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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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雄莫辨的公关官端着酒杯走到二人身边, 含情脉脉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望着身形高大的兰波。
“兰波先生,好久不见!不知我是否有幸请您喝一杯?”他语调轻快地说着,眉眼弯弯, 表现出柔情似水的一面。
每一个动作就像是精心设计过的让人移不开眼,浑身上下散发着勾人心魄般的无穷魅力, 但大明星的魅力打动不了兰波,他对公关官印象停留在中原中也小伙伴的地步。
兰波对公关官的问好回以浅淡一笑, 既不热切也不冷淡,碰了一下对方端着的高脚杯,饮过一杯后, 他云淡风轻道:“影帝有兴趣拍酒品类广告吗?”
“这个要和经纪人谈一谈,不过你放心!商品品质到位,一切好商量。”公关官眨了眨眼, 俏皮道:“谁不喜欢钱呢!”
他盈盈笑语道:“兰波先生要是有意进军影视传媒行业,请第一个记得我新垣紫耀哦~朋友之间, 有半价优惠哦!”挑了挑眉, 眼眸如星星一样闪耀。
一旁的太宰治瞥了一眼公关官卖弄口舌的乖顺模样, 心里翻着大大的白眼。
他打心底里觉得旗会自视甚高,一个个的怪癖只多不少, 还拉中原中也加入,美其名曰互帮互助。
呸!他们哪像他能表里如一的黑, 还要装腔作势,中原中也自己犯蠢罢了。
想到那些个性情古怪傲气得不行的青年们,太宰治就一阵厌烦,当下就要给他们添添堵, 眼底划过一丝冰冷的恶意。
太宰治那张不弱于公关官俊秀的脸庞,露出了无关痛痒的表情, 和兰波开玩笑道:“兰波先生的魅力可真大啊!多少人千金一掷都得不到新垣先生的一个青睐眼神,而轮到了兰波先生您这里,却能让新垣先生自降身价倒贴过来。”
阴阳怪气的用词,话里话外讽刺公关官是个表里不一的演员,明明以前就看不上兰波,如今人家形势大好了,又上赶着卖好拉拢人心。
“这个赞助,不给可不行呦~兰波先生!”太宰治欣赏了公关官笑容逐渐消失的俏脸。
他微眯着眼,侧目而视,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意味不明地看向旗会钢琴人所在的方向。
着装风格特立独行的钢琴人和一身摇滚乐歌手气质的阿呆鸟在一块,他们正和走私的经销商说笑,场面一度和谐。
哪里像公关官要遇上太宰治这种非典型的作精生物。
“影帝级别的大明星能给我打五折,这个便宜我一定会占的。”兰波岔开话题,将一场矛盾化为乌有。
他话题一转,又道:“不过,进军影视圈可不是小打小闹,没钱、没人力资源、没发展人脉,寸步难行啊!公司肯定需要好好规划一番,如果我能有新垣紫耀、名取周一这样的大明星做顶梁柱,自然事半功倍,可惜了……”语气失落又充满无奈。
公关官心里有数,他明面上是明星,私底下属于港口黑手党,自然不可能像兰波那样大张旗鼓的叛逃,而且他也没有抛弃旗会去GSS发展的打算。
“兰波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您是不知道啊!我现在违约,合同的违约金都能具象化砸死我。”公关官哭笑不得地笑了笑。
他轻声安慰道:“倒是名取周一还有希望,他出道至今,可没有和哪一家经纪公司签约过。既然兰波先生有意他,那么我……能忍痛割爱帮你传个话。”
兰波真心实意地感谢道:“麻烦新垣先生了,能和那位大明星见一面聊一聊,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却是很好奇名取周一,不过那是另一方面的问题。
别人看不见名取周一皮肤上爬动黑色的壁虎,果果看见了分享给兰波等人,这种古怪事千万个人都不一定有一个,对方还偏偏是个除妖师。
公关官和兰波之间互相套路,打了打感情牌,太宰治看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便走开了,他心里记住了名取周一的名字,日后再做打算。
这夜,中原中也的庆生宴办得可谓是热闹非凡,其中自然彰显了森鸥外给予他的看重之情,但也给他招风树敌了。
毕竟,港口黑手党也不是一言堂,森鸥外这个首领总有退位的一天。
而中原中也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前身是【羊】首领,那时给港口黑手党找过不少麻烦。
森鸥外不计前嫌招揽他,甚至重用了他。
组织内的意见很多,但随着时间推移,有意见的人越来越少,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容忍中原中也继续成长下去。
算算时间,中原中也加入港口黑手党不过一年,但他做出的贡献却远超90%的竞争者,别说风凉话,就他的能力、人品、心性……一个不差,没什么可挑的。
而这些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有目共睹。
更别提几日前的混乱之夜,中原中也与太宰治联手搭救了组织内数名重要异能者成员,其中还包括五大干部之一的大佐先生,地位一下子水涨船高起来。
联想到他们二人今年才16岁,未来无限可能,谁不叹一句“明日之星”啊。
但——这不该是中原中也备受森鸥外厚爱的原因。
要知道!在他之前,还有个不同凡响的太宰治,同样成就卓越。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一先一后加入港口黑手党,一文一武开拓各自领域,既是竞争关系,又是搭档队友,看似针尖对麦芒,却还能默契十足的搭档配合。
像太宰治这种霸道的消除系异能者,别说在横滨难得一见,就算是整个世界他也罕见,但他的缺点太明显了,他太【独】了。
——有才却在港口黑手党不受欢迎。
太宰治身为森鸥外的弟子,本来占据优势,可如今反倒不如后来者中原中也,他的老师,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明目张胆地偏向另一边了,谁知道未来又会发生什么呢?
既是好事,又是不幸。
反正没人希望精神状态不好的太宰治成为港口黑手党的下一任首领,现在连森鸥外也表现了这样的态度。
其中各种隐情,外人不可得知,但森鸥外此举属实反常,也令人不由斟酌几分他的用意为何。
——到底是打磨太宰治还是打磨中原中也,实在难评。
两相比较,难免有人会唏嘘太宰治的处境,对方可能最多就是干部,但中原中也却有问鼎的希望。
组织内部议论对象——太宰治站在会场一角,举杯独酌中。
那双能洞察人心的鸢色眼瞳毫不掩饰心底的漠然情绪,凉薄的目光在港口黑手党首领、干部、成员一众人,以及受邀而来的宾客……一一划过。
利益将所有人串联起来,心却是隔着山海互相算计彼此,他和中原中也目标并不一致。
权力带来的至高无上的滋味蛊惑不了太宰治,因为他早已经看清楚了世界的道理,个人无法战胜集体,海中随时面临天灾人祸的岛国无法超越有一线生机的大陆,除非同归于尽。
——活都活不明白了,又哪里有工夫去享受争权夺利的快乐呢!
外人眼中阴沉而孤僻的黑发少年,与当下的欢乐气氛强烈地格格不入,常人避之如蛇蝎,他连假装都嫌累,连笑都懒得笑,面无表情得像块石头一样冷硬。
比起和人虚与委蛇,太宰治更适合一个人静静发呆,起码不会有人因为他的才智而损失惨重。
而宴会的主角,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和各路人马打交道到心身俱疲的地步。
中原中也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感叹应酬比打架还累。
好不容易得了中场休息时间,随意一瞥竟看到了四周无人打扰的太宰治,对方倒是清闲,还勾起笑容朝他举杯畅饮美酒。
中原中也磨了磨牙,人比人气死人,他到现在为止没喝一口真酒,喝的全是葡萄饮料。
旗会中的阿呆鸟趁机拉着中原中也去认识人,他虽然是粗神经,但也察觉到钢琴人对后入伙的中原中也变了态度。
其实无非就是干部之争,首领之争,长袖善舞的钢琴人靠一手□□技术混得风生水起,可他想靠这门技术争出点什么并不那么容易。
觥筹交错,灯火通明,人心复杂多变,一场繁华过后,又落下帷幕。
森鸥外办事总留有分寸,他给中原中也办的生辰宴提前了一天,少年真正生日那天自然要和家人团聚在一起庆祝。
中原中也没有推脱休息,他在这一天去看了自己血缘意义上的父母,见了至今仍未苏醒的少年。
最后,中原中也还去找寻旧时的同伴们,没有上前交谈,和向前两次无声无息地看望一样安静,就像一片落叶飘过那般微不足道。
【羊】成员的生活很安定,他们已经适应了朴素简单的生活,唯独身处监狱的白濑有些例外。
对白濑,中原中也是有几分特殊感情的,他做不到忘记对方为他做过的事情。
白濑收留了他,手把手教导过他如何生活,拥立他成为【羊】之王……三言两语总结不出来的,能发展到背叛彼此的地步,双方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中原中也和白濑隔着防护玻璃互相凝视彼此。
剪了寸头的白濑少了几分浮躁,监狱里的摧残不比外面少,什么都要遵守纪律。
进来这么久,他不再执着追求扬名立万了,见识过真正的恐怖后,数个彻夜未眠的夜晚,他对着一潭死水的生活承认了自己的平庸低劣,自己释怀了在贪念中滋生出来的执念。
无才、无德、无能,做个不愁衣食的普通人,反而是幸福的事情。
奢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早晚会失去生命,走向毁灭。
谁也没有开口,中原中也沉默地看着一段时间不见变得稳重踏实的白濑,他觉得白濑变得有些认不出来了,或许对方也是这么看待他的吧?
沉吟良久后,中原中也开口道:“【羊】已经不存在了,曾经最弱小的羊,也学会独自面对生活的困难了。”
白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的指尖发白,冷声道:“以后别再来了,我不需要你照顾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他硬气地看着中原中也的眼睛,语气坚定道:“从今往后,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咱们互不打扰,各自珍重。”
良久后,中原中也怔怔地放下电话机,“好。”
他转身离去,心头百感交集,自己将如白濑所愿不再出现他的生活。
这一次,白濑对中原中也的离开没有怨言,只有轻松,谁也不欠谁了。
他不用背负心理上的自我折磨了,对方也不用再替他这个叛徒收拾残局了。
从白濑对中原中也捅出那一刀后,他们没必要揪着彼此不放了。
几日后,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丘比对果果说:“你最近看起来很累。”
坐在摇篮椅里一脸倦容的果果浅浅地“嗯”了一声,太阳晒在身上带来暖洋洋的舒适感,令人产生昏昏欲睡的困乏。
丘比的爪子划了划地板,它道:“那夜之后你睡得有点多了。”
“你有什么看法?”果果声音微弱地回道。
淡金发长发的孩子沐浴阳光之下,莹润的肌肤泛着淡淡的光,浓密的睫毛在眼下落了斑驳的阴影,如画般巧夺天工的睡颜恬静美好,圣洁、美丽、不似凡人,那些对于神明之美的最高赞词用在他身上亦不为过。
丘比定定地看向他,它看向那灵魂深处蔓延出来的星云迷雾,道:“我想问问,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果果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愈发慵懒,随性洒脱道:“挺好的,吃得香,睡得着。”
没说谎,唯独少说了一点额外负担,他记不得自己睡着后梦到了什么,清醒后又觉得怅然若失,好似眼下的生活少了点什么。
丘比摇了摇头,它踩着轻盈的猫步,走到兰波的房间,跳起抓住门把手往下一拉。
门打开了,里面的人齐刷刷看向丘比,它说:“果果又睡着了。”
魏尔伦放下笔,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门,俊美的面庞上流露难以言喻的忧色。
自从那场雾消散后,果果变得异常嗜睡。
饭后犯困,没什么精神,垂着眸子,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还特别喜欢坐在摇篮椅里捧着本晒太阳,有时候看着书一个不留神就眯起眼睛打盹儿了,半梦半醒的状态还能和人对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眯着眼睛晒太阳。
白天还算好的了,到了晚上才是最严重的,天一黑就开始困,吃着东西都能睡过去,他自己还没有感觉,醒了又能吃两口,然后又接着睡,像个婴儿一样嗜睡。
一天两天就算了,偏偏中原中也生日一过,之后的每一天都如此,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如果人会冬眠那就可以解释了,可人怎么会有冬眠期呢!
兰波和魏尔伦跟着凌乱了,【N】说没有问题,睡成这个样子,还没问题鬼才信呢!
第142章 第 142 章
142
——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果仅仅是贪睡, 谁也没法妄下结论说:那一定是坏事。
能造成嗜睡的因素很多,绝大多数是因为身体疲劳过度后导致脏器受损、精神萎靡不振,继而急切需要通过睡眠时间来缓和疲惫不堪的身体状态。
但还有一种特殊情况需要小心, 即身体无碍,单纯地想睡觉, 大多数是心理状态出现了问题,这类人无一例外有消极情绪。
显然, 果果的情况不属于这两者。
他的身体很健康,心情也很轻松,每天都很愉快, 和中原中也待在一块就更别提多高兴了。
就不存在脑神经紊乱,激素分泌异常等等的情况,同时不存在失眠的夜晚。
相处这么久, 果果的睡眠情况怎么样,兰波最有发言权。不提这段时间的嗜睡症状。
他完全可以自信和他亲友保尔打包票, 以往从未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早睡早起, 午间小睡, 和七八岁的孩子无异。
现在他们生活在一起,日常生活中和果果同吃、同喝、同住一屋, 别说有人能动手脚,就是靠近一步都难。
自然可以排除药物等影响。另一方面也能考虑, 是否是有他人借由外力导致此类情形。
但果果本人亲口告诉过兰波和魏尔伦,他就是困了想眯一下。
俗话说得好,春困秋乏夏打盹,外加一个冬眠, 人总有犯困的,总之再三说明自己没有其他不良反应。
要说果果会得嗜睡症, 兰波、魏尔伦也第一个不会相信。
毕竟,他们还有个【N】在手,三言两语想骗也骗不到他们身上。
【N】不是虚头巴脑的蠢材生,他在人体与异能研究的领域可谓知识渊博。
既然他敢说各方面都健康,那么自然不可能是身体方面出现了病变。
这倒不是说兰波过度相信【N】的才学,而是实打实能看得到的数据不会欺骗任何人,魏尔伦无奈接受果果眼下的变化,转而再想他法。
有些事不能用科学解释,这些天思前想后排除一切不可能,那么只剩下两个可能。
其一,身体需要睡眠积攒能量,厚积薄发成长期要来了。
其二,那夜的大雾诱发了什么不可控的节奏,影响到了封印的吉维尔,故而反馈到果果身上。
只是让人费解的是,同样在雾中行走的魏尔伦、中原中也并没产生类似情况,独独是果果一个人。
当然,兰波清楚知道果果的特别之处,他和魏尔伦、中原中也截然不同,他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像他这样个别例子,没法和一般人做比较,更不能用常理推断,当务之急是拿出一个解决果果嗜睡的方案。
兰波、魏尔伦为此心生烦恼。
往好的方面想,目前为止,嗜睡没有带来任何负面的影响,长此以往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是异能力导致,那么令异能力失去效用的人,正巧就有一个现成答案——太宰治。
太宰治本身是个很难缠的问题少年,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也是件麻烦事,但兰波向他提请求,最多欠下一个人情。
和太宰治保持良好的关系也能多份保障,起码无效化异能力【人间失格】对果果三人而言很重要,也对某些棘手异能者有莫大克制作用。
前提是,这家伙别把自己玩死了。
所以,即便是不想拖延时间的兰波,也不想贸然对外人暴露果果的怪异之处,而那俩师徒太聪明了,慎重一点没有错。
魏尔伦走后,丘比踩着优雅的步伐走近。
它轻轻一跃而起,动作灵活地跳上兰波的工作台上,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摇一晃,扫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兰波对它这一反常之举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心有疑虑,但不显山不露水。
“或许是最近的生活太无聊了,果果闲得没事干,才会动不动犯困睡觉。”丘比目不转睛地看着黑发青年,一副乐于助人的样子。
“兰波先生,春天很适合踏青的,果果也有段时间没出门了。”丘比软着声音,“生活需要保持新鲜感才有活力。”
它那软乎乎的梅花爪子没事可做,伸出去,碰了碰摆在工作台上并非木质材料所造的镇纸(朴素:中国写字作画压纸的工具)。
透明如玻璃的高分子胶水经过时间沉淀,凝固了【彩画集】折下的樱花枝,盛放着娇嫩细腻的美好。
——用现代人的工艺智慧将春色永久保留住。
方法是果果帮忙想的,魏尔伦觉得比做成纸片标本更好,于是费了不少功夫做了这么一款永生花镇纸。
既有观赏性,也不用担心兰波会花粉过敏。
丘比的动作一一落在兰波眼中,他觉得那只爪子有些碍眼,但也没去阻挠,金绿色的眼眸虚掩着一刹那间浮出平静湖面的冷冽锋芒。
他对丘比意味深长道:“你认为是无聊导致的吗?”
“无聊是人类文明的常态化现象,什么事情到了极点就会走向衰落,盛极必衰,月缺花残,周而复始地轮回……”丘比看着兰波越发深沉的眼神直言直语道。
那双仿如红宝石的眼睛定定地凝望着冷峻青年,对方神色平和,眉眼却极冷,和面对魏尔伦等人完全不同,显而易见地不待见丘比。
丘比不再自讨没趣,它主动跳下去,四肢轻盈地落到地毯上,没发出一丁点儿的响声。
那对环绕在耳朵上的金色圆环,违反重力规则悬浮,在起伏晃动间和雪白背毛上的红圈交相呼应,异常妖异醒目。
西方宗教中金色的圆往往代表着上帝。
而东方传说中,圣主或神明凭借宝轮降服妖魔鬼怪。
圆,在众多神话传说和人类繁衍进化中寓意非凡。
兰波曾怀疑过丘比身上的圆环有异曲同工之妙,能发挥某些奇异的功效,可惜他无从得证。
从始至终,丘比没有展现过任何一项特异的才能,仿佛它只是个活得久远的无害小白兽。
但——谁家的小白兽会大言不惭地说:五条悟的六眼不过尔尔呢?
兰波望着丘比弱小的背影缄默不言,在它彻底走出门的时候,他做出一个决定。
——异能化丘比。
他办事速度雷厉风行,原先不提是有所顾忌,现在他想了解丘比到底何方神圣。
【彩画集】凭空虚构出的一方红色亚空间镇住丘比的动作,“——阿尔蒂尔·兰波。”它嘶声道。
活动空间越来越小的威胁能否逼出丘比的隐秘呢?兰波稍微有点期待。
“丘比,你活了多久了。”兰波起身,一步又一步,慢慢靠近丘比。
脚掌落地无声,压力越来越强,他整个人气势恍如阿尔卑斯山上永不融化的冰雪,仿佛执掌一方天地的领主,眼神晦暗不明地注视着小小的困兽,语气极其平静。
蓄势完毕,一定要得出实情来的架势。
“丘比,活了很久,很久……”丘比在狭小的空间里动弹不得,声音毫无恐惧之色,喟叹道:“兰波先生,你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很久,又是多久呢?”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在丘比耳畔炸开。
“活了那么久,难道不会感到孤独吗?”兰波举止散发绅士的不凡气度,坦荡荡地关上房门,层层叠叠的亚空间笼罩着丘比,也隔绝他们的可能性,异常慎重。
对于接下来的要造成的死亡,兰波暂时没有道歉的意思,如果对方真的死了,他会好好火化的。
丘比挣扎了一下又放弃了,窸窸窣窣地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言语。
片刻后,它笑出声来,声线宛如孩童般天真可爱,但发生在眼前这种情况之下,它的笑多了几分诡谲气息。
似乎早有预料,半点不慌,丘比用兰波能理解的言语自顾自地道:“人类会感到孤独是因为恐惧,丘比没有恐惧之心,自然不会觉得寂寞,时间自然不会对丘比产生效果。”
“说到底,你也是人类,无论怎么说,你都是人类中的一员,属于人类的缺陷你也无法剔除干净。作为急需要陪伴、理解、爱和需要才能活下去的人类,之所以会问丘比愚蠢的问题,不是你的错,是命运的错。”
“命运让你获得了神明的宝藏,但命运也注定你留不住神明的宝藏,上一个,上上个,任何妄想改变一切的人都注定绝望,深深地绝望中……这是人类无法逃脱的宿命。”
“神创造人,就是让人毁灭这个世界的……”
“恐怕在你眼中,人类都是愚蠢之徒吧。”兰波背过手,以老成持重的姿态面对扰乱人心的言语挑衅。
“既然你说自己没有心,那么让我剖开了解一下,好吗?”强者姿态显露无遗。
丘比嬉笑如常,道:“真残忍啊~不过,你注定失望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太多人的影子,你——”声音蓦地戛然而止。
……
阳光明媚灿烂,照亮了视野开阔的阳台空间。落地窗外,海天一色。
海鸟飞速掠过水面,又展翅高飞,翱翔于天海之间。
蔚蓝大海卷起雪白浪花,不停地拍打岸边的岩石,此起彼伏的声音仿佛从远古时代传来的呼唤声,任何乐器都模拟不了大自然的魅力。
小花园里绿意盎然,仿佛要把春天最好的样子呈现出来。
魏尔伦无心窗外的风景,他将自己的存在感消弭了,轻手轻脚地走到果果身边,静静地观察着睡容恬静的人儿。
魏尔伦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他看了眼背后的太阳,露出无奈的眼神。
挺拔高挑的青年不动声色挪动脚步,自上而下落下一片阴影面积,为睡梦中的果果挡住刺眼的光源。
这番动作并没有惊醒睡梦中的孩子,阳台上除了摇篮椅之外,还有柔软的绒面沙发,可他始终没有坐下。
本就布置得清新舒适的阳台空间,自然有温暖甜馨的气氛弥漫开来,无形之中浸染了魏尔伦忧郁的心神。
好一会儿后,果果眼皮轻颤,缓缓睁开双眼,澄澈透亮,视线朦胧地看向不知道站了好一会的魏尔伦,喃喃道:“你也来晒太阳吗?”
魏尔伦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深邃的眼眸中流淌着亲人之间无声又无私的爱意,像月华一样静静地绽放着光芒。
“还是要多晒太阳,你皮肤太白了。”果果的意识还没彻底回笼,下意识舔了舔晒得干巴的唇面。
见状,魏尔伦转身去饮水机旁边,倒了一杯温水走来。
没有得到回应的果果神态安详,起身伸了个懒腰,还打了个哈欠。
一边揉着肩颈,一边去接魏尔伦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解渴。
随后,果果捧着水杯,仰头望着年长许多的魏尔伦,缓声道:“怎么了?”
声音轻柔,还透着一丝没睡醒的困意,清亮的天蓝色眼眸倒映着魏尔伦高大的身影。
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开口,魏尔伦欲言又止地看着果果,这可把年幼的孩子看乐了。
果果围绕着魏尔伦转了一圈,眨了眨眼,稀奇道:“要不要出去走走,你现在扮成兰波的样子绝对不会有人看出破绽来。”
魏尔伦有气无力地说:“外面又没有我想见的人,出去干吗?”
果果瞪大眼睛看着他,把手中水杯放在木桌上。
他转过身来面向魏尔伦,鼓了鼓腮边的软肉,一副孩子气的模样,劝道:“谁说一定要想见谁才能出去,你一天到晚总和兰波处理资料很闷的,有空就去吹吹海风,看看晚霞,去剧院欣赏音乐……再不济去天台看看星星也能解解闷啊。”
魏尔伦闻言跟着他的声音节奏点头,附和道:“那今天去吧!我扮成兰波的样子,我们光明正大地去散心。”
果果耸耸肩,愉快答应下来,“也不是不行。”
“走!去换衣服出门玩!”他拉起魏尔伦的大手往更衣室方向去。
已经决定临时去外面放松心情的二人全然不知房间另一侧发生的事情。
第143章 第 143 章
143
正所谓!快刀斩乱麻。
一柄长刀从上往下劈去, 干净利落地将丘比斩首,一分为二。
往日里鲜活的红色眼瞳毫无灵气,安静地躺在地毯上。
——脑袋和身体彻底分离对任何生物而已都是致命伤, 丘比也不例外。
冰冷武器留下的横截面干净整洁,在鲜血流出前, 兰波还看到了洁白无瑕的脊椎骨横面,暗沉的肌肉纹理, 没有抽搐反应,瞬间毙命。
更为古怪的是,黏稠的血液没有产生喷溅现象, 反而静静地从伤口处流淌出来,慢慢地浸透进白色的软毛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血液晕染的毛发面积也在不断扩大, 剩下的血液在光滑的亚空间屏障上晕开痕迹,仿佛一摊融化掉的染色巧克力。
兰波没有立刻上前, 观察片刻后, 语气淡淡地说道:“不见了, 是连同它的生机一同消失不见的。”
他在说丘比那对宛如翅膀一样的耳朵上悬挂的金色的细圈,皱起的冷清眉眼多了几分复杂的愁绪。
丘比的尸体就摆在面前, 问题是金轮去哪了呢?它又真的死了吗?
兰波心里其实不太相信它会这么容易死掉。对方曾经穿越过黑洞,相处期间的伪装他还没真当一回事。
但眼下结果又是那么清晰可见, 容不得他继续胡思乱想。
暂时将疑窦放置一旁,此时犹豫不定毫无意义。兰波从抽屉里取出一次性外科手术手套戴上,安装好了锋利无比的手术刀,不锈钢刀柄握在手心, 薄如纸张的钢片刀刃散发寒气。
兰波神色凝重,踱步到丘比身边, 蹲了下去。
他打算用手术刀划开它的皮毛、胸腔、骨骼,检查内脏器官,印证一下自己的想法。
紧闭不开的房间门的里面正准备上演一场别开生面的解剖课。
亚空间不仅隔绝外人闯入的可能性,还杜绝了噪音。
兰波也不希望这血腥的一幕被魏尔伦和果果看去了,他不想分神,但又心神不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动手之际,兰波仍旧保持谨慎,凝神屏气,堤防着亚空间内的异样。
先尝试了读取,【彩画集】的读取能力无法在丘比的尸体上生效。
如果能得到丘比的记忆,就能知道果果来此之前的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了,可惜行不通。
兰波平静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握住刀的手用力过度,他心道:跳出人类本身的异类果然不能用常理论之。
手术刀正欲划开丘比的胸腔,寂静空间忽然响起清澈透明的声音,“人类啊~多么的可怜啊~”
仿佛平地惊雷般惊骇,轻易就撼动了青年的心神。
在亚空间的笼罩范围里,丘比的言行举止完全没有引起空间波动,也就是说,丘比不仅能够复活,还精通空间之道,它与空间融为一体了,躲过了兰波的感知。
银铃般的天真笑声不断回荡,意外呈现出剑拔弩张的气氛。
声音来源自兰波的身后,那正是丘比的声音。果然如此,他心里一沉。
下一瞬,对待手下的残尸不再保持客气,亚空间暴力破开胸腔,肠胃脏器搅和成一团糟,平平无奇的一团血肉。
画面充满血腥气息,兰波恍若平常,波澜不惊的面孔始终保持淡定,让人无法猜测其心绪是否紊乱。
站起身的兰波悄然无声地收起手术刀,一边摘下医用手套,一边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默默注视他一举一动的丘比,对方倒是好整以暇,好像握着他无法撼动的底牌。
不过,从兰波对丘比动手开始,他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倒也不是担心丘比生了报复的心思,只是没想到自己低估了丘比的能耐。
兰波慢条斯理地打量起焕然一新出现眼前的丘比,新的身体用的什么方法获得的呢?
丘比显然有话要说,他倒要看看对方又打算说些什么无稽之谈来扰乱他的心智。
蹲坐姿势的小家伙显然白切黑了。
即使一副笑嘻嘻的嘴脸,却给人一种阴恻恻且不怀好意的感觉。
身后摇晃的大尾巴越发自在,以丘比的高度,只能仰视着冷酷无情的黑发青年。
它声音轻柔道:“阿尔蒂尔·兰波,我们无冤无仇,你干吗要这样对我呢?这样的话,可就撕破脸了,你不怕我将你的秘密全部告诉你的敌人吗?”
半是撒娇,半是抱怨,还有似真非真的恐吓。
音容笑貌和地上那个身首异处的它宛如一对克隆体,就是威胁力成倍增长了。
兰波不动声色,沉下气,冷然地说道:“想试就去试。”
他无所谓道:“谁都有秘密,我的敌人要是能愚蠢到听信一个未知生物的话来和我不死不休,那么我不介意拉整个团体一起死亡,其中包括你。”
“怪物而已,多杀几次,总有杀死的时候。”兰波说这话时,冷厉的眼眸里蕴含着认真而专注的精神。
他一贯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丘比一时之间无话可说,这个男人是个理智的疯子,无论哪个世界都一样。所以,它不喜欢阿尔蒂尔·兰波。
即使,它有时候不得不感谢对方的付出,令它拥有一个机会。
但时机不成熟,在一切无法回转之前,丘比必须得蛰伏起来,它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灵魂,重新部署吧,好歹要找回缺失的灵光……
下一秒,丘比凭空消失,它再度出现,就来到自己的旧躯壳面前,哼哧哼哧地三两口吃掉自己的尸体。
兰波转过身来发现它干了什么时,不由瞠目结舌,在错愕的眼神下,那具首尾分离的躯体彻底进了丘比的肚子,它的体形甚至没有半点变化。
此举无疑是违背客观法则,兰波越发看不懂丘比的能耐了,他从没见过哪个家伙会吃自己,活像个魔鬼。
末了,丘比抬起爪子,擦了擦光洁的脸,像傲娇的猫咪那样可爱,半点看不出它之前凶残可怕的状态。
“就算是他选择了你,可我对你并无兴趣。”话落,它觉得自己的话不够表明心迹,继而补充道:“也不该这么说,应该说,我对你这种活得了无生趣的人从来就没有产生过好奇。”
兰波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对方的抨击伤不了他,大脑活络地运转起来,理性分析它的一举一动。
吃掉旧躯意味着丘比需要能量,两个金圆环是有奇效,搞不好是伴生的……
心绪百折千回,掌下闪过一缕暗芒,如光剑一般惊心动魄的攻击朝着丘比发动。
丘比不再遮掩,身形灵活如白貂,在房间里窜来窜去,同时还能语重心长地对兰波说话:“兰波,你该祈祷上帝这次站在你这边,但你也别太高兴。人得到什么就注定要失去什么,你以为的幸福,往往也可能是另一种绝望换来的。”吐字清晰,落地有声。
这一番闪躲点满的技能,兰波也得高看丘比几分。
短时间内,空间囚禁困不住,攻击打不中,小家伙虽然没有攻击性,但确实滑不溜圈的很。
“对了,有些事情我还是说一下吧。”丘比以失之毫厘的微弱间隙躲过一击声势浩荡的空间冲击波。
它动作敏捷又优雅,双脚一蹬跳到书架台上,盘旋着花瓶,“想听吗?”歪着脑袋,分外可爱,红色眼睛却冷若冰霜,俯瞰着拿他毫无办法的超越者。
“你费了这么多口舌就是为了向我证明你还有留下来的价值吗?”兰波停手了,但又毫无征兆地攻击它的立脚点。
对方跳下来,滚了滚,落地又跑了。
兰波可以确定自己没法控制丘比的行动,对方以前是演戏,而现在之所以还没有离开,只是因为它还不想。
可它能为了什么,他不无嘲讽地想,那一定是丘比得不到的东西,但却是他恨不得碾碎对方的理由。
丘比嗓音婉转,自怜道:“哎呀~哎呀~我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因为我舍不得果果这么特别的人,你怎么能懂我的感受呢?”
“怎么?”兰波冷眼扫向跑酷的丘比,“你不自称【丘比】了,这下知道改口称【我】了。”
“称呼是为了方便交流,我们需要交流。”丘比毫不示弱道:“你根本不了解果果的过去,你更不能掌控他的未来,所以,别自以为是了。”
它一副“你奈我何”的态度,不客气道:“我和你不同,我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无论他决定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
“直到生命尽头,我也不离不弃。”丘比笑得很轻松,仿佛理所应当的真理。
兰波态度嘲讽道:“不离不弃,就凭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丘比抖了抖耳朵,空中自然地舒展身体,它边跑边说:“需不需要取决于果果,至于我的身份——不告诉你。”
它继续挑衅道:“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你的,死心吧!”
兰波的确想从它口中套出果果过去的事情,只可惜这家伙完全不配合呢!
他用对方的口气回怼道:“果果不会相信你的,死心吧。”
子弹打中丘比的脑袋,弹夹清空,兰波才长舒一口气:“你活那么久,干吗非要不识好歹呢?”
两者之间没有吵闹和仇恨的情绪。
在兰波的注视下,丘比心安理得地吃掉自己的身躯,它坦诚相待道:“在他活下去之前,他就已经死掉了。”
“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我会主动和果果告别一段时间。”
“等他想起点什么后,他会主动来见我的。”
兰波压根来不及阻拦丘比的离去,他立刻想到什么,亚空间笼罩别墅上下,他几乎称得上是夺门而出。
第144章 第 144 章
144
“果果, 我得离开一段时间了。”丘比是忽然之间出现在果果面前的,它简单明了地说明来意,“不过你放心, 在你真正需要我的时候,我会重新回到你身边的。”
与此同时, 不容错过的,那一瞬间暴起的亚空间却昭示它的到来并非善意。
那仿佛遇到棘手的问题不得不竖起硬刺防御的刺猬啊。
兰波这一突兀的举动, 自然惊动了换衣间里换装中的魏尔伦。
他放下手中的化妆刷子,不顾一切的决绝感从浅色瞳孔里绽开锋芒,起身径直走向此时出现得可疑的丘比。
果果对此置若罔闻, 眼神涳濛,仿佛不谙世事的孩子,望着丘比那好似血红宝石般的眼睛, 一片空白。
“那就这样吧。”事实上,他一点都不关心丘比做了什么惹怒兰波, 清清冷冷地伸开手拦住魏尔伦的脚步向前。
“再见了, 果果。”丘比不再多言, 轻笑一声。
魏尔伦大概不觉得它能跑掉,所以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于是, 丘比趁着兰波破门而入的间隙夺路而逃,就如流星般快速地穿墙而过, 还是在果果和越来越近的魏尔伦的眼皮子底下。
魏尔伦惊讶地发现封闭空间居然拦不住丘比的脚步,果果沉默看着丘比消失的方向,印花白墙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兰波推门而入,只看见一个白色残影。
视线扫向模仿起他穿着打扮的魏尔伦, 懊恼的心情产生微妙变化,来不及说些有的没的感叹, 便急匆匆地错开和蹙起眉来看着他的亲友的一个对视。
快步上前的过程中,兰波声音低沉道:“看到丘比了吗?”
紧绷着的状态,气场全开,异常严肃,又令人连连注目。
“来过又走了。”魏尔伦磁性的嗓音发出醇厚干净的声音,他的手轻轻地搭在果果瘦弱的肩膀上,“走前还和果果说了告别的话。”
兰波眼眸垂落,低眉看向露出同款表情的果果,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丘比并没有真的伤害果果的能力。
他故作淡定道:“那家伙不可信。”
但在魏尔伦和果果看来,平日里稳重自持的青年浑身上下透着若有若无的不安情绪,他们没有点破,点了点头,表示对兰波看法的认同。
二人并不知详细实情,如果兰波不想说,那么谁也不能了解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兰波走向他们,坦言道:“丘比不打算再回来了。”陈述事实的声音透着几分凝重的心情。
他希望对方永远不再出现,而不是去而复返。
魏尔伦不会怀疑兰波的话语有假,瞥了一眼丘比最后消失的方向,道:“或许?”
果果勾起垂落至腰间的一缕长发卷了卷,缓缓道:“它很聪明的,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最好,也知道怎么做才不会惹我生气。”
他对兰波笑了一下,笑容清淡如水,眼眸澄澈而豁达。
虽然他并不知道丘比专注他身上什么东西,但既然一开始就选定了他,那么自然不会半途而废。
“没必要理会它的话,那就是个养不熟的家伙。”兰波显然有某种忧虑不便明说。
他别过眼看向披散着长发的魏尔伦,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保尔,你这是要扮成我的样子吗?”
魏尔伦看了一眼就辨认出他亲友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的彷徨失措,他握了住亲友的手抚上自己的面颊,眼眸流出安抚的意味,道:“天气很好,我打算带果果出去玩,你会介意我用你的身份吗?”
优雅的语调裹挟着微不可察的亲昵,身份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他们熟悉彼此的小动作和生活习惯,真模仿起另一个人的举止行为,自然不在话下。
接收到某种信号的兰波温和地笑了起来,拇指滑过光滑细腻的面颊,无奈道:“我怎么会介意呢!只是要委屈你压抑自己的真实性情了。”
兰波低头看了果果一眼,发现他并没有集中注意力,顺着他视线看去,瞧见了丘比消失的墙面。
缓和的心情瞬间沉了沉,他抬眸对魏尔伦露出无奈的笑容,好似无意地发出感叹:“还好,我平时没有做出有损形象的举动,不然,你大概会嫌弃死我。”
“我们今天不带你去吃饭,也留你一个人在家无聊发呆。”魏尔伦摇摇头。
他松开兰波的手,弯下腰一把抱起果果,脸贴着脸,温热的气息在呼吸间流动。
懵逼状态的果果回过神来,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徘徊。
欲言又止,嘴唇憋屈的闭上,翻了个嗔怪的白眼,似乎对他们二两个成年人的搞怪行为无可奈何了。
面前的黑发青年将落空的手掌放在果果的脑袋瓜上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暖的,丝滑的,棉厚的手感。
兰波温文尔雅地看着果果,并且对他循循善诱道:“果果一定不舍得看我难过,你会给我带礼物的,对吧?”
三言两语让果果的心思飘到不知道哪里了,他颔首一笑,亲切地搂着魏尔伦的脖子,道:“你靠谱的好亲友不会忘记的。”
闻言,魏尔伦和兰波相视而笑,金发青年抬手刮了小家伙的鼻子,“置换概念。”
这一举动惹得果果鼻尖发痒,他起了顽皮的心思,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魏尔伦同样怕痒的颈窝里,边蹭边嘟囔道:“你刷了他的卡享乐,当然要负责善后事宜了。”
兰波神色一点点柔和下来,金绿色的眼眸驱散阴霾,温声细语道:“保尔,要负全责哦!”
“好啊,转了一圈,就变成我的事情了。”魏尔伦托着果果的背转了个圈,半抱怨半不甘心道:“果果,你叫我哥哥,我的钱全给花,没有一点附带条件。”
“我不可能称呼你为兄长的,你不别扭,我还别扭呢!”果果揪着魏尔伦的一缕长发,像炸毛的小动物一样恼羞成怒地板着精致小脸,“还有!你这样会带坏了中也的,本来他就有那个想法,我没让中也叫我哥哥已经很难过了,要是还反过来!我能气得饭也吃不下。”
在兰波看热闹的注视下,魏尔伦不禁莞尔一笑道:“吃不下饭可以吃面包。”
果果伸出罪恶的小手,发誓要揉乱魏尔伦的头发,让他在兰波面前颜面尽失,狼狈一次。
魏尔伦漫步间,歪着脑袋躲了几下,眼看怀里的小家伙似乎玩心大起,果断地放下他,伸手捋顺头□□得翘起的头发,“果果,这个游戏下次再玩了,我先去换装,你稍等一下。”
果果气鼓鼓地瞪着借口保全【颜面】的魏尔伦,“我早晚会长得比你们都高大的。”稚嫩的声音有几分忿忿不平,格外孩子气。
会心一笑后的兰波忍不住吐槽:“19岁以后可以期待一下。”
果果扭过脑袋看向兰波,问:“为什么是19岁?”
兰波则摸了摸鼻子,饱含深情的眼神望向魏尔伦加快离开的身影,“我亲眼见过,19岁的魏尔伦没有我高。”
他有点得意地笑道:“至少在19岁之前,你离不开我们。”
时至今日,兰波也没有忘记当初和果果的约定。
果果的气势如泡沫一样哗哗碎掉,感情兰波是真的想管他到20岁再说。
亏他以前还和中原中也保证,兰波没工夫处理魏尔伦之外的其他事情,结果他拖家带口搬迁了。
这和想象的有那么一丢丢的差别,很快果果就回过神来,细想一路走来发生的点滴,他发现好像……也怪不得别人。
当初劝说魏尔伦的时候,他和中也上大分了,再加上魏尔伦自己也心怀歉意,不然兰波没那么轻松解决矛盾。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果果叹气,他给自己找了两座大山压着。
兰波面上含笑,心里忍不住琢磨丘比那句“在他活下去之前他就已经死掉了”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十几分钟后,魏尔伦将自己打扮成兰波重新出现在一大一小面前,他戴着一顶日常化礼帽掩饰身高,清了清嗓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磁性的声音,“果果,你觉得怎么样?”不同于他自己华丽优美的声线所展现的动人心弦,音质偏向冷硬,发音更沉。
外人眼中,足以以假乱真,宛如镜中人互相欣赏彼此。
果果很给面子地“哇”了一声。
他在对方化妆时,惊讶神色就没中断过,现在只是恰逢其会地表达了他对伪装这门学问的佩服。
兰波看着稍高几厘米的魏尔伦,露出肯定其成果的表情,“看来这么多年没见,保尔在伪装这条路上的造诣越加高深了,有空能教教我吗?我可是生疏了。”
他只字不提英国捕捉到魏尔伦真实容貌的事实,独独夸奖对方的厉害之处。
魏尔伦颔首一笑,整个人的气度随之有短暂的恢复自身了。
但很快又回到最初的状态,那抬眉的角度和兰波出奇的相像,深邃的眉眼间散发着疏离冷淡的感觉,独独看到在意的人时眼里才蕴含着光,明亮起来的色彩点燃了枯草色的荒原。
果果比较着二人的不同之处,掌声响起,真心真意道:“你们两个不愧是互换名字的亲友。”
“我们是生死之交,自然比一般亲友更留意彼此的变化。”兰波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了,该出去玩了,记得给我带礼物。”
而伪装成黑发青年的魏尔伦牵起果果散发着热量的纤弱小手,他朝面前无比配合演出的亲友摊开手掌,“还差一点东西,你的卡、手机,以及汽车钥匙。”
兰波耸了耸一下肩,将工作用的手机连同其他物品交给魏尔伦,“戴手套,注意别留下指纹。”
他们心照不宣的交流着眼神,对于丘比的问题,晚上再聊。
第145章 第 145 章
145
长相清丽的服务生笑盈盈地将刚做好的冰淇淋甜品送上桌, 白嫩纤细的双手放在小腹位置,“先生,这是您点的甜品, 请问您还有其他需要吗?”
桌上,摆放着香草味和蓝莓味的冰淇淋甜品, 客人只点了冰淇淋,在其他人看来有些奇怪, 但不影响他们的心情。
服务生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半长的黑头发,发尾有些翘起, 皮肤白皙,身上洋溢着活力满满的青春气息。
虽然看起来年纪轻轻,但表现得端庄大方, 无形中散发温柔体贴的气息,像个知心大姐姐。
而服务员面前的顾客是位带着孩子的青年, 这位青年衣着考究, 帽檐下面容俊朗帅气, 五官立体,轮廓深邃。
乌黑的波浪长发披肩散落在干净整洁的黑色风衣上, 靠近了能从他身上闻到淡淡的冷香。
服务生不确定那股香具体来自何处,或许是发丝、衣物上残留下的化学洗剂具备的人工香精, 也可能是喷了调质香水,但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证明他是个品味很不错的男人。
即使是在横滨这样外来人口稠密的港口城市,这样富有绅士风度的欧洲男人也不常见。
青年的注意力分给面前人, 他显然早已司空见惯,礼貌地回道:“谢谢, 暂时没有事情麻烦你了。”
果然没有引起这位青年的兴趣,这位服务生心里涌现失落情绪,她还年轻,对人有好感自然而然的事情,渴望一段浪漫的爱情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明确没希望的事情自然早点断了念想,她并不感到气馁,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阳光,微躬身,颔首低眉道:“先生,祝您下午愉快。”
青年正是换装成兰波的魏尔伦。
无论是他,还是他亲友,待人接物并不是轻浮放荡的态度。
听到她的祝福,魏尔伦脸上露出疏朗和煦的笑容,温声道:“也祝你生活愉快,小姐。”
“谢谢你,先生。”绅士的青年或许并未在意自己小小的举动给年轻女孩留下怎样深刻的印象,但她的心里多了一丝感动。
在物欲纵横的时代,能如眼前青年一样保持彬彬有礼的态度对待一个服务员的很稀缺。
靠窗边托着下巴的孩子缓缓地转过脸,精致美好的面容,嘴角微微上扬,“我想等会儿再吃。”
“这种天气吃冰冷食物对肠胃不友好,还是少吃点好。”魏尔伦伸手挽起鬓边的长发,眉眼含笑,神色温柔许多。
“知道,我会适可而止的。”干净的声音轻柔地说,口音不似本地人,带着特殊的顿挫节奏,却很好听。
听见对话的服务生不经意回过头,顺着青年眼眸望见那金发碧眼的孩子,二人即使不是父女,大概也是多国混血兄妹。
她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们,渴望一个温暖的家的想法在心底越来越清晰了,顺便还要想想怎么委婉劝说自己捡到家中的落魄青年出门自力更生。
为了避免下一秒被对方发现有人窥视,服务生赶忙别开眼,加快脚步离开。
点缀着大颗蓝莓的冰淇淋稍稍融化时被二人分食品尝。
果果吃掉了少数的大蓝莓,酸甜中带着一点生涩的果味,齿间碾碎的蓝莓籽有股清香。
他挖着冰淇淋边缘半融化的奶油,小口吃着,低声吐槽蓝莓未成熟就摘下来太青涩了。
“这个时候还不是蓝莓的上市季节。”魏尔伦吃的蓝莓不如他的大颗,但味道要甘甜一些,倒是误打误撞吃到成熟度更好的蓝莓了。
人总喜欢回忆往事,他想起曾经和兰波去意大利执行任务时伪装游客的生活,又想起兰波提起他醉酒胡言乱语的趣事。
魏尔伦抿了抿唇,不禁笑了,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他对果果分享道:“最好吃的冰淇淋,还得是意大利的手工冰淇淋,细腻绵密,味道丰富,街边随处可见百年老店,就算是最简单的甜筒也很好吃。”
果果眨了眨眼,奶味浓郁冰霜裹着一点点香草在舌尖融化,笑道:“等夏天到了,我们可以一起去,过了盛夏就是金秋,那时候往东走俄罗斯可以去看极光。”
声音带着微弱的寒气吐出震动的喉腔,呼出的寒气使得空气温度降低下来,但无法冰冻他们温热的心。
魏尔伦不怕寒冷,至于他的亲友,可以多裹点羽绒服衣服,再贴几张暖宝宝。
他想到兰波裹成白熊的画面就忍不住柔了眉眼的锋利,“夏天很快要来到了,虽然想把欧洲逛遍,但时间上肯定仓促了,从意大利出发也不错,米兰、佛罗伦萨、罗马、梵蒂冈、科莫湖……慢慢走也不着急。”
魏尔伦期待地看着果果,说:“夏天很适合去海岸线踩水,往深海方向偶尔能遇到跃出水面的鲸鱼,沿路收集一些贝壳,用线穿起来就是风铃,声音清脆悦耳。”
青年的展望很美好,果果跟着笑了。
他们吃掉了冰淇淋,决定去唐人街转转,顺便能补充零食库,之后又去了……
说起来,这还是魏尔伦第一次放松心情在横滨闲逛。
前几次到来,他保持做任务的戒备心理,唯独这一次可以轻松地感受横滨城市的特别魅力,他们还去了镭钵街。
曾经罪恶发源地之一的贫民窟,如今依旧是扣在地面之下碗状模样,但周围已经围上高高的防护栏,禁止无关人员靠近了。
镭钵街在几个月高强度治理后少了霸道蛮横的地头蛇的专治,安定很多。
至于,仍然生活在里面不愿离开的人,解决只是时间问题。
虽然他们习惯了食不果腹的生活,但如果有机会获得更好生活,他们自然不会放弃,所以离开是早晚的事情。
近期,政府的重建工作因国际风云而进展不顺,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拖慢了工程建设的步伐。
索性,某些领导不会容忍它拖太久,什么事情都比不得发展重要。
——日本是海中岛国,自然灾难频发,所面临的生存空间并不多,战后急需解决经济独立与人口数量等等问题。
靠人不如靠己,这个道理放到国家身上同样有效。
魏尔伦在镭钵街边缘眺望了好一会,他曾经在这里一次性失去了所有。
今时今地,故地重游,回顾一下他觉得上天安排自有道理。
就算没有横滨,也会有下一个巴黎等着魏尔伦的崩溃点爆发,他和兰波之间相遇本身就存在不可化解隔阂。
如果那场意外发生在巴黎,他们大概再也没有可能了。
——玉石俱焚,焉有完卵。
下午过得很快,临近黄昏,果果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急速下跌,倦怠感想藏也藏不住。
好在这是春天,晴天的时候日落会缓慢一些,不至于一下子天就黑了。
绚烂晚霞穿过红透了的云层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上,海边行人三三两两。
海风徐徐吹来驱散阳开后的热意,拂面而过,留下清爽的温凉。
魏尔伦抱着果果坐在海边木椅上,看了好一会儿的海边晚景,身上晒得暖洋洋。
果果陪魏尔伦说了一会话后,哈欠连连,“我眯一下,你问问中也有没有空吃晚饭吧。”
“中也会来的,来了我告诉你。”魏尔伦也不希望中原中也再因为家人之间的事情劳心伤神,他握着兰波的手机给中原中也打电话。
果果窝在魏尔伦的怀里闭眼休憩,他打算提前眯一下养养神,避免和中原中也吃饭过分没精打采。
他心里清楚,要是吃着吃着一声不响地栽倒进盘子里,窘迫先不提,光解释清楚都难。
接通电话的中原中也刚汇报完工作收拾资料,声音有些沙哑,但听到他们的声音郁闷的心情舒畅很多,他们约定等会去附近的餐厅吃饭。
挂断电话后,魏尔伦查看下午收到的消息,其中一封来自名取周一的邮件令他感到些许意外。
名取周一的邮件大意就是,他今天来横滨出差工作,晚上有空见一面,至于答不答应,要看聊过后。
魏尔伦思索一番答应了,不过见面时间得推迟一下。
他回信时说明清楚自己晚餐有约不方便见他,八点可以见一面,地点就在横滨知名的音乐剧院。
在音乐剧院见面,好过在某间咖啡厅见面。
起码,名取周一暴露自己的大明星身份也不扎眼,既不用担心私生饭会发癫,也不用狗仔偷拍胡乱编排,更不需要担心开发商会对他做什么不怀好意的事情。
门票由魏尔伦提供,去不去就看名取周一自己怎么想了。
说到底,想见名取周一身上的壁虎只是一时兴起,签约艺人只是由头。
没想到,公关官居然真让名取周一来横滨见一面,他们关系大概不错,起码比报道中的要好。
合起折叠手机屏幕放入口袋,魏尔伦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轻蔑的眼神迎着晚霞一闪而过。
这世上有哪个种族能比人类更贪婪,为了获得更多的财富,千百年来不惜残害同类,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
那所谓的阶级斗争,就是这么个烂俗的道理。
公关官所在的旗会也不例外,魏尔伦自然听兰波说过,钢琴人的那点事情,监视也好还是真有同伴情也好,在竞争对立时自然避不开矛盾了。
中原中也会好心情公平对待,但难保旗会的其他人会因感情不均而区别对待,孤军奋战是最不容易的事情。
魏尔伦不希望他的弟弟再受到危及生命的伤害了,他有的是办法弄死人,但那就不是中也希望的事情。
那些从人类欲望中衍生出的权色交易,在魏尔伦眼中不过是一个笑话。
他厌烦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本能,憎恨是人类为达目的能不择手段,仇视一切牺牲他家人的掌权者……
心神愈发阴沉。
咚!咚!咚!如鼓点般此起彼伏。
吹来的那一阵风,刮开了暗杀王遮掩非人身份的皮囊,将不堪的一面放在寒冰之上暴晒。
渐渐重合的心跳声通过上升的体温传递到魏尔伦的灵魂深处悄然驱散他心中阴翳的一面。
心情恢复平淡后,魏尔伦忽然打了个寒颤,身子也抖了一下,那一刻他神似兰波曾经畏寒的样子。
海浪声永不停息,诗人用大海寄托情怀,却无法直视海底世界的恐怖。
魏尔伦蜷起手指,骨节收紧至发白,整个人一动不动地,面无表情对着宽阔海面安静了一会儿。
——有些事不是藏起来,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浸染黑暗之中的人哪里能做到毫无影响呢。
杀戮和毒药没什么两样,时间一长,漠然的思想感情渐渐入心入髓,指望它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简直离谱。
其实这个问题不单单是魏尔伦本人的问题,兰波、中原中也,包括犯下杀孽的人,无一例外地在孤独时直面内心深处的呼唤,久而久之心越来越封闭,想法越来越独断专行。
15岁的兰波渴望陪伴,28岁的兰波同样如此,人类尚且如此,何况本就孤单的异类。
即便魏尔伦丝毫不说,但他心里是否认不了的,平时掩饰得好罢了。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被所有人讨厌没关系,魏尔伦自认为自己早已深陷沼泽腐烂了,决定和法国人同流合污后更是和干净两个字沾不了一点边,往后罪孽深重,更是债多不压身。
但,现在这样想是不对的,如今有家人了,家人需要呵护,不是强制的命令可以控制的。
可惜,杀手有了情,便有了弱点。
有了弱点的暗杀王……会死的,未来有一点可能遭到暗算也说不定。
魏尔伦神色一点点黯淡,沉默地低下头去,忧愁的眸子深入人心,他静静地凝视着睡熟过去的果果。
怀抱着果果的手臂搂紧了一点,修长的手指描摹着如画般的精致五官,歉疚道:“……果果,我有点不适应这样平静又安稳的生活,总觉得这日子好像做梦一样不真切。”
“我,真的见不得一点不好了,一个都不行……谁出事了都受不了。”
“不然,我可能会疯掉的,真失控了我也拦不住我自己的。”
“我不像你那么勇敢,在为人这件事上,我一直挺懦弱无能的,分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活着。”
“上一次,我就已经痛苦到快要窒息死了,再来一次,我会想毁了这个世界的。”
“你不能让我看到了光明,又重新回到黑暗里,就算他还陪着我,我也会恨死我自己的。”
“你要好起来,长大成人了,拜托你了,果果。”
魏尔伦的声音弱得只有他自己听得到了,风一吹那些哀伤就散在空气里,他细心地梳理着果果那头躺在他衣服上的浅色长发。
恍惚间,世界变得安静下来,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下意识地将额头抵在孩子的额头,以此埋藏住那些不绝的哀鸣。
魏尔伦以为自己回到过去的时光,那个见不得光的他,曾在世界最繁华的城市活得像个流浪汉一样贫瘠,孤寂地数着天上星星,望着没有尽头的远方。
第146章 第 146 章
146
日落西山时, 绯色的霞云多了几分晦暗的幽蓝,弯弯的月爬上天空崭露锋芒,三两颗星星点点。
绮丽风光不再动人, 夜色悄然兴起。海岸边吹拂的风声渐渐强劲,原本的凉爽之意多了丝丝湿冷的寒气, 沁入心肺。
散步的行人不断减少了,“兰波?”不远处传来中原中也的声音, 哒哒哒的脚步声忽然止住,他眼中带着一抹困惑之色。
那个在木椅上懒散坐着的人,并不是中原中也看错了!
不再犹豫向前, 越来越近的距离,使他看得更清楚了。
那个和怀中孩子紧紧贴在一起打盹儿的青年就是兰波,可怎么无端端地给人寂寥忧郁的感觉呢?
难道说从打电话开始就坐在这里等了, 也可能更早之前。
少年钴蓝色的眼瞳浮现忧色望着他们,意气风发的脸庞透着点为难的神情, 一步步朝他们靠近。
魏尔伦耳朵动了动, 一时之间却又不想抬起头来, 他知道那并不是错觉,他的弟弟确实已经来了。
片刻之后, 熟悉的声音再度出现,“兰波哥, 你怎么在这里干坐着呢?”
关怀备至的少年音响起,给寂寥的傍晚增添一股青春活力,也将深陷自我情绪中的魏尔伦重新拉回现实世界。
中原中也弯腰,伸手拍了拍长发青年的肩膀, “让你们久等了吧?”
魏尔伦抬起脸,嘴角微微上扬, 淡淡的笑容展现出来,缓缓道:“晚霞很漂亮,看久了又觉得有点困,中也要欣赏一下夕阳吗?”
路灯已经亮起,中原中也侧目扫了一眼黯然失色的天际,他肩膀倾斜了一点,随性洒脱道:“下次吧。”
魏尔伦伸手别开眼前碍事的长发,调整了帽檐弧度,态度温和地说道:“你工作一天,应该也累饿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有什么事边走边说吧。”
青年神色柔和,爱怜的目光从眼底深处溢出来,望着少年俊秀的脸庞,却有种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的即视感。
中原中也不觉得那是来自无缘无故的臆想,他凑近看眼前人的眼睛,魏尔伦不闪不躲地迎着大海般干净的眼眸,隐形眼镜下一片蓝海。
半晌后,中原中也吹了吹额前的刘海,神色了然道:“今天的司机去哪了?就你一个人带着果果吗?”
少年言语间有种被戳到了笑点的兴致劲,他当着魏尔伦的面并未掩饰自己的情绪,顿了顿饶有趣味地笑了起来,本就优越的相貌多了几分活泼,少了几分肃沉。
这个笑的含义魏尔伦心领神会,不就是想说兰波居然和他互换身份交替外出吗!
他对已经认出自己伪装的弟弟,笑道:“司机今天放假了。”
“有假可放,挺好的。”中原中也单手叉着腰,仰头憋笑,“那今晚就我们了。”
“对。”魏尔伦不置可否,低头,慢声细语唤道:“果果,中也来了,不能再睡了哦。”
他拍了拍果果的肩膀,怀里的孩子皱了皱眉,有了苏醒的迹象。
中原中也顺着他的方向看向睡眼惺忪的果果,笑意加深,忍不住打趣道:“天还没黑就睡了呀!晚上还睡得着吗?”
“没办法,陪着我玩了一天,现在贪睡得厉害,我们果果现在是个小懒虫~”揶揄的语气很是宠溺,明晃晃地昭示着魏尔伦的爱护之心。
一只大手托着孩子的腿弯,另一只手扶着孩子的后背,魏尔伦呵护地看着他,轻轻地调整着抱人的姿势,趁着果果没反应过来稳稳当当地站起来。
“嗯……”小家伙咛着呓语,发出短促的气音,小手无意识地抓住魏尔伦身后的头发。
脸色倒是格外红润,白里透红的肌肤,说不清是闷出来的,还是晒出来的迹象。
中原中也仰头看着这一幕觉得很有趣,他取下黑色皮革手套塞在机车服口袋里,伸展手臂拉了拉垂在宽阔后背的小手。
软绵绵的掌心温温热热,还有点湿润的状态,看来睡了好一会。
中原中也眉眼弯弯,笑道:“能把我们果果累成这个样子可真少见。”
魏尔伦接话道:“难得出来一趟,天气也好,风景也不错。”
中原中也觉得很好,“果果,你还没睡醒吗?”
下巴压在青年肩膀上的果果,听到熟悉的声音清醒多了,他挪了挪脸,顺应着心意,捏了捏少年的手指,细语呢喃道:“中也来了呀,我们今天去了不少地方,还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给中也的那份,挑了好久,记得带回去哦。”
说话时,他那双往日里大大亮亮的眼睛虚虚地睁开看着人,慵懒得很。
中原中也笑了笑,“知道了。”
魏尔伦笑道:“小心零食蛀牙了。”
“我有好好刷牙的……”果果伏在魏尔伦身上,断断续续打了好几个哈欠,泪水渐渐溢出眼眶湿润了浓密的睫毛。
大概是挨着脸的头发戳着脸痒了,中原中也看见果果抬手揉了揉眼睛,又胡乱扒拉着他自己的浅色头发和魏尔伦的假发。
海边风大,除非扎起头发来,否则没完没了。
果果越拨越烦,气鼓鼓地嘟着嘴巴,把脸埋在魏尔伦的肩膀上,嘟囔道:“这风好烦。”
换作平时哪里见得到这样的果果,也就有起床气时,那温顺的小脾气才如此暴躁。
不过那副软萌的姿态实在可爱,中原中也在工作中产生的沉闷心情也跟着融化了,“真是个小孩子。”
魏尔伦轻轻拍着果果的后背安慰:“我们去吃鳗鱼饭,别气了。”
果果闷着头,哼哼几声,又没了下文。
经过这么一出,哪怕中原中也注意到果果异常困倦的情况,也不会往不好的方向猜想,只觉得他不好意思了。
三人往停车处走,一路闲聊,中原中也提道:“我最近收了一块海蓝宝原石,差不多有巴掌大,果果之前不是提过要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吗,到时候给你送过去摆弄一下怎么样?”
果果闻言,冒出小脑袋,回应道:“没问题,做出来的东西送给中也。”
“那我呢?”魏尔伦视线微垂,瞥过少年兴高采烈的笑颜,“你两个互赠礼物,难道没有我的份吗?”
中原中也摸了一下鼻子,讪讪道:“我怕送了这些未加工的原石你不喜欢,当然!我肯定有东西送你的,只是还没挑好了。”
虽然对方是他哥哥,但像魏尔伦这样矜贵优雅的男人,他肯定要送精雕细琢的好东西才配得上对方。
魏尔伦轻抚着果果的后背,言语藏不住的欢喜,“中也送的,我都喜欢,我先保持期待吧。”
果果轻轻搭话:“我想做个胸针吊坠,材料用绝缘金属铂金,主石海蓝宝,副石用月光石……你喜欢什么样式的?‘海上生明月’怎么样?”
魏尔伦颔首一笑,“那一定很美。”
中原中也想了会也笑了,他发现果果的设计天赋比自己这个学了好久宝石的人要强,三言两语就能敲定设计理念。
上了车,中原中也的言行放开了许多,直言:“兰波真不来吗?”
魏尔伦摇摇头,驾驶着车驶入车道,“你可能被他那成熟稳重的一面骗到了,兰波那个人其实更喜欢安静的环境,他心里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人多的地方尤其烦躁…… ”
说那么多,其实不想将他们最近的糟心事告诉中原中也,兰波指不定在苦恼着丘比的事情。
少年忙于事业,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中原中也只是单纯为兰堂与兰波的两极分化而生出啼笑皆非的乐意,他以前就知道兰波会演,现在有熟人亲证,他就更想笑了。
在日本,大部分少油、轻盐、淡料的日式美食却偏生食。
考虑双方的饮食习惯,魏尔伦更希望中原中也能吃得开心。
这个时节的鳗鱼肥美鲜嫩,他选了一家做烤鱼的百年老店,希望别辜负此行。
这家百年老店的味道很出名,特色菜肴:烤鳗鱼饭、烤秋刀鱼、炸天罗妇。
烹煮食物,油炸、烧烤、炖菜,这三样做法一般不会难吃到哪里去,事实也是如此。
三人一进店就嗅到了空气里弥漫着的烤鱼香味,高温炭火将食物最原本的诱人之处呈现出来,但也带来了相应热量和二氧化碳,这个时候来吃鳗鱼的人很多,声音有些嘈杂。
服务员领路,找了个对小朋友友好的位置,点菜、上菜、开吃,其间,中原中也和魏尔伦有说有笑的。
两人聊着最近看的书、电视、电影,多是娱乐方面,丝毫不提其他方面的事情,当然他们的主要注意力还是放在果果的一举一动上面。
和果果坐一边的魏尔伦,自烤鱼上桌后就没停下过手上动作。
他用细长的尖筷子剥离烤鱼的脊骨硬刺,盘子里堆叠着分成入口大小块的鱼肉,鱼头放在另一端,他们不打算吃了。
鱼肉一半是给果果的,一半是魏尔伦的。
中原中也拿着串烤鱼的柳枝,咬下烤得焦酥的鱼肉,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得人食欲大振。
烤鱼要豪爽地拿着吃才最美味。他笑慢条斯理的魏尔伦太讲究礼仪,放不下面子。
魏尔伦不可否认他那样更有烟火气,但他学对方豪放享用的感觉多少有点不伦不类。
以免中原中也看了他那副模样笑得很欢,还不如夹着盘子里的鱼肉吃更舒心。
提前睡了会儿的果果在用餐期间依旧犯困,眼皮子耷拉着,神色淡淡,和以前相比显得更安静,却不至于对着桌子趴下去呼呼大睡。
中原中也看他一副无精打采地垂着头闷闷吃东西,忍不住多问了几句是不是不舒服。
像这种烧烤老店主打一个热闹气氛,所有人围在大厅的餐桌上吃饭,遇上喝酒吹牛拍马的人,再好的美食也跟着遭殃。
他们这一桌旁边人算安静,交谈声音不大,也没有拼酒的,胡言乱语的。
果果回他:“有点热,还有点不透气。”
然后,又说:“鳗鱼饭很好吃,我也很喜欢他家炸的虾。不过,”
视线投向盘子里宽厚的鱼身上,果果歪了一下头,“中也,你为什么要点一条烤青花鱼啊?”稚嫩的声音发出不解的语气。
同是鱼,秋刀鱼的肉质细嫩,青花鱼的口感偏粗厚。
售价上高低不同,青花鱼有便宜,有昂贵,日料店如果是考虑实惠,自然选择它,口感上很容易吃出来。
中原中也不好意思解释用意,他随口找了个借口绕开关联:“想尝尝烤青花鱼,味道还可以,要尝尝吗?”
他抬手扇了扇风,面颊微微发红,心里则在想自己拿青花鱼比喻太宰治还是太礼貌了,青花鱼做得好很好吃,而太宰治……永远一言难尽。
这些事中原中也自然不会对偏心眼到家的魏尔伦吐槽,免得太宰治因为自己嘴巴不积德被敲一顿后,反过来怪他找外援,真让对方借题发挥的胡闹,他能烦死。
鳗鱼饭很好吃,一顿饭吃得身心愉快。
魏尔伦一边给果果擦手,一边对中原中也说道:“我订了票音乐剧的票,还约了名取周一,中也有兴趣和我们去看明星吗?”
中原中也擦了擦嘴,面露惊讶道:“那个国民男神,你怎么做到的?”
“我可没讨好人的闲情逸致。”魏尔伦意有所指道:“这事你该问问你的大明星朋友,他想干什么了。”
果果打了个哈欠,不动声色岔开话题,“那位身上长壁虎的明星真的会来吗?”
魏尔伦点点头,对方已经答应了。
坐他们对面的中原中也迷糊地瞪着眼睛,显然还没意识到严重性,“怎么和公关官扯上关系了?还有长壁虎是什么意思?”
作为两边都有关系的他怎么一点也没有听说过呢。
“原来中也不知道啊,看来那位的小心思也挺多的。不过,除了你,他们也不知道吗?”一直以来,魏尔伦对旗会颇有成见,在这些事情发生后,更觉如此了。
他放下揉成一团的湿巾,垂了垂眸子。
气氛忽然之间有些冷凝,果果仰头望着沉了心神的魏尔伦,困惑道:“说起来,真奇怪,为什么你们看不见名取周一皮肤上爬来爬去的黑色壁虎呢?”
效果很好,魏尔伦不再纠结公关官的意图,“肯定不是你的问题。”
中原中也感谢地看了眼果果,“好奇,见了就知道了,别想那么多。”
果果喝了口大麦茶,“我吃好了。”
魏尔伦放弃先前的事情,拉着他离开座位。
中原中也跟着一起,心里松了一口气,旗会和他关系微妙,说不上多好,但也不算差。
硬要说些什么很难,毕竟彼此一开始就目的不纯,现在森鸥外和太宰治时不时从中作梗,旗会能走到今天还没散是奇迹了。
出了饭店,三人去散了会步,吹散身上的烤鱼的香味后,他们开车前往音乐剧院,魏尔伦抱着果果在入场区看海报,他一点也不急。
中原中也取了票过来,问:“要等哪位吗?”
“取票码已经发送过去了,他自己会去拿票进场,不用我们操心这些小事。”魏尔伦低声招呼着中原中也检票入场。
中原中也笑了一下,感叹:“明星可真难做。既要有真才实学,还有高情商。”
“懂得和粉丝保持适当距离交流,避免狗仔偷拍私下真实生活去胡编乱造,知道如何应付演艺圈和各家媒体之间复杂人际交往……365天,想想都脑袋疼。”
亏得公关官希望他成为明星,光走聚光灯下,收敛自己的脾气,就能让他活活憋死自己。
在日本这种高压的社会环境中,演员其实并不好做,他们的价值会被经纪公司不断压榨,直到没有价值,大部分的人的个人收入甚至还不如牛郎的一场生日会赚得多。
所有行业都是金字塔结构,越往上走越难以取代。
天生有人适合做明星,比如名取周一、公关官,他们不仅容貌不俗,还有一个强硬的后台支持,别人想为难也要掂量分寸,这就是他们难以撼动的力量。
但这行更多的还是18线不出名的路人甲,随便来个资本,仅凭个人喜好就能毁了他们的演艺之路。
魏尔伦虽然没有进演艺圈发展过,但他清楚艺术圈的破事,一个品行不端的人沾染的东西比黑手党差不到哪去。
明面上是大明星的公关官,私底下是黑手党,他做明星能只为了名利吗?当然是借助名利地位干洗、钱啦,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可多了。
其实不止涉及利益相关的东西,投资人、导演、制片人、场务、主演……个人喜好凌驾在作品之上,清流者少得可怜。
混乱的私生活比比皆是,大多数时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交心,纯属傻缺。
有些话魏尔伦不便直说,但他从中原中也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那是对旗会公关官的态度问题,信任的态度。
魏尔伦觉得不能放松警惕,他说:“中也,我希望你以后离公关官和钢琴人远点,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钢琴人和你存在竞争压力。”
“我和公关官只是普通朋友。”中原中也神色一顿,解释道。
兄长话糙理不糙,这些浅白的情理又不是难懂的事情,他分得出好坏。
“你眼里的普通,和他眼里的普通能一样吗?”魏尔伦提醒道:“像公关官那种级别的演员,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他要是想哄一个人的心,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什么事也都干得出来。如果是为了钢琴人呢!你可别为了不值得的感情损害你自身。”
光线不好的过道,显得中原中也面色略阴沉,“我和他们不同,这一点,我相信他们也清楚。”
他语气坚定道:“至于,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森先生不会纵容他们犯错的。”
“森鸥外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对自己好,他对你怎么样,我心知肚明。就是他那个弟子,太宰治!不好说。”魏尔伦思索道:“你和他们早晚要一争高低,要是有人动了不该起的心思,你自然没必要再手下留情,这点你要记得,权利永远不会比你重要。”
“哥,我能处理好这些事情,你放心。”中原中也叹息:“只希望不要到那一步田地。”
人性经不起推敲,镭钵街走出来的他又怎么不知道人心凉薄呢!他又不瞎。
果果听得入神,窥见少年眉宇的忧思,安抚道:“中也,你还有我们呢。”
魏尔伦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膀,鼓励道:“果果说得没错,谁敢和你玩下三滥,我就让他提前解脱。”笑声清亮,高兴地望着自己的弟弟。
入场时间会提前演出时间半小时,三人来得不算早,而名取周一则踩点到。
浅棕发青年穿着黑色大衣,头上戴了一顶黑帽子,高挺的鼻梁架着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和魏尔伦颔首礼貌对视后坐下。
中原中也和果果歪着头去看来人,名取周一笑了笑,很是温和的打招呼,“小朋友,你们好啊。”
“你好。”果果留意着他右脸的小壁虎,转头就问中也,他点了点自己下颌角位置,小声道:“中也,看到了吗?”
中原中也语塞,面对打扮低调且一脸良善的名取周一,他尴尬地收回视线,很小声道:“没有啊。”
果果转过身拉了拉魏尔伦的胳膊,对方微笑着摇摇头,他失落地瞅了眼名取周一,很不甘心,但随着音乐剧目上演,他的困意又翻涌了上来,闷闷地靠着魏尔伦的胳膊一言不发。
名取周一摸了摸自己的脸,心叹:难道自己魅力这么大了,居然连这么可爱的外国孩子都喜欢自己。
不过这和一开始设想的不同,或许对方就是为了满足小孩子才约他的。
——新垣那家伙,倒是没骗他。
第147章 第 147 章
147
和其他明星的副业不同, 名取周一的真实身份是除妖师。
明面上他是家喻户晓的国民级男神,私底下他和各类异常事件打不完的交道,当然也为许多饱受困扰的人排忧解难。
这样冲突的职业, 自然会给生活带来许多不便,但情感上的满足岂是困难可以劝退的?
——尽自己所能帮助有困难的人, 并没有错误。
另一个,除妖成功后的报酬很丰厚啦!那些挤破门槛想要成为除妖师的, 可不在少数。
拥有才能而不善用,可谓暴殄天物。
出身名门的名取周一自然不必阿谀奉承讨好谁,他这一趟是为了还公关官的人情, 不得不走一趟。
至于答应签约这种事情,那必定是不可能的。
而兰波也没指望靠人格魅力打动一个不为钱财而烦恼的人,魏尔伦就干脆摆烂。
演出从开始到结束, 他们之间没有一句话交谈。
目前来看,这位欧洲青年对他这个大明星的反应称得上平平淡淡, 或许真的只是一时兴起。
名取周一心里为自己发挥失常的魅力感到好笑又心酸。
至于某人为什么要用人情换他出场, 大概是能获得比名取周一的人情更心满意足的东西。
这就不关名取周一的事情了。
大明星见识广, 心里门清,欣赏着剧院演出的同时, 心情如释重负下来,暗自舒缓了本就不多的郁气。
舞台上的故事总是快人一步, 随着音乐起伏跌宕。
奏乐声渐渐低沉,只剩大提琴声伴奏,舞者在台上仰头望远方,旋转的裙摆宛如花儿凋零般凄美, 她在台上声情并茂地演绎着,台下的观众为她的演技所折服。
“要结束了。”魏尔伦轻瞥了眼端正坐姿的名取周一, 沉稳的声线,淡淡的语气,“名取先生,觉得今晚的演出怎么样?”
“原来还有考察呀?”看得入神的名取周一惊讶地转头,深棕色眼眸定定地看向骨骼分明的青年。
他们说的声音极轻,并不会影响他人观影。
魏尔伦冷淡地眨着眼睛,淡定不已,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问问。
名取周一眼角笑意加深,从容不迫,道:“男主刚强坚毅,女主婉娩妩媚,可惜,双方都太骄傲了,年少的深情敌不过岁月蹉跎,等往事成空,不由自主潸然泪下。”
“名取先生不愧是德艺双馨的名人。”魏尔伦开门见山道:“我个人比较好奇你对签约公司有什么要求?”
可名取周一心里隐约觉得对方开玩笑居多,并非诚心要签约艺人。
“你谬赞了。”名取周一礼貌回应道:“我这个人懒散惯了,受不了约束,习惯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算是委婉拒绝了,希望对方能理解是个人的原因,而不是存心难堪。
但真计较起来,以往想签约的公司都会先去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约名取周一洽谈协议内容。
少说得拿出一纸合同摆在面前,对着某一块地皮,天南海北地大放厥词,之后聊一聊未来展望,煽情一下,推来推去……
相比起以上的复杂程序,魏尔伦的做法仿佛是闲得没事干了,临了有点像走过场似的,一副敷衍了事的冷淡态度。
魏尔伦懒得找借口拉拢,“正常,名取家未来的继承人哪里轮得到其他人指手画脚。”
他将手机的照片打开,摆在青年眼前,“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发现哥哥要来事的中原中也偷偷地用余光瞄他们的动作,他良好的听觉没有错过只言片语,他没搞懂魏尔伦找名取周一的真实意图。
亮起的手机屏幕显示特级咒物,黑白分明的图案,即使残缺不全,仍旧透露着难以言说的污浊气息。
掉俩马甲的名取周一半点不慌,手指推了推眼镜,目光坠落在那蕴含多种言语的图案上。
只一眼,他就蹙了眉,眼中闪过惊讶之色。
他曾在古卷轴上看过相关记载,这与他所见的图画模样大差不差。
魏尔伦见他若有所思,缓缓道:“我很好奇它的来历与故事,事关个人安危。”略微加重语气,如果对方心地善良,大概不会不管不顾。
名取周一抬眸凝视着他硬朗的侧颜,斟酌道:“先生,这可难倒我了。”
看出他有所保留的魏尔伦,转眸对上犯了难的眼镜,语气有些凝重,半真半假道:“我最近遇上一些奇怪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不能多说,只是希望有人能为我解惑释疑,好歹让我明白自己遭遇的问题因何而起。”
光线不良的情况下,隐形眼镜很难被人发现破绽,魏尔伦的伪装手法高明,他流露的情绪真切让人感受到一丝丝可怜。
情绪转变自然而然,倒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了,即使在名取周一面前,他的演技也是完美的。
只见,名取周一的眉头紧锁,推辞道:“我觉得你问错人了。”
他不完全相信对方的话,只是考虑中,发言谨慎对待着。
闻言,魏尔伦露出苦恼不已的表情,声音透着沮丧的情绪,“你口中对的人该不会是御三家,可惜……他们不愿告诉我。”未尽之言似乎有苦说不出一样,肩膀都跟着松垮了下去。
昏暗灯光下,眼前表情失望的青年仿佛遭遇过不小挫折。
而名取周一听到那个“御三家”名词后,少了几分犹豫不定。
御三家真有可能隐瞒真相。千年前,那曾经让他们颜面丢尽的一战,怎么可能告诉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表面上咒术师和阴阳师向来相敬如宾,随着时代变迁,彼此之间的关系越发和睦了,但触及彼此底细的事情,默认了各自不越界处理。
心思细腻的名取周一沉吟片刻,低头思索,其实告诉对方也没什么大不了,那东西不是什么好家伙,不解开封印就算了,解开封印对普通人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御三家对外形象还算靠谱,就是太冷漠无情。
往好的想,指不定收回了那封印的特级咒物。想到这里,名取周一心中多了几分安心。
舞台上演员重新登台,表演告一段落,掌声如雷贯耳地响彻心扉。
魏尔伦将手捂住果果的耳朵,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他丝毫不着急名取周一的回答。
骤然嘈杂的环境吵醒了果果,他皱了皱眉,小脸写满了不高兴。
在魏尔伦身边蹭两下就睁开眼睛了,茫然地环顾四周,转而凑到中原中也的身边。
他慵懒地靠着中原中也身边,小声嘟囔:“中也,我饿了,什么时候结束啊?”稚嫩的软软绵绵还有点哑。
此刻,中原中也的心神完全不在舞台上,他坐得远,即使听力好,这会也没工夫倾听魏尔伦他们说什么,声音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道:“果果,马上就退场了。”
舞台上演出者依次致谢,这时候起身走人简直不给面子。
“音乐剧真的好容易听困了。”果果把脑袋瓜抵住中原中也的肩膀,碎碎念:“想吃关东煮,想吃白灼虾,想吃小馄饨……”
靠着念食谱硬生生把瞌睡虫赶走了大半。
中原中也一头雾水,这哪跟哪啊,但他还是安抚着孩子,“吃,都吃,前提是你的小肚皮撑得下。”
被吵醒的果果虽然有起床气,但相对来说,人也更孩子气。
他柔软地笑起来,小脸恬静,哄着人道:“中也最好了。”
默默地关注着他们一举一动的魏尔伦温柔地笑了。
思忖良久,名取周一叹道:“你知道两面宿傩吗?”
“千年前的传说故事,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魏尔伦闻言回过头,露出请教的表情,诚意满满道:“名取先生,愿闻其详。”
名取周一摆摆手,小声解释道:“我不能肯定那就是,只是猜测。”
“具体要追溯到很久之前,你要知道那不是个好东西就行了,御三家不会任由那东西流传在外的,要是遇上他们也不要争辩,配合一下。”他温声软语道:“他们有些傲气,但心不坏,其实就是怕,万一有人解开封印酿成悲剧……”
“听你这么说,我也理解那位的态度了,谢谢。”魏尔伦感谢道。
他这样的话,就好像已经把东西交给御三家的某位处理好了,其实完全没有那回事。
名取周一温和的笑了笑,他显然没有往其他方向深想,“我并没有帮到你,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再遇上问题不妨信任一下对方。”
随着演出谢幕结束,魏尔伦站起身抱着果果,名取周一看了两眼笑得更善良了,而中原中也心里默默吐槽,他哥哥骗人的时候一点都不像坏人。
被骗了名取周一心有所感偏移目光,他在剧院门口外的人行道树下看到自家三只式神,深棕色的眼瞳闪过柔软的笑意。
名取周一转头正准备告别时,正好瞧见了魏尔伦怀里孩子望向他三只式神的视线,“那个……小朋友,你在看什么呀?”
话到嘴边,他却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讪讪地询问是否真的发现。
一脸无辜的果果扯着魏尔伦的衣服示意他看那边,中原中也顺着他的方向望去,然后和魏尔伦保持沉默,他们没有看见古怪的三只式神。
其中肤色苍白、五官寡薄、面无表情的式神格外吓人,黑发散发阴沉的感觉。
反倒让另外两个显得正常许多,即使她们一个是戴鬼角、单眼、咧嘴笑的面具的短发式神,一个是头顶盘羊羊角、眼蒙白绸的蓬松发式神。
不远处身着黑羽织、白襦袢的三名式神在感应到被观察后齐刷刷的看向他们,或者说盯着发现他们的果果
那个金发碧眼像瓷娃娃一样的孩子半点没有害怕,不由令她们疑惑了。
果果忽视掉那阴冷的视线,委婉地说:“树下,三个穿得一样的……女人。”
蓝色眸子水盈盈看着中等偏上身高的青年,像一泓碧水般澄澈。
名取周一缓缓合上嘴,抿了抿唇,屏气凝神的看着在这说大实话的孩子。
“原来看得见啊!”大脑迅速反应过来——所以,一开始见面说的悄悄话是在说他脸上的壁虎,对吗?
青年顿时感觉哭笑不得了,感情他成了人家眼中的怪人了。
多少有点那啥自恋了,反正别人不知道也能当没发生过。
名取周一平静的神色多了一点尴尬,解释道:“不好意思,可能吓到你了。但她们是我的同伴,和你一样,都是好孩子。”
千万不要给天真烂漫的小朋友留下心理阴影,虽然看着也不像,但还是别了吧!
“她们?”一旁错过了太多秘密的魏尔伦和中原中也没法在淡定下去,异口同声道。
他们的视线从名取周一的脸上,飘到果果精致的小脸上,心情从惊讶变成忧郁,天知道他们现在心情多复杂。
每点亮一个不为人知的技能点,那“同位体概念”都不能一概而论,推翻重新认识。
可为什么他们看不见呢?这真是个千古难题。
明明咒灵能看见,可现在这是哪里出了岔子了?
双倍烦恼在魏尔伦心中叠加,一想到丘比跑了,兰波有事不便直说,他刚调节好的心情又乱了。
果果软着性子,转移话题道:“饿了,去吃东西了,吃完东西回去了。”
上手轻轻地摇晃魏尔伦伪装后冷峻又忧郁的脸,谁知道他面具之下的脸多愁人了,可别愁了,再愁都成苦瓜了。
中原中也心叹,看见就看见吧,反正不影响生活。
名取周一看他俩反应不禁一乐,但他的心情称得上是忧心重重,这么点大的孩子,家里人都不知道他的世界和常人大不相同。
他提醒道:“这里不方便说话,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怎么样?或许我能帮帮你们。”
善良的人总见不得别人吃不必要的苦。
第148章 第 148 章
148
居酒屋里气氛融洽和谐, 昏黄的灯光从头顶洒下,照在几人脸上,穿过发丝, 透过缝隙留下若隐若现的斑驳光影。
除了果果之外在享受盘中玉子烧,他们三人人手一杯热茶, 平静的表情夹杂些许无奈。
名取周一也不觉得尴尬,他到夜晚就自动控制饮食, 捧着热茶喝了一口,对面前三人问出了这个问题,“以前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他视线转到实处, 那双看透虚实之间的蓝色眸子倒映着他和身后式神的身影。
果果点点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一只小松鼠一样可爱地咀嚼着食物。
魏尔伦的手合拢着放在大腿上, 沉默了一会儿,半睁着眼睛, 否定道:“在你之前没有出现。”
名取周一推了一下眼镜, 笑了一声, 他用诙谐幽默的语气缓解周遭的低气压:“不好意思哈,一不小心打开了你家孩子的新世界大门了。”
“小孩子眼睛干净, 偶尔能看见一些大人见不到的东西。”他宽慰道:“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 很大可能随着长大而失去这种能力。”
中原中也瞥了眼坐在他和魏尔伦中间仿佛事不关己的果果,他问:“所以,这并不影响身体健康,对吧?”
名取周一笑道:“这种能力本身不会让身体受到伤害, 只是会遇见一些不好的事物,尽量不要一个人独处, 更不要去阴暗的地方。如果看到了什么古怪东西可以装作没看见,这样也能避免发生冲突。”
他竖起食指,开朗乐观地补充道:“人身上散发的阳气对它们而言,也是一种负担,真正能伤害人的东西反倒来自生活常见之处,比如人。”
名取周一看向三人中成年男子,流露出来的眼神仿佛能包容一切,“不必把这种能力看得太坏,平常心对待生活。既然以前没有发生过不好的事情,那就证明你们生活的环境没有问题,平时来往的地方也没有那什么玩意出没。”
魏尔伦颔首,沉声道:“如果遇到不测,该如何应对。”
中原中也眼睛一亮,赤诚地望着名取周一,紧跟其后,问:“寺庙的符咒和法器有用吗?”
他所了解的就是这些,最常见的驱邪方式就是——撒盐,至于作用大概很玄。
果果听了忍不住轻笑一声,柔声说:“我才不要带那些东西。”
名取周一缓缓道:“有用的,不过要注意别被骗了。”
魏尔伦抬手摸摸果果的后脑勺,“可以预防一二。”神色淡然,却无形中给人柔情似水的感觉。
中原中也脸上浮现认真的神色,低声附和道:“这次听我们的。”
“好的,好的,知道了,你们继续。”果果盈盈笑道,他夹起一块玉子烧慢慢吃下去,随后又问:“味道还可以,你们真的不吃吗?”
中原中也摇头,“我没饿。”
“果果乖,你自己吃。”魏尔伦也拒绝了果果的好意。
小孩子不会为这点小事较真,他们之间其乐融融的相处方式倒显得对面青年孤家寡人了。
名取周一看着看着生了疑,平和的语气不经意带上淡淡的困惑。
他说:“兰波先生,我冒昧问一下,你们之前遇到的古怪事解决了吗?”
中原中也面色微僵,有点不忍直视老好人继续上当受骗的场面,暗自别开眼观察果果吃东西的小表情。
他对魏尔伦的行事作风心知肚明,哪有什么古怪事,不过是魏尔伦的套路话。
魏尔伦自然不会揭穿自己,神色坦坦荡荡,道:“没事,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这个避重就轻的态度直接让名取周一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毕竟是人家和咒术师的私事。
青年儒雅风流,面上带笑,默默喝茶。
而他身后的三个式神宛如门神一样,直挺挺地杵在那,其中露出面容格外阴沉的长发式神眯起眼睛打量着三人。
果果仰起小脸,视线跳越过端坐的名取周一,“名取先生,她们好像有话要对你说。”
魏尔伦和中原中也自然也好奇果果眼中的式神是什么样子,只是人家主人在场,他们不好直接问出来。
喝茶润着嗓子的名取周一猛地呛了一下,轻咳声响起,他平复好后转过头看了眼三位女性式神,无声胜有声。
那名长发式神俯身靠近,在名取周一的耳边,幽幽道:“这三位很凶,大概只有不长眼睛的妖怪敢惹他们。”
说罢,她回到原位,一脸警惕地眯起眼睛,那排斥异己的态度昭然若揭。
果果勾起笑容,可亲又可爱,略俏皮道:“你的式神认为我们三个不好惹,让你离我们远点,名取先生现在一定在想怎么找借口离开。”
不过是孩子的戏言,自然不算得罪人。
魏尔伦淡定如初,中原中也嘴角一抽,他们心里浮现一个念头——原来式神认人的准度高过主人。
名取周一难免有些意外,这孩子的听觉未免太好了点。
他表现得温厚善良,笑着打圆场,道:“没有的事,她说话一向如此,其实她是想说你们一身正气,妖魔难侵。”
而他不知道自己身后的长发式神直接翻了个大白眼。
式神和主人态度截然不同的一幕令果果不由发笑,中原中也问他看到什么有趣的画面了,他只笑不语。
名取周一作为式神主人自然能感受到式神的心情,他也很无奈的。
眼前三人的气质不凡,青年沉稳内敛,少年暗藏锋芒,孩童钟灵毓秀,三人隐隐可见其非同一般的身份,但他不觉得眼前三人会是那种是非不分的坏人。
短暂插曲过后,魏尔伦向名取周一询问了一些妖物常识,两人交流许久,直到夜色渐深,店老板出来询问他们才告一段落。
魏尔伦到底是感谢名取周一的,对方不问报酬无私地告诉他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直到最后也没有索要什么,反而笑着说今后可以找他咨询工作。
虽然今后的事情难言,但接触一通后,肉眼可见地让人好感度倍增。
——名取周一这人真的是个好人,还有点滥好人的即视感。
看着对方背影,果果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个不入流的法子。
指尖一点异能闪现,锋芒划破了指腹,他用力摁了一下,一点鲜红血珠渗出,反手给抱着自己的青年抹上眼角一尾红。
魏尔伦虽疑惑他的举动,但也没有闪躲,瞬息之间,他的视野范围内便多了一点不同之处,清晰地看见了原本不该出现的场景。
正在等车的名取周一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身边的三个式神却是敏觉的,她们率先反应过来。
其中那名长发式神目光瞬间锁定在眼尾飘红的青年。
瓜姬对天发誓,她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三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不明气息,远距离还尚不清晰,靠近了她差点没炸毛。
直觉告诉她,那三人异常危险,特别是小的那个,给她一种特别的感应,仿佛那不是普通人,而是什么不能触碰的玄妙存在。
而果果并不知道自己成了式神心中的危险源,他眼眸清澈地注视着魏尔伦,略期待地问:“有看到什么吗?”
他这方法取材某些打怪升级的套路小说。俗不俗向不管,重点是他想试试有没有用。
看了个清楚的魏尔伦则肯定地点点头,“看到了,对方也发现了。”
他和一脸茫然的中原中也说:“式神原来长得和人差不多。”
果果露出惊奇的表情,眨了眨眼睛,他摁了一下指腹那处不过针孔大的伤口,伸手去抹中原中也的眼尾,“我给中也试试看。”
“真的行吗?”中原中也不明所以地接受了看似荒谬的做法。
从果果对魏尔伦做那离奇举动开始,到他自己亲身经历之后……现场表演一个目瞪口呆。
中原中也的视线对上头发都要炸开的式神,以及已经回过头来神色复杂的名取周一。
他只能愣愣地说一句:“这也可以啊!那名取周一刚才说通过阵法可以看到妖怪是不是太复杂了。”
果果搂着魏尔伦的脖子,嫣然一笑,得意洋洋道:“这么说,我比阵法更厉害咯!”
魏尔伦和中原中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逻辑正确,但这又算什么打破常规的破办法啊!难道说以后要看妖怪,他们还要靠果果扎皮手指在自己眼皮上抹点血!
此刻一言难尽的还有名取周一,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接受这个突发情况。
魏尔伦不信邪,他把果果放下来,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湿巾,低头,目不斜视地望着少年的脸庞,仔仔细细地擦掉中原中也眼角处风一吹就干的殷红痕迹。
少年俊秀的脸庞再无多余修饰,他长舒一口气,而后,神色关切地问:“现在怎么样?”
中原中也看了眼名取周一,原来的四人变成一个人,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不见了。”
魏尔伦侧目而视,他说了截然不同的答案,“不,她们还在。”
果果左右张望,名取周一显然有些无法相信,定在原地,既不走也不上前问。
这时,果果一时兴起的好奇得到满足后,他压着困意又重新冒头,打了个哈欠,双眼顿时朦胧了。
他伸手去牵魏尔伦的大手,小声道:“我们回去吧,别让兰波担心了。”
中原中也看了眼魏尔伦,“果果说得对,你们早点回去,太晚了不安全。”
魏尔伦双手穿过果果肋下,他抱紧了果果,问:“我送你。”
中原中也摇头,“我自己回去,不用担心我,到家了记得给我发信息。”
他径直走向名取周一的方向,表情凝重,一副要去封住对方口的冷酷气势。
魏尔伦对着他道:“中也,你也注意安全。”
中原中也回了头,露出让人安心的笑容,抬高音量道:“放心吧!有空我去找你们的。”
说完,转身离开,纤细的背影拉出很长的影子投在青年身上。
魏尔伦抱着果果,“困了就睡吧,中也暂时不会发现的。”
果果收回不舍的眼神,应了一声,闭目养神了。
夜晚的横滨比白天的横滨要危险得多,中原中也走到名取周一面前,“我希望你能对今晚发生的事情保密。”
名取周一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你是说新垣吗?”
中原中也点头,但他要求的更多,“你最好把今天的不寻常给忘掉,这是为你好。因为我不确定会不会有人因此事而对你起了利用的心思。”’
名取周一拦住身后剑拔弩张的式神们,他笑道:“明白了,这为了你我着想。我会说我拒绝了兰波先生的好意,但又不想惹兰波先生生气,于是借着宵夜多聊了会。”
中原中也微笑,“你是个好人,我就不打扰你的时间了,祝你前程顺利。”
他将卫衣帽子戴上,仿佛随处可见的下学了的青少年一样,转身走入了繁华的街道里。
名取周一对式神们叮嘱道:“刚才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说出去,我们不去理会他们了。”
式神们应声答道:“是。”
第149章 第 149 章
149
指纹解锁的密码门“滴”地一声, 红芒一闪,显示解锁成功。
魏尔伦单手托着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果果,提住礼袋的右手去转门把手, 门打开时一丝光透过门缝不断扩大,表情漠然的脸庞隐隐透露倦怠感。
暖色调的柔光打在二人身上, 明亮了璀璨的发丝,也软化了青年身上的冷漠气质, 而他们依偎的画面格外温馨。
早已等候多时的兰波听见动静立即起身去迎接,他漫步靠近他的家人,寂寂的眼眸中填入明媚的色彩, 仿佛星落了荒原燃起希望之火。
魏尔伦跨门而入,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扫拂着月色遗留的凉意。
他和兰波视线相接的一刹那, 怔然了片刻,旋即不自觉地勾起浅笑, 弯了眉眼。
兰波面含微笑向他靠近, 他们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凝视彼此就已经懂得对方的感受。
这一刻,两人面对面宛如双生子一样不分彼此, 但有些感情终究是不同的。
魏尔伦眼含笑意,反手关上密码门, 默默地换上拖鞋。
“果果又睡着了啊?”兰波来到魏尔伦身边帮他取下帽子挂在衣架上,顺手接过礼袋,看了眼里面的鲜花和甜品,笑意加深, 不见半分先前孤身一人的冷寂。
“已经尽力撑到和中也告别了,没让中也发现。”没了礼袋碍手的魏尔伦挪动胳膊横抱着果果往沙发方向去, “买了很多东西放在车上,让你的工具人去拿一下,你尝尝味道合不合口。”
兰波说:“见到名取周一了,他怎么样?”
果果睡得很沉,恬静地躺在魏尔伦的怀里,气息均匀悠长。
魏尔伦轻咳着嗓子,缓缓道:“有点意外收获,晚点告诉你。”
面对亲友可靠的背影,兰波抿起唇,眉眼之间闪过怅然之色。
遂即驱使涩泽龙彦出来去车库,他则走向魏尔伦。
魏尔伦怀里抱着孩子坐下,他弯腰去脱果果的鞋子,声音恢复如初,“我们不在,你有好好吃晚饭吗?没有的话,我去煮点面。”
长时间伪装他人声音令他自己原本的声音多了一些沙哑的音色,仿佛加了特效一样充满魅力,穿过耳膜,激起一阵酥酥的痒意。
“吃过了,等下吃完你带回来的甜品,今晚我怎么都不会饿了。”兰波去倒了杯温水递给魏尔伦。
对方自然接过后,他坐在旁边,从纸质礼袋里取出含苞待放的鲜花、保护完好的甜品。
“保尔,你要尝尝慕斯吗?”打开保鲜盒的兰波一脸期待地看着魏尔伦。
根据种种细节,他可以推测出他的亲友没有品尝甜品就赶回来了。
——慕斯蛋糕主料为奶油,赏味期极短。
离开冷藏室,恢复正常温度会变味,凉而不冷,细腻清爽。
魏尔伦摇头:“我吃不下了。”
兰波不再推辞,他一个人享用完了慕斯蛋糕,偏过头望着沉浸在安静的个人世界的魏尔伦,温和地说道:“保尔,你先去沐浴休息一下,接下来我来照顾果果。”
“身体要紧,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说,养精蓄锐才能应付各种突发状况。”兰波不容置疑道。
他伸出手从对方手里揽过果果入怀,面对完美伪装成自己的亲友,内心深处难免有些触景生情回忆往昔。
兰波妥帖地提醒道:“你的衣服我放进浴室了,直接去吧。”
他们潜移默化地低调生活从不缺少关怀备至的细节呵护。
魏尔伦如释重负地叹道:“果果就辛苦你了。”
兰波摇摇头,幸福地笑道:“放心,我有照顾人的经验。”
他转身上楼,正要去另一间浴室。
两人分工明确,魏尔伦看着叠放整齐的衣服忽然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的,没有暗杀和死亡,他的人生也有意义了。
卸掉身上伪装的面具,解放呼吸,搓了搓脸,整个躺进浴缸里放松身心。
而兰波这边就劳心得多了,他要给半梦半醒配合自己,但时不时坠一下头的果果洗澡、洗头、裹上浴巾,吹干头发、套上了睡衣、塞入被窝、检查门窗,以及布下亚空间保护罩。
忙完这些后,他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角蒸发掉的汗,最后收拾他自己,以及清洗换下的衣物。
夜深时,魏尔伦和兰波才有时间交流,他们就果果的事情讨论了许久。
首先,丘比不会死心,它早晚会回来,而按照它的说法,以及魏尔伦曾经从果果身上得到的记忆碎片来分析,有以下猜测。
果果曾经认识过【阿尔蒂尔·兰波】,即使这个曾经不可取证,但他们的关系绝不是不认识的陌生人,甚至依据记忆碎片中【兰波】的相貌反向知道他的年纪40以下30以上,最重要的是他们是可以亲近彼此的人。
但果果如今的状况显然不合理,他自己不仅没有记忆,还犯困(眼珠转动有做梦迹象,梦境过程难以回忆)。
这说明果果和【兰波】之间发生了巨大变故,时间、空间、维度……一切都有可能
——丘比知道这个变故是什么。
这就关乎了丘比的需要,它到底想要从果果身上得到什么?为什么同拥有【特异点】的其他人就入不了它的眼?
这才是最可疑之处。
由此可见,那件东西显然不可能是生命,如果是牵扯到个人意愿问题的无形之物——人格或灵魂。
丘比有什么自信确定果果会主动与它联系,除非它能满足果果的需求,它们之间有交换的机会。
这就又要说回最开始的想法,果果的曾经到底经历了什么,【阿尔蒂尔·兰波 】又为什么会消失在他的人生中。
另一种可能,丘比说谎了,年代也好,时间也好,统统是谎言。
【兰波】与果果是相识的,不过他们都已经死了,作为人类死掉了,其实早已经度过了现在的时间,身处相对于这个世界而言的未来世界。
格式化后重塑出来的人格——果果,他大概遭遇了某种危机,重新回到了控制状态,所谓的牧神也是一个圈禁手段。
两个论点都有极大可能,毕竟,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很清晰——谁也不清楚【特异点】能存在多久。
某些事情细思极恐,不论哪种想法,侧面都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兰波】他大概不在了。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果果身上随时准备拨弄命运的蛛丝。
桌上铺着草纸,上面画了多方势力图。
最近新加上的情报贩子费奥多尔,消失的咒术师,被着重红圈标记了。
异能特务科、咒监会、御三家、天元则画上大大的叉。
另一面,丘比、洛夫克拉夫特、爱尔兰无头妖精杜拉汗……添上意味不明的符号。
魏尔伦一手撑着下颌角,一手轻点桌面,沉静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导致这一切的就是丘比。”
“很难说。”兰波低声回应,“它对‘命运’一词推崇备至,想必是能观测到未来发展的可能性,从而趋利避害。但它低估人性,否定人类奇迹本身,说明它缺乏感情。”
魏尔伦垂眸,语气淡淡道:“我希望果果不要想起与此世无关的事情,我们才是他的家人,不是吗?”
兰波抬手挽起魏尔伦遮挡眼睛的刘海,“他心里也一定是这样想的,不然怎么会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呢!别担心,谁也不可能从我们身边抢走果果。”
“兰波,谢谢你。”魏尔伦抬眸看向神色沉稳平和的兰波,“你不仅原谅我,还愿意守护在我们身边,你为我们做的这一切,我就算倾尽所有也没办法回报你。”
在兰波包容的目光注视下,魏尔伦继续道:“阿尔蒂尔,我希望自己不再犯错了,但我不敢向你保证我一定能做到。”
“或许,未来哪天我就会失去控制,变成一头只知道发泄仇恨的怪物。”他神色哀戚不忍道:“如果我真的变成那个样子,你就当我死了吧!彻彻底底地和我撇清关系……”
“那就无意义了。”兰波迎着那双快要令他窒息的蓝眼睛,毫不避讳道:“你死了,我的灵魂也就死了。”
他眼中的世界如果容不下他所珍视的,那就结束好了,“我会安排好一切去找你的,然后对着神把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说个明白,一起下地狱,一起接受死后的惩罚。”
“你的罪,是我给你带来的伤害,而你的罪,是抛弃我转身离去。”兰波抚摸着魏尔伦俊美的面容,指腹揉过柔软细腻的皮肤。
他苦涩的表情中,露出甘之如饴的微笑,目光温柔又悲伤,道:“保尔,在神面前,我们同罪。”
四年时光里,他们互相帮助,互相扶持,互相把最柔软的弱点交给彼此,如果以前存在误会无法理解真心,那现在忘却身份,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什么人和非人,人格不人格,高贵还是卑微,这些都无法阻拦心的碰撞,他们在时光见证下输给了对方,也赢了对方,真正的赢家已经诞生了。
“……你真是个笨蛋,你真是太傻了,你都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失去什么,你不再拥有正常的家庭,你的人生本来可以更好的,你已经解脱出来了,可你为什么要陷进去呢!”
魏尔伦摇了摇头,深邃的双眸氤氲了泪光,“我给不了你那些,我真的给不了,这样不公平的事情……我知道的。”
他表情痛苦起来,垂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紧紧攥住,骨节发白也不愿松开。
“我怎么会是笨蛋呢!”兰波怜惜地擦去他亲友眼角渗出的滚烫热泪,“你驱散了我人生的寒潮,果果重新拉我走向正轨,这一路上我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真心,也认清楚了自己。”
“我现在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幸福了,哪里还有资格再斤斤计较。”丘比说得没错,他是个害怕孤独的人,他需要同伴,失而复得的雀幸,人生再次圆满。
“你可以更好的。”
“可我想要的不是过得更好,我要心灵上的满足。”
魏尔伦慢慢止住崩溃的情绪,他抹了抹眼泪,“抱歉,我有些失控了。”
他在各种臆想里看到了他们之间近乎可怕的未来,如果死亡无法公正对待每一个人,那么他还有什么值得期许的呢?
不得不忘了兰波的付出,做另外一个人,太残忍了。他甚至不敢想自己最后会有什么结局了。
魏尔伦愈发觉得自己影响了兰波的一生。
兰波掏出手帕递给他,始终关切地望着他,“保尔狼狈的样子很少见,但我心里是开心的。”
面对亲友眼中的不理解,他解释道:“我是保尔心情低落时可以倾吐心声的对象,这一点放在以前,我大概能幸福地哭出来,而今天!我更多的是欣慰。”
“我们是战友,也是亲友,更是可以分享生活的一家人。”兰波说:“可一直以来,保尔都太完美了,也太独立了,清醒得让人心疼。”
他挠了挠脸颊,忽然有些腼腆起来,眼神却平静如水望着表情凝滞的魏尔伦,“我是说真的,我心疼你一个人默默舔舐伤口的模样,总想自己能分担一些你的压力该多好,今天我应该是做到了。你在我面前毫无防备地流泪,一直以来我都想告诉你的是,关于人类的感情,你已经拥有了。”
‘因为我而生出的感情此刻具象化了,鲜花、甜品、眼泪、惘然的心情。’——兰波心里更独断专行的想法。
半晌后,青年有些惶恐不安道:“人类的感情吗!”
魏尔伦低下头,隔着睡衣贴近剧烈跳动的心脏,“原来我对人类也有爱啊?”茫然地,不知所措地,看了眼兰波,紧紧闭上双眸。
他咬住了嘴唇,神情悲伤得不行,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也是需要被爱的存在,那些缺失的感情在恰当的时机蜂拥而至,不给他一点思考的机会了。
“兰波……”哀而不伤的声音呼唤着。
兰波握住魏尔伦的手掌,“我在!我会一直在你身旁陪伴着你!”
“我们离开横滨吧……去其他地方看看,哪里都行,总之……去旅游。”魏尔伦声音低哑。
兰波抱住魏尔伦,答应道:“好,一切交给我来处理。”
他们没必要把时间留给一个地方了,去其他地方走走,情报任务做不完的,而且哪里都可以做,带上重要的工具就好。
第150章 第 150 章
150
清晨时分, 隔绝外界喧嚣的卧室呈现昏暗景象,方形大床上方位置放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熊猫玩偶,而旁边有一处微微隆起的弧度不易察觉。
但, 显然薄被下罩着一个人,还睡得香沉无比。
房门打开无声推开, 白亮的自然光照进卧室,紧接着一串细微的金属摩擦声打破平静祥和的气氛。
耀眼夺目的晨曦洒进房间将原先灰暗的阴影抹除干净, 窗外蔚蓝色的大海尽情摇曳着,雪白的浪花不停冲刷海岸线,今天外面的风很大。
披散着淡金色头发的青年迎着光走到床边, 俊美的面容给人安宁之美,周身散发神圣气息,那正是魏尔伦。
他坐下拉了拉熊猫, 那点力道扯不开它,“起床了, 小懒虫, 再不起来, 就赶不上早餐时间了。”
玻璃是特制防窥探玻璃,因此, 魏尔伦可以肆无忌惮地行走在别墅阳光的照射区域。
被子下发出不情不愿的哼哼声,随后有一只白皙如玉的小手伸出来拉下盖住脑袋的被子, 红润的小脸,迷糊道:“……几点了?”
魏尔伦俯下身,揉了揉他发丝凌乱的头,“我有件好事要告诉你, 我们正在准备旅行计划,惊喜吗?”
“啊……去旅行啊…我们三个吗?”醒来赖在床上双手抱着大熊猫玩偶胳膊的果果迟缓地开口, 近乎呢喃道。
抚摸着毛绒柔软脑袋瓜的魏尔伦惋惜道:“是啊,中也他暂时抽不开身。”
床上的果果侧躺着身子,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余光瞥见穿戴整齐的魏尔伦,他被对方脸上的笑容感染,声音渐渐清晰地询问道:“……去哪呢?”
“暂时还没有确定,不过先在日本走走,之后再去欧洲。”魏尔伦弯腰曲背望着他,脸上的笑意仿佛揉碎了月光。
随后他直起腰,手上力道不大,但足够把迟迟不愿挪动的小家伙从暖窝里拔出来。
果果顺着他好似娃娃一样任由操控,双脚落地,耳边传来魏尔伦磁性的声音,“穿鞋,去刷牙洗脸,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他调侃道:“我亲爱的!小懒虫!弟弟!”
果果穿起拖鞋,语气好似无力一般,弱弱地反驳道:“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请别加一堆名词解释了。”
魏尔伦笑得极其灿烂,“好吧,我亲爱的果果,你需要哥哥帮你刷牙洗脸吗?身为兄长我不介意的。”
果果小脸上浮现微妙的神情,类似被酸到了牙的反应。
彻底清醒过来,他嘴角下拉,垮着瘦小身躯,一副很无奈的样子,“谢谢……我自己可以的,你先去吃,我晚点下楼。”
他推了推魏尔伦的手,转身走向洗漱间,碎碎念道:“樱花还没开完……”
跟在他身后的魏尔伦笑道:“兰波可以戴口罩,不一定要看樱花,可以是桃花、梨花、杏花,马上就到杜鹃花开了……这些都是不容错过的美好。”
果果轻笑了一声,心静如水。
天晴,风大,樱花花粉过敏者不宜外出。
三人在地图上圈圈画画,又在网上查攻略做笔记,他们决定顺着西南方向出发。
私下里,兰波和魏尔伦商量良久,一致决定让果果和太宰治接触一下。
他们心里祈祷能靠【人间失格】的无效化解决果果的嗜睡症状,不能那就另想他法了。
而在他们做这件事之前,一个晴朗天气的上午,森鸥外主动邀请兰波会晤,着重强调在港口黑手见面——商讨异能特务科、猎犬的应对之策。
兰波应了下来,心里盘算着对方有多少猜测。
魏尔伦不惧怕攻击,但他讨厌暗中看不见的算计,他清楚知道森鸥外和他们站在一艘船并不赤心相待,有的只是互相利用罢了。
鱼死网破的结局,森鸥外赌不起,但他给自己增加筹码的举动却半点不落下风,估摸着是找到了关键词,才想起来拉扯人情世故。
事实也的确如此。
自那场大雾过后已经有段时间了,森鸥外命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调查起因也有了结果,他已经知晓那名异能者来自何处。
——涩泽龙彦大概是死了。
不需要证据证明,直觉告诉森鸥外,凶手就是兰波。
前有N,后有涩泽龙彦,未来呢?
异能特务科和内阁那群蠢货,还要送多少人给兰波读取信息犹未可知。只怕,到时候这个国家的秘密都要被掏空了。
这样的想法一旦出现,森鸥外怎么能不忌惮呢!
即使他不想和兰波过多交涉,但考虑到兰波知道政府机关的诸多秘密……完全不能再安心下去了。
不管是掌握主动权,还是保全自己不被吞噬,和兰波把话说开点,确实很有必要。
而兰波的顾虑是森鸥外知道太多。
面对森鸥外这样狡诈阴险的聪明人,他没有轻视的心思,自然会去赴约的,不过是避免平衡失调,某人背后捅人的行为。
*
港口黑手党,顶楼办公室。
“兰波君,你难道没有什么想告诉我吗?”森鸥外笑得如沐春风,十指交叉,摆出一脸和气生财的模样。
兰波歪了下头,垂眸定神,说:“果果想不想去见中也啊?”
果果想起来时的交代,乖巧地应道:“想。”
森鸥外表情愈发温和,笑道:“让爱丽丝带你去吧?”
他不介意和兰波单独聊聊,他也清楚这孩子多喜欢中也。
休息室立刻跑出一个长发女孩,一身红色洛丽塔,精致小脸,整个人活泼又可爱。
她兴高采烈跑到果果面前,柔声道:“我带你去吧!”
果果眨了眨眼睛,无辜地看了眼森鸥外,对方眯着眼睛,开始托着下巴,不停夸奖:“爱丽丝真可爱啊!是个好孩子呢!”
兰波拍了拍果果的肩膀,他笑起来后冷峻的轮廓多了几分暖意,声音温厚道:“那就麻烦爱丽丝小姐了。”
爱丽丝重重地点头,保证道:“你们放心好了!”
随着他们二人出去,宽敞的办公室骤然安静下来,二人脸上的笑也收敛了。
森鸥外靠着椅背,跷起二郎腿,十分放松道:“你我都明白,那场大雾是人为因素导致的,幕后操纵者的真实意图很明显是冲你们去的,一次不成,肯定还有二次,你也不想再来一次吧?”
那双紫红色的眼瞳多了几分让人看不懂的神秘,视线落在面前相对的青年身上。
兰波挑了一下眉,反问道:“森先生,这是怕了呀?”
森鸥外笑:“你已经杀了涩泽龙彦,想必也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
兰波神色微沉,眸底划过暗色,他不疾不徐接过话题:“其实不用这么快下结论。”
森鸥外摆摆手,一脸惬意道:“明人不做暗事,兰波君!如今连这点小事都不敢承认了吗?”
兰波气定神闲,嘴角一扬,“森先生,你忘了自己也是被针对的对象了吗?”
“真是的,非要这样和我绕弯子。”半真半假的抱怨后,森鸥外直言道:“兰波君,我想要的,你应该能懂。”
兰波从容不迫,淡淡嘲讽道:“异能许可证,除非!种田山头火脑子进水了,他现在恨不得将你除之而后快。”
“你也是哦!”森鸥外不客气地说,声音漫不经心,很是慵懒。
兰波耸了耸肩,笑道:“看来是没办法了,合作吧!”
森鸥外眉眼神色愈发平静,“合作共赢。”
另一边,爱丽丝像一只百灵鸟叽叽喳喳地围着果果说话,她表现得很开心,但这份开心多少是出自真心尚未可知。
果果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笑,他面对异能人偶的态度很平淡,每个问题都回应及时,应一声也算回答。
爱丽丝笑容明媚,果果面色冷淡,金发蓝眼,相似的特征是个正常人就能看得见。
港口黑手党有不成文的规矩,不要动金发碧眼的小女孩,遇见了就装作若无其事。
当二人来到中原中也所在部门时,秘书却告知眼前冰雪可爱的孩子们,“中也先生去找太宰治了,要不你们留下来等等。”
果果转头问爱丽丝,“我不想等,你呢?”
爱丽丝捏着自己小下巴,她说:“我也不想,但我真的不想和太宰治共处一室,和他在一起,呼吸都是糟糕的味道。”
“我自己去吧。”果果贴心道:“秘书小姐,太宰治在哪?”
秘书小姐很是苦恼地看向爱丽丝,她眼中流露出为难的目光,“小朋友,你还是等中也先生回来吧……我可以现在打电话对中也先生的。”
她真的不希望眼前两个小孩子去找太宰治,那位阴晴不定的性格实在让人害怕。
爱丽丝叹气,“我带你去,但是你得保护我哦!”
果果颔首一笑,答应:“好,一定不让太宰治碰到你一根头发。”
这话绝不是开玩笑,他有实力让太宰治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爱丽丝一把抱住眼前可靠的人,“这就是被保护起来的感觉吗!真是太幸福了,我们走吧!”
随后松开了拥抱的双手,一只手主动拉起他的手,转身要离开。
果果回过头,抬眸看向同情心泛滥的秘书,柔声叮嘱道:“请不要告诉中也,拜托了!我们要给他一个惊喜。”嘴角微微上扬,清浅的笑容仿佛一缕微风轻轻拂过。
可秘书小姐的表情从哭笑不得变得苦涩无比。这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陷入两难之间。
而不等她回答,果果已经被爱丽丝拉着走远了,爱丽丝唱着欢快的歌,仿佛此去是对太宰治落井下石。
等他们到了地方发现又扑空了,太宰治不在办公室,对方安抚梦野久作了,中原中也知道消息后也去了。
爱丽丝的笑容随之一顿,她翘起嘴,压着眉头,担忧道:“久作,他又怎么了?”
太宰治这边的秘书期期艾艾地回答:“在闹绝食,非要让太宰大人带他出去玩。”
不待果果开口,爱丽丝拉着他往外走,“我去看一下吧,你该干嘛就干嘛。”
“明白,爱丽丝小姐。”秘书松了一口气,只是看他们的背影有些心疼,遇上整个港口黑手党最不着边际的上司真是容易头秃。
关押梦野久作的楼层很偏僻,他们花了点时间,看守人员只是看了一眼就让开了门。
里面还有好几扇门,密码锁需要指纹识别,爱丽丝的权限很高,她可以随意进出任何一间密室。
而她的特殊体质,让她成为港口黑手党第二个敢直面梦野久作的存在。
这一点梦野久作并不了解,他太孤单了,也算是幸运,他居然没有死在那场大雾里。
没有一丝锐角的房间里传出孩子哭哭啼啼的声音,“不要你!你们都走开!都走开!我讨厌你们,讨厌——”
太宰治双手抱胸,淡定而冷漠,中原中也烦躁得板着脸,唇抿得紧紧地,一言不发。
他们沉默着回过头,地毯铺得很厚,人踩在上面连脚步声都没有。
中原中也蹙眉道:“果果,你怎么过来了?”
果果松开爱丽丝的手,快步走上前,“森鸥外邀请我们来的,他和兰波谈话,我觉得无聊就来找你了,找了好久呢!”
太宰治默不作声,他动动脑筋迅速猜到森鸥外的意图,冷哼一声。
爱丽丝走上前,“久作,你怎么蹲在地上啊?”
她一脸关切,担忧着地上的孩子。
坐在地上哭闹不止的孩子听见动静把憔悴的小脸抬起来,黝黑的眼珠倒映着来人,表情悲伤又委屈,仿佛被人抛弃的小狗狗。
可仔细看看,他长得又实在怪异,头发一半白一半黑,其中一只黑眸的瞳孔是五角星状,仿佛来自幻想世界一样空洞虚无。
这会儿,梦野久作白净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稚气的声线,疑惑道:“怎么有两个爱丽丝?”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被他哭得脑壳疼,这会儿见他安静,也懒得计较他不分人的事。
第151章 第 151 章
151
房间面积不小, 四四方方的墙壁,满地玩偶和图画书,一张足以当床的懒人沙发, 一块挂在高处难以破坏的显示屏,隐藏死角的监控摄像头。
即使一个人也不用担心会出意外, 但坏处也显而易见,没有外景, 甚至没有窗户,视野受限,久而久之让人感觉压抑, 性情容易变得孤僻尖锐。
显然是特意用作安置梦野久作的房间,考虑的是安全性,而不是无人陪伴这点小事, 对于精神系异能者,有人陪才是最大危险。
果果环顾四周布局, 下意识想起一些不好的东西, 某些控制欲极强的大人, 森鸥外难逃例外。
视线一转,他打量起表面上受人重视, 实际上被人防备的孩子,刚才对方说他像爱丽丝来着。
对小孩子而言, 认人先看衣着、发型,五官是其次,何况哭过的小孩视力还有些模糊,下意识认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满面泪痕的梦野久作, 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眼中盛着水光, 望向陌生人一派天真无辜。
他大概很久没有看见过其他同龄人了,好奇、欣喜压过了出不去带来的悲伤。
情绪全写在脸上十分好懂,果果觉得这位和当初的自己相比显然不是一个类型。
针对性不同,因人而异罢了,他轻笑了一声,镇定自若道:“我不是爱丽丝。”
“啊……”梦野久作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仔细看了二人的面容。
可算看清爱丽丝和果果的不同之处的他却因此变得紧张起来,清澈而空洞的眼眸诞生出期待之情灭了一半,收回探究的视线,迅速在这几人里寻找起自己的依靠。
这会儿不再流泪了,梦野久作抬手胡乱地抹了抹脸,哭红了的鼻子难以自抑地哼了哼,思绪像兔子一样活跃了,他撒娇道:“爱丽丝姐姐。”
“嗯,自己起来。”爱丽丝除了担忧之外,并没有做出实际性的救助,她没有去拉梦野久作起来。
中原中也没有阻拦小孩子的无声交流,太宰治保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要不是梦野久作玩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招,他来都不会来。
赖在地上打过滚的孩子没有得到援助之手,便自己缓缓站起来,黏糊糊地贴在爱丽丝身边,一脸单纯地问道:“爱丽丝姐姐,她是谁啊?你们来带我出去玩吗?”声线稚嫩,微弱得像是小猫喵喵叫,但大家都听见他的用语。
梦野久作会时不时看一眼和爱丽丝一样生得耀眼夺目的人儿,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太宰治心眼不大,刚好又没什么尊老爱幼的品德,故意刺激他,“我认为和哭鼻子的久作无关。”
他不喜欢梦野久作,只是讨厌理解力、服从力、自制力都不行,纯靠感情和本能行事的笨拙小孩,还有最重要一点,给人添麻烦。
爱丽丝回过头,瞪着太宰治的蓝眸流露出不悦,双手叉腰,傲气道:“太宰,你还想把久作气哭吗!”
两人视线相撞,彼此毫不退让。
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鸢色眼瞳,只余深渊般寂静的幽暗,极其漠然。
“想靠哭获得自由的人不是我,想把他养成好操控的小傻子的更不是我。”太宰治唇角轻扬,语气平静地挑明了,“什么好处都没有,我可不会惯着你们找借口哦!”
直白的言语戳破在场二人的虚情假意,进了港口黑手党就不该讲仁慈,认不清现实早晚自取灭亡,指望梦野久作懂事听话,不如他的脑子切一下,去除感情系统。
爱丽丝身后的梦野久作探出脑袋,气呼呼地说道:“你才小傻子!你是大傻子!大坏蛋!”
可见他还是不懂。
而梦野久作饥肠辘辘的肚子此刻非常不给面子,咕咕咕地响了起来。
他摸着肚子,脸有些囧。
太宰治当即就发出低沉的嘲笑声,“哎呀~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除了吃就是睡,谁好谁坏都分不清,傻的可爱呢!”
一旁无辜的果果感觉自己被人点了点,错觉。
中原中也心底划过不明朗的思索,最近森鸥外对太宰治的行事有些不满,眼下又明着挑衅只会加重隔阂,但他不理解太宰治为何要惹森鸥外不快。
赭发少年侧目而视,在其中解围道:“你对小孩子多点耐心,说不定,未来他能帮你大忙。”
太宰治似笑非笑的样子格外冷心冷情,平静地说道:“中也,我不介意让你捡这个天大的便宜。”言外之意就是你来管梦野久作好了。
在人前不想表现得和中也多好,特别是在爱丽丝的眼皮子底下,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然而这些个人感情,太宰治不想明说。
他心里无所谓的很,自认为自己极为讨人厌了,但这件事上没人能说他什么不是的。
中原中也神情复杂地看着太宰治,欲言又止,“太宰。”
而太宰治充耳不闻,他看向爱丽丝眼中难以形容的神色,嘴角一勾,牵出一抹不善的笑容,声音说不出的冷然,“休想让我对一个小疯子的未来负责。”
“没人让你负责谁的未来。”中原中也皱了皱眉,劝导道:“Q是重要武器,他的心理状态很重要,我们中只有你不受影响,你也不想看见Q变成被迫害妄想症吧!”
实际上他更想说——傀儡。
Q是梦野久作的代号,中原中也一般不这样说一个孩子,他是希望太宰治不要视而不见了。
明明有能力改善,却任由梦野久发展成极端主义,真黑化了,收拾烂摊子还是太宰治,这点想必对方更清楚,没必要给自己平稳的生活添堵。
“中也,工具失控就没有存在意义了。”太宰治眸色暗了,别有深意地瞥了眼爱丽丝,道:“傻子好过疯子,起码不会痛苦。”
梦野久作缩在爱丽丝背后,谨慎地望着他们,压根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早已经有人替他决定下来。
果果听他们谈话语气愈发沉重,不由得抬眸看向中原中也,澄澈的眼眸写满担忧。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港口黑手党内部之间的暗流涌动并不简单,中也想要成为首领困难重重,而首领肩负起的重担,常人大概难以想象其中危机与责任。
背后有人偏爱的爱丽丝和他们错开了对视,并对梦野久作说道:“在久作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能力前她不会和你玩。”
梦野久作眼中尽是难过,瘪了瘪嘴,望着爱丽丝的小表情愈发可怜,不满地嚷嚷道:“为什么只有我这样。”
粉嫩小嘴翘起老高,眼睛又通红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心头的委屈无处诉说。
“久作,再哭我就不理你了。”爱丽丝掏出手帕给还哭丧着脸的小孩抹眼泪,“大孩子就不能随便流泪了,一点都不勇敢。”
虽然是温柔的语气,但梦野久作顿时不敢再闹脾气了。
他平时和爱丽丝无所顾忌地玩闹,那是对方的纵容,该装乖还是得卖乖,这一点他很清楚。
素白小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梦野久作的脑袋,爱丽丝趁着对方愣神的工夫,柔声道:“以后不要闹绝食了,林太郎讨厌不听话、不懂事的小孩。”
“好的。”梦野久作一个劲儿点头。
见小孩还没有清醒的做出反省,爱丽丝继续说道:“久作,难道想回到曾经的生活中吗?”
“不是的……我很听话的……”梦野久作期艾地辩解道。
他瑟缩着肩膀,手指绞在一起,胡搅蛮缠的孩子性格立刻消失,小脸上的表情变得唯唯诺诺了,嗫嚅道:“我…没有不听话,只是…想出去走走。”
“爱丽丝姐姐!我最近的功课都做完了……”梦野久作拉住爱丽丝的小手。
这一幕让人略微不适,中原中也想拉果果离开,果果摇了摇头,他余光发现被其他玩偶埋住的一只古怪玩偶,绷带,灰布,无形中散发出晦暗不明的诡谲气息。
断断续续伴着哭腔的声音传入众人脑海中,他们的对话并没有避讳着其他人,太宰治嘴角牵出一抹冷笑,批评道:“鬼画符还好意思说。”
中原中也扶额,提醒道:“你不要拿你的标准要求他。”
爱丽丝也顿了顿,想起不久前的大作,“久作,不要忘记自己曾经说出口的承诺,要做个懂事的孩子。”
梦野久作连忙答应道:“我会好好认字的,下次一定能写出来。”
这一刻,他脑子里只记得自己无法完成的功课,永远写不全的词组,出去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
姑且算解决问题了,但一个能闹绝食的小孩,下一次耍赖皮会怎么样真不好说。
中原中也找太宰治本来有事,被梦野久作耽搁了这一会儿后,不打算停留在此浪费时间。
果果弯下腰放开盖住的玩偶,捡起那只令人不适的布偶娃娃端详起来。
黑洞洞的眼睛仿佛真的在看着人流血泪,配合缝合的夸张的嘴角,真是诡异又恐怖,和其他玩偶完全不同。
太宰治伸手去拿,并且友善提醒:“那是梦野久作的。”
“久作,你把这个能给我看一下吗?”果果一边询问道,一边上下翻看。
他还捏了一下玩偶的缠着绷带的脑袋,确定填充物是柔软的棉絮,布料也是常见帆布。
在场的人因果果的举动多多少少产生了惊讶的情绪。
梦野久作瞪大眼睛,焦急道:“不可以!你还给我!”一反常态地强硬起来,表情也变得凶狠。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推开了爱丽丝,冲到果果面前,伸出手一把抢回了那布偶抱在怀里,小嘴里不停念叨着:“我的,我的……”一副狼崽护食的模样,仿佛那玩偶是他的至宝,而这些人都是敌人。
中原中也眉头紧锁,刚才发生的事情并不难预料,可他却愣在原地什么都没有做,这不对劲啊!
果果凝视着梦野久作怀里的玩偶,那玩偶的眼睛渗出的血仿佛活了一样,给他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那绝对不是玩偶那么简单。
“久作!对待客人不可以那么凶。”爱丽丝呵斥道,她拉着梦野久作的手往太宰治面前去。
而太宰治即使不情愿,也配合着拿住那玩偶的脑袋瓜,还念叨一句:“人间失格。”
但令人奇怪的是,梦野久作的手无端端地出现了一条细微的划痕,就像是刀片轻微地划了一下。
太宰治心脏猛地抽了一下,掌心有一点刺痛传来,令他难以忍受地松开了手,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果果摊开自己手掌,看到那一抹细线般微弱的伤口,忽然明白了怪异的地方来自何处,“是咒灵……”
清醒的意识随话音落下而堕入黑暗之中,人类无法听见的声音以光速传播出去,地动山摇般的震动……
第152章 第 152 章
152
刹那间的变故打破了维持很久的平衡, 本不该再受人打扰的意识感受到敌人的不敬,蓦地从黑暗中苏醒过来。
作为已经沉睡许久的人,猝不及防地面对陌生的世界, 首先就是确定周围的环境。
短短一瞬,不知道多少地震监视装置毫无征兆地发出警报声响, 急促地、猛烈地,令人心惊肉跳的感觉。
亲身感受到脚下立足之地发生震动的人下意识认为是地震来临, 他们有条不紊地寻找避难点躲避未知危机。
片刻后却无事发生,仿佛刚才是个错觉,心中油然而生的紧张情绪慢慢消散。
一切恢复平静, 大多数人口头抱怨几句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在日本生活的民众对地震接受度很高,也确有一套应对法——小地震不用怕,大地震跑不掉。
但这次并不是普通人印象中常见的天灾, 而是人为因素造成的灾难现象。
索性发生得突然,又及时戛然而止, 即使是最精密的仪器也难以检测其来源是否准确, 这很难让人联想到是某个人苏醒后干的事。
距离不远的魏尔伦乔装打扮坐在车上等待着, 感受到熟悉波动的瞬间,倦怠的眼眸猛然瞪大, 眼神错愕,望着虚空之中, 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
动作行云流水,潇洒地走下车,内心深处却有愤怒在滋生,脸色大变的同时立刻展开行动,
太宰治的办公室魏尔伦清楚,忙不迭地拨打起兰波的电话, 心里祈祷对方赶紧接通电话。
身处百多层高楼的兰波正飞速赶往出事地点,一手提着苍白无力的森鸥外,一手操控亚空间笼罩住摇摇欲坠的高楼大厦。
冷峻的面容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整个人的气息阴沉得可怕,周身冰冷的杀气仿佛要凝结成实质的血雾。
接下来如果不能令他感到满意,那么森鸥外有理由相信兰波会翻脸不认人的将自己千刀万剐了。
脆弱易碎的玻璃化作形状不一的彩色宝石,宛如仙境结界破碎一样簌簌地坠落。
雪白墙面开始掉落白尘,不规则的条纹破坏着墙面平整度。
此刻身处暴风眼之中的几人没有一个能保持平静心情,眼前一幕并不可怕,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受到一阵晃动,然后墙体开始变形,空气压强剧增逼得他们呼吸困难。
笔直站着的孩子低垂脑袋,浅色长发落下挡住侧面轮廓,雪白细腻的皮肤有血红色的瘢痕游走。
荆棘一样的纹路从脖子蔓延至脸庞,外观上看十分具有震慑力,而真正吸引住所有目光的却是他身上那股神秘而诡异无比的气息,作为人的感觉已经彻底消失了。
看了眼停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中原中也,太宰治决定不再对他抱有希望。
他当机立断下来,语速极快道:“中也,如果我失败了,那么港口黑手党做好准备迎接兰波和魏尔伦的怒火吧。”
伸出手去,鸢色眼眸变得异常坚定,闪烁着寒冷的星芒。
中原中也点头,神色紧张望着他们。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人间失格】终止一切。
——趁着【未知】来临之前,将【未知】扼杀在摇篮里。
这种事情,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经历过,完全没必要害怕失败。
尚且年幼无知的梦野久作早已瘫倒在地,他不清楚怎么变成这样了,恐慌又懊恼。
爱丽丝眉头抢过梦野久作的玩偶扼在手中,“该死!”
这只玩偶凄厉的笑着流出两行血泪,其中诞生的咒灵无法影响到异能人偶。
即将触碰的瞬息之间,果果却消失在他们眼前,再看去他已经到了几米开外,远远地看着他们所有人,眼神没有一点感情色彩,宛如一尊精雕细琢的完美人偶,美丽不可方物,但也空洞得可怕。
他们紧接着发现果果身上的荆棘瘢痕开始褪去,但这不是他们认识的果果,从里到外散发疏离气质,那具身躯中的原有人格似乎随着封印一起消失了。
中原中也难以置信地看着果果,出声道:“果果。”
没有一丝反应,这让他难免感到不安。
少年的声音几近颤抖,拳头攥得死死的,面上压下慌乱的神色,温柔地呼唤道:“果果,我是中也啊,你怎么了?”
屹立在原地的果果一动不动,良久才眨了一下眼睛,眉眼之间一片沉静之色,难以捉摸的感觉。
中原中也一边踱步靠近,一边继续说道:“果果,我带你去找兰波,你别不理我了,好不好?”
这番话无法打动果果寂然的内心,他不为所动,伸手按住身后的墙壁用上一分力。
墙壁发出咔嚓声,轰然倒塌。中原中也面上闪过慌乱。
而做出这一举动的孩子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走了,仿佛中原中也对他而言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已经不是中原中也印象中那个温柔体贴的果果了,但也绝不是中了脑髓地狱后该有的模样,他太平静了,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迹象。
此时此刻,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包括他自己在内。
“果果,停下来,你要去哪?”中原中也追了上去,他不敢想象这是短暂性的失忆,还是永久性的忘却。
前者,他还能接受,后者,他们大概都要悲痛欲绝。
看着眼前凌乱无序的一幕,太宰治咽了咽口水,喃喃自语道:“兰波会杀了梦野久作的。”
他看都不看接过爱丽丝递来的人偶娃娃,用力掰断了玩偶的脑袋,可惜离开的人没有如他所愿回来。
而亲眼看见心爱玩偶被人头尾分离的梦野久作顿时呆滞在原地,豆大颗的眼泪肆意地淌下眼眶,像断了线的珍珠。
爱丽丝无心分神安慰,她朝太宰治扔出定位器,冷声道:“兰波已经封锁了港口黑手党,他带着林太郎马上就到,我去看住人,避免再出意外。”
“太宰,做最坏打算吧。”话说完,她飞快消失。
梦野久作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扑到太宰治身上哭闹不止,道:“坏蛋,大坏蛋……”
刺挠一样的痛令太宰治一阵烦心,他还没来得及勒令小鬼收敛,隔壁墙壁传来接二连三的倒塌声响。
一道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开他面前。
来人身材修长,面容却十分平凡,他语气不善道:“你们都做了什么?”往日温柔的声音此刻冷得掉渣。
“这是意外!”太宰治指着另一面墙上的破烂大洞,“你先去把人追回来,追回来我就能解决问题。”
下一秒,太宰治身旁一块巨石砸下,兰波从上面跳下来,手上还提着森鸥外的后领,杀意凛然道:“太宰,把梦野久作交给我。”
指名道姓,一前一后的目光聚焦在闭了嘴的孩子身上,太宰治也不包庇梦野久作了,从后面推了一把,直接让他跌倒在地上。
眼泪直冒的小孩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令人心软,但不幸的是绝对不包括眼前这些人。
森鸥外平复呼吸,松了松变形的领带,“这时候处置不当只会让事态更加糟糕,二位还是先把人带回来为妙。”
此话一出,荣获两枚眼刀,森鸥外顶着骇人的杀气,补充道:“我不希望看到有人受伤,更不希望与二位为敌,可如果真被逼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放下豪言的森鸥外表情依旧和善,即使面对两个大杀器,他也没有畏畏缩缩地回避问题,反而能无惧生死地接受一切不受控制的事情。
梦野久作在无人发现时创造了咒灵,这本身就是毁灭性的事情,一个受到伤害就会驱使他人自残的异能力,一个敌我不分能主动伤害触碰对象的玩偶,完全不敢细想他后面会进化成什么样子。
太宰治上前一步,自告奋勇道:“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如果不能解决问题,杀了我好了。”
魏尔伦不再和这对废话连篇的师徒俩纠缠,他当务之急是确定情况。
兰波选择退后一步,“先去找中也和果果。”
港口黑手党暂时还没办法从危险中解脱出来,他们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另一边,四处乱走的果果来到大楼边缘,他意识到自己要离开恐怕有一点困难后,便不再继续前进了,人更加安静了。
透过空窗户后的红色薄膜眺望远方海洋,即使面对中原中也的担忧话语,却始终保持沉默不语。
中原中也无可奈何,他想去拉果果,一起回去找太宰治,但小孩却未卜先知的避开了他的动作,
几个来回后,果果和中原中也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气氛愈发冷凝,若即若离,却排斥着所有人靠近。
一路而行,自然有人看到他们的动向,可上前询问也是需要勇气的。
现在谁有胆子来到徒手拆迁,以及公然损毁港口黑手党财务的孩子面前,腿不软心不虚地呵斥一句“站住!”
——那就是勇士。
紧随其后,赶到此处的兰波、魏尔伦,心情焦急万分,望着一高一矮两道纤弱的背影,刚想喊就见中原中也回过头一个劲地摇头,神色凝重的示意他们不要喊出声。
二人对视一眼,更加无措了,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人能懂
爱丽丝眼见气氛紧张,悄然无声的退至安全距离,她最后确定一下这间办公室再无多余人员旁观,立刻离去。
果果转身,一如既往地美丽。
他平静无波的眼神依次落到兰波、魏尔伦身上,紧接着不待人阻拦就跳了下去。
中原中也惊呼道:“果果!”幡然悔悟自己一时大意,他一跃而下,奋力去抓那个倒下去的孩子。
果果眼睛倒映着来人,这一刻心脏为紧随而来的少年跳停了一下,但他没有停下了。
二人一块下坠的画面出现在兰波、魏尔伦面前,仿若飞鸟消失天际无影无踪,巨大的悲伤翻涌而出。
魏尔伦瞳孔紧缩,一个跨步冲了过去,他不假思索地步人后尘。
别说下面是万丈深渊,就算是人间地狱,他也照样跳,那是他不能失去的一部分。
眨眼间三人消失,兰波立刻感觉到亚空间屏障破裂,须臾之间便找不到三人的身影了。
他心绪不宁,极力按耐住自己的不安,手机显示果果身上的定位器正在飞快移动,他可以找到他们。
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太宰治的无效化异能力了。
兰波转身,眉眼的悲痛化作肃杀。
第153章 第 153 章
153
明媚的阳光照射下, 闪烁光华的淡红立方体以强势姿态笼罩整栋大厦。
虽然有效阻拦住高空处下坠的玻璃碎片,但在信号中断之空间隔绝条件下,身处其中的人望着窗外情形压力倍增。
谁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高耸挺拔的空间罩, 令他们不敢想象这样大范围的空间控制还有其他功能,如果空间主人可以发动攻击, 那又会造成怎样伤害呢?
一想到自己即将面对一个强大离谱的空间系敌人,说不恐惧那是假的, 但事情已经发生,恐慌也无济于事,等候指令远比无头苍蝇一样乱跑安全。
森鸥外和太宰治协调有序地发布命令, 他们先后通知干部、武装部,以及全体成员进入防御状态,尽快让楼下保安队及时疏散一楼平地上停留的组织成员和无关人士。
武器装备充裕, 时间紧张,自命令下达后, 所有人井然有序进入备战阶段, 他们保持高度警戒, 精神紧张。
可实际上能调动的武装力量不充分。
散发肃杀气息的兰波再度出现在事发地点,神色阴郁, 鞋跟踩在地毯上消弭了平稳的脚步声。
空旷的房间四处破洞,他环顾一圈, 房内外多了许多武装持枪黑衣壮汉。
五大干部之一尾崎红叶精致红妆秾艳稠丽,仿佛血色黄昏降临人间的蛊惑人心的妖姬。
可她表情无比凝重,守护在森鸥外的身侧寸步不离,看见来人瞳孔紧缩, 跨步上前挡在森鸥外面前。
被她严密保护的清瘦男人正对着昏迷过去的孩子露出深思表情,他看起来是陷入两难之间了。
但那与兰波何干, 他现在难道会怕和港口黑手党为敌吗!
想到这里,本就低落不安的心情更加不明朗了。
这一次兰波来错了,让那本该降临在港口黑手党的灾祸发生在小心呵护的孩子身上,他后悔不已。
尾崎红叶身前的高大女武士拔刀抵在兰波面前,而她则客气道:“请不要再靠近了,兰波君。”
面对面色冷漠的红衣和服女士,兰波再无多余的温和给予她,连眼皮都不屑动一下,抿成一条线的薄唇轻轻启开,低沉道:“让开!”
森鸥外抬眸扫向兰波身后,并未看见其他人的身影,最终失落涌上心头,儒雅风流的脸上加深了岁月沉淀的痕迹,犯愁的表情化作一抹难堪的微笑。
他挥手将身前的守护者屏退左右,“红叶君,你先退下吧!”
“是。”尾崎红叶压低声色,克制着翻滚的敌意,恭敬让开位置。
下属们心提到嗓子眼儿,一个个都绷得紧紧的,不敢放松警惕。
紧接着,兰波直接逼问:“你打算怎么处置梦野久作。”
低沉的声音泄露了他内心深处未曾平息的杀意,真是连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兰波君,发生这样的意外我深感愧疚,但当务之急不是兴师问罪,而是把人找回来。”森鸥外承认自己疏忽大意酿成的祸事。
原先得到异能特务科情报生出的豪情壮志已然烟消云散,中道崩殂带来难以形容的愤怒却只能死死压在心里无法表达。
兰波斜瞥一眼平躺在地毯上沉睡也不踏实的皱眉小孩,意味不明道:“我要你的愧疚干什么,能让一切没有发生,还是说我在乎你的人情。”
声调再降,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将冷凝的场面推向绝境深渊。
面对执意想要弄死梦野久作的兰波,森鸥外不得不退让一步。
他叹息一声,无奈道:“我会把梦野久作交给你处置,今后他是死是活由你说了算。”
兰波拧着眉,愤怒在眸底划过。
谁曾想主动退让一步的森鸥外又话锋一转,周身迸发出来不弱于人的压迫感,“但!他的尸体请还回来。”
“呵!”兰波冷不丁笑了出声,冷冽而狂妄,嘴角微微上扬。
众人莫名觉得后颈发凉,属于超越者的高高在上的意志凌驾一切,凡事忤逆者皆可杀!
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得衣角翻飞,乌黑长发随之飘荡,兰波冷讽道:“你想的太简单了。”
众人心脏跟着一颤,青年不再是他们印象中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通情达理的伪装色忽然消褪去,仅剩下的是一个冷酷霸道的男人。
兰波声音沉沉道:“你不该把我想得太理智,我还没有那么公正无私。真到一切无法挽回的地步,和你们撕破脸面也好,还是不死不休也罢,我本人无所畏惧。”
赤裸裸的报复宣言,森鸥外哑口无言。
他能威胁兰波的前提是对方还在意眼下的一切,语气变得干巴,苦涩道:“兰波君,万劫不复的下场对谁都不好,何况还没有到糟糕地步。”
“息事宁人的话对其他人说说就算了,对我!你不该这样做。”兰波嘴角冷笑消失不见,他面无表情看着森鸥外,顿挫有力道:“出事的代价由不得你说了算。”
尾崎红叶袖子里握刀的手攥紧了刀柄,出言呵斥道:“兰波!你不要得寸进尺了,真要与港口黑手党为敌,你将一无所有!”
“慎言,红叶君!”森鸥外抬手制止,他冲兰波歉然道:“红叶君一时情急,说话唐突了,兰波君不要放在心上。”
不顾他人的劝阻,他继续道:“此事是我这个看护人失责导致,我会竭尽全力弥补自己的过错。如果一切无法挽回,那么我这条命和梦野久作的命都交给兰波君任其处置!”
在兰波始终不松动的目光下,森鸥外低声下气道:“至于其他人,请放过他们。”
作为首领一退再退,下属们自然五味杂陈,他们齐刷刷地看向兰波,敌意满满,这就是他们的敌人。
太宰治眉头皱起,上前一步,提议道:“兰波先生,问责请留到最后再进行,时间紧急,我们先行一步吧!”
森鸥外给尾崎红叶使了个眼色,尾崎红叶将他亲手写下的银之手谕递给太宰治,而后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护卫的成员让开一条宽敞的通道。
太宰治接过手谕,走到兰波面前,郑重道:“我的承诺依旧有效,这次全权由你做主,我配合你。”
兰波一言不发,他率先走出包围圈,太宰治见此情形紧随其后,步履沉重。
二人双双离去后不久,一辆改装车驶离港口黑手党本部,阳光下亚空间恍如裂开的冰片般悄然融化在空气里。
森鸥外收到通知,心情依旧沉重,落地窗外的晴朗天空照不进阴沉的心田。
他让人关押住梦野久作,同时命人去请附近驻地的咒术师,以及向外寻找外援,务必把五条家的六眼神子请来彻查梦野久作催生的咒灵是何种情况。
之后,封锁消息,解除武装危机,通知干部召开会议。
森鸥外对尾崎红叶道:“如果他们不愿善罢甘休,那么我将会传位给中原中也,你要力排众议扶持住他。”
“恐怕他们都不愿啊……”尾崎红叶知晓前因后果后露出愁云惨淡的苦笑,“这次真的被久作害惨了。”
森鸥外望着窗外,语气不明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做此决定,可就怕万一……那不是人可以抵挡的力量,跟他们耗下去,整个横滨都将沦为炼狱场。”
他揉了揉额角,脸色灰白,精神有些萎靡,道:“我得保住横滨,中也是个好孩子,他会理解的。”
与此同时,从楼上跳下去的果果出现在城市中心。
纤细的小人儿踩在高楼屋檐上,脚尖轻点飞跃到了另一天台的围栏之上,长发随风摇曳,衣角扬起又落下,灵巧如猫轻盈自在。
即使双脚踏空也无惧色,稳稳地跳下,径直走过危险的护栏柱,踩钢丝的舞者也没有他那般优雅大方。
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一处广场上,底下熙熙攘攘人群,果果一个人穿梭在屋顶之上,全身心放松,神色平静地望着那些来往行人,不知在想些什么,走着走着停了下来。
追在他身后的人没有任何办法,紧张地看着他一举一动,以防发生意外。
中原中也焦急不已,“怎么办?”
他和魏尔伦不是没尝试过联手拦住果果——根本抓不住。
沾边都困难的情况下,魏尔伦同样心急如焚,“兰波在来的路上,他带了麻醉药,我们等他来。”
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人还有什么举措谁也摸不准,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何况果果一个大活人。
而不远处的果果悄然消失在他们面前,魏尔伦和中原中也却在风中凌乱,太快了,这次又要找人了啊!
——多亏了定位器,不然早跟丢了。
由此可见某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忽然落到小巷子里的果果和一只叼着小鱼干的三花猫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后,他伸手去摸了一下三花猫的脑袋。
快速的难以捕捉的速度蹭了一下三花猫茸茸的头顶,猫猫嘴巴张开,小鱼干从他嘴里掉了下去。
一副呆傻小猫咪的模样却取悦到了果果,他不再谨慎地触碰,蹲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揉搓着猫咪脑袋,喃喃道:“chat。”【法语:猫】
猫咪快速转动思路,蹲坐地上接受抚摸,舒服地喵了一声回应。
果果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水灵灵的大眼睛,紧跟其后也“喵”了一声,在猫咪懵逼的注视下,他又“喵”了一声。
稚嫩的声音软软绵绵,呼出去的气流带着淡淡的橘子香,跟羽毛一样轻柔地扫过猫耳朵。
三花猫抖了抖耳朵,蹭了蹭手掌。
它看着面前人乖巧一面,心里有些许无奈。
不待他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忽然从天而降的一人吓得它打了个激灵,“喵~”急促又温柔地推了推那只雪白的小手。
果果头也不回,他端起猫一个闪身避开来人,蹬一脚地面又溜走了。
中原中也并无意外,只是在他身后喊道:“果果!停下来!”
殊不知他的日语,果果压根没听懂什么意思,他想不通自己怎么甩不开人。
三花猫蜷缩在温暖如春的怀抱中,它被一股淡雅的清香包裹起来,来不及回神就在高速运动中失了魂。
堵在必经之路的魏尔伦和抱着猫的果果打了个照面,果果以微弱优势领先对手跑进人群中。
天旋地转下,动弹不得的三花猫趴着暖暖的怀抱里喵喵叫个不停。
翻译过来就是:“老人家,我年纪大了!别转圈!别晃悠啊!你们仨闹啥呢!”
躲进人群中的果果嘀嘀嗒嗒跑了好远,像是想起什么回眸,隔着人群去探寻,以他身高来说看不到他们。
停顿一秒后,抱着猫在人群中迷失方向了。
魏尔伦和中原中也双双叹气,定位器尽职尽责的工作。
第154章 第 154 章
154
世界很嘈杂, 却也很狭小,金发碧眼的孩子抱着体型较大的三花猫四处张望,他比怀中的猫还要有好奇心。
但热情很快就褪去, 寂寥所包裹的心灵开始迷茫。
熙来攘往的人群有无法理解的言语,周身变幻的线条有缤纷颜色, 空气中还散发着浓烈而复杂的气味。
这些感官对果果而言很陌生。
当他踩在高楼上看时,只觉得底下的风景渺小又遥远。
可当他亲身融入其中才发现跟随潮流而行并不像预想中那般美好, 人类社会看似有序地遵守着某种规则秩序,实则却混乱不堪做着自己的事情。
步履匆忙的果果不动声色地躲着那些露出诧异表情的高大人类,他惘然若失地抱着猫, 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和每个人都保持着距离,疏离感很强。
三花猫伸出爪子搭在孩子柔弱肩膀上表现得十分安静, 它仰着毛茸茸的头颅,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 一副眼观八方耳听六路的姿态。
三花猫也不知道带着这孩子想要去哪, 但从他那连家人担忧都抛之脑后的行为来看, 它下意识觉得他好像迷失了人生轨迹。
没有明确的方向的前行,多不可数的信息蜂拥而至, 果果踏着重力跳上高处,不停地望着天空尽头的方向飞, 轻捷的步伐却像是逃一样仓促。
有个声音催促他赶紧离开,那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他该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什么都不要想, 连思考都不要有,像以前一样……
果果的心脏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稀薄的空气裹挟着海腥味弥漫在鼻尖,他想不起来“以前”是什么意思了。
困惑的孩子穿过一片树林,径直到达一处杳无人烟的悬崖峭壁。
素色小花点缀青草铺的土地,双脚踩上去能感受到软塌塌凹陷的痕迹,一直往前去。
放眼望去,天海一色的景象令人目不暇接,仿佛置身世外人间一样安详宁静。
凉爽的海风在空中回旋,吹拂了嫩绿的树叶、洁白的衣摆、浅色的长发,猎猎作响的声音无形中安抚迷失自我的灵魂。
三花猫看着越来越近的陡峭岩石,狭窄的瞳孔如针孔般闪烁危险光芒。
“喵喵——”不安的它发出急促地叫声试图唤醒人,明明它的爪子很尖锐使劲抓下去就能跑了,可它却不敢轻易离开。
猫咪那擅长勾起人内心深处的柔软喵声让果果回过神来,他止步于前,表情茫然。
从崖底涌上的撞击伴随海浪连绵不绝传入迟缓的神经,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类似的声音,还不是一个人。
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袭来打乱果果的呼吸节奏,他痛苦地蹲在草地上,用力抱住怀中的三花猫,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闷哼声。
——往事就像烟雾般朦胧不清,却又无法控制其形态变化。
破碎的画面充满压抑感,实验室的白、雾霾天的灰、禁闭室的黑、身体里流出的红、鸢尾花的蓝……一点点凌迟处死了痛苦的、麻木的、迟钝的、不完整的自我意识。
一切的开始起源于一个人能称之为父亲的人,他死在了过去,死在了地下,而作为他的孩子以及帮凶则像蝉一样被人挖了出去接受曝晒折磨。
牢房中,裹得严实的黑色长发男人踏着沉重步伐走到雌雄莫辨的少年面前坐下,他取下手套对着合拢的双手哈气,从嘴里呼出去的热气呈现雾状挥发不见。
好一会儿后,他才开口:“你还记得我吗?”
少年点头,“我知道,是你带我来的这里。”
男人闻言沉默了片刻,调整好状态,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平静地说:“没有名字,代号,黑之十二号。”
长发男人抿了抿唇,露出得体笑容,温和道:“我以前有,现在也没有了,你想过重新取一个吗?”
少年面无表情,“取什么都是无人在意的代号,除了你们需要。”
长发男人蹙眉,试图解释:“不一样的,名字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还是很有意义的,比如我现在的代号,起码别人知道怎么称呼我。”
少年耐心听完了,回应道:“阿尔蒂尔,兰波,这样可以吗?”
男人眉头紧皱了,“你看起来好像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吗?”
少年愈发冷淡道:“喜欢是什么?那重要吗?”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犹豫不决地说道:“我想和你交换名字,我过去的名字是保尔·魏尔伦,虽然听起来很普通的名字,但它还算有点意义。我把我的名字给你,你愿意把你刚才的名字给我吗?”
少年不答反问:“这是你对我考验吗?”
男人讪讪道:“不,我的请求,也是我的一点私心。”
少年反客为主道:“你为什么要对我产生私心呢?”
男人眉头依旧没松开,他咬肌动了,微笑道:“我们是搭档,今后会亲密合作完成任务,我希望你能高兴点,也希望我死后你能记得我的存在。”
“你死了我也活不了,那是无意义的事情。”少年淡淡道:“你的做法我不理解,也不想接受,名字你想要就拿走吧,今后叫我十二就行了。”
男人语塞:“十二?”
少年点头,模仿他的笑容,冷硬道:“是的,你最好别有意见。”
男人的到来改善了少年无聊的生活环境,他们度过了一段尴尬的时光,那是对彼此而言都挺重要的考察期。
某天,男人带少年去了海边散步。
天空灰白,风声很大,他指着那传来远古呼唤的天尽头,说:“那是海,在海的对面是另一个国家,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少年顺着他冻的发紫的指尖看去,遥远的距离模糊不清,“人为什么要追求真理呢?”
男人叹气:“我们现在在看海,你不是很期待的吗?怎么讨论这个……好吧!答案很简单,因为人不想被假的事实欺骗。”
少年的声音被冷风带走,“那你为什么要骗我呢?我明明不是人,连我自己都清楚的真理,你为什么不愿接受呢?我是不是人类就那么重要吗?”
男人伸手拢了拢围巾,解释道:“你存在思想,有个人喜恶和悲伤感情,那么在这个世界你就是人,何况你拥有反思自我的智慧。”
他严肃认真地回答:“——人类不是那么简单定义的生物。”
少年撇过头盯着他,说:“你这是诡辩,阿尔蒂尔·兰波。”
男人反驳:“那很重要吗?”
少年摇头,“重要,但也不重要,但你不该这样做,因为太愚蠢了。”
男人笑了出声,却是苦涩的味道,“我变得愚蠢了,你会觉得高兴吗?”
少年沉吟片刻,说:“我不知道,但我现在不讨厌你。”
在这之后,男人送了很多东西给无法随意外出的少年,寂寥的夜晚他会对着墙数数,数着数慢慢睡过去,一天又一天,直到解禁为止。
任务是打击□□组织的潜逃人员,过程很顺利,鲜血混着泪水淌在地面。
凌晨的天空灰蒙蒙的,他们带着寒气回到旅店里。
男人拉着少年坐在壁炉烤火,“情报工作需要小心谨慎,也要胆大心细……你做得很好。可我还是想问一句,你感觉还好吗?要不要喝一点酒暖和一下?”
陪了他一会的少年起身,道:“谢谢,但我想洗个澡,最好能休息一下。”
男人温和道:“当然没问题了,这个任务已经结束,我来写报告,下次换你来写。”
少年低头,“我可以不写吗?我的意见并不重要,不是吗?”
男人不容置疑道:“不可以,你不能让我一个人总结整理,下一次我可以帮你分担的。”
少年歪了一下眼睛看向别处,“可我不想帮你分担压力。”
男人起身摸摸他的头,安抚道:“别任性,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冷漠。”
少年拿开他的手,“你眼中的我似乎不是我。”
男人收回手,哭笑不得道:“你在说什么呢?”
少年转过身去,背对着人,“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太愚蠢了,没有早点发现自己的错误还试图逃避现实。对不起,我不会再说那种任性的话了,你会得到满意的搭档的,我保证。”
男人的声音很平和,“我对你很满意。”
少年忽然回过头,感谢道:“谢谢你,你明天能送我一束鲜花祝贺我完成任务吗?”
男人笑了笑,“只是花吗?除此之外你还想要什么?”
少年收回视线,淡淡道:“我希望是蓝色的花,没有别的了。”
男人说:“我会的。”
浴室里,少年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全身上下,他换上干净的衣服,擦干净头发,从头到尾梳柔顺。
在男人递来的报告书上签了字,还和男人说了晚安,最后躺在床上闭上双眼。
随着画面归于平静的黑暗世界,果果额头渗出的汗珠汇聚起来滴落砸在青草地上。
冗长的岁月一一浮现眼前,仿佛拎着一个大锤子砸了过去,哐当一声打通了闭塞良久的经脉。
“喜欢是什么?”
“真理是什么?”
“我不讨厌你。”
……
翻飞起来的回忆席卷而来,像大海一样汹涌澎湃,他身上渗出的冷汗打湿了贴身的衬衣,记忆中漫长的冬季在现实中不过一瞬间的寂灭。
猫猫绵软的叫声,以及身后来人担忧的呼喊声,将疲惫的身心带回现实。
果果把猫放开了,而那三花猫却不肯走,拽着他的裤腿想要拉他往安全地方移动。
他无奈又抱起害怕地撒娇的三花猫,身上沾上的猫毛无暇顾及,转身面向来人。
天蓝色双眸宛如镜面一般明亮,骤然间破开迷障重重,令人不敢小觑。
果果挪了挪脚,碎石从脚边滚落,他却无事发生似地继续退后,用法语询问道:“你们是谁?”
虽然不知道眼下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而那一脸担忧的两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但他不可能和阿尔蒂尔·兰波回去,回去就是傻子。
看着踩在悬崖边上风一刮就能跌下去的危险处境,中原中也的心跟着他后退的动作悬到半空中。
此刻他抗拒的姿态比原先躲避他们时露出的冷淡神情更伤人,甚至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果,你不要再动了好不好?”中原中也转换言语表达。
绕行至悬崖下方的魏尔伦不敢轻举妄动,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进退两难过。
“让开。”果果眨眼来到他面前,发动佯攻,实则时刻留意脚下动静。
“什么——”中原中也从未想象过他会与果果为敌。
趁着他这一愣神的工夫,果果抓住机会,将人甩飞老远,中原中也在倒飞中稳住身形。
突然他们脚下的悬崖岩石化作无数碎块崩裂,魏尔伦从后方出现,他眸光流转着悲哀的情绪,高声道:“你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果果稍微一想他如今什么都搞不明白的感觉,便压下了要离开的冲动,“那你说说看!”
一时之间,两人僵持起来,局面得到控制。
魏尔伦没有摘下脸上面具的意思,他指着中原中也的方向,出乎意料地开口道:“那是你弟弟,你忘记了吗?”
“……”果果呼吸一滞,“那你呢?”
见一番言论打动了想跑的孩子,中原中也没有反驳的意思,还要拉魏尔伦一起下水,“他也是你弟弟!你不信可以亲自试试,我们的异能力是相同的!”
最好能马上碰一把,这样两相抵消,别说跑,就是拼尽全力也跑不了了。
演技出众的魏尔伦打配合,哀切的望向单薄的孩子,苦口婆心道:“你为什么要躲我们,就算是中了异能力事出有因,可你这样做太伤我们的心了。”
他抬手捂住心口,脸上露出憔悴不堪的表情,控诉连连:“如果我们要伤害你,过去那么多次机会都可以直接动手,你难道忘记你的兄弟了吗!你要抛下我们去哪?”
那悲痛欲绝半点不似作,伪刺痛了良心未泯的孩子。
果果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抱着猫,好一会儿没话可说,思考过载了。
而三花猫也被眼前一幕震惊到,这哪跟哪啊?来真的吗?谁是谁兄长?那不是崽吗?
紧接着不待他们理清思路,中原中也顺势崛起,一脸委屈地说道:“你刚才还扔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你的家人。”
“我告诉你!”他咬牙切齿,神色悲愤不已,“你现在敢走了,我就跳下去,你今后就没有我这个兄弟了!后悔都没用!”
果果哑口无言,精致小脸露出无助极了的神情,身上的疏离感明显柔缓下来。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先前躲开还是因为脑子空白,再说!自己怎么知道这俩是真弟弟还是假弟弟。
他们想干吗?压根不熟,别动不动就拿命来逼他,这样不好。
小孩很困惑地蹙起细长的眉,不悦道:“别闹脾气。”
魏尔伦觉得自己赌对了,于是再接再厉道:“我知道了,你果然是想摆脱我们这些家人,骗子!大骗子,亏我们还相信你说的话,结果你就是这样的态度,早知道这样,我们死了好了!”
中原中也眉头狠狠一跳,暗叹他不用这么恨自己啊!
“我不记得你们。”果果羞恼道,“还有,我怎么可能还会和阿尔蒂尔和平共处下去,你们和他认识,就该知道——”
而不等他找出证据自证清白,就见天空失了颜色,头顶笼罩着深红亚空间。
而中原中也和魏尔伦有些焦急他的未尽之语。
“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吗?”兰波紧赶慢赶可算掐准时间控制局面了。
高大的身影,单薄的衣服,和印象中那个过度保暖的男人相比更成熟稳重了。
但这不是果果此时想要看到的人,他气压骤降,小声呢喃道:“阿尔蒂尔。”
纠缠至此,迎面而来的人才是大麻烦,怎么办?
兰波心情沉重道:“我以为你要忘记我了,还好,你没有彻底忘记我。”
中原中也和魏尔伦跟着戚戚然,没彻底忘记,但现在也差不多了。
“这里是地狱吧?”果果开始怀疑自己了,“不然我怎么可能还会遇见你呢?”
两句话泄露一个秘密,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兰波心思活络起来,他摆出一副被背叛的模样,凄怆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又为什么要说话不算话,你知道么!你知道么!”
金绿色眼眸流下两行清泪,声音颤抖道:“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再想起来了,可为什么!你想起了那些我无法直视的过去,却又遗忘了我竭尽全力保护的美好时光呢!你恨我,你就是恨我,对吗!”
中原中也和魏尔伦表现得同样伤心,他们用上毕生演技来稳住果果,只希望不要期望落空。
故意误导的话再加上情真意切的痛苦情绪直接把果果的脑回路带到沟里了,难道说巴黎舍不得他愣是又折腾了其他人造人,还复活他不让他想起过去。
——厉害了!法国人!
果果还是不太相信法国人能大发慈悲容许他活下去,欲言又止道:“我有个疑惑,你先解答一下。”
“我不是死了吗?”在三人不可置信的注视下,他补充说:“死后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说的那些我一个都不知道,最重要的是!那不是你们法国人干的好事吗?都做完了赖我头上做什么!”
兰波暂时接不上话,哀痛难掩内心波澜起伏。
果果顿时觉得懊恼,面前哭诉的男人在他死了估计是接受很长时间审查,“其实,我也不想看见你的,看见你就脑壳疼。”
他故意生气道:“不是说我中了异能力吗?我和你们走就是啦!反正我才不要和你待在一起!天天就知道任务任务,我讨厌任务!讨厌巴黎!讨厌特战力总局!”
干脆利落地摆烂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给别人造成多大心理伤害。
三花猫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可它不敢吱声,这个场景真的非常容易联想到不好的事情,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能被发现。
——会死的。
第155章 第 155 章
155
兰波和魏尔伦或多或少猜测过果果遗失的记忆不会太美好, 但由本人亲自证实了“他已死亡”的猜想,二人是怎么也没预料到。
某种程度上,他死了, 兰波还活着,也算是悲凉的走向。
无论离开的人是谁, 对他们而言都谈不上轻松的事。
让人疑惑的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忘记了过去,忘记了自己, 忘记了一切烦恼,真真正正地与世隔绝。
不同的记忆宛如两个世界般陌生又遥远地相隔着时空穿梭。
如果最近这段时间异常的沉睡是因为那些忘却的记忆在慢慢苏醒,那么早晚有一天果果会想起来曾经发生的事情吧?
甚至在不远的未来, 无法改变的命运与正在进行的人生历程悄然融合。
到那时候,果果还能接受现在的生活吗?
皱着眉头的兰波呼吸急促了一瞬,他望着身量尚且不过十岁的果果, 神色越发哀痛,道:“那些你讨厌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兰波一边缓缓靠近, 一边难过道:“我们已经离开巴黎了, 这里亚洲地区横滨, 我早就带你远离法兰西了,没有埃菲尔铁塔, 没有必须执行的任务。”
他继续努力劝说道:“你再仔细回想一下,你看一看四周的环境, 就知道我没有欺骗你,他们就是你的家人,我们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青年就像犯错的人一般卑微地期盼着赎罪的机会,枯草色眼眸慢慢湿润, 恳求的眼神令人感到窒息,浑身上下散发出连绵不绝的哀凉。
他凝视果果, 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那无尽无休的情感像滚烫的开水哗啦啦地浇在他的心窝上。
果果却害怕了,怕他紧追不放的态度,怕他悲痛欲绝的感情,怕再和他的人生联系上。
他一边不安地后退,一边咬着唇内侧的软肉,痛苦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在人间,也在地狱。
面对兰波,以及其他人的不舍,果果退却了。
他想也不想就拒绝道:“阿尔蒂尔,你搞错了,我死了,我清楚地记得我做了什么,你所说的和你生活的人不是我。”
他冷了音调,生硬地回避道:“别自欺欺人了好不好,你想要的不是我。”
兰波脚步一顿,面色黯淡,“保尔,你真的讨厌我啊?”
他自嘲的笑了起来,落寞又凄凉。
但出乎意料的是果果和三花猫都呆愣住,瞳孔一个放大,一个紧缩。
三花猫惊讶兰波的称呼,转瞬即逝的灵光顷刻之间爆发。
它顿悟了,然后打了个寒颤,头埋得更深了。
——夏目漱石的心理状态从震惊变成惊恐。
“你哭丧着脸做什么。”果果一改平和沉静,攻击性很强,“你希望我怎么做才满意,我为什么要按照你们想要的方式生活,够了吧!”
所有人都被果果突然间愤然发言的冷漠样子吓到,只有他怀里抱着的三花猫知道他现在的心跳速度有多么惊人。
果果闭了闭眼睛,果决地决定道:“解除我中的异能力,你们认识的不是我。”
最后关头什么他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手上的圈住三花猫的力道蓦地一松。
平稳落地的三花猫一愣一愣的,好似不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就被人抛弃了。
而果果此刻平静无波,面对他们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鲜活生动的灵魂一下子从他的身体内抽离出去,生机勃勃的眼瞳熄灭了光华,寂然无声地等待着属于他的归宿。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的,是我的错,你别生气好吗?”兰波手足无措,他误以为自己刚才的态度伤到心思敏感的孩子,一个劲儿道歉。
果果说:“你没错。”
兰波噎了一下,快步走到果果身边,小心翼翼地拉起他的小手,“我们先回家,好吗?”
三花猫闪身到孩子身后,警惕地瞪着兰波,不停地哈气。
它不想这样的,可此刻不装得像只猫,他一定会被大卸八块的。
果果淡淡地说道:“随便。”
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青年和少年,无悲无喜的眸子泛起微弱的涟漪,稍纵即逝,难以捕捉。
人格是重要的东西,留住哪一个都是对另一个的伤害,原本以为失忆,没想到双人格。
清楚选择代价多大越无法把握机会。
一旁的中原中也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现在所经历的种种,他整个人被无力感支配,心脏因为害怕失去而时不时颤抖,清晰的思绪乱成一团毛线,眼中闪着彷徨不安,颇为无助地找寻兄长为自己解惑。
中原中也偏过头对着魏尔伦道:“怎么办?”
“中也,我们先回家。”魏尔伦轻微摇了摇头示意他此刻不要问,但难掩悲伤的眼神却令人无法不在意。
中原中也转头看向迎面走来的兰波,青年冷峻的面孔此刻仿佛遭受重创般苍白无力,清明的眼瞳透射出忧郁、绝望、担忧等情绪交织成的复杂神色。
一瞬间梦回青年还是兰堂时阴郁、萎靡不振的状态,兰波演技再精湛也不会表现得如此令人难忘,他真的在痛苦之中挣扎着。
为什么呢?
因为真的吧。
这一瞬间有箭射中靶心,中原中也忽然相信了果果刚才的话,不是幻觉、不是异能力,或者咒灵导致的,而是真真切切地发生过的。
心念通达,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兰波和魏尔伦靠一番话让果果放弃逃跑的念头,可他们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对上兰波憔悴,中原中也凄然一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面,指甲抠得他生疼。
答案很简单——大概是因为他太弱了。
他是他们中最需要保护的一个,所以那些沉重的东西理所应当地不告诉他,尽可能减少他身上的负担,不让他去分心照顾他们是心情好还是不好。
还有更多的问题要面对,即使中也有不妙的表现,兰波和魏尔伦也无暇解释,他们甚至不能像以往一样随心所欲地抒发内心想法。
早就忘记任性的中原中也只能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克制住不甘,压下痛苦,叹自己没有留意到家人善意的隐瞒。
“回家。”魏尔伦其实比谁都焦急,他很怕一切回不到过去,怕再也见不到果果,怕留下的人接受不了生活。
兰波解除亚空间,空间之外的黑发少年走上前去,他看了眼神色漠然的果果,看了看在场三人,那只飞快跑掉的猫忽略不计。
他可靠地履行职责,日语发音,声音清越好听,“请交给我试试吧!没用的话,我的命任你们处置。”
“等等!再等等,暂时先不要。”兰波犹豫道,一面阻拦着他靠近果果。
他有很多的谜团没有解开,说不准都可以弄清楚了。
魏尔伦和中原中也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独独是当事人,果果对太宰治毅然决然提出声:“我该怎么做。”
兰波却一反常态,坚定道:“我们先回家!”
太宰治叹气,“既然如此,那么我和你一起走,直到这一切恢复原样为止。”
明眼人都看出来真正做主的还是兰波,只要他不愿意,那么其他人就默认放弃。
索性果果也不执着解除异能力,他没闹下去作对。
因为兰波不敢随意试探,所以回程路上还保持平静,只是问果果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等等,他翻开手掌,那道伤痕已经开始愈合,大概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好如初。
魏尔伦关切道:“喝水吗?”
果果摇头拒绝,顺便拒绝中原中也递来的水果,他没心情假装自己很快乐。
被魏尔伦和中原中也夹在中间坐着的果果心不在焉地靠着车座椅,前排坐兰波和太宰治,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沉默。
兰波将油门踩到底,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回到家,飙车极致。
魏尔伦拿出手机,翻出相册中丘比的照片,对果果试探道:“你还记得丘比吗?”
果果扫了一眼长得不大寻常的动物照片,“这什么东西?”平静的声音中夹杂陌生情绪。
得到有用信息的魏尔伦立刻反应过来,解释道:“它是我们养的宠物,准确来说是你养的,平时很黏着你。”
中原中也提醒道:“你平时很喜欢它的,真的没有一点印象吗?”
果果捂嘴打了个哈欠,小脸浮现困意,对魏尔伦答非所问道:“你的声音和我有点像。”
像是无心倾诉,又转移话题了,“兰波,你今年多大了?有30岁了吗?”
兰波谨慎道:“马上就快到三十岁了。”
其他人觉得愈发古怪,太宰治脑筋转得快,只是旁观就已经发现问题所在。
一开始不认识人的果果忽然只认得兰波了,各种缘由很难理解,但显然这并不是恢复正常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兰波的态度也很奇怪,他很紧绷。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在太宰治心头久久不能挥去。
果果的困意越来越强烈,缓缓道:“我离开之后,你有给我送花吗?”
中原中也和魏尔伦时刻留意着他的状态,发觉他眼皮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心也跟着揪起来。
不等兰波回答,两人先担忧道:“累了吗?”“是晕车吗?”
兰波回过头,“我没有送出去。”
却见果果抬着精致的小脸,语调柔和道:“兰波,你恨我留你一个人收拾残局吗?”
兰波摸不准他的时间段是不是在九年前,“我恨我自己没有及时发现你的痛苦,对不起。”
他也关心道:“你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们。”
果果虚弱地笑了起来,“你现在幸福吗?”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大变。
“我很幸福!”兰波感觉不对,直接靠边停车,“你到底怎么了?”
果果“哦”了一声,又仰着脖子问魏尔伦:“那你幸福吗?”阳光下蓝色眼睛里有星辰闪烁,似乎很期待。
魏尔伦紧握住他的手,肉眼可见地难过道:“我也很幸福。”
中原中也看得心惊肉跳,“果果,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们了?”
果果眨了下眼,断断续续地对魏尔伦说道:“阿尔蒂尔不会叫我保尔,因为我不喜欢那个名字。离开前,我麻烦他送一束蓝色的花给我,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选中我想要的,但我知道他一定会照做的。”尾音拖着费力的吐息。
这话拆穿了他们的骗术。
变故太快,就像当时最初失去意识一样令人猝不及防。
果果说完时已经没有力气回头了,眼皮沉沉,脑袋倾斜着倒向魏尔伦胳膊,昏昏沉沉听见耳畔响起惊呼声。
中原中也和魏尔伦顿时惶恐不安,他们异口同声道:“果果!”
太宰治抬高音调,喊道:“兰波先生!快做决定!”
鸢色眼眸依旧深邃,眼瞳里倒映着长发青年的忧郁模样,余光还能瞥见另外三人的一举一动,他不确定任由这个情形发展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不……”兰波心有所感,伸手拦住太宰治,他感觉自己在杀死自己认识的亲友。
从他叫出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无法欺骗下去了,难怪后面会叫他兰波,原来是这样的相识相知。
兰波呆呆地望他恬静的面容,“对不起,我骗了你。”
魏尔伦揽着果果瘦弱的肩膀,眼角有泪水滑落。
“我不怪你,兰波。”果果声音低到只有魏尔伦听得见,“唯一让我感到愧疚的就是……就是我欺骗了他,他是唯一对我好的人,他曾经带我去海边。”
魏尔伦抱着他,抚摸着他的长发,安抚道:“没关系,他不怪你的,他一定不会怪你的,你只是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已经陷入黑暗中无法自拔的果果,声音越发微弱,回忆道:“那天很冷,他没有戴防寒的手套,手指冻得发紫了,但他拉着我走了好久,好久……那条路好长,可还是要面对不喜欢的人,活着好辛苦……”
抱怨声戛然而止了,失去了力气依靠着青年身上,宁静得像画一样自然。
魏尔伦悲戚道:“不苦了,以后不会苦了。”
中原中也的眼睛酸涩得不行,喃喃道:“原来你真的是哥哥,那你怎么能抛弃。”
兰波的身子在发抖,他曾经还想过要是平行世界的自己与果果不相遇或许一生顺遂,即使错过一个很好的人,但不必经历那么多不如意。
现在想想——该多么绝望啊!人生中遇到的都留不住,无奈的一生。
太宰治好像大梦初醒了,看着这一幕嘀咕:“怎么可能,死人怎么复活呢?”
魏尔伦瞪了眼太宰治,“你给我闭嘴!”眼睛通红,狠戾起来就像一头受伤的孤狼般可怕。
青年很少这样严厉苛刻地训斥别人,就算是面对敌人,他也会保持绅士的基本礼仪和仪态,但现在他只是一个受伤的男人。
太宰治抿了抿唇,并无惧色,坦然面对,道:“关于果果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发誓!”
中原中也帮他说话道:“哥,我会监督他的。”
他不希望哥哥迁怒。
魏尔伦垂眸,他翻开果果受伤的手掌,发现伤口愈合了也不觉意外。
深深的遗憾淹没灵魂,他声音沙哑道:“兰波,回家。”
“对,我们带果果回家。”兰波哽咽道。
他收回视线,虽然现在很冷,但并不影响他继续驾驶。
调整好状态,启动发动机,踩下油门,汽车重新出发。
太宰治靠着车窗神游天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魏尔伦无心关注他人,他只在意耳畔呼吸声是否均匀有力。
中原中也面色晦暗苍白,内心深处担忧着果果醒来后还记不记得这些事。
最好是不记得,连同那个阿尔蒂尔的一切都忘记了,这辈子就这样随心所欲地过下去,谁也不欠谁的。
狭小空间满是悲伤的气息,从车窗缝上吹进来的风散不去满地狼藉。
第156章 第 156 章
156
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因糟糕透顶的心境而变得漫长, 他们想了过去、现在、未来,可面对无法破解的危机局面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即使多年以后, 再回顾往事,他们仍然觉得那时的经历太过束手无策。
挫败感深刻拓印在心上, 并且留下难以抹除的印痕,化作一抹淡淡的阴影蛰伏在暗处等待, 然后在某个不经意间的时刻浮出水面,一次又一次提醒他们往事可以重蹈覆辙。
当下,他们想不到未来还要面对什么, 包括带来未解之谜的当事人在内。
现在,就已经让人心乱如麻了。
几人回到海景房别墅后,首先想到的是安顿沉沉睡过去的果果。
他们试图唤醒果果, 太宰治也尝试过触碰他,可惜均未能成功让他清醒过来。
哪怕是再好的麻醉药也带不来这样的效果, 明显要等果果自然醒了才能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失去意识后发生的事情。
完全不管让他睡到自然醒,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兰波将N召唤出来, 在别墅中设立的医疗室亲自陪同检查。
精密的医疗仪器造价不菲,兰波早早备下一整套能用得上的设备, 也算赶上急用了。
亚空间笼罩下隔离室空间宛如小型医疗室,不管看多少次【N】都会啧啧称奇, 适应了工具人生活心态反而稳定了很多。
快速上手操作起来,顺便讲解各项数据的结构特点。
兰波不会放过一个可以快速掌握情报的机会,他学习了N的经验之谈,以后自己就算不是专业人士, 也能在危急情况下估摸出应对措施。
在果果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抽血化验等各项常规检测, 过程中没有一点阻碍。
他就仿佛一个操线木偶般听话,随意折腾也不会醒过来。
魏尔伦和中原中也双双保持沉默,相似的眉眼宛如一个模子倒出,愁眉不展的样子毫无往日的自信骄傲。
仪器嘀嗒嘀嗒地转动声音宛如时针跳动般地敲打着心弦,一下又一下,令人窒息。
一切结束后,兰波抱起果果。
魏尔伦满脸忧愁,拧着眉,他有点儿机械地重复着说:“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中原中也接过话:“果果他当然会好起来了,他很勇敢的,比谁都坚强。”
“我们不能乱了阵脚。”他转头对兄长安慰道:“哥哥,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心态。”
在亚空间笼罩之下还有一块留给太宰治的活动区域,他安静地靠着墙,没有逃跑的想法,鸢色眼眸空洞地看着墙角边。
什么忙也没帮上,他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发呆。
情况不明,那里轮不到他这个外人说话,能不迁怒都是好事了。
比起这些,太宰治更在意另一个世界。
那个兰波活了下去,魏尔伦死了,中原中也可能没有在他们生命中留下多少遗憾的世界。
另一个自己会经历了什么?会因为人生中可能没有兰波这个大魔头会不会和他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吗?
……
这些无端妄想的确可能成真吧?太宰治为自己荒唐的想法而勾起唇角嘲讽自己异想天开,他只能是他,想死但没死成的他,另一个世界关他屁事,想想自己吧!
困扰在心中好久的问题忽然迎刃而解,表情一松。
兰波抱着做完一系列检查的果果回了趟卧室,他对忧心忡忡的兄弟俩宽慰了几句。
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看不到果果苏醒过来,他们紧绷的神经就无法舒展。
粗略的分析暂时无法判断是否存在潜在危险,等待N的数据报告出来期间,中原中也希望太宰治能暂时回避一下,“那个,你不用站在这里的。”
他这位搭档笑了笑,忽然变得善解人意,“感谢!我昨晚没睡,容我去休息一下,有事去敲门叫我好了。”
还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重点声明要去客房补觉,午饭不用叫他,他会去冰箱里面拿东西吃。
他一走,剩下三人,有什么话都好讲了。
当着兰波和魏尔伦的面,中原中也将心里并不平静的声音一一道出:“如果不是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果果会有这么沉痛的一面,与其说他是果果,不如说他就是另一个哥哥。”
魏尔伦缓缓道:“他的确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可你也看到了,他和我不同,他不愿意接受命运安排。”
兰波说出重点,“中也,我们无法了解果果曾经到底经历什么导致他放弃活下去,你不用太悲观。”
“我知道,可我还是难过的,你们显然知晓部分情况却不愿意告诉我。”钴蓝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中原中也言语间透露出浓烈的哀伤,“我想问,你们到底还隐瞒了多少事情,难道说我就一点也不能帮你们分担压力吗?”
魏尔伦和兰波对视一眼,眼神中流淌着不忍。
兰波自豪道:“你有多优秀,我们就有骄傲 ,这点毋庸置疑。”
身为兄长的魏尔伦此刻拿出该有的担当,郑重其事地说道:“中也,你是我的弟弟,我们的家人,我们信任你胜过所有人。”
他叹气,“实际上我们知道的并不多,选择不告诉你,也是希望你不要因为没有实据的猜想而负担过重。”
中原中也苦笑连连,眉头蹙起褶皱,询问道:“我相信你们,可谁又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呢?我终究还是知道了,现在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视而不见我做不到。”
“中也,我们很了解你重情重义的性格有多要强,可那不是你该承受的事。”兰波拍了拍魏尔伦的肩膀,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爱护无声无息浸润着心田,“你了解果果的性格,他知道你这样自责,他会怎么想?”
肩上千斤重担,而支撑着他继续下去的信念很简单,爱的家人能够永远平安。
中原中也低下头,一拳锤在墙壁上砸出一个大洞,声音嘶哑道:“没有你们和我分享喜悦快乐,我得到了整个世界又有什么用。我不知道自己能为你们做点什么,我不知道未来还会发生什么。”
他痛苦万分道:“如果他过去会因为不喜欢而抛弃世界,那么果果呢!他今后会不会想起这之前的事情,他会不会不再喜欢大家……”
魏尔伦和兰波担忧的何尝不是这点呢!但他更担忧到底是什么让果果变成现在这样!
兰波坚定道:“果果不会讨厌我们的,你忘记了吗?这个世界并不是他曾经世界,就算他想起来也不会改变对我们的态度。”
不能继续隐瞒,今后要互相帮助,他咬咬牙决定了。
对上征求意见的视线,魏尔伦点点头。
兰波伸手拉着中原中也往办公区走,说:“中也,我们去书房,我有很多东西给你看。”
中也并不是笨蛋,今天所见所闻足够他推测出很多不显山不露水的细节,将信息差消弭对今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是要辛苦他小小年纪就肩负守护家人的重任。
其实不论从当前形势,从长远角度来分析,果果人生的变故直接影响到中原中也未来的选择。
他是否留在港口黑手党追求梦想,是否始终如一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是否会因为顾虑而改变自己的性格……种种情况下舍弃自己那不是他们想看到的事情。
兰波作为这个家隐形的顶梁柱,此刻得站在家人的立场考虑后果,也要站在个人的角度思考未来何去何从。
果果一定不希望自己身上的隐忧影响中原中也的生活,这点他可以百分百确定。
三人围坐在一起,宽大的实木书桌上摆着许多资料,兰波和魏尔伦一点点摊开告诉中原中也,他们近期的重大发现。
咒术界,御三家、咒监会,以及天元之间存在的矛盾纠纷。
来历不明的神秘人,夺舍他人躯壳混迹各个群体中图谋不轨,暗地里摸索人体与咒灵结合之道。
千年前的神话人物两面宿傩实际是个大魔头,还被符咒封印起来,化作20份特级咒物散落日本各地,其中一根手指在他们手中。
魏尔伦从果果那里曾经看到的记忆碎片,以及他近期频频出现的沉睡现象,丘比消失前对兰波说的那些话……
包括与中原中也不同命运的罐中少年,他其实早就已经无力回天了,死亡或早或晚。
一切的一切,不再有任何隐瞒。
中原中也恍惚地想起法国治疗医生的话,原来那只是个善意的谎言。
他太天真了不是吗?
居然真的以为幸运女神眷顾着自己,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他只是被保护起来了。
想到此处,中原中也不由得热泪盈眶,悲从中来道:“抱歉,我需要想想。”
魏尔伦起身抱着中原中也,柔声劝解道:“中也,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已经尽力而为了,我们也尽力了,可有些事情就是不讲道理的,就像生命终究逃不过死亡,那是命。”
兰波唏嘘不已道:“洛夫克拉夫特说我本来该死去却活了下来,丘比说幸福是用绝望换来的。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本来该死的人就是我,如果那天果果没有出现,一切走向无法化解的地步,我们所有人都不是现在这样子。”
“我不信未来是那样的黑暗。”中原中也情绪激动道:“既然命运已经安排那怎么会改变,说到底不是命运决定了我们的结局,是我们决定未来。”
“当然。”魏尔伦内心是绝望的,但他不敢表露心声,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兰波摇摇头,心情低落却又平缓下来,“时间能证明一切,我们已经很幸福了,以后也会好好的。”
他难于启齿道:“我只是觉得,果果替我们付了代价,交换一个相遇的缘分,有些对不起他。反正,过去的事情就当风吹过散了,今后才是真正值得珍惜的日子。”
兰波温厚地注视着中原中也,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告诉少年,“说这么多是希望你不要辜负自己的人生,谁都不该为了谁委屈自己活下去,你要为自己而活,保尔也是,你们过得开心很重要,人生意义慢慢找,不用着急放弃。”
“哥哥会保护你们的。”魏尔伦为中原中也拭去眼泪,某方面来说,他们都是不纯粹的人类,做不到兰波那么客观。
兰波尽量轻松地说:“果果他比我们想象的要开朗,他的世界很简单,就算是过去的他也很简单,喜欢,不喜欢,现在我们是他喜欢的人,不是吗?”
一个人会放弃生选择死需要莫大的勇气,他比想象中更爱自己。
这一天过得很艰难,果果睡到自然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他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差点把三人的魂都吓飞了,结果又用一句话定了他们的慌张,“我怎么在这?发生什么了?”
起起伏伏,惊吓人生。
第157章 第 157 章
157
清晨的光束就像利刃划破厚厚的云层, 将耀眼的光辉洒满大地,给人间带来了充满希望的暖意。
既拉下新一天的序幕,也告别了旧一天的繁忙。
可是果果目前还不知道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的记忆仍然停留在昏迷之前,周围景物的变化让他意识到自己挪动了很长的距离。
——怎么就回家了呢?
果果怀揣着疑惑开始寻找答案, 迷蒙中陷入沉思,试图思索出答案, 尚未留意到身边人的无声交流。
一旁的魏尔伦略微皱了皱好看的眉,担忧的目光深深注视着满脸无辜的孩子,语气柔缓地问道:“果果, 你感觉还好吗?”
在几人忧心忡忡的目光注视下,果果拍了拍自己额头试图回想,可惜大脑空空白白的, 完全想不起来。
最终放弃,他转头看向说话的青年, 对方眼里有说不出的心酸, 那双眼睛宛如琉璃玉, 令人颤神碎心。
他愣了一下,对三人摇了摇头。
兰波和中原中也都不是很放心, 接二连三地问他有没有哪里感觉不适?
没觉得自己哪里不正常的果果抓了一下蓬松的头发,立马引得几人惊诧不已, “头疼吗?”
虽然感觉这种关心有点过头,也很莫名其妙,但果果还是很认真地回道:“我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真的!”
再三强调后, 他们才停止。
果果捻着一缕头发在指间揉搓,随后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吗?我感觉你们怪怪的。”
离他最近的魏尔伦微微松了一口气,眉梢眼角缓缓下垂,长发顺着肩膀移动而流淌,忧郁的情绪慢慢地舒缓,温和平静地说道:“你睡了快一天了,先吃点东西吧。”
一只白皙而温暖的手掌落到孩子的头顶上,摸了摸他的头,俊美的脸庞露出一个温润如玉的笑颜,恰到好处地明亮了整个房间。
果果接受着他的抚摸,蓝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了呢?”
中原中也和兰波打算错开话题,接着说:“晚点再说吧!”“睡得这么久一定饿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怎么样?”
果果伸出手按在被子上,提高音量道:“等等!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三人哑口无言,“没有。”
表情欲言又止,好像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不能随意言说。
“你们这个样子很古怪。”果果微微眯起眼睛,像猫一样漫不经心观察几人。
兰波一阵无力感,虽然他们都已经商量好对策了,但欺瞒的行为多少有点不厚道。怕就怕东窗事发后还要收拾谎言。
中原中也咬牙坚持道:“先去吃点早餐,我们晚点说。”
果果感到疑惑是很正常的事情,明明上一刻他身处在港口黑手党的高楼大厦,和中原中也、太宰治面对失控梦野久作。
但回过神来却已经回到家里,还躺在了软绵绵的大床上苏醒,连身上的衣服都换掉了。
果果又不是傻子,压出褶皱的睡衣,神清气爽又饥肠辘辘的身体状况,无不说明自己睡了很久。
睡了一天也不奇怪,可这不是重点,他想知道在自己失去清醒意识之后发生了什么。
上一次发生这种事情还是一个不小心触发了特异点之间的共鸣,让自己陷入低温状态,这一次不可能安安稳稳的吧?
三人不敢松懈,兰波和魏尔伦对视一眼,心情复杂又难受。
只是神色有点沉重地看着他,发出纠结不已的叹息。
这种周围人都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偏偏自己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的感觉,让人凭空联想起不好的事情。
果果拉长语调,气呼呼地说道:“快点说!”
又是一个叹息,三人的眼神透着浓重的忧愁。
看得出来,他们真的一点都不想说,但不说也不行。
中原中也最后一次询问:“果果,你真的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果果狐疑地反问:“我到底干嘛了?”
如果只是失去了意识,那么三人不应该是既紧张又暗自庆幸的反应,还特意询问他是否记得这就是明晃晃的再告诉他失去意识后,自己肯定是干了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
不等他们先开口,果果猜测道:“难道我把港口黑手党杀光了?”
他很想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或者说吉维尔做了什么,以至于把他的家人们吓成这个样子了。
三人齐刷刷地闭上嘴。
这样说有点夸张,但很符合吉维尔的风格。
从本质来说,它就是那种要人命的怪物。
如果是它占据了身体,那么死伤无数很正常,真的很正常。
魏尔伦和兰波从果果符合情理的猜想中反应过来,他们心里仍然有不安。
“果果……猜不到可以别瞎猜。”中原中也眼角微抽,为难地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损坏了一点财物。”
他比画了小拇指,实际却是一座大厦的防护玻璃,还有部分开裂墙体,对港口黑手党来说也是九牛一毛的概念。
果果眨了眨眼睛,心情舒畅了,“然后呢?”
他定定地凝视他们当中最不会说谎的少年,“其他的什么都没干吗?你们最好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如果不告诉实情以后被我发现了,我会生气的。”
他努力睁大眼睛,抬高音量,用略带浮夸的演技表示后果。
这番话让他们三个人又暗自歇了菜,因为他们不知道未来会不会真的发生那种事情。
兰波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膀,示意由他来说。
他表现得镇定自若,“你差点把港口黑手党给拆了。但是在我们几人的控制下,很快就由太宰治解除了你的暴走状态,然后!你就脱力昏迷过去了。”
“因为这件事我们和森鸥外算是半闹掰了,他现在正头疼着怎么修补关系。”兰波说:“太宰治都被他扔过来陪护了,就在客房,你可以问问他,反正他不会跑的。”
他严肃指出当下重中之重:“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吃早餐。”
果果整个人都麻木了,抬起手,捂住了脸,含糊地说道:“还是算了,好丢脸啊!”
他都不好意思问自己具体拆了多少。
魏尔伦轻声细语地安慰道:“果果,这件事不怪你。”
他用理所应当的态度告诉果果,“森鸥外没有尽到应负的抚养责任,是他将你推入危险之中。怪只怪他一味地想要掌控梦野久作,继而诱发了咒灵诞生埋下诅咒的种子。”
魏尔伦唾弃道:“但凡他不那么自私自利,他都不会陷入今天这样的境地,活该。”
中原中也耷拉着肩膀,“也怪我,一时不察才让果果着了咒灵的道。”
果果小声道:“我不是在意那个啦!”
丢脸丢到家了,手欠是他自己,倒霉也是他自己运气不好。
可怕的是,兰波和魏尔伦过了这阵,一定会强烈要求他不要乱碰未知物品的!
魏尔伦才不管那么多,他本来就讨厌日本,现在更讨厌了,破咒灵!
“果果,你以后不要看见什么古怪就捡什么了。”兰波看出他的羞赧,叮嘱一句。
果果面露菜色,嗯嗯应道。
魏尔伦宽慰道:“这事不要放在心上,其实别说毁掉了一座大厦,就算是用森鸥外的命来给你负荆请罪也不为过。”
中原中也不敢吱声,气头上的人讲不得道理。
这件事实在是太意外了,索性没有出现伤亡人员,不幸中之大幸,森鸥外那边看他如何善后。
果果把头抬了起来,好奇道:“那个咒灵是怎么回事,查清楚了吗?”
兰波说:“暂时没有。”
魏尔伦不想再听任何与咒灵相关的讨论,他身体力行制止追问,一把抱起果果,抬脚就往洗漱间走去,“好了,你想那些做什么,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果果趴在魏尔伦的肩膀上,小声嘟囔:“我总得知道什么咒灵那么厉害吧!这次真的吃大亏了,万一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你们身上,那该怎么办?”
魏尔伦没好气道:“我碰都不会碰那种丑陋玩意。”
“对不起,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果果委屈巴巴看着兰波和中原中也,怪他手欠,非得摸摸奇葩。
魏尔伦脚步顿了顿,瞬间黯然失色,“我只是害怕。”
闻言,果果心神一颤。
魏尔伦和他不同,对方更像是盛开在幽谷深处的花,他披着孤寂月光而活,能放进心里珍爱的东西少得可怜,越是在乎就越是挑剔,容不得半点懈怠。
魏尔伦感受到柔软细腻的脸颊埋在他脖子上,暖暖到热气打在冰冷的皮肤,他迟钝地感受到对方的歉然,虽然未曾开口,但沉稳有力的心跳已经述说了很多安慰的话语。
——这心跳声就是他获得幸福的佐证,不必担心有人放弃他。
其实,魏尔伦也很希望自己像果果一样无视命运多舛,可他做不到。
因为做不到释然,所以自我折磨了那么多年。
因为做不到宽容,所以斤斤计较每一个欺骗他的人。
因为无法平等仇恨,所以在天平两端来回摆动砝码。
但魏尔伦不知道的是,果果不是因为无所谓苦难。
苦难就是苦难,是让人倍感压力又厌恶至极的存在,他更自私一点,抛弃了世俗意义上的追求欲和虚荣心,他想对自己好一些。
——如果没有那么好,那就算了。
*
森鸥外面对多年前的老师,辛苦地耷拉着身子,辩解:“我有苦衷的,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我这样做都是有利于这个国家的民众,而且我的确在将横滨的罪恶转化为正义,这一点,就算老师你也不得不承认。”
言外之意就是在说,纵容苦果酿成的,是剥削者的昏庸与贪婪。
夏目漱石拄着绅士拐杖,充满威严道:“你知道后果吗?”
森鸥外点点头,他挺直了腰背,坚定不移道:“我别无选择,老师或许和我不一样的立场,但我这次认为老师您的意见无法带来转折。”
他说:“人想要满足会变得很贪婪,而我提供一个让这些人的贪婪释放的途径,可即使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
“我承认你做的很好。”夏目漱石沉声道:“可你这是在与虎狼搏斗,稍有不慎就会拉整个横滨一起毁灭。”
森鸥外笑了一下,面容说不出的沧桑,仿佛一夜之间他老了几岁,“我尽我所能让局势稳定下去,老师如果不能提供帮助,就请做个旁观者,如今我比你更了解他们的秉性和为人。”
“法国的革新早晚会吹到日本,那时候老师您若认为皇室、首相阁……能做出正确的选择,那么我无话可说。”森鸥外感慨万千。
他丝毫不在乎他的老师的脸面往哪里搁,“他们不过一群腐朽的白骨,靠吸食鲜活的生命而活,你所知的学堂中的少年、少女、孩童,我亲眼目睹过他们残忍的杀法,身心被剥夺掉尊严感,推他们向地狱的恶手无形蒙住眼前的真实,死得不明不白。”
森鸥外平静下来,“要是真设身处地想过民众的凄惨,就不会不择手段地踩着别人的尸身往上爬了。”
“老师如果真的想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就不该退后,不该默认他们继续恶性循环。”他几乎逼问的语气说:“我不干净,他们比我更不干净,异能特务科、猎犬、咒监会、第七——”
夏目漱石打断他道:“你想说我并不公正,对吧!”
当初选择他们,之后却只对福泽进行帮助,对他一副不管不顾的态度,是想说这个对吧!
被勾起回忆往事的森鸥外摆手,“公正不公正只有自己知道,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坚守本心的,谁也不知道善良的人会不会变成邪恶的人,我今后如果变成恶魔,你就来杀了我吧!”
夏目漱石难得自省:“你在我面前很少会赤诚无礼,而我愧对自己的名号。人人以为我光明磊落,其实我只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不见心为静。”
得到赞赏的森鸥外心情愉快道:“我不是哭诉自己委屈的男人,那太难堪了。何况我做什么不做什么心里都清楚,既然走了这条路,就不怕被谁戳脊梁骨。算计着别人,也算计着我自己,牺牲品谁都可以做,大局面前没有高低贵贱。”
夏目漱石最喜欢的就是他这份理智,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包括自己,只要能达成目的什么。
如果他是穷凶极恶的罪犯,那么他一定是最富有魅力的男人,也一定是最不可饶恕的男人,谎言和阴谋伴随他的心,既伤害别人,也是保护别人,区别是谁是他的敌人。
第158章 第 158 章
158
一番洗漱更衣后, 魏尔伦为果果梳理凌乱长发,并且在脑后挽起半束的发型,前前后后仔细地看了又看, 白里透红的面颊,眼眸盈润又透着清澈的光晕。
果果拉着魏尔伦的手往外面走, 期待地说道:“今天会吃什么呢?”
“明明我感觉自己才吃了早餐没多久……错过了一顿中餐,一顿晚餐, 还是有点可惜了。”话虽如此,可他浑身上下散发淡淡的愉悦感。
魏尔伦轻声笑道:“难道错失了的相处时间就不重要吗?”
果果摇摇头,“我可没有办法喽!除非你们找到时间倒流的异能者。”
魏尔伦略感失望地说:“我认识的时间异能者, 别说倒流一天时间了,就算是超过一个小时都很困难。”
“这恰恰说明了一件事情。”果果扭过头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脸庞,“时间是不能随意更改的东西, 跨越时间、空间的刻度重返过去,其实未尝不是抛弃了所拥有的一切。”
“但是那样的抛弃也是为了守护更重要的存在。”魏尔伦有一刹那觉得他是在说自己, 于是他也有点怀疑果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肯定的, 就算不是为了守护什么, 也是为了做出更好的选择。”果果那双平静不起波澜的眼眸仰视注视着他。
他耸了耸肩,重新迈步向前, 百无聊赖地说道:“我也很好奇,他们那种控制时间的异能者是否会在穿越时空中迷失自我。”
魏尔伦“嗯”了一声, “回到过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走在前面的果果,清脆空灵的声音里含着温柔笑意,说:“你想想嘛!未来的自己回到了曾经的时空,那么未来就不再作数了, 新的未来就此延伸至未来。这是否意味着未来的自己杀死了过去的自己,继而让这一时空只存在一个意识。”
魏尔伦知道的时间悖论很多, 也都基于一个线性的逻辑思维当中。
用个好懂的意思说,孙子回到过去杀了爷爷,那么自然就没有父亲,一个从未存在的孙子又怎么可能杀了爷爷呢?
果果还在沉浸在自己的发散思维中娓娓道来:“其实想想也是蛮不可思议的,明明整个世界都已经前进了,偏偏有一个人走了回去,还改变了生活轨迹。”
“其中,最让人深思不已的问题,消失的能量去了哪里呢?”
“根据【熵增定律】,消耗过程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能量只会越来越混乱,直到能量耗尽而毁灭,那些寂静的星球就是很好的例子。”
“再打个比方来说,一根木头燃烧将会释放大量能量,直到变成灰烬为止,他就算不会燃烧,他也会变腐朽,然后变成碳、石油,或变成灰,而不管是碳、石油、灰烬都无法再重生变回木头。”
“一整个世界的能量消耗又何止是一根木头那么简单,大海、森林、火山……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的能量,又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可以填补的呢?”
魏尔伦沉吟道:“意识传递比整个世界重新修复,更容易。”
果果点了点头,“所以真的很让人怀疑,那些所谓的回到过去的人,真的回到了他们想要回到的过去吗?”
“这个问题恐怕没有人解释。”魏尔伦摸了摸他的头。
他和兰波其实也不相信所谓的时间异能者可以挽救不可逆转的变故。
时间是如何定义的,那是人类的臆想。如果它是匪夷所思的不规则现象,那么就算错了也无人可知,而人类的意识形态则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在何处。
或许在越来越高科技的未来,由大数据笼罩全球,所有事件变成既定概率事件,那么人类大概就能明白时间的定义到底存不存在了。
他们的题外话,只进行到这一步,再多也没有。
兰波和中原中也准备了清淡又丰盛的早餐,西式的,中式的,总之都是果果喜欢吃的餐点。
见他们来了,兰波展颜笑道:“保尔,果果,你们快过来吧!”
打着哈欠的太宰治坐在餐桌边缘,身上的衣服有点不合身,松松垮垮地套在他瘦弱的身子上。
他懒洋洋地打了声招呼,有点要死不活的样子“早上好,各位。”
一只手撑着下巴,歪着脖子,慵懒且没精神的懈怠模样使得少了几分阴沉感。
果果端详了他一眼,很快便琳琅满目的美食吸引注意力,摆在长桌上的食物香味扑鼻,勾得他食欲旺盛,肚子适时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走在他身边都魏尔伦清晰地听到了,心情跟着好了很多,果果还是那个爱吃的孩子。
他忍着笑,将不愉快暂时抛之脑后,嘴角压不住地上扬。
“想笑就笑,我不介意。”这时候果果真不介意那么多,听到就听到呗,他又不是神仙,不吃五谷杂粮就能解决饥饿。
果果踏着轻松惬意的步伐走到餐桌旁,拉开座椅坐了下去,顺手拿起碗边的筷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正在倒牛奶的中原中也,“中也,你们吃了吗?没有那就赶紧坐下来吧!难道是让我一个人吃完吗?”
一口气说得则快,看得出来,真的很急啊!
中原中也和兰波拉开椅子坐下,即使太宰治也在,他们一家人也能毫无顾忌的聊天。
太宰治不想扫他们的兴,关于森鸥外、梦野久作愣是一个字没提。
倒是果果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自告奋勇地提出问题:“中也,你还想回去吗?”
话音落下,魏尔伦率先否决:“回去干什么!谁知道森鸥外还有多少处隐患没有解决。”
兰波看了眼只字不提的人质——太宰治,对方笑呵呵地眨眼睛。
他又看向同样噤声的中原中也,“中也,你自己怎么想。”
他们和森鸥外半闹僵并不是开玩笑,回去不是最好的选择。
中原中也犹豫,皱起眉,“梦野久作怎么办?”
太宰治施施然发言,“森先生已经决定把梦野久作交给你们处置了,不管你们信不信,今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杀了他,以绝后患。”魏尔伦才不在意那个该死的小鬼可怜不可怜,“我亲自动手,保证他没有一点痛苦。”
中原中也眉宇压得更低了,难道真的要杀死一个梦野久作吗?
果果环顾一圈,太宰治沉默,中原中也凝重,兰波平静。
他说,“就这么杀了是不是太草率了事了。”
“果果,我没有开玩笑。”魏尔伦抬眸,“必须杀了他。”
讳莫如深的态度令人感到窒息,但在座的没那么脆弱。
果果语气轻快,眼眸清澈明亮,“这样啊!中也,我们去找森鸥外算账去!”
太宰治心里闪过惊讶,他没想到居然是果果先提出这个要求。
魏尔伦压住他的手,“不许去了。”
兰波也不赞同他再去,就算是去也是他和中原中也,他们俩和森鸥外“好好”解决一下问题所在。
“你乖乖在家玩。”中原中也也是这样想的,不管是哥哥,还是果果,老实待在家。
看这场面,梦野久作难逃一死,太宰治不禁咋舌。
他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口气,道:“五条悟今天会到港口黑手党,届时你们就能清楚梦野久作创造出的咒灵是什么底细了。”
“我建议!让果果去见一下五条悟,预防为主。”拉长到语调有些神秘感混合在内,但意思也明确。
“五条悟原来这么很容易见到啊。”果果挑了下细眉,开玩笑缓解气氛。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才多久,又有和五条悟打照面的机会了。
魏尔伦眼神不善,“怎么哪里都有他。”
兰波对此有些忌讳,似乎和咒灵开始打交道就是他们倒霉的开始。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如果是五条悟,那见一下的确不亏,好歹他看得准。”
太宰治笑了笑,“五条悟很快就要继任家主之位了,下次想见,可不是今天这么容易咯!”
兰波并不意外他的情报广泛已经深入到五条家内部,问:“你还知道什么,不妨一并说说看。”
其他人也看向忽然间笑得意味深长的少年。
“五条家那位老家主身体快不行了,他和森鸥外做了一个交易,天大的交易。”太宰治不负期待,直接开门见山道:“他助森鸥外渡过此次难关,事后整个港口黑手党欠五条悟一份人情,在五条悟需要之时必须帮助他一次。”
太宰治笑得眯起眼来,“你们觉得那位老家主想要的人情是谁呢?”愈发让人读不懂了。
如果说五条家是完全让人看不懂的路数,那么太宰治这就是在背叛他的老师森鸥外。
不待众人想清楚,太宰治打了个响指,“是中原中也啊!”
他自说自话道:“可五条家为什么敢如此笃定呢?你们难道就一点不好奇吗?”
魏尔伦优雅地笑了一声,不容置疑道:“中也,你不属于港口黑手党,也不用等森鸥外做什么了,我先灭了他们。”
算盘珠子都崩他们脸上好吗!泥人还有三分火气
“森鸥外他真敢和咒术师立束缚。”兰波思前想后,他手里无非有一根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再然后就是三个在五条悟眼中宛如电灯泡的人。
束缚就像天道契约,两者签订就没有更改的机会,不完成不罢休。
本质上,那是一条施加在灵魂上的强制规则。
果果抬手摸摸自己额头,悠悠道:“一觉睡醒,世界都变样了。”
中原中也一个头两个大,“太宰,你不怕他们联手弄死你呀?”
“他们或许会。”太宰治看热闹不闲事大,“但——你们真的忍心我这个稀缺资源死掉吗?”
他掰着指头抠自己为数不多的优点,“我聪明有才智,还好养活,不用费心,必要时能背刺你们的对家。”
“真有脸说呀你!”中原中也额上青筋都开始跳了,“谁知道你到底想背刺谁!”
果果、魏尔伦、兰波,三人十分认同。
这事套路太多,摸不准,摸不准。
*
和五条家主一道而行的五条悟一改往常的现代着装,穿着羽织和服,视觉上,他的身量都因宽袖衣服压低了几分。
“悟,你要记得我说的话。”五条家主须发皆白,整个人佝偻了许多,气息上越发平和了。
五条悟闻着他身上熏香都盖不住的死气,乖巧地答应道:“我知道。”
第159章 第 159 章
159
如果说太宰治不按常理出牌, 那么兰波就是一把掀了赌桌,敞开天窗说亮话。
一通电话随机吓死一个森鸥外,疏冷的声调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太宰说,你和五条家合作了, 请问你接下来想干什么呢?”话音尾声部分和着清凉的笑。
“他们给得太多了,我稍稍有点无法拒绝。”森鸥外心里对太宰治卖他的举动一万个愤愤不平, 同是人,为何少年你要如此秀呢!
太宰治眉眼弯弯,眼眸泛起波澜, 唇角上扬,俊俏的脸上露出透着纯白色良善的笑颜,小声而做作重复道:“是他们~给的太多了, 无法拒绝呢~”
和他并坐在一张沙发的中原中也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肚子,压低了清越的嗓音, “太宰, 你收敛点。”
而电话那头吹着冷风的森鸥外开始叫冤了, “我可不会认为五条家能挡住你们这几个人来搞暗杀,与他们合作只是权宜之计。”
“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 ”他唉声叹气,“可那是五条家啊!就算明知道是另有所图, 我也不好拒绝别人。”
兰波平静地扫了一眼太宰治,“另有所图,图你,还是图中也呢?所以说, 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梦野久作你给还是不给了。”
梦野久作, 这件事的源头。
“果果无恙了吧?”森鸥外紧绷地问。
兰波对着手机也能想象他装的样子多愧疚,可那有什么用,黑不溜秋的中年男人总能给自己找到合伙人。
他沉稳有力道:“暂时恢复过来了,但谁能说得清楚有没有后遗症呢?”
电话那头的男人一个劲地赔笑道:“呸呸呸,别说不吉利的话!就算有,我也负责到底!”
兰波不想和他纠缠不休,“森鸥外,你别和我来这一套,我们之间的信任现在已经快归零了。”
停顿片刻后,森鸥外的声音重新正经起来,“我的确和五条家达成一个共识,但那么做不是为了别的,我是希望他们保住横滨。至于他们所图的,也并非现在,而是未来20年,在五条悟危急关头帮他一次,助他渡过难关。”
“20年,他们有什么把握?”兰波慎重思考为什么五条家要求这种虚无缥缈的保护,别说20年后,就是10年后,森鸥外还在不在都难说一二。
中原中也又捅了捅太宰治:“你又夸大其词了。”
太宰治挪了挪屁股,“你想想,欠的债,谁还债。还不是我们这些打工人!”
同样能听到他们对话的森鸥外,气不打一处来,忽然孩子气道:“太宰治,你非要这时候和我犯熊劲吗!”
而侧边的沙发上,魏尔伦抱着果果,优雅道:“让港口黑手单护道,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他和孩子轻声交谈时,眼神宁静淡泊,仿佛他心中所想和杀戮无关。
果果玩着手中方正的孔明锁,“说不定有什么隐情。”
他顿了顿,回忆和五条悟那人打交道来的一点一滴,打心底里感觉对方是个孤僻又坚强勇敢的家伙。
太宰治见缝插针,笑道:“他们能笃定港口黑手党的理由,除了中原中也还有什么呢?”
他轻笑一声,不置可否道:“其实各有各的理由,就像你们要为中也着想,五条家也担心五条悟在勾
心斗角的日子里孤掌难鸣。”
魏尔伦放言:“要是森鸥外选择背叛中也,那么他这个首领也没必要做下去了,反正早晚会卖了下属,不如换个新的。”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喂喂打断,道:“我又不是货物,你们怎么动不动就认为我被人骗了呀!”
太宰治一旁说风凉话,“中也,你少说点吧,人越没有什么,就越证明自己有,那样显得你很幼稚哦!”
中原中也横他一眼,“比如你,0.2只鹅的战斗力。”
说话间,解锁的木头卡在一个关键位置,看了几秒,果果三两下摸到巧妙,“中也可以适当学你旁边的那位的功夫——扮猪吃老虎,以及卖谁不是卖,不如你来卖。”
中原中也摇头,“他是真猪,我是真虎,这点别人都知道。”
太宰治笑了笑,“你才猪!”
兰波把听筒移开,森鸥外的声音在暴起,“别动不动就卖人,我们合法经营!不卖人!我的命也是命啊!快给我嘴下留点情吧!”
清脆的笑声从果果喉腔溢出,他靠着魏尔伦笑个没停,“猪不猪虎不虎的先不提了,森鸥外那只黑狐狸快气出毛病了”
魏尔伦摸摸果果的脑袋,“他可真小气。”
扣成锁的关窍解开后,便没什么难度,果果眼眸灿若星辰,“他不小气能养活那么多人,抠老板!”
他很快就拆解了手上的那个,零件一一放沙发扶手上的篮子中,接着又拿起另一边扶手上新的孔明锁,重新钻研。
篮子里堆了好多散乱的小木块,显然是拆开好几个,可见他们并不是一时冲动和森鸥外通话的,在此肯定说了什么。
兰波和森鸥外的交流核心意思就是,找御三家之一五条家插手,后果严重。
别说20年,就算是1年,那也是对中原中也的威胁,这事一天都干不了了。
森鸥外说他自己先考虑一下,其他的等见面之后了。
兰波和他懒得拉扯,挂断电话,坐下喝水。
“我这算叛逃吗?”中原中也摸着下巴问。
太宰治瞥他一眼,“你我现在都是人质,叛逃什么时候发生了?”
“回去干吗?”魏尔伦闲得无事,捡起那拆开的孔明锁开始拼凑回去,“今天晚上,我就去端了他老巢。”
此话一出,直接让中原中也瞪大眼睛,惊呼道:“狼窝虎穴,你不研究一下吗?”
兰波看向双手抱肩的太宰治,平静得像是在说中午要吃什么一样淡然,“太宰,快把森鸥外的老底揭开,我和保尔今天就去弄他。”
“兰波先生,你没开玩笑?”太宰治瑟缩着脖子,反复强调,“和港口黑手党结仇就等于是前功尽弃了!”
果果窝在魏尔伦臂弯,手里还握着一个孔明锁,懒散道:“今天起,劫富济贫。”
太宰治眼睛亮了亮,摩拳擦掌,“也不是不行!先抢粮枪,后替天行道!”
中原中也给魏尔伦使眼色,俊美如北欧神明的男人此刻看起来是善解人意,但不应中原中也的期待。
他怎么能以年龄来衡量他哥哥对外人的宽容度呢!
而兰波半点儿阻拦都没有,他温和地看着亲友那一端。
眼看一场闹剧就要上演,中原中也着急得能上火时,一通电话打进来缓解了这种压力。
颇为难得,是五条悟呢!
兰波接通,礼貌道:“你好。”
对面传来老人和蔼可亲的声音,“兰波先生,刚才森鸥外先生打电话向我诉苦,他认为你对五条家产生了误解。”
兰波对其他人比画噤声,“没有误解,这是我和森鸥外的事情,与他人无关。”
略微失真的通话质量。
“理解,毕竟森鸥外做了错事,做错了事自然要受到惩罚,我这个老头子也不好说什么。”老人语速缓慢而平稳,“兰波先生,老头子有个不情之请,想麻烦你代为传达一句话。”
比起森鸥外,这位老人才是真的神秘,不出意外他就是太宰治口中命不久矣的五条家现任家主了。
可他到底想做什么?真的为五条悟保驾护航吗?
可为什么他要联系他们呢?不是和港口黑手党做交易吗?
兰波看了眼魏尔伦,摇摇头,眉目间染上淡淡的忧郁气息。
而魏尔伦见状抱起果果起身往楼上去,“不管他们啦。”
果果愣了一下,又无奈笑了。
这人是多担心他出事,隔着虚空的一两句话都不让他听了,明明这一通电话兰波都没有扩音。
周围人一个接着一个走开,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面面相觑,“谁打来的电话,不是森鸥外吗?”
一会儿后,赭发少年握拳,郑重其事道:“太宰,你别玩花招。”
黑发少年张开双臂,坦然自若道:“我哪敢呀,不信,你可以搜我身检查哦!”
走到没人能看到的书房,兰波平静道:“你说。”
“看样子,兰波先生是不想传话。”那一头的老人含笑道:“没办法啦。”
然后,他连连叹息,“爱之心怯,爱之心怯啊……”
“世人都想要逃过命运安排,可惜太难了……”
兰波听见听筒里老人说话的语气弱了下去,对方很虚弱,仿佛耗尽心血。
兰波不解其意,“你想说什么?”
越发微弱的声音搁在人心里头顿感可怜,“没什么,就是感叹,你太幸运啦,可要不是你大概也不行,所以这是你应得的……五条家永远不会与你们为敌,这点请放心,那节手指请妥善保管,必要时五条家愿意花重金赎回。”
“你先前想说什么?”兰波心下一动,从亚空间拿出两面宿傩的手指,让他安心的是特级咒物并无大碍。
“没什么,想问问那孩子有没有兴趣和我家悟成为朋友。”此话伴随着一名男童的惊呼声落下。
老人的笑声跃然于眼前,即使他们是电话联系的,也让人感觉到他的慈祥可爱,“悟的朋友,那就是五条家的朋友,不亏的。”
兰波听完后半截,缄默住了,那边没再说下去,双方思考中时间都安静下来了。
良久之后,未结束通话的手机传来清澈的声音,“呐!大叔,看样子我们很有缘分,你不好奇我和森鸥外的关系吗?”
兰波吐字清晰念出他的名字,“五条悟,我希望你与此事无关。”
“本来无关,但不来不行了。”电话那头的小屁孩装不了多少深沉,很快表现得满不在乎,“你叫我悟好了,我已经了解到横滨突发地震是因何而起啦,你真的不带他去检查一下吗?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你想见果果。”兰波一针见血。
“我没有!请柬发你手机,来不来随你!”嘟嘟几声,通话中断。
没多久又是森鸥外的电话打入,兰波接通,对方说道:“兰波君,你信我哦,我本——”
兰波果断挂了电话,信你个锤子。
魏尔伦正和果果下五子棋的时候,五条悟在路上抱怨不停,“家长是这个世界最蛮不讲理的存在!”
第160章 第 160 章
160
五条悟走下车时, 轻微地抖了抖身上衣服的褶皱,他仰着雪□□致的脸庞,额前稍长的刘海向后撇去, 露出那双寒气逼人的蓝色眸子。
直入云霄的大楼,简直就是五座光可鉴人的陡直山峰, 走近了才能感受到它的视觉冲击力多惊人。
放眼整个世界,也算顶级水平的建筑物, 可惜是黑手党的老家。
五条悟眼里闪过嘲弄,好好一座港口城市居然被乌云笼罩天空,政府部门的执法力度真是令人担忧。
迎接的秘书下意识忽略掉清瘦的老者, 窥见五条悟浩瀚无垠的双眸,下意识地感觉畏惧,心底发凉肾上腺素分泌增多, 汗液渗出皮肤浸湿后背,凉得不行。
不只是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受, 迎接的队伍都察觉到了五条悟身上的压迫感。
他那双凌驾一切的眼睛太具有魔力了, 无形中散发着不能言说的震慑力, 既吸引人探究,又令人心悸。
秘书不敢再多观察那双仿佛直逼人心的眸子, 她走上前,低眉顺眼, 做出恭迎的手势,道:“大人,请这边来,接下来由我带各位大人去见首领。”
这个举动减缓了她的心理承受的不适感, 悄然松了一口气,紧张感随之消失了。
干练利落的剪裁贴合着一丝不苟的女士, 她清丽的外表看不出一丝情绪,也找不出任何不妥之处。
五条悟看了一眼身边的五条家主,淡淡道:“都不是亲自迎接我们。”
秘书垂着头,“大人,首领确实有不便透露的原因,望请海涵。”
老人笑道:“悟,主人家危难之际,繁缛礼节就不必再提了。下次,我们请森先生去京都好好一聚,你可要好好招待人家啊。”
不轻不重的语调看似化解矛盾,实际却指责森鸥外小家子,无形中转换了彼此的地位。
五条悟淡然道:“我会的。”
一副不屑港口黑手党上不得台面的做派。
在场的又不傻,颜面受损是小,此时闹出不愉快赶走这伙人划不来。
虽然心里火大,但面上还得忍着,不露声色地道歉:“贵客好意,我先代首领聊表感谢,请随我去喝杯热茶吧!”
“去年的梅花雪水,早春时节新制的茶叶,以及可口的甜点,这些都已经备好了。”
世家大族惯会装腔作势,千年积攒的底蕴令他们骄傲自满,自然比普通人更在乎脸面,吃得就是那套。
老人将一家之主的气度展现得淋漓尽致,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对秘书温和耐心道:“劳烦带路吧,我也口渴了。”
前后下车的护卫队一个个沉着脸,傲然屹立在老人和孩子的身后,只需一个命令,他们就是最能赴汤蹈火的战士。
神色肃穆着装隆重的一行人来到顶楼面见港口黑手党森鸥外。
秘书推开门,里面是一间传统茶室,五条家主抬了一下干枯的手,那些护卫一个个低下头,站在门外等着。
茶室中,森鸥外一身朴素和服,神情悠闲。
他看着一旁跪坐着的小女孩玩着茶宠时露出的可爱姿态,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对一老一少会心一笑,起身歉然道:“五条先生,今日是在下失礼了,快来坐下,我沏一壶茶亲自给你们赔礼道歉。”
五条家主笑得慈祥,看着他就像看大孙子一样包容,“那最好不过了。”
爱丽丝牵着森鸥外的手,笑容甜甜,软糯可爱道:“爷爷,你好,我是爱丽丝。五条悟哥哥,上次一别,好久不见了呀,你有没有想我啊?”
五条悟扫了眼茶桌上的门门道道,最后和爱丽丝对上眼,“想你做什么?”
老人笑了笑,摸着胡子坐下。
爱丽丝哼了一声,“悟哥哥的性格倒是变冷漠了,不像从前一样活泼了。”
五条悟也哼了一声,“爱丽丝也变了,不像以前那么任性无理了。”
两人依旧不改初见的模样,心口如一,始终嫌弃着彼此。
森鸥外无奈摇头,案桌上的炉火煮着茶具,咕噜噜 的热水在冒泡,水汽氤氲开,还有素雅的花香弥漫开来。
在温暖如春的室内,几人跪坐在软垫上,举止文雅。
素白干净的手拿着工具夹将茶杯取出放在几人面前,煮开的茶水过滤茶叶,依次倒入茶杯,接连三次倒入,茶香彻底激发,清香扑鼻。
五条家主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浅尝了一口,夸赞道:“好水!好茶!不虚此行了。”
森鸥外笑道:“比起这些微不足道的茶汤,还是五条先生你的亲临更让在下暖心。”
“今日也要劳烦悟少主出手相助了。”他说得情真意切,感激不尽的声音令人好感倍增。
五条家主慈善的表情多了几分感动,“无妨,无妨,都是为了走得更远些。”
森鸥外自己喝了茶,放下发烫的茶杯,亲自动手又续上一轮茶水,“先生仁义,就算我今后不在,他们也会感念你的善良之举。”
他语气略悲壮道:“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他也会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助悟少主。”
“会逢凶化吉的,年轻人别太悲观。”老人笑呵呵安慰道:“人才济济,何愁没有顶梁柱呀!”
文绉绉的客套话听得五条悟耳朵起茧子,他端着一杯茶,跪坐得端端正正,像个小大人一样老成持重。
爱丽丝没插嘴,她和个小松鼠一样吃着茶点,乖得惹人怜爱。
几轮过后,五条家主直入话题,“悟,我们去帮森先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晚点再来喝茶,如何?”目光注视儒雅风流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丝征求意见的态度。
森鸥外颔首,“请跟我来吧。”
他起身,牵着爱丽丝的小手往隔壁房走去,哀伤道:“无论如何,我都希望那孩子能活下来,可惜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五条悟扶了一下年迈的五条家主,老人笑了笑,摇摇头。
对方衰老的厉害,已经比普通人还脆弱了。
跪坐对他而言非常地不舒服 ,可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森鸥外推开一扇门,内里的抽泣声传了出来,进入身后人的耳朵里回旋着。
房间里面布置得简单,梦野久作靠着墙掩面哭泣,他沙哑的嗓子哭得令人心碎。
爱丽丝道:“不要哭了,久作。”哭声戛然而止。
她转身去玻璃柜中取裂成两半的玩具,那是久作的玩偶,暂时还没交给其他咒术师。
尾崎红叶本坐在椅子上,此时立刻起身,对来人柔声道:“首领,你看怎么办?”
森鸥外叹道:“五条先生,麻烦你们了。”
梦野久作抬起头,小脸惨白,期期艾艾地开口,“爱丽丝,森先生……我想回去。”
森鸥外一言不发,五条悟走上前。
梦野久作面对冷酷的大孩子很是畏惧,浑身颤抖,不知所措道:“你想……干什么?”
森鸥外提醒道:“不要碰他。”
五条悟止步于前,爱丽丝将玩偶递过来,他拿在手中掂量一下。
他说:“异能者,咒术师,原来二者可以共存一人啊。”
“咒力庞大而紊乱,不得以善用,反而伤人于无形之中。”五条悟把玩偶还给爱丽丝,“这要是被咒监会发现,第一时间就得处死。”
“死”这个字扎进了梦野久作的幼小心脏,他尚且不理解死有多恐怖,但他却为周围人漠然的眼神而痛哭流涕,“不要,不要!我不要死!”
他很想走,可他一点力气都没有,随便动一动就倒在地毯上了,爱丽丝给他来了一针。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梦野久作曾经无意中害死的人也是这样胆战心惊地结束了短促的一生,这下轮到他体验生不如死的生活了。
当一个孩子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时,必定是他没有成为受害者。
尾崎红叶优雅地垂着眸子,她不喜欢梦野久作,但也不讨厌这个孤儿。
说来说去,活着罢了,可偏偏他获得了那样残忍的能力。
“咒术师该有的术式、咒力、大脑,他都有,未来说不定会有【领域】,而且他的方向很明确,自损伤敌。”
五条悟走到森鸥外面前,陈述事实道:“兰波希望他死,你现在还希望他活着吗?”
森鸥外怔然,多么稀缺的能力,咒术师和异能者的才能,二者合一。
其他人心情复杂,他们是挺同情梦野久作,可同情解决不了问题。
现实中,极端的能力往往创造极端的思想。
因为他是人,有不满足感,而身上的才能是他触手可及的反击武器。
动动手就能夺取他人生命,一开始是保护自己,后面会如何呢?难保他未来不会因为一个念头就丢失为人的底线。
森鸥外神色悲悯道:“久作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可他太小了,什么都不懂。教他,约束他,引导他,真的太难了。”
五条家主温和道:“你答应了兰波 ,那就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将心比心,我没法不答应他。”森鸥外苦笑,“说不定,今晚兰波会先来杀了我。”
五条悟平静道:“那就来,看看是他厉害,还是我们厉害。”
他还没和国外的异能者打过呢!
“我不想和他闹僵,别说打一下试着反杀,就算是他真要我命,我也愿意给他的。”森鸥外扶额,不忍直视道:“你们打不过他的,他就是个大祸害。”
五条悟冷然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这人真懦弱。”
亏以前还威胁他不要闹事,结果偌大的城市里,他一个黑手党首领怕这怕那,胆小如鼠!
尾崎红叶在一旁沉重地说:“兰波和其他人不一样,如果太宰治不在他们手中,倒是可以试一试。”
森鸥外瞥了一眼沉着冷静的五条家主,他想知道老人的底气在哪,“别指望太宰那个小混蛋会帮我,他看热闹看得起劲了。”
爱丽丝热心道:“悟哥哥见过的哦!”
“你说的难道是那个黑头发的少年?”五条悟稍微一想就知道了,游乐园他就认识这几个人,剩下的只能是太宰治了。
五条家主说:“我愿意和兰波做一笔交易,让他自愿放弃梦野久作,静待一天如何?”
森鸥外问:“多少把握?”
“五成。”五条家主说:“不成,我们之间的束缚自动解除。”
森鸥外没有那么容易下定决心,“容我考虑一下。”
他想保住梦野久作是想在危机关头发挥作用,可如果梦野久作先让他陷入困境,那么就得不偿失了。
五条家主不强求,他要的是你情我愿,只有那样,五条悟的未来才会更安稳。五条家的未来才会更长远。
森鸥外移步茶室中,和五条家主交谈。
在这之后,五条悟就变得心不在焉了,连爱丽丝故意起哄,他也选择视而不见。
阔别数月,心性沉稳不是一星半点,未来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去。
同时可见,五条家内部探听得到的传位信息有很大可信度。
森鸥外不得不细想这笔买卖值不值得做。
但思前想后,他得出结论——五条悟很重要。单单是为了国家利益,也必须得保住他顺利成长到完全体。
最后,五条家主也乏了,主动让尾崎红叶带他们去休息一下。
顺便让五条悟参观一下果果小拆的大厦,看看能不能找出点意外惊喜来。
另一头,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打起赌来,讨论兰波今天会不会冲到港口黑手党揍死森鸥外这个赖皮狐狸。
魏尔伦和果果两耳不闻窗外事,盘点家里武器库。
兰波坐在书房,手上拿着一顶崭新的黑色圆顶礼帽,他心理很纠结,思忖该不该把解封指令诗告诉中原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