深渊生物长得有点像鞋拔子撞上去了而已。
大大饿饿饭饭:……不是,阿冷你这个借口也是有些硬扯啊……
阴谋论专家:难道你们不觉得这几章卡牌都有些隐喻吗?塞克塔斯这张重点展示了他的逆鳞,这个也就不说了,既然漫画已经讲到了逆鳞是可以打开深渊之门的钥匙的这个设定,后续肯定是会用到的,而且你们看这些卡面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的表情是痛苦的,这是不是暗示他后面有可能会受伤?
然后道恩和朱利安那两张,你们没意识到他们背景的地板材质是一样的吗?这是不是说明朱利安和道恩是在同一个地方,结合朱利安亡灵法师的身份,不觉得道恩那张卡牌的场景很像是他要被活祭成亡灵骑士长吗?!仔细看他身体下方的石台上面是有画着符文的,而且他还被铐住了,现在不管是正方还是反派都没有人这个能耐铐住他吧?
没有肉吃我会死:有道理!盲猜道恩去艾尔维亚王国之后被小王子设计捉住了!黑羽老师画这个场景说不定就是在为接下来的剧情做铺垫!反正道恩X朱利安这个饭我吃了,禁欲系亡灵骑士长和被反向控制的亡灵法师!听起来就很精彩!
冷CP专业户:但是朱利安打不过道恩吧,他怎么捉住道恩呢,怎么不能是深渊之主亲自下场抓了道恩呢?正邪两大战力巅峰大战,一时不察的圣骑士长被戴着羊首面具,身披黑色骨质战甲的神秘人俘到了深渊深处的石台上,但那其实是他将计就计打入敌人老巢的手段,两人在那石台上大战了两百回合(擦口水)
大大饿饿饭饭:……阿冷啊,你磕点阳间的吧(摇头)深渊之主也就是在朱利安的镜子里露了个脸就被你磕上了,你可真行。
龙怎么不能生呢:但是龙龙的卡牌地板也是这个灰扑扑的石头材质啊,这不就是一般的地板材质吗?照你这么说,怎么不能是道恩被黑龙捉到深渊去的时候,他们玩的情趣呢?
村里已经通了5G网:嗯?你们在讨论卡牌么,官网上不是有所有卡面的集锦吗?里德那张带着花环躺在花丛里假寐的好美啊,有种花仙子的感觉了,还有达洛斯这张犬耳正太追蝴蝶的也好可爱,狗狗的红线是绑在尾巴根上哈哈[贴图][贴图]
纸片人谁不爱:哇塞!这也太美了吧,不愧是出场自带花朵特效的精灵族混血,里德大美人就是光域的门面啊,就连套在右手食指上的红线都看着这么美腻。
没有肉吃我会死:里德和达洛斯这两张怎么画风和其他卡牌都不太一样,别人都是走黑暗诱惑路线,他们俩走的唯美温馨路线。
阴谋论专家:因为第六册里面已经提到里德要回曼斯维尔德公国了吧,他一走,达洛斯肯定也会跟着他走,曼斯维尔德在科萨南边,那边还靠近青泽大森林,有精灵族的魔法庇佑,主打的是一个温度适宜,四季如春的环境。不过里德这张感觉怎么有点太安详了,谁在草地里打盹是戴着花环,双手交叉在胸前,这不是睡美人么……感觉他要出事。
没有肉吃我会死:专家你还是闭麦吧,被你一预测,没一个人是好的,上一轮普林霍尔就差点被你毒奶死。
老婆你是我永远的老婆:老婆他失忆了!他忘记了那些不好的事情!现在的他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十六岁老婆!
阴谋论专家:……呃,我只是说有可能要死个人,亚历山大·普林霍尔他这不是确实是死了么,现在活着的是尤里·普林霍尔(微笑)
村里已经通了5G网:普林霍尔那张是蜷缩在监狱的床上睡觉的样子耶,红线在他的脚踝那里,看着好秀气【贴图】
老婆你是我永远的老婆:老婆怎么就穿着一件白袍子!脚趾都冻红了!感觉好冷哦,监狱里没人管吗?谁能给他加床被子啊……他只是个没人爱的孩子啊呜呜(哭)
大大饿饿饭饭:让塞拉斯把自己衣服给他,吸血鬼不怕冷。
纸片人谁不爱:哈哈哈哈哈。
没有肉吃我会死:耶!塞拉斯派重出江湖!咱就是说初恋才是最吊的(喂),明明是塞拉斯先来的,凭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踩着他的棺材上位啊?!这一次,我要让塞拉斯夺回属于他的一切!(切换复仇爽文BGM)
杂食动物:笑死,塞拉斯一出来就摆出了一副可以让圣骑士为所欲为的诱受样子,感觉这次放置play直接就把他属性逆转了。不知道他知道了道恩把他放出来是为了让他当尤里的保镖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大大饿饿饭饭:“艾丽:我连品如的衣服都穿好了,你居然让我去接小孩放学,洪世贤,你没有心!”
纸片人谁不爱:噗——
杂食动物:哈哈哈哈哈
没有肉吃我会死:刚去搜了塞拉斯卡牌,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别人都要么诱惑要么唯美的,塞拉斯居然还躺在棺材里,而且3D卡牌的两个卡面居然是在干尸和美人之间切换,这种惊悚之中透了一丝滑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大大饿饿饭饭:很明显,塞拉斯觉得比起带孩子,他宁愿回棺材躺着,而且塞拉斯的红线是将他双手捆住的形态,显然他被自己放不下的感情给束缚住了。让我们为塞拉斯点一首《无法原谅》送给道恩:“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我已分不清爱与恨,是否就这样。血和眼泪在一起滑落,我的心破碎风化。颤抖的手却无法停止——无法原谅。”(狗头)
纸片人谁不爱:噗——x2
杂食动物:赞了
龙怎么不能生呢:这件事情道恩确实是有失考虑了哈,明明塞克塔斯才是带孩子的最佳人选,龙龙虽然身糙但是心细,毕竟是想要做爸爸的人(狗头)
塞克塔斯一生推:这样不好吧,人家毕竟是在备孕,不可以太过劳累,这种累活还是交给吸血鬼吧(咧嘴笑)
龙怎么不能生呢:说的也有道理。
杂食动物:突然顿悟!难道官方在每个角色上加红线就是为了让各方CP党可以拿去磕粮!随意排列组合便可以形成情头——这,妙哇!
村里已经通了5G网:但是……尤莱亚身上就没有耶。【附图】
圣子身上没有红线?!
裘晓蕊也和评论一样震惊,她点开图片,卡面上的金发少年穿着华丽的教袍,端坐在红丝绒的座椅上,模样端庄而又优雅,和那些或趴或躺的人都不是同一种氛围了,而另一种卡面则是他手持金色权杖,侧过头去看向身旁的什么人,但整个画面无论是严谨的居中透视构图还是那圣光笼罩的滤镜都让人生不出一丝非分之想。
没有肉吃我会死:好家伙,《光之圣域》是披着纯爱皮的事业向升级流漫画石锤了。
骑士长激厨:咱就是说……有没有可能,圣子殿下的红线都被骑士长拽住了【附图】看着一只手抓了挺多根的,数了数基本上都在这儿了(微笑)
杂食动物:惊!
纸片人谁不爱:愣住!
没有肉吃我会死:靠,还真是,圣骑士长一只手就把所有的红线的一头都抓得死死的……这算什么,你搞事业,我挡桃花吗?这才是真正的圣骑士啊!(钦佩)
纸片人谁不爱: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骑士的忠诚了!这是感天动地的父爱!爹咪赛高!
大大饿饿饭饭:刚想磕两口呢,你就把我饭端走了……
骑士长激厨:圣骑士赛高!男妈妈赛高!圣子殿下保持纯洁就好了,像这种少儿不宜的事情还是让骑士长大人替你解决(捂嘴笑)
裘晓蕊看着评论区不由得也咧嘴笑了起来,不知不觉中,跨年晚会也放到了尾声,主持人开始报跨年的倒计时了。
三、二、一!
在骑士长的浴缸里潜水:宝子们!零点啦!新年快乐!
骑士长激厨:新年快乐呀!
大大饿饿饭饭:元旦快乐集美们!
纸片人谁不爱:快乐!
没有肉吃我会死:新年快乐!黑羽老师加油更新!
杂食动物:新年快乐!期待下册更新!
于是,裘晓蕊便在这新的一年的钟声中,怀揣着对《光之圣域》下一篇章的期待,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第115章 吸血鬼的獠牙
而此时,一旁的里德·柏宜斯也从魅惑效果中清醒过来。
作为光属性的半精灵,他对黑暗系的魅惑魔法有一定的抗性,故而没有被控制太久,只是当他意识到自己竟然中了一只吸血鬼的魅惑术时勃然大怒。
“塞拉斯·勒森魃,你这个居心叵测的吸血鬼!你竟然敢对圣骑士用魅惑术这种肮脏下流的能力!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的翠眸中露出一点明利的杀意,握紧手中的长剑朝着对方的心脏一剑刺去!
眼见恼怒的半精灵向自己发起了攻击,塞拉斯脸上却没有丝毫紧迫感,他懒洋洋地挑眉看了对方一眼,嘴角扬起了几分挑衅的弧度。
果不其然,看见他那轻佻表情的半精灵更加火冒三丈,不管不顾地朝着他挥剑袭来。
塞拉斯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血族亲王,他杀过的圣骑士比科萨城墙上的砖还要多,对于圣骑士的身法和剑技,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只见他游刃有余地在这个逼仄的洞穴里闪躲着半精灵凌厉的剑芒,引导着对方一步步地走到自己想要的位置,在对方的剑刃即将刺入自己胸膛的时候,身形猛地化作黑雾消散,露出了站在身后的银发骑士。
糟了!
里德凌厉的剑势一滞,锋利的剑锋在银发骑士喉前几寸的位置险险止住,他缓缓抬头,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
好险,差点就误伤到道恩了……
但就在这时,黑雾在他身后凝聚起来,黑发血族在裁决骑士身后现出了身形,狭长的紫红色眼眸中闪过一道险恶却又狡黠的光,他伸出手去,朝着对方的后背用力推了一把。
半精灵瞳孔微缩。
理智让他明白这个时候应该松手,但长时间的战斗训练已经让他养成了条件反射,在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手掌却愈发用力地抓紧了剑,根本无法遵从大脑的意志松开。
他下意识地喊道。
“道恩!躲开!”
眼看剑锋就要刺穿自己的咽喉,沈莫玄却不闪不避。他的视线越过半精灵的肩膀,和站在他身后的黑发吸血鬼相对视了。
而那始作俑者只是幸灾乐祸地笑着,脸色坦然地看着他。
里德是关心则乱,但塞拉斯可对他的实力心知肚明,他知道这小小的恶作剧奈何不了他,这只不过是他对半精灵无礼而又冲动的攻击所回报的小小惩戒罢了。
当然,如果说自己真的就这么被刺死了,那他也就重获自由了。
不论结局如何,对这只诡计多端的吸血鬼而言,都不亏。
塞拉斯想得确实有些太美好了,但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惹恼他的代价。
就在剑锋刺入咽喉的那一刹那,银发骑士抬起手掌,将半精灵的剑柄和他的右手一起握住,他的身体微侧,顺着对方的力道将他往自己的左侧方一拽,让那凌厉的剑锋堪堪擦过脖颈,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这致命一击。
再然后,他的脚往前踏了一步,用脚背轻轻带了一把半精灵的脚踝,止住了他的去势,然后在他膝盖弯曲重心不稳的时候伸出左手臂捞住了他的腰身。
咣当——
银剑落到了地面上,里德身体一歪就要往地上倒去,就在这关键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从下方穿过了他的腹部,抓住了他的侧腰。
“你没事吧?”
落势止住,半精灵抬起手抓住了银发骑士的手臂,站直身体,摇了摇头。
“我没事。”
被道恩的手握住的后腰还有一丝微妙的酥麻之意,让他窘迫之余又有些羞赧。
“对不——”
他有些惭愧,如果不是自己刚刚怒上心头太过冲动地攻击,也就不会给对方添麻烦了。
“你的剑。”
银发骑士打断了他的道歉,他反手用魔力将落在地上的银剑召回手上,然后将其换到了左手,剑刃朝下,用虎口托着剑格,将剑递给对方。
里德愣了愣,伸出手去,从他手中接过了自己的圣剑。
“谢谢。”
他的语气有些复杂。
面前的男人好像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也没有因为他险些误伤自己而生气,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这件事情,这让他想要道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再次开口。
就在这时,他听见面前的男人用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语气冷冰冰地说道。
“塞拉斯,站住。”
里德转过头去,发现那只吸血鬼的身影已经窜到了洞口的位置,大概是见势不妙想要偷跑。
但银发骑士的命令却制止了他的行动,现在的他只能双脚不听使唤地直挺挺伫立在洞口前,任由对方慢慢地踱步到他的身前。
见银发骑士眼神严厉,塞拉斯露出一丝毫无悔改的笑意。
此刻的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轻飘飘地说道:“哦呀,道恩……别生气嘛~我只是和这位美人开个玩笑罢了。”
“他不喜欢这种玩笑。”沈莫玄定定看着他,回答道。
“我也不喜欢。”
“你们圣骑士都是这么古板吗?”吸血鬼嘴角勾起,满不在乎道,“生活就是要多一些惊险才刺激。”
“是么?”
圣骑士淡淡地回了他一句。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斜睨过来的时候,塞拉斯便暗道不好,果不其然,还没等到他求饶,一道银光闪过,圣骑士腰间的银剑倏地从剑鞘中飞出,剑锋翻转,直接没入了他的胸口,带着他的身体将他钉在了身后的石壁上。
“唔呃!”
心脏被刺中的剧痛让血族一下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他发出一声痛哼。
“惊险吗?”
银发骑士高大的身影站在洞穴口,几乎遮挡住了洞口所有的阳光,他背着手伫立在血族面前,像是即将处死一位死刑犯的刽子手般冷血无情。
“刺激吗?”
塞拉斯的嘴角勉强抽动了一下,他正要回话,那剑刃却在这个时候从他的心脏自行倒拔出来,然后又重重刺入!
“啊!”
这一刻,塞拉斯终于想起了曾经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被圣骑士支配的恐惧。
他飞快地抬起双手,用力握住了那好似要连剑柄一起没入自己胸口的银色圣剑,用自己的力量与那附着在圣剑上的魔力对抗着。
“道恩……”他的声音因为忍耐着疼痛而变得有些颤抖和异样。
“我错了……原谅我。”
回应他的是圣骑士冷漠的话。
“道歉的对象你都搞不明白吗?塞拉斯。”
“唔嗯……”
银剑一不容违抗的力道划破了吸血鬼的手掌,以磨人的速度一点点地没入他那颗坚硬的心脏。
心脏的绞痛让塞拉斯眼角泛红,他缓缓扭过头,对着红发半精灵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低声下气地求饶道。
“对不起……这位正直善良的圣骑士,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的……啊呃……我的失礼。”
里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然走上前去,握住了塞拉斯胸口的长剑,在他的心口反拧了一圈。
黑发血族痛得失声大叫,身体抽搐不止。
红发半精灵却在这时拽起他的头发,凑近他的脸,寒声道。
“下次再敢在背后耍阴招,就算没有道恩,我也会让你生不如死。”
“不会了……”吸血鬼艰难地说着,“唔……我不会再犯了……”
“哼。”半精灵冷哼了一声,一把拔出了他胸口的银剑。
塞拉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面上,他捂住自己汩汩流血的胸口,血族的力量正在飞快地治愈那道对普通人而言百分百致命的伤口。很快,除了他衣袍上那道破口和身上湿漉漉的一大滩血迹,胸膛处已经看不出任何伤痕。
他疼得要死,但却不敢发怒,也没有动弹,确切地说,没有圣骑士的命令,他现在连动一动脚趾都做不到。
该死的,那个强得过分的银发骑士也就算了,现在就连一个半精灵都敢爬到他的头上来!
他总有一日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吸血鬼双眼发红。
里德看着塞拉斯紧紧抠着地面的手指,知道他心中记恨上了自己,但他并不畏惧对方。
他看着对方动弹不得的模样,终于确切认识到了道恩所说的“血契”的力量,究竟有多么强大。
里德转过身,将染血的银剑还给了身后的圣骑士。
沈莫玄伸手接过对方手中的剑。
在握住剑柄的那一刻,一道略有些失真的声音传来。
【你确定普林霍尔不会被他怎么样?】
是半精灵的传音术。
这种强制性的力量并不会改变对方的心性,归根结底,身后的血族依然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嗜血动物,他并不认为塞拉斯并会放过送到嘴边的小白兔。
【放心,我会做好防范措施的。】
他得到的是银发骑士笃定的回答。
里德深深看了对方一眼。
【那就祝你好运。】
他这样说着,转过身,和留在原地的银发骑士擦肩而过,离开了这个地下洞穴。
……
等到半精灵离开,沈莫玄才将重新目光放到面前的黑发血族身上。
“过来。”他道。
感觉到一股无形的禁制脱离,塞拉斯试探性地动了动自己的腿,站起身体,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走进了银发骑士面前。
一道银光在两人脚下亮起,传送法阵的光芒将两人吞没。
……
沈莫玄带着塞拉斯来到了关押着普林霍尔的地牢。
他看了一眼刚吃了教训,乖乖站在原地不敢作妖的黑发血族,转身示意兵士打开牢门。
门吱嘎一声打开了,坐在牢房的床上看书的尤里双眼一亮,放下书站起身来。
“雷蒙德大……”
他的声音在看到跟着银发骑士一起走进来的吸血鬼的时候戛然而止。
“大人……”少年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您……您要将我喂给吸血鬼吗?”
“没有,塞拉斯是我给你找来的护卫。”沈莫玄解释,“他负责在我不在的时候,保护你的安全。”
“什么?”X2
此话一出,在他身前和身后的一人一吸血鬼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同样的质问。
沈莫玄瞥了一眼质疑声更大的身后。
黑发血族身体一僵,低下头不敢再反对了。
唯有尤里还在用不敢置信的语气和面前的圣骑士确认刚才自己听到的信息。
“雷蒙德大人,您要让他做我的护卫?”
“对。”沈莫玄点头。
“可是……”金发的男人犹疑地看向他身后那个有着紫红色眼睛,身上散发出一股黑暗气息的类人生物。
“他……他好像是个上位吸血鬼……”他往后退了两步,显然是有些害怕。
“如果他咬我怎么办?”他瑟缩着问道。
“别担心,他做不到的。”
银发骑士这样说着,转过身去,抬起右手扼住了身后男人的下颚,在他有点抗拒却又不敢违抗的眼神中,用戴着秘银手套的拇指撬开了他的下唇。
黑发血族被迫张开了嘴,像个受制于人的毒蛇那样,朝着面前的人露出了那两颗象征着他身份的吸血獠牙。
他听见圣骑士用一种毫无起伏的客观语气朝着面前那个神情懵懂的金发犯人介绍着自己的獠牙。
“尤里,这是吸血鬼的獠牙,和人类不一样,血族的犬齿可以伸长到大约是普通牙齿的两倍长度,他们用这个刺破人的血管,汲取血液。”
塞拉斯察觉到圣骑士那冰冷而又坚硬的合金手套抵住了獠牙的底端用力摩挲了一下,误以为是触碰到了猎物的獠牙接收到了信号,倏地从牙床中弹出了一大截,并开始分泌出具有麻醉效果的毒液,无色的液体顺着对方的指尖缓缓滑落到自己的下唇。
身旁出现了一道陌生的注视,是那个被叫做尤里的囚犯,他似乎是被圣骑士的动作吸引了,正朝着他投来有些畏惧却又好奇的目光。
那种被当做橱窗里的观赏品的感觉太过强烈,塞拉斯不由得地斜过眼去凶狠地瞪了一眼对方,直吓得尤里一个激灵龟缩到了圣骑士身后,才满意地收回视线。
被人扳开嘴的感觉和自己张嘴的感觉迥然不同,越来越多的涎液开始从口腔中分泌出来,塞拉斯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他的下颌肌肉有些酸涩,想要阖上却又害怕会再次迎来圣骑士严厉的惩罚,只能强迫自己忽视这种感觉,顺从地张着嘴。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即便他假意顺从,得到的也未必是什么好结果。
下一刻,他的耳中传来了圣骑士冰冷而又坚决的声音。
“我准备拔掉他的獠牙。”
“失去獠牙的吸血鬼就会失去攻击性,这样你就不用害怕他再咬你了。”
他用冷酷无情的语气缓缓说道。
第116章 给血族拔牙
听见这句话的那一刻,塞拉斯瞳孔骤缩,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嘴巴从道恩的手中抽回来。
“不行!”
他的身体向后退去,想要躲开圣骑士的桎梏。
但是圣骑士早就有所准备,在他后退的前一秒,男人便用力地用右手扳住了他的下颚,将他抵到了墙面上。
“不行,唔……道恩!”
后背撞到了坚硬的墙面上,脊背和后脑的钝痛让塞拉斯皱起了眉,他将头颈向后仰起,偏过脸想要避开面前的男人,但银发骑士的手像个牢固的铁钳一样固定着他的下颌骨,冰冷的拇指卡在他的下牙与舌面上,制止了他想要将嘴闭合的行动。
“只是给你拔个牙,又不是要杀了你,为什么这么抗拒?”
沈莫玄看着面前摆出了拒不配合的态度的血族,语气有些不解。
就连刚刚用剑捅进对方的心脏,也没见他反应这么剧烈过。
“唔……别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你……但是这个真的不行!”
黑发血族的声音因为发声通道受阻而有些含糊不清,他抬起双手抓住了他的右手腕,想要将他的手拉出来。
“原因是?”沈莫玄刨根问底地问道。
“我可是纯血王族……你要拔了我的牙,和要了我的命有什么区别!”
塞拉斯眼角发红,他知道圣骑士手里还有对付他的杀手锏——血契,所以语气很是焦躁不安。
“?”这区别难道还不大吗?
沈莫玄感到莫名其妙。
[宿主宿主,是这样的啦,血族是等级分明的族群,獠牙则是血族的身份象征,在血族的社会中,只有那些最低等的血仆会被拔掉獠牙,因为他们并不具有主动吸食别人鲜血的资格,之所以被转化,只是为了能够更长久地被奴役而已。他们在围猎中也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只有在饲养血仆的主人允许的时候,才能够从被享用完毕的猎物的伤口上舔舐剩下的鲜血。]
一道有些童稚的声音从沈莫玄脑内响起,是518系统。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失去獠牙的血族在吸血鬼的族群中就相当于人类社会中的那个什么……太监,是封建社会里的仆人的意思,虽然伤害性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宿主你懂了吧?]
[懂了。]
沈莫玄看了一眼面前抗拒不已的血族,朝着一侧伸出左手。
“尤里,变一把钳子出来。”
[你不是说你懂了吗?]518的语气一下子拉高了。
[我是说懂了,但我没说不拔。]沈莫玄淡淡道。
塞拉斯心思太活络了,变成“太监”正好,可以修养一下身心。
[啊啊啊你这个大魔王!]518气得不说话了。
而另一侧,穿着白色囚袍的金发青年露出了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我不会……”
“你会的。”
沈莫玄曾经亲眼看见普林霍尔当着他的面用瞬念魔法凭空凝结出了一条长鞭,知道他在用魔力造物方面很擅长。
“可是……我真的不会。”
尤里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嗫嚅道。
他那头及腰的铂金色长发被他自己扎成了一条麻花辫,用一根布条绑在了背后,两捋碎发安静地搭在脸颊,秀气的脸庞中露出一丝懦弱和自卑,气质与以往那矜贵冷傲的金发主教截然不同,倒是和沈莫玄记忆里的那个穿着仆人衣服的少年更接近了。
但沈莫玄有意想要测试一下尤里对普林霍尔所留下来的魔法技能的掌握程度,所以便鼓励他道。
“不会也没事,你试试。”
见他这样说了,金发青年只能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他抬起双手在胸前摊开,脑海中想象着钳子的模样,然后开始尝试着运转起魔力。
一道纯白的光芒开始在掌心中亮起,随着光芒褪去,尤里手心一沉,忐忑地睁开眼睛,发现掌心中果真出现了一把银色的钳子。
他惊喜地抬起头。
“大人!我真的变出来了!”
沈莫玄从他手中拾起那把很有分量的老虎钳,在眼前打量了一番。
“做得不错。”他道。
受到了肯定的尤里脸上泛起微微红晕,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道恩!”塞拉斯看到那把钳子,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另一边,尤里也发现那把钳子似乎并不适合用来拔牙。
他犹豫道,“对不起大人,我没有见过拔牙用的钳子,所以只能按照记忆中修缮家具的工人手中拿着的那种钳子的模样构造出了一把……是不是尺寸有些略大了……”
“无妨,能用。”
沈莫玄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老虎钳怎么了,老虎钳用来给吸血鬼拔牙不是正好么。
他把钳子拿到塞拉斯嘴边比了一下,然后对着面露骇然的黑发血族冷静地说道。
“把嘴张大点。”
不然钳子都伸不进去。
塞拉斯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他的嘴唇直在发抖。
“我……我做不到。”
他忽然猛地阖上双齿,一口咬住了圣骑士的手指。
刺痛感从手上传来,沈莫玄眉心一蹙,蓦地抽回手,而塞拉斯则趁着这个间隙化作黑雾企图逃脱。
他这个由实化虚的技巧沈莫玄已经看了好几遍了,早就研究出破绽了。
他一只手探进黑雾里,抓住了那还没有完全雾化的实体,然后释放出自己的魔力,制造出了一个不完全的量子禁域,阻断了黑雾往外扩散,将它强行重新凝聚在了一起。
被迫现出了人形的吸血鬼在圣骑士怀中剧烈挣扎着,但却被银发骑士用抓着钳子的左手锁住了胸口和双臂,魔力的运行被阻断,他无法再化成黑雾,只能像个被人从腋下抱起的猫一样用力扭动着身体,双脚弹动着,想要挣开对方。
“放开我!”吸血鬼下意识地龇牙,发出威胁似的嘶嘶声。
他的挣扎对于可以徒手斗龙的沈莫玄而言无异于是小学生水平,但是他还是觉得很烦。
好好说话不听,非得用血契才行是吧?
银发骑士单手勒住血族的胸口将他直接拎起来丢到了一旁的担架床上。
“别乱动。”他沉声道。
暗含契约之力的命令一下,吸血鬼便僵住了身体,瘫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惊恐地转悠着那紫红色的眼珠子,面色惨白地看着他。
“道……道恩……”
沈莫玄没理睬他。
他抬起手,看了一眼自己右手刺痛的大拇指。
只见到那秘银手套居然被吸血鬼那惊人的咬合力挤压得变了形,更夸张的是他的一侧獠牙竟然刺破了手套的防护层,在男人大拇指的第二节皮肤上留下了一个血洞。
……很好,拔牙的理由更充分了。
他将变了形的手套扯开,然后将左手的老虎钳换到了右手上。
“尤里。”他单膝支在床上,示意害怕地站在远远的角落里的金发青年过来,“帮我摁住他。”
见到银发骑士还在汩汩流血的手,尤里抿了抿唇,为自己只会一味躲避的胆怯和懦弱感到羞愧。
他迈开脚步,走到床边。
“我……我该怎么做?”
“你这样挡光,跳上来。”沈莫玄示意他跨到床上来,然后跪坐到吸血鬼的脑袋两边,膝盖分开,用手摁住他的额头。
“对,没错。”
有了助手帮忙,沈莫玄便可以空出手,用力扳开塞拉斯紧咬的下颌。
他将他的下颚往一边推去,血族上齿左侧那颗还沾着血的獠牙便暴露在了明亮的视野中。
眼见那个巨大的钳子越来越近,塞拉斯的眼眶中竟然冒出了像人类一样的泪意。
“道恩……我再也不敢了!我不会再随便咬人了!我发誓!请你相信我……不要拔我的牙!求你……呜……”
“你也会哭吗?塞拉斯。”
沈莫玄一边和他闲聊,一边将钳子伸进了他的嘴里,手指微动,操纵着钳口扣住了那颗即将要被报废的獠牙。
“唔唔唔!唔要!”冰冷的气息从吸血鬼颤抖的声带中发出来。
沈莫玄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
吸血鬼的獠牙十分牢固,他晃了两下都没有晃动,试着往外用力一拔,但平滑的老虎钳的钳面没抓住光滑的牙齿,从上面松脱下来。
只听见塞拉斯十分痛苦地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哀嚎,连带着整个脑袋都在床上往左移动了半寸。
幸好沈莫玄很有先见之明地让尤里提前摁住了塞拉斯的脑袋,否则这个时候他就滚到床下去了。
不过好在努力还是有收获的。
沈莫玄用食指探入吸血鬼的牙床,摸了摸他晃动的牙根。
“已经松动了。”
他这样说着,放下钳子,用手抓住了那颗牙齿,将其上下摇晃了两下,确认牙根已经脱离了牙床的连接,便干脆而又果断地直接将其生拉硬拽了下来。
“啊嗯!!!!”
塞拉斯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喊。
沈莫玄将那枚沾满鲜血的獠牙丢在床上。
他收回了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新的手帕,摊开在掌心,缓缓擦拭着自己手上沾上的塞拉斯口中流出来的血和涎液。
“还哭?”他看着在床上闭着眼睛,低低喘-息的黑发血族,“也没那么痛吧?”
塞拉斯睁开眼睛,沉默地瞥了男人一眼。
他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眼神黯淡,整个人可以用一蹶不振来形容。
被圣骑士拔走的獠牙的位置开始汩汩地往外冒血,牙床的位置空落落的,被风吹过,那凉意直接渗透到他的头骨。
作为高贵的血族亲王,獠牙是他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他的獠牙分泌出的液体会将猎物标记上自己的气息,被留下气息的猎物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受到其他吸血鬼的攻击,甚至会受到诸多优待,因为这代表着他们是被高贵的王族所选中的人。
许多高等血族和黑暗的信仰者以被他吸血为荣,他们甚至愿意跪倒在他的王座之前主动向他献上脖颈,只是为了让他在自己身上留下那标记。但塞拉斯极为挑剔,他很少会直接从活体上饮血,大部分时候只会喝盛在水晶高脚杯里献上来的鲜血。
以前的他不屑于使用这项权利……但……现在的他再也做不到了。
被人生生拔掉獠牙的遭遇让塞拉斯心中感到无比羞愤和屈辱,但显然,面前的圣骑士压根不会在意他的感受。
他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在圣骑士将他的脸扳到另一侧的时候,也没再说些什么。
沈莫玄忽然发现塞拉斯变得听话起来,他让他松口他就松口,让他张嘴他就张嘴,而且就跟喝了哑药似的,忽然连一声求饶都不说了。
这拔牙效果,立竿见影啊。
第二颗牙拔得比第一颗牙顺利多了,圣骑士没再失手,一钳定音,两枚尖尖的獠牙顺利在床头团聚。
沈莫玄观察着第二颗牙齿牙床位置的创口,发现比拔第一颗牙的时候造成创伤小多了,以吸血鬼的恢复力几乎是立刻就止血了。
他十分满意。
这个时候他听见脑海中传来一个声音。
【魔王冕下,恭喜您习得新技能『虎口拔牙』,此项技能目前处于初级阶段,您可以通过多次练习提升熟练度。】174系统的声音不卑不亢地响起。
[好家伙,这样也行……不是,174前辈,宿主他学这个干嘛啊?难不成是要当牙医吗?]518诧异道。
对此174表示:【技多不压身,174系统将竭诚为魔王冕下收集更多技能服务。】
过了好半天,沈莫玄听到518系统嘟囔道。
[……那建议宿主再多扎几次塞拉斯的心脏,争取再习得一个心理学技能,以后当医生了每个病人挂两个号,这样留下了心理创伤也可以及时治疗。]
他不由失笑。
[说得还挺有道理。]
第117章 给吸血鬼的空头支票
“这两枚獠牙,我就先没收了。”
将两枚獠牙收了起来,沈莫玄松开了塞拉斯,从床上抽回膝盖。
“保护好尤里,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会把你关到棺材里直到你彻底腐烂成泥土的。”
听见圣骑士那冷漠的话语,塞拉斯睁开了眼睛,从床上撑起身体。
黑发从他的肩膀滑落,在胸前晃荡。
“……才刚刚夺走我的獠牙,现在就开始把我当做仆人了?你就是这样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吗,圣骑士大人?”
他缓缓抬起低垂着的头颅,发出一丝阴沉的冷笑。
“如果这么不放心你的小情人,你怎么不自己来保护他?”
“不是的!”一听见这句话,沈莫玄还没反驳,一侧的尤里腾地一下直起身。
“我……我不是雷蒙德大人的情人!”他慌忙辩解道。
“不是?”
塞拉斯一偏头,眯起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将那位直跪在床头,神色有些羞赧的金发青年上下扫视了一遍。
“我不信。”
他忽然欺近,用左手将他的双手束缚住压制在了墙上,右手指尖弹出尖利的指甲,一道寒光从上到下倏地划过。
“啊!”尤里猛地瞪大了眼睛。
被划开的衣襟一直裂到了腹部,露出了青年白皙光滑的肌肤。
塞拉斯右手探进衣袍裂缝当中,指尖在尤里的腹部轻轻刮过,陌生人的触碰让青年浑身战栗,他心脏一紧,强烈的抗拒之意油然而生。
“不要……请不要碰我!”
眉心突然迸发出一道白光,将面前的吸血鬼震开。
“唔哼。”
明亮的白光“嗤”的一下灼伤了塞拉斯,他猛地往后退去,看向自己被烧得满是燎泡的手掌心。
这种被灼伤的疼痛……他曾经感受过不止一次。
这是圣焰……道恩的魔力形态。
在吸血鬼惊人的恢复力下,塞拉斯的掌心皮肤正在逐渐恢复,他抬起头,目光集中在那扎着一根麻花辫,气质羸弱的金发青年身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还叫不是?”
他挑起眉,语气有些刻薄。
“低下头自己看看吧,你都被道恩的魔力盛满了,我说的有错吗?”
“……什么?”
金发青年的胸膛还在上下起伏,他在吸血鬼的目光引导下,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下腹处。
他额头的魔力核心还在运转着,银白的魔力流淌在其中,同步点亮了身上的魔力回路。
就好像是瀑布最下方的池子,无数细密的银色魔力往奔向下方,最终汇集在那里,形成了一棵泛着银光的大树。
尤里试探性地触碰那棵大树的枝干,但随之而来的触电般的酥麻感觉却让他倏地软下了腰肢。
“唔!”
他咬住下唇,止住了自己的声音。
不行……好奇怪的感觉……
青年吸了口气。
他的魔力为什么会汇聚到肚子上?感觉起来暖暖的,就好像是自己的第二个魔力核心一般,但却敏-感得连自己都触碰不得……
“这……这是怎么回事……”青年下意识的抬起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一旁的银发骑士。
“雷蒙德大人,我怎么了?”他不确定地问道,“我这是生病了吗?”
“……”
沈莫玄也没预料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
他确定自己已经击碎了雷维阿坦在普林霍尔身上留下的那个魔纹,按理说,对方应该恢复正常了才对。
【174,他身上怎么又有了一个魔纹?】
【魔王冕下,虽然您已经破坏了恶魔在普林霍尔阁下身上构筑的魔纹,并除去了黑魔法在他身上残留的痕迹,但他的身体经过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原本的魔力循环路径,即使是新长出来的回路依旧会自觉地往原来的魔纹位置聚拢。】
【原本普林霍尔阁下不会这么快恢复魔力,在他适应了用额头的魔力核心释放魔力之后,腹部多余的魔力回路会逐渐萎缩。但在您入侵他的精神域,为他驱除魔药效果的时候一次性释放了大量魔力,刺激了“圣枢”的生长,就好像是在上游忽然开闸泄洪一样,为了适应您的魔力,他的身体就自动将新的“蓄水池”,也就是新的魔纹给铸成了。】
【……这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吗?】
【不会的,阁下放心,这个魔纹是由他本身的魔力循环自发形成的,不会阻挡他的魔力运行,甚至聚集在其中的魔力可以充当他的第二个魔力核心,对普林霍尔阁下有利无弊。】
[是我的错觉吗?]
518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总感觉这个魔纹中间的那个形状有点像宿主你的魔力核心的图案……嘿嘿,怪不得普林霍尔的魔力变白了呢……你是不是不小心把他变成你的形状了?]
[……]沈莫玄懒得搭理这插科打诨的小屁孩系统。
“你没事的,尤里。”他出声道,“别想太多。”
“呵,别想太多?我看有必要仔细回想一下吧?”塞拉斯挑起眉,意味深长道,“你不记得他是怎么填满——”
“闭嘴,塞拉斯。”沈莫玄皱了皱眉。
他一把拽起床上的血族的后颈,像是拎着一只捣乱的猫一样将他丢出了牢房。
“我让人给你拿件衣服。”沈莫玄朝着被留在牢房里的人说了一句,然后替他阖上了门。
……
黑发血族被丢到了长廊上,身体直直往后滑行了十几米,直到后背撞到了尽头的墙壁才停住。
“咳咳……”他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直起身体,下一刻,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提起来抵在了墙壁上。
咚!
脊背被用力撞向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塞拉斯·勒森魃。”
吸血鬼睁开眼,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银发骑士,对方扼着他脖颈的手也压住了他的头发,扯得他头皮生疼,但他没法在这个时候抱怨,因为他通过圣骑士扼住他脖颈的那令人窒息的力度感到了对方的怒火。
“污蔑我让你感到很解气吗?”
圣骑士的语气冷厉得令人毛骨悚然。
吸血鬼看着面前神色凛冽的银发骑士,嘴角露出一丝有些自嘲的笑意。
“……你又生气了吗,道恩?”
“这次你想要怎样?把圣剑刺进我的心脏?还是把我关进棺材里?总不能是把我别的牙也都拔了吧?”
塞拉斯凉飕飕地说着。
“……”
沈莫玄本来是想发火的,但是没了獠牙的塞拉斯说话漏风,有点滑稽。
他听着听着,就觉得想笑。
银发骑士嘴角的一侧往上翘了几度,很快又被他自己压下来。
“拔了你的獠牙,你很有怨言?”他反问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初你就不应该和我定下血契。”
“说得好像我是自愿的一样。”
塞拉斯用讽刺的语气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道恩,保护那个金发小白脸是你对我的第八个要求,在这之后,你就只剩下两次机会了。”
“是啊,只剩下两次机会了。”
银发骑士重复着他的话。
“所以……谁说我要用血契?”
“怎么?”塞拉斯嗤笑一声,“不用血契,难道你真把我当你的狗,以为我会乖乖听你的话不……成……”
他的话越来越慢,最后的咬字轻到消失不见。
咕嘟——
黑发血族喉结滚动,重重地咽了口口水。
诱人的鲜血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有如实质,百爪挠心。
在他面前,单手扼着他的脖颈的银发骑士抓起他的右手,用他食指尖利的指甲作为工具,在自己的侧颈上缓缓划出了一道长痕。
殷红的液体从伤痕中冒出来,很快浸湿了两人的指尖。
“你刚刚流了很多血。”银发骑士用一种冷静自若的语气说着,“现在不饿吗?”
“你……”塞拉斯咬了咬牙,过多的唾液从口腔中分泌出来,溢出空缺的牙齿间隙,他几乎无法开口。
而银发骑士却在此时将脖颈的伤口凑到了他的唇畔。
“想喝么?”
“……”
那一刻,本能驱逐了理智,饥饿侵占了大脑,黑发血族猛地张开了口,朝着近在嘴边的脖颈低下了头——
口中被塞进了一只秘银手套,坚硬的手套碰到了柔软的牙床,差点将那脆弱的牙床重新磕出血来。
“唔!”塞拉斯疼得眼角又冒出了泪意,他含恨看着面前的银发骑士,而对方已经重新站直了身体。
“把这个当做是一个挑战如何?如果你顺利完成了这个任务。我就如你所愿,让你从这里喝血。”
塞拉斯噗地一下吐出口中的手套。
“你这个卑鄙……恶劣……性冷淡的圣骑士。”他扯开嘴角,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给我等着,我早晚会吸干你的血。”
银发骑士挑了挑眉,“那你可得努力表现了。”
他松开了对塞拉斯桎梏。
吸血鬼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右手凑到了嘴里用力吸-吮。
指缝里的血液美味得惊人,哪怕只有那么几滴,却不影响那强烈又醇厚的口感在味蕾上发酵蔓延。
塞拉斯又后悔了。
只有几滴怎么够?!他的嗓子渴得都要冒烟了!
“等下……道恩……”他拉住了离开的圣骑士的手腕,垂下头,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的左手。
在那颀长而又骨节分明的食指与中指中央,有一层薄薄的血膜,将两者黏连在一起。
“至少……不要浪费……这些……”
他谨慎地观察着银发骑士的表情,缓缓弯下膝盖,坐倒在地上,仰起头凑近了对方垂在腿侧的那只左手。
如果……如果他没有拒绝自己的话。
塞拉斯心中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就原谅他这一次的冒犯又如何?
第118章 新的心跳
光耀骑士长的房间:
两枚被包在手帕里的獠牙被随手丢在了桌上。
哗啦啦——
银发骑士低着头,双手在水盆中搅过,指尖相互揉搓着。
直到水盆边缘泛起了泡沫,他才将手从水盆中抬起来,撑在水盆旁边。
风一吹,手上的水便变得冰冰凉凉的。
那种被包裹着的,滑腻而又柔软的感觉,好像依旧附着在他的指尖,挥之不去。
……
“道恩……唔……”
黑发血族低垂着眼帘,那双紫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着迷和陶醉。
他啄吻着男人的指尖,伸出舌尖舔食着上面残留的血迹。
他的动作仔细而又认真,像是一只已经流浪了很久的猫,在好心人留下的水盆面前埋头痛饮,即便水盆已经见底也迟迟不肯离去。
“够了,塞拉斯。”
大概是见他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圣骑士终于开口提醒。
但饥饿的吸血鬼已经被吊在自己面前的那块红烧肉吸引走了,眼中哪还有他这个人,他愈发变本加厉地将他的指尖一口含住,像是忘记了自己已经失去獠牙一般,用牙列当中空缺着的间隙卡住了他的食指指腹。
圣骑士的指腹被挤压进了塞拉斯那凹陷着的牙床,在中央还未平整的褶皱那里被牢牢吸附住。
那种感觉诡异极了。
他皱了皱眉,用力抽回了手。
而吸血鬼则意犹未尽地趁着他的指尖还未完全离开之前,将其狠狠嘬了一下。
只听见“啵”的一声,圣骑士的手指终于重见天日,而原本黏连在上面的血迹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层透明发亮的濡湿痕迹。
“真是的……”
吸血鬼缓缓抬起眼眸,瞳孔因为品尝到了美味珍馐而微微放大,看起来有些迷离。
他不太习惯地舔舐着自己缺失的那獠牙那处的牙床,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语气道。
“为什么你这种冷心冷情的男人……会有这么烫的血呢?”
“别老是对别人动手动脚的。”
圣骑士没有回答他,只是用警告的语气道。
“要是再被我发现你的手和嘴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你就别想要它们了。”
他指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刚才塞拉斯对普林霍尔的举动。
黑发血族撇了撇嘴,刚刚燃起的食欲都被抹消了。
“这就开始关心起你的小情人了?”
他露出一种兴致全无的表情。
“喂,你不会没看出来那个家伙早就已经失去童贞了吧?那个身体反应可不是什么没有经验的雏鸟能有的。从里到外都熟透的家伙,还摆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啧。”
吸血鬼发出一声咋舌。
“道恩,你可别被人耍了。”
他站起身体,将手臂搭在圣骑士的肩膀上,在他耳畔吹了口凉气。
“圣骑士的第一次可是很珍贵的,如果你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找我。我的……可还没有被别人开发过呢。”
吸血鬼那露骨的邀约让沈莫玄皱起眉。
“我对他没有那种兴趣……对你更没有。”
“现在没有,又不代表以后没有,人类总是有欲-望的。”
塞拉斯勾起唇角,露出了有些兴味的笑容。
“反正我现在也咬不了你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你知道吗?一个人的血液中包含了很多信息。”
他凑近了对方的脖颈,轻轻嗅了嗅,像是要把那道气息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而你的血告诉我……你很健全,很强壮……你在浪费你的天赋你知道吗?圣骑士大人。”
“你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可以教你。”塞拉斯谆谆善诱着,用自己的言语挑逗着对方,“我保证会对你很温柔的……”
“滚。”
沈莫玄头也不回地将他凑得越来越近的脑袋推开。
塞拉斯被他推了一个趔趄,不过这次反倒是不生气了。
他看着圣骑士那微微发红的耳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似的,发出了一声轻笑。
这个冷淡又迟钝的家伙,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嘛。
“我会让那个小白脸完好无损地等到你回来的。”
他道。
“洗干净脖子等我,道恩。”
沈莫玄看他那不知为何有些自得的模样,眯了眯眼。
“……塞拉斯。”
“嗯?”
“你还是少说些话吧,你自己听不出来吗?你现在说话漏风。”他幽幽道。
塞拉斯脸色一僵,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还不都是拜你所赐!你这个混蛋!”
……
敲门声从门外响起,打断了沈莫玄的回忆。
“雷蒙德大人。”
“进来吧。”
圣骑士用毛巾擦干了手。
“雷蒙德大人,出发的行李和人马已经都安排妥当了,这是清单,请您过目。”
来人是达伦·拉尔夫,在被发掘出光魔法天赋而被任命为光耀圣骑士后,他靠着优异的训练成绩和出色的办事能力,现在已经被破格提拔为了光耀骑士长的副官。
“好,放桌上吧。”沈莫玄随口道。
“是。”
达伦来到桌边,放下了手中的羊皮卷。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落到了桌上那染血的手帕上。
“大人您受伤了?”他的声音一紧。
“没有,这不是我的血。”
沈莫玄来到他的跟前,摊开手帕,露出了被包裹在里面的两颗尖牙。
“这是……”栗发骑士露出了不确定地表情,“这是吸血鬼的獠牙吗?”
“嗯。”沈莫玄应了一声,“是塞拉斯的。”
“塞拉斯……就是您打败的那只亲王级吸血鬼吧?我听地牢中的兵士汇报,您将他派去护卫普林霍尔了,他现在果真在普林霍尔的牢房外守着他。大人您好厉害,就连那桀骜不驯的吸血鬼亲王都能驯服。”
达伦脸上露出敬佩的表情。
沈莫玄将手帕收起来,重新包住獠牙。
“你来得正好,帮我把它们丢掉吧。”
“您要把它们丢掉?”达伦瞪大了眼睛,“大人您不留着它们吗?这可是您的战利品。”
“况且,亲王级吸血鬼的初牙对许多黑暗生物都有震慑作用,如果带在身边的话防身效果一定很好。”
“我不需要。”
拿牙齿做护身符?虽然说人类社会也有象牙或者狼牙之类的制品,但一想到这个牙齿是从塞拉斯口中拔下来的,还要被自己戴在身上,沈莫玄就感到有些膈应。
要是被那个吸血鬼知道,他不知道得嘚瑟成什么样子。
不过……
“你刚刚说的初牙……是什么意思?”沈莫玄问。
“啊,大人你不知道吗?吸血鬼的獠牙和人类不一样,是会重新长出来的。”栗发青年说道。
“教会曾经捕猎过一些吸血鬼做实验,新的牙齿长出来大概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不过,新长出来的獠牙会不如原来的那么坚硬锐利,用来制作防身符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原来是会长出来的,沈莫玄挑眉。
所以那家伙哭个什么劲儿?还好意思说尤里装,他看塞拉斯才是真的矫揉造作。
不过几个月时间也够了,毕竟这次去艾尔维亚王国的行程预计也才两周。
“这个对我没用,你要是想要的话就拿走吧。”
“大人的意思是……这对獠牙可以送给属下吗?”栗发骑士受宠若惊地抬起头。
“随便你怎么处理,留着也可以,扔掉也可以。”沈莫玄摆了摆手。
“……我就收下了,多谢大人。”达伦格外郑重地将那副獠牙包裹好,塞进了自己怀中。
“对了,达伦。”像是想到了什么,沈莫玄忽然开口道。
“大人还有何吩咐?”
“你听说过深渊之主吗?”
“深渊之主?”栗发骑士在口中重复着这个名词,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
“属下没有听说过这号人。”
“……这样。”
沈莫玄沉吟片刻。
刚才他在地牢中用同样的问题问了尤里,但得到的回答是同样的。
……
“抱歉,雷蒙德大人,对于您所说的‘深渊之主’,我似乎并没有什么印象。”
金发青年摇了摇头。
“这对您而言很重要吗?”
他似乎很希望能帮上圣骑士的忙。
“也没那么重要。”
沈莫玄本就没有抱太大希望,所以得到了否定的结果也没有表现出失望的神色。
“我要离开圣山一阵子,在这期间,你好好待在这里。”他瞥了一眼门外,“塞拉斯会保证你的安全。”
“大人您要离开?!”一听见这句话,尤里蹭地抬起头,露出有些无助的神色,“可是您走了,我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我在这里谁都不认识。”
沈莫玄诧异地看着他,“你不是也才刚认识我么?”
金发青年愣了愣,垂下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大人的第一眼,就觉得您是个可靠的人。”
“但是……”他抚上自己的胸口,“好像心里又有一个声音,让我要与大人保持距离。”
“大人……”他露出有些迟疑的神色,“刚刚塞拉斯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尤里,你不用理会塞拉斯说的话,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沈莫玄没有解释太多,就像他曾经对里德说的那样,他并不觉得让尤里知道之前的事情,对他有什么好处。
“非要说的话……你以前很讨厌我。”
青年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已经从牢房门口的兵士们的闲聊中得知了自己曾经是位高权重的大光明主教,但却因为迫害了许多好人而锒铛入狱的事情。
尤里对于自己过去十几年的所作所为全然没有记忆,甚至就连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做出那样恶劣的事情也想不明白。但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对别人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并对此感到非常自责。正因如此,他心甘情愿地待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每日向神明忏悔,为自己的过去赎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那样糟糕的大人……骑士长大人,如果我曾经对您做过很过分的事情,请允许我代替那个自己向您道歉。”
青年眼眶红彤彤的,语气愧疚,忐忑不安地说道。
“对不起,我并不奢求您的原谅,如果您觉得不解气的话,您打我骂我都可以……”
“没必要道歉,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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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下鞭子已经让沈莫玄和普林霍尔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他并不觉得自己还和对方有什么私怨没有了结,更没有理由对尤里动手。
“多谢您的宽宏大量。”
尤里轻轻说道。
胸膛中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得很快。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这位银发蓝眸的英俊圣骑士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脏就不由自主地加速。
金发青年抓紧了垂在胸口的麻花辫尾。
这种感觉……是害怕吗?
就在刚才他碰到自己腹部的魔法回路的时候,他的身体似乎有了一些模糊的印象,就好像曾经有另一只粗粝而又宽大的手掌覆盖在那里,给他造成了深入骨髓的巨大痛苦……而他此刻的战栗,不过是当时的经历带给神经末梢的触动过于深刻,以至于变成了下意识的反射。
可是,如果他真的很害怕圣骑士,为什么又会……期待对方的靠近呢?
他看着面前的圣骑士宽阔的胸膛,脑海中闪过了几个零零碎碎的画面,是自己坐在圣骑士的手臂上,后背倚靠在他坚实的胸膛前,手臂搂着他的肩膀的景象。
那种平和安心的感觉不似作伪,可是雷蒙德大人明明说自己曾经很讨厌他,这样的记忆怎么可能存在呢?
尤里想不明白。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混乱极了,过多的思考让他感到头脑发热,脑袋像浆糊一样咕噜咕噜冒着泡。
他的身体有些摇晃。
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拉住了他,像个强有力的支柱一样,稳住了他的身体。
“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要想太多了,好好休息。”
圣骑士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金发青年拽住了他的衣袖,他抬起头,声音有些虚弱。
“……大人,您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不一定,可能要几周或者一个月吧。”
“那,大人您回来之后,还会来地牢看我吗?”
“我已经陆陆续续回忆起来了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魔法和历史的知识,但是还有些凌乱,我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梳理它们,说不定等到大人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起来关于‘深渊之主’的情报了。”
银发骑士看着面前眼神恳切的金发青年,默了默。
“嗯,我会回来的。”
他不知道尤里对自己表现出来的过度精神依赖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总归,以他现在这人畜无害的样子,应该是不会再作恶了。
……
“大人是想要调查关于深渊的事情吗?或许可以去图书馆看看,那里有许多古老的书籍,或许会有书记载着关于深渊的一些信息。”
达伦的声音从面前响起。
沈莫玄回过神,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确实,之前在议事厅开会的时候,红衣主教们似乎也提到了一本叫做《奥术之典》的书,或许那本书中会有和深渊之主有关的内容。
“好,我会去看看的。”他应了一声。
达伦点了点头,随后顿了顿,又有些犹豫地开口。
“雷蒙德大人,您的房间好像有些热……是开了壁炉吗?”
因为刚刚从外面进来,栗发骑士穿得很严实,身后还披着一件毛茸茸的兽皮披风,此刻额头都已经冒出了细汗。
“没有。”
沈莫玄看了眼一旁已经积了一层灰的壁炉,回答。
因为身体中的魔力的原因,他不畏冷也不惧热,因此经常性忽视外界的温度变化,被青年一提醒,才发现自己房间里好像却好似有些过于暖和了。
至于原因……
他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地面。
他大概能够猜到。
自从上次将塞克塔斯关在那里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了,还以为那家伙没过几天就会耐不住性子回深渊的,没想到他居然一直都呆在这里。
这么听话?不合理吧。
看来在自己离开圣山之前,有必要去看一眼。
沈莫玄心中这样想道。
“奇怪……可能是我刚刚跑过来,所以身体太热了吧。”达伦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但也没有多问。
“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情,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嗯,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些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栗发骑士在额头恭敬地画了一个十字,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等到达伦走远,沈莫玄看了一眼地面,脚下也凝结出一个银色的传送法阵,离开了房间。
第119章 黑色蜥蜴
在凌乱不堪的器械仓库里,一头小山那样高的黑龙正趴在地上闭眼假寐,他身后的龙尾百无聊赖地摇摆着,在地面上摩擦出了一大片扇形的白痕。
炙热的鼻息从他的龙首中吐出,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这间没有壁炉也没有火堆的仓库却仿佛桑拿房一般炎热,以至于铁制的仓库大门的门板上结了一层厚厚的水汽。
黑龙心脏处的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痕还在胸前的鳞片下方,伴随着龙的吐息若隐若现。
在黑龙的身旁,日光石灯柱中被注入的圣骑士的魔力还未消耗殆尽,白茫茫的光笼罩在黑龙的身上,让他感觉暖洋洋的无比惬意,他翻了个面,翅膀在地面上舒展,龙爪在胸口张开,将一只秘银手套放在隆起的前胸,然后坦然地摊开自己的腹部,想要充分享受这特别的私龙“日光浴”。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在一侧的地面上忽然出现。
在那熟悉的魔力波动出现在仓库的第一时间,塞克塔斯便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得好似压根没有睡着过。他以一种不符合自己身形的敏捷速度“腾”地翻身站起,将从胸口滑落下来的那个银色手套“嗖”的一下拍飞到一旁的杂物堆里,然后变化成了人形。
自从上次在道恩的“帮助”下解决了发情期的困扰之后,黑龙便可以重新变为毫无破绽的人形了,他凑到一旁盾牌前,抹掉上面的灰,用光滑的盾面照了照自己的脸,然后用手指仔细抓了抓头顶蓬松的头发,确定自己还是英俊逼人的一条帅龙,便自信从容地摆好姿势,迎接自己的命定之人的到来。
……
沈莫玄出现在仓库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个面对着他侧躺在地上的塞克塔斯。
黑发金瞳,皮肤黝黑的高大青年撑起手臂支着脑袋,膝盖微曲,神情散漫中又带着几分不羁,朝着自己大喇喇地露出了魁梧健美的身材。
他张开口,语气低磁。
“吾爱,期待已久,你终于来看我了。”
沈莫玄看着这姿势骚包的某龙,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以来都忘记给某条龙普及一下人类社会的基础常识。
“……塞克塔斯,你变身的时候是没法变出裤子吗?”
“当然可以,不过这种多余的事情为什么要做?”黑龙舒展身体,坦然地张开一侧的手臂。
“我想要把我的一切都展露给你看!”他语气豪迈。
“……但是我不想看。”沈莫玄抽了抽嘴角。
“为什么?”黑龙皱眉。
他从地上站起来,低下头,打量自己的身体。
这健壮的身躯,完美的肌肉形状,还有发达的雄性体征,哪怕是放在龙族也是万里挑一的。
“我的身体有哪里让你不满意?”
“这和我满不满意有什么关系,你有辱风化了,塞克塔斯……把裤子穿上。”沈莫玄命令道。
圣骑士的不为所动让塞克塔斯大受打击,他幻化出了一条黑色长裤,给自己穿上。
“这样你满意了吗?吾爱。”
“……不要叫我吾爱。”
沈莫玄对这头自来熟的龙没话说。
“你的要求未免也太多了些。”
黑龙来到银发骑士面前,用一种莫名暧昧的眼神望向面前的男人。
“我只是想要用一个特殊的称呼来叫你。”
“如果你不想让我叫你‘吾爱’的话,难道你想要我按照人类之间更通用的说法……叫你‘宝贝’?”
……开什么玩笑。
沈莫玄瞥了一眼对方,用没有任何斡旋余地的语气道,“两种称呼都明令禁止。”
“你是害羞了吗,宝贝?”
他确实这样说,塞克塔斯越是想要逗弄他。
黑发青年凑近了一些,因为种族优势,他的身形甚至比沈莫玄还要高上一些,原本只是普通的调情被黑龙用那种混不吝的语气说出来,更像是小混混学渣在巷子里敲诈勒索品学兼优的学霸。
在他张开手臂想要揽上来的时候,沈莫玄一记肘击,毫不留情地击中他的胸膛。
“唔嗯!”黑龙的高大身形一矮,弯下腰捂住自己的胸膛。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类。”他一边痛苦地龇牙一边还不忘夸赞对方的力道。
“不要插科打诨了,塞克塔斯。”
沈莫玄懒得和他扯皮,朝他反映一下问题,“你把室内温度弄得太高了,温度都传到楼上了。”
“我的龙息就是这样炽热。”塞克塔斯对此表示并不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我带给你的温暖,道恩。”
沈莫玄看着这好了伤疤忘了痛的黑龙,有些无言。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塞克塔斯这正经不了三秒的性格估计是改不了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深渊?”
“你不是说深渊发生了什么异常你会负责的吗?”塞克塔斯回答,“我在等你负责的那一天,然后我会带你一起回去。”
沈莫玄看了他一眼。
“算了,随便你吧,反正我要离开了。”
“离开?”黑龙直起身体。
“你要去哪儿?”
“和你有关系吗?”
黑龙的脸色变了又变,“我要和你一起去。”
他留在这里的原因就是为了对方,如果说道恩要离开圣山,那他也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
沈莫玄偏过头,打量着对方。
“你去干什么?”
“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塞克塔斯的眼神闪了闪。
他知道对方说得没错。
圣骑士的实力远超于他,他不需要他的保护。
如果想要留在他的身边,他必须要找到另一个更加充分的理由。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银发骑士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那么,你就利用我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吧。”
黑发青年沉声道。
沈莫玄欲言又止,抬起眼眸审视着面前的人。
“……你没必要做到这一步,塞克塔斯。”他看着面前神情认真的黑发青年回答道。
“为什么?这是我自愿的。”塞克塔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说过了,我愿意向你付出一切,你可以尽情地使用我的力量去做你想做的事。按照我们之间的契约……你本来就是我的‘主人’。”
“我和你立下契约,只是为了防止你乱发情。”沈莫玄道。
“只要你不去杀人放火,你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那我想要留在你的身边。”
塞克塔斯毫不犹豫地顺着他的话道。
“不要。”沈莫玄拒绝他。
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和吃了强力胶似的难舍难分,平时怎么没见他们自主性那么差?
“为什么你总是拒绝我?”
见到银发骑士拒绝,塞克塔斯皱起眉。
“给我一个理由,道恩。”
沈莫玄打量着他那大块头,“……你超重了。”
“我自己飞过去。”
“太招摇。”
“那我变成你的侍从。”
“你以为我们不会统计人数?”
“……啧。”塞克塔斯啧了一声,露出有些烦躁的表情。
银发骑士斜睨了他一眼。
塞克塔斯干脆变回了龙形,他把巨大的龙脑袋凑到银发骑士面前,闭上眼睛在他胸前蹭了蹭。
有一说一,沈莫玄确实很欣赏塞克塔斯龙形态的时候威风凛凛的样子,于是上手摸了两把黑龙的下颚。
但他只摸了两把就松手了。
“撒娇也没用。”
圣骑士推开对方不断凑近的脑袋,很有原则地说道。
谁曾想,黑龙睁开眼睛,用那双黄金瞳幽怨地看着他一眼,然后口中低低默念了什么咒语,只见他的身体骨骼忽然开始嘎吱嘎吱作响,骨翼张开又收拢,喉中发出了一些隐忍的痛苦哼声。
在几个呼吸间,那原本站起来能够顶到仓库天花板的巨龙便缩成了一只蜥蜴那么大。
将自己缩成巴掌大小的黑龙飞起来,停到了圣骑士的肩膀上,收拢翅膀趴了下来。
“不许再拒绝我了,道恩。”
塞克塔斯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声音有些沙哑,他从来没有用缩骨术将自己变成这么小的形态,初次尝试,可能是这种形态下的身体力量被压制到极低的原因,他感到有些疲惫。
这家伙居然可以把自己缩得这么小,而且体重也明显变轻了……
沈莫玄惊异地将停在自己肩膀上的黑龙用手抓起来,放到小臂上。
黑龙乖顺地在他的手臂上趴定,身后长长的龙尾微微弯曲,圈住了他的手腕,在他的指尖不经意拂过对方的脸庞时,闭上了那明亮的黄金瞳,低下头颅,将侧脸贴在了他的护臂上。
龙的身躯依旧精致得不像话,在日光石的照耀下,漆黑的鳞片散发出神秘的光泽,但原本尖利的爪子和鳞片却被小心翼翼地收拢,没有划破男人的皮肤。
这一次,沈莫玄良久都没有说话。
他感受到了黑龙的诚意,这让他无法再找借口拒绝他。
“你说服我了,塞克塔斯。”
他把黑龙放回了自己肩膀上,嘴角微微凹陷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那你就跟我一起去吧,小家伙。”
第120章 圣骑士断袖
图书馆在靠近前殿的位置,门口有个巨大的白色喷泉,这里有着整个加德兰最为丰富的藏书,从魔法奠基到帝国历史,从世界起源到末日预言。
银发骑士站在图书馆的门前,肩膀上趴着一只迷你黑龙。
“我以为你说的要走,指的是离开这个城市。”塞克塔斯在他的耳边说道。
“我是说了要走,但是没有那么快。”沈莫玄回答。
“现在只不过是来找一样东西。”
他看着这扇有些熟悉的胡桃色大门,走上前,将其朝内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处在大厅正中央那恢宏大气的旋转楼梯,天光从穹顶上的透明玻璃落下,将楼梯中央的水晶灯照得闪闪发亮。巨大的石柱撑起这座足有五层的图书馆,层层叠叠的书架鳞次栉比,隐藏在一扇扇纯白的大理石拱门后方,一眼望不到尽头。
好闻的书卷和木质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让人的心情不知不觉中便平静下来。
这里和普林霍尔记忆中的图书馆很像,但少了几分变幻莫测的光怪陆离,多了几分真实与肃穆。
“武器与宠物不能入内,这位圣骑士大人。”
一道沧桑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沈莫玄偏过头,看向那书桌后坐着的女人。
那是一位头发花白,戴着琥珀老花镜的修女,她身前的书桌上摆放着许多本摊开的魔法羊皮卷,卷轴看起来都十分破旧了,一只羽毛笔正在无人操纵的情况下自动沾取墨水,将书籍上将要散佚的文字誊抄到新的卷轴上。
一把银剑被轻轻放在了书桌上。
“失礼了。”
摘下佩剑的骑士这样说着,又抬起手,想要把肩上的“宠物”给寄存在这里。
谁料原本任他抓取的黑龙却忽然抬起翅膀避开了他的手,扇动着翅膀飞到了他的另一侧肩膀上站定,对着书桌后的女人眯了眯眼。
“女人,识相点,我可不是一般的宠物。”他道。
修女抬起了头,而那只羽毛笔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的蜥蜴说话了,圣骑士大人。”
“他不是蜥蜴。”
“你才是蜥蜴。”
银发骑士解释的声音和黑龙那讽刺的话语几乎一同响起。
啪嗒。
羽毛笔落在了桌上。
修女摘下眼镜,眯起眼睛仔细看着面前的圣骑士肩上的那只比蜥蜴多了两只翅膀的东西。
“哦,光明神在上。”
修女面露惊奇,“这是只龙吗?”
“我从未见过如此娇小的龙。”修女好奇地问道,“它吃什么?会咬人吗?”
“不咬。”塞克塔斯露出一个狞笑,“我一般都是整个吞进去。”
"圣神保佑……"
修女捂住了胸口,瞪大了眼睛。
就在塞克塔斯觉得对方受到了惊吓的时候,女人却露出了一个有些惊喜的笑容。
“大人您的龙还会说笑话!真是个小机灵鬼!”
“我#%¥&……”
从肩膀上飞起来的黑龙被银发骑士一把抓拢在掌心,在五指形成的笼罩里扑腾着翅膀,口中还冒出了几个迷你火花。
“他还小,不懂事。我还是自己看管吧。”
沈莫玄面不改色地抓着黑龙,说清了来意。
“……我是来找《奥术之典》的。这本书在这里吗?”
“奥术之典……”听见这个名字,修女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请您和我来。”
她从桌后绕了出来,带着沈莫玄沿着旋转楼梯一路来到了顶楼。
在距离穹顶的阳光最近的地方,有一座白色的石台,石台上有一个空的置物架,上面还有一道浅浅的白痕,刚好是一个矩形,像是曾经放过一本书。
“您要找的书原本就在这里。”修女指着石台中央。
“奥术之典记录着神降世以来最重要的预言和秘法,描述了这个世界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是教廷最为重要的圣书之一。”
“但就在一月前,圣山遭遇血魔袭击那晚,图书馆也同样遭到了洗劫,那本书在过程中遗失了,至今都未能找到。”
在塞拉斯袭击圣山那晚丢失了?
沈莫玄皱了皱眉。
“没有副本吗?”
“没有。”修女摇了摇头,“奥术之典上有着神明的禁制,其上的秘法不能被复刻也无法被记忆,唯有亲手拿到那本书的人,才能够窥见其中的奥秘。”
“但这本书本身便具有魔力,时间在它身上停滞了,因此,它无法被轻易毁灭。”修女意味深长地说道,“圣书有灵,它一定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银发骑士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思索。
虽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书,但他还是留下和这位知识渊博的老修女聊了一会儿。等到从图书馆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日暮西山,沈莫玄走了一半的路,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抓着一只龙。
他张开五指,却发现对方像个蝙蝠一样,用翅膀和爪子扒拉在他的大拇指上睡着了。
粘性很好,甩都甩不下来。
“塞克塔斯?”
沈莫玄用指尖挠了挠对方的翅膀。
过了好一会儿,黑龙才慢悠悠地从翅膀缝里露出一只眼皮在打架的金眼睛。
“道恩……我有点累……我要睡一会儿。”
“你还好吧?”沈莫玄见他困得不太正常,皱起眉。
“没事,只是变得太小了……需要……适应一下……哈欠——”
黑龙打了个哈欠,说话的工夫,他又躺在沈莫玄手心里团成一圈,睡着了。
见他看上去确实没什么大碍,沈莫玄便没再叫他,直接把他带回了房间,拿了一个多余的枕头给对方当龙窝。
但想要摆脱对方的时候却费了好大的工夫,塞克塔斯的爪子虽然变小了但力气依旧大得很,沈莫玄试了好久都没把对方从自己手上扒拉下来,最后只能把整只秘银手套连同臂甲一起卸下来留给他了。
抱着手套的黑龙在枕头上鼻翼翕动,似乎是嗅到了喜欢的气息,他很满意地翻了个身,晃悠着尾巴,睡得四仰八叉的,鼻子上呼啦呼啦地冒着白烟,看着像个小水壶。
这次是彻底睡熟了。
沈莫玄在室内设下了好几重结界,再三确定对方不会在睡梦中酿成火灾事故把自己房间给烧了之后,才安静地离开了房间。
……
地牢中,塞拉斯百无聊赖地倚在墙上,伸出手,探入天窗下方被阳光照耀到的光柱当中。
他那白得有些病态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青紫色的血管根根分明,乌黑的指甲尖利又狭长。
那是一只苍白的,妖异的,非人类的手。
“你为什么不害怕阳光?”
一道声音从一侧响起,是坐在床上的尤里。
塞拉斯用紫红色的眼眸瞥了对方一眼,散漫地回答道。
“有人给了我祝福。”
金发青年露出迟疑的表情,“是雷蒙德大人?”
“哈?”吸血鬼嗤笑一声,似乎觉得这个假设很可笑,“他没一剑捅死我就算好了。”
“那到底是谁祝福了你这样邪恶的黑暗生物?”尤里疑惑道。
倚在墙上的黑发血族偏过头,看了一眼对方。
他忽然勾起一侧的唇角,露出一个邪肆的笑容。
“是你钟爱的尤莱亚。”
“尤莱亚……是谁?”
金发青年的灰眸怔了怔。
塞拉斯见他脸色一片空白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没了。
“嘁。”他撇了撇嘴,“无聊。”
“等等。”尤里从床上站起来,“你认识我?”
他敏锐地发现了不对。
“那你为什么要在雷蒙德大人面前表露出你不认识我的样子?”
“别误会。”
塞拉斯摆了摆手。
“我和你确实不熟,只不过是听一个熟人提到过你。”
“熟人?”尤里皱起眉。
他直觉对方隐瞒了什么,但却因为自己的记忆缺失了太多东西而抓不到要点。
“谁是你的熟人?”
“说了你也不记得了……可悲的家伙。”
塞拉斯并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塞拉斯,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我好像没有义务要回答你的话吧?”血族脸上露出几分阴沉,“乖乖闭嘴,否则我就让你长眠不醒。”
在他那威胁性极强的瞪视下,金发青年瑟缩了一下,躲回了床上。
见对方这禁不起恐吓的胆小模样,塞拉斯脸上露出了带着几分轻蔑的讥笑。
就在这时,一道令他头皮发麻的声音忽然从门口响起。
“你准备让谁长眠不醒?”
银发骑士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冰蓝色的双眸透过观察窗的缝隙直直注视着他,眼神冰冷而又犀利。
塞拉斯身体一颤,从墙上直起了身
“道恩……你怎么回来了?”
他悻悻道。
和黑发血族不同的是,牢房中的另一个人却面露惊喜。
“雷蒙德大人。”尤里从床上站起来。
但银发骑士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在确认他无事之后,便在金发青年殷切的目光中挪开了视线。
“出来。”他对着吸血鬼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到外边说话,然后便倏地阖上了监视窗。
……
塞拉斯眼神微颤,他不知道为什么圣骑士会去而复返,只觉得心脏幻痛,好像是隐隐约约又预测到了自己会被剑捅的命运。
他扶着墙站了半天,才身体僵硬地往外走。
他自己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怕一个人类怕成这样。
沈莫玄带着塞拉斯来到了审讯室。
之前普林霍尔坐过的那把刑椅还在那里,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没有干涸的血迹,不知道是谁留下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听见身后传来了低呕声,沈莫玄不明所以地转过身,看着背后的黑发血族捂着嘴巴,露出了有些嫌恶的表情。
“这个地方真是恶心。”他道。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这里很好闻。”
“怎么可能?”塞拉斯的表情就好像在听天方夜谭,“用你们人类的比喻,这里闻起来就好像是经年累月的残羹剩饭累积在一起发出的泔水的馊味。”
“如果你是想对我用刑的话,你已经成功了,道恩。”
塞拉斯捏住鼻子,这里的环境对嗅觉敏锐的吸血鬼而言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我不过就是凶了他一句,你至于吗?”
“塞拉斯,你好像还没有搞清楚我找你来的目的。”圣骑士转了个身,说出了那个关键词。
“《奥术之典》,是不是你拿走了?”
黑发血族眼睫微颤。
银发骑士双眼一眯,语气中隐隐多了几分风雨欲来的气势。
“你还隐瞒了我什么?”
“道恩……”空气似乎变得凝固起来,塞拉斯的声音有些艰涩,但还是嘴硬道。
“这怎么能说是我要隐瞒……你好像也没有问过我吧?”
“你认识雷维阿坦?”
吸血鬼脸色一滞,面色复杂。
“你都听到了?”
圣骑士走到了刑具架前方,眼眸如同寒潭般幽深清冷。
“给你一个机会主动向我坦白,塞拉斯。”
在吸血鬼愈发苍白的脸色中,他缓缓道。
“如果让我自己来问,你就会知道普林霍尔是怎么失去记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