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南巡

    六月初时,康熙爷定下了十月去江浙一带南巡,此番南巡的主要目的是对治理黄河、淮河工程进行验收。

    胤禛被点了随行,还有太子、三阿哥、五阿哥、十阿哥和十三阿哥。

    虽江浙离京城并不算远,可一来一去也要一个多月,身边自是要跟着侍奉的人。福晋要忙着府里的庶务,自然抽不开身,况且她还要筹备明年二月弘晖的婚事。眼看到了九月下旬,马上要出发了,福晋特来请示胤禛出门要带谁去。

    胤禛听了福晋的来意,手中棋子不停,问道:“福晋意下如何?”

    福晋将算盘缓缓托出:“二阿哥还在庄子上养病,弘时也才开蒙读书,李氏自是忙的走不开了。四阿哥才满周岁,离不得额娘,富察氏也就先不去了。妾身想着,今年新入府的三个格格,爷便挑两个称心的带着。”

    胤禛顿了顿,说:“福晋考虑的很是周全。年氏闹腾,耿氏话多,爷此番有政务在身,顾不上她们,免得她们路上生事。倒是钮祜禄氏是个性子稳重的,便带上她吧。”

    福晋心里一紧,这钮祜禄氏平日里不声不响,不知何时入了四爷的眼。她有心抬举年氏,有些不甘心道:“只带钮祜禄氏一个,会不会人太少了些,妾身怕伺候不好四爷。”

    胤禛眉眼舒展了些,道:“福晋说的是,且钮祜禄氏入府日子尚短,确实会伺候的不周到。”

    福晋有些困惑,年氏和耿氏入府的日子也同样短呀,听爷的意思是想带个老人,莫非是宋氏

    可胤禛根本没想起宋氏这个人,站起身来走到书桌,抿了口茶道:“四阿哥也不小了,眼看过了眼就要三岁,且府里这么多下人伺候着,哪能照顾不好一个婴孩呢?就让富察氏跟着伺候吧。”

    福晋心中涌上一股酸水,四爷在这里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不是心里想着富察氏,这么多年了,任凭府里进了多少人,富察氏在四爷这里从来都是头一份的,也不知道这富察氏那里好,竟让四爷上了心。论容貌,早年时比不过李氏,如今年岁上来,也比不过刚进府的年氏。论性子体贴,府里的宋氏和钮祜禄氏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她和胤禛是早年夫妻,别看她们感情这些年来生疏,可她对四爷是最了解不过。四爷若是对一个人上了心,那便是事事都惦记着,事事都护着。可若是一个人入不了他的眼,再多的心思都是白费

    福晋心里知道胤禛主意已定,甚至是他早都算计好她想说的这些话,只等她来找他,便也不再多说,点头应下去筹备几日后的出行事务。

    福晋派人给幼姝和钮祜禄氏递了消息,她心思一动,也派人去烟雨小筑告诉了年氏。

    那正院去通传的丫鬟是个人精,三言两语就把年氏挑唆的坐不住,年氏当即起身要去前院找胤禛。

    年莺莺风风火火的赶到前院,没想到还没跨进院子的门就被侍卫拦下了,年莺莺入府还没有半个月,且后院的女眷除了福晋是不准来前院的,是以那侍卫也不认识她,可看这穿衣打扮就知道是个格格品阶,也算不得客气,语气重了些,“不知是那位格格,没有四爷的通传,后院女眷不得靠近前院。”

    年莺莺愣了下,她确实没有四爷的通传,是自己过来的,她伸手一指,颐指气使道:“你去给本格格通传一声,我要见四爷。”

    那侍卫摆着脸,一丝不苟道:“请问是那位格格,因何事要找四爷?”

    年莺莺有些张不开嘴,她总不能和这个下人张嘴说自己来这,是想求四爷此次南巡带上她,便有些无理取闹的嚷嚷道:“我的事难道需要请示你一个下人吗?你只管通传罢了。”

    侍卫不理会他,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

    年莺莺见状就想往里面闯,她猜测那下人也不敢和她动粗,没想到她刚一抬步,那侍卫就反手将身后锋利的大刀抽了出来,利落的挡在她身前,沉声道:“格格请留步!”

    年莺莺被唬了一跳,没想到这侍卫竟然动起刀枪,当即吓得退后两步,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那大刀在阳光下泛着光刺得她眼睛疼,又气愤连个奴才都敢冒犯她,坐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前院这么清净的地方,便是叫嚷几句屋里也能听到,更别说年莺莺的哭声了。胤禛正在午休,被吵了起来,他披着衣服走出去,看见年氏正坐在地上撒泼,旁边苏培盛吓得脸色发白的哄着她“小祖宗,年格格您快让奴才多活几年吧,四爷正在午睡呢,把四爷吵起来了,咱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啊。”

    年莺莺见状哭声更大了些,想着把四爷吵醒更好呢,让他好好处置这个以下犯上、狗胆包天的奴才!顺便让他怜香惜玉,带着自己去南巡

    胤禛的脸黑的和墨一样,他单独只见了年氏两次,两次睡觉都被她吵醒了,再好的脾气也被她作没了。

    胤禛冷着脸走上前,开口如同冰冷的雪渣子一般,“何事在这里喧哗?”

    年莺莺看见胤禛有些怂,哭声下意识的止住了,抽抽嗒嗒的说:“我想进来,那个侍卫却拦我,还把刀拿出来了,我害怕呜呜呜呜呜”

    胤禛看了一眼那个侍卫,唔,原是府里白家的家生子,不错,是个可造之才。

    胤禛忍着怒气问年氏:“你来这有什么事?”

    年莺莺有些委屈道:“我也想跟着四爷南巡”

    年莺莺的侍女和苏培盛都屏住了呼吸,只等着四爷的雷霆之怒,没想到胤禛转身就走,扔下一句话“那便跟上吧。”

    年莺莺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成了?她也能跟着四爷去南巡了?就这么简单?年莺莺欣喜若狂,由侍女扶着从地上连忙起来,喜不自胜的回烟雨小筑收拾东西,看来四爷真是个心软好说话的人。

    留下苏培盛和侍卫面面相觑,两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天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四爷竟然没发火?还同意了?

    第82章 算计

    雍王府西院

    “回侧福晋,四爷说了,这四阿哥翻了年就要三岁了,且府里这样多的奴才伺候着,出不了差错”幼姝抱着刚学会走路,还在流口水的四阿哥,听着正院奴才传话,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

    如今四阿哥满打满算才一周半,是个不懂事的婴儿,除了知道尿了哼哼两句,饿了哭着找额娘外,就是每日颤颤巍巍着迈着小短腿在榻上走来走去,时不时摔个狗啃泥。

    幼姝看着还呵呵傻笑的四阿哥,不禁有些发愁,南巡一事她确实挺心动,先前几次出巡,胤禛都没带家眷,且这次去的是江浙,虽说到了就要十月中旬了,可南方天气还暖和,她自从来到清朝,还没有离开过京城呢。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四阿哥,府里的奴才们必然会尽心护着,可这院里到底是没个主事的人,府里其他女人又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出去玩事小,儿子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

    珠珠这时挺身而出,拍了拍胸脯豪气道:“额娘,你放心去吧,珠珠会保护弟弟的。你去争宠吧额娘!”

    幼姝差点心梗过去,她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闺女可怎么办啊。她心里突然有些埋怨胤禛,珠珠才九岁,还是个孩子,且又是整日惹事的熊孩子,比四阿哥还离不开额娘,非让她跟着去南巡,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呢。

    这时苏培盛求见,幼姝忙让他进来。珠珠坐在榻上晃着腿道:“苏公公,你也跟着阿玛去南巡吗?”

    苏培盛笑得眯起眼道:“三格格,奴才不去。”他看着幼姝,道:“四爷知道侧福晋担心走了之后,没人看顾三格格和四阿哥,特地命奴才留在府中照应,届时将四阿哥和三格格都接到前院去住些日子,一直到侧福晋您回来。您就放心吧,有奴才在,有谢嬷嬷在,有前院的一众奴才在,必定不会让两位小主子有事的。”

    幼姝松了一口气,心里如释重负,苏培盛是胤禛的心腹,能力手段自是不在话下;谢嬷嬷是胤禛的奶嬷嬷,在宫里时从胤禛出生就护着他周全,原已经被从宫里接出来在庄子上养老了,如今想必是特地叫回来的。

    幼姝浑身觉得轻松起来,既然胤禛已经事事都考虑妥当,她就愉快的准备几日后南巡的行囊。

    某皇子府内书房

    “呵,之前废过一次又如何,皇阿玛还是最宝贵他这个儿子,从一出生便是,他便事事都高出了我们一头,现在去南巡,也不忘带着他。”

    一位身穿紫貂绣四蟒、石青色龙褂的男子站在书桌前,面色阴沉,眼神阴郁不明。他前面站着几位幕僚,正皱眉深思,时不时进言几句。书房门口还站了四位侍卫在把门,整个院子外静悄悄的,四周无人敢靠近,便是连个家雀的影子都没有,诺大的地方毫无生气,添了几分死寂。

    一位幕僚上前拱手说道:“今上这次特意带着怕不仅是为了彰显对他的恩宠如同往昔,更是想替他拉拢南方官员的势力,特别是江浙一带,历来盛产文人骚客,在民间,这些读书人的力量不可小觑,今上的心思实在是值得琢磨啊”

    “碰——”那男子听了这话怒极,将桌子上的茶杯重重的摔在地上,茶杯摔得四分五裂,水溅了一地,惊了几位幕僚一跳,纷纷劝说“主子息怒。”

    那男子攥紧了拳头,不甘道:“这么多年了,皇阿玛还是这么偏心他!不过是会投胎,有个嫡子的身份罢了,文韬武略有哪一样出众!这太子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坐!”

    几位幕僚听了这话脸色未变,似乎这等大不逆之言已经听得司空见惯。

    坐在上位的男子眼神如淬毒的毒蛇一般,慢慢说道:“你们说,有什么办法,能将他从这个位子上拉下来呢?”

    一位幕僚擦了擦额间的汗,壮着胆子说:“依在下看来,此次南巡就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今上今上年事已高,留给咱们的机会不多了”其他人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心跳如雷,这话实在是大胆,传出去是会诛九族的!

    上位的男子听了却没有发怒,这话虽忤逆了些,却是实话,他挥了挥手,道:“你继续说。”

    那幕僚声音压低几分,道:“今上最忌讳的,一来是结党营私,二来便是残害手足,在下有个主意,在南巡的时候,要”

    听他说完,男子眼睛一亮,赞道:“果真不错,是个好主意!”他双眼闪烁,脸上皆是兴奋的神色,仿佛已经看到了太子再度被废,自己坐上龙位的场景。

    有位面相敦厚的幕僚,却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这法子是好,可却着实阴毒了些,毕竟是同父所出的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竟然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这是活活要了他们的命啊

    南巡出发当日

    幼姝依依不舍的和两个孩子道别后,就坐上马车出发了。此次南巡不到两个月,康熙爷的意思是要赶在年节回来,她也只带了春夏一个丫鬟,秋冬让她留在了府里照看两个孩子。

    但就这么短的时间,她竟然也收拾了满当当的一马车的行李。四爷在前面坐一辆马车,她自己一辆,钮祜禄氏和年氏在一辆,后面跟了四五辆马车的行李。

    她已经尽力在缩减行李了,可这马车紧赶慢赶,路上也要小半个月,吃喝拉撒睡都要在马车上解决。且她身为侧福晋,到了江浙,少不得要接见当地的官员女眷,应酬的衣服首饰、准备的人情往来的礼物,桩桩件件都不能少。

    但是身份高的好处,便是她能独享一辆马车,且马车要宽敞许多,又铺了厚厚的垫子,别说她和春夏两个人,就是再来四个人也坐得下。只是还没等她享受,就被四爷叫去前面笔墨伺候了。

    等她过去后,才发现她的马车和胤禛的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胤禛的马车足有她的两个大,别说躺下睡觉了,便是在里面打几个滚都可以。

    起初幼姝还不想来,等进来之后便不想走了,磨磨蹭蹭的从早上待到晚上,一直蹭吃蹭喝,虽说也磨了一会墨,可也时不时伸手吃几块炸的金黄酥脆的千层酥,喝两口雨前龙井,过了一会又支着脑袋开始犯困。

    旁边专心读书写信的胤禛也没理她,等写着写着字,突然毛笔在墨盘里沾了几下都没沾上墨,抬头一看,发现幼姝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的睡着了,手里还不忘攥着墨锭。

    胤禛有些无奈,才磨了半个小时就困了,也是个奇人。他俯身将幼姝抱起来,放在榻上,替她脱了鞋子摘下发簪,幼姝一沾上榻,便很自觉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起来。

    胤禛叹了一口气,拍着她哄着道:“睡吧。”

    而年莺莺却没有那么舒坦,她大小姐的做派还没改过来,这次出门带了两个丫鬟,加上钮祜禄氏和她的丫鬟,五个人挤在一个小车厢里,别说睡觉了,便是翻个身都难动弹。她脸色难看得很,钮祜禄氏也不看她,倚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年氏无人和她说话,路途漫长,憋了一天都难受。

    马车赶路虽走的是官道,但速度不慢,特别是她们这样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眷,更是身子娇弱,寻常爬山去躺寺庙,回来都要在床上躺好久。

    特别是年莺莺这样身子娇弱,自小汤药不离手,生长在富贵窝里被千宠万宠的娇花,更是受不住。马车一颠一颠的,让她坐不安稳,在路上多是些干硬的冷食,她也吃不下去饭。这一天没吃饭,胃先受不住了,开始胃痛。年莺莺在马车上又哭又闹,可这路上,荒郊野地里也没个大夫,也没法抓药。

    且除了雍亲王府,这队伍里还有万岁爷和宫里的娘娘、其他的皇子福晋在,哪里会管年莺莺的死活呢?她晕车的厉害,好几次下车要吐,刚一下去呼吸了些新鲜空气,便不想吐了。上了马车一颠簸,又开始想吐。她胃里都是空的,自然没有东西能吐出来,这样折腾几次,人也憔悴了。

    这时马车硌上了一块石头,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年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下钮祜禄氏头都大了,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和年氏一辆马车。年氏白日里折腾了一天,她也总不好在一旁看热闹,便也忙前忙后的照应着。本来她们这辆马车便渐渐的落了下来,有些惹人眼目,年氏还偏偏晕了过去。

    钮祜禄氏看着在年氏身边哭哭啼啼、六神无主的两个刚满十岁的小丫头,再好的脾气也被惹怒了,出声呵斥道:“哭什么哭?年格格只是晕车晕了过去,再这样闹腾,我便禀了四爷重重的罚你们!”

    钮祜禄氏平日里温温柔柔的,连大声说话都不曾,她一发火还真把两个小丫头给唬住了。钮祜禄氏忙派人去前面禀告四爷,高低是个出身高贵的格格,晕倒了也不能把人晾着。

    前面马车上,胤禛刚用完晚膳,出行的时候幼姝特地带了牛肉干和酱菜,这味道倒是让他想起当年征战噶尔丹的时候,幼姝给她大哥送吃的,他扣下几瓶吃食一事。

    一边和幼姝说着当年的趣事,一边就着烤饼吃着肉干和辣椒酱,幼姝又让人用热水冲了两碗胡辣汤,热乎乎的汤一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胤禛和幼姝刚打算休息会,换了衣服躺下后,就听见外面下人来报“四爷,年格格晕过去了。”

    胤禛:幸好这次我还没睡着。

    第83章 矫情

    “四爷,年格格晕过去了。”

    听了这话,胤禛太阳穴突突的一跳,感到有些头疼,他狠狠的闭了下眼睛,然后

    然后躺在榻上抿着嘴不出声。

    幼姝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道:“爷”难道不去看看年氏吗?

    她刚一出口,一根食指就抵在她的嘴上,对上她的是一对熟悉的凤眼,透露出几分狡黠,胤禛慢条斯理的张口无声道:“别出声,就当是我们已经睡了。”

    原来一个堂堂的亲王还要装睡糊弄人,胤禛素来都是稳重沉稳的,倒是难得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幼姝被逗得一笑,翻身钻进他的怀里,搂住他的腰身,也闭上眼睛,睡觉睡觉,至于什么年氏就暂且抛到脑后吧。

    闭上眼后,就感受到了身体的乏意,慢慢的两个人就相拥着真的睡了过去。

    禀报的奴才半天见没有回声,搔了搔脑袋,这可如何是好,四爷估摸着已经歇下了,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把四爷叫起来啊。

    奴才便如实告诉了钮祜禄氏,钮祜禄氏默了默,她也没那个胆子把四爷叫起来,又看了看晕着年格格,一改往日的呱噪,倒是安静得很,其实年格格晕着也挺好的

    钮祜禄氏取出二两银子打赏给那个奴才,叮嘱他:“你去四爷马车旁守着,等四爷醒了,便把年格格晕倒一事告诉四爷。”

    那奴才欢天喜地的收下银子,高高兴兴的过去了,心里连连感叹,还是钮祜禄氏格格会做人,出手又大方,比起那位事多又刁蛮的年格格,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夜已深,幼姝才悠悠醒来,一旁胤禛还在熟睡,她想了想,便披着衣服先去探望年氏,好歹她也是府里的侧福晋,如今福晋不在,她就是主事的人。

    等她过去之后,年氏已经醒了过来,穿着中衣,披着一件披风倚在窗边,脸色惨白,头发凌乱,嘴唇毫无血色,额间还有细密的汗珠,她贴身丫鬟正服侍着想喂她水喝,年莺莺正耍脾气不喝。一旁的钮祜禄氏隔着两个丫鬟坐着,离她远远的,好似生怕惹上她。

    马车狭小,见幼姝过来了,几个丫鬟连忙下来,钮祜禄氏也下来请安,幼姝撩了下帘子看了眼年氏,果真是遭了大罪,瞧起来很是可怜。

    幼姝问钮祜禄氏,“年格格可好些了?”

    钮祜禄氏小心翼翼的斟酌道:“年格格已经醒了有一会,估摸着已经缓过来了。”

    幼姝点了点头,没事最好,她也懒得管年氏,打不得骂不得,还一堆事,于是便不痛不痒的说了两句:“这两天,便劳烦钮祜禄格格多照顾下年格格,再坚持几日便走水路了,到了码头,差人去附近的药店抓两副药给年格格服下。”

    年氏身边的丫鬟连忙应下。

    年莺莺虽然在一边难受一边默默流泪,可耳朵却竖的直直的,听到幼姝说的话,立马腾的—站起来,一把拉起帘子,涨红了双脸激动道:“还要走水路?”

    天呀,在平地上赶路她都晕成这样,还要走水路,她还活不活了?

    幼姝有些戏谑的打量了她两眼,悠悠道:“钮祜禄格格说的不错,年格格果真看起来要大好了,这头也不晕了,胸口也不疼了,说话也伶牙俐齿的。”

    年莺莺的脸更红了,这话说的她如同装病一样,立马抢着道:“方才是真的难受。”

    幼姝好整以暇的点了点头,调侃道:“现在不难受就好,好好休息两天准备走水路。”

    年莺莺一听,竟然真的要走水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呜,我不要走水路,我要见四爷。呜呜呜呜”

    幼姝轻轻摇了摇头,道:“年格格的规矩学的不太好。”

    “确实学的不太好。”

    这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男低声,是胤禛走了过来,他抬手扶了把正要行礼的幼姝,看着年氏,目光有些冷峻,“既然走不了水路,那爷就派人把你送回府里。”

    这话把年氏吓了一跳,瞬间不哭了,她可不想回府,这可是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才出发第一天就被送回去,也太丢人了。

    吓得年氏连忙摇头,慌道:“我妾身妾身不要回去。妾身能坚持住的。”

    胤禛面无表情,冷酷道:“那接下来几日,都不许生事,莫要耽误爷的行程,否则后果自负。”说完便拂袖而去。

    幼姝看着他潇洒的背影,深藏功与名,只想竖起一个大拇指,说到治年氏的矫情,还是得四爷来。

    等回到马车中,胤禛的满腹牢骚就憋不住了,百思不解道:“年遐龄是个寡言的性子,亮工(年羹尧的字)虽鲁莽浮躁了些,却也不爱多言,怎么这年氏是这么是这么个”博览群书、五岁就开始读四书五经的胤禛竟然有卡词的一天。

    “矫情!年格格就是矫情。”幼姝体贴的接了句。

    胤禛看了她一眼,没接话,心里在想,年氏确实有些矫情。

    幼姝好奇的问道:“那爷为什么还要带她来南巡?”

    胤禛一脸老神在在的样子,稳操胜券道:“等着吧,不出两天,年氏就受不住了。若是不带她出来,她就会没完没了的闹腾,让她遭一回罪,以后都不会出来了。”

    幼姝半信半疑。

    结果第二天中午,下人来报:“四爷,年格格晕车的厉害,想要回府。”

    幼姝默了默,这就半天就受不住了,昨天说的话今天打脸,年格格也是个人才。

    胤禛利落的派人将年氏送回去了,年莺莺此次浩浩荡荡争取的南巡之旅,为时一天半。

    年氏打道回府,不仅是胤禛和幼姝松了一口气,就连钮祜禄氏格格也长松了一口气。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按照行程,本还有三五日就能到达江浙,结果途径山东的时候,在济宁一带今年遭到了百年不遇的干旱,灾荒使得每日都有上百的灾民饿死,不知从哪里打听而来的消息,几百位灾民竟然沿路将皇家的队伍拦了下来!

    第84章 刺客

    济宁州

    梁山县黑虎庙乡高堂村

    “虎子,快点回来,你娘又饿晕了。”

    正撅着屁股、在地里扒拉着野草的虎子,听了隔壁婶子的话,一下就直起了身,因动作太快眼前黑了一片,脑袋嗡嗡直响,好一会才缓过来。

    他抓着好容易才找到的两颗已经枯黄的荠菜,连爬带滚、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家。一个屋檐上还滴着前两天积存的雨水、几处墙角露着风、墙身昏暗、屋内不见亮光的土坯房,就是虎子的家。

    虎子娘正晕倒在炕上,旁边还有一碗水,锅里还有几个混着糠皮和草屑揉成的窝窝头,可那窝窝头和婴儿的拳头差不多大,屋里一览无余,看样子是他们仅有的口粮。

    虎子有些慌张又熟练的捏着他娘的人中,狠狠地掐了一把,虎子娘两眼一翻,晃了晃神,醒了过来。

    虎子忙从锅里拿出一个窝窝头,递过去已经擦净了泥土的荠菜,哽咽着说:“娘,你快些吃点东西吧,这几天你都晕倒第三次了,这样下去,你就….”

    虎子娘干枯着双手摸了摸野菜,眼前沁出几滴泪,说:“家里就这点粮食了,娘这身子已经不行了,还是你吃,你好好的替娘活下去。”

    虎子听了这话忍不住抱着他娘号啕痛哭起来,半大的小子哭的让人心痛,他搂着娘亲单薄瘦弱的都是骨头的身子,哭道:“娘,爹和妹妹已经饿死了,这个家只剩下我们俩个了,你一定要活下去啊,我我去隔壁婶子哪里借点吃的。”

    虎子娘苦笑着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别去了,咱们村子里,那家不是这样,去了只会吃闭门羹,现在大家都是挨着,等挨过这个秋冬,明天春天来了就好了。”

    虎子突然想起什么,忙道:“娘,我明天去山上,听隔壁大福说,山上有种白色的石块,那玩意吃了能顶饱哩。”

    虎子娘听了这话激动起来,一下气顺不过来,连连咳嗽了几声,才大喘着气道:“不许去!你爹说了,那石块里面都是石灰,吃了能要人命的!你不许去!”

    虎子沉默了会,半响才用毫无生气的语气说道:“这样下去,迟早也会饿死的,反正怎样都逃不了一个死……”

    次日

    虎子在盯着她娘用了饭之后,扛起小锄头,跟着村里的男人孩子一起,登上了山。等上了山后,才发现到处都是裸露的石头和荒地,就连那种“白石块”也罕见稀少,要在地里刨半天才能找到。

    虎子饿的两眼发晕,只能跪在地上刨着,过了一会,隔壁大福也来山上了,他走到虎子身边,垂着头,眼圈发红,抽泣道:“昨晚我奶奶去了……”

    虎子听了之后,攥紧着拳头,双眼红的布满血丝,愤怒的一拳砸在地上,恨到:“难道老天爷要让我们全村人活活饿死吗?今年一直没下过雨,夏天的时候好歹有官府的救济粮,这几个月,县城里有钱的人家都逃走了,连县太爷也跑了,是要断了咱们所有人的活路啊!”

    大福哭了好一会才停下来,道:“虎子,咱们要不要明天去荷花村看看哪里还有没有粮食?荷花村一向富庶,虽然今年也没下过雨,但总比咱们村好点。”

    虎子眼睛望向前方,有些绝望道:“我听说,荷花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旁边一个大爷听了他们的话,慢慢拄着拐杖走了过来,叹了一气道:“不错,荷花村比咱们村的状况还要糟糕,荷花村之前富庶是靠着官道,来往有商贩做生意,可是皇上要南巡,过两天要走那条官道,为了怕惊扰圣驾,官府便下了命令,将荷花村的整个村庄都扒了,每个人给了二两银子打发,现在不知道村子里的人在哪里流浪呢…”

    大福听了这话惊呆了,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虎子听了这话气的浑身发抖,有些口不择言道:“我们这些老百姓都要饿死,皇上竟然还要去巡游,还把村庄给扒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嘘——小孩子不要胡说!”那大爷竖着眉头训斥了句,便拄着拐杖慢慢的走远了,其实虎子这孩子说的也没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无论哪朝哪代,苦的永远都是他们这些老百姓……

    虎子死死咬着牙看着荷花村的方向,身子气的浑身发抖,眼里全是仇恨和震怒……

    御驾的车里

    康熙正在躺在黄花梨木贵妃榻上,车厢内铺着栽绒双狮戏球地毯,一旁有鎏金浮雕火焰纹赤金香炉焚着龙涎香,旁边红木小几上摆着松子百合酥、椰香糯米糍、团圆蛋香酥等几样糕点,还有一盘荔枝,仔细看荔枝上还透着丝丝冷气,显然是在冰窖里存了一段时间。

    旁边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庶妃,一个正脱下护甲,用水葱似的纤纤玉指仔细剥着荔枝的果肉,一个正捧着一本诗集,封面写着《少陵野老选集》,带着软糯的南方口音细声细语的读着上面的诗句。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一旁康熙眼皮微微一动,慢悠悠的叹了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论诗,还是当属李杜二人写得好。”

    旁边庶妃听了之后,温柔小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皇上说的是,妾身受教了。”说完面上不见丝毫波动,继续挤着嗓子柔声的读下一首。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

    半刻钟后,康熙敲了敲车窗,问随行一旁的大太监梁九功:“先下到哪了?”

    梁九功忙回道:“回万岁爷,现下到了济宁州一带,约莫今天酉时就能过了山东地界了。”

    康熙沉吟道:“济宁州…朕记得前两天山东巡抚还上阵子,说今年济宁州的收成比去年翻了三成…”

    梁九功忙拍马屁,用充满喜意的语气道:“哟,这可是老百姓的服气呐!万岁爷一直心系百姓,连这样的小事也记得清楚,老天爷开眼,自然保佑着地里的收成。”

    康熙轻轻皱了皱眉头,语气里带着些疑惑:“可是今年少雨,京城也就春日时下了几场,山东和京城离得这样近,怎么没影响吗…”

    梁九功正绞尽脑汁如何回万岁爷的话,山东下了几场雨,莫说是他,怕是连那山东巡抚肚子里也不清楚,正当这时,突然从远处由远到近听到了一场密集急速的脚步声和咆哮声。

    康熙听了一会,原以为有雷声起,要降雨,但是听着听着,声音越近,越不像是雷闪声,反倒是人的声音……

    这时梁九功颤动着双腿,哆哆嗦嗦的颤声道:“启禀…启禀万岁爷…前面…前面有刺客!快护驾,护驾!”

    康熙面色一沉,睁开锐利的双眼,撩开窗帘,只见远方有上百位衣衫褴褛、身形瘦弱、举着锄头和铁锹的灾民叫嚷着冲了过来!

    第85章 觉醒

    从远方跑过来乌压压一片的人,等到了眼前,才发现不过是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个个面黄肌瘦的灾民,它们穿的破破烂烂,有的衣不蔽体,露出了身上干瘦的肋骨。

    他们虽然拿着锄头和铁锹,可当御前侍卫将长/枪和大刀齐刷刷的对着他们时,又慌得呆在原地瑟瑟发抖,有几个胆小的半大小伙子,竟然当场吓得尿了裤子,哭着要回身往家的方向跑,却都被侍卫抓了起来。

    带头的虎子看着华丽尊贵的御驾、个个气宇不凡的御前侍卫、锋利尖锐的长/枪,开始害怕起来,手里攥着的铲刀不住的抖,两腿发软,面色开始发白。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脑子一热,就召集了村里的百姓拿着称手的家伙跑了过来,他也没想通自己要干什么,难道是要造反不!他就是个穷老百姓,哪有这个胆子和皇上作对呢?天啊,他竟然还举着铲刀?他想干什么啊,难道是要弑君吗?!

    虎子反应过来,吓得一身冷汗,手突然没了力气,啪嗒一声,铲刀就掉到了地上,接着叮叮咣咣一阵声响,大家手里的“武器”都掉到了地上。

    虎子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是应该在山上挖石块吗?为什么突然到了这里,他到底是怎么起了这个念头,对了,因为荷花村被扒了,因为他们都吃不上饭,因为村里每天都有人在饿死,因为他们已经活不下去了!

    虎子站直了双腿,他突然想清楚了,他要为全村的人,为那些饿死的人,为荷花村的人,向官府,向皇上讨个公道!他们一直踏踏实实、老实本分的种地,没有犯什么罪啊,老天爷突然就不下雨了,官府也不管他们的死活,他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他要来问一问皇上,为什么不给他们送粮食?为什么县里的官员都早早的跑了?为什么他们只能等死?

    康熙的御驾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侍卫,个个都是武功高强、出类拔萃的大内高手,甚至在不为人所知的暗处,更有数十位身经百战、以一当十的暗卫在伺机而动

    车里两个庶妃已经哭的梨花带雨,都纷纷开始后悔为了争宠非要跟出来南巡,在宫里舒舒服服的待着不好吗。

    康熙眯着眼睛,静静的看着那些“刺客”,不动一兵一卒就已经溃不成军,这些人,连件正儿八经的武器都没有,说是行刺未免太过可笑,倒不如是说受了什么指示

    想到这,康熙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莫不是有人故意煽动民意来闹事?此处离京城可不远,这事要事传开了可对他的声誉不利,是前明余孽还是准噶尔,亦或者是边陲小国?

    梁九功见侍卫已经将这些“刺客”包围了起来,确认没有任何危险后,也渐渐放下心来,御前大太监的气派也找回来了,他见车厢里康熙迟迟不作声,心里便有数,向前走去,语气凶狠道:

    “大胆刁民!竟然敢拦圣驾?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自己的小命都不要了!说,你们是受谁的指示?”

    梁九功在康熙身边跟了几十年,除了皇上和太后,其他人都得敬他三分,他在后宫浸淫这些年,早已修炼了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又有心恐吓,是以语气更令人害怕.

    说完了那些村民便吓得一个个跪了下去,哭着连连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草民不敢,草民知罪了,求皇上饶命!”

    虎子慢了一刻,被身旁的大福使劲一拽,也跟着跪了下去,盲目的一起磕头,他却有些茫然,草民治罪,他们何罪之有呢?

    康熙犀利的目光盯上了虎子,那个在队伍里打头的、动作有些迟疑的青年。康熙从车上慢慢走了下来,帝王的威严使村民更加害怕,纷纷低着头,恨不得将脑袋埋到土里,皇上看不见自己才好哩。

    虎子这时悄悄的抬了下头,他想看看皇上长什么样子,村里的好多老人一辈子还没见过皇上呢!结果一抬头,正好对上康熙苍老却锐利的一双凤眼,像是能直透人心,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康熙看着虎子茫然好奇、又胆大包天敢直视龙颜的双眼,缓缓道:“你来说。”

    虎子呆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这就是他们向皇上申冤诉苦的好机会啊!他从小到大没读过几本书,连官话都不太会讲,操着一口山东乡音颠三倒四的说:“皇皇上,俺叫虎子,俺我家住在济宁州梁山县黑虎庙乡高堂村,俺们不是坏人,也不是刺客,我们都是一个村子的村民。

    今年入春后,天上就再也没下过雨,地里种的苗都旱死了,官府也不管我们,还没入秋,县太爷就带着他的九房姨太太跑了。俺爹今年八月的时候饿死了,妹妹也跟着饿死了。

    村里死了好多人,这些日子每天都在死人,地上的野菜、树皮都快被我们吃完了,我们真的活不下去了,求皇上,求各位老爷救救我们!我们给你们磕头了!”

    他说着说着,突然变得流畅起来,句句都是发自肺腑,每个字都包含着亲人的鲜血和眼泪。

    跪在他身后的村民听完虎子说完这番话,也不再慌张和躁动了,一个个安静下来,是了,他们什么也没做错,他们从来都没有任何错误,这不是他们的惩罚。

    在场的每个人听了这番话,都沉默了。他们没想到,在几百里之外的小村庄里,每天都有人因为吃不饱饭而饿死,而他们这些王公贵族,却天天山珍海味,连奴才侍卫,也锦衣玉食。

    康熙不住的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心中却是从没有过的震惊和震怒!他在位四十九年,自认为是个兢兢业业、爱民如子、宵衣旰食的好皇帝!他也暗暗将自己的功绩屡次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相比,这几年,年纪大了便有些力不从心,也在官员的恭维中懈怠了许多。

    不过,在康熙心中,始终认为,自己的龙椅下,是个官员廉洁亲民、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没想到,竟然还出现饥荒死人、官员独自潜逃的事情!

    虎子说着便红了眼眶,他想起了自己死去的父亲和不足三岁的妹妹,他见皇上没有阻止,其他的人也没有出声,便大着胆子站起来,饱含着热泪大声的说:

    “这条官道,这条我们现在站着的官道,原本周围都是荷花村的村落,但是却在不久前,官府将整个村子都扒了,村里的几百户的人都没有地方住,在到处流浪乞讨!”

    虎子虽然没明说,但是在场的人听了心里便登时明白过来,怕是当地官员为了讨好圣上,怕惊扰圣驾,才特意“清场”,难怪他们这一路,虽道路偶有崎岖不平,但都安静寂然,莫说人的动静,连麻雀的声音都没有,也不知他们走过的这两天,以及未来要走的路,又有多少个“荷花村”遭了殃!

    康熙心中已是滔天的怒火,他从来没想到,底下的官员竟然阳奉阴违、逢场作戏到了这个程度!分明他之前亲口/交代过,此次南巡一切从简,不得惊扰当地的老百姓,结果他们还是违抗了自己的命令。

    康熙脸色铁青,一字一句的说道:“把济宁州的父母官都给朕抓过来!朕倒要看看,他们是怎么当的这个父母官!”

    梁九功心道不妙,看来皇上这是要严查此事了,他连忙派人去将上到山东巡抚,下到逃跑了的那个梁山县的县太爷通通都抓过来!

    梁九功上前搀扶着康熙,心里打着小算盘,他这一路没少收当地官员的“孝敬”,出了事自然多多少少要替他们周全些,于是小心的说道:

    “万岁爷,这日头还有些晒,也赶了半天的路利落,您看要不先去马车上歇着?或者咱们等到了下个驿站休息会再处置此事?”

    康熙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是梁九功这小子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了,他有些贪财的毛病自己知道,平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今日之事却不能善罢甘休。

    康熙重重的冷哼一声,道:“你说的对,在这里等着却是不妥,既然济宁州的知府难请,那朕便去他府上见他!”

    说完也不理梁九功惶恐的老脸,当下下令改变行程,去济宁州的官府上,临上车前扔下一句话“好生安置这些居民。”

    康熙甚少给他脸色看,这吓得梁九功心里有些发毛,连忙好声好气的派人将这些村民送回去,再三嘱咐不得为难他们,又派人取了银钱和粮食去赈灾。

    御驾在康熙的授意下,赶得飞快,还没天黑便到了济宁州,一去的时候正巧是济宁州知府李钱的小儿子满月,官府和李家的宅子里正大摆筵席,一进官府大厅,带着乌纱帽的几位官员正喝的酩酊大醉、六亲不认!

    康熙大踏步的走在最前面,见到满屋的酒气和酒鬼,气得不打一出来,梁九功见状连忙上前喝道:“岂有此理!皇上在此,尔等还不速速前来接驾!”

    济宁州知府李钱将脑袋从酒坛子里拔/出来,喝的双眼睁不开、两脸通红,听了这话咧着嘴嘿嘿一笑,喊了句:“皇上?就是天王老子来了爷们几个也要接着喝!”

    第86章 实情

    济宁州知府李钱的话音刚落,无需康熙发话,他身侧的御前侍卫就已经冲上去,一脚将他又踹会了酒坛里,这一脚可用了十成十的功夫,李钱的头扎扎实实的钻了进去,酒水一股气的都涌进了鼻腔和嘴里,有种在水里溺毙的感觉,吓得李钱使劲的将脑袋往外拽。

    侍卫一动手,酒桌上的其他人也都察觉出不对头,纷纷停住手上的酒杯,都安静下来,有个衙门里的头头,仗着酒胆,站起来喝到:“你们是何人?敢在官府里闹事。”

    梁九功挥了挥手,周围的侍卫都拿起绳索不由分说将他们都绑了起来。这时有机灵的小太监搬了一把老爷椅放在了大厅中间,康熙冷着脸慢慢走过去坐下。

    到底是丑事,这次只跟来了康熙和他们几个阿哥,其他的女眷已经在其他的住宅早些安置了。太子从进门起就一言不发,早在南巡前,他便有预感,此次会有人故意坑害他。可是自从他上次被废之后,势力已经削弱了大半,亲信眼线都所剩无几,难以察觉也难以预防。

    至于皇阿玛为何又复立了他每每想起此事,胤礽就浑身发冷,不过是想抵住朝廷中那些册立太子的声音,若是扶持其余的皇子上位,那皇阿玛哪能安心入睡,除了他,他底下的这些好弟弟们那个是省油的灯,只有他,是废了的太子,是羽翼被砍掉了一大半,除了名正言顺的嫡子身份以外,对皇阿玛毫无威胁。

    可是,山东饥荒一事,他却看着实在不像人为。发生此事,他们几个皇阿哥,除了有些惊讶之外,倒也都能明白,也只有皇阿玛,还沉浸在他的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和美梦中,从中央到地方,整个官场都已经在暗处溃烂,所谓的那些官员,个个都是酒囊饭袋,父母官?倒不如说是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

    这样的场合自然无需康熙来审问,他高坐于正堂,梁九功在一旁发问:“敢问哪位大人是济宁州的知府?”

    这时,被绑起来的、已经醒过酒的官员们面面相觑,然后下意识的齐齐望向最左侧的、脑袋还扎在酒坛里的李钱。

    李钱的脑袋整个浸在酒里,听见“济宁州知府”几个字,连忙激动的想说话,结果一张口又进了一口酒,呛得他连连咳嗽,差点背过气去。

    康熙怒极反笑,道:“好啊,真是令朕大开眼界啊,知府竟然带头饮酒作乐!”

    其他官员一听,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老天爷啊,竟然是皇上!可是皇上不是去江浙南巡吗,怎么会来到了山东地界,之前也没接到消息呀。他们是估摸着皇上这个点已经过了山东了,才敢放心饮酒的,怎么怎么,皇上突然改了道过来了啊。

    官员们都纷纷磕下头,都哭爹喊娘的求饶道:“皇上饶命,饶命啊!”

    这时李钱被一个侍卫死死拽着脑子,生生从酒坛子里面拽了出来,当下震得李钱大人脑袋里嗡嗡的,两眼发晕,脚步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不过好赖李钱还算精明,在地上滚了一圈利落的跪下磕了头,哭着道:“罪臣在此,请皇上赎罪啊,罪臣不知皇上要亲临,若是知道,臣肯定五十里之外早早的去迎接皇上”

    康熙不客气的打断他,语气不悦道:“迎接?若是你来迎接,不知道又有多少个荷花村被扒?”

    李钱心里一凉,皇上是怎么知道荷花村被扒了的事情,是哪个狗东西告的密?他眼珠飞快一转,连忙装作刚知道的样子,大惊失色道“什么?荷花村被扒了?什么时候的事情?皇上,皇上明察,微臣对此事是一概不知啊!”

    康熙冷哼一声,问道:“今年济宁州少雨,为何上报的折子里没有提及此事?百姓因为饥荒家破人亡,你等却知情不报?”

    李钱吞了吞口水,皇上怎么连饥荒的事情也都知道?反正都是些刁民,死了也就死了,若是上报有饥荒,朝廷可不会怪罪老天爷不下雨,反而会治他一个管理不当的失职之罪,乖乖,他也不想闹出这场饥荒啊,总共官府里就这点银子,总不能都拿去赈灾吧!

    原本他是打算着,压根不管这场饥荒,他不上报,朝廷不查,谁又能知道这件事呢?

    李钱心生一计,哭的更加惨痛,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副受了莫大冤屈的样子申诉道:“皇上,微臣冤枉啊!饥荒刚起来的时候,臣就上报给了省里,臣并不知道,省里压根就没有继续上报给朝廷啊!皇上明察啊!”

    刚累死两匹马从济南飞奔而来的山东巡抚一进门正好听到这句话,当时就两眼发黑,差点气得晕过去,李钱这个畜生!在其位不谋其政,他早就看他不爽了,没想到他竟然还在背后污蔑我。

    山东巡抚蒋陈锡被气得双脸通红,当场大跨步的走上来指着李钱骂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有饥荒一事你何事上报给了我?”

    蒋陈锡抚袍跪下,朗声道:“皇上,各州县上报的情况臣都有记录在档,臣即刻就能派人去取。饥荒一事臣毫不知情,反而济宁州知府李钱大人还谎称今年收成多了三成,是臣疏忽没有查明事情,请皇上降罪。”

    事情已经清楚明了,康熙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来人,将李钱关押起来,押到京城里重审。蒋氏,朕命你即刻带人去赈灾,将功赎罪。”

    圣旨下了之后,康熙年岁大了,身体有些受不住,他摆了摆手,命众人退下,明日便继续赶原定下的行程。毕竟饥荒一事,有山东巡抚在此坐镇,又有他的圣旨,底下的人也不敢不办好。他一个皇帝在此坐镇,也着实有些夸张。

    胤禛和兄弟们道别后,慢慢的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这时苏培盛却悄悄跟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眼,将胤禛又带了回去。

    一夜密谈

    第二天,康熙一行人正式启程出发,同时康熙下旨,雍亲王胤禛奉命在此监管赈灾一事。

    第二天晚上,有一行人,轻车便行,偷偷走小路向江浙一带的方向快马加鞭的赶去。

    第87章 你我

    入夜,天色虽好,却没有月光,只有点点繁星挂在夜幕上。

    几匹飞驰的骏马,在驾驾—声中,向着南边的方向赶去。

    幼姝穿着便装,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坐在为首的棕红色的骏马上,胤禛坐在身后,双手环绕着她控着缰绳,双腿夹紧马腹,坚毅的目光目视前方,幼姝仰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深夜赶路长出了些深青色的胡茬。

    她小心翼翼的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双腿,就被身后的男人凶巴巴的训了句“不许乱动。”

    幼姝立马将两条腿乖乖的放好,已经在马上赶了一个多时辰了,她从来没有在马上待这么长时间,两条大腿内侧已经磨得发红,马儿稍微跑快些就会扯出些疼意。

    她不说话,胤禛反而心里有些不舒服,心里琢磨一会,才恍然道:“是不是赶路太久了,身体受不住了?”

    幼姝把一肚子的抱怨努力咽了回去,然后体贴道:“没事,爷赶路重要。”

    胤禛已经拉紧缰绳,让马儿的速度渐渐的慢了下来,回头和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侍卫说:“暂且跑慢些休息会,一直赶路费马。”

    几个侍卫听到这话愣了下,前面再走十几里不就到了驿站吗,到时自然能更换马匹了。不过他们都知趣控制马匹的速度,跟在十几米之外,不去打扰他们。

    幼姝见后面没人跟着了,才敢放松些,晃晃脑袋,转转脖子,在慢悠悠的马匹上疏松疏松筋骨。她轻轻向后靠在胤禛宽敞挺直的后背上,说出憋在心里一天的疑惑,

    “爷不是要留在济宁赈灾吗?怎么会半夜往南边赶路。”

    胤禛压低了些声音,靠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那是个幌子罢了,皇阿玛让我先行一步去江浙,沿路打探官场上的情况。”

    幼姝瞪大了双眼,有些紧张的拽住他的袖子,担忧地说:“可是我们人都走了,其他人也会发现呀。”

    胤禛老神在在的说:“所以我们要半夜赶路,等他们发现已经第二天了,届时无论如何都赶不上我们。”

    幼姝默了默,原来今天一整晚都要在马上,那她的两条腿估计是废了,早知道白天就多睡一会了,她有些委屈的说:“爷出门办差事为什么还要带上我?”

    胤禛哑口无言,他也不知道自己抽的什么风,此次行动机密,莫说是女人了,就是稍微办事不得力的下属他都不会带上,明明已经上马跑出去二里地了,却突然冲动的又回来不由分说把幼姝给带上。

    胤禛的脸有些发烫,好在天已黑,也没人能瞧见,他抿着嘴严肃的说道:“爷虽是出门办差事,可总的有个人照顾爷的起居吧。爷这次事情会很多,你要乖些,不要给爷添乱。”

    幼姝鼓了鼓双颊,赌气道:“那我要是惹出事了怎么办?”

    胤禛闻言轻笑了下,空出一只手扶了扶她细软的秀发,将耳边散乱的发丝别到后边,然后敲了敲她的脑袋道:“惹事了便惹事了,不要害怕,有爷在呢。”

    幼姝心里暖洋洋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回身保住他精瘦的腰身,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蹭来蹭去。

    这下可苦了胤禛,湿热的呼吸声洒在他的脖颈上,几个调皮的发丝飞起来缠绕在他的耳畔,软香暖玉在怀,他又不是块石头,偏这个娇美人还不安分的一直乱动。

    胤禛呼吸开始紊乱,身体僵硬,连控缰绳的双手也有些失了分寸,一个失手不小心勒紧了马儿的脖子,惹得马儿不爽的嘶吼一声。

    胤禛绷着脸,语气干硬道:“别乱动,再动就下马,自己走。”

    幼姝才不怕他,对他语气里的威胁当作耳旁风,反而收紧了抱住他腰身的双手,继续动来动去。

    胤禛稍一用力,让马儿停下来,包含危险的语气凉凉的在幼姝的脑袋上响起:“再乱动,爷就把你给办了!”

    爷就把你给办了

    给办了

    办了

    幼姝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她这下听懂了,刷的一下收回双手,老实的在马上做好,窝着身子低着头,像犯了错误的鸵鸟一样,乖乖的一言不发。

    胤禛看着她蜷缩一团,恨不得消失的样子,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这样子坐着她难道不难受吗?但他也明白,幼姝这是不好意思了,也不去戳破,驾驭着马儿开始提速,专心赶路。

    过不了多久,幼姝的困意就上来了,她可没有那么好的体力和精力,能和这群大男人一起赶夜路,脑袋一下一下的往下点,身子也开始歪歪扭扭的往下倒,胤禛眼疾手快的搂着她的腰往后一带,她便倒在了他的怀里,幼姝熟练的动了动找到了舒服的姿势,安心的睡了过去。

    这时候月亮悄悄的爬了上来,只有月色才能将他眼底的温柔照亮,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还有一声有些心疼的叹息声,随风飘逝

    等幼姝醒来的时候,就是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着摆设应该是某处的宅子。屋里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旁边桌子上有一些饭食,看样式应该是从酒楼里直接买回来的,几个荤菜和一盅汤,都是她平日里吃惯了的,只是如今已经是午后,饭菜早已经凉透了。

    枕边放了两身汉人样式的女装,一身青色一身淡紫色,花样倒是普通,但是面料却是极好的,也不知道是胤禛早就准备好,还是去成衣店里买的。

    衣服上还有胤禛留下的一张纸,上面简单交待了下他有事要办,晚上会回来,着重叮嘱了她不要随便出门。

    幼姝已经饿的饥肠辘辘,虽然饭菜凉了,可总比空着肚子好,她正翻身准备下床,一抬步差点摔倒在地上,两条腿如同被鞭打过一般,剧痛无比,疼的幼姝止不住的飙泪。

    她双手撑着回到床上,小心翼翼的脱下裤子,发现两条大腿的内测已经磨得鲜血淋漓,上面有淡绿色的草药,看来胤禛已经上过药了,但是还有伤口不断地破裂有血珠一直渗出来。

    幼姝心脏一揪,她不会从此两条腿就废了吧她趁着屋里没人,扭曲着面部动了动双腿,虽然疼了些,但还是能动的,还好还好,她的腿还是有知觉的。

    幼姝将药膏又在腿上牢牢的敷了一层,然后躺尸状的躺在床上。

    等天黑了些,胤禛才回来,他紧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生气的样子,估计是今天的差事有些不利。幼姝锁在被子里面,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胤禛将她从被子里拖出来,问她:“怎么不吃饭呢?”

    幼姝理直气壮的瞪着他,然后指了指双腿,毫无感情的说:“恭喜爷,要有一个瘸了的侧福晋了。”

    胤禛脸一黑,不客气的狠狠戳了下她的脑袋,训斥道:“什么瘸不瘸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说话也没个忌讳。”

    幼姝委屈的将裤子利落的拽了下来,白玉似的两条细嫩的腿上血红一片,她皱着鼻子,愤愤不平的说:“不瘸我这两条腿也动不了了,都磨成这样了。”

    胤禛努力的咽下想要训她“即使在屋里即使屋里没有人也不要随随便便脱裤子”这句话,看着两条腿,果然红肿一片,好不可怜。

    胤禛关上窗户,出去了一会,回来拿着一盆温水,将帕子润湿后走到床边,要给她擦拭腿上的血迹。

    幼姝有些别扭,扭捏的拿起被子将腿盖住,声音嗡嗡道:“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胤禛不理会她,将被子拿开,小心的拿起帕子轻轻擦拭她腿上的血迹。

    虽然他的动作已经尽力的轻柔,可还是会疼,幼姝疼的呲牙咧嘴,不客气的吼道:“轻点!小点力气轻一些,这可是腿啊!这是腿,不是木头!”

    胤禛默默的咽下这口气,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康熙还没有人敢和他这样说话。他心里默念“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手下的力度却一再的放轻。

    等到将血迹擦干净了,露出干净白嫩的腿,内侧一片的红肿倒像是开出了大朵大朵妖治的花,胤禛攥着她的脚腕,突然心中一动,俯身轻轻在她腿上的伤口上吻了一下。

    幼姝有些呆呆的看着他的头顶,突然反映过来他做了什么,立马抽回脚腕,缩在被子里面,羞红着脸努力克制的说:

    “那个我身上还有伤啊我现在可不能那什么爷你也要控制住自己,你还有差事呢!要是那什么也得等我的伤好了什么”

    胤禛有些无语的看着她,心里冤枉得很,他好歹还是个正人君子,怎么会乘人之危,他只是单纯的吻了一下,又没有真的想作出些禽兽的举动好吧他承认,其实刚刚多少有一些想法的,若不是幼姝有伤,难保不会擦枪走火

    胤禛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的说道:“爷没有想到那里去,倒是你控制下自己,有伤在身就要克制自己,不要纵欲过度,小心伤口复发。”

    幼姝:???????

    她咬着牙,终究是败给了胤禛的厚脸皮,恨恨道:“是,妾!身!遵!命!”

    胤禛突然觉得她的话有些刺耳,道:“在外面就不要说那些府里的规矩了,你随意些就是。”

    然后拿起膏药,开始仔细地给她涂在腿上。清凉的药膏敷在伤口上,酥酥麻麻的,果真舒服了许多。

    幼姝拉着他的手,可怜兮兮的说:“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胤禛点点头,然后郑重其事的说:“可是你的腿伤这么严重,再下床走几步怕是要瘸了。爷本来还想带你去君又来酒楼,现在只能爷自己去吃了。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打包带回来些。”

    幼姝一听“君又来”三个字,两眼发光,激动道:“君又来酒楼?是苏州的那个君又来酒楼吗?原来我们已经到了苏州了?”

    幼姝眨着眼睛期待的说:“那我们去吧。我的腿已经不疼了,这个药膏实在是太好用了,简直是神药!我现在简直能健步如飞!”

    胤禛将手无情的抽出来,站起来离床边远了些,然后看着她冷静地说:“那你现在下来走两步。”

    幼姝:

    幼姝开始耍无赖,“那爷去拿一副拐杖来,我拄着走。”

    胤禛像看着傻子一样的看着她,指了指窗外,不留情面的嘲讽她:“现在药店都已经关门了,难道要爷现在去郊外给你锯木头做一副拐杖吗?”

    幼姝被噎了一下,瞪了他一眼,天下怎么有这么毒舌的男人呢?!

    胤禛晾了她一会,看着她气呼呼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上前两步走到床边,然后弯腰蹲了下来,催促道:“上来吧,爷背你。”

    幼姝连忙双手双脚的快速趴上去,人都在背上了还有些虚假的退让道:“这不太好吧,本来应该是我伺候爷的,现在成了爷伺候我了。”

    胤禛闲闲的又刺了她一句:“谁让爷命惨,有了一个瘸了的侧福晋呢。”

    幼姝:

    所以毒舌又小心眼记仇的男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胤禛背着她,一步一步走的极稳,还小心的弯起手臂,努力不碰着她的腿受伤的地方。

    幼姝省了走路的力气,还难得让某个骄傲自负的男人肯屈尊背她,心里倒是美得很。她一高兴就开始有些得意忘形,这可是未来的皇帝啊,真龙天子,没想到她还有这个福气。

    等出了屋门,发现外面灯火通明,这苏州城倒不同于京城,在京城此时已过了宵禁,街上无人。而在这里,灯笼顺着街道挂起,叫卖东西的、闲来逛街的、手艺谋生的,热热闹闹,和过节一般。

    他们衣着普通,大街上倒是没人认识他们,只是一个成年的男子背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大家都不禁多看两眼,心里称赞这对年轻夫妻感情真好。

    苏州的空气比京城的空气自由许多,也没了身份的拘束,幼姝心里自在许多,好似忘了自己是深宅里的一位侧福晋,胤禛是血统尊贵的龙子。

    她闻着街边小摊的气味,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心里蠢蠢欲动,指着一旁卖米粉的小摊,搂着胤禛的脖子撒娇道:

    “爷,我不想去酒楼。左右酒楼也都是这些菜,平日里在府里大鱼大肉都吃惯了,我想吃米粉,好不好?”

    胤禛觉得她离开了王府,活泼了不少,他也愿意纵着她难得的小性子,可他望向那几块木板拼成的小摊,一旁的几个小桌子上油腻又脏兮兮的,洁癖开始犯了,一脸不情愿的说:“这看起来一点都不干净。”

    幼姝长叹一气,还真是天家贵子,于是郑重其事的用教育的口吻说道:“爷来微服出巡,不就是要体验民间百姓的生活吗。如今连一碗米粉都不愿意吃,又怎么体察民情,爱民如子?”

    胤禛被她说的有些哑口无言,他确实公子哥的毛病犯了。幼姝在他的耳边,小嘴叭叭的一停不停“哪怕是最便宜的米粉,寻常百姓人家也不会天天出来下馆子。这等在你们这些王公贵族眼里不登大雅之堂的食物,却是贫苦人家逢年过节打打牙祭才会吃的食物。”

    胤禛只能投降,背着她走到了米粉的摊子上。

    坐在有些脏兮兮的凳子上,胤禛只觉得浑身坐立难安,两条长腿只能蜷缩起来都施展不开。幼姝倒觉得,一碗热乎乎、刚出锅的米粉比起在酒楼里拿着精致的碗筷、吃着雕刻精美的山珍海味要快乐得多。

    这摊子上的米粉有两种,一种是清汤米粉,一种是肉末米粉。肉末米粉,这一碗要十文钱。而最便宜的清汤米粉,上面只点缀着几个葱花,飘着几滴香油。只要一碗三文,两碗五文钱。

    胤禛看着立牌的价格,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他还是第一次对一文钱有这样清晰的概念,莫说是内务府,便是王府的账本上,也是动辄几百文钱才一个鸡蛋,不知道底下人层层克扣了多少油水。

    卖米粉的婶子是个会来事的,走过来笑着招呼说:“客官,肉末米粉是咱家这摊子上的招牌,那肉末拿猪油一炒,吃起来可喷香,您来两碗那样的?”

    幼姝甜甜的一笑,点了点头道:“好呀,我们要两碗肉末米粉,谢谢婶子。”

    那婶子看着她的笑容晃了晃眼,赞了句:“这位小娘子真是长得美,嘴也甜。”

    店家,也就是那婶子的丈夫,从锅里捞出刚煮熟的米粉,那婶子用铁勺在盆里实实在在的挖了两勺肉末利落的加到了碗里,肉末堆得如同小山一样,冒着热气的两碗米粉端到了他们桌子上。

    幼姝拿起手帕,擦了擦筷子,递给胤禛,然后拿起勺子往碗里加了两勺醋和一勺香菜,她熟练的动作看着胤禛有些疑惑,“你经常在外面小摊上吃东西吗?”

    幼姝顿了顿,她在现代的时候倒是常常下了班在地铁站附近吃米粉或者拉面,来了古代之后倒是从来没有过,她胡乱的搪塞道:“入府前,大哥常常带我去吃。”

    胤禛点了点头,富察一家宠爱幼女,也是有可能的。

    他原本还有些嫌弃,可夹了一筷子入口,鲜嫩飘香,且咸中带淡,味道恰到好处,这一吃就停不下来,他和幼姝面对面坐着,却互相不理睬,都专心低头吃米粉。

    小摊上的生意极好,邻桌上有两个男人在便吃粉便谈话,他们没有刻意避讳,说话的声音都清晰的飘到了他们耳中。

    “隔壁卖猪肉的老李这几天都不出摊了,你知道这是咋回事吗?以前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他可就咣咣的剁肉了。”

    “唉,别提了,老李的小儿子,前几天出门看花灯的时候,让人贩子给拐跑了!老李天天急得找孩子,哪有时间做生意啊!”

    “天老爷啊!老李的儿子也被拐了?我三婶子的表妹家的孩子也是,最近苏州城人贩子猖狂的很,每天都有孩子被拐走”

    “可不是!以后出门可得当心些”

    胤禛攥紧了筷子,一脸凝重。

    第88章 盛世乱象

    幼姝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只埋头,心不在焉的吃着米粉,旁边桌上的客人却神色如常,仿佛这是寻常事。

    胤禛已将神色收敛,放下筷子,放在桌边,静静看着她。

    她心里从不会藏事,脸上早显出一片慌乱,好几次筷子都没挑起米粉,就径直往嘴里送去,还认真的咀嚼。

    胤禛看不下去,出声:“帕子。”

    幼姝回神,有些呆呆的看了她一眼,才反应过来,忙掏出怀里的手帕递给她。以为这位大爷的洁癖又犯了。

    胤禛轻笑一声,接过她手中的帕子,熟练的叠了两折,俯身仔细的擦着她嘴角的油渍。

    幼姝有些不好意思,这还是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作出这样亲密的举动。她微红着脸,不自在的侧了下头。

    这时胤禛正好收手,好似没有察觉,面色如常,将帕子上有油渍的一面包裹在里面,揣在了袖口里。

    桌子一旁响起悦耳的童声“叔叔,给这位婶娘,不,给这位好看的姐姐买朵海棠花吧。”一位约莫七八岁、穿着打了四五个补丁的短衫,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小姑娘凑过来说道。

    她提了一个篮子,篮子里面是扎染的五颜六色的棉布,然后做成的海棠花图案,此物可做发饰插在女子发间。

    幼姝有些怜爱的看着她,这么小的年纪就出来卖货,珠珠比她年长两岁,却还是个任性的孩子。

    幼姝自然的抬起头想抚摸下她的头,那小姑娘却警惕的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眼神冷冷的,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幼姝愣了一下,她自然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便拿起篮子里的一朵紫色的海棠花,问道:“这花怎么卖呢?”

    小姑娘听了这话,脸上又扬起甜甜的笑容,眼珠转了转,说:“姐姐,三十文一朵,五十文两朵。”

    然后又急忙补充,“这棉布用的是花汁萃取出的染料,一个月都不会掉色。”

    胤禛挑了挑眉,这一碗米粉才要十文钱。

    幼姝数出铜板递给她,然后挑了一朵蓝色、一朵紫色的海棠花,小姑娘接了铜板,仔细数过一遍,然后揣在荷包里,连番道谢跑掉了。

    旁边一位长着络腮胡子,看起来有几分凶相的食客出声道:“我瞧你夫妻二人,不是苏州城本地人吧?”

    幼姝客气笑笑,没有作声。

    胤禛在外一贯是冷着脸的,那食客也不敢和他搭话,只和幼姝攀谈。

    “这位夫人,可莫要让苏州城的小孩子骗了,那小孩可精着呢,她是瞧着你们是外来的客人,才专门向你们推销。”

    幼姝稀奇,“何故只卖给外地的客人呢?”

    那食客爽朗笑笑,“自是因为本地人都被那些小孩子骗怕了。都看那稚子可怜,结果买回去,第二天就褪了颜色。”

    “那孩子又看准了夫人您面善心软,寻常五文钱一朵的海棠花都没人买,硬生生卖给您三十文钱!”

    幼姝翻过手中的海棠花,稍微使劲拆开线缝处,果真是些劣质的碎布拼凑成的,根本不是整片的棉布。

    幼姝苦笑了一下,那食客继续有些炫耀的说道:“夫人逛街的时候,看见推销商品的小孩子,可千万不要买,非但如此,走的时候还要避开些。

    去年的时候,我来街上游玩,有个四、五岁左右的男童向我推销,非要让我买一个风车回家,我一个大男人,又没成家,买回去干什么呢?

    是以我便再三的推脱说不买,结果那男童竟然大声啼哭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嚷嚷着我不买东西,还把他推到在地!

    乖乖!周围聚集来的太太婆婆差点把我骂死,我不过长得有些凶神恶煞,他们却都听信了那小孩的一面之词,把我当成了恶人,非要我给个说法。

    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掏钱将那一篮子的风车都买了下来。

    从此,我便怕了这苏州城的小孩,大老远我就绕着走。”

    幼姝听得目瞪口呆,这么小的孩子竟会碰瓷,真要成精了不成!她安慰那食客,“也是您心善,没与那孩子计较。”

    食客本就见她面容姣好、心地善良有些好感,此时又听了美人这句称赞,不免有些得意起来。

    胤禛冷眼看着他一双眼睛差点钉在了幼姝身上,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不悦道:“可吃完了,吃完就走吧。”

    幼姝听得津津有味,本来还想多聊一会,看见他的脸比墨汁还黑,也不敢久留,连忙跟着起身走人。

    食客看着他二人离去的背影,砸了咂舌遗憾道:“这么好的一个小娘子,怎么跟了位冷面阎王。”

    顺着街道走出好远,幼姝还有些意犹未尽,拽着胤禛的袖子感叹道:“若不是那食客好心告诉我们,这一路还不知道被骗多少钱。”

    胤禛扯着袖子背着手不让她拉,臭着一张脸也不理她,可脚下却不快,刻意放慢了步子,怕她跟不上。

    幼姝见他这副别扭的样子,抿嘴一笑,拽了拽他袖子,理直气壮的说:“我腿疼,走不动了。”

    旁边都是来往的人潮,胤禛瞪着她,心里在天神交战:在大街上这么多人,要是屈膝蹲下去,该多没面子!可是她腿疼确实是自己理亏

    胤禛一咬牙,回身甩了下衣袍,蹲了下去,回头还黑着脸催促她:“快点上来!”

    幼姝笑嘻嘻的像八爪鱼一样攀上去,搂着他脖子拍马屁:“爷真是绝世无双的好男人,不仅文武双全、博学多识,还如此体恤谦让我这等小女子,真是男人中的典范!以后小四长大了,我就让他以四爷为榜样,告诉他,像他阿玛这样能屈能伸的才是大丈夫!”

    胤禛被她夸得有些脸红,刚才的不悦已经随风飘散,还不忘小声纠正一句:“我不是总这样的。”

    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我不会体恤天下所有的女子,我之所以会这样,只是因为你。

    “什么?”幼姝没有听见,胤禛不自在的咳嗽一声,“没什么。”

    胤禛背着幼姝,尽量挑着人少的地方走,怕她被挤到。街边有各式商贩,在热热闹闹的叫卖着,卖各种花样头绳的、做工精巧首饰的、糖人糖葫芦的、磨刀戗剪子的、卖菜卖鱼的,白日里忙着做工照看孩子的,到了晚上,都哄了出来。

    原本胤禛个子便高,南方人更是普遍身形较小些,幼姝趴在他背上,便如同鹤立鸡群一样。

    她看到了一位有些跛脚的壮年男子,那男子脸侧有一处疤痕,像是被刀砍的,被他脸侧的头发给遮住了,这男子便走便悄悄打量四周,似乎在谋划什么。

    幼姝没来由的突然一慌,有种不妙的预感,她悄声在胤禛耳边低语几句,两人算计着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那男子原本还以正常的速度走着,直到眼前出现一个首饰铺,突然快走几步,狠狠抓住前面正在买簪子的年轻妇人的胳膊,盯着她惊讶惶恐的双眸,阴沉的语调缓缓吐出:“娘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跟我回去!”

    第89章 争执

    秀香原是苏州城下辛贾村一人士,她今年初春才和夫君搬来了城中。先前城中有公告,为了皇上南巡,需数百位壮丁疏通堵塞不畅的河道,工钱一日二十文铜钱。

    秀香夫君便离家去了城郊修河道,秀香平日里是很少出门的,她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又是独居女子,素日里行事小心谨慎。

    她是见到隔壁的几位娘子小姐头上戴的发饰,做工精巧,还便宜,心生羡慕,她今年不过刚及笄,还是爱美的年纪,忍不住晚上跑了出来。

    她原想只是买个簪子就走,可是小摊上的首饰真的是花样百出、做工精细、玲珑讨巧,她不过是多逗留了一会,突然肩膀被一孔武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她吓了一跳,手中的簪子“啪”掉到了地上,碎成两半。

    转过身,竟是一个面色恐怖、眼神阴森的男子,脸侧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刀疤,浑身有股从地狱爬出来的冰冷的气息,死死盯着她“娘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跟我回去!”

    秀香吓坏了,浑身忍不住的打颤,她努力挣脱,震惊又无助的喊道:“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你是谁?我不是你的娘子!救命啊!”

    可是那男子的力道实在是大,像一块生铁一样,她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掰不开。

    “你快放开我!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来害我?救命啊,救命!相公,你在哪呜呜呜呜呜呜呜?”

    “娘子,我不就是你的相公吗?不过是今日你做的菜有些咸了,我说了你几句,你就要和我和离,我找了你好久,快跟我回家!”

    秀香只觉得孤立无援,周围聚集了一些人,围着指指点点,但是却没有人肯站出来帮她说句话,更多的是站在不远处,装作买东西的样子,实则眼神偷偷瞥向这边,就像没拿入场费但是肆意窃听这一闹剧的看客。

    男子的力道大得很,一边嘴里反复念叨“娘子,我真的错了,快跟我回家”,一边半搂抱半挟持着她向远处走去。

    秀香哭得喘不过气来,双眼都是绝望,她看着周围的人,努力的求救,“我真的不是她的娘子,求求你们救救我,救救我”

    面对她的呼救,人们只是冷漠的看着她,有几个心软的小娘子听不下去,逃避似的快步离开了这里。

    秀香渐渐的停止呐喊,眼神渐渐暗淡下去,这时,人群中有个提着装了两条鱼篮子、手里牵着一个垂髫稚童的婶子忍不住站出来,出声道:“你到底是不是这位姑娘的相公啊?我咋看着你不像个好人哇!”

    秀香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使劲的看着那位婶子摇头,她的嘴巴被男子已经捂住,着急的泪流满面。

    这时人群开始有了骚动,纷纷开始低声质疑起来。

    首饰铺子旁边是个卖虾米的大婶,她留神着周围的动静,走上前拉住那个婶子的手说道:“哎哟,这不是钱大姐嘛,钱大姐,你呀,就别瞎想了,人家确实是两口子,我在这里常年卖虾,人来人往都从我这里过,我还记不住啊!”

    “你不知道,这位小娘子,这两年得了癔症,这脑子啊,时不时就不清醒了,唉,那男子不离不弃,也是个痴情人儿,人家这小两口的事啊,咱们外人就别插手了。”

    钱大婶一看是相识的老姐妹柳大婶,听了这话便放下心来,只是看着那渐行渐远仍在哭喊的小娘子有些不忍,不过惦记着还没吃饭的小孙子。人家两个小夫妻,她插手没准还落下一个多管闲事的闲话。

    于是她和柳大婶叙旧两句便离开了,周围的人听了这话都纷纷点头散去。

    “柳大婶都这么说,看来就是真的了。”

    “是啊,我们又不常来这条街,柳大婶在这里卖了十几年的虾了,苏州城的人她谁不认识?”

    “不错,那男子看着丑陋,却还是个爱惜妻子的好男儿,现在这世道,这么痴情的人不多了”

    “哎,可是我怎么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这女子哭的实在是让人揪心”

    “李二柱!你在这里招牌头(找事)呐!当着老娘的面说这种话,好嘛,我就知道,你是嫌弃我这个黄脸婆了,看见年轻的小姑娘,眼睛就盯在人家身上不动弹了,这么你就别跟我过!”

    “你这婆娘好无理取闹,我那里是这个意思”

    随着他“夫妻”二人的远去,人群也渐渐散去,不远处的暗巷里,围观这一切的幼姝和胤禛却生了争执。

    胤禛咬着牙,将背后的幼姝小心的靠着墙放下,一脸黑线的看着她,生气又有些委屈的说:“你刚刚为何一直掐我?”

    幼姝看起来比他还生气,瞪大两个又黑又亮的眼珠,愤愤不平道:“刚才明摆着那个男的就是个人贩子!那个女子明明不认识他,被他强行掳了去,你为何不出手救她?”

    胤禛对上她的火气有些莫名其妙,他又不是那人贩子,怎么好似成了他有罪一样?可幼姝实在太理直气壮,胤禛的气势不自觉就矮了一截,他摸了摸鼻子,很理智的问:“你为何就断定人家不是夫妻,万一那男子说的就是真事呢?”

    幼姝一时语塞,她就是直觉,她还真没有任何证据。可是这一幕实在是太像现代的时候,无数“女子被人贩子拐走”新闻爆出的场景,在现代尚且有无数女子蒙冤,何况在女性地位低下、男女不平等且女子独立意识弱的古代,如果这一幕发生在她眼前,她同为女子都能坐视不理,那又有谁来去支持她、拯救她?

    胤禛觉得自己颇振夫纲,继续教育她,“且你初来乍到,对此地的人情民俗一概不通,就如此鲁莽决断?你方才没听到当地那位婶娘,都承认了他们二人的夫妻关系吗?”

    幼姝轻抿嘴唇,紧锁眉头不出声,是啊,方才明明有人提出异议,可都因那位卖虾米的婶娘一言,局势就发生了扭转

    她突然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如果他们是共犯呢?”她越想越觉得合理,开始慢慢分析,“先前我们吃饭的时候,也听当地的食客说起过,当地的人贩子猖狂的很,经常有稚童被拐走的情况发生,那说明这苏州城乱得很,虽然繁华,但治安并不好。既然这里常年有人贩子作案,那或许这些繁华的街道上就有他们的同伙在,来协助他们诱拐妇女儿童;特别是像那位大婶一样,常年在这里做生意的,认识当地的居民多,她的话更容易获得她们的信任”

    胤禛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听起来确实有几分道理,他看着很兴奋,好像已经成功攻破什么复杂的案子一样的幼姝,有些好笑又冷静地说:“真的假的有什么区别吗?”

    幼姝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砸醒,像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尾,内心都泛出几分凉意,或许是胤禛的语气过于事不关己,她有些没想到,磕磕巴巴的说道:“当然当然有区别是真是假怎么能没区别呢如果如果是真的,那我们当然要去救她了呀!”

    胤禛抱着双臂,凉凉的看着他,薄博的嘴唇吐出有些刻薄的字,“你认识她吗?她被拐走和你有关系吗?每天被拐走的人多了,你都要去救吗?”

    幼姝被他这番又拽又臭的发言气的炸毛,她当时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只觉得耳朵鼻孔都被他气的冒烟,她努力让头脑冷静,但是实在压不下那口气,没忍住怼了回去:“是啊,和我没关系,但是和你有关系啊,这天下不是你们的吗,现在黎民苍生有难,你们就这么袖手不管嘛?”

    其实这还是幼姝再三冷静后的发言,只能说她这些年修身养性,性子确实被磨平了不少,如果按照她心里想的,那她说来的话应该是:

    “是啊,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是和你爱新觉罗胤禛有关系啊!这天下T/M不是你们爱新觉罗的天下吗?你们这些皇亲国戚就知道贪图享乐,自己的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还能袖手不管,尤其你,爱新觉罗胤禛,后人还都称赞你是个爱民如子、勤政刻苦的好皇帝呢!现在就有个女子受苦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太让我失望了!”

    当然以上这些话都只存在于幼姝的幻想中,如果她说出来了,那她这颗脑袋也别想要了。可是,就算是她说出口的是再三克制的话,在胤禛听来也有些放肆了。

    胤禛眯起眼,一字一句听完她那大逆不道的厥词,若此时在京城中,她的话一旦传出去,她整个富察氏一门都不见得能活命。

    胤禛在暗中紧攥拳头,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她这个冲动起来就胡说八道的性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人是他选进府的,如今也是他带到苏州了,他忍。

    胤禛挑着眉毛,咬牙道:“爷竟不知,自己娶了这样一位伶牙俐齿的侧福晋,好啊,真是让本王开眼了。”

    幼姝有些怂的低了低头,刚刚乱飞的眉毛也顺了下来,表面看起来温顺,却在心里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开始不住的嘀咕,又是“爷”又是“本王”的,说理说不过,就开始摆架子仗势欺人了!

    第90章 相知

    胤禛看着她脸上写满了“不服”两个大字,就知道这小东西心里不定怎么编排他,他本来还想继续毒舌的再刺她几句,好教她以后不要滥好心,什么事都瞎掺和,可看着身形微晃,因为腿疼有些站立不稳的样子,说出口的话就软了下来。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想,我真是无情又冷血,还总是恃势凌人。”

    幼姝无声的看了他一眼,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猜的还都挺准。

    这下换成胤禛立刻炸毛了,他本来就是打算说两句缓和下气氛,本想到幼姝还一副“正是如此”的样子,眼瞅着胤禛的脸慢慢变了颜色,马上老虎要发飙,幼姝连忙找补道:“倒也没有那么严重,也说不上无情,只是确实有些没善心”

    胤禛心想,你倒还不如说我无情呢,他鼻子都要气歪,“我又不是男菩萨,还扯上什么善心了?”

    幼姝很聪明的适时转移话题,“爷刚才想说什么?”

    胤禛看出她的小心思,怕自己揪着她的小辫子又一直数落她,于是作罢。他背着手,在这条小巷子来回慢慢踱步,一点一点给她分析。

    “如今,我是得了皇阿玛的命令,私自带你来的苏州,我们的行踪且不可让他人知道;且我带出来的不过十数人,如今都所委重任,若是彻查此事,一是人手问题,二来,苏州城这里面必定牵扯许多利害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是抓到一个人就能了断的。”

    他说的这些,幼姝何尝不懂?这苏州城从上到下,怕是早已官官相护、官民勾结,这城中乱象,那些头戴乌纱帽的,怕是非但不管,反而从中添了一把火。

    幼姝有些不忿的抬起头,面色有些紧绷,一字一顿的说道:“那他们呢?他们这些无辜的人呢,他们的命就不值钱吗?就这样白白被枉送吗?”

    胤禛顿住脚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随风慢慢消逝,他回头看着幼姝,说出的话却凉薄的让她心寒:“你以为这些事情,圣上、朝廷、文武百官都不知道吗?”

    “你以为这些事情,是一朝一夕才发生的吗?”

    “你以为,整个天下,只有苏州是这样吗?”

    这些话如一个个重锤击打在幼姝心里,她看着胤禛,眼圈控制不住的红了,嘴唇有些控制不出的颤抖,艰难的说:“那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你也和这些贪官奸臣一样,只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和权力地位,就能不顾眼下百姓生死的人吗?你也是能无视这世间无数受苦受难的百姓,能心安理得的在紫禁城钟鸣鼎食吗?

    你和他们是一样的吗?

    胤禛听到这句小声的、隐约透出几分绝望的话,当下只觉得浑身发麻、束手无策,他攥紧了拳头,不敢去看幼姝的眼神,他怎么能去否认这一切呢?分明他也知道,分明他早早的就知道这大清朝盛世之下荒诞苦难的一切。

    他是想要点头的,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嘴角发涩地说:“我不是的。”

    “你想做的事情,我明白;这京城、这如今的世道上,你有许多看不惯的事情,觉得不合情理、有违天道、无益百姓的事情,我都知道的。”

    “你看不惯的,我比你更看不惯;那些你想改变的,我比你更想,有时深夜失眠翻来覆去的想,有时独自去京郊跑马,马跑一天,我想一天。可是我现在”

    他难言启齿的是,他如今虽贵为亲王,但只任职户部,一无兵权,二无圣宠隆恩;他不过也只是皇阿哥,在他们这些地方官吏眼里,只需南巡时好吃好喝的伺候好,实则压根不放在眼里,他说出口的话,怕还不如一个县令的话威力大;相反他们这些阿哥,非但不能对抗他们,还要为了争储夺权,去笼络这些地方势力

    若说胤禛不恨这些贪污、为非作歹、欺上瞒下的官吏是断断不可能的,可是他二十岁刚知道时还会愤怒,现在却早已有些麻木,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别说是他,难道皇阿玛就不知道吗?皇阿玛的眼线遍布天下,可是他自己想做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皇帝,朝野百官就都要陪着他装傻。

    皇阿玛那样雄韬武略、励精图治的皇帝,为何会这样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或许是因为皇阿玛老了,是啊,皇阿玛已经年逾五旬,实为高寿,若是朝廷一旦有所动乱,他未必有这个精力去控制,且人老了就会怕,怕自己的一世英名最后毁在晚年,他怕自己动江南会动了朝廷根基,也怕自己到时候会收拾不了这笔烂摊子。

    可是,他不怕!哪怕他哪怕他坐在龙椅上已年近古稀,他也会大刀阔斧的整治这个朝廷,朝臣百官这些结党怀奸,欺罔蒙蔽,阳奉阴违,假公济私的种种恶习,他都会一步一步解决掉;穿插在朝野里各个只食俸禄、不为民生的蛀虫,他也会一个一个拔掉!

    他突然胸前涌出万丈豪情,想要大声呐喊出来,他看见心里那条布满浓雾的路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就在这深夜,漆黑一片,夜入三更,四下无人,只有一条深不见底的小巷,和远处微弱的零星灯光。

    他加快几步,走到幼姝跟前,轻轻抹掉她眼角的泪痕,握住她的双手,双眼发亮,像黑夜里最璀璨耀眼的星子,可他心里满腹的话,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一句:“你等我。”

    你等我,你再等等我,我会让你看到一个你想要的天平盛世!

    幼姝有些迷茫的看着他,她觉得此时胤禛不像是一位位高权重的王爷,更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在兴奋的和她分享一些如今不能宣扬的大事,一些他埋在心底深处、向来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她隐隐窥得一些,虽然这条路何其艰难,她不知道胤禛会怎样走下去,但是她相信,胤禛许诺的,他会去实现的。

    夜里天凉,难免有些冷,但是她却被他眼中的光灼热了,没有任何迟疑的点了点头。

    我等你,你想做的,我会等你慢慢来。

    回去的路上,仍然是胤禛背着她,两个人紧紧相贴,这次不仅是身体,好像连心也连在了一起。

    胤禛只觉得此时快活的很,他的在官场上格格不入的正直,那些理想化的未来,却在幼姝看来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同心而共济,此行他也并不是孤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