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威
水声淅淅沥沥。
时间转到九点半, 床头柜上被啃咬没几口的苹果早已氧化。
宋其松躺在床上,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更像是在聆听雨声,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今晚他们真要睡在一起。
睡, 该怎么睡。
宋其松不明白, 他第一次恋爱,生疏到连约会时该先迈哪只脚都要考虑半天, 更何论确定关系后的第三天要睡在同一张床上。
他想起小时候同妈妈睡的姿态, 像小兽一样蜷缩在妈妈的臂弯,但显然原也不是妈妈,而他也不再是小松, 现在他是大松、高松,是一棵看起来怎么都不再能弯成月牙的□□松。
但要说像平时和朋友哥哥那样死尸一样躺在床上也不对劲,恨不能之间凭空出现楚河汉界, 但他和原也是恋人, 怎么都得挨在一起。
宋其松正胡乱想着,水声便停歇下来。
他放缓了呼吸, 突然就不敢看向浴室。
但原也不懂松子的窘迫,他睡袍胡乱一套,头发还滴着水,脚后跟刚离开浴室就同炮仗一样撞向床铺。
啪一下。
炮仗十分故意地摔在宋其松身上。
水滴糊了宋其松满脸,摔得他刚刚什么思绪全都烟消云散。
他摸摸原也的头发:“怎么不吹?”
原也坏心思晃晃脑袋,小雨从他发尾落下:“懒。”
吹头什么的简直是人间酷刑, 顶多吹个三分钟,再多那么几秒原也都觉得自己脑浆要被吹匀。
“不能懒。”宋其松正色起来, 他起身拿过毛巾裹住原也的脑袋。
他一边擦一边说:“不吹头到时候有的你受的,一到冬天就会头痛, 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原也不知道,原也更不在乎。
比起此时松子的说教,更吸引他注意的是被毛巾几次遮掩从缝隙里看见的他的喉结。
原也奋力从毛巾大战里露出点眼睛:“有没有感觉你现在像是在捏冰淇淋球。”
那喉结顿了一下,随后才接着继续滚动。
“更像是在捏汤圆。”
汤圆本人很满意这个说法,继续发呆似得盯住宋其松喉结,盯久了,再看向他的脸又像是被美色蛊惑。
汤圆凑进一步,作势要亲,但一下被毛巾捂住脸,声音融化在毛巾里:“腻好飘凉。”
宋其松隔着毛巾捏他脸:“好了,知道了,赶紧擦头发。”
不知道也得知道。
原也对夸他这件事实在上心,张口闭口不蹦出一个夸他的词基本不会罢休。
但现在是非常时期。
酒店、两人、亲吻。
宋其松不敢高估自己毅力,尤其在原也孜孜不倦要找他讨吻的情况下。要知道他今年要满的是十九,不是四十九,正值最威武的时刻。
原也还不罢休,哪怕被毛巾捂住口鼻都要瓮声瓮气:“你真不想吗?”
眼神懵懂天真,像只是在好奇。
宋其松以为他说的只是一个吻,哪想下一秒脑海里就传来:[听他们说手也不错。]
十分果断的,松子切断他的念想:“不想。”
原也颇为失望的垂下眼:“好吧。”
只是这姿态就着未干的发尾和脸上的水滴显得实在可怜。
宋其松有些恻隐,他又将毛巾上提了些捂住原也的眼睛,之后才问。
声音好低:“你是真的想吗?”
他想如果原也实在想他倒也乐意去帮助他,在这事儿上不算谁吃亏不吃亏,只算谁赚,如果原也想要,他觉得他完全能给。
原也很诚实:“也没有,只是好奇。”
果然。
邀请并非掺杂情欲,只是单纯好奇。
宋其松也一下失了心情,闷着头帮他擦干头发后就把他往被窝里塞。
“睡觉。”
声音隔着被套听起来气鼓鼓。
原也总是不懂宋其松,他这才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比他更难懂的人类存在。
他假装自己是藤蔓贴近松子的胸膛,又假装自己是一尾鱼沉浮其心跳中。
咚哒咚哒。
鱼率先从被窝海里探头。
鱼说:“好闷。”
鱼又说:“你心跳好快。”
鱼搁浅在一棵树上,随着呼吸不断起伏,眼神太纯粹,比水清。
宋其松喉咙微动,憋了半口气才接着把原也又塞回被窝,只不过这次更加轻柔,像对待一阵雨。
他把这场雨收集至怀间,最后他密封:“睡吧。”
宋其松睡的并不好,他总拘谨,躺在床上实在像棵树,如此不屈,但反观原也,不过三分钟便沉沉入睡,许是早起赶车太疲惫,又或许是今天一天活动量实在过大。
睡着的原也比醒时看着更乖巧,宋其松看了好几眼,最后悄悄戳了一下脸才罢休。
像是在戳泡沫。
但原也永远比泡沫坚韧不易碎。
以至于宋其松也开始幻想一种永远,一种不会分离、不被抛弃的永远。
第二天醒来时感觉很奇怪。
此种清醒并非循序渐进,也并非突如其来,而是一种缓慢的引诱——
一个不恰当的用词,但宋其松却是实实在在感觉如此。
他费力睁开眼,比神志更先进入大脑的是原也的声音。
原也戳着他的小树,声音万分天真,像只是在问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
他听见原也问:“它戳着我了怎么办?”
松子掉线。
松子宕机。
直到那双手隔着布料轻轻触碰——那一瞬,宋其松瞬时清醒。
他下意识往床头躲了一下。
碰一下,脑袋撞到墙壁。
这下真清醒了。
原也被他吓到,伸手摸摸他脑袋:“痛吗?”
宋其松没说话,像还是懵着,但实际上是心绪千万堵在嗓口一句都憋不出。
原也有些担心他是不是撞傻,这回是真忧愁,皱着眉头又问:“很痛吗?”
宋其松摇摇头,眼神不自觉朝原也和他小树之间逡巡一眼,在这时原也反应总是迅速。
他又坏心思碰了一下竖起的小树,这回是确实带了点故意。
他眨眨眼:“需要我吗?”
眼神坦率。
不是询问,是邀请。
比宋其松的拒绝更先行动的是那双手,几乎无师自通地、如此灵巧滑入。
“…呃。”宋其松一激灵。
原也的手太凉,甫一探入就激得宋其松浑身鸡皮疙瘩。
他还想拒绝,但显然原也不给他任何机会,神情无比专注,盯住手在的地方比起这档事看起来更像是在学习生理纪录片。
而宋其松只是他的实践对象。
这时候松子终于涌现了一些区别于局促紧张的情绪,他有些不满,伸手把原也的脑袋掰过来。
“…看着我。”
原也总是听话。
他转头看向宋其松,看向他像是看向一只猫、一块蛋糕,任何一种让他心动的心爱事物。
不过几瞬,宋其松就承受不了这样的情绪,他偏过头,想错过,但原也不肯。
他跨坐在宋其松身上,手上动作不停,嘴也是,都在运动、输出,一方在表达爱,一方又在可怜兮兮地倾诉委屈。
他表情好委屈:“你为什么不看我?”
宋其松噎了下,眼神闪躲间更频繁,他额间出了点汗,稍稍浸湿额发。
但他知道他现在必须要说:“…害羞。”
太羞怯,以至于完全无法承受如此满溢的爱。
也是太害羞,更是不敢让对方看见自己情动模样。
原也又问:“那我做的好吗?”
宋其松主动额头贴额头,他们鼻息交缠,呼吸却是错拍。
松子呼吸太急促,但还是极力端着,他夸奖,又想开一些缓解气氛的玩笑:“特别好。”
好到光是触碰就让他头皮发麻。
但要究其原因,宋其松想其实只是因为原也本身。
“你做了很多功课吗?”
原也亲亲他鼻尖,表情怎么看都是邀功:“当然,我可是熬到了凌晨。”
攻略做到凌晨,地点、电影的选择也是。
最主要的还是关于这些的学习,他想法太简单,只是想要宋其松开心。
他对待情呀爱呀的方式万分粗暴,像每天叼着食物回巢的鸟,爱于他而言是张嘴、是动手,是无比直接地表露,于是只要是说能让对方开心的他都学习。
原也当然能感受到宋其松其实是一棵稚嫩且脆弱的小树,虽然看着经历万般风吹雨打,但实际上纹理枝干仍然如同新生。
因为是宋其松,所以原也想自己万分乐意呵护这样的嫩弱。
“宝宝。”宋其松叫他。
声音低哑。
情愫满溢。
原也觉得自己太擅长读松子的心,他回应:“是我呀。”
松子莫名就想掉眼泪,但现在明显不是一个好时机,他浑身攀向巅峰的点全被原也掌握,于是他全都在憋,憋住达到终点的时间、也吞下未尽的眼泪。
原也学得实在太好,好到让他总憋不住喘/息。
宋其松动了下,像是为了掩饰,他把头埋进原也的脖颈:“哥哥。”
原也告诉他:“也是我。”
松子声音低低的:“我好喜欢你。”
非常、超级,巨无敌。
但他总说不出这样的话,一切心绪通过嘴巴表达出来的总是减半。
原也当然知道:“我也是。”
但下一秒他就卸了力气,他自知心虚,但还是恃宠而骄:“我好累。”
宋其松跟着他的节奏得以喘息。
“后面你能不能自己继续?”
松子:。
但他实在善于体谅,只是沉默了半瞬,就乖乖地作势动身。
“我去浴室。”
声音怎么听都可怜巴巴,原也哪怕现在没看到他表情都能猜到大概——眼皮是要耷拉的,嘴角差不多也要向下弧度,眼神肯定是更闪躲,还要欲拒还迎再看他几眼。
原也良心不安。
哪里有技师按摩一半弃逃的道理。
……
“太喜欢你了怎么办。”
原也也不知道。
他实在太累,到最后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宋其松听见原也想:[好累好累啊啊看起来我根本不能当1]
宋其松失笑,也带着些餍足过后的羞赧,他告诉自己此时无论如何都要同原也表达更多。
于是他伏身过去,奖励原也一个小巧的吻。
宋其松许诺:“之后我会好好服务你的。”
原也不在乎谁服务谁,他只是假装愤怒横他一眼,但在宋其松眼里更像是撒娇。
原也拖长声音,睡眼朦胧:“好累——”
说完便一下栽倒在松子身上。
宋其松接住他又亲亲他的额发:“那我们等下洗一下手就再睡一个觉好不好?”
第42章 武
原也睡得熟了。
宋其松开始百无聊赖, 时不时戳一下他的脸又时不时抓起他的手指来玩。
原也的手指细且长,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双手刚刚为他做了什么,更重要的是——
宋其松认真数了数, 原也指甲上的月牙只有零星几个, 按网络上那些歪理就是营养太不良,松子想怎么都得给他好好补补。
握在手心也是, 原也的手并不算小, 只是掌心不宽,以至于在观察时宋其松也疑惑,这样的手刚刚是如何握住又显得游刃有余。
实在幸福。
宋其松祈祷幸福永恒。
他拿起手机抓拍照片, 相片中原也的脸睡得酡红,睫毛打下一小片阴影,在左边, 还有一只手轻轻在他脸上戳出脸窝。
同样有更暧昧、带有私心的照片。
是他轻轻扣住原也的手, 十指交缠,同所有稚嫩的情侣那样, 他悄悄记录下此刻,祈祷此刻,也小小地炫耀此刻。
他发博,仅粉丝可见,配图只有这一双手,宋其松配文是:^^-
下午原也还有一节课设, 宋其松正好是节选修,索性叫舍友帮点到, 翘了这课要陪原也来上。
刚开始原也拒绝:“不可以。”
宋其松眼巴巴:“哪里不可以?”
原也说不出所以然:“你看起来不可以。”
宋其松刨根问底:“为什么你可以我不可以?”
原也思考了三秒:“你是好宝宝。”
因为是好宝宝好学生好弟弟,所以松子一切违背正常逻辑道德的原也都觉得有出入, 以至于他试图深沉思考,在判断自己是否真的带坏了他。
“不是好宝宝。”宋其松不同意,他故意耷拉下眼睛,“我是坏宝宝。”
宝宝咬字好轻,像咀嚼空气一秒。
好宝宝拥护者更不同意:“驳回。”
宋其松知道讲道理无果,索性直接上手,他捧住原也亲一口他额头,啵一声发出响亮声响。
这次真心话说得好直接:“太想跟你一起,让我跟你一起好不好?”
原也受不了,色字当头一把刀,这刀咔擦一下就切断他所有斜出的思绪。
他叹气,卸力栽倒在松子怀里:“同意。”
很好,松子自我鼓励,美男计再度成功。
但翟一凯不同意。
今儿他来得早,为的就是帮原也占位子,哪想这货买一送一,不仅自个儿来了,还带来一个新鲜货。
当然新鲜。
翟一凯远远就瞧见宋其松,感觉此刻他哪儿哪儿都是春天的气息。
想以前确实是弟弟的气质,做什么都局促更有分寸,眼神也克制,在原也问他之前,他想自己根本发现不了任何端倪。
但现在再去看,简直连对方已经到达哪个阶段自己都感觉一清二楚。
宋其松主动打招呼:“学长好。”
翟一凯鼻孔哼气:“还知道上课。”
话对的是原也,但原也没听进脑袋,正放空跟着宋其松落座。
翟一凯气不打一出来,他简直眼睁睁看着宋其松从一开始礼貌有为卷王弟变作拱走白菜那小贼。
宋其松帮着接话:“我正好没课,所以跟原也哥来上了。”
他态度实在好,翟一凯也没那么大架子,早早缓了神情正色问:“你们真谈了?”
虽说节前和原也谈话时他有所预知,但确实没预料到会这么快,以为就着宋其松性子还有原也那懒惰态度,再早都要学期结束,哪想这俩踩的是风火轮。
原也觉得他莫名其妙:“很明显呀。”
宋其松说得肯定:“恋爱ing。”
翟一凯酸溜溜:“又幸福了啊也。”
原也活学活用:“又嫉妒了啊凯。”
翟一凯咬牙切齿:“你等着。”
宋其松觉得自己像是误入什么小屁孩吵架现场,他的角色是幼稚园老师,他踏入战局,试图稳定局面。
“打住,大家都幸福一秒。”松子老师试图终止纷争,“要上课了。”
实际上老师连门都没进。
但原也总容易跟着他思维跑,他讨价还价:“我不能幸福三秒吗?”
宋其松回答很果断:“你要幸福一百年。”
情话在此刻说得太快,快到出口才后知后觉害臊,幸好大家都吵闹,少有集中在他们这里的视线。
原也觉得太多他不需要,他抓一把空气盛入松子手心:“太多了,要分你一半。”
松子红着耳尖稳稳握住那团空气:“好,我收下了。”
翟一凯:“……”
这什么大学生过家家。
他看得实在心烦,索性转过头不看。
正巧这时宋其松手机响起,是向时齐。
看到他哥名字宋其松才惊觉还有事情未完。
他没有接通先问原也:“…我们的事要给我哥说吗?”
这实在是个好问题。
原也沉思,原也试图发现真理,原也失败。
他理不出头绪,但电话铃声嘟嘟嘟如同催命符咒,他纠结半天还是问:“你说呢?”
宋其松更不确定。
向时齐是他哥哥没错,但同样也是原也的朋友,双重身份加持下宋其松无法判断向时齐更倾向哪种,又或许两者平衡,但正因为平衡,所以更难预料心情。
电话铃声似乎越来越急,翟一凯率先开了口:“别说。”
他斩钉截铁:“要是你们现在说了,他七有八十一哭二闹三上吊来一出我弟怎么跟我兄弟好上了的绝世大剧,不如给他缓冲你们打个样,让他自己发现。”
最后他拍了拍宋其松肩膀:“接吧。”
宋其松稳下心神。
那边向时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雀跃:“松子。”
“嗯。”
向时齐说:“你从你妈家回来了吗?”
宋其松:“回了。”
“那今晚在家里吃小龙虾啊,我今天专门出去钓的,还有一条十多斤重的草鱼。”
宋其松应声,正想问要不要叫原也时向时齐又开了口:“对了还有小也,不知道他回来没。”
“回…”
“思嘉!”
听到向时齐起的话头后宋其松立即噤声。
向时齐那边还在继续:“你给小也打个电话问问他回来没,回来正好跟我们吃大餐。”
话筒中孟思嘉应了一声,下一秒原也的手机铃声便嘟嘟响起——
宋其松猛得捂住听筒,他语速飞快:“哥我还有事先挂了今天晚上回来吃。”
向时齐:“什——”
电话挂断,间隔不到三秒,原也接通电话,他握住手机,头一回感觉自己心虚如此明显。
孟思嘉声音听得很清晰:“小也你回来了吗?”
原也点点头:“回了。”
说话间又憋不住笑,头刚低下去一点就被宋其松伸手撑住,手掌温温热,原也不自觉朝他掌心蹭了蹭。
翟一凯在后面做口型:“稳住。”
原也努力抿紧嘴。
孟思嘉听到一点动静,她有些疑惑:“你现在在车上吗?”
原也:“在教室。”
“假期结束第一天就有课了啊,”孟思嘉毫不在意,“怎么不逃了算了。”
原也摇头,宋其松感觉抵在手心的额头像陀螺,额发在掌心里摩梭的感觉像极了扑簌簌掉落的树叶。
他总在类似的此刻记住哥哥的责任:“不行,要好好上课。”
这句话其实是说给宋其松听,但松子不听不信也不做,还故意屈起手指敲敲他额头。
孟思嘉笑:“什么时候成了乖学生了?以前不是说上课是最好的卧室吗?”
原也试图挽尊:“…一直都是啦。”
“好,”孟思嘉乐意顺从他,“那好学生今天来不来向时齐这里吃饭?”
原也接得超快:“来。”
孟思嘉觉得实在罕见:“怎么这么快,你以前不是还会问还有谁?”
聚餐要看来者何人才会来,这是原也向来的准则,如果没被告知且发现了有不认识或者讨厌的就会默默躲在角落扮蘑菇。
往往这个时候他们就不得不有一个人来扮演采蘑菇的大人,得随时把他摘在篮子里才能防止他逃跑。
原也乱七八糟应付:“长大了。”
宋其松适时给他支招,夸张口型:“知道你们不会叫其他人。”
他努力模仿宋其松的口型回答:“…饿了?”
松子沉默:……
孟思嘉也懵:“现在就饿了?那没办法,你先饿着吧,晚上才有的吃。”
正巧老师走了进来,原也赶紧抓住机会:“要上课了挂了喔。”
虽然总共不过一分钟,但结束后原也觉得简直筋疲力尽,比今早还疲惫,他又跌进宋其松怀里,像爬山虎那样缠住他。
宋其松摸摸他脑袋,安抚他:“快了。”
具体多快他也不知道,他无法从细枝末节推算向时齐的态度,哪怕概率再向好,他还是担忧,只因为现在涉及的并非他一人,向时齐像是他和原也之间的交集,而妈妈是只属于他自我的子集,同时宋其松也更笃定向蕙的爱。
至于向时齐,宋其松想,比起他哥指责他来说,他其实更担心的是之后向时齐对于原也的态度。
原也轻声说:“我们像是在打地道战。”
“但是,”他又顿了顿,“思嘉其实很早就感觉到了。”-
宋其松难得紧张。
虽比不上当初首次接吻时那样手心发汗,但也心跳擂鼓。
原也刚刚和他商量说他们分开进,他先进,过了十分钟后原也再进。
进门前原也拉住他说:“感觉是掩耳盗铃。”
宋其松摸摸他的手:“其实掩的是我哥的耳朵。”
屋内孟思嘉正逗里奥玩,向时齐则穿着围兜像cos厨师那样围着厨房打转。
向时齐看见他,举着汤勺招呼他:“回来了啊。”
宋其松应声,先叫的是孟思嘉:“思嘉姐好。”
孟思嘉笑眯眯应,还朝他身后望了一眼,松子八风不动,愣是一句话没说。
“今天做了口味虾,松子你来尝尝怎么样。”向时齐把一只剥好的虾递给他,接着又说,“思嘉你再催催小也,差不多得来了。”
宋其松囫囵吞枣,什么滋味全全略过,舌头烫得发直,但仍能感到回味稍稍发苦,想来还是调味出了点差错。
向时齐挑眉:“怎么样?哥做的。”
宋其松从不打击他人信心,但现在情况特殊,原也又好挑食,他得为自己男友考虑。
“…可以,”松子委婉,“等下我加个料味道会更好。”
向时齐向来是个心大的人,他以为宋其松这步是画龙点睛,索性手一挥:“去吧。”
但孟思嘉听得出来弦外之音,她话里有话:“你有个好弟弟。”
向时齐最同意,他夸起宋其松简直如数家珍:“当然,你不知道松子从小就懂事,小学就一个人上下学,成绩也一直第一,还自己要求补课,暑假就提前学了高中内容……”
说话间又插入一道声音。
“这么乖?”
是原也。
向时齐被他吓一跳,他猛得回头:“你怎么悄无声息?”
原也也被他一惊一乍吓到,他指了指刚刚关上的门:“有声音。”
孟思嘉也惊讶:“你今天竟然来这么早,还没给你打电话呢,真难得。”
说罢还掏出手机咔擦几张:“不得了,得拍照记录。”
原也避重就轻,眼神到处飘忽:“因为饿了。”
“那你得等等。”向时齐说。
“今天吃什么?”
这句话是没话找话。
原也其实一进门就看见晚餐,也一眼看见松子正在厨房,刚进来时他们有一瞬的眼神交错,转瞬即逝,但原也就是认为那是松子想要自己过来的暗示。
向时齐给他看桌子:“小龙虾和草鱼。”
原也看了眼卖相有些犹疑:“你做的?”
孟思嘉搭腔:“当然,今天向大厨花了好几个小时跟着教程学出来的。”
向时齐抱臂又仰头,没搭腔就是等着原也夸自己几句。
但原也只是沉默几秒后问:“松子呢?”
向时齐好挫败:“你找他干什么?”
原也有问必答,万分诚恳:“因为我不信你。”
向时齐实在受不了他不合时宜的真诚,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指了指厨房:“那儿呢。”
宋其松也适时探头,他越过其他人的视线,只直直对向原也,声音带了点笑:“原也哥,我在这。”
原也悄悄冲他晃晃手指。
宋其松知道,这是他们信号连接成功的标志。
第43章 松
饭桌上气氛像半流动的猪油。
这个比喻不太妙, 又带些油腻腥臭,但此刻宋其松感受就是如此。更精确点,唯一流动的是向时齐,原也处于半流动状, 只有他和孟思嘉是彻底冷凝, 稳稳托在盆的四周,盛住液态, 暗中过招, 巍然不动。
孟思嘉先开口:“假期你们都去了哪里玩?有没有推荐的地方?”
没有指明问谁,但宋其松门儿清,他避重就轻:“没怎么出门玩, 全呆在妈妈那边。”
孟思嘉点点头:“那小也你呢?”
原也牢记此刻自己使命,也说得含糊:“跟松子一样。”
孟思嘉这时候就笑,她打趣:“你们都在阿姨家吗?”
听到这话向时齐虾剥一半都停了下来:“你们怎么见家长了?”
这话歧义太大, 大到孟思嘉都诧异扫他一眼。
宋其松心下虽紧, 但依旧四平八稳,正想开口解释时向时齐又自己圆了逻辑。
“你们真想当亲兄弟啊, ”向时齐咂舌,“不行,松子你唯一的哥只能是我。”
原也超无语,夺过来他手中的虾塞进宋其松碗里,恶声恶气:“没有。”
到底是哪对情侣想当彼此的兄弟。
宋其松手在桌下极为隐蔽地贴着原也的腰部,这句心声准确无误传入脑海。
他嘴角没忍住提了提, 但旋即正了神色:“不是这个意思,原也哥的意思是指他也回的是他妈妈家。”
原也捧着碗猛猛点头。
其实是因为他有一点憋不住笑。
但长久以来的职业素养依旧存在, 他只捧了几秒钟就放下。
向时齐嘟囔:“那你们说那么含糊干嘛,当个拜把兄弟就够了。”
拜把也不要, 原也不同意,但又不能明说,只能在桌下悄悄捏一把松子的手以示不满。
宋其松也轻轻回握他,但不长,不过几个呼吸,在他即将撤回安全距离时又听见原也想:
[我们这样好像偷情]
松子手一抖,下一秒又听见他想:[像那种骨科哥哥弟弟,啊啊好好玩。]
什么超纲联想。
宋其松面上发烫,立即捏一下原也的指腹。
原也不懂,偏过脑袋满脸懵懂望向他。
宋其松有口不能说,甚至连视线都不敢多接触,只好泄愤似得敲敲原也的指关节。
原也拧了下眉,还是没懂,于是幅度倾斜更大,想努力接上宋其松的天线。
“咳咳。”孟思嘉抬起眼睛,“别光顾着说了,再吃点。”
松子的手触电般收回。
但原也总是慢半拍,直到孟思嘉恨铁不成钢盯着他看好几秒后才意犹未尽收回视线。
第一个想的是:刚刚松子是什么意思?
接着又回到刚刚思绪:但是我们这样真的好好玩。
最后才回忆起思嘉刚刚意味不明的咳嗽,再一抬眼,果然就看见思嘉正瞪着自己。
原也脑袋转了一圈,抿了抿嘴,又捧起碗来,朝着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孟思嘉:……
孟思嘉好心累。
向时齐在旁边看得最懵,他实在不懂刚刚突如其来的沉默还有三人突然交汇的视线,他敲了敲桌,试图让大家思维集中在自己这里。
“你们刚刚在干什么?”向时齐好奇,“怎么突然不说话一个个眉来眼去是背着我有什么整蛊吗?”
宋其松应得很快:“没有。”
说话间还给向时齐夹了几只口味虾。
向时齐狐疑:“真的?”
“真的。”原也也搭腔,还是那种必须要全神贯注看着你的表情。
向时齐最受不了他这种眼神,这时候原也通常四成真心话,六成捣鬼话,反正就他体感而言,原也露出这眼神朝他基本上是在唬他。
他挥手:“你别捣乱。”
“刚刚只是大家说话频率间的空档碰到一起了而已,是小概率事件。”宋其松一本正经科普,眼神丝毫不慌乱。
向时齐开始半信半疑:“这样吗?”
“当然啦。”孟思嘉肯定,又把刚剥好的一串虾塞他嘴里:“吃吧你,别说了。”
这招最奏效。
向时齐腮帮鼓满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但他也不恼怒,只是脸色却逐渐红温。
原也第一个发现,他都不管什么避嫌不避嫌,直接伏在宋其松耳边告诉他。
“我发现了!”
声音无比雀跃,哪怕极力压低却依旧能感到每一个字上都黏满活泼因子。
宋其松洗耳恭听。
刚刚就孟思嘉那个眼神他基本上明白他们早已被识破,索性摒弃束缚回到最初。
“向时齐跟你一样容易红脸。”原也窃窃耳语,像是怕向时齐听见还特地扭头看了一眼,“但是没有你半点可爱。”
宋其松并不想一个餐桌闹两个红脸,赶紧捂住原也的嘴叫他等下再说。
原也在此时总听话,乖乖闭嘴乖乖顺着呼吸频率眨眼睛,就算不用读心术,宋其松想自己都能从他眼神里读到旁白。
他想当下原也肯定想的是:[等下是要多久呢?]-
等下具体有五分钟零三秒。
宋其松坐在小区楼下长椅上,手里握着绳子,里奥刚被他遛了三圈,此刻正趴在地上吐着舌头。
五分钟前孟思嘉支向时齐去买饮料,自己则直接了当对宋其松说。
“弟弟,你得等个几分钟,我需要跟小也说一下事。”
态度温和,语气也是商量姿态,更何况原也并非任何人附属品,所以宋其松见原也同意后也点头。
只是等待滋味难熬,悬而未决的刀刃冷飕飕悬于脖颈,这几分钟内宋其松几乎考虑了所有可能。
什么你们不合适亦或者你们根本不懂喜欢等等拒绝的后果他反复咀嚼了遍,对策他同样想了好几版,这几分钟内他不断推演判断,只为找到最佳解决方案。
但恋爱确实并非理科,可变因素全都无法估测,到头来宋其松觉得自己还不如去看情感类节目取一取经。
思来想去间脚步声近了,这么久相处下来宋其松早已能判断出原也的脚步声——往往最轻巧也最虚浮,像恨不能被拖着走路。
但此刻却是难得轻快。
像小鸟飞上积雪的枝头,甫一站稳就摇得积雪扑簌簌坠落。
宋其松抬起头,正巧映入原也雀跃的脸。
天气确实降了下来,一月天寒,只不过五分多钟他鼻子就冻得有些发红,但眼神却是亮的,亮得发烫,烫得要将雪花融成水滴。
孟思嘉拿过里奥的牵引绳,她扬眉:“弟弟你们继续就行。”
宋其松捕捉到信号,心下稳了许多:“谢谢思嘉姐。”
“有什么谢的,”孟思嘉说,“这不郎才郎貌天生一对呃呃还有什么词来着?”
原也补充:“天造地设。”
孟思嘉瞥他一眼:“不,是你莫名其妙咸鱼翻身,天降好运。”
原也好喜欢这个评语,他宣告他人生真理,万分认真:“确实爱懒才会赢。”
孟思嘉戳他脑门:“千万别给小孩宣传你负能量标语。”
原也才不管,他抓紧时机当咸鱼,又病歪歪似得倒在宋其松怀里,是柳条、是丝绸,也是拉成丝的龙须糖。
但宋其松向来乐意捧起这柔软散漫的一切,他总耐心将这些聚起,怀抱原也总像是聚起一捧沙,不厌其烦收集起难得的雨水滴入沙间塑型。
哼哼,就是这样。
原也十分心安理得躲在一棵松树下放空。
宋其松揉揉他耳垂,又问孟思嘉:“那我哥那边需要直接说吗?”
“这也不是事儿。”孟思嘉手一挥,“无非就是你们现在说他现在找我哭,他之后自己发现之后再找我哭的事儿,问题不大,你们照常继续就行。”
“再说了,”孟思嘉笑,“你哥也不是那种人,你不需要担心,大家都在你们身边,哎呀这句话好煽情,但确实。”
孟思嘉顿了顿:“手心手背都是肉,当然是都呵护啦,再说了,现在什么时代早已恋爱自由,不要太担忧尽管去做,天塌下来姐姐哥哥都在呢。”
孟思嘉说得好认真。
刚刚她找原也说得也是,她找原也的目的并非为了劝分,只是想确认原也的心,这几年下来她想自己也算懂他,一切都拿得起放得下,就是因为他放得太下,所以她担忧他是否真正懂得喜欢的重量。
当时她问原也:“你是真的很喜欢松子吗?”
关于他们确切恋爱的细枝末节她早已拼凑完整,类似喜欢这样的情绪她同样也能从他们彼此交汇的眼神捕捉,但口头承认仍然十分重要,像是电子印章,孟思嘉无论如何都要原也亲口定论。
原也那时表情很淡,眼神聚于虚空某点,听到她话后还皱了下眉:“当然。”
孟思嘉还在追问:“有多喜欢?”
原也那时思忖了很久,在那刻他发现一切抽象只表述心情的话在此时都不够用,最后他选择用时间来回答。
“想要缠住他三千三百三十三年。”
孟思嘉一听到他回答就笑了,仿佛又回到高中,那个原也说话逐步自我的时候。
“志向远大。”孟思嘉拍拍他肩,“赶紧从现在开始缠住啊也。”
“…所以为什么是三?”
这句话是宋其松问的。
向时齐他们因为工作又开车回去临市,这回也把里奥带了过去,现在只剩他们俩人正慢吞吞朝着公寓踱步。
原也刚刚正跟他回忆和孟思嘉之间的谈话,回忆断断续续,很多回答宋其松都能想到原也那瞬放空的神情,想来回答的内容也和他当时的脸一样空白却笃定。
其中最出挑的回答就是这个数值,关于原也表述的喜欢宋其松听了太多种,虽说每种都击中他心,但今天这个最是充满暖色调,像是谶语,说话者无心中夸大比拟,以至于数值变成虚值,空空荡荡,留下一串无意义的数据。
数据是蚁虫,而听话者正拥有一颗易于被蚕食的心,他祈祷这是实数——
“因为三是我的幸运数字。”原也说。
宋其松又问:“那为什么不能是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呢。”
原也说:“太长了,要到宇宙尽头的感觉,太不现实,但是三百三十三年我又觉得有点太短。”
所以折中定点在三千三百三十三,不是百年几个轮回就结束,也不是万年千万年那样近乎空洞的虚无。
这是原也能想到的最恰当的时长。
“所以,”原也最后说,“我还要缠你三千三百三十二年。”
宋其松捏捏他手指:“乐意至极。”
第44章 树
“松子!这里上车。”队友站在车前招呼他。
假期结束没多久, 待办事项就像雪崩那样将宋其松覆盖。
首先是比赛的国赛答辩,在隔壁市,时间定在三天后,这也意味着这几天他们需要为这场答辩拼尽全力。
宋其松上车, 跟在队友旁边坐下, 队友叫徐至诚,是大他两届的学长, 目标是保研, 因此十分注重比赛的结果。
“最近怎么样?”徐至诚问他,“你们也要期末了吧,忙得过来吗?”
宋其松这会儿刚回完老师的微信, 今早老师指出他模型好几处问题,他还没来得及改,就被叫来要赶去参加他市的答辩。
“还行。”宋其松避重就轻, “少睡一点能忙过来。”
这几天他确实睡得少, 第一场考试四周后开始,他甫一开学就制定了完善的复习计划,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课题的失误以及比赛的日期都突兀打乱了他阵脚。
为了事事完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牺牲掉本就紧剩无几的睡眠。
徐至诚听这话肃然起敬:“还是年轻好,能熬啊,我当年差不多也是这么熬过来,结果考完就大病一场, 你还是要劳逸结合最好,这是过来人的经验。”
宋其松颔首。
他想自己当然也有独属于自己的充电时刻, 往往就是和原也打电话或者见面时,只要一见到他或是听见他的声音, 宋其松就感觉自己变成了闪电小子,浑身毛孔滋滋滋,再一触碰,不过几秒电量就会满格。
手机叮咚响一声。
宋其松看过去,是原也的消息。
原也其实手机玩得并不多,聊天软件用的也少,像是他所有力量的爱都表露在线下,一旦到了线上,他不光聊天的频率少了,回消息的速度、还有情感的浓度也少了许多。
宋其松理解其中缘由,无非一个字懒。
懒得看手机,懒得回消息,懒得抬手打字,不如摁下语音发出一万颗绿色气泡。
现在宋其松手机里就飘出一颗气泡,他戳破,原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出发了?”
三个字一秒钟。
“要去哪里?”
四个字还是一秒钟。
“什么时候回来?”
六个字紧缩在绿色气泡中,但依旧被浓缩成一秒。
只是一句比一句语速更快,恨不能每个字自己长出飞毛腿力当语音界博尔特。
宋其松一看就知道他又在自娱自乐什么语速大挑战,今早走前他专门把时间地点甚至还有每天安排发给了他,只差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终极哲学问题没给原老师汇报。
但宋其松乐得配合,他努力在每一个泡泡上留下刻记-
出发了?-
嗯-
要去哪里?-
B市-
什么时候回来?-
三天后,这周四。
原也消息这次回的很快,像是猛然面临分离的不适,以至于见面时没说出的话都要找一个新出口。
“那我要表达我想你吗?”
九个字,原也把它们嚼得细碎还是超了一秒。
游戏宣告失败,宋其松正想回复时他又将消息撤了回去,紧接着又新发了一条。
绿泡泡保持着始终一秒的战绩,宋其松点开,耳边原也的声音快得像簌簌摇曳的风帆。
“我要想你吗?”
少了四个字。
意思却天翻地覆。
宋其松头一回觉得原也语文学得太差,省略句留下主干不该是我想你吗,怎么到他这里变作强迫,变作彻头彻尾的疑问。
这哪里需要质疑。
松子用力敲下四个字:当然需要-
A市到B市车程三小时,抵达酒店时太阳早已落山,B市的冬天看起来比A市更瑟瑟,树枝秃着头张牙舞爪,路灯瞎了眼时闪不闪,行人裹着棉袄神色匆匆,每个人都缩着脖子,这里的冬竟是具有重量的。
宋其松和徐至诚一间房,吃过饭他们便回了房间。
今晚宋其松的安排好多,他打开电脑,密密麻麻的待办一览无遗,几乎事无巨细,时间精确到分钟。
好比今天晚间任务是复习概率论,时间跨度四十五分钟,复习要点一目了然,哪几个小节知识点全都分门别类随着时间列好。
徐至诚在旁边看得咂舌:“我去,松子你这么牛。”
他甚至都不敢仔细去看,像这些字沾了火星,稍微凑近一点就会灼伤眼睛。
但他还是从火星里捕捉到一点微妙,徐至诚眯着眼读出来:“记得…什么感情?”
待办太多,行距又窄,他刚刚真没怎么看清,再加上宋其松又挪了电脑,一秒过去现在他脑子里只留下感情这俩大字的钢印。
但他还是琢磨到了点意思:“你对象?”
宋其松点头。
他并不反感和徐至诚谈及恋情。
徐至诚是个好学长,跟着他宋其松确实学习到许多。
徐至诚这才从卷王身上窥得一点人气,他又问:“就是之前小张他们说的那个?”
他指的是当时项目进国赛时的庆功宴,不知怎么回事,哪怕接他的人是原也也是他之前早已声明过的哥哥,但流言就是这么一传十十传百传了出来,讲他同一个高年级学姐恋爱,玩的是姐弟恋。
姐弟倒不是,年下确实真。
“不是。”宋其松摇头,适时打断他进一步的试探,“我要开始复习了。”
徐至诚八卦的话没出一半就憋了回去,也心想自己确实不该多嘴,正准备灰溜溜也跟着假模假样复习,哪想手机铃声又响起,他看向自己手机还是黑屏,再一抬头,便看见宋其松十分果断接通。
“喂?”
单这一个字,听起来就称得上所谓柔情。
徐至诚:?
不是,说好的学习呢?
那个什么感情待办项不是晚上九点半才开始吗,怎么规则说打破就打破。
宋其松举着手机来到阳台,B市夜晚气温更低,他们楼层在六楼,离月亮近了几米。
“怎么了?”宋其松问。
电话那头悉悉索索发出响声,宋其松想自己最具有的就是耐心,他等待,也在这短短十几秒中推测,猜想原也是否正闷在被子中央,为了探出水面所以正在被窝海中泅水。
哗啦啦——
原也探出脑袋,继而又从被窝中拔出手臂,他终于得以呼吸。
“没什么。”他瓮声瓮气,“只是无聊。”
无聊是寂寞,寂寞是巨型的空心球,原也被囚禁于此,空气稀薄,胸腔卖力鼓动,他试图双手抵球让球滚动,但好可惜,他力量如此缺乏。
球不动他不动,只有心跳鼓鼓作响。
好聒噪,于是原也把自己埋进被窝中,在海的中心拱起一座小岛,他弯着腰抵着头,手指慢吞吞游弋到一棵树所在之地。
他想他需要另一双手的力量。
“无聊是头等大事。”宋其松说,“今天必须要解决。”
原也问他:“怎么解决?”
这是个难题。
宋其松从未和他有过如此遥远的距离,三百公里,从西到东,车程三小时,虽然比不上牛郎织女半点,但他还是觉得他们和这对怨侣处境何其相似。
宋其松试图通过枚举找出最优解:“给你点外卖?”
原也摇头:“吃了。”
今晚他化思念为食欲恶狠狠吃了一整只炸鸡,吃完就困觉,醒来看见天黑灯暗一切静悄悄像是回到了童年。
同样惺忪醒来,但没有一个人为自己停留,小时候会吓得掉两滴眼泪,但现在却只留不断反刍的寂寥。
宋其松继续例举:“给你唱歌?”
他很少唱歌,大多数时候只是在默默听歌,他更少为其他人唱歌,记忆里歌唱的时候只有在小学前为妈妈送上的那首生日歌。
所以宋其松有些怯怯,他怀疑自己是否提了个差建议,现在氛围如此美好,他可不想一张口就打碎此刻。
此刻应该被珍重,被收藏,被他牢牢握在掌心。
“好。”原也回答得很快。
他撑着手坐起,严正以待。
宋其松哑言:“…真的吗?”
原也肯定:“真的。”
“那唱什么?”宋其松问。
“你唱的最多的就行。”原也告诉他。
宋其松歪歪脑袋:“生日快乐歌?”
“不可以。”原也飞快拒绝,像是怕他坚持又重复一遍,“不可以。”
他急得甚至坐直了身体。
宋其松没懂:“为什么不可以?”
“山人自有理由。”原也回答。
他完全是一个藏不住事的人,光是喜欢就要从眼睛里变成鸟儿飞扑每一处,现在所谓秘密也是同样,自己都要长出翅膀飞出来。
但这太关键,原也抿住嘴,告诉自己必须要吞下它们。
宋其松又换了一个:“鲁冰花?”
小时候妈妈常放给他听,理由是小松子每次听这首都会眼泪汪汪,妈妈也有坏心思,最喜欢在这时候逗得松子掉眼泪。
原也想了想:“还是换个。”
虽然这首歌很好,但怎么想也不符合现在的气氛。
松子继续:“小毛驴?”
原也这下点头:“可以。”
但宋其松开头就打住,他故作为难:“…开头怎么唱?”
原也一张嘴就迈入圈套:“我有一只小毛驴——”
“我从来也不骑。”宋其松笑着和上。
原也停下,正欲洗耳恭听,但松子唱了没一下又打住,还在问他下一句什么词来着。
“是——”原也告诉他,“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它去赶集。”
电话那头宋其松好像在笑,又好像是风吹树叶,原也听不太清:“你在笑吗?”
宋其松还在强装镇定,但一开口就露了馅:“没有。”
声调都在上扬,原也一听就知道肯定在笑,他慢半拍琢磨出一点原因:“你是不是发现我唱歌跑调?”
他故意重了些声音,试图让自己显得也需要尊严。
宋其松笑得脸颊都痛,还在这瑟瑟寒风里,简直雪上加霜,他揉揉脸回道:“刚发现。”
调几乎没一个准的,甚至他都能听出来原也在认真找调,但还是每一个音符都坐错位置,各自面面相觑,像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名叫do却坐在了降调mi的位置。
原也给自己找补,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其实这是有原因的。”
宋其松:“嗯?”
嗯是do爬上半个音阶的变调,是练习时一律的起始,是碗盆中滚动的细小钢珠,透过话筒震动挠得原也耳朵发痒。
他揉了揉耳朵继续道:“其实我是外星人,我在的那个星球引力和地球不同,我唱出来的每一个调都被那个星球捕捉,所以才会跑调。”
宋其松笑意更深:“噢,原来如此,你跑调的原因是因为你是外星人。”
原也猛猛点头。
宋其松又问:“那我是什么呢?怎么也被你捕获?”
原也开始装霸王:“你是地球小王子,我们说话好累星球的人生下来就是要把这些王子给抢回家。”
宋其松眼睫颤了颤,月光打在其上落下小小阴影。
“那你们可是强盗行为。”
“才不是强盗,”原也为自己正名,“我可只抢你一个当压球夫人。”
第45章 大师有言
和原也聊到九点, 快一节课时长,最后还是原也觉得手机太烫才不得不挂断电话。
室外温度很低,但宋其松却自觉浑身发热,像细胞被血液煮沸, 腾腾冒出热气熏得他浑身暖洋洋。
回到房间时徐至诚早已完成了一个任务, 见他来便道:“结束了啊。”
宋其松又端出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嗯。”
徐至诚看他这脸红耳红却还要故作无事的模样就笑:“别装了,浑身要红透了好吗。”
被戳破后宋其松才难得放松, 但他不接话, 只是步态僵硬走回电脑桌前坐下。
徐至诚瞧他这模样笑得更欢:“你们小年轻谈恋爱竟然这么纯情?”
宋其松不咸不淡瞥他一眼:“还行。”
“嗯,原来这是还行。”徐至诚话有所指,但也没继续逗他, 转了话头又问,“那你今天这些任务还是要做完吗?”
宋其松点头。
他打开电脑,屏幕亮起仍是一片密密麻麻待办, 他叉掉八点到九点之间的复习待办, 又将底下那个记得每天维持感情一小时待办挪了上来。
最后他批注:
今天只有四十五分钟,哥哥挂的电话, 好少,希望下次再多一点-
第二天他们起了大早。
昨晚宋其松开着小夜灯勉强在凌晨两点前才完成学习任务,但他现在精神状态还不错,至少没有头昏脑胀。
但反观徐至诚就不大行,熬夜背稿以至于今天头痛十分,昨天记得今天就忘。
但幸好今天只是演练, 他们时间还足,就是得非常紧促安排下去。
排队试完设备已经到了中午, 但他们谁也没心思吃饭,从实验室里带来的模型机器人出了问题, 其在越障时总出现卡顿,障碍物识别也总出错,整个团队几乎一下午都在实验楼大厅重新调整。
等到天黑问题才解决,他们又跑去演播厅过了再过了一遍答辩流程才作罢。
中途原也发过来几条消息,宋其松都没看见,还是等到徐至诚说去吃饭才想起今天似乎有人给他发消息。
点开消息第一条就是原也发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半。
内容一句话:你喜欢什么花?
五分钟后又补充一条:刚刚路过花店,想买。
但很快又在十分钟后欲盖弥彰发了最新一条:吃了吗?
三个字,一个标点符号。
但宋其松就是从中读出了原也这个直脑筋无数的百转千回。
他把这小心谨慎地归结为想念。
私密的思念,链条牵绊于他们手腕之间,只有被爱的人才能看见。
宋其松想他已经看见。
队友招呼着他去吃饭,但他摆摆手示意得先打个电话。
徐至诚帮他解释:“别人有对象呢,咱先点菜去。”
队友挤眉弄眼:“哟,咱松子谈恋爱竟然是酱子的啦。”
宋其松白他:“别恶心大家。”
队友很识趣,扯着朋友就跑,走前还不忘嘱咐宋其松:“记得帮我们像弟妹问好。”
什么弟妹。
宋其松不同意,他超小声反驳:“这是我的哥哥。”
他等人彻底走开后拨打电话,今天响铃时间有点长,快半分钟的心跳,等到铃声快结束时原也才接通接话。
“松子?”
宋其松应声。
话筒那边听起来好嘈杂,人□□谈、汽车飞驰、甚至还有瑟瑟风声都交错起伏,以至于原也的声音都变成一滴水,静静地浸润其中。
“你现在外面吗?”宋其松问他。
“嗯。”
很短促的音。
像小学初学音标的短元音,太短了,又太钝,这让宋其松怀疑原也跟自己说话时都没有张开嘴。
他怀疑是今天自己没回消息让他生了气,他有些无措,试图像抓住风筝线头那样握住原也的情绪。
首先是道歉。
“不好意思哥哥今天有点太忙,没有看手机。”
原也啊了一声:“没关系。”
这句话倒是说得快了些,但又太快,比听力答案还迅猛那样从松子耳边滑过。
宋其松还是觉得不对劲,这次他说得更直接:“对不起哥哥。”
如果现在能见面就好,松子想自己终于理解原也对说话时要看向眼睛的执着。
原也在对面沉默了好几秒才回:“不需要道歉,我没有生气。”
“但是感觉你心情不好。”
“…没有不好。”原也蹲在马路口默默咬指甲,但咬了一口就默默吐掉。
他忘了手上还全是泥,当时只顾着去接宋其松电话,连手都没来得及擦尽就出门。
“真的?”宋其松说。
“真的。”原也这次回答很果断,“那你现在还忙吗?”
宋其松道:“等下吃个饭就差不多了,明天早上答辩结束,晚上应该能回来。”
原也默默计算着时间,他乖乖应声:“好。”
宋其松简直心软软。
“对了。”原也又说。
松子应他:“怎么了?”
“刚刚我发消息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原也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宋其松身边也骤然嘈杂开来。红绿灯亮了,车流滚滚呼啸,队友站在二楼扯着嗓子叫他吃饭——但他依然清晰听见原也在说:
“只是因为我有点想你。”
正是因为思念,于是一切前缀都变成想念的托词。
宋其松心跳鼓噪,他承诺,同所有童话故事结尾那样许诺:“快了,我们很快就要再见了。”-
宋其松如此许诺。
但事实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本以为结束了一项大赛之后再怎么说都能轻松些,但实际却是还没休息到一天又要投入新的征程中。
课题任务被老师叫去谈话好几次,次次都是不满意,考试也逼近了,宋其松也无法松懈,他想拿到第一,就不得不耗尽大多的睡眠来完成任务。
尽管如此,他还是每天都要抽出时间和原也说话,有时时间多了些,也要难得发挥自己赖皮技术和他赖在一起。
原也最近也在忙,但宋其松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只是客观从时间上看他们交叉的时间段越来越少,从刚开始还能抽空见几面,到现在一天能见上一面就算奢侈。
今天倒还算好。
许是原也觉得宋其松太累,难得自告奋勇说要陪他来图书馆,但图书馆像是有什么催眠因子,他们刚落座没多久原也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宋其松一开始还试图叫醒他,怕他在这里睡不太好,但原也实在太累,迷迷糊糊之间只是感觉有蚊虫叮咬,挥手胡乱拍了拍便再无下文。
原也醒来时太阳已经西下,正是晚餐时间。
抬眼望去松子还在学习,架着眼镜,眉头微微拧着,神情还是一丝不苟,原也就这个姿态趴着盯他,十秒内宋其松眼睛只眨了三次。
“多眨眼睛。”原也戳戳他,声音好小声。
宋其松见他醒了,神色就那一瞬便柔和下来,他凑过来像抚摸小狗那样摸摸他脑袋:“醒了?”
原也还懵着,上一秒见宋其松眨眼瞬变的模样更迷糊了,甚至感觉自己还在梦里,尤其是在夜樱景下,无意抬眼时捕捉到千树万树樱花开的瞬间。
就是这样的感觉。
原也下意识将脸凑向宋其松的掌心。
他轻轻地、像柳条划过手心那样酥酥地蹭着他。
宋其松只感觉手心下似有一整个宇宙。
宇宙瞬息万变,从毛茸茸发丝一路流转到温热的脸颊,再下一点又滑到湿热的唇,一切自有律动起伏。
一呼一吸。
宋其松感受着手心下的脉动。
“醒了。”原也说。
他刚睡醒时总犯懒,非要原地不动呆上好几分钟才得起床。
“睡得脸都烫了。”宋其松道。
原也更加用力拿自己的脸来蹭他手心,宋其松只觉自己的心也似乎被什么依偎着,他抬起手指拍了拍原也的脸。
“现在要去吃饭吗?”
原也停了动作,又安安静静像一条蒸发的河流淌在他手下:“你饿了吗?”
“有点。”宋其松说,“我们去二号食堂,听我舍友说那里新开了一个酸菜鱼窗口,吃起来还不错。”
有点其实近乎于无,但他了解原也,一般反问他时不是因为自己不饿,而是因为懒。
懒得动,但又确实肚饿,所以在此刻就需要另一个人来决定,宋其松想自己很乐意充当他的定音锤。
“好吧。”
原也终于起身,趴在桌上午睡感觉不太好,现在浑身都不舒服。
他看着是动了,但又软软朝宋其松倒去,幸好每张桌子都有挡板,再加上他们坐在角落,才能让他肆无忌惮变作随风飘扬的芦苇。
“这么累呀。”宋其松又把他托起来些。
原也在这时倒很有自知之明:“没有你累。”
只是他恃宠而骄,多可恶,但就是仗着宋其松对他的喜欢故意为非作歹。
原也想自己真是天下第一大坏蛋,还是天下第一大资本家,而松子就是最可怜的小子,白白被他剥削这么久。
这么想着原也便努力坐直身体,他对宋其松说:“其实我真的不累。”
宋其松附和他:“我知道,就是爱懒。”
原也点点头:“你也要学会犯懒。”
这是人生的真理。
朋友们,小子们小女们,尤其是松子。原也想这就是他一贯的处事准则,人生不是竞技赛,不需要非得上发条,要学会犯懒、跑神,把自己丢在其他地方歇一歇。
“懒惰是一门哲学。”原也戳着他手心。
宋其松不置可否:“那你就是大师。”
大师点点头,又握着他手掌教导他:“你要学会放松,记得不要太累。”
宋其松点头称是:“收到了大师,赶紧起来我们去吃饭,吃饭可不能犯懒呢。”
第46章 荨麻疹
一月末, 复习周只剩最后一周,接下来就是无尽的考试。
宋其松站在阳台上呼出一口热气,水雾蒙蒙散开,这几天他睡得太不好, 几乎整宿整宿失眠, 梦里时常是老师拿着他画满叉的卷子说他这次考得太差。
这些天他和原也联系得越发少了,并非是两人生疏所致, 而是他们实在抽不出时间, 再加上松子发觉自己开始有些感冒,也有意减少了和原也的见面时间。
他们现在唯一的联络方式就是电话,只是原也拨打过来的频率愈发稀疏, 像是总担心打搅他,每回也只是匆匆忙忙说了几句就挂断。
这样的状态不对,宋其松能意识到, 他也想过修正, 也尽可能抽出时间想来联络,但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琐事来将他们切断。
有时是老师紧急的会议, 有时又是原也那边稍显不好的信号,有时就是此刻:病毒是举起镰刀的刽子手,猛一下切断他们所有相见的可能。
电话那头是妈妈在说话。
“松子,最近流感有些严重,你要好好带好口罩噢。”
宋其松闷闷应声:“好的,妈妈你们也是。”
向蕙听着他声音有些不对:“你声音哑了?是不是已经有点感冒了, 记得泡点板蓝根,生病可不好受。”
“没有, 是刚睡醒。”宋其松清了清嗓子,“我多喝点热水就好。”
向蕙还是犹疑:“那你最近一定要注意身体好吗?你们应该也要放假了, 期末不是什么很必须的事情,你不要压力太大。”
宋其松喉咙有些发堵,他深呼吸两口气才缓了些,他回答妈妈:“我知道了,妈妈。”
话虽是这么说,但身体并非他能彻底掌控。
考试刚结束两门,他就非常不幸地中招流感,睡前无法避免得因为不断的喷嚏掉下几滴眼泪,这时候他总寂寥,像是生理泪水都掺杂着许多真心忧愁的结晶。
原也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正在外地进行最后一学期的社会实践,视频电话中松子带着雪白的口罩,整个人离镜头好远,哪怕这样看起来都实在恹恹。
原也好心疼:“可怜宝宝。”
宋其松又把口罩拉得高了些,他一下就委屈,眉眼瞬间耷拉下来:“嗯。”
千万的字块堆在嗓眼,他试图从其中挑挑拣拣一些足够漂亮的话出来,但扫视一周却发现全是碎片样的真心话。
都是什么好累、好困、好难受。
再多一点的是想掉眼泪,想要拥抱,想要快点结束这场折磨和想见你。
但最后宋其松什么都没挑,也索性放弃说话,只是把手机拿得远远的,把自己蜷缩在被窝里,让整张脸都隐没在黑夜里。
原也判断不了他的神情,只能试图说一些其他话题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们还有几门考试就结束了?”
宋其松伸出手指比了个三。
“噢,”原也安抚他,“那很快了。”
宋其松点点头,但还是没说话。
原也绞尽脑汁试图让他开心:“等考完我带你去山里玩好不好?到时候还能在木屋里住几天。”
宋其松这次发了声,声音好低,只是一个简单的嗯。
原也知道生病的难受,更理解他现在嗓子的不舒服,于是更加卖力说话,像是要把自己这辈子的话都用在今晚。
他从木屋说到一颗像秋千的树,从树又说到一块石头,说到小溪、过去的葡萄架和蜜蜂蛰后鼓起的包。
原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在除了台词之外还有说那么多话的时刻,到最后他说到口感舌燥,拿了一瓶水过来时才发现松子早已睡熟。
屏幕歪倒在枕头一侧,离松子近了,画面里从额发向下延伸框住他大半的脸,从这个角度来看更显他五官优越,但现在原也却没心情想那么多。
他此时才发现宋其松颈间额间都隐隐约约露出些红色肿块,原来刚刚宋其松故意隐藏的并非情绪——或者说是不止情绪,
还有因无尽焦虑诱发的荨麻疹-
原也当机立断翘了最后一天的实践回到小区。
这几天宋其松因为生病都没有呆在寝室,原也记得他说自己下午三点才考完,他三点半回到公寓时宋其松还没有回来。
桌子上药罐整整齐齐摞到一排,平时复习的资料也摆放得十分齐整,一切具有条理,像是宋其松给自己生活规定了明确的方圆,哪怕生病他都决心不让自己偏离丝毫。
原也叹了一口气。
确实一切规整,但也一切压抑。
生活不该是纯粹的几何,生活理应出现更多的曲线,也理应存在更多毫无逻辑的拼接图。
啪嗒一声。
屋外钥匙转动锁舌的声音响起。
是宋其松回来了。
但他门刚打开见到原也的那一刻不是惊讶,反而是啪一下猛得又关上了门。
声音震天响,原也都恍惚墙上的灰尘是否都被他震得跳了三下。
他走过去试图开门,但门外宋其松也拧着门把手,像是打定主意不要让他看见自己。
原也没有再强求,反而先轻轻屈指敲了下门:“宋其松。”
声音很轻,但宋其松哪怕隔着门都感到这句话好重。
他贴在门外急急忙忙把口罩拉了又拉,衣领也扯高了许多,就是想挡住身上那恼人的红肿。
等到再三确保这一切做完后他才应声:“是我。”
但手依然握在门把手上,他还没有做足准备进屋。
原也并没有想催他,他给足时间让松子自己适应:“你准备多久进来?”
宋其松这时才像是真正的弟弟,他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有事提前了。”原也说。
宋其松清楚明白这件事就是自己,他握住门把手的手紧了又紧,但就是鼓不起这一口气去面对此刻。
原也道:“再给你三分钟好吗?外面很冷,小心生病更严重。”
宋其松眼睫颤了又颤,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应声:“好的。”
原也怕他心理负担太重,还故意自己先走到沙发边待着,走前给宋其松说:“不能逃跑,我先去沙发那边。”
沙发离门边至少有一个拐角和近十步的距离,物理上距离隔开了些,宋其松心理上的压力也小了许多。
他垂眼盯着手表,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得面对,等到分针指向零,他才终于憋足一口气拉下门把手。
咔哒。
宋其松终于进门。
但进门后却也不动,像一座嶙峋的山立在门边,时间才到下午四点,正值黄昏,夕阳跨过窗台肆无忌惮扑向客厅,沙发那片全暖洋洋的亮着,只有门边没收到一丝光照。
原也先动了身。
他侧过身,阳光同丝绸那样柔软缠绕,脸在此刻莹莹得竟然模糊。
也许不是模糊。
宋其松垂下眼睛,也许只是他有些不敢抬眼看他,也或许是因为生病、因为胆怯,于是一切都变得雾蒙蒙。他情愿这是梦。
但这并非虚幻。
“还不过来吗?”原也开口打碎幻境。
宋其松没有动,靠墙站着像一片寂寂的影子。
原也心下叹了三百口气,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哀愁在此刻叹尽。
他转身幅度又大了些:“你还需要缓缓吗?”
他担心自己再多走一步松子又要打开门跑走。
原也当然能理解松子,但同样的,他也想要他知道自己的真心。
爱不是只在幸福时降临,爱还要在委屈难挨痛苦落魄时稳稳扑入怀中。
爱是因此才珍贵。
宋其松鼻子一下就酸了,他面对这些情况时总无措,眉头微微拧起,想靠近却又担忧。
“…我有点感冒。”他说。
原也立即拿出口罩戴好:“没关系我有口罩。”
松子又把衣袖往下拉了拉:“最近还长了荨麻疹,好丑。”
原也立马闭起眼睛:“没关系现在我可以装瞎。”
宋其松这才笑出来,但下一秒眼泪就不管不顾涌上,他想咽下,却还是有那么几滴顽皮的泪珠滚滚掉下。
好丢脸。
宋其松举起衣袖狠狠擦尽。
原也见他那边没动静,这才又稍稍睁开眼问:“那你现在可以过来了吗?”
松子还是摇头,他哑声:“光太亮了。”
但原也没办法关掉上帝的光,他只能跑到窗边将窗帘全都拉上。
光瞬时熄灭,余留几丝光线狡猾抓住地面。
这次他聪明了,主语不再是松子而是换成自己。
原也适应着昏暗的光线,问他:“那我现在能过来吗?”
宋其松这次答应他:“…嗯。”
声音太轻,轻如花瓣飘飘然,但原也就是精准捕捉,他握住这片花瓣,稳稳珍藏于手心,再抬眼,他寻声奔去——
同以往无数回那般。
任性地、置弃所有那样,不管不顾扑向宋其松怀间。
额头猛一下撞上宋其松的下巴,原也吃痛,松子也闷哼,但原也丝毫没有反省之意,甚至还故意又拿额头撞了撞他下巴。
“叫你不告诉我。”原也假装生气,但动作却是轻了又轻。
离得近了才听见宋其松的呼吸急促,原也吓了一跳,手再抚摸上他的脸才确定此时松子确实在哭。
悄无声息,只是眼睛默默在下着一场雨。
原也感到指尖湿漉漉,但触感却是如此灼热。
他也跟着红了眼睛,他隔着口罩摸摸宋其松的脸:“可怜宝宝,实在辛苦你了。”
宋其松眼泪一下流得更猛,几近喘不上气,他觉得此刻自己好丢脸,浑身脏兮兮还带着病菌,好可怜又好可恶,怎么能由于自己的贪恋听了原也的话进门。
他想侧过头,但原也却牢牢捧住他的脸,下一秒原也的呼吸近了,宋其松猛得抬手挡住他的脸。
“不要亲我。”
原也只停了一瞬,下一秒又像小狗那样拱拱他的手心。
他安抚道:“我戴的有口罩。”
宋其松还是不肯,担心自己传染给他,几乎整个人都要嵌进墙里。
见他如此坚决,原也也不再动作,只是伸着手轻轻拍着松子紧绷的背脊,轻声引导他:“我们去沙发上坐着好吗?”
宋其松点头,屋内光亮昏暗,眼眶中泪水不断,他实在看不清,全靠牵着原也的手跟他走。
他一路都低着头,眼泪润湿了口罩,他想止住,但眼泪根本不受他控制,像原也才是他泪水的开关,他一说话,刚刚好不容易停止的眼泪又开始变作小溪。
原也牵着他坐下,也叹气,这股气轻轻的,却像云那样托住宋其松。
原也伸出指腹帮他揩去一点眼泪:“好辛苦啊我们松子。”
宋其松拿手捂住眼睛,声音断断续续:“其实只有一点点。”
这样的一点是多少?
怎么能大到让他每夜都盯着天花板发呆,梦里尽是光怪陆离,有时梦到妈妈说不要他,有时又是不够好的成绩,昨晚做梦还梦见原也,但这梦太坏,坏到他现在根本不愿想起一角。
原也又伸手把宋其松抱得紧了些,模仿着记忆里妈妈安抚自己的模样安抚松子,他任由宋其松靠在自己肩处,眼泪变成垂天的河沿着皮肤纹理滑入脖颈。
他好轻好轻拍着宋其松的背,像是在对待一捧随时要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不要太有压力宝宝。”原也告诉他,“人生不是竞技场。”
“我不知道。”宋其松说,字块从他口中艰难吐出,“我不相信。”
生命中一切分明都是明码标价。
想要爸爸看见自己的条件是考试必须获得第一,好像只有成绩变作光环镀在他身上自己才显得值得,也好像只有一切都夺得第一才能让妈妈后悔——
后悔当时为什么带走的不是自己,又或是让妈妈欣慰自己没有她也能成长很好。
那时妈妈也告诉他不要太有压力,但松子觉得大人们都不懂,尤其是妈妈,生活是商品,努力获得的成绩名誉是砝码,一切都是等价交换,更包括爱。
父亲在他还对一切持以幻想的时候告诉他:你要学习的不是帮助别人,是判断价值。
价值,如此虚无缥缈的存在,却在那一晚在小小松子心里种下种子。
那时他跪在地上问父亲什么是价值,父亲说就是你要获得心中所想之物的前提。
“你不是想和你妈见面吗?想要你妈爱你?”宋汀说这句话的语调上扬,像是在嘲笑什么。
但宋其松不懂,他只知道他好思念、好想念妈妈。
“价值就是你见你妈的前提条件,”宋汀说,“好比什么成绩、金钱、面子,就是你给她带来的好处。所有人都需要利益,宋其松,你要做的就是拥有利益。”
松子那时候痴痴地发问:“那妈妈也需要吗?”
那想要获得爱也是这样吗?
“当然。”宋汀居高临下看向他,“你想获得的所有都有一个共同前提,那就是你要提供价值。”
价值是资产、是成绩、是家世,是所有人趋之若鹜但求而不得的,价值也包括爱,爱基于价值之上,更显虚无。
那时他渴求,渴求妈妈的爱渴望爸爸对自己的关注,渴望哪怕再细碎的爱都为自己聚起,于是他拼了命实现价值,万事争先,只要他能够到的他都会为此踮脚。
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他价值不足,又或许是他运气太差,哪怕他事事做到极致,他想换取的爱都从未降临于他手心。
他照旧茕茕一人。
原也想了一会儿,他选择轻巧绕过概念定义:“更准确一点,是你不需要事事做最好,最好这件事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要开心。”
这段时间他也一直看着宋其松学习,课题复习双管齐下,往往都要熬到零点,眼下乌黑总明显,他想让他多睡觉,但又不太敢多打扰他,只好减少自己找他的频率。
最后他总结:“万般皆下品,唯有开心高。”
宋其松听到这话便笑,眼泪已经不再流,但睫毛一簇簇打结,脸上泪痕也未消,他有些羞赧,不太敢抬头,于是任由自己扮作鸵鸟朝原也怀中缩去。
“真的吗?”宋其松闷声闷气。
原也用力点头:“千真万确。”
“我考到倒数也可以?”
原也哼哼:“当然可以,我经常倒数。”
倒数的次数多了,还能倒数出成就感,踩线过可是最难掌握的技巧好吗。
宋其松又笑:“那我变成穷光蛋也可以吗?”
原也说:“也可以呀,变成穷光蛋最好,我立马掏出我所有积蓄把你藏起。”
松子蹭蹭原也的脖颈:“那如果你也变成了穷光蛋呢?”
“那我们就去睡天桥打地铺。”原也道。
听到这话宋其松倒是直起身,眼里还带这些不可置信:“这么不上进?”
原也有些心虚,他摸摸鼻子:“那也没有,还是要努力努力让我们过上小康生活。”
宋其松这才同意:“这样才对。”
“但说这么多其实最想告诉你的还是一切都不重要,松子,”原也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视线中宋其松的眼眸水润润,虽然还是瑟缩着,但在此刻依旧勉力自己与他对视。
原也弯起了眼,他说:“这些都不能决定你的人生走向。”
这句话太庞大,大到天空都化成一席蚕被将他们紧紧覆盖。
宋其松甚至说不清当下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万物皆静止,万籁之下唯留彼此呼吸交缠,但脑海却空荡荡,唯留钟响后的回荡——
像是有什么新的东西要萌芽。
一切都不重要吗?
但宋其松想还是有些不对,他说:“但是你很重要。”
原也实在受不了他望向自己的眼睛,哪怕隔着口罩都非要凑上去亲他一口才作罢。
他通知宋其松:“暂停一下,现在我需要亲亲你。”
下一秒便伏身上去,把自己变作吸水的海绵吸尽松子脸上所有的眼泪。
宋其松托着他以防他摔倒,也不敢再后退:“不要再亲啦,小心传染。”
原也像小狗那样哼哧哼哧亲完他所有眼泪才作罢。
“不会感染。”他让宋其松放心,“我很强壮。”
话再说回来,原也正襟危坐,他盯住宋其松像是先知要告诉子民自己发现的宇宙无穷真理。
“我当然重要,”原也说,“但是你是最重要。”
松子却垂下眼睛:“其实我没有一点好的——”
“怎么会!”原也打断他,又捧住他的脸,非要自己一顺不眨注视对方。
脑海里心声率先炸开。
[松子好可恶,说了那么多话怎么还是不懂。]
[原来这就叫做白费口舌,啊啊啊为什么我不能长有一百张嘴巴和一百只舌头。]
但转到话头上却浓缩成一句。
“你就是最好的。”原也一字一顿,万分真心。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了要流淌的痕迹。
原也还在口干舌燥举着例:“你很懂礼貌,这是爸爸妈妈都爱的小子,你做饭也好吃,学习工作都很厉害,对朋友更真心,你怎么会不好呢?”
“宋其松。”原也又叫了他大名,他眉头微微拧起,神情是少见的认真,“你不能贬低你自己,你必须要像我爱你那样爱自己。”
宋其松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耐心对待自己。
他顿了好久才抬起眼问原也:“哥哥,我是一个很有价值的人吗?”
突兀的提问。
但原也不懂价值,他讨厌抽象的概念,只是说:“我不懂价值,但是我知道你是一个特别值得被爱的松子。”
在这一瞬,宋其松才终于确信、终于回答了幼时纠缠至今的困惑。
七岁的松子跪在地上怯怯地问:-
爱也需要前缀吗?
十九岁的松子在今天将真理握在手心:-
不需要,爱只是爱。
第47章 风滚草
角色骤然倒置。
不久前是在原也家, 是宋其松拿药给他,现在却情景颠倒,躺在沙发上的变成了松子自己。
更不同的是原也虽然拿药给他,但宋其松现在就是不想吃。
原也把药再递了递:“得吃。”
宋其松往沙发角缩了又缩:“等下吃。”
原也问:“等下是多久?”
松子却沉默, 总不能说要等到原也走了他才吃。
身上起的风团真像风滚草那样滚了他一身, 脸上也不可避免被碾压下许多印记。
早上起来时他看着自己都有些吓人,更何况让此刻的他面对原也, 光是刚刚流的眼泪就足以让他羞怯。
“你还要一直戴着你的口罩吗?”原也问。
宋其松犹疑着点了下头。
更准确来说是试探, 他能察觉到原也对他的纵容,觉察到了,便总忍不住多迈出一点界限。
但这次原也看起来很强硬:“但是你现在得吃药, 你得摘下来。”
宋其松垂下眼睛:“但是不好看。”
“你在我这里已经是最漂亮了宝宝。”原也跨坐上沙发,他半跪着,一手扶着宋其松的肩膀, 另一只手又将药瓶递给他。
松子扭过头, 但很明显这句话确实取悦到了他,他感到浑身发烫, 竟无法判别到底是由于生病还是因为那句轻巧但填满爱的话语。
宋其松难得怙恩恃宠,他嘟囔一句,原也没听清。
“嗯?”
原也离得又近了,连卷毛都耷拉在宋其松额间,松子好心好意又把他推开一点,第一句是先解释:“不要离太近, 我真的生病了,小心把你传染。”
第二句才降了八个声调回复:“我刚刚是说你说这些好听的话怎么那么信手拈来。”
听着好委屈, 原也都开始恍惚自己是不是电视剧那种花言巧语有着老婆但下一秒又对情人花枝招展的渣男。
他要捍卫自己清白:“这是天赋!”
“天赋你懂吗?”原也绞尽脑汁从自己大脑里寻找例子,“就好比你擅长考试一样, 我擅长爱。”
多伟大的天赋。
多罕见,宋其松弯着眼睛笑,感觉身上每一处乃至每个细胞都舒展开来,不断叫嚣着:幸运!幸运!
好幸运呢松子。宋其松想,这么少见的天赋都能被他遇见。
于是他夸原也:“特别了不起的天赋。”
原也告诉他:“因为你是我的开关。”
就是这样。
原也永远都是睁着一双最无暇的眼睛看着他说出无数句令他心旌摇曳的漂亮句子。
这些句子进入他的身体后就变作颇有重量的结晶,凝结在他每一处血管之中,只叫他脸颊发红。
这么看来爱或许是另一种微乎其微的阻塞。
滞涩在你血脉,让你似痛非痛——原来爱是一种不带恶意的眩晕。
宋其松此刻、此时、此秒,被爱得眩晕。
“还有第一句话没回答。”原也摇了摇他,“我之前就说过了,我很强壮不会被你传染。”
“再说都已经待一起那么久了,现在我们就是病毒小子,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宋其松实在难以跨越自己心里的坎,还是止不住担忧,但又怀有一种隐秘的期待——
这太可恶。
人总怀有贪欲,宋其松从小便意识到这种贪,于是他克制,告诉自己一切都适度,生活被他蛮力扭曲成所有直线,本来他以为就着这条笔直的线条走下去便对,但哪想原也闯入的太突兀。
像是浑身戴满金银珠宝的王子,如此金光灿灿降临他的世界。
王子讨厌直线,讨厌贫瘠,更讨厌空寂的黑白,于是将身上五颜六色的宝石取下来稳稳放在他手上。
“这是给你的。”
松子想王子肯定会同他这么说,眼睛要盛有千万颗真心,不是鄙夷不是厌弃,而是千真万确期望他好。
而他呢?身上或许破破烂烂的小子,在第一次触碰如此璀璨的珠宝时必然是惶恐的,但宝石光芒太灼眼,他防不住为之倾倒。
于是欲念滋生,企图世界也能像他那样斑斓。
而王子——宋其松看向原也,他知道他永远会为自己乐此不疲。
他开口:“那我摘下了?”
原也猛猛点头:“快点快点。”
宋其松手勾住左边的皮筋,刚拉下耳朵又后悔,半遮半掩着,颇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滋味。
“但是真的不好看。”
“你什么样都最好看。”
“…真的吗?”
“当然呀宝宝。”
原也双臂交叉摆了个乘的符号:“真心乘一万个。”
是了,正是因为这样的真心,这样的原也望向他的眼睛,宋其松才不再惧怕展露。
他取下口罩,模样决绝得像是要跳下悬崖,原也看着他忍不住笑,他把药瓶放下后便托住他的脸。
熟悉的感觉。
松子想自己又再次被托住。
他沉在原也的双手之上,眼睫半敛,原也跪坐其上像是另一片新的天。
只不过这天是乌沉沉的,因为之前松子说光太亮,于是世界便为他关灯。
其实看不太清。光的姿态太暧昧,却暧昧不到脸上,只在沙发脚边打转。
但是原也会触碰,他指腹上似存有千万个感应器,他触碰到风团、触碰到凸起,触碰到额外发烫的一隅,也触碰到宋其松的每个毛孔。
松子有些微微发抖,再准确点来说这是颤栗。
他抬起眼,睫毛像序幕那样唰得升起,姿态却是可怜的,是雏鸟是初入尘世的稚子是最新生稚嫩的一切。
“是不是不好看了?”
“怎么会不好看呢?”原也倾身,鼻尖碰鼻尖,如此怜惜,“只是感觉好可怜,我们宝宝怎么能这么可怜。”
宋其松轻声应他:“特别可怜。”
原也浅浅叹气:“感觉我要把你的气叹完了。”
宋其松回:“那我再自己来叹点。”
说罢要深呼吸,但下一秒就被原也夹住嘴,气鼓在脸颊,原也一戳就破。
“叹什么气,先吃药。”他拿来药给宋其松。
虽说还是有点不适,但摘下口罩后确实舒服许多,他乖乖吞下药,吃完后还下意识给张开嘴给他看。
“吃完了。”
原也夸夸他:“好松子。”
当然是好松子。宋其松欣然收下这个评价-
晚饭今晚是原也亲自下厨,宋其松本来想指导一二却被他无情赶出。
“你休息去。”原也现在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整个人都全神贯注看着手机教程。
宋其松问:“我在这里做装饰也不行吗?”
这次是故意显得可怜巴巴,但可惜原也还是没看他。
“不行。”原也这才转过头看他,“你在我压力很大。”
这感觉他简直都不敢想,实在像是导师亲临现场看他写论文,目光如炬,身姿如松,灼烧得他不如直接化成灰算了。
对此宋其松倒能理解,所以他尊重原也的想法,乖乖退回客厅,但他又闲不住,想了一下之后的计划,考完期末后第一件事就得是更新视频,这段时间他都没登上网站几次,但仅仅那几次,私信评论都全是红点,叫他更新更新再更新。
当然,更新的不止有视频,还有他的恋爱状况。
这能更新什么?宋其松都在思考自己这么满的幸福分享出去一点到底是对单身朋友的伤害还是对CP粉的甘露。
除这件事之外貌似还有一个关键节点,但一时半会他想不起来,好像期末这座大山足以阻断他对后路的所有视线,他索性放弃,趁着原也还在玩厨房游戏时再拿专业书复习一下。
等到书翻到第三十页原也才终于完成他的大业。
菜肴很简单,土豆丝、西红柿蛋汤和青椒炒肉丝。
只是这土豆丝看起来是土豆块,西红柿蛋汤应该叫西红柿疙瘩汤,肉丝是煤炭,一看过去像什么新型女巫食品。
宋其松选择相信食物不可貌相。
顶着原也故作不在意但实际上亮得吓人的目光吃下第一口。
嗯,饭好吃。
菜味道中规中矩,不至于难吃,但也算不上好。
但话在口中又变成了:“哥哥你在做饭上也有天赋。”
眼神诚恳,万分真切。
原也憋不住得翘起嘴角,但又臭屁似得压下,他谦虚:“一般一般啦。”
第48章 暴露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时间是在下午三点。
宋其松出教室时天隐隐飘起了雨, 细如牛毛,飘飘扬扬着,混着冬季刺骨的风像是下了一场小雪。
他荨麻疹退了,但是感冒还没有好全, 现在每天出门前都被原也叮嘱一定要穿上厚外套, 药倒是停了几顿,原因是一吃药就困, 现在期末于他而言很重要, 就这样他背着原也停了好几天。
但原也始终没有发现,他对待生活太粗糙,生命中一切全是得过且过, 以至于照顾起人来也手忙脚乱,有时候是递水忘了试温,有时又是煮糊了粥, 像是闯入宋其松世界的外来者, 慌慌张张在他世界撞出了好几个无法修复的凹槽。
好在肇事者十分诚恳,从不逃逸, 相反还乖乖道歉,刚举起四根手指说要宣誓就被宋其松摁下。
“不需要发誓。”宋其松说,由于生病他呼吸烫了许多,“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原也该选择的对标标准从来就不该是他,而应该是自己。
“对不起宝宝。”原也总觉得自己亏欠,他皱起眉似不满, “我总是在这些细节上犯错。”
“这不是错误。”宋其松告诉他,他学着之前原也的模样安抚他, “我没有感到被伤害,你真的已经做到最好, 我很满足。”
像是为了防止他不相信,宋其松又重复道:“真的已经够幸福。”
原也说:“哪怕我是一个粗心鬼?”
粗心真可恶。
在小时他并没有觉得这多坏,大不了就是考试丢个十几分,又或者走路平地摔破皮,这些都对他生活造成不了任何干扰,甚至在演戏时他还自诩这是另一重的天赋,让他就这么莽莽的闯入角色世界。
但现在他发现这实在太坏,笨手笨脚毛毛糙糙,最基本的小事都要犯错,尤其在对待松子身上,哪怕他总是千叮咛万嘱咐自己松子是一棵脆弱小树,自己应当小心小心再小心,但这小小的心里总时不时冒出几粒沙粒。
淘气得挠他思维害他走神更害他不能百无一漏的将宋其松照顾好。
“你也不是粗心鬼。”宋其松笑,“只是有一点点不细心。”
这怎么听起来像是换汤不换药。
“但是我们之间就是要互补的。”宋其松告诉他。
原也难得展现出好学生天赋:“好比粗心配细心?”
宋其松点头,他补出下一句:“好比胆小鬼配勇者。”
勇者大人不自知:“我是胆小鬼?”
“不是呀,”宋其松说,“你是勇者呢哥哥。”
今天勇者大人来得早,没有骑上他那破败小电驴,正撑着一把伞在校门口等他,昨天看了天气预报说有雨之后,他们便决定今天坐公交车回家。
远远的宋其松就看见了他,在逐步向他接近的过程中,他发现原也举伞总是举得矮矮的,把自己身形大半都遮住,像是在人群中扮演一朵圆滚滚的蘑菇。
他走近了,原也还是没有看见他,直到松子的脚都要迈入伞的庇护下,原也才猛一扬伞。
雨再度淅淅沥沥下起来,只不过这次是一场小型的由原也降下的人工降雨。
外套就此又起了一层朦朦的雾。
“结束啦?”
原也试图把伞撑高一点,宋其松顺手接过。
“结束了。”
原也语调听起来很兴奋:“结束就好。”
宋其松应着他说:“终于结束。”
但只是过程的结束,结果的等待过程同样难熬,宋其松想自己能接受所有的预设,他开始逐渐相信,或者是一种基于对原也的信任,他相信无论如何至少原也都会接住他。
公交车来的很快,今天还算幸运,车上的人并不多,他们能有一个并排座位。
宋其松收了伞,雨水沿着伞面滑下。
他侧头看向原也,今天原也看起来比平时要活泼太多,姿态也多,期间欲言又止看了他太多次,宋其松想不注意都难。
在原也故不经意看向他的第五次时宋其松终于开了口。
“哥哥,你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原也没想到抓包来得这么快,他眼睫颤动一瞬,但又瞬间恢复如初,表情一派镇定回复:“不算什么大事。”
宋其松不信:“真的吗?”
原也努力瞪圆眼睛点头,试图让自己显得更加可信。
这演技也太拙劣,宋其松笑,又将手轻轻碰到原也的掌心:“那我勉为其难信一下。”
原也表面上点头附和,但实际上宋其松听到他想的是:
[都演这么差了松子还能相信?]
宋其松:。
本以为是原也技艺生疏,哪想是他明知故做。
但宋其松决定不计较,任由公交车晃呀晃,带他驶入独属于自己的梦幻岛。
下车后宋其松想过许多,一是想是不是庆祝他学期结束,又或是庆祝他们在一起的第十九天——这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关键的节点,但宋其松觉得就凭原也那个天马行空的脑子每个时间段都能赋予意义。
好比十九是奇数日,又好比十九比二十少一,又好比在今天宋其松即将迎来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十九。
十九岁。
所谓进入成人社会的第一年。
宋其松有所猜想,但又不敢太真切期待,他撑着伞和原也并肩,没办法自然地用手触碰,只好试图从言语中套出一些蛛丝马迹。
“那你最近很忙是因为这件小事吗?”
原也又推翻刚刚自己的说辞:“这也不是小事,好吧还是大事。”
宋其松心下隐约雀跃。
他又问:“只和我有关吗?”
这句话指意太明显,原也甚至不用思考就能知道自己计谋又被识破。
向时齐刚刚在出门前还特地交代他一定要保持神秘感,原也答应得很好,他认同惊喜的发生,但也觉得生日日期这堆数字代表的含义太特殊,再怎么都会对这堆数字稍微敏感。
在这项秘密任务交给他之后一周他的保密工作都做得很好,但坏就坏在他真的太藏不住惊喜,你怎么能指望一个喜欢都要从眼睛嘴巴身上每个毛孔跑出来的人保管一个代表幸福的秘密呢?
原也只恨不能每天预演生日的祝福,他比寿星本人更期待生日的到来。
生日多好,生日不是记录年岁的增长,而是明确围绕在身边的所有的爱。
是感受被爱的此刻。
“只和你有关。”原也肯定他。
“是我——”
原也接住他未完的话语:“你的生日。”
脚步停在公寓门前,原也掏出钥匙开门,在锁舌咔哒转动声中宋其松心跳如擂鼓。
之前是因为生病,因为恐惧,但现在却走到情绪的另一头,此刻他是因为紧张,因为门后整个全然未知的惊喜。
“我需要闭上眼睛吗?”宋其松问。
他只在妈妈还在的时候才有过这样的庆祝时刻,时间过去的太久远,遥远到他记忆都模糊,以至于十分无措——
无措自己像是一瞬间从小孩抽条成成人。
无措真正的生日派对到底该怎么过。
大家都是这样吗?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闭上眼睛,插满蜡烛的生日蛋糕徐徐推入主角面前。
还是要睁开眼?
假装自己太习惯被爱与庆祝,索性不如张开眼去迎接。
原也想了想:“闭上吧。”
宋其松乖乖闭上,像幼时跪坐在菩萨面前那样虔诚。
“咔哒。”
门被打开。
手被另一只温热的手牵住,宋其松恍惚自己是一叶舟,在名为期许的河流漂流,水流潺潺,他飘呀飘,随着命运的指引飘到桃花源。
是了,桃花源。
“可以睁眼了。”
是有原也在的桃花源。
宋其松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飘荡的五彩气球,客厅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横幅立牌,上面是七岁时套着白棉袄红围巾在雪地里双手叉腰的小松子。
姿态十足耀武扬威。
他记得这张照片,那时是新年的第一场雪,向时齐借宿他们家,妈妈带着他们去雪地玩耍,给他套上红围巾说松子今天又长大一岁,新一岁要更红红火火。
还告诉他说他就是在这么一场茫茫大雪中出生的,那时大人都讲瑞雪兆丰年,但妈妈说她只希望上天庇佑她小孩健康顺遂。
妈妈叫他在雪地里站好拍照,叫他尽可能撒野,但小小的松子实在太珍视他的红围巾,说什么也不要跟向时齐一起在雪地打滚,最后还是因为跟向时齐置气气鼓鼓才被妈妈记录下来这张照片。
而此刻,原也就站在这小小的松子旁边,宋其松竟一瞬以为时空交叠,似自己记忆的那场雪里也有这么一个哥哥,如同此时此刻,如此真切地盯住自己。
原也捏爆手里的彩花礼炮,彩带纷纷洒洒落下,为松子落下一场彩色的雪。
他弯着眼睛笑:“生日快乐哦宝宝!以后一定多多幸福!”
这话说得太顺理成章,但一出口后原也便想起什么,他姿态瞬时僵硬,他想起今早向时齐给他过的流程。
“我们的计划是等松子来后你捏爆礼炮,彩带飘落后我们就蹦出来唱生日快乐歌,而你就去把蛋糕推过来,知道了吗也。”
向时齐那时还特地给他演示了一番,原也觉得这轻而易举,不就是引导和发送信号,只是没想到他信号是发送了,但却比原有的更为劲爆——
“什么宝宝?”
向时齐从沙发后站起,他眉头紧锁,见状不妙,孟思嘉也赶紧起身,她试图拉住他。
向时齐是停了脚步,但表情却是宋其松从未见过的严肃。
他听见向时齐问:“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第49章 心声(文案剧情)
事发突然。
宋其松还没来得及感受他哥策划的惊喜便变成了惊吓。
原也率先一步反应过来, 他立马挡身在宋其松面前。
“是,就是你想的那样。”
向时齐惊得脸都麻木:“那样是哪样?”
宋其松认真回答:“谈恋爱这样。”
向时齐:“……”
“你们当着我眼皮底下暗渡陈仓啊?”向时齐感觉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表情,甚至感觉自己情绪都紊乱,像是精神病, 一会儿想笑一会儿又想哭。
笑不是因为觉得合适, 而是一种卧槽的感觉,哭也是, 都是同等的心情, 只想立马倒地拜托这一切是一场梦。
孟思嘉适时站出来,她握着向时齐的手劝他缓缓,向时齐这一会儿脑瓜转的最快, 他回头看自己女友一眼。
“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孟思嘉讪讪:“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吧。”
向时齐这下是真想哭了,但心里又惦记着这是松子的生日派对,只得苦着脸骂:“所以现在情况是我朋友跟我弟谈了还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 但是我女朋友知道只是没告诉我而已对吧。”
原也点头, 他十分肯定这个而已:“对的,而已。”
宋其松捏捏他手心, 想示意他不要再说,但此时向时齐是什么都看的清了,也终于一棒敲醒他之前的所有误会。
什么兄弟情深兄友弟恭的,这他妈是暗生情愫你情我愿!
向时齐五味杂陈,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男方家长还是女方家长,像是又是爹又是妈, 看着自己小孩娶别人又看着自己小孩嫁出去。
“我要分裂了。”最后他如是总结。
孟思嘉这时候额外贴心,她扶着向时齐坐下, 又给那小情侣使眼色。
宋其松很上道,他乖乖走到向时齐面前就要认错。
向时齐淡淡瞥他一眼:“别说话。”
宋其松于是闭嘴。
孟思嘉拍他:“你态度能不能好点, 今天松子过生日呢。”
向时齐:“准确来讲是今晚零点。”
原也也试图挽回局面:“但是现在派对已经开始了。”
向时齐看见他更气不打一处来,当然这也不是真气,而是一种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的无奈。
最后他叹气:“得了得了,寿星也别可怜着一张脸了,还有那个谁——”
那个谁默默挺直腰杆。
“也别暗戳戳瞪我,没把你小对象怎么样。”
小对象眨了眨眼,像是不明白自己分明更高更大为什么在向时齐口中却变成了小。
原也歪理颇多,势要捍卫他小对象的合法权利:“本来就是,他最近又生病,都已经可怜了,好不容易过了生日你还这样,真可恶。”
向时齐还要再说,却一下被孟思嘉捂住了嘴,宋其松也跟着拉来过原也,贴着耳朵告诉他等下不要说话。
向时齐装模装样挣扎个几秒就放弃。
孟思嘉拍拍他脸:“乖,接受现实。”
当然得接受。
向时齐冷哼,不就接受自己朋友和自己弟弟原来都是gay然后有一天他们在一起了的事实吗,这有什么大不了,只不过让他食不下咽就寝难安而已。
还是那种半夜睡一半想起这事突然睁大眼怒喊一句老天爷而已。
孟思嘉适时出来维持大局:“好,现在双方都冷静了,请问各自还有什么话要说?”
向时齐率先开口,他阴阳怪气却又掺杂着那么点真心:“祝你们百年好合。”
宋其松没忍住笑。
向时齐幽幽看他一眼:“怎么了不乐意吗?”
“没有不乐意。”宋其松说,“我也非常期待。”
得,白菜自己都成精会讲话了。
原也立马接上:“我也是。”
看起来公寓选的风水不错,另一颗白菜也水灵灵成了精。
全是白菜,向时齐看着他们简直都要无语凝噎,原来到头来自己才是那头猪。
向时齐都懒得理他们,但他作为兄长,作为都了解双方情况的中间人,却有着一些不得不做的责任。
他起身走向阳台:“松子你过来下。”
宋其松走前原也还特地拉着他的手嘱托:“如果他骂你一定不要忍着好吗?”
松子点点头:“你不要担心。”
原也嗯嗯了两声,瞳孔又黑又亮,他盯住宋其松:“不要害怕,我永远都在。”
松子的心又变成酒心巧克力,表壳被他烫得融化,夹心温温着流淌。
“好了。”孟思嘉打断他们,“问题不大,速战速决。”-
向时齐正在阳台嗑瓜子。
心情好寂寥,尤其是刚刚回头看那俩还在那里唧唧歪歪的时候尤甚,他也不怎么吸烟,便从口袋里掏出最近喝喜酒时顺的瓜子。
当时顺走是想着自己朋友能薅一点是一点,哪想这瓜子在放进他兜里的那一刻就已经完成了它的象征。
见宋其松来了,向时齐还分他一把:“要吗?”
松子摇摇头。
接着向时齐又说:“喝喜酒时候顺的,寓意挺好,你不要?”
宋其松顿了顿:“但是我们是男的。”
什么男的女的,向时齐一开始还没想到,再一看手中的瓜子才想起瓜子在婚宴里往往代表的是多子多福。
“我不是这个意思,”向时齐瞪他,“这不是想着这是沾着喜事的瓜子吗,给你也带个运,哪里要你什么多子多福,松子,哥是无厘头了一点,但也不是生物白痴好吗?”
宋其松这才伸出手抓了一把放进手心:“谢谢哥。”
“收到。”向时齐从鼻腔哼声。
“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向时齐收了瓜子道。
宋其松也跟着严肃,他板着脸,像是难得要遭受老师批评的好好学生,向时齐一看他模样就破功。
“干嘛,别这么严肃好吗?”
宋其松眨了眨眼,也跟着翘了嘴角:“就是有一点心虚。”
向时齐说:“你还会心虚?”
宋其松点头:“当然。”
向时齐终于咂摸点出来味道:“因为你觉得是你拱了白菜?”
“可以这么说。”
但更准确一点,宋其松是心虚于当时几次他故意把他哥支走就是为了让自己和原也单独相处。
“得了,”向时齐道,“你俩都是白菜,只有我是那头笨猪看着白菜互拱了好吗。”
宋其松很真诚:“哥你不要这么说自己。”
向时齐这才稍微满意:“哎呀哥只是打个比喻,也没想说自己真是……”
“应该说你是农民。”
向时齐:。
“不对,农场主。”
宋其松又换了个词,现在这身份看起来就稍显尊贵,至少怎么说都是个人。
向时齐:。
向时齐:“谢谢你啊。”
宋其松欣然接受:“不用谢。”
这味怎么看都怎么熟悉,向时齐又想起原也那德行,算是明白这也不是水灵灵白菜互拱,分明是一颗邪恶大白菜朝着纯洁大白菜伸出了黑暗之手。
向时齐猛叹气。
他把话题又拉回来:“好,真的要说正事了。”
宋其松点头。
“第一件事,”向时齐顿了顿,“你爸妈知道吗?”
宋其松回:“妈妈知道了,但是我爸不知道。”
向时齐沉默一瞬:“那你想要你爸知道吗?”
宋其松摇头。
他当然不想,宋汀对他虽然视若无物,但也有一套专属于他的规则底线所在,暴露恋情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但宋其松想也并非是万万不可。
向时齐叹气,他也发愁,当时震惊之余就是担忧,对于向蕙他十分有信心,她是个好妈妈,就算知道了也只会支持,但对于宋汀他却把握不定。
他对宋其松家里的事其实并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宋汀脾性喜怒无常难以捉摸,说坏也不是坏,就是太歪,像践行着自有的一套完全不同于世俗框架的规则体系。
“那你还是得尽可能谨慎。”向时齐说,“但也要做好准备。”
宋其松明白。
“还有就是,”这句话说出来像是不该问,以至于在向时齐口中打转良久,他最终选择了一个更委婉一点的方式说出。
“你对你们有信心吗?”
风悄悄。
瓜子都在手中渐渐失温。
见宋其松好久没回应,向时齐开始怀疑自己这句话是不是不该问,毕竟谁会在别人恋情刚开始时就发以灵魂质问呢?
或者说这不是疑问,是逼问,逼着所有溺在爱河里的眷侣明白他们处的是河,是湍急到无法自控的流水,而爱,只是一个好听的前缀而已。
“我没有特别多信心。”宋其松垂下眼,“但是我期许。”
宋其松太清楚数字,生活是概率,他无时无刻都在对选择进行推断,日子是写满公式的纸,每夜他都反复咀嚼,祈祷关于未来的概率更大,祈祷上帝投掷他一个百分之百的答案。
但情绪是主观,是永远不能证伪的命题,它非两面性,宋其松无法观测,只能期许。
期许时间再对他们宽容一些,期许爱变作不死的藤蔓将他们俩永久缠绕。
向时齐噎住,着急忙慌想从自己大脑里揪出一些话来安慰。
“我这么问的意思不是不看好你们,只是怕你们一时脑热什么都没想好就在一起,我也不想看见你们受伤。”
宋其松明白他的意思:“我们不是一时脑热。”
向时齐试探:“那是处心积虑?”
宋其松也不太认同:“应该是命运所致。”
这词太高深,向时齐也不想懂,反正他和孟思嘉都是各有谋略。
“那反正不是一时冲动就行,”向时齐也算是稳了一颗心,“你们自己将就着过吧,爱情太复杂,你哥我也不懂。”
“但是有一点你不需要担心,也不需要没有信心,”向时齐帮着原也发誓,“反正原也肯定会做鬼都要缠着你!”
发言像是在发毒誓,宋其松还愣了下:“做人的时候就够了。”
但说话就有些后悔,他变得更加贪心,以至于真的被向时齐话里的笃定所打动。
于是他最后悄悄说,在向时齐转身回到屋内时,他告诉自己:“其实做鬼也可以。”-
屋内原也正在和孟思嘉商量一件大事。
见他们来了,两个人眼神都像是在发光。
向时齐啧了一声,自己往边上稍稍,叫宋其松上前来迎接这如炬的审视。
原也先开了口:“没什么问题吧。”
宋其松摇头:“没有。”
向时齐无语:“我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好吗也。”
原也没接话,只是目光在他们之间逡巡了一会,接着才说:“我有一个想法。”
孟思嘉在他旁边给他鼓气:“都听听听听。”
霎时三双眼睛都集中在原也身上,但他不怯场,掷地有声:“我觉得松子可以搬过去跟我住。”
“不是凭什么?”向时齐第一个不同意。
而当事人还在梦里,他晕晕乎乎,顺着心意问:“可以吗?”
向时齐一计眼刀飞过去:“可以个屁可以。”
孟思嘉制止向时齐:“向时齐说话你注意一点。”
向时齐刚燃起的火焰便立马歇掉一大半,他换了个方式又道:“我觉得不可以。”
宋其松也犹豫。
“为什么不可以?”原也不理解,很认真解释道,“你现在也看到了,我们是恋人,恋人难道不应该有私密空间吗?”
向时齐说:“我这给你不行吗?”
原也用力摇头:“当然不行。”
他又强调了私密两个字:“私密你懂吗?”
孟思嘉扶额,刚刚她是教原也要指明核心,但也没想说如此直白,而向时齐被这俩字砸得发蒙,缓过一阵后才后知后觉咂摸出来一点他的意思。
他无语,选择把问题交给当事人:“…这我管不了,你们随便吧。”
宋其松还红着耳朵,权衡利弊下挑选了一个折中方案:“要不然等我感冒好了?”
原也不懂为什么是这个节点:“现在不可以吗?”
宋其松看了一眼他哥脸色,斟酌着说:“可能可以。”
“别可能可以了。”向时齐重重叹气,他挥手,“走吧你们都走,别在我面前让我心烦。”
“等等。”孟思嘉出声打断,“你们是不是忘了更重要的?”
原也啊了一声,和向时齐四目相对,再转向今天的寿星——
糟糕,生日差点要忘过了!-
实属是一个难得的生日。
在零点钟声敲响的那瞬,宋其松被爱环绕在中心,听见齐声的祝福。
“生日快乐!”
与此同时手机叮咚响起,是妈妈的祝福。
第一条是语音,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音响,没过一秒就听见于麒麟脆生生的祝福。
“哥哥我爱你!哥哥生日快快乐乐!哥哥我又想你了。”
听筒那边似传来小声的嘀咕,宋其松没有听清,下一句他才听见妈妈说,声音永远那般柔和。
“松子,今天要最快乐噢。”
祝福很短,但爱却如此磅礴。
在第二条的短信里,向蕙写道:松子生日快乐!很幸福你又长大了一岁,今天吃到时齐给你带的蛋糕了吗?是妈妈和弟弟一起做的,里面放满了你喜欢吃的水果。今天过后你就十九岁了,往成人的世界又更进了一步,也许你会发现现实比你想象的要复杂许多,发现生活充斥的全是利益,但你也不要太恐惧,请相信妈妈,妈妈永远在你身边。
松子,你是妈妈的第一个宝宝,妈妈的人生从来都是因为有你而完整,妈妈也十分感激你的出现。
最后要说的是,新一岁了,希望你更加幸福,也可以不用长大,生日的存在不是给生命打下时间的节点,也并非逼迫你迅速长大,而是让你在每一年都确信身边所有的爱。
最新的一条还是语音,只不过这次前奏更长,不再有风声,而是真切的沉默,但宋其松就是莫名从这长达五秒的沉默中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咚哒咚哒。
他听见向蕙说:“宝宝,妈妈爱你。”
声音是风,但却像绸缎那样柔柔缠绕在宋其松身上。
眼眶又开始有些发热,宋其松发现自己在面对爱时总太脆弱,像沙漠里的荆棘,只要有一滴水都会努力扎根奋力成长。
原也小心翼翼凑过来,他也说:“宝宝,我也爱你。”
向时齐不甘示弱:“我也爱你,弟。”
孟思嘉不想参与他们奇怪的竞技,她在微弱的夜灯中取来蛋糕:“来来来,快来许愿吧松子。”
她把蛋糕放在桌上,点燃那柄代表十九的蜡烛。
原也在宋其松旁边轻轻推他上前,他贴着他耳语:“记得许愿要说出来哦。”
向时齐也说:“这里有三个人,你可以许六个愿望。”
孟思嘉笑着附和:“六个都要说出来噢。”
但宋其松不贪心,三个他已经完全知足,他生命中或许失去的太多,但每长一岁,他以往那些求之不得的都神奇地以无数种姿态降临他手心。
他很知足。
唯一要说贪心的唯有对于永远的把控,但这是上帝之手,宋其松触碰不了,只能祈祷。
于是他许下第一个愿望:“希望我爱的人都幸福。”
这条难度太小,原也觉得自己早已是世界第一幸福小子。
第二个他许愿:“希望世界和平。”
这条难度有点太大,原也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心还是松子隐藏了自己的真正愿望。
但是他想这也没关系,大不了等下严刑拷打非要宋其松把自己真实想要的告诉他,就算说要星星他都会努力跟随马斯克上太空,说什么都要为宋其松占领下一颗星球。
哼哼,原也想不管怎样,他都乐意为宋其松拼尽全力。
第三个愿望宋其松许的是:“希望所有的神仙或是上帝都听见我的许愿。”
他吹灭蜡烛,许愿就此完毕。
这条原也更做不到,他咬着手指沉思,像是回到小时候对于有没有圣诞老人的争辩之中。
更何论这西方神和东方神都有,太复杂,原也想松子还不如只对自己许一个实际的愿望。
向时齐笑他:“愿望都许这么大啊,那我们能给你实现的可不多了。”
孟思嘉也劝他:“松子你可以想想有什么实际的,好比新的电脑游戏甚至要车都行,你哥最近正在接一大单呢。”
宋其松摇摇头,他物质早已丰足,或者说他从小所求便不算多,甚至在此时他认为自己已经拥有了梦寐以求的所有。
原也扯扯他衣袖,眼神认真:“你真心这么想的?”
宋其松轻声回他:“差不多。”
第一个是最真心期待的,只是因为愿望的份额太多,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分配,便索性将这个庞大的愿望抛给上天,让他在今日的幸福也能同微粒那样进入世界上生活着的每一个人毛孔之中。
此刻他幸福,便祝愿世界上所有的人与他共振这样的此刻。
“其实我只需要一个就够了。”宋其松说,“我比你们更希望你们幸福。”
他理解妈妈的心境。
爱就是如此,因为你幸福所以我幸福。爱就是靠这样的因果、如此的逻辑将不同的人之间牢牢相连。
原也还是觉得这些愿望太广泛,他告诉宋其松:“你还是需要有一个更具体的愿望。”
宋其松其实还真有,他看一下向时齐和孟思嘉,便越发觉得这话不能在此时出口。
向时齐捕捉到他眼神:“怎么了?想好什么愿望了吗?”
孟思嘉意识到了什么。
宋其松抿了抿嘴:“等下说。”
向时齐不懂:“什么还需要等下说?”
“你别问了。”孟思嘉拉住他。
但原也像是天生就善于研究宋其松,他一点就通:“我知道了。”
大家眼神又再度齐刷刷转向他。
这时他终于难得有些羞赧,他拉过宋其松,在朋友面前超级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想要亲我?”
向时齐:……
孟思嘉时刻紧抓住他的手。
宋其松红着脸点头,他说:“但是等一下下。”
原也愿意等待这样一个吻,很听话站在旁边,跟着松子一起切下向蕙和于麒麟亲手做的蛋糕。
但向时齐受不了,在原也刚吃下最后一口蛋糕时就把他们方才整理的衣物抛来。
“走吧走吧。”向时齐没眼看,“过你们幸福二人世界去吧。”
原也立马拉着宋其松转身跑,蛋糕还在嘴里就口齿不清地拜拜:“明天见!”
出发前宋其松还犹疑了一瞬:“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原也十分肯定告诉他:“好呀,当然好。”-
原也家就在隔壁单元楼,路都没走几分钟就到了边,身上刚沾染的寒气没一会儿便消失殆尽。
打开灯,屋内的装饰还是同以前一样,只不过桌子被一堆小礼盒堆满,娃娃堆顶尖的那只围脖小熊还是那样憨态可掬,只是现在宋其松怎么看都觉得比之前多了那么几丝恃宠而骄的滋味。
原也引着他坐到沙发上,把桌上礼物给他看:“这是你的礼物。”
宋其松好惊讶:“这么多?”
原也点头:“因为不确定你喜欢什么,所以就把所有我想到的都给你。”
他首先从桌角下捧起那一大簇玫瑰——这是他从网上学到的,但他现在对网友的方法有了戒心,虽说愿意尝试,但怎么也要留个几手准备。
“这是给你的花。”原也将玫瑰递给宋其松,花朵层层叠叠,一朵比一朵娇艳欲滴。
宋其松怀抱其中,恍惚自己也许是只蜜蜂,被原也啪一下丢入惊喜花园中,被花蜜香得晕头转脑。
松子翘起笑:“谢谢哥哥。”
原也很乐意让宋其松幸福,他拿起贺卡:“还有呢还有呢。”
宋其松凑近了看,上面龙飞凤舞着一行字:
——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永远多遥远,但原也就是愿意相信它的存在。
原也跟着读了一遍:“我知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宋其松笑着告诉他:“我也相信。”
不是因为相信永远,只是因为相信原也。
第二个礼物是两个陶瓷杯,外边装饰看起来粗糙,原也拿它们出来时也显得犹豫。
“这是第二个。”原也把它们放在桌面上,宋其松这才看清了它们的面貌。
一个表面歪歪曲曲点缀着好几棵松树,一个则掉满满地的松果。
宋其松完全看的出来:“这是你做的?”
原也故作矜持的点头,但眼神太雀跃,宋其松不用读心便知道。
他对之前原也的忙碌也有了判断:“之前是因为在做这些所以才忙的吗?”
原也点点头。
因为当时他实在想不到要给宋其松送什么,物质上的他拥有太多,想来想去也只有别出心裁的手作。
为此他特地在各大网站挑了许久,就是想要给宋其松一个独一无二的礼物。
那天经过花店没有买花,但却一直惦记,想着别人都有的宋其松也得有,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就去花店订了花,姐姐问他要什么花,原也说就要玫瑰,哪怕玫瑰实在普遍,但他想不到还有什么颜色能真切代表他的心。
是了,他想如果爱拥有颜色,只有最为灼热的红色——同血液一般的红色才能代表他的心。
那天在宋其松打电话过来时他在陶艺店,正跟着师傅学习如何塑型,在触摸泥团的时候,原也总感觉其具有脉搏呼吸,以至于他十分小心翼翼,像是在揉捏一团生命,他如此期待最后的成品。
他上手很快,但在装饰时却犯了难,他给宋其松想的装饰物是松树,那自己的是什么呢?
想了好久他才确定捏出松果的形状,他把这些挂上每一棵由自己亲手捏制的树上。
宋其松太喜欢,哪怕小树其实歪歪斜斜,甚至有些地方还露出一丝丝的裂纹,但这已经足够完美。
宋其松想,他捧得并非是一个杯子,一个陶瓷,而是原也一颗滚烫的心。
他对于原也从不要求完美。
“我特别喜欢。”宋其松告诉他。
原也扬眉,表情十足可爱,他也把自己杯子凑上去,咔哒一下,两个杯子贴着彼此嵌合处圆满。
“聪明吧?”原也洋洋得意。
松子凑过来亲他额角:“超聪明。”
他又问:“为什么你的是果实呢?”
原也告诉他:“因为这代表着我是你的一部分。”
正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原也敲定了自己要是一颗松果,从宋其松的身上长出,随着他永远摇曳。
这太有私心,世人论爱往往都夸耀其无私,但原也觉得自己才不是什么大人物,他的爱很小巧,更自私,爱在他这里是一种贪心的占有,但他接受。
他接受自己的瑕疵,更接受爱存在的贪婪。
宋其松理解到他的意思,霎时之间,他就对向时齐刚才说过的话有了绝对的实感。
“我很喜欢。”宋其松翻来覆去地重复,手指触摸着树的纹理,共感着原也那时细细刻下的每一笔。
手下的杯子也像是有了生命,一呼一吸,在他手下温温得发烫。
其实是宋其松整个人都烫起来了,他转向原也,手指捏紧杯壁,他开口:“那我们现在可以完成我刚刚的那个愿望吗?”
原也十分乐意:“当然。”
这次是松子主动,亲吻在他这里永远像是一滴雨,悄无声息,就这么匆匆的过了。
是蜻蜓点水。
原也想,也是松树点松果。
总是克制,也总是流连。
甚至他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个吻便过了去。
“你的愿望就这么小?”原也举起手指比了一个距离,“比头发丝还小。”
这是第二次了。原也想。
他再次告诉宋其松:“听我说,宋其松。”
宋其松恍惚自己身体的病毒又卷土重来,烧得他大脑空空,呼吸急促,以至于空气都稀薄。
原也伏身向前,眼睛像猫那样盯住他:“我没有那么脆弱。”
宋其松被逼着倒在沙发上,原也双手撑起自己,单薄的背影盖住了一大片光。
松子讷讷:“…知道了。”
原也继续说:“所以对我你尽可能大胆一些,好不好?”
松子吞下一口气:“好。”
原也这时笑了,眼睛弯作小月牙,其实他眼型并非那种圆润钝角,相反细长上挑,不做表情时看上去甚至显得无赖,但偏生笑时一切都融化,光在他身上镀上柔光。
像剔透的水母——
但宋其松清楚地意识到此时他是海妖。
他听见海妖引/诱:
“来吧。”原也声音像是从遥遥的水面传出,“亲吻我。”
如此蛊惑。
宋其松欺身而上-
同居的生活比想象中要好太多。
起初宋其松担忧自己会不适应,担心他们生活方式太不相符,但真正实践后才发现原也确实拥有一颗能装下整个宇宙的心。
没事做就睡觉,睡成冬眠的小熊,有时他饭做好了香味都扑到他鼻腔才会慢慢转醒。
他睡眠太好,雷打不动,也从未有什么起床气,有时宋其松实在不小心吵醒他了,也只会瞪着一双迷蒙蒙眼睛说你好。
以至于松子怀疑是不是家里进了强盗原也第一句话也是你好。
但他在,他想自己会杜绝一切类似的可能发生。
除了作息这个微乎其微的矛盾之外,他们俩最大的区别便在于整洁度。
宋其松喜欢条理,适应逻辑,但原也最讨厌条条框框,他憎恶被束缚,就这点他们俩人最终达成一个微妙的平衡,各退一步,宋其松接受直线被打乱,而原也也同意自己生活被宋其松框定。
前几天原也还跟宋其松说过他目前的梦想是人能走着走着就躺在地上。
那时他们从外面吃烧烤回来,明天原也要去上班,毕业临近,他也不得不在寒假时候找个实习来填充简历。
那会儿原也表情愤愤:“我讨厌上班。”
宋其松握住他的手全神贯注塞进自己口袋:“那等我工作我养你。”
原也特别乐意当米虫,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生下来就是为了噗通跳进大米里醒来吃吃了睡,这就是他理想生活。
但他又不愿让宋其松付出太多,他分明是比松子先迈入成人世界的大人,怎么能到最后变成松子来负担一个他。
“也不需要,我之后也肯定会上班,只是不太适应。”
原也皱皱鼻子,他好忧愁:“真讨厌规矩,人为什么不能走着走着累了就倒地呢?”
宋其松想着理由:“因为地上很脏。”
原也胡搅蛮缠:“没关系我也不干净。”
宋其松又说:“也有可能躺着不舒服。”
原也说:“但人直立行走也不舒服。”
这些歪理都太主观,宋其松没想反驳,而是问他:“那你想试试吗?”
他笑:“实践出真知。”
原也跃跃欲试:“真的吗?”
宋其松告诉他:“真的。”
原也担心路人到时候连着宋其松都觉得奇怪,自己先开始犹豫:“要不然还是算了。”
这份心声如此准确传入宋其松大脑,他带着原也来到一个空旷之地,道路一边是疾驰的汽车,一边是潺潺流水。
月色稀薄,树影幢幢。
原也兴致很高,连着说话语速都快几分。
他指着溪边的灌木问:“我可以躺这里吗?”
宋其松:“那你需要小心一点。”
原也太开心,从小他就觉得自己或许是个蘑菇,他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同,别人说A他想B,他的思维像在外星,他总想着人可不可以走一半睡下,也想着躺在灌木上是什么感觉?
但小时他是明星,妈妈教导他不能有任何逾矩行为,现在他脱离了这个身份,但却也不再拥有世界对于幼童的独一份宽容。
成人不该拥有童趣,二十多岁要拥有大人的模样,至少不能累了就倒地,要继续人模人样套着西装上下班。
所以他只是想着,直到今天宋其松连接到他的天线。
原也走到灌木边,宋其松拉住他的手,就这样,原也仰着头,盯着月亮放空,想着自己是一条柔软的面条栽入草丛。
和躺在草地上的感觉完全不同,没出几秒宋其松就把他捞了起来,比思想更先回炉的是触觉,原也感到脸上温温的,是松子的手指。
指腹柔软似波浪拂过他脸颊。
宋其松的表情好似懊恼:“忘了还有树枝,脸都被划红了。”
但原也根本没感受到任何疼痛,他表情看起来好惊喜,他握住在他脸上作乱的手指急急在说:“原来是这种感觉!”
宋其松顿了动作:“什么样的?”
原也笑得眼睛亮亮:“像你躺在秋天的落叶堆上,咔擦咔擦,耳边全是这样的声音。”
宋其松也笑,心声传递回脑海的全是原也雀跃的欢呼,像是有一百棵树在大脑中齐齐摇着叶子。
“恭喜你,”宋其松说,“完成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原也心满意足点头,但路走一半了又冷不丁来一句:“但是如果不用上班就好了。”
但班是必须要上的。
原也发短信说自己晚上六点半才能到,趁着还有空档,宋其松时隔一个月后终于又开了直播。
刚上播,弹幕便飞速的刷了起来。
[天啊月更博主竟然上线了。]
[恍如隔秋啊。]
宋其松剥着玉米:“哪有那么久。”
[断更了三十五天零十个小时,博主你说这个不久?]
[每天吃饭都不知道干什么了谁懂啊。]
宋其松回:“这段时间确实是太忙了,后续会稳定更新。”
[更新什么?能不能补充一点你的恋爱日常?]
[加一啊啊,感觉最近松子看起来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一看就在爱里滋润过了吧哼哼!]
宋其松有些犹豫:“你们真的想看?”
[倒也不是想看啦,你想保护对方隐私是好的,我们只是这么说说。]
[111,但其实不露脸也行!甚至你们做个Q&A都行,毕竟松啊你这一路可真的是我们看过来的呢。]
确实,从确定心意到最后的确定关系,网络朋友们一直在帮他出谋划策。
宋其松端来砂锅放在炉灶上:“之后再说吧。”
[今天要做什么?]
“火锅。”宋其松说。
前一个小时原也就发消息说今天想吃火锅,讲他太累,主管像是什么抖S,恨不得让每个人都对他言听计从。
[冬天吃火锅好啊,冬天吃火锅最幸福。]
[支持支持,人多吃火锅感觉最幸福。]
宋其松准备着配菜,有搭没一搭地应着,突然,他好像听见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他抬起眼看去,是原也。
原也出门前被宋其松裹成白色的圆球,出发前神色还算正常,哪想回来时比他们初次见面还要阴郁。
宋其松正想开口,就看见以为死气沉沉的人一下有了精气,甩丢背包同风那样扑进他的怀里。
啪嗒。
洋葱球骨碌碌滚落地面。
但宋其松却接住了一个更为硕大的雪白团子。
白团子歪着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幽怨:“好累——”
直播间弹幕霎时炸开。
[]
[什么,这是什么情况?]
[等等,我来捋一下,所以不是姐姐是哥哥?]
[蛙趣,蛙趣,松子竟然真瞒着我们搞了个大的!]
[但是姐妹们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人长得好熟悉、、]
[我知道!!!原也是吧!]
下一秒,画面便被立马切断。
宋其松下了播,但对最后那条评论几乎抑制不住的心有余悸。
原也看他脸色不好,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
宋其松压下心里的不安,他努力让表情显得不那么凝重:“刚刚我开了直播,他们好像有人认出了你。”
原也眨眨眼:“这有什么,他们不会记得我的。”
宋其松还是忧虑,生活遍布引线,他不愿看见任何火星的存在。
原也继续说:“真的没事,之前也有人认出过我,但也只是拿手指指着我说了好久的你是那个谁。”
这事他经历太多,再说时间过去了那么久,谁会对一个几近查无此人的童星感兴趣。
宋其松这次勉强稳下了心。
原也又把自己团成球状滚在宋其松身上,松子抱着他躺在沙发,摸摸他头发问:“今天怎么样。”
原也小狗样拱拱他,声音闷闷:“超累,想跟你骂所有人,但是懒。”
宋其松顿了一下,接着鼓起勇气试探说:“没关系你可以在心里想,我能猜出来。”
原也抬起头,模样看着是十足不信:“真的?”
宋其松点点头,他握住原也的手。
“你想说主管连穿的衣服都要管很烦人是不是?”
原也眼睛瞪得好圆,他继续测试。
宋其松盯着他的眼,几乎是一字不漏地重述:“前辈也讨厌,见你第一句说的是长得好像小白脸。”
原也惊讶的表情更重。
宋其松摸摸他的脸,先要反击前辈:“不要听那个人乱说,你长得分明那么漂亮。”
原也还呆着,漂亮的眼睛却是一瞬不眨,宋其松听见他在想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宋其松说,乌沉沉的眼珠盯住他。
“哥哥,”宋其松深呼吸一口气,“其实我有一个秘密。”
原也极为缓慢地眨着眼,下一秒他就听见松子说。
“我能听见别人的心声。”
原也好恍惚:“这样啊。”
下一秒,宋其松就听见脑海里清晰传来一句话:
[尊嘟假嘟假嘟尊嘟尊还是假你说我说了几个嘟?]
松子:。
松子:“四个。”
松子严谨:“当然,如果要更严谨包括你后面那个的话就是五个。”
第50章 懒得说话怎么了
原也不得不相信。
他想起那会儿自己生病时宋其松模棱两可的话语:“所以那时候你是真的听见了?”
宋其松当然记得, 那时他撒谎说自己听不见心声,引导着原也原谅,也真切为此刻做好了铺垫。
“但当时道歉了,也为现在道了歉, 你也原谅了。”
毕竟当时他说的是:对不起, 骗了你一下。
原也不懂,怎么还有人能预支歉意的呢?
但他也并非真的因为宋其松的隐瞒而生气, 反而皱起眉问他:“那能听见心声是不是很苦恼?”
宋其松怔了下, 没想到原也先想到的是这里。
他一时之间还没从回忆里搜寻出能以佐证的案例:“…有吗?”
当然有。
原也说:“好比被迫听见不想听的回答。”
宋其松想起八岁时触碰妈妈手心听见的那句道歉。
“或者是很多人表里不一对你的诋毁。”
宋其松记忆里是高中同学擦肩而过时听到的那些恶意诋毁。
他垂下眼睛,后知后觉这些细碎的伤害:“但其实还好。”
原也不喜欢这个回答,他捧上他的脸:“但是当时很难过呀。”
是了, 情绪难以自控,覆水难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猛一下收回手, 沉默着表情吞下所有继续前进。
但松子说的也真心, 这样的痛并不刻骨铭心,只是沙砾, 他踩得多了,便也不再多痛了。
所以他抬起眼:“也只有一会儿,因为我只能通过触碰才能听见大家的心声,所以如果听见不好的我是能切断的。”
原也这才明白,他说:“我还以为以后得需要我来帮你捂住耳朵。”
“但捂住耳朵没用。”宋其松说,“这是心声, 不是说话。”
原也想了想:“那我应该说疯狂在心里说话只让你听见我的听不见别人的。”
宋其松这次毫不留情戳穿他:“但其实你每次都不怎么在心里想事。”
原也噎住,他乖乖坐好, 又游离似地逃避视线:“也没有…”
他不同意,连心声都懒得想这件事他可不能接受, 接受了这不就侧面证明他真的大脑空空?
再退一万步来说,人总是会有放空的时间,他只是恰好、碰巧、彼逢其时地以万分之一的概念和宋其松的频率错开。
就是这样,是因为概率所以导致松子很少听见他心声,绝对不是因为太懒。
怎么会没有?
宋其松觉得自己对于这件事最有发言权:“第一次握你手的时候就一片空白,后来好几次也是,对了第一次听见你心声的时候是——”
松子突然打住。
原也歪头:“我想的是什么?”
宋其松不知道该不该说,但看原也眼神实在探究,他有些动摇:“你真的想知道?”
每当一方说出这样话的时候往往隐喻着一种暧昧不清的禁忌,原也想不到自己会想什么,他难道在骂人?但他一般连恨人都懒惰,更准确来说,是觉得对方出现在自己大脑里都显得晦气。
又或许是在想松子的事情。
刚开始觉得他很装?这也不可能,第一次见面时原也熬了个大夜,困得要命,宋其松在他这里的初印象就是一个长得很高帮他挡了点太阳的弟弟。
后来熟悉了更不可能有什么负面的想法,毕竟松子于那时的他而言是厨子是弟弟,是让他不至于饥一顿饱一顿的大善人。
原也实在想不到,他更不明白自己当时想的什么能让松子如此为难。
“真的。”原也说,“我当时想了什么?”
宋其松稳稳盯住他几秒,像是以此来鉴定他的决心,见他还是那派无暇纯稚的样子后又觉得还是不说为好。
“算了。”
原也不同意算了,他跨坐在宋其松身上以此压制:“说,你让我真的很好奇。”
宋其松被他箍得动弹不得,冷不丁来一句:“好奇心害死猫。”
原也说:“害死我都没关系。”
宋其松捏住他的嘴:“不可以这么说,现在你需要呸三下。”
原也完全是下意识,死在他这里有时说得太多了,多到那会睡觉时都觉得自己被满屋的字眼淹没,以至于他对这些百无禁忌,但妈妈会,爸爸会,宋其松也会。
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字正腔圆了说了三个呸。
宋其松拧起的眉头这才松下:“以后不能这么说知道吗?”
原也乖巧蹭蹭他的手,眼睛一瞬不眨盯着他,宋其松听见原也想:
[知道了宝宝,对不起。]
讨巧也是他的一重天赋。
原也认错态度果断又极好,宋其松哪有什么再继续矫正的心,便又将话题带了回来。
“第一次听见你心声时你想的是——”
原也竖起耳朵。
宋其松试图一字不漏地复述:“他怎么一直摸我手,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原也:……
原也懵住。
整个人像座冰雕动在那里,宋其松怕他太尴尬手刚触碰上去冰雪便刹那融化,血液上流比宋其松手指触碰的速度要快,刚碰上去,原也整张脸便红了化了。
眼睫比囚在掌心的蝴蝶翅膀煽动的还要快。
宋其松听到的是满屏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很少见到原也有如此大波动的情绪,甚至连他们亲吻时都没有,他第一反应是新奇,后来才是莫名其妙的吃味。
怎么连尴尬都能比同我接吻还要刺激?
宋其松稳住他:“说完了。”
原也:“啊,完了。”
一语双关。
宋其松没忍住笑:“你没完,还好好的和我一起呢。”
但原也并不这么觉得,他一头栽进宋其松的脖颈,声音闷闷地传出:“好可怕。”
宋其松扶着他腿又把他往上托托:“不可怕,挺好玩。”
原也摇摇头:“不好玩。”
发丝摩擦脖颈的声音像树叶沙沙作响,宋其松有些发痒:“还好啦,反正你想的也没有错,我确实对你有意思。”
原也在这时候总要争先,但他声音还是幽幽:“我也有,我对你也有一百个意思。”
“那也一语成谶了。”宋其松试图总结。
“但当时你真的很奇怪,”原也直起身,脸颊还是红着,但神色却支棱起来,颇有种秋后算账的气势,“你那时候一直摸我手,谁会莫名其妙就先摸别人手?”
宋其松顺着他话说:“那确实,当时是我考虑不周,一直觉得这个人怎么那么奇怪没有心声……”
原也打断他:“奇怪是一种天赋。”
宋其松十分认可他的天赋:“确实是不得了的天赋。”
话说开了,原也是越发对松子这个技能好奇,连着今天上班的疲惫都一扫而空,眼睛像是盯住超大型玩具那样发亮。
宋其松下菜的动作都僵硬。
他双手投降:“又要做什么?”
原也拿指尖点他,像打摩斯密码那样,于是宋其松脑海里颇有规律传来心声:
[好…好神…奇]
断断续续。
他头一回发现原来听心声也需要稳定的信号。
宋其松配合他,转述出来的话语连节奏都一致:“好、好神、奇。”
原也就笑,眼睛笑得都弯弯。
他说:“你卡了。”
宋其松哼一声,一边把配菜全都倒进锅内一边回:“对,我卡了。”
原也简直是好奇宝宝:“所以刚刚心声也是断断续续的是吧。”
宋其松点头,又忙着把火锅端到桌上,原也也不闲着,跟着把饭舀上,习惯性每给松子舀一勺就压实再舀。
递到他手上,便是一碗平平整整但十分敦厚的米饭。
宋其松:“又那么多。”
话看起来不满,但语气却是撒娇。
原也知道他,把筷子给他递过来一边说:“你还要长身体。”
宋其松不同意原也把他当弟弟,自从他们同居之后,时不时就会产生类似的对话。
松子:“我已经不是弟弟了。”
原也嗯嗯几声,挑了几颗娃娃菜问他:“娃娃菜吃不吃?”
松子:“你下吧。”
原也于是撕下来几瓣下进火锅。
松子看他没动作才又重复:“我真的不是弟弟了。”
原也这才认真抬眼,表情在氤氲雾气另一头,叫宋其松看的并不太清。
“我知道呀。”原也坦诚,“在很多方面你比我熟悉适应太多。”
好比生活。
宋其松是生活的巨人,生活在他手里轻而易举,他能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但原也却是生活的矮子,他时常被生活这座五指山压得紧紧,索性躺平,只在忍不了的时候翻个身。
而自从他们见面,尤其从他们同居开始,原也便越发感觉生活的迷障都散开许多,至少他不再感到太累,至少偶尔他愿意多走一步多动一脚把自己从山下挪出。
在这些方面,原也并不避讳承认,宋其松先他一步的人,是他生活上的哥哥。
但在实际的年龄身体方面,松子却又是实打实的弟弟,他们差了近三岁,原也高中时宋其松还在初中,这三年是切实的存在着,身体更是如实的记录者。
所以他说:“但是从生理方面来说你确实还在能长的年纪,从这里来说,你就是弟弟。”
说着又捞起刚刚煮好的牛肉放进宋其松碗里:“多多吃肉。”
宋其松知道原也的话没错,他纠结的也并非是年纪,而是态度,他想的是以恋人的身份和他共处,而不是时不时蹦出来所谓弟弟身份,那样让他总忍不住怀疑他们目前的关系只是兄长一种下意识却不自知的向下兼容。
但他想他太懂原也,一朵习惯性在人群中蹲着的蘑菇,要他真的像哥哥那样拥有责任承担责任也难有,所以宋其松每次说出这样的话也并非指责或是点醒,而是一种预警,一种专为原也设立的心灵钢印。
不是作为弟弟的身份来恋爱,而是作为宋其松本人。
酒足饭饱,原也就容易发困,他的生活完全是彻头彻尾的咸鱼,他有试图清醒,但宋其松摁下他。
“你睡吧。”
声音是魔咒,耳朵刚一接触到松子的话语原也便感觉浑身上下像是被薄膜包裹,一切都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一切都是雾蒙蒙,但他努力提起精神,眼睑半阖,眉头微蹙。
松子整理餐桌的身影好像分手厨房里的小人,原也看着看着,周围一切似乎都童话化。
他思维又开始不受控制漫游,想到游戏想到动漫小人,想到岸边露伴想到绿色想到一棵树,他想到宋其松。
对。松子,心声,还有一个我。
我是什么?懒惰,咸鱼,得过且过,一朵蘑菇和被风吹走的蒲公英。
电光火石间,关键词在脑海中串联成线,原也迷迷糊糊叫起宋其松。
“松子。”
宋其松转过身:“怎么了?”
他看见原也努力睁开眼,神色朦胧着问他:“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不说话?”
宋其松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他就听见原也说:“反正你可以听见我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