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罗越鸣来了，奶茶也差不多时间送到。
四个人一起去把奶茶分给了各个同事，一路自然是收获了不少“恭喜”之声。
但更多的，还是对林浅默默的打量和凝视。
林浅性格安静，在公司谈不上什么人缘，故而一路寒暄招呼都是黎星嘉做的。
林浅因为习惯了这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只是回去的时候，他落在后面一步，蹲下系鞋带时，意外地听到后面已经紧闭的休息室里的对话声。
来自那些刚刚满脸堆笑地接过十多杯奶茶，真诚恭喜他们大红大紫的人。
“那黎星嘉真是个傻子，公司卸磨杀驴他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假模假式充队长。”
“林浅都飞升了，还能领他的情么，保不齐在心里怎么笑他呢。”
“队友接连分化，本来就说明他快要滚蛋了，他愿意怎么样，咱们也管不着啊。”
“话，话别说那么难听，黎星嘉人挺好的。”
“人好不好长在别人嘴里，他再好，别人看不到，还说他不好，那我看他也就是不好了。”
“再说，我们跟他也不熟，谁知道他的真面目呢？”
“哎你别说，这家奶茶确实不错……”
林浅用力系紧鞋带，手背青筋渐渐绷起，他闭了闭眼，在心里倒数了十个数。
“alpha分化后的第一件功课，就是要学会控制自己。此时容易暴躁、愤怒，而你们的力量又远超常人，稍有不慎就会造成糟糕后果，因此绝不能轻易生气。”
“当感觉愤怒快要突破阈值时，在心中默数，感受怒气消退，告诉自己这都是信息素的影响。只有学会控制自己，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alpha。”
对不起，我并没有能够冷静下来。感到愤怒，也不是因为信息素。
林浅转过身，一把推开那门。
吱呀一响。
满屋子的无所属练习生，有的坐着玩手机，有的在聊天，听到声响，都齐齐抬起头看过来，看到他孤身一人去而复返，都是讶然不解。
他踏步进去，环视一周，先从那个第一个开口的人开始，三两步走到那人近前。
那人不得其解，只得先堆起满面笑容，然而马屁还没拍出口，就见眼前的alpha劈手夺走了……他手中的奶茶。
“？”
准备好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本来还想抱一抱大腿，哪知林浅突然发难。而这时想要翻脸找回场子，却被气势镇住，舌头打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浅按照顺序，走到下一个人面前。
“……”
整间休息室里，人人面面相觑，就看着林浅这么一个个的走到自己面前，挨个把奶茶扔进垃圾桶里。
没有人反抗，也没有人怒骂。
而到后面，每个人心里已经意识到了点什么，就更怯了。
林浅办了他想干的事，心里也知道这事很可能流传出去，造成一些说不清的后患。
但他就是非这么做不可。因为是alpha，要控制愤怒。因为是爱豆，必须谨言慎行。但他就是非来这么一出不可。讨厌他就讨厌他吧。
林浅漠然扔完最后一杯奶茶，一个字没说地转身出去了，门在他身后被砰地合上，震得屋里所有人一抖。
所有人缓缓看向唯一一个没有被发难的人——林浅唯独没有从他面前经过，他不可能是大发雷霆偏偏错漏一处，只有可能是故意的。
“我就，就说让你们说话别那么难听。”那人战战兢兢道，“alpha都，听力很好，你们是都不知道吗？”
整间屋里陷入难以言喻的沉默。
先不说没想到林浅能听见，就算他听见了，又怎么样呢？谁能想得到，这个出了名的独来独往，性子文静，自尊心强的林浅，能为黎星嘉打抱不平干出这么滑稽的事情呢？
一些会网上冲浪，恰好冲到过petrichor那片海的人，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不是应该关系不好的吗？
***
这些事，黎星嘉都不知道，也不会知道。
林浅悄无声息地踏上他们那层，正看见黎星嘉在走廊窗口吹风，看到他出电梯，便笑着向他招了招手。
林浅不自觉地攥了攥掌心，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紧张。
“过来，过来聊聊。”黎星嘉拍拍身边的塑料椅，他那架势依然跟从前一样，仿佛面前的林浅，依然是那个刚来公司，处处拘谨的小豆丁。
林浅感觉喉间微堵。
四年前林浅为没有得到而耿耿于怀的待遇，如今的林浅还是得到了。
“聊什么？”
“我只是猜，你可能有话想说。”黎星嘉道，“段沅冉那时候回来，就拉着我聊了很久，所以我觉得你可能也需要。”
“啊。”
“感觉还好么，眼中的世界还是从前的样子么，会不适应和别人的相处么。”黎星嘉漫声数着，带着暖意的眸子瞥过来，“单从外表看，你比他变化还要大。林浅，至少这段时间，你有什么事还可以找我聊——”
“你真的要走？”林浅声音不自觉地抖着。
他的声音也变了，整体的key比之前低不少，因此那原本清亮的少年音变了些，像缓缓弹奏的大提琴。
黎星嘉顿住，过了会，他坦然道：“啊，是在考虑。”
他这样坦然，有一大半是因为面对的是林浅，林浅在他眼里一直是个早慧而冷静的少年。
林浅也知道他这样直白，是出于信赖。
而不能辜负信赖的自己，即便心狠狠地坠下去，也不能表露半分。
于是，他看着半空虚焦一点，只是轻松道：
“这样啊。”
心头另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留住他，留住他。离开团队段沅冉和赵枭之依然能以朋友的身份在他身边，而他林浅只会百分百消失在黎星嘉的生命里。
可他不能暴露缘由。哪有一个还结交不久的朋友，会拿着友情作要挟，非要朋友放弃前途陪自己走另一条道呢？
但是他分量不够，有人够啊。
“可是段沅冉呢？”林浅微笑着说，他笑的很奇怪，其实在这个时候笑本身就很奇怪，可是他此刻意识不到，“你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出道吗？”
说毕，他紧紧盯着黎星嘉的表情。
可黎星嘉对段沅冉的反应并没有林浅想象中那么大。
“嗯？”黎星嘉抬手，吸了几颗珍珠上来，嚼嚼嚼，然后目视前方，边想，边慢慢地开口，“可是，我已经长大了。”
“我已经，不能那么任性了。”
“但段沅冉还是很任性啊。”林浅干涩道，“他要是说你走就跟你绝交呢，你会揍他一顿吗？”
黎星嘉有些诧异：“……倒也不是说他绝对干不出来，但是，他至少先回来再说啊。”
黎星嘉伸了个懒腰。
“想法也不会是一成不变的，等他回来，也许他的想法已经变了呢。”
“不会的。”林浅脱口道。
黎星嘉眨了眨眼，看他。
林浅慢慢吐了口气，他忽而意识到，黎星嘉说的是对的。段沅冉这个人……真的很难说。
但是，他都因为身为朋友而很难感知到的“难说”，黎星嘉又是感受了多少冷遇，才会有所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