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 181 章
181
“永堕轮回……无法解脱吗?”魏尔伦垂着浓密的眼睫, 声音轻得风一吹就能溃散而去。
明明是无法相信的事情,可为什么心脏却那么难受呢?
——堕入轮回中,那么命运原本是什么样子呢?真是可笑至极啊!
魏尔伦心里的恶魔在嘶哑出声, 难道说非得是为一个傀儡才能活下去吗?
太不公平了!
凭什么!
不要也不行吗!
这该死的命运就不能去死吗!
然而在他越陷越深之前,当事人果果轻轻拍着他的背柔软细腻地呢喃道:“魏尔伦, 你忘了我来自哪里了吗?”
他亲切地用法语唤醒沉浮于绝望与愤恨的青年,而他本人的确如同旁观者一样平静, 似乎无论多么不幸的评词也左右不了他的思想和心情。
“保尔,我们还要去世界各地旅游呢!”兰波时刻关注着魏尔伦的神色变化,他知道自己的亲友对于果果过去的记忆耿耿于怀。
他提醒道:“那只是片面之词, 不要当真了,你带果果先回去好吗?我一个人可以的,回去我讲给你们听。”
无论如何, 这个问题都不该在当下考虑下去,别让果果知道太多了, 别让他负担起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责任。
魏尔伦抬眸迎上兰波深邃的目光, “我去走走, 暂时不走。”
他自然读懂了亲友眼中的深层含义,默默地移开视线, 他抱着果果沉默不语地走远了,背影却令兰波感到一阵萧瑟。
果果朝着兰波竖起手指, 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嘘声道:“放心,有我在。”
在那样纯粹美好的蓝色目光下,兰波又是欣慰, 又是愧疚。
他很感谢自己所拥有的这一切,如果上天非要牺牲什么, 他希望自己能够代为支付。
笹舟拉着夏目贵志的袖子,小声嘀咕道:“他们到底是哪里的人啊,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你们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表情疑惑,目光警惕而天真,或许对方真的没有什么恶意。
夏目贵志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他们说的不是英语,我没学过其他外语了。”
“不可能是让人高兴的话。”斑哼了哼,发出一阵不满情绪来,“那家伙连自己的状况都搞不清……”
夏目贵志拍了一下亚空间的屏障,担忧地望着高傲自大的猫咪老师,“老师,你会不会搞错了。”
斑不爽道:“你爱信不信,切!”
夏目贵志嗫嚅地说:“我只是觉得老师的形容太夸张了。”
斑的兽瞳一下子锐利起来,严肃道:“一点都没有夸张,想想你自己怎么脱身吧!”
“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堕神如果只是自己倒霉也就算了,他就是暴风眼,搅乱一切秩序……”接着他又叹了口气,重重道:“夏目,你这下牵扯上真正了不得的人物了,总之不要欠他们的人情债,还不起的!”
“好的,老师。”夏目贵志不了解其中奥妙,面对斑罕有的谨慎态度,他收起了泛滥的善心。
笹舟推了推他的肩膀,结结巴巴道:“他们……看过来了……”
兰波踱步来到夏目贵志身边,说道:“我该怎么称呼你的猫咪老师呢?”
“他的名字是?”
眸色冰冷,明媚的阳光照射不进幽暗的心房,阴沉冷漠的样子真是令人感到窒息,但却是他最真实的一面。
窸窸窣窣的穿行声音提醒着他们有人靠近。
斑眺望到不远处的熟悉身影,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
他挺起胸膛,白色兽头高高矗立,居高临下道:“斑,我叫——斑。”
兰波自然察觉到来人,但他从不担心有人对自己偷袭,一方面是自身实力,另一方面是他完全相信隐藏在附近的魏尔伦。
他颔首一笑,“阿尔蒂尔·兰波,我想和你们做一笔生意,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笹舟讷讷地开口说道:“夏目,别…答应他。”
看见青年那深不可测的笑颜,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跳动,强忍着心理上的不适。
妖怪濒临绝境才会出现的危机感告诉人鱼,面前的人危险得不行,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葬身此地。
可一想到斑说的那些话,她觉得死也没那么可怕了。
夏目贵志神色犹豫,秀气的脸庞写满了紧张不安。
他仰望着高高瘦瘦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拒绝道:“兰波先生,我很抱歉,我真的没有能交易的东西。”
兰波不轻不重道:“我不要你的友人帐。”
少年慌乱起来,“……我没有值钱的东西。”
不远处的人已经走过来,打招呼道:“hello!山路崎岖,我来晚了。”
他的出现并没有缓解紧张局势。
起码夏目贵志脸上的难色半点未消退,还更加愁苦不堪了。
名取周一脸上挂着讪讪的表情,他身后跟着三名黑衣式神,自顾自地解释道:“兰波先生,这真的是意外,夏目只是个普通高中生,他连大城市是什么样都不知道,不过他的确是我朋友,总一个人跑到山里也没有大人陪,实在让人不放心啊!”
闻言,夏目贵志眼神感激又无奈,拜托道:“兰波先生,名取先生他真的没有恶意。”
兰波瞥了一眼,淡淡道:“你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有什么想法吗?”
他面上没有任何气恼的表情,神色从容,在场的人却不敢随意猜测他的用意。
名取周一拍了拍夏目贵志的肩膀,侧目睨了一眼被困住的斑,心里一刻不停地在想办法解决问题。
“这个真是让人头疼啊!”他抹了把脸,苦笑道:“兰波先生,请相信我的人品好吗?”
斑咬牙切齿道:“认识这么危险的人,还好意思说是夏目的朋友。”
笹舟也在打量名取周一这个模样标准的除妖师到底什么心思,她对人类无法信任。
兰波抬手挽起风吹到颈侧的长发,“我不相信什么人品好坏,你敢说自己没有查过我的底细吗?”
名取周一轻咳两声,抿了抿唇,斟酌着语气,说:“以我个人名义来向你道歉确实有点不够看,但我用名取家下一任家主的身份向你道歉,并且欠您一份承诺,兰波先生可愿意谅解我们今日的冒犯?”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地惊讶了,除妖师道歉可不多见。
夏目贵志大为震惊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青年,对方怎么会成为名取家主呢!他明明就不喜欢家族带来的排斥与束缚,如果是欺骗对方,那么后果只会更严重的吧!
少年很想说点什么,名取周一却提前察觉到夏目贵志的情绪,回过头安抚一笑,“别怕,我在。”
夏目贵志感动同时也知道面前欧洲青年多么令人棘手了,他现在很后悔没有早一点拦住斑的行动。
良久之后,兰波偏了一下头,看向远方的天空,“承诺吗?我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人说类似的话了,可惜,真正从一而终的人太少了。”
沧桑岁月的痕迹在黑发青年眼中模糊不清,他的一举一动都令人捉摸不定。
油盐不进的人多了去了,可像兰波这样藐视生命的男人,名取周一还是第一次打交道,他也想看看对方还会做什么。
斑早已看出眼前的男人不会轻易妥协,愤愤不平道:“想知道什么不妨直接问我,他们无法替我回答。”
兰波收回视线,“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杀了你们,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树荫下风声四起,吹动头发,只看外貌谁也无法想象优雅知性的青年会是个可怕至极的人。
一脸微不足道的表情令夏目贵志心神恍惚起来,笹舟咽了咽口水,更加担忧起少年的安危了,
名取周一依旧不改笑颜,“以前是以前,现在您是个好人了。”
“五条家主找过我,我什么都没有说,你不信可以去试他一下。”他言语间透露着真诚的善意,但言外之意令人深思。
夏目贵志和笹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斑想起了是五条家能有那么大威风。
兰波唇角微勾,眉宇间平添些许晦涩气息,“五条家,名取家,我真是有幸遇见你们了。”
斑说:“你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和你做一笔交易,放过他们吧!”
兰波置若罔闻,目光投向名取周一身后的清秀少年,道:“我不会追究名取的责任,只要他守口如瓶。”
在大家心里松懈一瞬时,他话锋一转,笑道:“当然!名取要是违反了约定,我也能讨回代价,有多人或者妖怪、咒灵知道了今天的事情,我就杀多少,直到最后一个为止。”
“——大不了就挑起战争,让整个日本从这个世界销声匿迹。”
青年虽然和善地笑着说,语气却冷到人心底去了,不容置疑的态度让在场的人感到胆寒。
名取周一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对方如果搞军火贸易,那他真的有那个能力,而且糟糕的是这人绝不是轻易改变想法的人。
“友情提示: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兰波挥了一下手掌,囚禁斑的亚空间无声消散,“明天我会登门拜访,请不要让我失望了。”
他转身离开,不留余地的强势表现使人感到心悸乏力。
直到走远,他们只能看见三人缩小的身影,才敢喘气。
笹舟瘫软在地,浑身颤抖道:“天啊!怎么会有这样恐怖的家伙……太可怕了!”
斑凝重地垂下头,“这就可怕了吗?那如果他要毁灭世界呢?”
“老师,不要说那么吓人的话了。”夏目贵志冷汗湿透了后背,面白如纸,多亏了名取周一扶着才没倒下去。
他紧握着矿泉水瓶,满脸的疲惫不堪,自责道:“名取先生,他们…真的会那么做吗?”
“那要看我们会不会违背约定了。”名取周一神色沉郁,“先回去,你看起来真的很糟糕,别生病了,明天还要见他们呢。”
斑蹲下身,“夏目上来,我们先回去。”
夏目贵志摇了摇头,扶着他的名取周一不顾反对意见,强硬的把他架上去,“回去,别让大家担心了,我晚点去找你。”
斑托着夏目贵志,低头和名取周一说:“我有他们想知道的事情,你别去自找麻烦了,友人帐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希望你不要辜负夏目的信任。”
名取周一点点头,“去吧!”
高大的兽形妖怪踩着虚空腾飞,名取周一扶起人鱼笹舟,“你回河里去,这里不适合你,我不送了。”
人鱼笹舟点点头,又摇头,“我去找夏目。”
半山腰,魏尔伦抱着果果,“这是考验他们吗?”
兰波温和道:“是啊,总要相信一下的。”
第182章 第 182 章
182
三人走得并不快, 名取周一在式神的帮助下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的位置。
而他很快就明白过来,兰波其实有意在等他过来,对方像是猜中了他们的心思一样回眸。
停驻的背影, 衣角翻飞潇洒飘逸,长发比夜色还要深沉, 这样随性又不失优雅的男人却让名取周一感到无比沉重。
兰波收回视线,自顾自地走远了。
名取周一犹豫了一会儿, 但还是小跑了过去,“兰波先生,我能陪你走走吗?”
他没有贸然开口提起夏目贵志和友人帐的事情。
兰波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地表示, 他周身散发着不近不远的疏离感,唯有那双金绿色的眼睛可以看见点点光芒重新燃起。
金发碧眼的孩子似有所觉抬头,看了一眼他们, 又移开了目光。
远远望去,名取周一仍能感觉到果果身上恬淡宁静的出尘气质。
那怎么也不像是能和堕落神明有所关联的孩子, 恰恰是这场事故的导火索, 到底是天意弄人, 还是命运捉弄他们了一场呢?
蓝天白云,树影婆娑起舞, 走出山林深处,又见流水潺潺, 游弋着成群结队的小鱼,茂盛的水草在水中摇摆不定,大自然的气息扑面而来。
溪水顺着蜿蜒的山路流淌而下,缓缓延伸汇入江河湖海, 路的尽头一片生机盎然的稻田。
果果拉着魏尔伦走在前面,兰波和名取周一跟在后面慢悠悠地散步, 式神隐藏在阴荫下悄无声息地潜行。
名取周一从叫住兰波时就告诉自己一定镇定自若,无论对方说什么都别大惊小怪,就算是毁灭世界也要淡定地接过话茬,转移注意力不要深入思考对方的内心。
不同于以往那些影视作品,和真实案例描述的残忍无情、自私自利的反派角色,兰波这个人先是超凡的异能者,后是横滨幕后操纵者之一。
他与港口黑手党关联不断,还得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另眼相待,所结识的朋友,身边来往的人,隐藏的势力,这些没有一个简单的。
一个拥有绝对实力和坚定意志的男人,既然敢放出豪言毁灭一个国家,那么名取周一有理由相信兰波是有把握做到的。
而让兰波不惜代价也要守护的孩子,来历不明……
可远点不说,就说眼前,连高级妖怪都对他忌惮不已,甚至倒退一步妥协了,这真的是人类可以想象的存在吗?
他们已经不是单纯喜怒无常的厉害角色可以概括的了。
名取周一越想心情越差,夏目和斑的举动无疑是侵犯到了兰波心底最敏感的神经,少年已经被吓坏了,他现在肯定无法放心自己的家人。
他也不敢确定兰波的谈话一定顺利,如果对方要迁怒他人,那么他不一定能护住,至于夏目那些妖怪朋友到时候会不会帮忙,也是个未知数啊。
一路走来,名取周一观察着身边人的情绪变化,确定对方此时没有恼怒或者怨恨的情绪,犹豫再三后,他说:“兰波先生,你愿意相信我吗?”
兰波眼里只有前方说笑的孩子和青年,他毫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就算他知道身边的人已经把他当成邪恶势力也无所谓辩解。
对于名取的询问,他平静得看不出任何冷漠的痕迹,朗声道:“你来,难道是想劝我明天不要去找夏目吗?”
青年的语气称得上温和友好,和先前威胁人时压迫力满满相比显得彬彬有礼多了。
“不!”名取周一手指蜷曲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还没资格向你提那种无理的要求,只是想问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我希望生活能平静点,这点我自己清楚怎么做。”兰波轻笑道:“这本来就是个意外,的确!我的做法对你们而言太不公平了,但既然已经发生了,我就得解决问题,不然我无法安心做其他事情。”
名取周一眼眸黯淡无光地垂了下来,眉头紧锁着,“夏目是个很敏感的孩子,他总是替别人考虑太多,而忽视自己的心情。”
兰波“嗯”了一声,不予评价。
“你并不了解夏目的生活,也不了解他这个人的可贵之处。”名取周一沉声道:“父母离世,辗转多个家庭来到这里居住。”
“既要隐瞒自己能看见妖怪的秘密,还要解决妖怪带来的烦恼和痛苦,不停地和不熟悉的亲戚生活打交道,没人能明白他内心的脆弱和委屈。”
“可即便生活如此艰难,他也依旧善良勇敢,热心地帮助每一个需要照顾的存在,妖怪也好,人类也好……一个善良的少年不该受到伤害才对啊!”
兰波,道:“我不会伤害他,你放心吧。”
名取周一眸中流露着忧伤的神情,像是感同身受般难受起来。
他快步走到青年面前,拦住对方去路,表情说不出的难过,几乎是在恳求道:“兰波先生,我想拜托你不要去打扰夏目的家人,只有这一点,请务必答应我好吗?”
兰波安静下来,看着青年俊朗的脸庞爬动的黑色壁虎,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可以,你觉得什么地方适合谈话呢?我不希望有人打扰我们。”
他不会放弃对真相的追求,虽然对友人帐没有兴趣,但务必要确定那个妖怪是否会报复。
名取周一怔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果断应声道:“我知道一个安静的地方,绝对不会有外人打扰谈话。”
兰波说:“我有一个要求,你不能在现场。”
“你还真是不放心我啊!”名取周一苦笑起来,“我——”
“我的耐心有限,别让我为难,也别让夏目为你担心了。”兰波头也不移就打断了他,云淡风轻的姿态令人感到心情沉重,“他不希望你牵扯进来的,这一点你应该懂。”
名取周一让开了,他转身看了眼不远处追着蝴蝶的孩子,对方的淡金色长发熠熠生辉,活泼好动的身影和满目清新的绿色构成一幅和谐美丽的画卷。
他不该陷入其中,那样做只会让夏目更加辛苦,“要去我说的地方看看吗?”
兰波仰起脸,阳光照在白皙的皮肤上,“暂时不需要,有人需要你安慰,晚点你联系我吧!”
他拍了拍闻言一愣的青年,迈开脚步,大步离开。
果果朝着名取周一招了招手,大声告诉他,道:“名取先生!帮我问一下胖猫猫,下次见面我能不能摸摸他的毛。”
名取周一忍不住笑了起来,“好!我会转达的!”
他习惯了用笑掩饰自己内心,但也有真心实意想要高兴的心情啊!
保守秘密,不过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不要将事情复杂化了。
回到家的夏目贵志抱着膝盖,满心的惶恐不安,斑一直保持原身状态围着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安抚着少年脆弱无助的心灵。
“我不会离开你的。”斑说:“别害怕,夏目。”
夏目贵志抬起头,“我会连累他们吗?”
斑用鼻尖碰了碰他的额头,“不会,相信自己好吗,你可以保护家人,友人帐也能保护你的。”
夏目贵志摇头,焦急道:“不能告诉他们,我们答应过了。”
斑提醒道:“不泄密就行了,你可以让三筱过来暗中保护。”
夏目贵志还是无法接受,“我不能那么自私,我可以答应兰波先生的要求的。”
楼下塔子阿姨温柔地喊道:“夏目,名取先生来找你了。”脚步声咚咚地响起来。
斑快速变回三花猫的模样,他推了推夏目贵志,“别难过了,塔子会伤心的,名取那小子说不定带来了好消息呢!”
夏目贵志抬手擦了擦脸,他努力打起精神,低头发现自己一身狼狈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很是懊恼。
来不及整理,名取周一已经上楼来了,“夏目,我进来了。”
他推开门,就见少年面色惨白迎来,伸手按住对方单薄的肩膀,“我替你拒绝兰波了,把上门拜访改成了其他地方相谈,你不用担心他会伤害你的家人。”
夏目贵志眼里酸涩,嘴唇颤抖道:“谢谢!真的太感谢你了!”
斑跳着爬到名取周一的肩膀上,“你就没别的话想说了吗?”
名取周一笑了笑,他转身关上纸门,“别想太多,既来之则安之,他们都是讲道理的人,你们记得兰波说的话吗?”
夏目贵志点头,连忙答应道:“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我发誓,斑和笹舟也不会的,他们知道轻重缓急。”
“很好,不要违背诺言。”名取周一把肩上的胖猫抱在怀里,眼里闪烁着精光,看得斑顿感不妙。
斑挣扎着离开,“放开你想干嘛!”
名取周一笑道:“斑!你能牺牲自己一下吗?”
夏目贵志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喊道:“不能牺牲猫咪老师!”
斑很感动,并挠了名取周一的胳膊,对方笑道:“我说的是牺牲一下肉·体,那孩子很喜欢你,他想摸摸你,如果说能改变兰波的心意的还有谁,那么只能是对方了,你撒泼打滚求求人家吧!”
斑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道:“你在说什么!”
名取周一不顾自己的胳膊,执着地说道:“你可是夏目的保镖,牺牲一点色相不要紧的,何况对方那么好看,香香软软,谁占谁便宜可不好说哦!”
第183章 第 183 章
182
斑虽胡闹, 但没有真正伤害名取周一的意思。
只是他一举一动透着气愤的样子,在他人眼里更像是胡闹了一番后又大耍脾气的胖猫咪。
名取周一对于斑的性格早有体会,他纵容着笑起来, 继续调侃道:“啊呀~大胖猫生气了呀~我猜是嫉妒人家的美貌了,对吧!”
斑“嗷呜”一口咬住他的手指磨牙, 含糊不清道:“人类有什么漂亮的,你少血口喷妖了!”
名取周一对着哭笑不得的夏目贵志, 说:“胖猫猫不承认别人比他更受人喜欢了。”
夏目贵志从名取周一手里抱走了暴跳如雷的猫咪老师,“这个没法比较的,老师。”
而斑扭动着身体, 依旧不改暴躁脾气,朝青年说:“你才胖,我这是圆润可爱, 你懂什么啊!”
名取周一音调婉转地“哦”了一声,呵呵笑道:“这么可爱, 还这么小气, 也就斑了吧!不像那孩子又乖又懂事, 惹人心疼。”
而在他大发脾气之前,夏目贵志提前捂住了那张叭叭个不停的猫嘴, 急忙劝导道:“老师,塔子阿姨能听见的。”
他抬起头, 眼神满是无奈,看着笑而不语的青年,轻声道:“名取先生,抱歉, 你快看一下手臂有没有破皮,我给你拿碘伏洗洗。”
名取周一揉了揉手臂被咬住的地方, 他撸起袖子展示一下皮肤有点发红的小臂,“没事,斑很有分寸,不过确实太闹腾了。”
斑费劲地推开夏目贵志的手掌,压低了声音嚷嚷道:“我要挠花了你的脸,巧言令色,花花肠子……”
夏目贵志听得额头直冒虚汗,出声制止道:“老师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名取周一一脸受伤的表情,给少年使了一个委屈的眼色,忧伤道:“原来猫咪老师是这样看待我的呀,我可真难!”
斑竖起瞳孔,瞪着青年英俊的脸庞,一身短毛炸开,像是无论如何都要给扮柔弱的名取周一来一爪子的意思。
他听青年不停道:“难怪兰波会生气,老师这张嘴一点也不知道客气,”
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盯着三花猫短尾巴。
夏目贵志感觉不妙,他觉得青年没整好话,但此时介入有种引火烧身的即视感。
名取周一微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说:“家养猫咪成年了喜欢四处奔波,常常不爱回家。我听说只要给猫绝育了,它就不会乱跑。而且——对寿命也有好处。”
他看向闻言忍不住笑起来的少年,委婉表达道:“夏目,我该不该提醒一下塔子阿姨呢?”
“你这不是帮我,你得寸进尺了!名取周一!”斑扭着屁股,落到地上,发出了“咚”地一声。
身边人能从猫瞳里看到了愤愤不平的眼神,而夏目贵志忍不住笑了出来,青年致力让妖怪吃瘪的行为的确搞笑。
名取周一心里也跟着轻快起来,正了正表情,声音柔和清晰道:“斑,不开玩笑了。你快收敛一下易怒的性格吧!”
“我可是在帮你解决问题呢!”他蹲下来,伸手要摸一摸三花猫胖乎乎的脑袋,笑道:“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经过这么一闹,夏目贵志心里的阴影面积缩小一半。而心理压力减少,面色也跟着红润起来了。
提到难题,他嘴角上扬的笑容又渐渐消失,神色困惑地望向青年,“兰波先生不像是会改变心意的人,这样做真的能有用吗?”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就不会呢,他又不是魔鬼。”名取周一抬起眸子,“赌赢了稳赚不赔,即使没有达成目的,也能拉近距离缓和紧张的关系。”
斑心里吐槽:那是比魔鬼还惹人讨厌的男人。
夏目贵志垂着眸子,入目是猫咪老师敦实的身形,“老师能帮帮我吗?”
斑拍开名取周一的手,纵身一跃跳到他的脑袋上,“我牺牲自己的美色,难道一点好处都没有吗?你们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他也不瞎,看出少年心中郁气舒散了许多,比起自己不得其要的言语关怀,果然还是同伴的安慰更适合。
“仙台的毛豆奶油大福。”名取周一淡定从容,报出甜点拿下斑。
和善而又真诚的目光注视着斑幽深的眼睛,看起来不肯放弃一丝可能,也恰恰证明他多想帮助夏目贵志。
夏目贵志皱着眉头,沉下心来平复自己混乱的思绪,他定神说:“名取先生,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接下来让我自己面对吧!”
名取周一站起身来,斑也从他脑袋上跳了下去,又是一声“咚”,重量可观啊。
名取周一神色温和,目光聚焦在少年身上,“兰波不许我在现场,这场谈话最终还是要你自己面对,那时候能为你分担压力的只有斑了。”
“我难道不可以保护夏目吗?”斑对他这种无可奈何的态度很不爽,反驳道:“名取周一,你太小看我了!”
名取周一置若罔闻,由他说完后,停顿片刻后,接着说道:“妖怪的性格很容易受到刺激,沉不住气的时候你给他脑袋来一下就能清醒过来。”
斑蹲着打名取周一的小腿,“我现在就打死你,臭小子!”
名取周一不为所动,沉声道:“夏目,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只能看你随机应变的能力了。”
他伸手搭在少年单薄的肩膀上,想了想,眼睛亮了一下,又笑道:“真的应付不了,你就当着他们的面打电话给我,谈话内容不提及那些隐秘,我还是可以说几句话调节一下气氛的。”
斑哼了一声,收起胖墩墩的爪子,“算你讲义气,这时候倒是靠谱多了。”
夏目贵志从青年凝重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担忧之情,而斑此刻的心情也牵动着他内心深处,视线在一人一妖身上徘徊。
“名取先生我不怕的,你放心交给我自己处理吧!”他对名取周一感激不尽,“告诉我明天要去的地方在哪里,好吗?”
名取周一用鼓励的口吻说:“你一直都很优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化解矛盾。”
他侧目看了眼悄悄关心着少年的斑,“不过再此之前,我还是希望斑能够服个软,先去道歉一下,最好能让那孩子满足一下。”
斑一见青年望向自己就扭过脸,心虽然不满,但还是答应道:“我知道怎么做,不会让夏目陷入危险的,不就是哄一个小屁孩吗!”
家中的女主人听着楼上热闹的动静,脸上浮现出温柔的表情,自家孩子能够结交到更多朋友是非常高兴的事情,何况名取周一还是一个优秀的青年,值得期待。
塔子擦了擦手,端着一盘新鲜水果从厨房里出来往楼上走去。
名取周一正和夏目贵志和斑交代着有关兰波的注意事。
兰波等人是法国人,但绝不是轻浮的人,更不是轻易食言的人,只要事情在可控范围一切好商量……
无论三人多么凶残,该面对的还是无法逃避现实,而名取周一尽自己所能帮助夏目贵志,他不探究友人帐,等少年愿意开口的时候。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对话不经意转换成学校的趣事,塔子带着柔软的声音隔着纸门飘进房间,“夏目,名取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夏目贵志按住名取周一的手,赶忙站起来了,他快步去打开门,“塔子阿姨,我来吧,麻烦你了。”
少年接过手中托盘时,塔子脸上的笑容凝了下来,她说:“夏目,你脸色好差,着凉了吗?”
她抬手轻松抚摸着少年冷凉的额头,一脸担忧道:“身体不舒服可不能忍,知道吗?”
覆在额头的温热手掌令夏目贵志感到温暖,一动不动地接受着家人的关怀触碰,“塔子阿姨,我没事。”
“虽然没发烧,但还是要注意身体健康啊!我去煮点红糖姜茶给你喝。”塔子阿姨看了眼打开的窗户,“把窗户关上吧,家里的温度比外面要低很多,这个天气还是很容易感冒的。”
名取周一起身去关窗,歉然道:“我果然不够细心,居然没留意到这个。”
塔子笑了笑,柔声细语询问道:“夏目,名取君,中午想吃点什么吗?”
名取周一摆了摆手,“冒昧而来已经很打扰你们了,午饭依照你们平常的习惯安排就好,我很喜欢塔子夫人的食物。”
夏目贵志点点头,塔子看了眼他们,温柔体贴地照顾着他们的情绪,“那我去准备了,你们聊,等会喝点姜茶。”
塔子走后,夏目贵志放下托盘,“又让塔子阿姨担忧了。”
名取周一吃了颗葡萄,说:“有人在乎可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斑自己捡了一块桃子吧唧吧唧吃着,“夏目的身体太脆弱了,要多吃点东西。”
夏目贵志点点头,“我以后一定多多锻炼身体。”
*
下午时分,兰波带着魏尔伦和果果开车去了海边,三人坐在岸边,日光晒得人浑身发热。
而遥望海面,燥热的心也自然平静下来,即使就这么简单坐着,也不觉得无聊。
身处这样宁静的环境,兰波不禁感叹:“巴黎虽繁华似锦,却看不到这样波光粼粼的大海。”
魏尔伦侧目而视,笑道:“你想回去看看吗?”
“悄悄回去一下,没人知道的。”果果看了眼远方滑翔的海鸟,“不过得先回横滨一趟,我有点想中也了。”
兰波答应道:“好吧,不过回巴黎还是算了,那边已经很乱了,我们就不要去增加压力了。”
魏尔伦伸手抚过丝滑柔软的长发,“夏天要来了,下个月去外面走走吧,日本没什么意思的地方。”
果果往后一仰,伸手挡了挡阳光,蓝色的眼睛清澈透亮,像是海蓝宝石一样美丽,而魏尔伦的手托着他的背,防止他躺下去。
清爽的风拂面而过,带来大海的味道,安逸度日的时候总会想起过去的波澜。
兰波偶尔回忆从前,魏尔伦带笑回应他。
“想睡觉了。”果果靠着魏尔伦的肩膀,倦意翻涌,他打了个哈欠。
魏尔伦一脸温柔的表情,“谁让你中午没睡呢?”
他揽着孩子的肩膀,抱起来就往回走。
兰波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送你们回去,等会去找名取周一,他刚才给我发信息了。”
“名取周一,他一个人吗?”果果支棱起脑袋,打起精神来问道。
兰波说:“还有胖猫猫。”
说到这个,果果就不那么困了,他揉了揉脸,“我也要去。”
魏尔伦淡淡道:“就那么喜欢吗?”
果果搂着他脖子,“喜欢,斑看起来好软,他还会飞!”
他眼里闪烁着光芒,精致的五官也更加鲜活生动,轻声笑道:“要是能趴一下,一定很幸福,好羡慕夏目啊!”
“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兰波忍不住笑了起来。
魏尔伦无奈了:“我们也能飞。”
果果温柔地说:“不一样的,那可是好大一只毛茸茸。”
第184章 第 184 章
183
名取周一提供的地方稍微有点偏僻, 轿车沿着公路行驶至山林路口,山中水泥路弯弯绕绕,兰波看着无人问津的路况, 还是选择减速行驶。
坐落半山腰的古朴庭院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清晰,把车停在花岗石铺的广场上, 兰波看了眼后座,解开安全带, “应该就是这里来,我先去看看。”
魏尔伦点点头,他单手扶着半梦半醒的孩子, 也不急着下车转转。
白墙黑瓦映入兰波的眼帘,他视线一动便瞧见了敞开着的深褐色木门,门前还挂着黄纸圆灯笼, 门内似乎空无一人。
环顾四周,幽雅静谧的环境很放松度假, 兰波看了眼定位确定没有找错位置, 他拨打名取周一的号码, 嘟嘟声响了起来。
片刻后就接通了,“我马上出来。”名取周一磁性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带上了很强的噪音, 还没说几句很快挂断了。
兰波看了眼手机显示的微弱信号,他转身回到停车位置, 拉开后座车门,“名取周一等会儿就来,你们下来活动一下,这里的空气很清新宜人。”
果果打了个哈欠, 揉着眼睛下了车。
魏尔伦打量着四周,兰波从口袋里拿出一支装了红色液体的试管, 拔出塞子,指腹堵在试管口。
鲜红的颜体顺着玻璃管倒转粘在兰波的手指上,他伸手往魏尔伦脸上凑去,轻轻抹了一下对方的眼角,然后又重复操作,在自己眼角抹上一尾红影。
互相看了眼彼此,确保万无一失后,兰波收起了试管,小小的玻璃管里还有一点残留。
果果拍了拍脸,看了眼两人的模样,心里觉得一阵好笑。
他刚睡醒,声音还有些软乎,道:“要是波德莱尔知道我的血还有这么强的作用,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我送进实验室里去检查个究竟的吧?”
兰波用湿巾擦着手指,不禁笑道:“你是我们的秘密武器,我们才不会告诉老师呢!”
睡了一路,系紧了的发带也松松垮垮地垂着了,见状,魏尔伦慢条斯理地帮果果重新理了理头发。
不过多时,名取周一从门里走了出来,“你们怎么不进去啊?”
他还是穿着上午那身休闲运动服,头上没有戴帽子,脱了外套,撸起袖子,裤子上有些灰尘。
兰波发现名取周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心里猜测他可能在整理房间,“这是你家吗?”
名取周一擦了一下脸上的汗,说:“我很久以前购置的房子,平时不怎么用,忽然想起来发现有几间屋子漏水了,正在打扫卫生呢!”
“跟我进去看看怎么样,就当放松心情好了。”他招呼着三人进屋去,边走边说补充道:“这里没有安监控,庭院也很大,非常适合谈话。”
兰波没有意见,魏尔伦牵着果果的手,果果问:“斑呢?”
名取周一一听觉得很有戏,“他在院子里睡觉,你随时可以去和他玩。”
果果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融化了,“谢谢名取先生。”
名取周一摆摆手,“主要是斑自己也想通了,他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你们了,只是太要面子不好意思认错。”
兰波搭话道:“名取君你还在拍戏吗?”
“暂时没有工作,休假回来看看夏目。”名取周一说:“过几天又得回东京了,你们下个旅游城市有确定下来吗?”
兰波淡淡道:“还没有,不过早晚要回横滨的。”
他不会说什么时候回去,至于对方是否改变主意随他去了。
回去干什么,那是兰波的事情,名取周一无权过问。
他不会继续追问下去,自然也不想越陷越深。
——横滨鱼龙混杂,普通人能不沾惹,就最好不要沾上。
日式的枯山水庭院常常用白砂石子代替流水,即使点缀着各种绿植,也从内而外给人一种寂寥的氛围。
而名取周一购置的这套房却舍弃了砂石和假山,用青草铺地,青色石砖做路引石,硕大的绣球花一丛一丛地盛开起来,而靠墙一圈种了很多爬墙月季,即使过了繁盛的春季,也还盛开着一面巨大的花墙。
大面积的绿化覆盖率让空旷的庭院多了许多生机勃勃的景象,从长廊走来的人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花香,院中央有一个小亭子,里面摆着一套石桌椅,不远处立着一架红木秋千。
朱红秋千上躺着一只胖乎乎的三花猫,风一吹,摇曳的花抖落花瓣飘在身边。
果果松开了魏尔伦的手,小跑过去,魏尔伦和兰波对视一眼无奈笑了。
名取周一得意道:“这座房子能让我满意的地方除了安静没人打扰之外,就是它的庭院特别大。”
魏尔伦和兰波也不由得想到别墅里的花园,他们出来这么久,家里全交给中原中也,也不知道中也有没有忘记浇水或者浇水过头了。
果果在秋千面前停下脚步,他弯腰说:“斑,你是来踩点的吗?”
斑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它伸了个懒腰,抖了抖毛,那胖墩墩的模样真的令果果心都软化了。
斑撇了撇嘴,“你说呢?”
“那就是了。”果果可还记得他警惕自己的模样,但心里更多的还是摸摸猫咪脑袋的想法,“我想摸摸你。”
斑扫了眼长廊那边说话的三人,他挪了挪位置,“坐吧,我不介意和你挤一挤。”
一个会喜欢动物的孩子能坏到哪去,坏家伙是那两个,特别是那个黑色头发的男人,这可怜的堕神真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果果欣然接受,他才不要挤一挤,直接端起斑抱在怀里,转身就坐在秋千上,脚尖抵住青草地,小幅度地荡啊荡。
稚嫩而温柔的声音轻快地回荡道:“斑,你可真软,平时……掉毛吗?”
“我是妖怪,妖怪怎么会掉毛呢!”斑懒得挣扎,比起蹭啊蹭的少女,这根本不算什么事,但他还是要为自己正名一下的。
果果脸上漾开笑容,他轻柔地抚摸着斑的背,“我之前也有只不掉毛的宠物,不过它没什么良心跑了,现在去哪了都不知道。”
斑惊讶道:“你还养妖怪?”
果果摇摇头,说:“不是妖怪,但也算是怪物。”
这话说得很惊悚了,斑觉得自己被惦记上了,“我不是宠物,我是妖怪。”
他可不会离开夏目,威胁也不行的。
果果随性地回答道:“知道,你是自由的妖怪,山里的精灵,夏目的守护者。”
斑愣了一下,讷讷地听着头顶传来的声音继续道:“我们没有恶意的,你也别太紧张了。”
斑抖了抖耳朵,弱弱地说:“你是你,他们是他们,谁知道呢?”
阳光微醺,清爽舒适的风拂过脸颊带来一阵清新的花香,飘零的花瓣洒在金发孩子周围,偶尔会落到发丝上,肩膀上,怀抱里……可随着秋千一晃一晃,娇嫩的花瓣又抖了下去。
长廊上三人的注意力始终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兰波举起手机拍下这一幕,魏尔伦笑得很温柔。
第二日,斑化作原形带着夏目贵志来到庭院落下,而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夏目贵志看着满墙月季怔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有些无措,斑没有变回三花猫的模样,站在他身前挡住视线。
果果走了过来,对少年柔声说道:“去喝杯茶吧。”
夏目贵志乖巧地点点头,“老师,你照顾一下他,我和兰波先生聊聊。”他绕开斑走向凉亭,青年们态度温和。
而果果上手抚摸着斑的毛发,他哼了一下却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紧盯着少年的背影。
果果兴致勃勃地说:“我能埋进去吗?”
斑疑惑,“什么?”
下一秒,他就知道是什么了。
趁着斑来不及反应,果果直接扑在毛茸茸的背上,暖乎乎的热量透过毛发渗透出来,像棉花一样柔软的触感让他喃喃自语道:“好软,而且还有股太阳的味道。”
夏目贵志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兰波和魏尔伦脸上浮现的笑容时,顿了顿回头看了眼斑的遭遇。
他扑哧笑了一下,忍住不笑才重新迈步过去。
厚厚的毛包裹着了幼小纤细的孩子,斑的胡子在抖,眼角抽搐,他忍了又忍,蹭得一下站了起来,后退两步,不满地嚷嚷道:“不可以了!”
果果不死心,仰着小脸,委屈道:“不可以吗?”反问斑拒绝自己的眼神像是小鹿一样干净。
妖怪也是视觉生灵,禁不住这么撒娇的。
那双扑闪扑闪的蓝眼睛直接击碎斑最深的防御,他抬爪摸了摸脸,又重新趴了下去,“随便你吧!不过不可以揪我的毛。”
果果快步扑在毛茸茸的身上,“斑你太好了,我回头买好多好多的零食给你怎么样!”
水灵灵的眼睛慢慢弯成月牙儿,脸上的笑容让人感觉格外美好。
斑无可奈何道:“别再来找我麻烦就好……最好赶紧离开。”
他瞪了眼凉亭里吃东西看热闹的三人,心里哀悼自己怎么又成了保姆了。
兰波给夏目贵志倒了一杯茶,“放轻松。”
夏目贵志接过茶,谨慎地说:“兰波先生,你能直接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吗?”
兰波抬眸,笑道:“让你的妖怪朋友帮我找个人。”
魏尔伦观察着他的反应,“准确来说不是人。”
夏目贵志觉得很麻烦,他眉头皱起,神色为难地拒绝道:“我只能代表个人答应你们。”
斑耳目灵敏,他问趴在自己身上的孩子,“你们找什么?”
果果抬起头,糯糯软软地对他说:“一个头上有疤的人,他有很多模样,但疤痕不会消失,你见过吗。”
他在自己额头上画了画那疤痕的形状,憨厚可爱得很。
斑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朝凉亭喊道:“我告诉你们他在哪里,就能扯平恩怨吗?”
“当然可以!”魏尔伦站起身来,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们还会重金酬谢你们。”
“没有别的事了吗?”斑又问。
兰波抿了一口热茶,说:“你所知道有关堕神的一切全部告诉我们。”
他定定地凝视着夏目贵志,“你们的命换两份情报,答应吗?”
果果嘀咕道:“都说了我不是堕神啦。”
斑深深地看着他,“我答应你们。”
夏目贵志无法回答,斑已经答应了,而且看起来这两个条件也不算什么难事,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事情会不会不是那么简单。
第185章 第 185 章
185
有了斑的肯定, 兰波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来说:“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的谈话时间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云淡风轻的微笑,微垂着深邃眼眸, 视线转向亲友的位置。
“那就交给你了。”魏尔伦点点头,抬脚走向斑, 轻声呼唤道:“果果,你睡着了吗?”
不太理解他们想法的夏目贵志看着他们的举动微微愣神了, 很快他就鼓起勇气,询问道:“兰波先生……你要做什么吗?”
清秀的脸庞写满了困惑,眼眸交织着浓浓的担忧情绪。
兰波态度和善地说道:“夏目, 我想和斑单独聊聊,你和他们去外面玩会吧。”
斑听得一字不落,这倒正合他意, 抬高音量催促道:“夏目,按他们说的来, 这本来不该牵扯到你的。”
夏目贵志纠结片刻后, 沉吟不语地看向兰波, 固执得让人感到心疼。
一旁的兰波没因此改变想法,温和地笑道:“夏目, 斑是为你着想才这样说的,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有些秘密点到为止。”
无能为力的感觉袭上心头,夏目贵志握紧了手指,“老师性格着急,他要是说话重了, 你别当真。”
“好,去外面等会儿, 晚点你们就能回家了。”看着少年落寞的眼神,兰波好心劝了几句,“你身为人类,本就不该与妖怪牵扯太深,但既然已经结缘,那就好好珍惜相处的时光,妖怪的一生太寂寞了,而人类的一生又太短暂了,时间对双方而言的确不公平。”
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在脑海里回荡着,夏目贵志心有所感似的转过脸。
他正巧对上了不远处斑的眼睛,千言万语最后汇聚成不可言传的复杂情绪。
双方达成一致,斑也错开了与少年对视,低头道:“大人说话,小孩子一边玩,知道吗?”
果果留恋着这份柔软的触感,不想动弹,弱弱地驳回:“我是当事人,我可以听。”
走近而来的魏尔伦伸出双手,弯腰将扑在斑背上的孩子拽了出来,并抱在怀里。
他一边将头上沾的毛拿下,一边说道:“果果,我们出去玩一下。”
云雾弥漫笼罩着斑的身影,高大俊俏的白狼妖怪在几人面前化作一名模样清丽的女学生,五官和夏目贵志像极了一个人。
果果被这场魔术似的变形术惊讶到了,“好像夏目啊!”
斑抬手抖落垂在肩膀道长发,“这可是夏目外婆年轻时候的模样,我得坐着谈。”
魏尔伦和兰波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斑,对他又多了个新标签——不正经的妖怪。
以为是猫妖,结果是犬系妖怪,以为是犬系妖怪,结果能变成人类少女,很怪哦。
看着大步走来的年轻外婆,夏目贵志扶额叹气,“我外婆可不会这么大大咧咧。”
而斑选择性忽视,走到凉亭拍了拍他的肩膀,“交给我好了,玩去吧!”一副说教小孩的语调。
夏目贵志知道纠正没有,叮嘱几句:“别发脾气了。”
斑推了推他,“走吧!我又不是没有分寸。”
趴在魏尔伦肩膀上的果果和兰波挥手告别,小脸上挂着闷闷不乐的表情,嘟囔道:“都说了不是堕神啦!”
魏尔伦轻笑:“好了,反正是他眼神不好。”
“你信我就对了。”果果玩着魏尔伦的头发,辫子编得又快又稳,他心里始终不觉得自己是堕神。
魏尔伦随果果折腾,“我当然信你了。”一脸温柔的表情。
三人在长廊穿行,跟在他们身后的夏目贵志将小孩顽皮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两人之间温馨和谐的氛围令他不好意思开口说话。
另外夏目贵志也不知道青年的名字和身份,无从谈起,只能祈祷他们不要出尔反尔。
不然打起来也打不过,最后又焦头烂额了。
另一边,只剩下兰波和斑的庭院变得安静下来,原先有些顾忌夏目贵志而不便透露的话,也方便说出口了。
兰波倒了杯热茶放在石桌,“坐吧。”
斑也不客气。
兰波看着傲气十足的少女跷着二郎腿的姿势,略微有些不适,出声提醒道:“把腿放下去,你好歹穿着裙子。”
“我喜欢。”斑双手抱胸,自信满满道:“再说,这很重要吗?”
“就算讨厌我,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兰波扫了眼桀骜不驯的少女,指出问题。
他指尖轻轻地点了点冰冷的桌面,淡淡道:“你用的可是夏目外婆的样貌,注意形象是对逝者的尊重。”
斑挑了一下眉,“你没见过玲子,又怎么知道她平时是什么样的性格。”
言外之意就是,夏目贵志的外婆——夏目玲子,其实就是个拽得不行的人,只是夏目贵志不知道。
兰波无言以对,他的确没有见过夏目玲子,妥协了下来,懒得争执这个事,“好吧,不过你为什么要变成她的模样。”
斑对于变身的理由避而不谈,他放下跷着的二郎腿,抬头挺胸,一脸骄傲地笑道:“我乐意,你管不着!”
斑认识的夏目玲子永远天不怕地不怕,无论对面是人,还是妖怪,又或者是神,她都能一视同仁,恣意洒脱,无所畏惧。
他是妖怪不在乎男女性别,只看喜欢。
兰波指尖微顿,他也笑了,感怀道:“没想到你还是一只重情重义的妖怪。”
不待斑辩解几句,兰波就转移话题,道:“说说你知道的东西吧。”
斑慢慢冷了脸,俏丽的容颜多了许多漠然的感觉,“堕神……这可真是久远的记忆了。”
兰波问:“多久了。”
斑沉思状地说道:“千年了吧,得好好想想,毕竟也是伤心的事情。”
“我以为不会再有那样的神出现了才对……不合群的神。”他端起茶杯在手中把玩着,也不喝就看着,目光所及皆是幻影般的画面,“也是身不由己的……神啊。”
意味不明的话停停顿顿,兰波心里虽有想法,但暂时没有追问,等着他从中说出点有用的消息。
斑神色平静回忆着曾经,细长指尖的寒气沁入了杯中的热茶,茶香凝固,白雾消散,仰起头一饮而尽,就像是在喝一杯烈酒那样悲壮。
他抬起浅褐色眸子,冷冷清清道:“我能告诉你的也不多,知不知道都不一定能改变他的结局,你确定还想听吗?”
兰波笑了一下,坚定有力地答应道:“说。”
斑也将自己千年前所见所闻娓娓讲述出来,兰波不动声色地听着。
千年前,妖魔鬼怪横行,神明亦如是,而如今万物繁盛,却不见真神庇佑苍生。
这并不是说神就不存在了?
神遵从天意隐世不出,不再眷顾人间了,人的事情由人来决定,神的事天决定。
堕神不常见,是因为他们以一己之力挑动了命运本身,具体做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或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了,也想不明白错了什么。
斑遇见过一位不同寻常的人,他跟着对方修行了十几年,也是他告诉了自己有关这个世界的一部分秘密,而那个人就是刚开始轮回的神明。
之后,斑在人海里寻找了他很多很多年,因为他的灵魂是那么的特别,被打上了印记。
他见证了对方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直到彻底消失不见了,那时候他也就想是不是回到天上做回神该做的事情去了,毕竟对方自己也是那么说的。
“妄图更改天命……”斑叹息,“可什么是天命呢?”
他抬头望着眼前的青年,“那家伙说的话很难理解啊!直到我看见了你们俩,好像又明白了一点,但也更糊涂了。”
斑喃喃自语说:“说不清楚啊,天道想做什么只有它自己知道。”
兰波要找的那个男人,斑见过几回,但那时候谁又在乎谁呢!多的是奇葩。
如今想找到恐怕要花费很多时间。
谈话内容并不多,说起来却玄之又玄,像是胡说八道,可斑却信誓旦旦他绝对不会认错的,毕竟天道的印记。
兰波听得云里雾里,皱眉道:“听起来可不现实,我都不知道该问你点什么了。”
斑挥挥手:“你是人,你也没见过神,我也没见过高天原,这很正常。”
他有神格,却不成神,所以是妖怪。
兰波半晌没有开口,他想了很多,心里没有头绪,“为什么说看见我们就懂了一点。”
斑哼哼地说:“感觉,你不懂的。”
兰波微眯着眼睛,犀利地指出问题关键,“命运吗?”
斑愣了一下,开口说:“问问你自己吧,你真的觉得没有问题吗?如果没问题又何必在意我说的话。”
“轮回转世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他继续补充道:“那孩子难道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吗?”
兰波心事重重,但面上依旧不露声色,“照你的意思,堕神就是要重新变成神明了,那不见得是坏事吧。”
斑笑了,他拍着石桌,轻蔑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质问道:“你觉得做神是好事吗?”
兰波说不出好和不好,“做人也不见得轻松。”
斑站起身,走来走去,重复道:“说不清的!说不清的!”
他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像是痛恨着什么似的,“只是不再是自己了而已,对吧!”
兰波答不上来。
斑咬牙切齿地说:“一切都是命!你早晚会明白的,这件事结束你们不要再来找夏目了。”
兰波没有点头,转而说:“你先完成我们的约定再说吧!”
斑扭过脸,“我会的,答应的事情自然不会违背,不过你到底想干吗?”
第186章 第 186 章
186
——想要做什么吗?
这个问题, 兰波不想回答,也无法回答,因为他现在面对的本来就是一个隐藏在迷雾深处的巨大谜团。
斑见青年不松口, 眼中情绪更加激动了,只是不再盯着他看了, 清脆的声音夹杂着嘲讽的气息,缓缓道“人类终究还是人类, 不管过去多少年都是一个模样。”
兰波心如止水,他端起水壶给斑重新倒了一杯茶,“世间万物不都是自私地活着吗, 没必要厚此薄彼地评价哪个更好。”
斑冷笑道:“可我从没见过哪个族群能像人类这样贪婪又无耻地侵占每一个角落。”
兰波淡淡道:“活着本来就是一件很无耻的事。”
“别把你的喜恶发泄到我面前了,那样很不礼貌。”他瞥了眼眉心蹙着一团糟糕情绪的斑,选择性转移话题, “你知道加茂家百多年前作恶多端的加茂宪伦吗?”
斑烦躁得厉害,语气不善道:“不知道。”
眼前人油盐不进的态度, 令他不得不压抑自己内心的冲动, 克制自己的情绪。
兰波没有情绪波动的目光垂落在杯中漂浮的绿叶上, “不知道就算了,不过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帮我找到那个人呢?”
斑沉默了片刻, 硬气道:“用不着你管,说了帮你找, 我就一定帮你。”
“哦,那你打算找多久?”兰波站起身来,他走到女学生模样的斑面前,“我是人类, 最多再活个几十年,而你是妖怪, 随便睡一觉起来,眨眼就过去百年来。”
听明白他意思的斑不耐烦道:“在你死前,我肯定能找到他的。”
兰波神色平静,但言语已经严厉起来,“斑,不要给我打马虎眼,我要一个确切的期限。”
青年身材高大,站在少女面前,足足高了一个头,即使他没有可以释放压力,也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势。
斑退后了两步拉开距离,“20年,起码要这么久。”
“然后呢?”兰波追问道:“你怎么找,是你自己找,还是让其他妖怪帮你一起找……你有想过我为什么要找他吗?”
斑闻言不悦道:“我只是帮你找人,其他的管不了那么多。”
兰波失望地俯视着斑闪躲的模样,“如果是这样我还不如自己找来得快,起码不会打草惊蛇耽误时间。”
“那我不找了!反正你这个人也不相信我!”斑双手叉腰,仰着头,横眉冷对望着他,不满道:“换个条件吧!”
兰波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一开始也不指望妖怪能办成事,但看到你这个德行,还是得佩服一下夏目贵志的耐心,他明明自己过得也不容易了,却还要照顾身边的妖怪。”
斑骂道:“我去你大爷的!”
兰波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道:“我家孩子的确有很多奇怪的毛病,结合你说的话,轮回转世也不无道理,你有没有压制前世记忆苏醒的方法呢?”眸中流露着忧伤的神情,全是真情流露。
随着他话音落下,斑脸上怒冲冲的表情也渐渐消失不见了,呼吸声兀自凝滞起来。
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瞧面前男人的眼睛,试图看出他心中所想。
——兰波到底是多狂妄自大,才能认为人类可以左右上天安排的命运。
而兰波何尝不知自己的迷茫,但凡有一线可能,他也不会让黑之十二号的悲剧重演。
他不避不让,由妖怪打量下去看个究竟,下辈子的事情他无法控制,但这辈子的幸福怎么也要守护住了。
想到这里,兰波心里也多了几分狠心。
人生百年,他今年还没到三十岁,正值壮年,还有很长的时间陪同魏尔伦和果果探秘这个世界,死后大不了就用【彩画集】异能化自己的尸体。
而斑是妖怪,再过百年兰波想拿捏他也依旧轻松。
要是果果真如他所说,那他就绑架了斑,找寻一个破解的办法。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的安静,莫名有点怜悯人的斑心里打了个激灵,立刻狐疑了起来。
他心想周围也没有僧侣经过,怎么感觉毛毛的不安起来了,左思右想觉得眼前的青年嫌疑最大,估计又暗自下手做了什么。
斑的目光顿时变得一言难尽了,上一秒可怜对方,下一秒提醒自己别又着了他的道。
“心灵蒙尘,执念未断。”他心不在焉地说:“连他自己都在努力记起前尘往事,你却要他做一个糊里糊涂的人……你的做法,我实在无法理解。”
一瞬间,兰波被他的话击中要害,无力反驳。可他有不得已而为之的恐慌——害怕果果离开这个世界。
一想到果果下坠时决绝地放弃一切的眼神,就像是有人拿着锤子在砸兰波的心,沉痛不已又不知所措。
他知道这不公平,可一旦软了心就有可能保不住将来,不得不铁石心肠起来。
“他想起多少都是他自己决定的,外人无法干预。”斑不晓得他心里到底如何被针扎,只是告诉他一个落定的事实,“我劝你不要太执着下去,人生该怎么过,就接着往下走。”
兰波嘴角浮起嘲弄的笑意,“你这不是劝我,而是劝你自己放下。”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人,我很贪心的。”他长叹一口气了,抬眸凝视着斑凝涩的脸庞,“那个人我也不要你找来,我自己慢慢找,你记得自己欠我一件事没做吧。”
“好。”斑答应道。
他其实也无所谓兰波要做让他什么,这只是个口头约定,如果对方没有找他,或者说他回归天地了,那么约定自然不作数了。
从始至终就是斑和兰波的拉扯,这样也牵扯不到其他人。
另一边,魏尔伦和果果带着夏目贵志去了名取周一收拾出来的客厅,客厅中央的大屏幕里正放着1名取周一搜罗的影碟,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去玩。
魏尔伦泡了一壶花茶过来,茉莉花清香扑鼻,配合黄油曲奇和茶果子刚刚解腻。
夏目贵志看着桌前摆放的点心没有任何食欲,他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无礼,勉强吃了几口,但也是食不知味,心全部在这里了。
那忧心忡忡的模样,谁看了都觉得少年实在孤单无依、可怜柔弱。倒是显得旁边吃得津津有味的果果多了几分无忧无虑的幸福感觉。
魏尔伦拿了一本讲剪裁的书在看,他不是多话会安慰外人的性格,何况少年忧心不在此,说什么都没意义,反而让人更不自在。
果果吃了小半点心,又喝了好几杯花茶,神色餍足地靠着椅背晃悠小腿,“夏目和名取先生关系很好,未来也会成为除妖师吗?”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夏目贵志从自己思绪深处惊醒,迷茫道:“我没有那么长远的打算。”
魏尔伦看了眼他,又垂下了视线,他从桌上抽了条湿巾递给果果擦手。
果果接过抹了抹嘴角的点心碎屑,神色自然地和少年说话:“你知道妖怪怎么看你的吗?”
夏目贵志神色一愣,他不知如何开口。
“那你为什么要把妖怪的名字还给他们?”果果擦干净了手指,把湿巾团成一团,轻轻一投就扔进了垃圾桶中。
望着那双清澈见底的天蓝色眼睛,夏目贵志的心忽然就安静了,他迟疑地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青年,微微放松下来,说道:“名字对妖怪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我外婆已经离开人世了,而她和妖怪的羁绊自然不能成为束缚妖怪的障碍,我有能力也有义务让他们拿回自己的东西。”
果果托着腮,讲了一句扎心的话,“妖怪不一定会感激你的付出,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夏目贵志了然一笑,“我只是想让外婆的妖怪朋友得到解脱。”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归还名字的妖怪是什么样的。”魏尔伦磁性的声音忽地落下,轻柔而不失优雅,修长白皙的手指抚着书边,好像无心发问一样冷淡。
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善良的,应该说大部分妖怪都讨厌人类,他们仍然是不受法律法规、世俗道德所约束行为的危险生灵。
——何况妖怪还会说谎,知道报复。
夏目贵志作为备受妖怪折磨的人类,他至今为止还是个未成年学生,他真的明白自己做的一切有什么后果吗?
这个问题夏目贵志本人也想过很多次,他不是没见过反悔变脸的妖怪,但只是偶然会有个例,每次变故都被解决了,妖怪也被斑警告过了,讨厌人的妖怪一般会远离人类社会,而招惹是非的也有除妖师整治。
可有人指出问题所在后,夏目贵志还是心绪不宁了,他变得有些不自信道:“我不能一直让妖怪执着下去,那些来找外婆的妖怪本来也是自由的,我作为外婆的亲属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的理由。”
“理解。”魏尔伦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你比你的外婆要有责任感多了。”
果果托腮的手指按着脸颊的软肉,他说了自己所见的事实,“夏目,你的心已经偏向妖怪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夏目贵志喉咙一紧,“可我是人类,除非必要我不会和妖怪接触。”
果果歪着脑袋,语调悠悠地说道:“可你已经愈陷愈深了。知道友人帐的不止是妖怪,还有人,你的举动,以及你和妖怪之间形同伙伴,而非主仆式神的平等地位……少年!”
夏目贵志一惊,定定地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眸,自己还是不够成熟稳重,不然怎么会被一个孩子左右了心神。
“太诚实了,可不是件好事。”果果捻起一块糕点,慢条斯理道:“你要面对的不止是一两只可能捣乱的妖怪,还有利欲熏心的人类,光是除妖师协会就要知道这些,就能给你贴上一个大大的标签。何况是咒监会、异能管理局,以及其他邪·教组织。”
此话一出,夏目贵志愕然呆住,一时没了反应。
他不是中二的学生,脑子也不痴呆,虽然行事很单纯,没有那么多罗罗框框的约束,但大人的世界的确充满了争斗和言语审判。
“你别想太多了,我们可不是在指责你的行为是对还是错。”魏尔伦翻动书页,沙沙声混合其中,“看在你是个好人的份上,随口提醒你一下。”
夏目贵志点点头,收下这份沉重的好意,“谢谢,我会认真思考自己未来的选择的。”
果果轻声细语安慰道:“其实没那么复杂,只要你强大起来,别人也就拿你没辙了。”
他咬住和果子的花瓣,声音变得含糊不清起来,但那吃东西的模样却可爱得不像话了。
第187章 第 187 章
187
兰波和斑来找他们时, 夏目贵志面色沉重却不自知,而斑作为他的保镖自然不愿意让夏目继续和这些危险的家伙共处一室。
斑高声招呼道:“夏目,我们走吧, 顺便去买羊羹吧。”
夏目贵志看向踱步走来的黑发青年,“兰波先生。”
“名取周一等会儿会过来, 你们可以等一等他。”兰波走到魏尔伦身边,看了眼他手里的书, 脸上浮现柔和的笑意。
视线一转,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乖巧可爱的孩子,“没什么事, 我们就回去吧。”
夏目贵志见他们要走,起身弯了下腰,拜托道:“兰波先生可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
“夏目!”斑震惊地看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吗?”
魏尔伦拉着果果的手往外面走去,兰波笑了一下, 递给夏目贵志一张名片, “我不建议你找我, 但如果你有不得已的需要,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解决一下。”
“谢谢。”夏目贵志接过名片后, 紧紧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直到三人消失在眼前, 他才叹了一口气。
斑双手交叉抱胸,冷冷道:“你又忘了我说的话了。”
夏目贵志摇头,他握住了名片,径直走向斑, 郑重声明道:“我只是不想看到老师为了我而陷入危险之中。”
“兰波没有让我找人了。”斑说,“所以, 我和他没联系了。”
夏目贵志半信半疑,“真的吗?”
斑松开手,把脸扭过一边,悻悻道:“他嫌我坏他好事!不要我帮忙了!”
看着自己外婆的脸做出那种暴躁举动,夏目贵志忍了一下,“那我就当以防万一,如果他再来,我们也能一起面对。”
斑跺了一下脚,“他答应过我的,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了。”肩膀塌了下去,眼中满是惆怅。
“那就不说了。”夏目贵志无可奈何,只能转移话题:“关于外婆的友人帐,我想告诉名取先生。”
“说吧!反正他已经知道友人帐了。”斑迈步走到小桌前坐下,他拿起甜品塞在嘴里咀嚼,“名取周一的确比那些人要好……我不会让其他人拿走友人帐的,你放心吧。”
“的场先生一直希望我加入他的家族中成为除妖师,我觉得他应该知道友人帐的事情。”夏目贵志说出自己的顾虑,“老师,我想变强,你有什么办法吗?”
斑动作一顿,他抬起脸,调侃道:“我教不了你,去找丙吧。她精通符咒,而且又喜欢你。”
“还有田沼的父亲,你可以跟着他修行法术。”他说:“你的力量很强,只是不懂使用方法而已。”
夏目贵志脑海里浮现出拿着细长烟斗的和服女性,他面色一暖,说:“老师,谢谢你。”
斑笑了笑,“记得给我买羊羹。”
一人一妖没有急着离开,他们在等名取周一,半小时左右,名取周一赶到了。
对于友人帐,名取周一没有贪念,他听了夏目贵志的困扰,不得不承认兰波三人虽然凶残,但本性还是善良的人。
只要不威胁到他们,还是很好说话的。
“夏目,我可以帮你的。”名取周一坦白建议道:“放假了跟我去修行怎么样?”
他把手搭在少年的肩上,神色温和地说道:“我可以教你如何对付妖怪,也能教你如何面对各种各样的特殊情况,甚至可以带你接触演绎行业……只要你愿意去做,你一定能做得比我更好。”
夏目贵志觉得很感动,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迷茫,再过不久就要面临职业选择,无论是继续读书,还是进入社会工作,叔叔都会用自己的方式支持他前进。
但那是夏目贵志的亲人,而名取先生只是他的朋友,却不求回报帮助他成长,这份无私的感情值得他付出更多努力回报。
他说:“我不会从事演艺事业,但能够帮到名取先生的忙,我一定不会推辞。”
“别这么客气,我帮你也是惜才,你的天赋比我好。”名取周一深深地看着夏目贵志。
“除妖师一生并不容易,不久前你和我也经历过除妖师和式神解除契约的过程,我未来不一定就能逃脱这个宿命。”他眼里闪过悲怀的情绪,既是信任,也是肯定,“如果你能成为我的同伴,那么我也能有一个托付后背的同伴。”
夏目贵志怔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名取先生觉得孤单吗?”
名取周一帅气地跳了一下长眉,短促地笑了起来,说:“人类是群居动物,渴望得到别人的尊重、理解、支持,以及崇拜,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朋友的。”
“我很喜欢你这样善良真诚的少年,别人也喜欢。”他心情愉悦地说道:“如果不主动一点,夏目一定会被别人抢走的。”
夏目贵志心怀感激,又有些脸红耳热,他说:“不论我会不会成为除妖师,我都会帮名取先生的。”
一旁一吃不停地斑撇着嘴,吐槽道:“花言巧语的男人。”
另一边,兰波三人回到旅馆,果果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兰波说点什么,他看了眼嵬然不动的魏尔伦,只能把好奇变成空气净化了。
魏尔伦默然,不是不问,是不是时候。
他能忍到果果睡着了,再和兰波谈话。
兰波翻着攻略,最多再留几天,他们就回横滨去,看果果的门牙什么时候掉落下来,再决定去国外旅游。
果果蹲在兰波身边,时不时干扰一下,主打一个“我等你开口,但你要是不说,那我也没办法”的态度。
就算身边孩子可爱得不行,兰波也不为所动,他在地图上涂涂画画,“明天去八原寺庙看看。”
站到兰波身后编辫子的果果“嗯”了一声,魏尔伦放下手中书,看了眼他们,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温婉大方。”
兰波把垂在一侧的麻花辫拨到脑后,“谢谢,但还是算了吧!”
他拉着果果的手,把孩子交到青年面前,“玩他的头发去,我要工作了。”
果果和魏尔伦面面相觑,最后以魏尔伦扎了一条精致垂辫结束。
兰波也夸了一句,“优雅知性。”
果果心满意足倒栽进软床上,沉沉睡去,睡颜恬静,两人相视一笑,最后也没有解开发辫的绳结。
八原寺庙。
果果拉着魏尔伦,兰波在和光头主持聊佛法,抱着猫的少年不苟言笑。
果果眼里注满星光,喜悦地看着夏目贵志怀里的猫,小声说道:“真巧,又见面了,胖猫猫。”
夏目贵志想了想,把猫咪老师捧了起来,递给面前的孩子,温柔的笑容在脸上绽放光芒。
斑艰难地扭着脖子去瞪身后的少年,激昂有力地“喵!”了一声表达愤怒。
果果眉眼弯成月牙儿,松开魏尔伦的手,搂住斑远离枯燥无味的佛法哲理,边走边问道:“胖猫猫喜欢什么口味的零食啊?我明天让兰波买好多好多的好吃的送给你。”
魏尔伦看了眼夏目贵志,又看了眼兰波,起身离开。
兰波对田沼主持,笑道:“我家孩子有点耐不住性子。”
主持是个和蔼可亲的光头大叔,他自己也有个特立独行的孩子,很理解这种心情。
夏目贵志默默告退,实在是融入不进去,寺庙修行真的不适合他,还是去找田沼要说会儿话吧。
果果抱着斑走到长廊坐了下来,他把自己口袋里的水果干分享了一半给斑,“这里没人。”
斑也不客气,“包装纸。”
果果撕了水果干的塑料包装袋,垫了帕子,随他享用。
妖怪毕竟不是普通的动物,想吃什么随性就好。
树林矮丛一阵摇晃,斑口齿不清地说:“是笹舟,她还没走。”
“笹舟,你要吃橙子冻干吗?”果果吃了几口就停下了,慢悠悠地说道。
他的门牙比之前要松动,如今已经开始随着咀嚼食物而晃悠了,怕是过不了几天就要掉牙了。
树丛里弹出一个凌乱的脑袋,清丽的脸蛋满是纠结之色,嗫嚅着说道:“还给我。”
果果笑了起来,拉长语调,俏皮可爱地说道:“不——可——能。”
人鱼颓废地走出来,以幽魂般诡异的姿势飘到他们身边坐下,抓着递到面前的果干,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声,酸甜可口的橙子香混合着浓郁的奶香味道在舌尖弥漫融化。
人类的食物不仅人类喜欢,连妖怪也喜欢。
斑很快就吃完了,他踮起后腿,上半身趴在果果的大腿上,卖萌道:“再来点。”
果果抚摸三花猫软乎乎的下颌,给出一个不妙的答案,“你们俩吃没了,下次吧。”
斑眯起眼睛盯着笹舟手里藏着的半块,人鱼感觉到掠食者的目光,咻地一下跳了起来,护食道:“我才吃半块!”
“夏目会给我买的,我不要你的。”斑不屑地撇开目光,狡辩着说。
果果掰断了剩下的橙子冻干,把没吃的那部分给了斑,“你这么胖真的是有道理的,幸好你是妖怪,不然老了一定得三高。”
“呵呵!”斑骄傲一笑,“我是妖怪。”
说罢三花猫就着果果投喂的姿势吃掉了那小半块水果干,斑倒是做猫做得很自然了,但笹舟却嘴角抽搐,嘀咕道:“肥猫,一点妖怪的样子都没有了。”
魏尔伦在远处看了很久,才走过来,人鱼的反应很激烈,立马就跑了。
斑倒是大大咧咧躺在果果的双腿上了,追问他的零食在哪里买的。
而去找同校朋友的夏目贵志,没有带着田沼要去看热闹,他虽然也很感激三人提点的恩惠,但斑的话让他时刻注意着因果。
不沾总比沾上了好,田沼要只是个学生而已,他父亲修行多年又是主持,和兰波最多点头之交,这样就很好了。
夏目贵志想得很周到,也尽自己所能保护了身边的亲朋好友。
兰波和主持谈了很久,虽然对前世、今生、来世这些所谓的因果轮回依旧存在抵触,但他愿意去深入研究一下。
这些言语没有帮助到兰波作出实际性的判断,但他还是会感谢田沼主持用他的修行经验来指点宽解自己的疑惑。
两人谈论告一段落时,兰波毫不吝啬地投了一大笔香火钱进去。
第188章 第 188 章
188
小城不大, 但路口转角就遇上远在天边的五条悟,要说对方不是刻意为之,那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好久不见, 悟。”兰波当即就猜到五条悟不是个人前来,想来想去大概是和名取周一和夏目贵志有关, 这两位虽然是无心权利的人,但他们拥有的能力不可小觑。
而那位对未来早已有所规划的五条家主, 自然不会放过任何结交这两个人的机会。
五条悟又长高了许多,他如今看起来已经有一副少年的模样,“爷爷让我问你有没有时间去参加的场家主持的除妖师聚会。”
原本清脆的嗓音多了几分低沉的节奏, 俊俏的脸蛋消减了下来,稳重又帅气十足。
五条悟那双眼睛总能看到寻常人无法企及的世界,这次也不例外, 或者说他看得更清楚了,牵着幼童的青年正是那次东京街头巷尾教训过自己的男人。
传说中的暗杀王——保尔·魏尔伦。
这个时候, 五条悟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 无论是变得更强的果果, 还是他们三人暗中在一起生活的可怕事实。
果果拉着魏尔伦,小声道:“他才多大, 怎么长得那么快。”
魏尔伦上下打量一番小少年锐利的眸子,对他信心十足道:“没事, 你以后一定比他还高。”
五条悟听得很清楚,不过他觉得自己以后不一定比对方矮,区区一米八几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早晚两米八。
“我会去的。”兰波欣然同意, 又问:“你就只是来送话吗?”
五条悟从卫衣口袋里拿出请柬,“还有这个, 到了之后记得给爷爷打电话。”
兰波一只手提着蛋糕,一只手提着水果,果果接过了请柬,微微抬起脸看向白发男孩,“悟,参加聚会要准备什么吗?”
守旧的除妖师喜欢装腔作势,五条悟说:“最好穿和服。”
兰波点点头,温和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魏尔伦从果果手上拿过请柬打开看了眼,老掉牙的陈词滥调,这种交流会一般都是炫耀性十足的形式存在。
五条悟双手插兜,从容不迫道:“爷爷去见友人帐的新主人了,我没什么事情,随处走走逛逛。”
果果点了点下巴,说:“告诉我们这些真的好吗?”
魏尔伦和兰波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审视五条悟,这孩子一直没有放弃接近果果。
五条悟被二人充满异样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起来,而这一切都是面前天真无邪的孩子所带来的,他也无法否认自己对这三人的好奇,可惜人家秘密太多十分排外。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道:“你们也待了那么久了,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果果想了想,“如果你是想找妖怪,那你可以直接去找夏目了,他养的猫就是一只大妖怪,不过脾气有点炸,需要注意顺毛。”
魏尔伦摸了摸果果的头,他温柔地提醒道:“那只猫叫斑。”
兰波不怕五条家主从夏目贵志那里知道什么,违反约定,倒霉的可不是少年和斑,他们的弱点都是家人。
至于名取周一会不会漏嘴了……除非他相信御三家的五条家主能护住名取家。
——信任这个东西,不单单取决于身份地位的高低那么简单。
五条悟不再拦路,他看了眼兰波手里的蛋糕,语气平淡道:“那我先走了,你们记得准时赴约,别错过机会。”
兰波道了一声谢,魏尔伦和果果也没有邀他一起走走的意思,三人目送他离去。
而五条家主此刻通过中间人名取周一将夏目贵志请了出来,他们在私人会所内相谈,气氛虽然冷淡了点,但全场没有任何不愉快的地方。
作为认识过夏目玲子的老人,他在夏目贵志身上看到了更多相似的影子,虽然对方已经离开人世了,但她留下的痕迹并没有消失,依旧在子孙后代中流传。
清瘦的白发老者抚着胡须,说:“友人帐意义非凡,但能破坏友人帐而不受到反噬的,也只有玲子和玲子的血缘。”
“一个是定下契约的人,一个是继承契约的人,你们与妖怪的缘分能延续多久尚未可知。”五条家主颇为重视地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解除她们之间立下的契约,那么我这个外人也无话可说,只希望你尽力而为,不要听信谗言佞语的声音迷失自己的初心,误入歧途了。”
名取周一和夏目贵志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斑独自窝在一个角落默默无言。
五条家主笑了笑,慈祥的目光落到斑的身上,“他是她外孙,你选择了他,也算有始有终了。”
斑哼了一声,“老头,你快死了。”
夏目贵志和名取周一直冒冷汗,就算关系再好也不该这样说话,太冒犯别人了。
然而五条家主冲二人安抚地笑了笑,“斑说的是实话,我不会为此生气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些话就当是我作为长辈对你们的祝愿吧。”他气定神闲地说道:“斑,你能让我再见一次玲子吗?”
斑闻言有些不悦,但还是化作了玲子的模样,“五条彻,你最终还是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谁让我是五条家的继承人呢,不像你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五条家主笑得很开心,时间流逝无情,他不负所托撑了过来。
在青年和少年不理解地注视下,老人笑道:“我这一辈子算是不虚此行了。”
斑单手叉腰,眼里有复杂的情绪一一浮现,最后又归于平淡之中。
*
除妖师聚会由除妖师协会主办,如今的会长——的场静司却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男人,他一只眼睛由符纸封印,留着一头顺滑的黑色长发。
作为这个圈子里声名显赫的人物,出场时间不会那么早。
宴会厅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一起讨论各种话题,五条家主带着五条悟独享一间庭院,三人来时有五条家的人带路前往现场。
人类的聚会很奇妙,明明他们有自己的真面目,可大部分人却更喜欢藏在面具之下隐藏自己内心真实。
偏偏这里没有诱人遐想的舞会,可惜了他们脸上简陋的面具。
侍从推开纸门,三人走入庭中,五条家主的身形比分别前见面时更显清瘦了,但他那双眼睛还是那么炯炯有神,精神面貌倒是更好了。
五条悟换了一身有暗纹的素色和服,他转过身看向来脚步响起的方向。
三人穿着很低调的款式,脚上没有穿木屐,长发披散在身后,气度不凡。
唯一让人觉得违和的地方,还是他们异域风情的容貌,将和服穿出了完全不同于亚洲人的气质风格。
五条家主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魏尔伦,通缉令上的暗杀王宛如北欧高贵浪漫的神明,而眼前的青年却收敛风华,不露锋芒。
兰波走上前,和五条家主互相问好。
离开场时间还早,他们宁可坐在这里边吃边聊,也懒得去大厅凑热闹。
大人总有说不完的话,而孩子们也有自己的空间。
兰波知道魏尔伦和果果不喜欢这些来往,让他们去庭院里走走,五条悟也被五条家主推了过去,说是年轻人有自己的活动。
院子里也有坐的地方,果果坐在五条悟身边朝着小池塘里丢鱼食,不知不觉对方已经和中原中也差不多高了,他自己倒好,除了牙要换了,真是一点没变。
魏尔伦区别待遇,只给果果一袋鱼食,五条悟什么都没有。
五条悟有些无语旁边站着的青年,但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自己想法打发时间。
忽视青年投来的目光,从身边孩子手里拿了鱼食扔进池塘里,他干得挺顺手的。
果果无聊得不行,五条悟也差不多,两人往池塘里不停扔鱼食,像是较劲一样投掷得越来越远,就看看谁扔得更远。
果果有谈到他去见夏目贵志的猫了吗。
五条悟坚定地认为那是猪,不是猫。
果果笑了笑,觉得下次遇到一定要告诉斑有人嫌弃他胖得不像话。
他们的幼稚行为让魏尔伦有点看不下去了,可这里真的无聊透顶了,不做点什么打发一下时间,真的会无聊死。
大厅里已经热闹非凡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来的人差不多都到场了,的场静司带着式神来通知他们入场交流。
右眼蒙着封印符纸的青年一笑起来,瞬间就驱散他阴沉的造型所带来的古怪,上翘的眼尾宛如狡猾的狐狸,平添一抹古色古香的韵味。
他扫过众人,短暂停留在金发孩子脸上,压下心中的惊艳,视线最终锁定在老者身上。
“五条先生,时间差不多了,您和朋友也过去看看吧!”的场静司面上含笑,神色温和地说道:“我等会要主持一下现场秩序,交流会期间无暇顾及您和您的朋友,您请见谅。”
歉意过后,他又坦然自若地补充一句请求:“五条先生,交流会结束后可否暂留,给我一个请教您的机会。”
五条家主扶着亲信的手站起身来,他颔首一笑道:“的场君太谦虚,我受邀前来自然非常高兴,哪里会有不满意的地方,能和你这样年轻有为的优秀后辈交流可是一桩幸事。”
“不敢当,您慢行,我先过去了。”的场静司应付自如。
兰波和的场静司点头致意,双方友好一笑,错开平淡的目光。
而五条悟那双特殊的眼睛令的场静司心里莫名悸动,他暗叹:六眼实在可怕,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封印下的眼睛是何种情况。
封印对五条悟来说就是小儿科,他能感觉到那只眼睛藏着一份强大的力量,也看到其中藏着的怨毒。传言是真的,的场家背叛了契约。
第189章 第 189 章
189
这次除妖师聚会来的人几乎都带上了式神, 式神就是妖怪,他们首选能幻化人类模样的妖怪。
看见妖怪——肉眼越是看得清楚,自身越是难以分辨人类与妖怪的区别, 这对某些天才来说也是一种困扰。
的场静司作为聚会主持人出席开幕仪式欢迎各位来客,站在高台上, 面含微笑,“作为本次聚会的号召者之一, 我深感荣幸能够与各位同仁并肩而行,在如今这个充满浮躁和迷茫的时代,我们作为人类古文化的护道使者, 自当不忘初心和肩负重任的使命,既要守护先人的文化遗产,更要才思广义创造符合我们自己的修行方式。”
“接下来的时间, 请大家尽情发挥!”言辞既不客套,也不疏远, 恰恰好的距离反而容易产生共鸣。领袖风范尽显无遗。
大厅里的人视线聚焦在台上青年身上, 清脆的鼓掌声随之而来, 人气十足。
除妖师以外了解的场静司的人很少,但在这个圈子里, 他的确了不起。
家世不俗,年少成名, 如今已经声名显赫,的场静司出众且从未让人失望过。
即使不是所有除妖师都支持的场静司成为会长,但他依旧稳坐榜首地位。
——那些看不惯的场家手段,想要打败他成为新一代领导的势力不在少数, 比如的场静司的姐姐,比如没落的名取家族。
但就如比赛中输掉一方, 败者的名字难以铭记在心,如果输得过程不够光明磊落,只会让人不喜甚至厌恶。
的场静司稳坐不退,需要才能出众的支持者。
世家秘术哪怕漏点皮毛给外人,也能帮他们打开新世界大门,心术不端可以筛选,天赋技能却难得一见。
咒术师和除妖师皆是术士之一,两者之间自古就是相互促进彼此进步的重要力量。任何一方到了危机时期都不会袖手旁观,与人类签订契约的妖怪无法独善其身。
但要说式神会畏惧咒灵,那确实是一个笑话。
妖怪可能打不过咒灵,但他们绝对跑得最快,脑子不发达的咒灵想抓住妖怪难,而特级咒灵凤毛麟角,比高级妖怪还要稀缺。
这也说明人类文明的伟大,从各方面来说人就是脆弱的生物,但能压制万物,智慧不可缺少。
智慧是前人的精神结晶,是后人的财富密码。传承一断就是一场灾难,一旦失去了传授经验的人,再想发扬光大难于登天。
作为眼界开阔的领导人各位看重新人的潜力,自己一人强大起来不够支撑一整个行业发展下去,志同道合者自古以来多多益善。
世家望族都是如此境遇,落魄家族想要重振家族势力更加艰难险阻。
宴会厅很大,来人很多,错综复杂的小势力里,世家大族独占位置显眼的上座。
五条家主和一些老辈人士相谈甚欢,他们自有一番感慨,其他晚辈不失礼貌地在旁笑而不言。
老人终究要退出舞台,他们经营一生的事业,最后关头尽数交给子孙后代,他们对孙子辈的慈爱从不掩饰,眼眶里溢出满满的笑意。
五条悟是新一辈的人,他不缺世家子弟风华正茂的气度,言谈举止落落大方。
虽然在这些前辈面前表现谦虚大方,可那双眼睛却如凛冽冬夜的明月般孤寒地照在大地之上。在外人眼里这是高傲,但在他们这些人看来那是有本事的底气。
作为同盟,自然羡慕五条家的下一任家主天赋异禀,可他们并不嫉妒别人家的孩子。
出生在御三家,能者多劳,其中危险不容小觑。
前辈们感怀往事愈发深入,兰波三人懒得介入其中,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徒留下内心同样渴望自由的五条悟陪长辈。
看着三人走远,其中一个年岁不输给五条家主的老者,好奇地问道:“你还是第一次带国外的人,他们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其他人也感兴趣,五条家主高深莫测地笑道:“可别小瞧了他们,为首的那位可是名副其实的超越者,放眼欧洲也是一顶一的高手。”
“异能者啊……欧洲的异能者体系我们确实比不了。”同样经历过风雨的老人颇为重视道:“不过你怎么连这种传说的异能者也拉拢到了一起?”
“机缘巧合遇到了。”五条家主三言两语地告诉他们,而后又满是失望地感叹道:“自从横滨的实验基地暴露到国际法庭上之后,欧洲就对日本起了敌意。以前虽然没有抓到把柄,但那时候他们战事刚结束伤筋动骨懒得理会,可休养了这么多年故态复萌,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日本,现在欧洲忌讳的何止是异能者,还有我们这些老骨头呢!东京和横滨那边调查的人就没有撤退过。”
虽然他们是除妖师,但谁家里没有个一官半职的人呢,尤其是政府暗中的态度,他们都晓得其中难言的道理。
横滨实验,多年前闹得沸沸扬扬,因为发生在租界,又死无对证,日本甩锅给欧洲反而把租界套了回来……但今时今日可捶死了当年日本就是诬陷欧洲,稍微了解点内情就懂了其中深意,受害人数、赔偿责任、道歉声明……这些事政客一个比一个脑袋大,用谈虎色变来描述也不为过。
齐刷刷地叹气声落下,五条家主说:“越是关键时刻,越要谨慎行事,那位代表着谁我现在说不准,但超越者我们暂时还招惹不了。”
“那你带他来我们这里做什么!”其中有不赞同的言论冒出来,是个留着胡子的中年人。
五条家主摆摆手,道:“行得端坐得正,见过才能化解误会,咒术师和除妖师都是保护人类的使者,我们表明自己无意参战的态度即可。”
一位年轻许多的青年,小声说道:“为什么要怕他们?”
而青年身边还有一位上年纪的老人,他厉声呵斥道:“德仁!你懂什么!”
那名叫作德仁的青年神色不悦地移开目光,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其老人脸上挂着无奈的表情,唯有五条家主出声宽慰道:“有些事年轻人没见过自然不懂,回去和孩子讲讲。我只希望战争永远不要再出现了,否则这个世界怎么承受得住啊。”
欧洲不仅是超越者让人无法企及,还有那一个个被封印了的战争武器,一旦爆发世界大战,那么别说普通人难逃一劫,就连他们这些自诩高贵的人也都跑不了。
知晓内情的人认同五条家主的话,他们今天来叙旧可不是为了说闲话家常,世家之间互通有无才能长久生存。
“当权者昏庸无能,到最后连累我们这些安分守己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怎么那种事也敢做出来。当年引进国外技术,却连敬畏生命的意识都丧失了,真是昏了头了。”最开始问的老者,怒斥着无为者失职。
国家强横固然重要,但因此而丢失了人性底线,谁又容得下呢。
——群起而攻之的例子从不缺少。
其他人也深有感触,天皇愚蠢,权贵贪腐恋权,但普通人只能顺应时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五条家主默了一下,五条悟悄悄看了眼消失不见的背影,他什么也没有说,安静地听着这些老人发自肺腑的惋惜声响起耳畔。
另一边,三人并没有停留在大厅里,他们留在那没人欢迎,毕竟是外国人,再说大部分就是来吹牛拍马的,真本事一个个藏着掖着,哪里肯轻易告诉别人。
走到了安静长廊,三人呼吸新鲜空气,徐徐微风带着植物清香拂过脸颊,远处青竹在空中摇曳,沙沙作响。
果果看着庭院中假山枯木上随风飘扬和服,眼里满是疑惑,道:“的场家为什么要往院子里挂件黑色和服?夜晚看到不觉得很瘆人吗?”
魏尔伦和兰波相视无言,因为今天集会妖怪很多,所以他们特意保持常态,自然视线里并没有黑色的和服。
长廊间隔五米就有一式神看守,他们离得远,式神也听不见说了什么。
另一头,收到请柬参加集会的名取周一赶在开场之前进入,他和朋友说了几句,见三人离开都没有任何反应,便和朋友招呼一声就走了出去。
“兰波先生,”青年戴着眼镜和帽子,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容,平常时候的他看起来没有大荧幕上那么耀眼夺目。
兰波和名取周一对上视线,颔首一笑道:“名取君,这么快就和朋友聊完了吗?”
魏尔伦淡淡地看了眼他,没有打招呼,他和其他人都是这个反应,冷淡得很。
果果还看着那件随风飘扬的黑衣,细细观察衣服上大片金色的花纹图案。
“原来兰波先生早发现我了呀!”名取周一没有带式神,他讪笑道:“看来,是我打扰你们清闲了。”
兰波不以为意道:“那倒没有,不过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们又不懂符咒阵法之类的东西。”
名取周一笑道:“你是第一次参加集会,估计是不适应,我来看看你们。”
兰波笑了笑,“有心了,”
名取周一见果果盯着远处看,心里起了波澜,提醒道:“那件衣服能测验每个人的力量,看见的颜色越深,说明力量越强。我看见的是浅红色,有人看见的是深红色。”
“黑色。”果果说,声音轻灵动听。
他转过头,微微扬起精致的小脸,补充细节道:“红得发黑了,这代表什么?”
名取周一哈哈笑了两声,夸奖道:“……那说明你很强。”
他从没听过这种说法,除了这个反应,自己真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缓解复杂心情了。
兰波依旧在笑,宠溺地摸了摸他浅色的长发,“果果偶尔会顽皮一下,别当真了。”
名取周一看不出他心里有什么想法,干笑两声,缓解紧张情绪。
“你们聊,”果果挽起魏尔伦的手,浅笑道:“我们去别处走走。”
魏尔伦深深地看了眼名取周一,对方很是无奈摸了摸鼻子。
随后兰波朝魏尔伦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你们别走太远了,我等会去找你们。”
魏尔伦带着果果去其他地方,剩下兰波和名取周一。
“果果有时候会捉弄别人,怪只怪你提示得太明显了。”兰波对名取周一说道。
“只是玩笑话,我肯定不会当真的。”名取周一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
兰波看不到庭院中的和服,而有些话看破不说破,假的还是真的都给他闭嘴。
名取周一找了个话题,询问道:“兰波先生,你对除妖师有兴趣吗?”
兰波回应道:“没有。你呢,你对友人帐有想法吗?”
名取周一后仰了一下脸,苦笑连连,“我可不想被妖怪缠着不放,夏目这样就很好了。”
“其他人不一定会这样想,比如大厅里的那些正宗除妖师。”兰波语调温和地说道:“你既然想培养他,就该好好教导他,人类可不是良善之辈。”
名取周一耸了耸肩膀,“夏目的性格过于和善,我尽量帮他快点掌握些防身技巧。”
他摸不准兰波是不是试探自己会不会帮助夏目强大起来,夏目如果动用友人帐,想必兰波也要吃苦头,但妖怪不好召唤,需要付出代价。
夏目玲子和她的女儿都不弱于谁,可她们都死了,蹊跷又难解,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夏目贵志也走上了外婆的道路。
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看夏目贵志能否护住本心了。
兰波只当自己没发现名取周一言语底下的谦虚谨慎,笑意减弱,温声道:“名取君还是进去吧,我这个不懂行的人没法陪你讨论捉妖攻略。”
“兰波先生做事有大魄力,在横滨还是炙手可热的重要人物,心胸开阔,眼界不俗。可当代的除妖师虽然生在现代化制度,但其实大多数还是守旧派,思想观念往往系于个人和家族之间。”名取周一摸了摸鼻子,“说句难听的话,我也不例外。”
兰波淡淡地“嗯”了一声,等他开口说明。
名取周一善笑一声,接着说道:“横滨局势不稳,东京暗潮汹涌,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我深知有些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想必是出了什么差错才导致各位大人物一个个紧张不已。”
兰波掀了一下眼皮,淡淡地笑道:“那不是平凡人能干预的事。”
“像我们这样平平淡淡活着的人,自然无意卷进别人的斗争之中。”名取周一五味杂陈,抬头望着天空面色黯淡:“五条家主昨天话里有话,言外之意让我多留意局势变化……我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能让御三家也讳莫如深。”
兰波轻笑一声,淡定从容地说道:“你既然都预感到了不同寻常,那就更不该来问我,有些东西只适合烂在肚子里。”
闻言,名取周一眼眸流露出淡淡的忧伤,“是吗?”
白皙皮肤上游动的壁虎在左眼下方停留住,他推了一下鼻梁的眼镜架,感慨万千道:“忽然觉得这样好的生活未来有一天可能什么都留不住。”
兰波神色平静道:“庸人自扰。”
他也暗暗劝自己要把握当下,就算世界真的又重启战争,他能做的事是先护住自己的家人,其他的一律靠后。
名取周一担忧五条家和的场家联盟,可能透露了友人帐的秘密,未来迫使夏目贵志做出不得已的选择,可他有什么办法阻止两个族群的一致决定呢。
“虽然五条家主和夏目玲子有着不浅的交情,但夏目贵志不是夏目玲子,除却友人帐之外,他本身不愿置身其中的态度,自然不值得五条家主怜悯帮扶,其他势力同样如此。”名取周一神色平静道。
“名取君,你无非是想说夏目看似手握着重宝,其实是自身难保罢了。”兰波镇静无比分析道。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点无所谓的表情,漫不经心道:“名取君还是不放心我!那我再说最后一次,我对友人帐毫无兴趣,对夏目贵志也没什么特别的看法,不至于暗地里对一个少年动手。”
“但五条家和的场家会不会起心思,那就不是我能影响的事情了。”名取周一的话打动不了兰波坚硬如铁的心,想让他在危急关头对夏目贵志伸以援手,那还是算了吧。他提前绝了这种可能性。
名取周一转过头,微仰头凝视着黑发青年冷峻的侧脸,“是我冒犯兰波先生了,改日登门赔罪。”
兰波眼里的凉薄虚虚遮掩半点儿不露人前,语调温和道:“换成是我有这么一个处境危险的小朋友,也一定会惴惴不安地睡不着觉的,人之常情,我理解你。”
“多谢,我不会忘记向你保证过的事。”名取周一停顿了一下,“那些我该守口如瓶的事情一个字也不会泄露出去。”
“名取君,既然我们都说开了,那你就随意吧,我不陪你聊天了,该去找人了。”兰波点点头,眸光流转似镜湖一样深邃迷人,转身的一瞬间宽大的衣角迎风飘扬起来,挺拔的身影有着说不出的潇洒。
名取周一叹了口气,的场家、五条家这两个也是麻烦。
虽然昨日五条家主保证不会泄露任何消息,但照夏目贵志解除妖怪契约的影响力,的场静司早晚能知道友人帐。说不定他已经知道了友人帐,但暂时不想行动起来罢了。
毕竟,任意驱使妖怪可是禁术,的场静司这个以身作则的会长怎么能与邪道为伍呢。
走入大厅里,四周言笑晏晏的氛围包裹名取周一,他习惯性露出笑容面对身边一切,仿佛忘记了此前的烦恼。
第190章 第 190 章
190
魏尔伦和果果往幽静的竹苑走去, 簌簌的竹叶声在四周环绕,旁边也没有式神监守,舒心又自在。
果果坐在石凳上, 侧着身子望着蜿蜒的过道,“除妖师的集会并不有趣。”稚嫩的声音, 发音轻得像一缕拂面的微风般柔和。
“里面的人确实无聊。”魏尔伦温柔地看着他澄澈的蓝眼睛,“等会儿问问兰波的想法, 他要是也觉得无趣,那么我们提前离场吧。”
果果“嗯”了一声,他回过眸一笑, 脸上露出清浅而明媚的微笑,手支在石桌上,双手托着腮边, “该带点伴手礼回去,不过选什么好呢?”
“这里有的, 大城市也有……好难办啊。”说到这里, 他垮下了纤瘦单薄的肩膀, 叹了口气,“要是中也能放下工作就好了, 明明才十六岁,同样的年纪, 夏目还在上学,他提前任劳任怨地上班了。”
想到远在横滨的弟弟的执着,魏尔伦不由会心一笑,“我们可以去一趟藤间乡转转, 那边应该有很多关于妖怪的工艺品。”
他笑着补充道:“说起来,那也是附近居民心目中的桃源之乡, 桃花酒也比较出名。”
日本到处都有桃源之乡,相应的农作物种植面积也旷阔,应季水果卖得格外畅销。
“桃源之乡……之前听谁说来着。”果果沉吟片刻后,慢慢回想起来,是妖怪的集会,说得好像是有关石洗怪的传说,“想起来了!”
魏尔伦静默,眼里满是笑意,他没有打扰找到想法的孩子,只见那垂着的眼眸陡然熠熠生辉侧过来望向自己。
“藤间乡有叫石洗的妖怪,他们会在石头上画出花朵一样美丽的符咒,被石洗怪画上符咒的岩石有祛除污秽的功效。”果果一边回忆,一边告诉魏尔伦。
“用这个做伴手礼,中也他一定想不到的。”金发碧眼的孩子笑意盈盈地望着青年,满眼都是期待之情,“不过肯定没那么好找,要费一番功夫。”
“我们可以慢慢找,如果实在找不到那就换个别的特殊的礼物。”魏尔伦没有浇灭孩子的热情,去藤间乡找石头打上日程了。
兰波找过来时,果果把最后一个旅游地点告诉了他,为了确保能找到这种石头,三人想等宴会结束后再找名取周一打听消息。
夏天的风吹过树叶,阳光无限拉长,连时间都感觉悠长了起来,藏匿在竹林深处的阴影望着三人有说有笑的模样留下深深印象,瞥见那转过头来的视线,本就不明显的妖怪快速悄然消失不见了。
果果若有所感朝着竹园深处眺望,兰波和魏尔伦并未察觉异样,他也只当是风吹了竹枝,没再在意下去。
三人独享幽静,五条悟面无表情找过来,眼里的光都被老人家的啰嗦话给熄灭了。
四方之位,刚好剩下一个,五条悟一屁股坐下,双手抱胸,老气横秋地说:“的场家精通占卜,之前给你们的宿傩手指带了吗?”
兰波随和地说道:“在车上,我去拿一下。”
五条悟看了眼正对面的果果,“之前我们见过的那个占卜师不见了,你想重新占卜一次吗?”
这说的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在横滨游乐园场内遇见的占卜师,那位占卜师给他们看相后没说什么好话,第二天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说到这个,兰波紧跟着就记起了那天夜里果果趴在他心口默然不语的憋闷感,现在回想过去,果果的举动更像是在确定他是否还活着一样,那次红叶狩也是,不过对象是中原中也。
难不成最先离开人世的是黑之十二号啊,果果怎么知道他们都不在呢。
——另一个世界真的有轮回?
这里面藏着巨大的阴谋和秘密,兰波的心一点点沉寂,他感觉自己被巨大的疑云笼罩着,四周迷雾环绕,所谓的真相却始终没有找到。
魏尔伦瞧见兰波忽然冷淡的眉眼内心不免生出一阵不安,眼中流露关切的神情。
兰波摇摇头,表明自己没事。
而他们之间毫不避讳的眼神交流,就算是五条悟这个孩子,也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信任。外人都以为兰波恨透了背叛自己的搭档,却不知道他有多包庇魏尔伦。
果果托着侧脸的手指点了点脸颊,良久才说道:“准吗?”
五条悟迟疑了一下,缓缓道:“应该准。”
声线清越,话音一落,果果就弯了如画的眉眼,单手掩着唇边,笑道:“我正好要找石洗怪,那就试试看准不准吧,需要付出什么吗?”
“我是说算命。”五条悟蹙眉,“如果是找东西,那的确需要付出代价。结果因人而异,取决于妖怪的想法,还是有一定危险的,爷爷让亲信去占卜宿傩的手指大体位置,他不建议我们亲自参加占卜仪式。”
兰波心思微动,只是不好说出口。
如果他让【彩画集】读取的亡者去参加占卜仪式,那妖怪收取代价是向他讨要,还是向亡者索取,占卜的结果到底印证到谁身上。
脑子过了一遍,兰波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异能化尸体是他的底牌,非必要不泄露事实。
魏尔伦和果果听到五条悟这个说法,直接放弃了占卜的机会。
“我选择旁观,自己找洗石怪,什么代价也不用付出了。”果果莞尔一笑,转而调侃起面前的小少年,“那个占卜师说的话,你信了。”
“没有。”五条悟轻飘飘地说道:“我只是想看看这些占卜师有没有真本事。”
果果柔声细语说道:“被人家听到了,可是会不高兴的,毕竟我们才是客人。”眸光清润,歪着脑袋,长发垂在胸前,发尾随风飘动。
“这里没有式神,除非你们去告密。”五条悟无所谓地撇撇嘴,神态闲静,淡然面对三人。
果果若有所思,故意答应道:“好啊!”
在小少年错愕目光注视下,他笑得明媚温柔,道:“我去告诉的场会长,悟是个喜欢背后说别人缺点的人。”
五条悟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幼不幼稚!”
果果不置可否道:“可我还没成年呢。”
他晃了晃脑袋,一脸无辜,那稚气未脱的天真面孔的确让人喜爱不已。
很快,五条悟就淡定了,他“呵”了一声,反问道:“那你几岁了。”
果果眨了眨眼,“9岁。”
兰波和魏尔伦笑而不语,9岁是虚岁,真实年龄不清楚,真的不清楚。
“9岁?看身高好像刚刚超过你家大人的腰吧。”五条悟勾唇,笑得很灿烂,一口否定他的说辞,“最多6岁,不能再多了,叫哥哥。”
“非亲非故,你就是想占我便宜。”果果戳穿他的心思。
个子长不长不是他能左右的,但五条悟想占便宜,也不是这么占的。
五条悟傲气地抬起下巴,“我比你大,还比你高。”
轮到果果气呼呼了,他眯了眯眼,警告道:“再说,我诅咒你永远一米六。”
五条悟嘴角抽了一下,“你才一米六。”
果果哼了一声,“你就一米六了。”
兰波和魏尔伦对两个孩子的玩闹没有插手干预的意思,由着两人拌嘴好一会儿过后,兰波才问:“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五条悟瞪了眼笑颜恬美的果果,“没有,等散场之后再说,我只是不想待在里面听他们长吁短叹而已。”
兰波起身,“我出去一下,你们坐会吧。”
宿傩的手指就在【彩画集】的空间里,但兰波得装作他把特级咒物放在车里。
一番折腾后,兰波去而复返,把五条家送他的特级咒物又给了回去,五条悟接过手,没有好奇他是不是真的从车上拿回来的,只是向他们表明仪式结束后一定送还给他们。
三人没有计较这点小事,但对于五条家主当初的承诺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失望。
——御三家的含金量低得吓人。
五条悟带着木匣子回到五条家主身边,两面宿傩的手指完好无损,送过去是什么样的,回来就是什么样的,连封印都没有拆开过。
五条家主皱起了眉头,和旁边人耳语了几句,交代几件事情。
那普通的中年男人很快就离开了会场,不知去向。
五条悟神色不悦,看着窗外飘过的云朵,心里一阵烦闷。
五条家主合起木匣子,沉重地叹了口气,“世事无常,人事亦无常……多思,忧思,恐思,难啊。”
而兰波三人受他所挽留,暂时也没有离开了。
竹林里的妖怪潜行在暗处寻找猎物,四周的结界毫无动静。
客人陆陆续续离开,山中古屋再度恢复清幽宁静。
果果坐在庭院擦拭竹箫,原本外观粗糙的竹节,在保养过程染上莹润的光泽,握在手里特别舒服。
兰波和魏尔伦喝茶谈论国内外的占卜师,如果可以,还是把先前那个占卜师找出来。
曾经那句“命与时不遇,福为祸所侵。”
仔细想来,已经应验了许多不真实的信息。
有关两个世界不同的未来,追根溯源,是因为一个轻生的决定而演变的结果。
倒着推想,如果幸福一直环绕着果果,自然不需要他付出生命来换取自由,那么所谓的【不遇】,就是【灾祸】才对。
虽然有些不切实际,但魏尔伦心里坚信了几分,他看着不远处玩着萧的孩子,“如果我们能与世隔绝,那么灾难又怎么落到实处呢。”
兰波面含微笑,“总不能隐居山林吧。”
“为什么不可以呢?”魏尔伦转过脸,他握住兰波的手,充满希望地看着对方,“我们远离一切纷争,到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这有什么问题吗?”
兰波抚摸魏尔伦的脸颊,解释道:“我不是说这个决定有错误。首先,我们需要时间调查清楚隐藏的风险,其次,中也和果果还太小了,他们的人生才刚起步。这个世界的风景那么美好,日复一日的生活需要有色彩的变化点缀。”
“抱歉,我一时激动了。”魏尔伦紧绷的情绪舒缓下来,“虽然日本没有能威胁我们的存在,但看着这些算计来算计去的人,真的挺烦心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五条家虽然没有显露恶意,但他们用心不纯,背后的秘密一定牵扯到果果的身上。”兰波笑着安抚亲友的心灵,“我没有忘记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我已经考虑在挪威、新西兰买了带果园的房子了。”
魏尔伦眼里的光亮了几分,兰波解释道:“新西兰那边四季温暖,也很适合树木生长,挪威有极光公园,还有森林公园……钱总是要花出去的。”
魏尔伦颔首一笑,“听你的。”
果果吹着凉风,即使不回头,他也能感觉到身后的注视,但他不知道暗中还有一只妖怪也在默默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待集会彻底结束,戴着面具的人形式神和除妖师敲响了纸门,“先生,会长有请。”
侍从引路,带三人前往占卜现场参观。
远离古屋,来到一片四四方方的平地,白墙黑瓦,描绘星象的三角旗帜迎风招展。
场院四周摆放着许多古朴的石雕,地面画着奇异的图案,平地中央摆放着精心准备的糕点、热食、美酒……还有些一般人都看不懂的工具。
的场静司和五条家主带着下属随后走来,不知为何名取周一也在其中,他跟在五条家主身边,看到三人时,那张俊朗的脸庞顿时浮现出一个生无可恋的笑容,看着并不自愿的样子。
的场静司径直走向阵法中心位置,他手上画着奇形怪状的文字,身后跟着一名捧着木匣子的和服青年,亦步亦趋走到的场静司的对面,然后打开木匣子的盖子,双手伸直捧着那木匣,庄严而肃穆。
其他人站得远远的,并不在阵法之中。
仪式开场,的场静司合掌开始念念有词,眼眸半睁半闭,恍若神游世界一样。
不等的场静司念完,空气中原本微弱的风忽然狂躁起来,向着他奔涌而去,宽大的和服猎猎作响,像半空中飘扬的旗帜那样不受控制鼓响。
的场静司手上画的符文自动脱离皮肤,像浮游生物飘到半空中慢慢消弭,魏尔伦和兰波看不见的场静司手里的符文,也错过了这神奇的一幕。
被魏尔伦抱在怀里的果果小声讲解,很难想象,这些神神叨叨的人到底是在和神沟通,还是和魔鬼交易。
待到半空中的符文彻底消失,的场静司给面前的人一个肯定的眼神,那捧着木匣子的青年收回双手,跪坐在地面,揭开了特级咒物的封印。
本该狂涌的咒力无法吸引到咒灵狂欢,安静地躺在木匣子里。
的场静司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符纸朝着天空洒去,他对着虚空继续念念有词。
一串铃响炸开,地面摆放的食物开始减少,像是有什么吃掉了一样。
捧着木匣子的青年,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他低垂着头,手里的干枯手指漂浮起来,半晌过后,手指回到木匣子里。
空中掉落一张白纸落到青年面前,的场静司掐着指半躬身,那响个没完的铃音也戛然而止了。
青年长舒口气,重新封印特级咒物,合起木匣子后,他捡起面前的白纸,看了一眼记住那白纸上的符文,才站起身来,将白纸递给的场静司。
的场静司接过手,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他朝五条家主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光晦暗不明。
果果在魏尔伦颈边小声呢喃道:“那东西我们别要了。”
魏尔伦和兰波说了,兰波认同,别说阵法里男人捧着的那一个,他现在连【彩画集】空间里藏着的那根宿傩手指都想扔出去。
的场静司走到五条家主面前,送上占卜结果,“血光漫天,人间炼狱。大凶之兆,是为人祸。”
五条家主叹了口气,“虽然是大凶之兆,但如今还来得及。”
的场静司把白纸交给他身边的名取周一,只看一眼,就明白的场静司没有说谎,“人字渗血,的确是大凶之兆。”
站一边的兰波此刻想把特级咒物扔出去的欲望节节攀升,看一眼还拿着特级咒物的男人,对方面色苍白,像是被女鬼吸走了精气神一样虚弱。
虽然怀疑是五条家想把特级咒物套路回去,但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地在他们面前玩献祭游戏。
所以,丘比是想整死他们了吗?兰波的思绪不得不往糟心的方向靠拢。
抱着果果的魏尔伦蹙起眉来,也在怀疑是不是五条家和的场静司自导自演这一出好戏。
五条悟不言不语,沉默得可怕。
两面宿傩,不死不僵,一旦复活,人间势必要生灵涂炭。所以必须找到那十九根手指,即使不能摧毁,也要牢牢将他的灵魂封印在无尽深渊里。
二十根手指,缺少一根都意味着两面宿傩无法恢复鼎盛时期,但那只是没办法的烂招,当代咒术师还无人能匹敌全盛时期的两面宿傩。
第191章 第 191 章
191
的场静司深吸一口气, 对众人朗声道:“此次占卜已成,请各位移步会客厅,容我休息一下, 再来招待各位贵客。”
他眸中情绪复杂,此刻意外使人感觉沉重。
名取周一将手中白纸递给五条家主, 此次占卜所求结果理所应当交给他,“五条先生, 请收好。”
五条家主接过,看了眼如鬼画符的文字,“福祸相依, 未来不可轻易下结论。”
他微垂着头,敛目闭息,像是在深思熟虑, 整个人的气息一下子静穆了。
五条悟从亲信手里接过木匣子,他重新检查了一遍, 之后便由他拿着了。
片刻后, 五条家主长舒一口气, 将白纸放进宽袖里后,他侧过脸, 向兰波三人的方向点了点头,示意一同往回走。
兰波也没有推辞同行, 微微颔首回应了一下。
魏尔伦放下了果果,牵着他左手落后众人一步。
会客厅一片寂静,的场静司并未出现,周围也没有式神监督他们。
被迫参加仪式的名取周一感觉气氛很尴尬, 左右两边都不是好惹的人,他喝了一盏茶, 一直保持默默无言的状态。
他的余光瞥了瞥两侧,发现大部分人的表情挺凝重的,除了那坐在不起眼角落的一大一小。
气质优雅的普通青年和精致出尘的小孩,他们俩脸上挂着事不关己的淡然表情。或许是本来就不在意,又或许是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占卜就陷入惶惶不安的漩涡之中。
事实上就连名取周一也觉得占卜结果不可随意相信,占卜只是未来的一种可能,不一定就会成真,但如果执着改变什么,反而会印证占卜判词。
——千年来如果有能承受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受肉·体,两面宿傩怎么可能甘于平静下来,他可是以杀人、吃人为乐趣的恶鬼啊。
隐晦的情绪在现实世界里掀不起半点涟漪,所有猜疑最终归于寂无。
果果打了个哈欠,抬起小手,揉了揉眼睛,他靠着魏尔伦的肩膀喃喃自语道:“好无聊。”
也不知道这么等下去有什么意思,净搞些乱七八糟的排场营造神秘感,难道这样能树立高大威严的形象吗。
可他们这些人根本就不信所谓的不务实事者能做到力挽狂澜啊。
魏尔伦用帕子轻轻抚过果果困意湿润的眼角,垂着脸,浅声吟道:“三分钟,他要是还不来,我们就出去走走。”
果果看了眼兰波,纯净的蓝色眼眸隐约透露出无精打采的倦怠气息。
“没关系的,你们先去休息会儿,晚点我们一起回去。”兰波对二人笑了笑,面上露出“没问题”的表情。
如果不是想看看的场静司能说点什么,三人的确走了,果果从口袋里取出糖果含在嘴里,仰着小脸,遥望窗外蔚蓝的天空。
三分钟的场静司还不出现,那就只能辛苦兰波等待一下,看看他们接下来耍什么把戏。
魏尔伦默数着时间,一脸轻松自然的表情。
果果晃着小腿,慢慢融化的甜味在舌尖上蔓延水果的香气,硬糖在口腔里左右来回滚动,腮边有节奏地鼓起,就像含了栗子的小松鼠一样灵活可爱,不过这并不能掩盖他全程走神的行为。
最后半分钟,的场静司披着件绣墨竹的暗色羽织走入会客厅,“今日是我招待不周,让各位久等了。”低沉的声音饱含浓浓的歉意,神情真挚细腻。
“对于占卜一事,的场君有何见解。”五条家主悠长的声音缓缓响起。
众人纷纷向他投去目光,行有行规,凶吉虽然是看人运天定,但占卜师一般能从中找出破解方法。
“两面宿傩带来的血光之灾来自人祸,自然要从人本身上寻找答案。”的场静司慢条斯理解说着。
他的目光深深注视着五条家主的方向,“千年前两面宿傩被人封印,化作20个特级咒物,尔后在这千年动荡不安的岁月里逐渐下落不明,被诅咒师得到的概率并不小,能打两面宿傩的主意更不容小觑,不如先查查那些诅咒师的动向。”
五条家主慢悠悠地说道:“名取君的切入点很有道理。所谓诅咒师,其实就是玩弄禁忌,为世俗所不容之辈。像诅咒师那样无视生命的存在,压根不会在乎其他人的死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释放真正的极恶。”
涉及御三家的秘事,的场静司还无法轻言妄断,只是提了点建议,“五条先生不妨与咒监会提议些相关事宜,比如搜寻特级咒物的下落,又或者加固特级咒物的看守力度。”
与其追究占卜的判词里的大凶险象,不如先想想身边发生了什么,毕竟咒术师也可能变成诅咒师。
名取周一低着头喝茶,一副不想介入其中的样子。
兰波抚着茶杯的边缘,若有所思地看着侃侃而谈的长发青年,的场静司很聪明,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言语表达恰如其分地站在五条家主的立场思考。
“我前段时间从一名落魄的除妖师手里得了一门抽签符术,对于找到两面宿傩手指的位置应该有所帮助。”的场静司笑了笑。
咒术师内斗不比除妖师之间的党派纷争小,的场静司没必要惹一个即将站起来的家族。
这话倒是让在座的人多了几分趣味,不过下一秒,的场静司说的话就让他们感觉不那么妙了,“坏话说前头,抽了签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请谨慎思考是否需要使用抽签符。”
“不妨试试。”五条家主不介意,他让身后的人去的场静司面前询问需要做什么准备。
“最好多准备点有价值的礼物。”的场静司和身边上了年纪却依旧精神饱满的女士,说道:“七濑前辈,你也去库房里拿点术具过来,再让人准备好美酒糕点。”
七濑女士点点头,其实这些他们都提前通过气,不过是为了在超越者面前露几手罢了。
名取周一用复杂的目光看着的场静司,男人狐狸一样锐长的眼睛暗藏锋芒,他清楚知道青年不怀好意的一面。
五条悟瞥了眼兰波三人,他们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这让他心里的郁气又溢出来了,烦死了。
东西很快准备齐全,式神搬来一张圆桌,准备好的祭品摆了一圈,而的场静司所说的术具也是些令果果他们看不懂的东西……七濑在圆桌画上阵法。
式神端着一个盘子走过众人面前,是一截断手,六根手指。
名取周一瞳孔缩了缩,他咽了咽口水,有些反胃捂住嘴,起身走到三人身边,挡在果果面前,“兰波先生,我们离开吧。”
“那是妖怪的手,对吗?”果果对他笑了笑。
名取周一点点头,兰波和魏尔伦听罢面色一凝,明显是这抽签符召唤的东西很邪性,不然怎么连妖怪的肢体都弄来了。
果果拉了拉兰波的袖子,“我再看看,我们离远点好了。”
魏尔伦蹙眉问名取周一,“我们站在外围会被影响到吗?”
名取周一摇头,“这倒不会,毕竟有阵法保护,而实际抽签的人才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人,抽签人会被拿走什么,取决于召唤出来的存在想要什么。”
“不能靠近。”魏尔伦顿了顿,面对果果好奇的眼神,退让了一步。
果果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保证道:“不摸不碰。”
兰波看了眼魏尔伦无奈的表情,他凝视着正期待接下来发生什么的孩子,斟酌再三,又叮嘱道:“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一切等离开之后再说。”
果果笑着点头,“没问题。”
名取周一算是看明白了,果果应该有前科,不然这俩人不会这么不厌其烦地要求他。
说话期间,的场静司已经交代清楚了流程。
五条家亲信听从指挥把符纸放在三角阵法中间,用手指按住符纸中心,静心吟唱记在脑海的咒语,“三限权,三限权,猴自后门潜入,鸟自屋顶降落,蛇自枯井爬出,龙自正门现身,不可毁坏事物,自通道现身吧。”
符纸动了一下,水波一样的光晕在符纸下方轻轻拍打,连同虚空的通道大门缓缓打开。
符纸消失,一个生着三只眼睛的光头妖怪握住三根扎纸的长竹签浮现在眼前。
妖怪只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只手,他眉毛浓黑而粗犷,脸上有很深的沟壑,额头的眼睛紧紧闭住,而那圆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抽签的人,毛骨悚然的恶寒感扑面而来。
这个时候兰波和魏尔伦什么也没有看到,不过看名取周一瞬间变严肃模样就知道这次和先前那次不一样,的确有东西出现在那圆桌上了。
果果很想给他们二人解说,但答应了不出声,就只能忍着。
憋了一下就想到了好办法,伸手拉了下名取周一的衣袖,开始比画起来了,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他的嘴巴,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面对忽然玩心大起的美丽孩童,名取周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位大人朝名取周一看过来,他轻咳两声,配合讲述,“刚才召唤成功了……半个脑袋,三只眼睛,很像夜叉……”
果果给名取周一比了拇指,名取周一笑道:“不客气。”
这鲜活生动的一幕,让魏尔伦和兰波忍俊不禁,魏尔伦单手抱起果果,揉了揉柔软细腻的脸颊,眼神宠溺,无声道出一句‘顽皮’。
而另一边五条悟表情凝重,聚精会神地看着三根竹签陷入思索当中。
三眼妖怪身处虚空,他却看不透到底来自何处。
妖怪是虚幻的存在,无法锁定根源,这不是秘术所能达到的效果,是妖怪本身的神秘之处。
的场静司扫过众人,唇角微微上翘,对着五条家主的亲信不容置疑地说道:“抽一根。”
他自己虽然不喜欢占卜,但每次让别人占卜,却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亲信伸出手有些慌张,他并不是咒术师,有幸能看得见妖怪,却也是不幸。
那仿佛浮在水面的三眼妖怪让他心头发凉,一时之间不知道抽哪一根签。
按照计划进行,亲信只是参加仪式,真正做决定的是五条悟。
站在妖怪面前的亲信紧张地等待五条悟快点作出决定,与其把希望寄托在他这个运气不好的人身上,不如【六眼】所见真实。
五条悟对五条家主摇了摇头,他看不出三根竹签有什么不同之处,五条家主明白,也摇了摇头。
摇头就是任由亲信自己决定,这是约定好的信号。
这些小动作旁人看得很清楚,明显是想钻空子。
的场静司笑得高深莫测,他提醒道:“别迟疑了,抽吧。”
所以最后关头,亲信看了眼周围的人,暗叹这妖怪不要从他身上索取代价。
他咬一咬牙,手指点在中间的竹签上面。
果果竖起三根手指,点了点中指,告诉魏尔伦和兰波他选了签。
第192章 第 192 章
192
会是什么结果呢。
众人好整以暇地看着选中的竹签, 那原本捆好的扎纸缓缓飘了起来,四角展开平铺在前,扭曲的文字脱离纸面, 像晕染开的水墨融入了空气中化为无形之物。
收到讯号的妖怪将额间的眼睛睁开,目光聚焦在面前抽签的人身上, 一瞬之间变得犀利无比,像是要从虚空世界里面爬出来似的, 但这只是众人的错觉。
很快,妖怪就念道:“吉位在【东北】,探寻之物在【虎】——”声音浑宏有力, 但本该结束时,却沉默住了。
看着那依旧握住签字的三眼妖怪,的场静司心里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召唤出来的存在忽然多了些凶狠的感觉。
五条家主的亲信有未察觉其中怪异,他听到‘吉位’时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又想到了的场静司交代的, ‘所得越多, 索取越多’的代价。
顷刻间,他的脸色变得苍白黯淡, 心脏怦怦乱跳,只等仪式最后一步到来会失去什么。
五条家主面色沉沉, 并不高兴的样子。
果果没有比画了,名取周一告诉兰波和魏尔伦那妖怪所说的话,他自己哭笑不得,说:“关键是【虎】。”
事实上日本近37万平方公里, 以他们身处之地为原点坐标,大半个日本都在其中, 京都、神奈川、东京、横滨、仙台……所以说东北这个方位太辽阔了,想根据两个模糊不清的解语搜寻两面宿傩的所在位置,简直难于登天。
偏偏【虎】最先让人联想到动物,而猫科动物是最不可能的选项,两个模糊不清的提示词摆明就是告诉他们找寻两面宿傩无异于大海捞针。
妖怪手里还握着两根竹签,三只眼睛也没有移开视线,但瞳孔微微转动,不经意间错开了抽签的人,往后上方延伸,悄悄地换了凝视目标。
亲信咽了咽口水,往旁边挪开脚步,只露出半张脸的妖怪依旧执着地拿着剩下的竹签,但众人清晰地发现他已经看向亲信后方的几人,名取周一、兰波、魏尔伦、果果,他们背后是敞开了的大门。
这本该结束的抽签仪式,停滞不前,名取周一也看出不对劲来,皱起眉头,看向老熟人的位置,直接问:“的场,怎么回事?他怎么不走了?”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瞬间懂了其中不寻常之处了。
的场静司神色沉静,“名取你先往旁边动一下。”
他一时半会,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试探妖怪到底在看谁。
清晰感觉到妖怪视线的果果附在魏尔伦耳畔,很小声地嘀咕道:“好像盯上我了,赶紧走。”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这次提前通知,自己绝不参与了。
魏尔伦和兰波对视一眼,不等名取周一如实照做,两人先一步转身,不容分说地往外面撤退。
这避之不及的果决感,别说刚有所行动的名取周一看不懂,就连的场静司也看不懂,完全不给他们挽留的余地。
倒是五条家主不得不硬着头皮叫住他们三人,“兰波君,请留步一下!”
魏尔伦抱着果果快步离开,只留下一个峻挺高大的背影,充耳不闻的高冷派头能噎死一群人。
走到门口时,兰波回过头,敷衍地说了句:“我家孩子被吓到了,你们继续,有空再聊吧。”
窝在魏尔伦肩膀上的果果头也不抬,默默吐槽这个理由太烂了。
明明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哪门子的就被吓到了,兰波就没一句实话。五条悟眉梢挑了一下,拉住身边老爷子的袖子。
三人一点面子都不给,五条家主只能先考虑善后事宜,他对众人态度和蔼,道:“他们毕竟是客人。”
本想借着规则敲从果果身上敲竹杠的妖怪闭上中间的眼睛,声音沉稳有力地说道:“回答完毕,告退。”
众人神色莫名,对着迟来的环节表示不解。
桌上摆放的贡品全部融入虚空的涟漪之中,所有物品瞬间消失,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这妖怪多贪婪,却不知道他的仁慈程度连的场静司都感到诧异。
的场静司看了眼直冒冷汗的抽签人,“还好,只是拿走了桌上的东西。”
那言外之意简直就是在说,如果解语再清楚点,他就要付出生命代价。
亲信感觉力不从心,他心想自己真是否极泰来了,但绝对经不起第二次挑战。
五条悟一旁默不作声,他确定亲信没有失去什么,只是被吓到了而已。
不过其他人也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了,欧洲来的三人的确有吸引妖怪的能力,只是不知道那妖怪图谋三人什么,竟然违反常规。
气氛稍显压抑,的场静司笑道:“要再来一次吗?”
名取周一摸了摸鬓边的碎发,闻声瞥见了的场静司似笑非笑的狐狸眼,看起来像是提供帮助,其实还是想试试如果三人不在场,抽签的人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抽到吉签。
这浑然不知那孩子危险性的表现令名取周一头痛不已,人多口杂,犹豫几秒过后,他叹了口气,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事不过三,到此为止吧。”五条家主自然不会再试下去,他本来想借三人在场影响时运寻破解之法,如今这个结果虽然不合心意,但总比一无所获要强。
先是凶兆,后是吉兆,就说明未来局势开始偏向他们。
“对于这两个结果,我心里有数,寻找特级咒物光咒术师肯定是不够的,也请各位多多关注各地异常现象。”五条家主上下抚摸胡须,不疾不徐说道。
的场静司点头答应道:“除妖师走南闯北,有所发现一定通知五条家及咒监会。”
五条家主没有去揪他话里对官方部门的态度,咒监会信不信得过,的场静司心里明白,不过是提醒一旁的名取周一别罔顾阶级利益的行为顺序。
名取周一会意,但他心烦得很,即使不得不承认,比起御三家和咒监会的矛盾,自己还是更愿意站在的场静司和反的场静司之间。
——起码除妖师这一帮人还算遵纪守法,轻易不闹出人命。
五条悟走上前,道:“今日劳烦的场先生亲自上阵,你的帮助五条家上下感念,日后有需要,五条家第一时间伸出援手。”镇定自若的态度,很有家主气质。
“五条君客气了,你我同道中人,总有为难的时候。”的场静司摆手,谦虚地说道:“我只是尽我所能为众人分担压力,五条先生劳心费神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休息,晚宴我已经定好怀石料理,届时再一同用餐吧。”
“我们爷孙必定赴宴。”五条家主颔首一笑,面容慈祥,“那三位大概是不会来了,你别放在心上了。”
的场静司笑意不减,豁达大度地说道:“小孩子神魂不定,容易被外物惊慑,做大人的肯定担忧,也是我们疏忽大意的责任,下次见面再赔礼道歉吧。”
话说得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名取周一眼皮子耷拉,这些人都是狐狸,都惦记上了还装得冠冕堂皇。
继兰波三人离开,五条家主带着人也走了。
白发苍苍的七濑女士推了推眼镜,“会长,我先告退了。”
的场静司微笑点头,一脸淳厚温良的表情,偏偏都是熟人也了解他的性格。
待人都离开了,的场静司对留到最后的名取周一,笑道:“有心事不妨直说。”
名取周一神色凝重,好声好气地劝道:“的场,那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人,收敛点你的好奇心吧。”
“你说的是哪一个?是五条家,还是超越者。”的场静司语调慵懒,故作受伤道:“对老朋友难道不能更善解人意些吗?”
“五条家设局请人入套,你配合他们玩了又玩,难道看不出那位老人家和六眼神子都顾忌得不行了吗。”名取周一心神凛然,眸光锐利似箭扎在他假装柔弱的脸上,冷声道:“你干什么招惹下去。”
的场静司立刻露出本来就平静的表情,“这不是我推辞的理由,两面宿傩是什么东西,你去妖怪那里打听打听就知道。”
他用一种不咸不淡的口吻,说道:“他的威风传了千年,就算是被封印了,也没人敢小瞧他。”
名取周一语塞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我认同除妖师与咒术师同仇敌忾,但我更清楚你没那么无私,真大祸临头,你一定会拉着所有人一起上,特别是你看着不顺眼的那伙人。”
他忧虑地补充道:“我只是不想看你带着那些信任你的人深陷泥塘里无法脱身而已。”
“只是……只是……”的场静司刻意咬重那几个字,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在这位学生时代就认识的人面前,他真心实意地发笑道:“名取周一,你真善良啊!我是说你真的太善良了!”
名取周一面色难看起来,“你正经点。”
的场静司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真实面目,声音含着淡淡笑意,说道:“我清楚自己做什么,而的场家也从来不是好人,这点你清楚。五条家对你什么态度,你更清楚。”
一个为了力量违反契约的家族本质上就是自私的家族,可自私才能长久存活,像那些连传人都丢了的除妖世家无一例外都要求着的场家保护。
御三家和的场家本来也是一丘之貉,尊重那是因为他们两家都还没有没落,换名取家试试看,吱声都难吧。
名取家和的场家本来是对家,他们能成为半熟朋友也是奇迹,虽然话说得难听,但又是事实,毕竟骂起来连自己都骂了。
在名取周一面前,的场静司懒得掩饰自己冷酷的脾气,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们这些站在高处的人习惯了算计,你太善良了,适应不了很正常,离他们远点,那些都是杀人的人。”
名取周一握紧了拳头,“你可真自以为是。”
“那你也太客气了,我们好歹是认识这么多年的人。”的场静司笑道:“虽然你不喜欢我的手段,但你以我这个除妖师会长为奋斗目标的样子,我真的很高兴的,不过还是给你浇盆凉水,你家那些人真靠不住。”
自家人的确怕妖怪,名取周一也很气愤道:“你有病吧!”
的场静司笑了笑,“我身体健康,如果你愿意加入的场家,我觉得你很有希望——”
“你做白日梦去吧,我不可能和你一伙。”名取周一打断道。
走前,他瞪了眼的场静司,懒得和这个人多费口舌争执下去,反正就是仗着强玩呗!谁玩得过他似的。
看着倔强的朋友扭头离开,的场静司忍不住笑得更大声了,又不是第一次意见不合,吵两句怎么了。
被算计的三人是真离开了的场家,兰波开着车,一边回绝短信的邀请,一边对车上的人说:“这种集会再也不来了。”
果果认同,“站旁边看都能被盯上,也是奇怪了。”
“以后这种通灵的事情还旁观吗?”魏尔伦满脸就差写着“你还好意思说”的大字了。
果果仰着小脸,脑袋摇成拨浪鼓,稚气十足道:“不看了,再也不看了,三只眼睛都眼尖。”
兰波从后视镜能看到他这可爱的举动,心里明白果果是给亲友降压,不然怎么可能扮这么乖。
魏尔伦捏了捏果果软糯的脸颊,“占卜算命牵扯未来,你可别沾惹了别人的麻烦,那个两面宿傩我们不查了,至于那跑掉的夺舍者,慢慢找。要是他敢来挑衅我,我第一个碾碎他的脑子。”
果果应了声,余光软软绵绵地向投去兰波求助信息,兰波爱莫能助。
魏尔伦没好气地笑了,“今晚就去藤间乡,这些人一个不理。”
兰波笑着答应道:“好,马上走,不过先吃饭。”
果果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心叹自己可太无辜了,看热闹都能被妖怪瞪两眼。
第193章 第 193 章
193
三人暂时不想卷进咒术师和除妖师之间的弯弯绕绕, 他们是在旅游,旅行愉快第一重要。
至于那能带来血光之灾的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请圆润的有多远滚多远, 就算五条家想要亲自送回来也不行。
当兰波接通五条悟的电话,知道他的来意之后, 他的态度十分明确——拒不签收。
“再见,我不需要影响过深的特级咒物, 那么重要的东西,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可以交给咒监会, 我相信你们本土化的做法一定不会让御三家失望的。”兰波用客气话堵死任何一丝可能。
拒绝虽然在五条家主的预想当中,但他心里还是希望由兰波三人带走两面宿傩的手指,20根手指散落日本各地, 花点时间多找找总能找到其他的手指。
不过在被明确回绝前,五条家主想得更多的还是兰波听到这么不好的占卜预言, 更加坚定摧毁两面宿傩的决心, 主动回收特级咒物, 绝不可能任由日本手握杀器,说不定还会尽可能带回法国消灭才对。
兰波曾经可是一个敢于冒险毁灭实验基地的男人, 如今倒是变了,五条家主看着挂断的电话心里清楚明白兰波的守护对象已经变了。
——兰波对法国的忠诚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兰波变得自私了, 其实是件好事,他现在不要,我们可以自己看守着,绝不能交给其他人。”五条家主缓缓说道, “的场静司和我们算是一边的人,他不会将这件事上报给咒监会, 至于名取周一。”
他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也柔和了许多,“这个年轻人是个识大体懂进退的人,比的场静司要务实多了,他说不定能成为夏目贵志的领路人。”
“夏目贵志,挺像他外婆的,看着会是个淡泊名利的好孩子,必要时候得帮帮他。”五条家主端起茶杯抿了口水,润润嗓子。
之后,他又接着说道:“我吩咐人去四处寻找特级咒物曾经的存放地,大部分旧址已经拆除,曾经记录在册的保管员早已没了踪影,剩下那一小部分没有变动的地方,还需要进一步搜查。”
“爷爷,我会去看看的,不过我们都清楚能找到的希望其实不大。”五条悟坐在他面前,懒散地歪着脑袋。
五条家主点点头,一脸慈祥笑容,和蔼地回答道:“的确如此,但我们面对困难不是单打独斗的方式。你要记住,这世上绝没有绝对的胜利,也没有绝对的失败,个人永远不要小瞧了集体的力量。”
五条悟正了正身子,端正起来,回应老人期待的目光,“爷爷的意思我明白,即使再强的人,也有无能为力的地方,人一生时间和精力有限,我不可能什么都会做,什么都能解决。想要改变大时代背景的约束,就要有互相帮助的人,而我要做的就是亮出自己的优势,让他们心甘情愿接受合作。”
“资源都是要争取的,家族给你的终究有限,而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努力获得回报。”五条家主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占卜结果,我已经转达给天元,她绝不是坐以待毙的角色,等等看吧。”
五条悟想起那空旷宫殿里枯坐度日的清瘦女子,“爷爷,天元如果变成咒灵,她还值得御三家信任吗?”
“你不能给任何人带来完全的信任,别人也是如此。”五条家主伸出手抚摸他的头顶,目光变得怜悯起来,“具体给多少要你自己去想,好人、坏人、咒灵……这些问题将围绕你的一生,到底什么才是你喜欢的,爷爷也很好奇。”
五条悟垂下眼睛,“爷爷,你能别死吗?”说完这句话后,他闭上那双天赐的慧眼,声音带着点沮丧气息,
五条家主笑呵呵安慰道:“死亡并不可怕,灵魂去往彼岸,生前的所有枷锁一一脱落,我希望悟能祝福从这繁碌的人世里解脱出来。”
“爷爷也觉得累了呀,”五条悟的声音听不出哀声,但的确有些惆怅了,“爷爷确实辛苦了。”
“每个人都不轻松,吃穿住行困住我们的身体,喜怒哀乐牵绊我们的心灵。”五条家主说:“以后要辛苦我们悟了。其实你不用想太多,就算真的搞砸了也不要紧,谁都有痛苦的时候,原谅自己不完美,及时调整心态面对未来。”
五条悟还没有那么释然,他还是一只没有展翅翱翔的鹰。
老人笑容祥和地感慨道:“每个孩子生来都是自由的精灵,只是被周围的环境驯化成了人而已,越长大越迷失,越迷失越清醒。”
五条悟沉默地看着面前愈来愈高兴的五条家主,当生命从身体流逝出去,灵魂就开始变得轻盈起来。
生老病死,人类最后的解脱,无法指责。
*
开着车的兰波,说:“五条家主真够狠的,精打细算就是为了把特级咒物塞给我,好转嫁风险。”
魏尔伦搂着睡着的果果,“20根手指,他们并不知道有一根手指在我们这里,算上五条家那一根,还有18根手指不知去向。我猜有一部分肯定是被人收集走了。”
“也可能不是人,比如说特级咒灵。”目视前方的兰波思绪万千,“那个夺舍者很可疑,天元也值得怀疑,御三家还有两家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加茂家是一定有问题的。”
“时间过去这么久,加茂宪伦的尸体肯定找不到了,那个离开实验室的家伙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可能换了个身体。尸体一旦腐烂就很难分辨面目。”魏尔伦看着兰波轮廓分明的侧脸,有条不紊地推断。
“寻人赏金迟迟没有人回应,那就说明对方很小心谨慎,不轻易出现在电子摄像头下面。”魏尔伦习惯下意识去看亲友深邃的目光,“如果是在这种信息封闭的地方,反而很难被人发现异常。”
兰波经他这么一说,忽然萌生出个主意,“人的效率再高,也需要休息时间,计算器就不一样了,天上的卫星加上人脸识别技术,完全可以提高效率。”
“卫星技术研究配合机器强大的运算能力,这倒不稀奇,但这些东西十分烧钱。”魏尔伦明白他的意思,“而且你要先找人,然后拿钱砸技术,所以这事没那么容易成,一个专业的研发团队开发个十年以上的智能项目很常见的。”
兰波回眸望着魏尔伦的眼睛,信誓旦旦道:“花个十几年也不要紧,真的搞出成效了,我们以后想找什么人会很方便的。”
“日本这地方怪得很,多个杀手锏多份保障。”他温暖的目光从亲友眼角掠过,一点点滑落到耳垂上的海蓝宝石。
青年神情柔和,自然地移开视线,魏尔伦却忍不住摸了一下耳钉确定有没有掉落,
确定还在,随后放心下来,语调柔和地调侃道:“日本政府那边不会通过的,你只能挂羊头卖狗肉,还要小心欧洲那边的调查员。”
“我可以把人派到美国去,这样日本也管不着了。”兰波看了眼前路,理所应当地说道:“英国那边肯定巴不得我一辈子留在日本别出去,嚯嚯日本的事情,他们会睁一眼闭一只眼的。”
狠狠得罪过英国的魏尔伦,抿了一下唇,“亚当·弗兰肯斯坦,我记得N入侵过那个机器小子的系统,他有那种技术,虽然他自己可能没有深入,但应该有点见解。”
兰波微微一愣,眼里忽然浮现豁然开朗的神色,“当局者迷,我光顾着找N脑子里的研究项目,居然忘了这档子事了。”
“虽然亚当·弗兰肯斯坦后面也入侵了N的技术库,但防火墙是可以再升级,也不要紧。”他满脸笑容,“N的脑子很聪明,他还在德国学习过系统的理论知识,不用就浪费了。”
德国留学,相当于坐牢,N能蹭完回来,的确厉害。
魏尔伦眉眼舒展开来,“是啊!我们的确低估N的价值了,他的脑子还可以干点别的事情,不过要花钱砸一个研发团队出来,把技术往两边投喂,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往往就是碰撞出来的火花。”
“有关破坏型人格公式,我们闲下来的时候,你让N再研究研究,未来说不定能预防欧洲那边的针对手段。”魏尔伦看了眼身边睡得香甜的孩子,顿了顿,对兰波歉然道:“不过得牺牲你的时间精力。”
“做什么都是做,回到横滨,我们也先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再去国外转转看看。”兰波摇摇头一副高兴的表情。
他很少见魏尔伦提起这个,也清楚知道自己亲友对人格问题的消极感受,这次旅行还是很有意义的,心结慢慢打开了。
“兰波,关于‘探寻之物在虎’,你有什么看法。”魏尔伦将话题一转,跳到占卜上。
兰波在日本居住了快十年,他对日本文化稍有了解,而两面宿傩是死物状态,人祸关键是人。
他说:“虎,除了动物,最可能是指生肖属相。”
联系与人有关的东西,魏尔伦灵光一闪,补充道:“也可能是名字,日本姓氏乱七八糟,其中带虎的应该不多,五条家那边有天元协助,但想筛选出目标也非常困难。”
“所以我们更需要重视科技创新。”兰波笑道:“这事先放一边再说,事态尚且还平稳的情况,我们没必要干预。”
一路上,兰波和魏尔伦谈笑风生,他们都是心里有想法的人,不做情报人员的这些年确实损失了很多资源。
——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再强,他也是日本这旮瘩的妖魔鬼怪,20根手指缺两根够破坏完整性了。
这一天他们过得也算多姿多彩了,除妖师集会什么情况体验了,日本本土化神神秘秘的占卜仪式感见识了,连传说中不得了的妖怪也亲自打过照面。
虽然没有找到本来想找到的夺舍者,但此行并不虚度时光,相反还长见识,特别是果果见证了物种的多样性。
一直安安稳稳的旅程,在到达藤间乡的临近时刻,迎来了一波真正找麻烦的人。
这次原本宽敞的车道,前后车辆越靠越近,虽然看起来好像没有问题,但兰波灵敏地调转行驶方向,把车开进分岔路,走上乡路。
狭窄的双向行驶的车道,四周绿树葱密,路上没有行车,前后空无一物,貌似平常,兰波放慢车速,观察四周的景象变化。
在拐弯路段,看不见前面来车时,兰波提前侧打方向盘,避开即将迎面撞来的重型卡车。
而失去控制的卡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撞出乡路,一头扎进灌木丛里,汽笛急促地回荡起来。
专心驾车的兰波收拢起亚空间的范围,保护住行驶的汽车。不远处的轰隆声此起彼伏,冲天的火光甩在车后面。
果果靠着魏尔伦身边,淡淡说道:“怎么这么巧就有人要杀我们。”
“除妖师搞不到这种级别的武器。”魏尔伦分析,“偏偏手段这么粗糙,应该是想嫁祸给五条家。”
兰波面色不善,拨打电话给织田作之助,让他带点人过来看能不能拣点残余物品,顺便用GSS前首领的身份给所有干部发紧急通知,注意横滨势力的动向。
第194章 第 194 章
194
一条路上发生了车祸, 同一时间段开进去的车有接受调查的嫌疑。
兰波随手报了个警,将车开到了服务区停下来休息,他在等着电话那头的交警去处理事故车辆, 也等民警例行询问。
说起来,要置他于死地的人还挺多的, 国内外都有,仔细想想也是很不爽的事。
差不多半小时左右, 一辆警车开进服务区找到三人,胖胖的中年警官从警车上下来,一手插兜, 一手拿着黑色的笔和本子,不像是来问话,倒像是审问犯人。
见面时, 胖警官板着脸,态度恶劣地说道:“就是你们报警的!你们怎么不在案发现场待着呢!死人了都不管吗!因为你们的耽误, 我们直接错过了紧急救援的时机!知道吗?”
“首先, 我不是专业人员。其次, 报警已经仁至义尽了。”兰波把行车记录仪拍下的视频录像放给胖警官看,“最后, 你难道要我冲进火海把一个必死无疑的人从爆炸车上拖出来吗?”
车头拍摄的角度,显示那辆卡车在转弯时忽然出现, 后车拍摄角度显示卡车完全失控无法刹车,更像开车的人出了问题。如果轿车没有及时避开,此刻就和那辆烧毁的卡车一样,只剩下一副骨架了。
兰波坦言道:“这么大火, 烧得那么猛烈,说不定在运某种易燃的危险违禁品, 我可惹不起那些违法犯罪分子。”
办案民警一共三人,穿制服的青年听他也觉得很有道理,这种小城小镇有人干点违法的事并不稀奇,肯定地说道:“这的确就是一场意外事故,我们查一下燃烧物,应该就能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东西了。”
这种态度在胖警官看来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省一桩调查的功夫,他立刻变了脸色,呵斥道:“你脑子有病吗!这就无关了!”
跟随办案的两位年轻民警耷拉着脑袋挨训,其实他们知道他就是看人家车太好,又是外国人,想要点好处。
官大一级压死人,所以即使被骂,也一句反驳的话不能回。
兰波懒得理会他们,把一个新U盘递过去,“行车录像给你们,我还要赶路。”
胖警官没接,青年警官没什么心眼,伸手去拿,被他一把拍到地上,非常不礼貌道:“你得和我们去警局做笔录。”
“不去。”兰波态度坚决,声音冷得像是从冬天拉过来的冰碴一样。
气势上碾压三人,行动上他还算客气,递过去一张名片,“这是我律师,你有事去问问他,别为了点小事耽误我们彼此的时间。”
胖警官的表情变得格外阴沉,“你这样是妨碍调查。”
他身边两位年轻警官回过神,一个拉住了他,一个去接名片,顺便捡起U盘,和气地说了句感谢的话。
——刚才那种感觉是要人命的感觉,惹人家外国人做什么,本来也是无辜受害者。
兰波直接越过三人,在胖警官看罪犯的眼神下。
他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启动发动机,车轮滚动,一溜烟的功夫消失不见了。
民警这边的结果自然是没有然后了,而织田作之助安排了一下家里的孩子,立刻起身去调查起那辆报废骨架车的原主人情况。
三人赶到藤间乡先找住宿的地方,桃源之乡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游客锐减,虽然没有鲜花盛开,还有那满山的果子挂在枝头沐浴阳光。
这个时候上市的果子接收日光没有那么充足,甜度一般,胜在新鲜,别有风味。
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桃子,拿水冲洗一下,咬开的汁水是香甜的,每一口都有种特别清脆爽口的味道,让人误以为把初夏的爽风吃到了心里。
果园里不限采购,就是价格稍微贵点。
在园子玩了一圈,果果更惦记着去找洗石怪留下净化符的石头了,魏尔伦和兰波陪在他身边,路上发生的事情只当是个小插曲。
织田作之助开着车过来了一趟,兰波交代了不少事情,两人讨论了未来经济的形势变化。
去了一趟美国纽约,织田作之助的确见识了很多,说起这些有关发展前景已经头头是道了。
虽然他越来越能独当一面,但人还和以前无波无澜的状态差不多,踏实、稳重、令人感到安心。
临走前,兰波买了一箱樱桃放在织田作之助后备箱里面,让他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尝尝。
他收·养孩子也不是秘密的事情,面对升职加薪送车的老板,织田作之助这点信任感还是有的。
如果当初没有进入这家公司,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事情,如果想想自己那堪忧的表达能力和社会交际能力,大概不会超过现在。
目送织田作之助离开,兰波转头和魏尔伦说道:“养孩子果然是第一生产动力。”
魏尔伦笑了笑,“你也在养孩子。”
果果吐了殷桃核,“织田养了三个孩子,两个孩子是镭钵街的,一个是孤儿院的,他那三个孩子身体不怎么好。”
兰波一脸温和的表情说道:“其实准确来说也不是孩子,三个都比你大,更多是营养不良,让织田作之助不放心的是那个镭钵街的男孩。”
果果眨了眨眼睛,“那多找几块洗石怪画过的石头吧,送几块给织田作之助,就说是祈福过的,你们觉得怎么样?”
兰波笑道:“我们果果还真是个无私的孩子呢。”
果果摇头,说:“织田是个好帮手,有他在,大家才能轻松不少。”
魏尔伦抚过他背后的长发,神色温柔。
洗石怪不好找,但有花纹的石头却不难发现,这毕竟是洗石怪的故乡。
三人沿着河流蜿蜒的方向行走,一路走过去就能看到酷似大丽花的花纹图案在河岸之上绽放,原本普通的河石经过洗石怪的处理美得像壁画一样绚丽多彩。
果果双手托着一块青黑色的河·卵石,青蓝色的花纹映入眼帘,他真心夸赞道: “真美丽。”
魏尔伦低头看了眼脚下硕大岩石上的花纹,“问题是这个摆在家里也看不见上面的花纹,平时看过去就是普普通通的河卵石。”
果果扬起嘴角,“这是能够清除污秽的石头,而且只有一面有花纹,另一面没有花纹,我们可以把没有花纹的那一面画上花纹,然后装饰起来。”
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蓝色眼眸,无比澄澈干净,比那些有净化作用的花纹还洗涤心灵。
兰波捡了一块勉强算小的放在掌心翻看,“是个好办法,那就这么办吧,我们去采购一些颜料,然后再买些摆件,等到画晾干了,这就是一件绝无仅有的艺术品。”
魏尔伦脸上扬起轻松愉悦的笑容,“既然是绝无仅有的艺术品,那也该挑一些好看。”
果果哼哼地笑起来,古灵精怪道:“黑才能衬托出这特殊的蓝调色彩。”
“中也、织田家的三个孩子、太宰、洛夫克拉夫特、菲兹杰拉德,赫尔曼、悟、夏目、斑、名取、雨果、波德莱尔、纪德、加布、王尔德……”他数了数人,“起码要20块石头,还好画符是洗石怪的修行方式,他可以继续画更多,就是不知道这些石头能放多久,会不会掉色了。”
兰波和魏尔伦也没想到果果要送的人这么多了,魏尔伦好奇起来,问:“这些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果果笑得很灿烂,道:“帮过忙的人。”
洗石怪画的石头大多数很大块,他们找了一下午挑出十几块。
三人坐在河边洗脚,清凉的风拂过河面,一片波光粼粼的祥和景象。
夜晚,三人留宿在藤间乡,一人手里捧着一个石头涂涂画画的,魏尔伦真心觉得,这东西送出去可能也就那几个识货的人会留下。
果果的兴致很高,安慰地说道:“反正是捡的,我这是占了洗石怪的便宜,送出去看不上就看不上呗,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心态好得不是一点两点,兰波和魏尔伦也当陪他玩,图个开心了。
回程路上,有人开车把兰波他们堵在乡路上,这次来得技术很高,他也想看看到底是谁对他这么念念不忘。
一名打扮得还算人模人样的青年从前面的车走下来,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整理了一会儿,才抬步走向中间困住的车,敲了敲车窗。
十分陌生的面孔,却一副熟络的表情,兰波懒得搭理。
而那人也挺执着地说:“兰波先生,这路一时半会儿通不了,不如下车聊聊。”
兰波心想:有什么可说的,到底是脑子进了水,还是猪油蒙了心,不然怎么会直接找着他呢?
他心里一套面上一套,“你是谁?”
男人笑容不变,说:“下车聊,这样不方便。”
兰波走下车,冷冷地问道:“说吧,你来自哪里?”
他瞥了眼周围的车,都是横滨的车牌照。
其他车辆后面走出一排一排人,一个个目中无人,似乎胸有成竹了一样。
男人退了几步,“我们来自哪里不重要,但我们想和你合作。”
兰波不客气怼他:“合作什么,你们就这么和我合作,把我堵在路上,然后一群人围在我身边,就差拿着枪顶着我的脑袋了吧。”
男人笑着摆手:“不!不!不!我们怎么敢那么做,这些人只是为了保护我们自己的安全,绝对不是威胁你和车里面的孩子。”
“威胁,还是保护,你心里清楚。我不想和你多说下去。”兰波周身的气压低了,目光凛冽,“现在离开,否则我会直接把你们埋进土里,要试试吗?
“埋进土里,是啊。”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你真的会这么做的,即使不是杀人,也有的是办法让我们这些人知道,人活一世,必有软肋。”
“你毁了我的一切。”他的表情逐渐狰狞,看起来挺疯的,“兰波先生,和我合作吧,我告诉你魏尔伦的下落,我帮你抓住他怎么样。”
兰波眉头一皱,“魏尔伦是谁?”
男人戏谑地盯着他,“你的搭档,也是你的仇人。”
兰波上下打量他,“我还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
男人说:“我叫高濑。”
经过提示,兰波想起了,“高濑会。”
第195章 第 195 章
195
自称高濑的男人露出似是而非的笑容, 爽快地回应道:“不错。”
一双下垂的三角眼向上翻着大片眼白,他更像是饿了很久的豺狼,阴鸷的目光围绕着貌似回忆起自己还有一个竞争对手的欧洲青年。
“高濑, 姑且这么称呼你吧。”兰波平淡无奇地看着他:“原谅我对藏头露尾的人没有产生印象,不过高濑会如今可没有与别人合作的资本了。”
高濑表情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手指蜷缩,肌肉绷得厉害。
“据我所知, 你们现在处境艰难,已经落魄到靠收收保护费、威胁人才能存活下去。”兰波轻蔑一笑,目光满是嘲讽意味。
——不过是被别人利用的工具, 病急乱投医,连得到的消息是真是假都验证不出来。
藏在幕后的黑手想必在暗中窥伺着吧,何必心急呢。
兰波的话像是针尖刺进周围人的痛点上, 他真的丝毫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又或者做出什么威胁的举动。
高濑的眼神狠恶了起来, 如果不是港口黑手党和GSS联手, 他们怎么会被挤压得连老地盘都守不住。
一步错步步错, 他们才落得如今这样受人控制的下场。
“杀了他……”周围有许多不甘示弱的声音响起来,“杀了他……”
“兰波, 你的事情我可都知道了,一落千丈的滋味你难道忘得了吗?”高濑最后一次试探, 厉声逼问道:“魏尔伦的消息,你真的不感兴趣吗?”
兰波一脸云淡风轻地回答道:“我的事情,别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谁敢来打扰我生活, 倒是你们蠢得要死,被人当狗耍还沾沾自喜。”金绿色眸子透着寒意, 望着他的目光像是看一具尸体。
“少看不起人!”高濑怒目圆睁,“看样子你是真的不想知道了,好!既然你都不想和我们合作了,那我们也没必要隐瞒什么,你等着吧!明天你就身败名裂了!”
“身败名裂……”兰波嗤笑道:“你真是个白痴!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你口中的魏尔伦是谁吗?你知道魏尔伦这个名字代表什么意思吗?”
不等对方说些什么,他先开口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想鱼死网破,就你这样想和我合作远远不够格,让那个人亲自过来吧,我只对真情报感兴趣。”
闻言,高濑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你等着!”
“你等着!”他从愤怒中清醒过来,朝着周围人挥了一下手,快速撤退。
烟雾弹同时从众人头顶扔了出来,兰波早有准备,【彩画集】得心应手地包围所有人,又叠加层层防护罩。
没有那几枚烟雾弹,兰波还不好做太过分,但时机这么好,对方明显也怕死想要跑,慢慢秋后算账不适应这个场合了。
浓白的烟雾撞到无形墙壁上反弹顷刻间向四周弥漫开来,在所有人视线模糊不清前,兰波看到他们架起重型枪火准备射击,还有人上车撤退。
兰波朝着男人逃走的方向走去,他怎么会让他们走呢,今天来的一个都别想离开。
顶着火力压制前进的身影无形中让人感觉可怖,穿过迷雾而来的不是人,而是死神。
烟雾模糊视线,汽车门推开,原本坐在车里的魏尔伦温柔地交代果果不要下车。
他走下车时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脚步轻盈,身影像是羽毛般飘逸,即使看不见,也能听声辨位,瞬间进入暗杀者状态。
行驶不出去的车,在被逼停的状况下,油箱轰鸣声十分严重。也看不清到底是谁出手的,随着武器掉落的声音逐渐增大,哀嚎声此起彼伏,隐约能听见子弹穿透肉''体的撕裂声音。
兰波精准找到放狠话的高濑,对方手脚关节中了多枪,已经残废,不过这种程度一时半会死不了。
他站在痛苦的男人面前,声音磁性十足,“你知道什么,说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痛苦让几分钟前还趾高气扬的青年狼狈不堪了,他青筋鼓起,声音嘶哑地说:“魔人,他杀了会长,你杀了我吧。”
从车上拽出来的那刻起,高濑就有自知之明了。
接下来不过是垂死挣扎,面对铁了心折磨自己的兰波,他毫无生存的希望,回去也好不到哪去。
兰波点点头,“怎么杀的。”
他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了,上次是涩泽龙彦,这个魔人一向喜欢驱使别人,自己隐身不出。
——高濑会大概是被掏空了。
“不知道,碰了一下就死了,他给我们每个人都下了毒,如果不照做……”男人脸色苍白,“他就……不给我们解药,不过现在也没用了,反正也是死。”
“他让你说什么。”兰波举起枪对准他的脑袋。
即使明白毫无生路,但垂死的男人还是害怕得不行,肾上腺素让他短暂忘记痛苦,“没了,他根本没有告诉我多余的事情。”
“嘭”的一声,生命从眼前消失,兰波没有读取这个人,暂时没有必要。
解决了那些人魏尔伦重新回到车上,浑身干净得像是没有下去过一样,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但眉眼间还有些没有褪下的疏离感。
果果把发带递给他,“帮我扎头发吧,你扎得好看。”
魏尔伦温柔地凝视他的眼睛,“好。”
他脱下手套接过发带,慢条斯理地抚过散乱的长发手指穿过像绸缎一样柔软光滑的浅色长发,一阵阵暖流滑过心间,忽然觉得那些无端生出的烦恼刹那间烟消云散。
虽然魏尔伦对杀人这件事很无感,但不代表他喜欢杀人,更不代表他没有正常人的常识,小孩子干干净净多好。
现在不是从前,除了空气之外,还有兰波,还有体贴入味的弟弟,还有另一个自己。
兰波又往地上扔了几枚烟雾弹,他沉思了许久,最终拨打电话出去。
这一切早有预谋,就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高濑会是魔人的棋子,魔人却不可能只有高濑会一枚棋子。
所属异能特务科的武装部队迅速包围火拼路段,部队持枪对准红色警戒区域,浓雾渐渐消退。
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兰波点了支烟,神色忧郁地望着不远处的武装队队长,他喃喃道:“还不如给我砸点钱来得实际,起码那些真金白银是不会说谎的。这个魔人一点诚意都没有,说什么合作,鬼话连篇嘛。”
而别人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看见他嘴唇微弱地动了动,看起来高高瘦瘦很是柔弱,但实际上满地倒下去的人可以证明他是个杀人无情的魔鬼。
武装部队长对这种人格外忌惮,因为永远猜不准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这些年来,兰波的确没有展现过真正的实力,他面对同伴的伤亡无动于衷,但多的是人比他更想从尸体身上扒出剩余价值。
只是忽然有一天兰波就从港口黑手党脱离了,然后莫名其妙地变成了GSS的二把手,等所有人都回过神来察觉到他改变局势时已经来不及了。
然后,这些不知情的人一直低估兰波的战斗能力,好像他只会自保,没有反击能力一样。
一排人竖着护盾,穿着严严实实的防护服走上前来,走到躺了一地尸体的道路上,他们就不敢靠近了,冷声呵斥道:“举起手,蹲下。”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就来了,谁用得着啊。”兰波眼皮都懒得动,他自顾自地打了个电话给织田作之助,“织田,你到哪里了?”
“其他两队被人堵在路上了,车子动不了一点,我带着人在绕路,还需要十几分钟。”电话那头平稳的声音传出来。
“行,我暂时走不了,你尽快吧。”兰波了解清楚情况就挂断电话了,他又打了个电话给法国大使馆,催促两声后再次挂断电话。
手里的烟慢慢燃烧,一口没抽,就夹在手指之间应景,兰波无视武装部队的警告。
他幽幽叹了口气,朝车里坐着的一大一小低语几句。
从半开的车窗,狙击手可以看到车里坐的孩子的身影,金发碧眼,五官精致,隔着这么远的射击距离,也能直观感觉到美丽。
可这份让人怜爱的美丽,在狙击手眼里却是罪恶里生出的罂粟花,特别是周围已经躺倒一地人的情况,这个孩子脸上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不安,眸光清澈,蓝的清醒脱俗。
而车上照顾着那孩子的青年同样平静无忧,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孩子的淡金色长发。
以狙击手射程,现在有一击命中的把握,但当他脑海里生出这种想法时,心就惶恐不安地跳得越来越快,好像只要开出那一枪,他自己会死一样。
果果瞥了眼狙击手隐藏的位置,若无其事收回目光。
兰波把手里燃尽的烟头扔在脚下碾碎,他一直很随和,直到有人要去检查那些尸体的伤势。
兰波抬高声量,提醒道:“别动!这些人已经涉及国际案件了,我不管你们来自哪里,但你们无权插手。”
武装部队长以前可没受过这种委屈,“你涉嫌盗卖军火,公然杀人,已经违反我国刑法规定。”
“你说是就是吗,证据呢,这么多人愣是没一个人有眼睛啊!你们看不出来我正当防卫吗。”兰波淡淡道。
异能特务科的公职人员听得嘴角抽搐,这里就他们在,现在地上起码躺了二十几个人,血都能淌成小水滩了,他说是别人杀掉。
“哪个无辜受害者会在正当防卫的时候把人全杀了。”武装部队长气得能捏碎对讲机,“一个活口都没有!你哪来的脸说自己正当防卫!”
兰波无所谓地回道:“我有律师的,你再胡说八道给我安罪名,我告你们污蔑,而且这件事你们的确管不了,作案人是国际著名通缉犯。”
“费奥多尔·D。”他继续说道:“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联系大使馆了,算算时间上面的人应该快通知你们收队了,你们等着接电话吧。”
事实证明没错,加急电话一路从上打到下,说话的人急得要死问他们做了什么没有,这确实证明兰波不是狐假虎威,但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第196章 第 196 章
196
“全员, 原地待命!”武装部队长控制住暴躁的情绪通知所有人。离开前,他必须得看到那群欧洲人到场亮明身份。
兰波嘴角漾开温和的微笑,他丝毫没有受到别人情绪的影响, 怡然自得的姿态令在场的其他人怒火攻心。
有些事情越想越气的,武装部队长看看自己这边, 再看看那站在案发现场不为所动的青年,他咬紧牙关, 重重地砸了手里的对讲机,气得浑身发抖,身边的副手小声劝慰。
堵在外围的车辆并没有减少, 织田作之助带着人过来接应也进不去,他们的车混在其中,走近能看见不远处被人围住的上司, 一个电话打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织田作之助, 开门见山道:“兰波先生, 人已经到了, 不过四周被政府的人包围,我们过不去, 只能伺机而动。”
“暂时不行动,大家都在等大使馆, 这件事很复杂。”兰波毫不避讳地说道:“你们看好附近的情况,把可疑车辆的车牌号记下来,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明白了。”织田作之助挂断电话给其他人下达命令,留意一切不寻常的事物, 后面赶来的人潜行埋伏,狙击手找出对面敌人的隐藏位置……
目前为止, 他没有感觉到危险来临,从异能力没有发动这点来看现场不大可能失控。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交警队不得已赶到实况路段的进出口疏导通道,也防止有人再进入事发路段窃取现场情况。
法国外交大使馆行动计划执行者是个中年期外交官,他知道和魔人有关的事刻不容缓,立刻调动了大半数武装力量,务必要震慑住气焰嚣张的日本,警告暗中观察的费奥多尔,休想动他们法国人。
十几辆轿车后面还跟着两辆冷藏货车,一路顺风到达现场。
走下车的外交官员带着助手和包围部队交涉,他们公式化走流程,态度强硬,不容一丝反驳。
武装部队长检查大使馆出示的手续证件后,压低声音下令撤退离开现场,临走前,他们的眼神中满是愤慨的情绪,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
兰波和走过来的同胞握手,他看了对方的保密文件,确定真实性和可靠性后,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是证人,微型摄像头录下来的视频可以证明高濑会与费奥多尔有洗不清楚的关联性。
转移工作开始,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
“魔人以往是在海外□□以及保密情报,他擅长以小博大,引起各方势力的矛盾,进一步促使各方势力发动大规模袭击,在所有人陷入混乱时从中获得最大利益。”外交官逐步分析道:“横滨虽然是贸易港口城市之一,但陷入国际纠纷漩涡之后,本身也是各国视线焦点之一,费奥多尔的目光放到这里实在不合理。”
兰波默默听着,等到空隙时缓声开口道:“这不是他第一次试探我了,不出意外我和他还会打交道,总有一天会相见的。”
外交官关心道:“他盯上你身上的秘密了,我们不能确定他知道多少,会不会将这些事告诉其他国家。”
兰波也想过费奥多尔报复的可能,但比起那些不明确的猜想 ,一味忍让跟着对方的节奏前进,无异于自投罗网。
看他没有应声,外交官提醒道:“日本势力不大,掀不起风浪,但欧洲那边你可不能小瞧了,英国的超越者大多是不讲道理的人。”
——英法自古以来互相嫌弃。
“我会注意的。”兰波答应一声。
尸横遍野的血腥的气氛,这场谈话显得沉重。
魏尔伦和果果坐在车里,他们和外面的世界完全不在同一频道,正和中原中也报平安,讲清楚免得少年担心他们的安危。
趁着英国外交部不知情的时候,法国这边尽快处理所有相关罪证。
以高濑会苟延残喘的状态,在彻底消失前再爆发几回,不无可能。
——低估一个组织疯狂起来的威力,可是要吃大亏的。
所以,高濑会暗中易主,由魔人操控,这件事多的是人在乎。
织田作之助早早通知下面的人盯紧包围兰波的行动部队的去向,也锁定了几辆可疑车辆的位置,横滨那边GSS总部和港口黑手党收到高濑会的消息后,立刻派出相关作战部队调查,势必要清除隐患。
坐在顶楼里面的森鸥外双手合十,神色平静地叹息:“魔人费奥多尔、高濑会、兰波、异能特务科、法国英国两国外交部……这是又要乱一阵了。”
忽然被召集过来的太宰治无奈地说道:“兰波还没回来,横滨就开始作乱,等他回来还了得。”
“兰波只是个导火索,真正威胁我们的是魔人。”森鸥外声音低沉,深不见底的紫色眼眸令人印象深刻,“真是让人生气啊。”
这话是一个预兆,太宰治心领神会——森鸥外起了杀心,他这把刀就得用得顺手。
黑发少年眼眸微垂,弯下腰,恭敬道:“首领,请吩咐吧。”
“这个时候我最需要的就是你了,而你也最懂我的心情。”森鸥外满意地笑了笑,这个弟子是他的罪恶共同体,他信任的好孩子。
太宰治眨了一下眼睛,他安静得如同雕塑。
森鸥外从抽屉里拿出钢笔和特制纸张,一边书写,一边交代道:“这件事由你暗中调查,怎么做你比我更清楚,我只要一个结果。”
纸笔摩擦发出沙沙声,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签下自己的署名。
爱丽丝忽然现身,她拿起森鸥外亲手写下的银之手谕,吹了吹渗透墨香的纸张,转身将一纸文书转交给太宰治,“加油啊!太宰哥哥!”
“是。”太宰治没有多说什么,对爱丽丝甜腻的话语只有心里泛起了不舒服,谁会喜欢自我娱乐的人偶呢。
他看了眼限定时间——10天。
比上次要宽裕,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太宰治心里吐槽森鸥外一点也不客气。
森鸥外欣赏地看着平静无波的太宰治,“大佐有意卸任干部职位,我希望你成为新的准干部。”
“明白,我不会让其他人超越我的。”太宰治面无表情说道,厚重的刘海下一双半遮半掩的鸢色眼眸,旁人看不出是喜是悲。
所谓新一代青年的【旗会】毫无疑问是被森鸥外忽视了,中原中也在关键时候能派上大用途,此时不宜妄动。
“我相信你,做你最擅长的事情,尽情发挥。”森鸥外颔首一笑,“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太宰治转身离开首领办公室后,微微勾起嘴角,俊秀的脸庞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眼里一片冰霜袭人。
魔人费奥多尔,这个暗中操纵他人的人会藏在哪里呢,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很有趣啊。
*
藏匿在安全屋的费奥多尔正坐在电脑桌前,青紫的黑眼圈挂在苍白清秀的脸庞上,他咬着指甲,像是陷入困境了一样,焦虑地碎碎念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费奥多尔一个人自言自语很久才安静下来,狭小环境落针可闻,幽幽的电子荧光照不亮心底深处的黑暗。
*
兰波和法国同胞去了一趟大使馆,他的异能力藏着巨大的秘密。保险起见,在自己人地盘上读取尸体。
他让魏尔伦和果果先回去了,他们没必要过来。
“兰波先生,你被针对了。”潜伏在日本的情报员加缪如是说道。
青年面容很年轻,但身上散发着老人才有的暮气沉沉。
他眼眸微垂,端正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显得很不起眼,别开眼睛就能忘记他的具体特点。
兰波淡淡地回应道:“我一直不讨人喜欢。”
他顺手递出一份厚厚的资料,有关咒术师和除妖师的秘密情报。
“被人讨厌是因为你很优秀。”加缪抬眸看向镇定自若的黑发前辈,“我调查到猎犬使用了异能移植手术,这种技术需要定期维护,异能者稀缺,他们更不能批量创造。在没有百分百杀死你的把握前,他们不会轻易动手。”
青年黑色的眼睛没有一丝光亮能透出来,深沉无比,很快他的眼眸又垂了下去,打不起精神,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朦胧感觉。
天生的潜伏者。兰波知道这和对方的异能力【局外人】有关,“我会小心的。”
之后,兰波读取了当时杀死的所有人,他从高濑这里得到了破碎的记忆,这个人身份很特别,他是高濑会会长的远房亲戚。
时间回到一个星期前,费奥多尔打着卖军火的名头来到高濑会会长面前,他说:“我给你们提供武器夺回失去的地盘,你们今后和我做生意,不知会长意下如何。”
高濑会会长年近五十,虽然被他的话蛊惑了一下,但又不是真的相信他的为人。
口头上许下承诺,实际扣押住了费奥多尔,一边等待所谓的物资,一边和他畅聊势力发展。
五天时间里只出现过一批武器,事实证明费奥多尔就是缓兵之计,那些话是钓鱼的诱饵。
第六天,费奥多尔三言两语将会长激怒,并且嘲讽他是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用的计策蠢笨如猪,逼得对方气急败坏拔出刀要将费奥多尔千刀万剐。
高濑没有说谎,会长掐住费奥多尔脖子的一瞬间暴毙而亡,那一幕站在旁边的他亲眼所见。
谈判桌破碎的二人一死一活,而密室里的六名旁观者惊恐不已,有人打算将费奥多尔除掉,比如高濑。
杀了人后的费奥多尔不惊不慌,淡淡一笑告诉他们都中毒了,想活下去就得听他的话。
兰波从这段记忆里看得很清楚,一半将信将疑,一半实际站到费奥多尔的身边,高濑就是将信将疑的不知情人士。
正巧,有人毒发身亡,一个死了,又一个死了,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神奇的异能者,吓坏了高濑。
费奥多尔轻轻松松证明他的确有掌握他们生死的办法,三五成群的人,谁也不敢赌自己没中毒吧。
高濑活下来了,但他陷入困境,无处可逃。
费奥多尔并没有控制整个高濑会,他控制的是高濑会核心成员,估计是早渗透了进去,然后试探兰波,紧接着试探失败了。
兰波从别人的记忆脱离出来,神色复杂地告诉加缪记忆里的经过,而魔人的形象在他心中再次加深。
他说:“这是个相当谨慎的家伙,看起来独来独往、病弱且神秘,但实际上擅长玩弄人性弱点,展示人前的永远只是冰山一角。”
加缪听了兰波的总结,点头认同,“他的异能力很棘手,无比狡猾,黑白通吃,典型的高智商欺诈犯,这类人跑得比谁都快,很难找。”
兰波从他平平淡淡的语气里听不出情感,“准备尸检,确定这个高濑中了什么毒,尽快弄清楚是药物所致,还是异能力所致,也不排除日本的诅咒,我们不清楚费奥多尔的帮手是谁,暂时先打击高濑会。”
加缪推出剖尸工具车,淡定地说道:“交给我吧,有结果了我会告诉你的。”
兰波面不改色看着他,“冒昧问一下,你为什么愿意做这些。”
加缪拿着开胸的刀,“生与死之间,人总得选一个活法,我不讨厌做这些事。”
“我不打扰你了,”兰波退了出去,他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行事没有正确和错误,但也不高兴。
*
回到家中的魏尔伦并没有歇着,他和果果清点邮寄地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魏尔伦仔细检查着给中原中也准备的伴手礼,他有些不确信道:“我觉得太简陋了。”
果果看向他俊美的脸庞,以及他手里那块画得绚烂繁复的石头,驳回意见,“圆润光滑,花纹精巧,全是心意,没有半点掺假的水分,不简陋。”
魏尔伦不是很满意,“毕竟是石头。”
“给中也的是最漂亮的。”果果瞥了眼一地石头,建议道:“下次让兰波准备好宝石,我们找到洗石怪和他做交易,让他画宝石上面就不简陋了。”
魏尔伦抬眸,温柔笑道:“你是想找斑吧。”毛绒定制款还是早点弄出来得好。
“夏目是个好人,斑也是个好妖怪。”果果眨了眨眼睛,“我们想去就去,总比一回来就被人找麻烦好。”
魏尔伦摸摸他的脑袋,“真是个小孩子,你的门牙到底什么时候掉,我很期待你长成大孩子的那天快点到来。”
果果用舌尖推了推松动的门牙,欲言又止,“说不定就不掉了。”
他只是想蹭蹭斑的软肚子,不能因为这个就期待起他的门牙掉了啊!再说这是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尴尬的不是别人!
魏尔伦打趣道:“换牙可不止一颗牙要换。”笑意从眼底溢出来,温暖地包裹着年幼的孩子。
“哼!”果果憋气,感情他尴尬到底呗,说来说去,他只是吃了身体年纪小的亏,早晚要找个能防老还童的办法把魏尔伦变成小孩子。
第197章 第 197 章
197
在他们都不在家时, 中原中也定期打扫卫生。
所以出去玩了这么久回来,家里的东西还是离开之前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变化。
整理好要送出去的伴手礼, 果果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宽松的衣服, 整个人扑倒在宽大的床上,他抱住那只胖乎乎的熊猫玩偶蹭来蹭去, 呼吸之间全是熟悉薰衣草的气味,床头柜的薰衣草是新换上的。
而魏尔伦也没有闲着,他把两人换下来的衣服塞进洗衣机里, 又下单了一堆食物,等兰波和中原中也工作回来,正好可以一起用晚餐。
四周寂静, 果果趴在床上不知不觉间睡着了,直到傍晚漫天红霞, 他被中原中也叫醒过来, 双眼朦胧地看着一脸笑意的热烈少年, 小脸红润,还有几道趴着睡压出来的红印子。
“小懒虫这是出去玩得不记得我了吗?”少年揉了揉他的脑袋, 声音清越好听。
果果眨了眨眼睛,渐渐看清楚眼前是谁, 慢慢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双手撑在床上,支起上半身。
他发现中原中也发尾的小啾啾留长了不少,坠在肩膀上一缕缕翘起不服管教地支棱着, 钴蓝色的眼瞳满是对他的怀念,脸上流露着浓浓的笑意。
“中也, 我好想你。”果果嘴角漾开轻柔的笑容,伸手双臂抱住中原中也的脖子,呼吸吹在脸颊上,一阵阵温暖从心底涌出。
中原中也抚摸着果果身后的长发,“哥哥说你要换牙了,可惜我没陪着你们出去。”
他笑了笑,又说:“不过看着和之前也差不多,距离真正的发育期肯定还远着吧。”
果果蹭了蹭中原中也柔软的脸,“现在几点了。”
他当然也看见窗外变了模样的天空,但这个时候需要转移话题,长大这件事它早晚会悄悄地发生的。
中原中也觉得脖颈处痒得厉害,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的头发落到我脖子上了,不要撒娇了。”
果果松开双手,鸭子坐地赖在床上,“这是补偿中也好久没见到我的福利。”
“好了,心意我收到了,去擦擦脸,兰波回来了。”中原中也双手穿过他肋下,把他抱下来时还掂了一下重量,高兴地说道:“变重了。”
果果踩在地毯上勾住拖鞋穿起来,他抓了两下头发,“我先梳头,你等我一下。”
中原中也挽了挽那蓬松的浅色长发,满怀喜悦地望着他,“我来吧。”
果果耸了耸肩膀,轻笑着走到座位上坐下,“稍微扎一下就行了。”
他不能指望中原中也有魏尔伦那样编辫子的好手艺,但阔别已久的弟弟还是得满足一下的。
尽管中原中也很想弄个优雅大方的造型,但他毕竟没怎么练过手,想象和现实还是有很大差距,光是绕来绕去,把丝滑柔软的长发固定好就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了。
果果淡笑不语,他看着镜子里中原中也认真修正的模样,说:“不管是什么样,我都喜欢。”
中原中也舒了口气,无奈笑道:“我还是找魏尔伦来吧。”
果果站起身,他甩了甩头,证明不会散乱,拉着中原中也温热的手掌走出房间。
兰波和魏尔伦摆放餐具,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朝声源不断的地方望去,两人默契地笑了笑,招呼他们坐下用餐。
中原中也从饭菜里吃到了家的味道,他夸赞道:“哥哥做的东西越来越好吃了。”
魏尔伦自然高兴,他给众人都夹了菜,兰波也给他们夹了菜,作为小辈的中原中也和果果吃得津津有味。
没人会讨厌吃好吃的东西,除非吃腻了。
饭桌上不讲那些劳心事,一家人分享了旅途的精彩,中原中也看过他们拍的照片,说说笑笑气氛融洽,即使没有去过,他也觉得倍感亲切。
饭后收拾好厨余垃圾,碗筷碟子放进洗碗机里清洗,兰波和魏尔伦把餐具一一放归原位,擦了擦手走出厨房。
中原中也正好奇着他们准备的伴手礼,手指摩挲在冰冷的石面之上,那幽若如兰的花纹像是永远不会熄灭的图腾。
果果给他解释道:“一面是魏尔伦画的,一面是洗石怪画的,藤间乡有一处无法发现的地方,满是这些石头,夜晚去看就像银河一样,特别美丽。”
魏尔伦把电脑拿了过来,之前拍了录像视频正好给弟弟看。
一些本来看不见的画面,在果果的血液帮助下,变得清晰可见,那的确是一条银河,萤火虫飞舞,光源蜿蜒曲折通向远方。
中原中也点点头,“的确很美,等有空一定要看看。”
果果拿出人鱼小姐的鳞片,那流转着七彩光华的鳞片就像欧泊石一样,每一个角度看都有不同的感觉,不过人鱼挺小心眼,也只有那么多。
兰波坐在一边笑得温和,他今晚真的不想提起任何不好的话题,有什么都明天再说吧。
外面的乱从来没有停止,但摧毁不了他们一家人的安稳。
夜晚,果果陪着中原中也数了不知道多久的星星,他们聊很多有趣的故事,诉说山林的妖怪有多么神奇,虫鸣声此起彼伏,热夏远比想象中来得更早。
第二天,中原中也早早出了门,魏尔伦和兰波甄选织田作之助送来的科技人员信息,果果在花园里剪着月季的花枝,而低矮的无尽夏静静盛开着,一片粉蓝交接的美好景象。
生活不是一潭死水,时而泛起涟漪,时而卷起波浪,平静时也可能暗藏汹涌。
太宰治点着桌上的图纸,手中的红笔在不同的地方圈圈画画,他把脸垂下去时,五官蓦然变得模糊,阵阵压抑感从他身上暴涨。
下属看得心惊胆战,“太宰……大人。
他结结巴巴道:“有个很不幸的消息,魔人跑了,当着属下的面跳海了,我们打捞了很久,但他从日本消失了。”
“狡猾的家伙。”太宰治扔了笔,“他这是告诉我们所有人,他走了,别想抓住他。”
森鸥外没有为难太宰治,他只是淡定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兰波,还有异能特务科,以及武装侦探社。
他意味不明地说:“我们的立场有时候也是一致的,福泽。”
电话那头一个活泼的少年声音,在毫不客气地骂道:“你背叛了三刻构想的初衷。”
森鸥外看了眼一旁的太宰治,笑容祥和又包含期待,“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三刻构想的幻灭是必然结果。”
电话那头嘟嘟囔囔骂他不讲信用,没多久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出现其中,“森鸥外,我们的合作早就结束了。”
森鸥外笑道:“我清楚知道你们多讨厌我,不过不重要,你会明白的,你也会理解的,说不定你还会需要我,替我向晶子问个好,有空我给她介绍点工作。”
“滚!”一个少女的怒火燃起,“你滚出我们的世界!”
森鸥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缘再见。”他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太宰治又被迫听了些秘密:“森先生,你在指望江户川乱步下次会帮忙吗?”
森鸥外放下手中话筒,他慈眉善目地望着纤细高挑的少年,“我只是告诉他们在魔人这件事上,我们立场一致。”
他补充道:“魔人不敢和我们硬刚,这次是兰波出其不意打乱了他的计划,但我有种直觉他还会出现,下一次一定会带着新的阴谋诡计回到横滨。”
太宰治默默看着他,良久后,他转身离去。
兰波收到森鸥外通信后思索了片刻,将这件事告诉魏尔伦。
魏尔伦听了不禁觉得好笑,他说:“费奥多尔倒是干脆利落,知道自己不是空间系的对手,趁着我们调查清楚他的隐藏地之前,自己先告诉所有人他走了。”
兰波挽起垂落的长发,“他来横滨之前一直在海外游荡,名声不算好,但也不算差。其他地方他总有收获,唯独横滨碰了一下一鼻子灰,这个仇他肯定记下。”
魏尔伦无所谓道:“等他再来,横滨的组织已经大清洗完了,他谁也利用不了。”
兰波逐步理清未来,说:“费奥多尔擅长挑起内斗,港口黑手党是我们在日本的合作对象,菲兹杰拉德是我们在美国那边的帮手。他现在势头很盛,我得去联系一下,给他打个预防针。”
魏尔伦站起身来,“需要我去暗杀费奥多尔吗?”
兰波愣了一下,会意道:“你想公开暗杀他。”
魏尔伦点点头:“我有钱,很多钱,欧洲想赚钱的疯子挺多的。即便杀不了费奥多尔,也能让他吃点苦头。”
兰波笑了起来,“那就让他吃点苦头,曾经被他害过的人一定会很高兴的,反正他也想针对你,光明正大地报复回去。”
没人会认为费奥多尔能善罢甘休,他对横滨有种执着感。
短短几天,果果的牙齿越来越松了,魏尔伦碰了一下晃动起来的牙齿,雪白的门牙已经摇摇欲坠,这个时候拔下来都可以了。
但果果护住了自己的门牙,他觉得还是自然掉落更舒服,被人拔下来心理上不舒服。
兰波在看会儿电脑,看会儿他们,工作也不觉得累。
一个夜晚,安静的别墅传出脚步声,微弱地踩在木板上。
第198章 第 198 章
198
房中的脚步声没有停止, 来人也没有发出任何警报。因为他并无实体形象,就像一个膨胀的影子,缓缓踱步到房间门口, 高大的身影从虚幻转变成真实。
面白如纸,憔悴不堪, 乌黑的波浪长发和深色的衣服紧紧贴着身体,像是刚被打捞上岸的人, 不停地滴水。
躺在床上睡得十分不安稳的果果从黑暗中惊醒过来,他噌地一下坐起身,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 眼神有难以掩饰的惊惧不安,大口地呼吸着空气,额角细密的冷汗慢慢凝聚, 顺着鬓角下淌。
魏尔伦被他的动作弄醒,第一时间握住了他的手确定安全, 开灯后发现周围并无异样。
灯光从头顶照射下来, 明亮又刺目, 房间里的事物无所遁形。
但给了果果一个松懈下来的信号,挺直的脊背骤然失去力气, 弯伏了一半下去,汗滴在薄毯子上晕染开水痕。
魏尔伦见情况不明, 伸手揽住了他,抱在怀里安慰,“做噩梦了吗,别怕。”手掌摸到已经冰冷的睡衣。
他想起那些所谓噩梦可能就是某些时候的记忆, 不由担忧道:“怎么出了这么多冷汗,去换件睡衣, 别感冒了。”
果果蜷缩起身子,一只手死死地拽着魏尔伦的袖子不让他离开,一只手抵住自己心口的位置用力地按着。
封印的野兽抓狂地想要出来,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厉害,那些他自己所不知道的压抑情绪正折磨着敏锐的五感。
魏尔伦听见咚咚咚的心脏喘息声,他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这个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兰波不要出现,他那张脸不要出现在果果面前。
——不要出去,外面有恶心的东西!
——出去,杀光所有生命,让那些玩弄你人生的家伙下地狱!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在脑海里打架,果果松开手,堵住了耳朵,不去听门外异常刺耳的滴水声。
他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熟悉又痛苦不已的人,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到底是谁玩弄了他的人生,果果想不明白,他心里有一道枷锁慢慢掉落下去,在水滴声里回荡的是对某个人的思念。
魏尔伦清晰地听见了果果在质问,如字如句地叩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忘不了你!你是谁啊!……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纠缠我!”
青年手足无措地搂着蓦地变得歇斯底里的孩子,眉目之间透露出迷茫不安,他无法控制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果果,你清醒一点,看清楚我是谁。”魏尔伦找回理智,强硬地捧起果果的脸,抬起他的下巴,试图用言语干扰他自我意识苏醒,“这里只有我和你,没有其他人,你看看我。”
“不!”果果浑身都在发抖,眼瞳里满是泪水,心神被一种名为痛苦的情绪笼罩起来,那些朦胧的梦一瞬间冲破迷雾扑了过去。
水滴声越发清晰,就像是在他身边一样。
果果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边界了,茫然无措,胡乱说着话,“他来找我,魏尔伦,他来找我了,是他来找我了,他要带我回去了……他浑身湿透了,他快冷死了。”
他思绪一半浸泡在冰冷的河水和死去的人重叠,一半被魏尔伦身上散发的光明与温暖环绕,还有更多的、更多的喜怒哀乐在翻涌,想要吞噬他的五感。
魏尔伦焦急地询问道:“他是谁!这里除了我谁也不会过来!你哪也不去!你就在我身边!谁也不可以带你离开!”
磁性动听的声音里裹挟着浓浓的杀意,像是要把果果口中那个人碎尸万段,他迫使那双凄绝的眼睛只停留在他的身上。
眼泪模糊了视线,果果伸手抓住魏尔伦垂在胸前的头发,可他心里的怪物没有得到满足,反而渐渐占据上风,天蓝色的眸子多了一丝血色的忧愁。
果果恍惚记起很久之前也有人这样亲密无间地照顾着他,他们度过一个又一个深夜,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好像谁也不能夺走,“妈妈……”
这个世界母亲的发音似乎在哪都是相似的,但魏尔伦知道他们都没有母亲,那是他们不幸的开始。
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不敢轻举妄动的,小心翼翼道:“别怕,没人进来。”
果果从片刻的宁静中挣脱出来,他陷入更深的哀恸里,“它毁了我,它毁了我的所有。”
“我恨它,我好恨它!魏尔伦,我要杀了它的,我早晚要杀了这个世界的。”他抽噎得更加厉害了,好似一无所有的孩子。
异能力碰撞在一起时,【特异点】蛮横不讲道理地碾压了过去,他们身边的家具化作黑色的斑点,报警装置终于响了起来。
果果推开了魏尔伦,他站在诡异的力场中,深受重力影响,却丝毫不惧超负重的压迫力,笼罩着房间的亚空间暴露出来。
一直没有现身的兰波正在门外和仿照了他模样的来访者对峙,对方堵在门口,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步。
攻击是无效的,摸不清他的来意,兰波不敢贸然开门,他明白这就是果果异动的原因,但他无法驱散对方,只能先隔绝别人靠近这个陌生的家伙。
兰波清楚局势越发不乐观,勒令道:“滚出去。”
那浑身滴水的青年一言不发,他在等着这扇门打开的时候。
果果瞥了眼四周的空间,神志早已混乱,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魏尔伦压制不了他。
魏尔伦看着果果抬起手,对准那扇门挥了一下手,没有想象中该有的黑洞,但隔着空间那扇房门消失不见了。
魏尔伦和兰波都愣住了,面色更加凝重,身上滴着水的青年抬起了头,他呼唤道:“果果,过来吧。”
那张脸和兰波像极了,但他绝不是兰波,兰波的眼神不会那么鬼魅,他的表情不会那么僵硬。
身临其境的人,目光只有一个人,早已泪流满面的孩子还是忍不住呼吸滞涩,他歪了一下头,彷徨地问道:“你是谁?”
魏尔伦和兰波在两个空间里互相监视着一个人,但他们插不上任何话。
假的兰波勾起唇角,流露出温情脉脉的微笑,脸上的水滴就像是泪水无声地流动着,“你想忘又忘不掉的人,我来带你回家了。”
果果喃喃自语道:“我忘不了的……你不是我忘不了的,我早忘了你是谁了……”
“你骗我,你骗我。”他的眼神不再忧伤,满是遗憾地垂了下去,再抬起时变得异常漠然,“他在哪里!”
兰波大喊道:“他不是,这是只妖怪,果果你看清楚他是谁!”
他的声音吸引了果果的注意力,悄悄地朝魏尔伦的方向扔了一支特效镇静剂。
魏尔伦抬手就握住那支注射器,不顾一切冲了过去。
果果也冲过重重空间阻碍,他掐住了假的兰波的脖子,将墙壁撞出了蜘蛛裂缝,冰冷无情地对待着他,“阿尔蒂尔在哪里,把他交出来。”
兰波正诧异于自己的异能力无法限制住果果的行动时,魏尔伦已经闪现出来,两人一起出手。
果果回眸瞪了他们一眼,好像在怪他们非要干预他。
而假的兰波并不是毫无还击之力,他双手拉住着纤细的手臂,往后倒去,两人一起坠入一片黑色的湖水中。
虚空的通道连接了不同的地方,魏尔伦和兰波伸过去的手穿过了无形的波浪里面,他们瞪大眼睛看着二人消失不见的位置。
兰波和魏尔伦的心乱了,这是第二次有人光明正大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人掳走了,上一次是兰波的异能力【彩画集】。
掉入黑色湖水的果果并没有慌乱,他屏住呼吸,单手攥住假的兰波的脖子,手指抠进骨肉里。
他咬破了自己嘴唇,鲜血在湖水里沸腾起来,水中传出一阵阵尖锐的声波。
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然后消失不见。
泡在黑色湖水里的果果也终于想起来,他曾经经历过这样安静且孤独的无助时刻。
——那趟绝命之旅。出门前他还和母亲拥抱过,和好友的母亲招过手,可最后他们都没有回去。
这里是哪里已经不重要了,那个假的林默是否活着也不重要了,他想起来什么又忘了什么,但这一刻果果不想思考人生了,他忽然觉得身体好累,一直以来困扰自己的人是谁也有了答案。
穿过幽暗深水,丘比拽着昏迷过去的果果浮上来,它刨着爪子游到了岸边,“真是的,一会不看住你,你就被妖怪给惦记上了。”
它一边说着,一边把落魄潦倒的孩子拖上来,从私人空间里叼出干净的毛巾擦干净满是血水的精致小脸,舔了舔耳朵,又麻溜地找来燃烧材料点起篝火,取暖,
混着难闻气味的火焰蒸发掉他们身上的湿寒,这一夜过得很艰难,丘比蜷缩在果果的怀里,“都这样了,你还不是完整的你……”
看守禁忌林的人在深处发现火光,立刻通报了上面的负责人,一群老家伙吓得连夜命令人搜查燃火的人,务必要灭口。
半夜三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丘比推醒了果果,他醒来一阵干呕,腥臭的血腥味直接熏痛他的眼睛。
丘比按压他的手背,“有人来抓我们了,先离开这里吧。”
果果又干呕几声,他快被这陈年的血腐臭味熏死了,也不知道之前掉进的到底什么地方,细想起来更恶心了。
别说站起来,他现在想当场给自己来一掌,晕过去一了百了。
丘比只当他遭受打击太大,一时之间还难以接受自己居然泡过血浴的事实,“兰波、魏尔伦、中也,你想想他们吧。”
果果翻了个白眼,忍住胃里翻涌的味道,踉跄地爬了起来,“不用了,他们已经来了。”
四周虽然黑暗,但果果能感觉到盯着他不放的目光,又呕了一声,火光下苍白无力的小脸多了几分神秘色彩。
冰刃自远处袭来,直击要害之处,果果震碎了地面,脚边的碎片和飞舞的燃料化作闪电撞上冰墙,火光一下照亮四周的盲角,顺便穿过攻击的人的身体。
眨眼间众人陷入黑暗之中,果果捞起丘比,指尖绽开的黑色花朵令上方的敌人死无葬身之地,他则干呕了起来,看似毫无防备,但周围死伤重重。
为首的人穿着袈裟快速撤退,那是怪物,和两面宿傩一样凶残的怪物。
果果看了眼逃跑的人,他实在懒得追了,这臭气熏天的湖泊让他几乎要窒息了,不用打太久,他就因为干呕把自己怄死掉。
丘比给果果指了个方向,“右手边,走吧,三公里外有条小溪。”
剩下的人一个个跑路,拖着贯穿重伤的人也不敢停留,剩下那些死透了的横七竖八暴尸荒野。
活着的人要汇报消息,至于收到消息的人作何感想,那就不是他们能解决的难题了。
而魏尔伦和兰波已经急疯了,衣服纽扣上的信号断断续续回应着,他们想象不到果果会被传送到哪里去,那句“他要带我回去了”简直就是一个噩梦。
这时候离天亮还有两三个小时,果果泡在溪水里搓了又搓,冰冷的溪水沁透骨髓。
但他用力地擦着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像是要把身上的皮都磨掉一样,好像这样就能抹平身上的疤痕,那些证明自己不再是谭果果的东西就能当作不存在了。
丘比在岸边甩水,它被果果按在水里搓了很久,说实话就算是不怕冷也会感到无语。
果果周身散发凛冽的寒气,头发湿答答地披在身上,他看起来好不狼狈,但微微明亮的夜色下,又显得格外冷清出尘。
丘比叼着浴巾走到他面前,“你绝对会发烧的。”
果果披着丘比给的浴巾,冰冷地说道:“我要回去。”
丘比叹气,“你回哪去,离开你的家人吗?”
果果瞬间哑口无言,眼眶红了一圈。回去也没用了,他是黑之十二号,不是谭果果,不是谭果,不是果果。
很久的沉默过后,果果说:“我还是得回去的。”
丘比甩了甩尾巴,“时机没到,你回不去,我也回不去,先回家吧。他们该着急了。”
这么多日日夜夜的陪伴无法忽视,但果果更忘不了曾经的那些美好,他都活下来了,那他那个混蛋亲友应该也死不了,他得趁着他们都没死之前算算恩怨。
——那些独属于他们的恩怨。
第199章 第 199 章
199
月色如纱般梦幻, 云雾缭绕之中,山林间一片清寒潮湿景象。
此时距离破晓还有一段时间,藏匿山林草丛的昆虫、野兽异常活跃, 而四面群山连绵起伏,野兽的呼啸声经过破空盘旋的风吹散后变成鬼魅模样。
妖怪、血湖、谋杀……人迹罕至的山区被层层暗影覆盖, 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果果被妖怪传送至此,早已失去具体的地标参照物, 他无法确定自己离横滨的距离有多远,身边也没有手机联系兰波和魏尔伦。
丘比背着果果倒腾了好一会,拿出了一套长款衣裙放在干净的石头上。
它跳下来去拽果果身上披着的浴巾, 友善地说道:“果果,我只有裙子,委屈你将就一下。”
果果闻言没有反应, 眺望着远处暗蓝色的天空,“天快亮了吧。”
丘比, 说:“快了。”
果果抬手挽住长发, 重力作用分离了头发上残留的水分, 虽然干得不够彻底,但总比湿答答地自然晾干要强。
先前在家穿的那身睡衣在掉入血湖时被血污染脏了, 丘比见果果走向干净衣物的位置,它去取下了衣服上面的纽扣定位器, “还是带上吧。”
果果捡起地上的衣服抖开了,回头看了眼丘比,又收回视线。
他也不知道丘比身上准备了多少东西,但它愿意拿出来的这些已经帮了他不少忙了, 自然不会介意丘比准备的女装。
不是第一次穿,很快换好了衣服, 果果理了理盖住脚踝的裙摆,披上防寒的披肩外套,没有鞋子算不得什么大事,他也不在意丘比多怪。
丘比跳回来,扬起笑脸,用那幼稚可怜的声音赞美道:“果果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果果低头看向表现得乖巧伶俐的丘比,他发现一向没有喜恶的丘比原来更喜欢女孩子,难以想象它到底抱着什么心思准备的裙子,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弯下腰,果果接过纽扣,用衣服里抽出来的细绳穿过孔隙戴在手腕,脏衣服顺水漂流,说不定能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前提是——那些人敢来追踪。
果果向丘比道谢:“丘比,谢谢了。”
声音空灵动听,纯正的异域腔调,在这凄冷的夜晚,彻底失去了从前那般温馨的味道,就像他刚来到这个世界一样。
丘比跳上果果单薄的肩膀,它窝在脖颈处,试图用自身的温暖驱散他身上的寒气,“你对我很重要的,别死了呀。”
“是吗?”果果不以为意,“可惜,我活不了你那么久,真抱歉啊。”
“我不会抛下你的。”丘比眼眸闪过精光,它用尾巴尖指了个方向,“那边是刚才袭击你的组织,你想去吗?”
果果懒得过问丘比为什么要引导他与人为敌,直接消失在原地,朝着那个方向前行。
山风无情,吹落树叶,好似他们从没来过一样。
*
古朴的宫殿内,灯火通明。
外面是寂静的夜晚,内里是狂暴的批斗。
“废物!都是废物!”一个腰都弯了下去的光头老者用力拍着矮桌大发雷霆,“连一个小孩子都解决不了,怎么有脸回来的!”
下属跪伏着,有些人的模样狼狈不堪,却依旧恭敬跪在地上等待宽恕。
为首的中年男人咽了咽口水,“大人,那不是普通的孩子。”
回忆着昏暗火光里随意捏碎他人的血色身影,他就心跳加速,如果不是对方身体不舒服,他们可能回不来。
光头老者旁边的老人一个比一个沉默,幽深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人,暗暗打量挑选货物的视线,全无对人的尊重可言。
“大人,我们打不过她。”下属连忙解释道:“她太恐怖了,抬手就能吞噬生命,我们的武器还没有靠近就被毁了。”
他受伤的肩膀汩汩冒出鲜血,粉碎的骨头已经扎进了肉里,疼得直冒冷汗,声线不稳道:“去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有些连尸骨都没有留下……她用的术式比五条家的祖传术式还要可怕,简直不是人类,说不定就是新诞生的特级咒灵,一直藏在湖底深处吸取养分……”
言外之意就是他们养了个怪物出来。
上座的十几人,面色无比难看,呵斥道:“住嘴!”
他们都老了,为了活着难免会做些极端的事情,血湖里有什么他们一清二楚。
有个老人忍不住吼道:“里梅呢!为什么还不回来!”
跪伏的人不敢抬头,他们回来的路上没有看见那位冰霜袭人的咒术师,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
里梅可能跑了,毕竟那个男人可不是他们这些被束缚的人。
一阵阵怒骂声响起,也有人想起点什么来。
不过愤怒还是压抑不住,有人抢了他们准备延续寿命的东西,他们这些苟活人间的人怎么心甘情愿给别人做嫁衣呢。
宫殿屋脊上,果果带着丘比光明正大地听到他们说要尽快抓住自己,不惜联系御三家,底下那些人是把他定义为特级咒灵了。
可最开始饲养出贪婪妖怪的也是他们,只是他们不知道,害他遭了殃。
能想起上一世,多亏了那只妖怪,也多亏了这些人造的血湖,果果心里冷笑。
他笑这些人活在虚妄之中,笑自己死里逃生。
——真实和虚幻已经扭曲了。
果果眨了一下眼睛,恐怖的重力震碎了宫殿顶部,他则踩在承重柱上向下俯瞰四周,目光如水般清澈。
宫殿内的人忽然听到头顶传来的巨响,下意识抬头看去,经过重力加持重如泰山的瓦片、横木,俨然是活埋的棺材盖。
快得连转移阵法都来不及施展,本来没死的,这下又死了一大半。
一道孤寂的身影缓缓从上空落下来,微风吹拂长发,露出雪□□致的面孔,毫不掩饰自己是谁。
侥幸脱落的人打了个激灵,那洗去血污的孩子正在靠近,沐浴在月光下的姿容绽放出惊心动魄的美。
裙摆飘荡,雪白足尖轻触着瓦砾,漫步在破墟上的孩子向他们收取先前袭击的代价。
所谓的人命就是呼吸落下的声音,今晚这里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罪孽也好,黑暗也好,都将成为过去式。
果果仰起头,雪白的皮肤染上淡淡绯红,嘴角微弯,如沐春风般张开双臂,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丘比小声提醒道:“你的体温不正常,需要降温,这里有结界,信号传不出去的。”
“好。”果果踏上新的道路,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他要狠狠地揍一顿林默,又或者是可能变成阿尔蒂尔·兰波的林默。
林默还会记得他的人生吗?如果不记得,那就帮他好好回忆一下,痛苦这种东西,双倍还回去才对得起他所受的苦难。
而兰波和魏尔伦连夜赶往信号恢复的位置——京都。
黎明来临前,果果出现在小镇的警局附近,敲响门卫室的窗户。
“谁!”值班室里打瞌睡的代班警员差点被窗外的精致面孔吓得魂飞魄散。
看清楚来人样貌后,他拍着胸脯,自我安慰道:“小孩子,就是个小女孩。”
警员揉了揉脸,推开门走了出去,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其他人。
他疑惑地看向孤身一人长得冰雪可爱的孩子,美丽容易解决眼前烦恼,试探性地问道:“小妹妹,你一个人?爸爸妈妈呢?”
警员祈祷眼前金发碧眼的孩子能听懂日语,因为他不会外语。
“我迷路了,能帮我打个电话吗?”果果顺畅地用日语和他交流,“他们会来接我的。”
虽然口音特殊,但警员松了一口气,他低头看了眼那双雪白的小脚,眸中流露疑惑的目光。
小镇平时没有什么外国人,眼前的孩子脚趾干净,不像走了多远的人,倒像是刚脱了鞋袜。
这个时候天还没亮,警员这不由得联想一些山精鬼怪下山吃人的传闻,他打了寒颤,抖了一下肩膀,突然觉得眼前的孩子太过精致了,脖子上围着类似狐狸的大尾巴。
果果看出他迟疑,假装转身离开。
警员的疑虑被担忧压住,虽然已经入夏不用担心冻住,但看着一个人很可怜呢,就算是骗子,也不可能骗到警局,他立刻喊住:“小妹妹,你跟我进来,我帮你联系你的家人。”
地面上的影子晃动,证明这孩子是真实存在的,他心里唾弃自己这种情况想太多。
良心过不去的警员决定先带人回警局里休息,果果跟着警员进入警局内部大厅,丘比趴在他脖子上,像一条不会动的围脖。
夏天里奇怪的着装,警员劝自己不要以貌取人,人家孩子就是披麻袋也好看的,有人怕冷很正常的。
他冲了一杯热奶茶,还拿了饼干,打算让人先吃点东西。
果果没有动作,他的视线落在电话机上面,自顾自地开始报号码,“0353-6885”
警员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情况稍等一下再问吧,先联系这孩子的家人为妙。
按动数字键随手拨出,电话嘟嘟地响起来。
“嘀”的一声显示电话接通,“你好,打扰一下,这里是河口镇警务所,你家孩子正在我们警务所大厅,请问你——”
“你说谁?”电话那头的人打断道,声音年轻得像个孩子,刚睡醒正犯迷糊的状态。
果果上前一步,“请给我吧。”
脸上写满困惑的年轻警员犹豫片刻后,把手中电话筒交给面前的孩子。
果果对那边的人,说:“五条悟,洗石好看吗?”
“果果……怎么回事?”正在老宅的五条悟有些不敢相信地喊道。
睡意刹那间褪去,他坐了起来,想不明白为什么果果会出现在河口镇警务所。
第200章 第 200 章
200
果果向五条悟证明身份后, 毫不犹豫地将通话挂断了。
至于被挂断电话的五条悟作何感想,是否被破坏了美梦,他完全不在乎。
手指轻轻按动数字键位, 一个新号码重新拨了出去,小孩一脸淡定从容, 一旁的警员满头问号。
他不理解,很不理解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 打电话的意义在哪里啊,难道这只是一出离家出走的闹剧吗?
“你好,哪位。”这次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磁性低沉的嗓音里隐隐透露着不耐烦的气息。
警员下意识想到了“克制”这个词。
果果用法语轻声唤道:“兰波,我现在河口镇警务所很安全,我会等你们过来接我的, 不用着急。”
“果果……”电话那边的声音忽然焦急万分,“你有没有受伤?你现在还好吗?”
果果抬眸瞥了眼因为语言不通而摸不着头脑的警员, 可以确定对方听不懂法语了。
“兰波, 你来接我吧, 我有点困。”果果语调平静地安抚着和自己通话的人,“你放心, 我不会乱走的,就在这里等你们过来。”
在开车的兰波下意识看了眼定位地图, 最多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他沉声答应道:“好,你等我们一下。”
兰波把手机递给蹙着眉的魏尔伦,温柔地叮嘱了一句等他们过去。
再次挂断电话, 果果向好心的警员报了自己假的姓名、住址所在地、监护人名字。
警员想问清楚真相,但果果已经不想多说了。
在年轻警员审度的目光下, 年幼的孩子紧了紧身上的披肩,“抱歉,我想在这里坐着等一下,谢谢你的帮助。”
自顾自地走开,那脆弱易碎的姿态让人无法开口质问。
果果坐在休息椅上,把脚也收了上去,用裙子盖得严严实实。
小臂落在膝盖上,越发感觉沉重的小脑袋靠着弯曲的手臂,侧着头看着窗外的天空,浅金色的长发披散,像是安静又孤独的小蘑菇。
丘比的尾巴垂在果果胸前,一动不动,透过发丝看到外面的世界,圆溜溜的眼睛在暗暗闪烁,像极了没有棱角的红宝石。
座机电话“叮玲~”“叮玲~”响起来,吓了警员一大跳。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一个两个都喜欢挂断别人的电话!天还没亮啊!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警员接起来,还没开口就被那头的孩子狠狠控诉了一通。
警员扶额,严肃地解释道:“这里是警务所,电话占线是打不通的,请不要当作是自己家乱发脾气,好吗。”
穿梭在走廊上的五条悟愤愤不平道:“他人呢!我说刚才打电话的小孩子,让他和我说话。”
这是哪家大少爷。警员很头疼地看了眼座位上可怜又无助的孩子,虽然还不明白为什么,但可以肯定这俩不是串通的离家出走了。
可是!用警局的电话联系朋友本身是不对的事情。
此时,警员对一个柔弱的孩子强硬地批评教育也不合适,他得先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卡莉斯塔的朋友吗?她迷路了,现在很不舒服,等会她的监护人会过来带她回家的。”警员抽出笔筒里的铅笔,打算好好问问电话那头的孩子:“你有她监护人的号码,现在转述一下吧,我想联系他确定这是怎么一回事。”
通话陷入沉默,警员再度开口,“喂,有在听我说话吗?”
一到咳嗽声响起,紧接着是老人的说话声,“卡莉斯塔的监护人应该已经过去了,麻烦你照顾好那孩子,我们也不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你需要问问卡莉斯塔的监护人。”
片刻后,电话挂断了,五条家主告诉五条悟立马带人前往那个位置调查附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件。
警员一手拿着电话筒,一手拿着铅笔,看了眼那安静得不行的孩子。
他叹了口气,收拾起复杂的心情,实在是无从下手啊。
幽蓝的天空微微破开一抹清明,警员踌躇不决,抓了抓脑袋,决定等监护人到场再了解情况。
另外他也不忍看孩子缩在椅子上难受,转身去找了条崭新的浴巾来,当垫子或者毯子。
警员走近了,瞧见那双好像被世界抛弃了的眼睛,话音哽在喉咙里面发涩,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攥紧了手里的拳头,蹲下来关切地询问道:“小妹妹,这里坐着不舒服的。”
“我想一个人安静会儿,谢谢你的好意了,不过我并不冷。”果果转了转脸,额头抵在膝盖骨上,声音清冷柔和,“你不用联系兰波,他会来的,最多两个小时。”
警员失落地收回想摸摸孩子后脑勺的手,面对一个惹人心碎的自闭孩子,他这个大老爷们确实没辙了。
为了尽快赶到目的地,魏尔伦和兰波换了位置,至于五条悟的电话,他们没心情和这位神子周旋,知道果果告诉五条悟一个警务厅地址就够了。
兰波和魏尔伦猜测,这件事和咒术师有关,但果果不想对五条悟多说,可能是对五条家主产生了信任危机,也可能是想看五条家主最后给出什么答案。
当然这些都是猜测,一路疾驰,魏尔伦飙车飙得比兰波还厉害,坐在副驾驶的兰波却好像习以为常了。
兰波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中也,他暂时不知道这件事,我们先别告诉他,免得让他分心。”
如果昨天中原中也在现场,那的确是想瞒住都不行。
魏尔伦目视前方,“我知道,先带果果回家,其他的事情等见到果果之后再说。”
他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保持车速的异能控制上,想到还未成年的弟弟为了目标而牺牲的时间,不由得难过起来,停顿了会,接着说道:“过去的事情我们不要问,等果果愿意告诉我们吧。”
兰波侧过脸看着专注驾驶的亲友,“到了地方之后,你不要下车,我去接果果回来,很快的。”
“交给你了。”魏尔伦微微颔首,他有过很多糟糕的预想,但在重新听到果果声音的一瞬间,不平静的心情已经踏实一半。
——无论果果想起了什么,他最后是愿意接受现在的生活的,那么接下来就看他们怎么化解问题。
这辆车能经得起魏尔伦加速,多亏了改装到位,不过回去后肯定要重新换零件了。
一小时后,他们到达目的地。
“兰波,你去吧,我等你回来。”魏尔伦凝视着亲友神色惆怅的脸庞,青年眉宇间染上令人心忧的愁绪。
什么都懂,但有些事想释怀,却需要时间的洗礼。
“什么都不用说,我们先回家。”车门解锁,兰波郑重其事地保证道:“保尔,我会带果果回来的,我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个人。”
魏尔伦勉强地勾了一下唇角,他很想自己去的,但他不确定自己看到果果后会做出什么反应。
果果只喊了兰波的名字,也是提醒兰波和魏尔伦不要冲动,他一定会回去的,就当平常一样好了。
警务厅此时陆陆续续有人提前到来,都是些年纪轻的人,值班的警员一眼看到外面停的豪车。
长发青年行色匆匆,冷峻的脸庞满是疲惫,深邃的眼眸着急得发红,平时应当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形象,但此刻他头发凌乱地扎在脑后,外衣的褶皱明显,步履不停,甚至十分慌张地往前赶。
警员眼里流露责备的神情,他不理解对方怎么照顾的孩子,人丢了都不知道,总不可能是开车把孩子忘在路上了吧。
兰波一眼锁定这个面带责备之色的警员,他走上前来,对方就板着脸,询问道:“你就是卡莉斯塔的家属吗?”
“我是。”兰波从口袋里掏出卡包,他把自己的证件递过去,目光却看向大厅内侧的房间,“警官,麻烦你快点带我过去,我得带卡莉斯塔去医院一趟,她说不定生病了。”
警员翻了一下证件,那上面记录着他们的基本信息,横滨的外籍人士,“你家孩子什么时候走失的,你知道吗?”
“我现在要见到我家孩子,你有什么要问等我见到人再说吧!”兰波直接往侧厅走,推开警员拉住她的手,“别拦着我!”
见青年的愤然不似作伪,警员立刻把东西归还了兰波,“跟我来。”
他主动带着人前往休息室,一路边走边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兰波没有细说,两三句概括为商业竞争,有人出钱报复他。
警员心想这就复杂了,要是半夜三更自己家人被人拐到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这上哪找都不知道。
绑架勒索是可以立案的,但他们现在更关心孩子遭受了什么伤害,是不是留下了心理创伤。
兰波推开门,目光聚焦在休息椅上的小小身影上,虽然身上的衣服不一样了,但那头纯粹的浅色金发足以证明身份。
说不慌都是假的,眼角沁出泪水,他大步迈进去,紧紧搂住失而复得的家人,“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家。”
警员悄悄合上门,把那些好奇的视线阻挡住,不管是被人绑架了,还是离家出走,又或者半路被遗忘……都可能造成严重伤害,他尽可能避免孩子出现应激反应。
兰波摸到着果果发烫的脖颈,明显不正常的体温,烫得他心头一震,喃喃道:“你发烧了,该死的家伙,他把你弄哪去了——”
还想说点什么,兰波就看见了窝在果果脖子上充作围脖的丘比,它又出现了。
这小东西消失前放下的狠话,兰波还记得,他心中五味杂陈,那双血红的眼睛怎么能忘记呢。
丘比毫无惧色,它笃定了兰波无法动手,因为它有兰波所不知道的秘密。
从昏沉沉中清醒过来的果果抬眸看向兰波,多么熟悉的声音和模样,虽然他从一开始认错人了,但即使忘了过去,心里还是清楚——林默是林默,兰波是兰波,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人。
这一世不是果果想要的,但他确实亲身陪着兰波经历了那么多,从日本到美国再到法国,他们约定要去旅游。
——他留在这里,那林默该怎么办。
兰波看着那双几近破碎的浅蓝色眼眸,不禁悲恸落泪,他不知道对方在看谁,这道目光是留恋着一个不在人世的人。
兰波抬手抚上果果的脸颊,颤声道:“我是兰波啊……阿尔蒂尔·兰波啊……中也还等着我们回家呢,你怎么一句话都不告诉我了呢。”
小手握住温暖的大手,果果闭了闭眼睛,柔声道:“兰波,我知道你是兰波,可我好困啊,你带我走吧,我真的好困啊。”
下一秒,兰波脱下深色风衣裹住果果单薄的身形,把他抱进怀里,温柔体贴地告诉他:“我们回家了,别怕,你睡一觉醒来就能见到中也了。”
他和警员擦肩而过时,道了一声谢。
警员默默让开门,门外三三两两的同事看见面色悲痛的欧洲青年怔愣了一下,很快让开。
这种小地方很少能看见模样出色的外国人,但以这种特殊方式看见,也实在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
不管发生了什么,卡莉斯塔的确是兰波户籍下的孩子,是个人都看得出的疼爱。
既然他放弃立案调查,那么警察也无从插手,何况他还是外籍人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