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幺铁了心要离开这地方,第一次出逃显得尤为狼狈,吸取教训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开启了第二次出逃。
知道这个庄园比他想象中大,这回沐幺将逃跑的时间选在吃饱喝足的晚餐后,天色渐暗,时机恰到好处,所有人都歇下了,他凭借这几天来对别墅的熟悉很快找到紧闭的大门,紧接着往旁边的窗户去。
作为一只短胳膊短腿的兔狲,沐幺无论如何都无法跃上那么高的窗台,他观察四周,发现可以从旁边的沙发上找突破。
沐幺曾是人类的时候身高有一米七六,四舍五入一米八呢!虽然在班上的男生中不是最高,但也不矮,他以前从不为身高感到苦恼,现在呢?目测自己的短腿绝对不超过二十厘米!什么概念?就是跳起来连原来自己的膝盖都碰不到的程度!
不是说兔狲属于猫科吗?猫咪不都是液体吗?而且他以前了解过,兔狲的腿只是看着短,其实站起来可以伸长。
沐幺尝试站起来,身体离开地面几厘米。
“………”
都是骗人的,他的腿真的只有这么丁点儿长!
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沐幺抬头观望沙发,大厅里没开灯,他只能凭借微弱的月光看清窗外的景色,一鼓作气拱起腰,两只后退同时发力,沐幺跳起来了!
“嘭——!!”
他撞在沙发上,闷重一声响,沐幺被弹回地面,抱着头死命憋住没叫出声,痛苦的在地毯上来回打滚,脑瓜子被撞得嗡嗡响。
刚才那声儿好像有点大?楼上睡觉的维里克应该没听见吧?
沐幺缩着脖子,小心谨慎的趴在地毯上紧盯远处的楼梯,确定安全才继续去爬沙发。
天知道他花了多久才爬上沙发,又花了多久才从沙发背上够到窗台的位置,终于来到窗台,他的爪子在锁扣上扒拉几下,咔哒一声窗户被打开。
诶嘿!果然没锁窗户!
虽然那家伙安全意识不怎么ok,但这种时候沐幺倒是体会了一把庆幸的感觉,他四只爪子并拢踩在狭窄的窗台上,背部拱起,眼睛坚定的锁定不远处的草地,黑暗中看不太清楚高度,他还是选择闭眼,然后发力往外猛跳。
“啪——!!”
脸朝地啃了一嘴草,沐幺痛得在草地上打滚,他本以为这身肉和皮毛至少能减轻些疼痛,结果天真了,这一摔又唤起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要不是趁天黑看不清地面与窗台的高度,要不是闭着眼睛,他还真不敢跳,只有摔到地面的痛觉提醒他,他刚才又一次从很高的地方掉落,很惊险,很痛很痛……
夜晚的空气很凉,沐幺在夜色里拖着疼痛的身体,沿建筑一步一步走。
那天他花费整个下午的时间都没能跑出这院子,说不定只是走错了方向,这次往反方向走一定可以找到离开这里的门。
沐幺走走停停,他仰头看向不远处围着这个院子的高墙,那墙高得离谱,将映照而来的蓝色微光遮挡一大半,高墙之下是厚重的阴影,那些阴影在夜色里看起来很神秘。
沐幺缩回脖子不敢再去看,他注意到天空中其实并无月亮的存在,凭借建筑的地势高度看清楚不远处的高墙外,漫山遍野的银蓝色花朵长成蓝色的海洋,熠熠生辉,蓝光来自那片花海。
沐幺越来越向往外面的世界,虽然在外面可能会为吃食感到苦恼,但至少不用时刻担惊受怕。
他果然还是很害怕那个维里克。
绝不是因为对方试图将他和那只猎犬一起训练,沐要坚定的往前踏脚,回忆这几天来维里克荒唐的行为。
自从那天那家伙提出要他少吃多动,沐幺就多次被安排与那条曾经和他有过节的猎犬一起,被要求各种训练,诸如奔跑、跳跃等高强度运动,还有一项在沐幺看来很羞耻很无聊的活动。
那就是‘你扔我叼’的捡飞盘运动。
沐幺蹲在维里克脚边,看那只高大威猛的猎犬一次又一次兴奋的将维里克扔出去的飞盘叼回来,目睹狗大哥叼着盘子在维里克面前谄媚摇尾巴,实在觉得心情复杂,当他发现维里克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不祥的预感从来没这么强烈过。
果然,狗大哥被支开了,这个冷血无情的家伙将飞盘当着沐幺的面扔出去,甚至还体贴的没扔太远,紧接着对沐幺冷酷的吐出了那几个冰凉的文字。
“去,捡回来。”
沐幺艰难的站起来,原地踱步,不情不愿的走出去,费老大劲才把那个适合猎犬叼的巨大飞盘咬起带回来,才一屁股坐下,那家伙就又把飞盘扔了出去,比上回扔得更远。
“捡回来。”
沐幺:“………”
同样的指令,同样的语气,沐幺差点原地碎给对方看。
再不乐意也得去,比起那只兴奋的猎犬,沐幺是头顶悲凉二字,一步一步走得极沉重,好不容易再把盘子叼回来,他发现维里克盯着他的目光变得愈发凝重。
沐幺不知道这家伙咋了,他那天下午连着捡了十来次的飞盘,实在捡不动就直接趴在维里克军靴旁边耍赖,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大胆的违抗对方,到此那天下午的艰苦历程终于结束,沐幺以为就这样完了,随后的第二天第三天,每天都让他捡飞盘。
这样的苦日子他说够了!他又不是那只摇尾巴撒欢的大狗!为什么要让他这小小的虚胖兔狲做如此高强度的运动?!
沐幺一边愤慨前几天日子的不满,一边努力的贴着墙往前走,他铁了心要离开,他沐幺就是在外面饿死,也不会再回来受这样的屈辱!
跟着墙弯弯绕绕走许久,沐幺忽然面临一个分叉口,看着眼前两条道,一条往上一条往下,他只犹豫片刻,毅然决然抬起爪子往上面那条走。
下面那条道往里看漆黑,怎么看就不像出口。
往上这条路有点类似盘山路,绕过弯道后,沐幺终于看见扇很大的门,他惊喜的发现这扇门旁边的墙角有个很小的拱形洞,洞的那边散发着幽兰的光,照得沐幺心脏暖暖的。
这蓝光肯定是外面那些蓝花的光!
沐幺兴致勃勃穿过去,抬头一看,嗯?好像不太对?
他怎么又回到室内了?
“滴滴——检测到弹药武器进入电梯——”
“滴滴——检测到弹药武器进入电梯——”
沐幺被突如其来的电子声音吓得狂往角落躲,缩着脖子警惕的张望,这才看清这是个不大的空间,四四方方估计只站得下三四个人,那些蓝色的光只是角落的标示图散发出来荧光。
当他缩去角落后那电子声音戛然而止,沐幺惊觉不妙,一瞧刚才那个洞,已经被一重重的装置堵塞,他惊恐万分,趴过去用爪子无助的挠。
“换气装置已关闭——”
“叮——”
“检查到电梯承重5.4公斤,系统自动归纳为已载客,电梯下行,请注意站稳扶好。”
狭小的空间忽然轻微的晃动两下,沐幺腾地后退站立,背对角落瑟瑟发抖的贴着。
什么电梯??
什么五公斤??
反应不及,下移时带来的失重感让沐幺有片刻的眩晕,当他调整好状态后,电梯已经停了下来。
“已抵达负四层,祝您出行愉快。”
左边那扇紧闭的门缓慢打开,沐幺警惕万分,在听见电子声音说出行那两个字的时候,他心中顿时又燃起希望。
难不成误打误撞找到通往外面的方式?
他从电梯里出来,身后那扇门又立刻关闭,沐幺猛地一僵,转身趴在那扇无情又冰凉的门上,意识到这门不会再为他敞开,只好认命往前走。
穿过全是暗绿色光的长廊,沐幺用脸挤开微掩的门,走进偌大的白色空间,抬头就看见站不远处一堆复杂仪器前的维里克,吓得沐幺全身的毛发乱颤,落荒而逃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狼狈。
他夹着尾巴藏在白色仪器后面,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那条没藏好的尾巴出卖了他。
事实上他藏不藏都没躲过维里克的感知,从这只兔狲踏进电梯开始,维里克就知道这小家伙的到访。
“维里克?你还在吗?”
通讯手环里的女声将维里克的注意力唤回,他收回目光,摘下手环放在旁边的试验台上,转身去调试模拟机舱的参数。
“我在。”他垂着眼,目光里只有显示器上冰冷的数字。
“我还以为你挂断了,我们刚才聊到哪里了?对,关于你的精神图景,真的不需要我过去一趟?”那女声沉重的叹息:“维里克,我知道你无法接受向导的疏导,但至少你得允许我带着新研发的药物过去试试,伊呢?他的状态如何?”
“他没事。”维里克的声音不轻不重:“艾米亚女士,前线需要你,你不用担心我的状态。”
“你一定又神游了!这个话题我们刚才聊过!我已经从前线回来了,目前主星能疏导你们战队的向导已经有两位,我们随时可以过去。”艾米亚深吸一口气,尽量的将语气保持温和:“殿下,你与我通话这十几分钟传达给我的状态并不乐观,你是否经常这样进入神游状态?”
“没有。”维里克回答。
“天呐你这不听话的孩子!我要向你父亲告状了!”艾米亚努力保持冷静:“维里克,精神图景崩塌不是小事!你的精神体,伊的状态并不好对吗?你也会逐渐被神游和狂化淹没,我是你的向导导师,我得对你的情况负责,至少现在你该听我的!”
维里克不说话,手环那边的女士苦口婆心:“成为黑暗哨兵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承认这需要煎熬,但你得先保证在精神图景不崩溃的前提下慢慢进步,我知道你恨透了那群反叛军……”
“艾米亚导师。”维里克叫住对方,似乎并不想提起这个话题:“我得进模拟机舱了,恭喜凯旋,好好休息。”
“你——”
没等对方再说话,维里克拿过手环断了通讯,随后将手环扔在旁边,调好参数的模拟机舱缓慢打开,身着黑色训练服的维里克扫了眼躲在不远处仪器后面的兔狲,金色的眼睛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实验室安静下来,沐幺探出脑袋观察外面的情况,没发现维里克的人影。
他心虚的在原地踱步,刚才的通话他可不是有意偷听,谁让那个维里克要开免提呢?
不过……
神游?狂化?还有……吃药?
沐幺仔细回忆刚才听到的词语,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这个维里克的病情应该很严重,又想起之前在浴室看见对方满身的伤疤,他忽然起了些怜悯之意。
这个维里克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他在心里轻轻叹息,心想那家伙不会内伤已经严重到快濒临死亡了吧?那为什么不积极接受治疗呢?刚才通话的女声应该是医生,那苦口婆心的语气听得沐幺都觉得事态严重。
一想起这几天维里克会按时投喂他,沐幺又顿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他是挺害怕对方,但又实在……
沐幺踏出脚步,试探性的在偌大的白色空间里走动,他来到个紧闭的机舱外面,透过玻璃隔罩与白色烟雾,瞧见躺在里面的维里克,那张很好看的脸此刻很安静,眼睛轻轻阖着,一动不动。
此时的维里克,好看得如同画里的美神。
沐幺盯着看了很久,恍惚之间他慢慢探出爪子按在玻璃隔罩上,隔着玻璃罩注视着仿佛睡着了的男人。
这是维里克第三次尝试用仪器重建精神图景。
不借助向导的疏导,能独自修复精神图景的哨兵只能是黑暗哨兵,如今的维里克还做不到。
他已经站在顶端,但高阶s级哨兵不是黑暗哨兵,他无法治愈自己。
模拟机舱里的白噪音让他纷乱的情绪渐渐平静,当他再次睁眼,来到的却不是被自己冰封的精神图景,这里是一片彩色的花海,抬头望过去,花与天的交界处,轮廓清晰的白云浮在天上,温柔的风吹过他的脸,在他恍神之时,远处的花丛中,一只半透明的动物朝他扭头看来。
这里不是他的精神图景,那只很小的动物是谁的精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