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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 81 章

    这天路秦川回家, 带回来两瓶顶级勃艮第霞多丽。

    科奇酒庄出品,孟礼接过木盒看清牌子,吓得两眼一黑。

    “我给你放到酒柜里吧。”他敬畏地说, 就差给这两瓶酒供起来。

    “不用, ”路秦川声音徐徐, “开吧。”

    “啊?”孟礼直吸气, “不收起来吗?你平常不是爱喝红的?”

    “嗯, ”路秦川脱掉外衣, “今天换换口味,你陪我喝两杯。”

    “哦,”孟礼小碎步跑走,一边跑一边小小声自言自语, “又不是我的钱。”

    说着跑到厨房拿来两只水晶玻璃杯。

    “要冰块吗?”拿完杯子孟礼再次折返厨房。

    “不要。”路秦川悄无声息接近,从背后拥住他。

    “哎,哎,松开,”孟礼拍拍路秦川的手臂,“我得要, 我喝不惯。”

    这是真的,霞多丽本身甜度不高,孟礼本来就不太爱喝,加上这款还发酸,除此之外还有最最标志性的浓烈的矿物“香气”, 这个味儿吧,喜欢的人迷得不得了, 不喜欢的人,比如孟礼, 恨不得兑1:10的白开水给稀释稀释。

    冰块,四舍五入也能发挥白开水的作用。

    不如白的,辣就是辣,烈就是烈,酸不啦叽算怎么回事。他和路秦川,饺子或许能吃到一块儿,喝酒是实在喝不到一起。

    他挣开路秦川的怀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搁完冰块倒好两杯,孟礼问:“你晚上吃的什么?没吃的话稍微吃点,不能空腹喝。”

    “吃了,”

    路秦川坐在餐桌一角仰着脸,“你真体贴。”

    孟礼回他一个见鬼的表情。

    虽说是吃过了,但还是整俩小菜,拌一盘黄瓜、烤一盘椒盐香菇,这两盘东西香气扑鼻,端上餐桌,给路秦川香得一顿迷糊,眼睛直泛潮。

    努力眨眨眼,没错,就是因为太香了,没别的。

    “说吧,”孟礼坐到旁边,“干嘛去了?什么糟心事儿能让路总借酒消愁?”

    路秦川简单地说:“回我爸那儿了。”

    “哦。”

    孟礼眼睛一闪面上分毫不露,问两句阿姨做什么好吃的,又聊路奶奶,问最近天这么冷老人家身体怎么样,云云,路秦川一一作答神色如常。

    就在孟礼几乎断定一切如常的时候,路秦川蓦地开口:“你心理预期我爸该判几年?”

    孟礼一个仰到,定睛一看,他面前带冰块的杯子几乎还维持一开始倒的量,而路秦川的杯子是空的,一旁的葡萄酒空瓶已经过半。

    “……有你这么糟蹋东西的吗?”孟礼一把抓住瓶子塞上瓶盖。

    “看来,”路秦川没阻止,目光沉沉,“不判个魏越天同款,你是不会满意了?”

    孟礼放下酒瓶重新坐好,打马虎眼:“你说什么呢?我哪有——”

    一句话没说完,他的嘴巴被路秦川撞过来堵住。

    “唔!”

    他推一把路秦川,路秦川也不纠缠,抓起封好的白葡萄酒瓶打开木塞,孟礼抢回来,“你不能再喝了。”

    路秦川单手撑在桌面,摇头:“今天喝不醉,我过不去。”

    仔细看的话,路秦川面色蜡黄,英挺的五官遮不住颓败的精气神,身形摇摇欲坠,哪像是喝了白葡萄酒,活像是灌进去两瓶白的。

    孟礼打量片刻,坐下来:“有事说事,别耍酒疯。你说你爸怎么了?”

    路秦川不吭气,执著于抢夺酒瓶,孟礼一看,得。

    他从酒柜直接拿一瓶四十来度的伏特加冰焰:“别整那些十几度的,没劲,来,你来这个。”

    路秦川仍然不说话,杵在餐桌边上cos雕塑,到某个时间点忽然动作。

    “不够,”路秦川起身走到厨房,“家里有柠檬吗。”

    “行,”孟礼脸色也很差,“有,怎么没有。”

    餐桌清干净,摆上三样东西:盐罐,青柠碟子,伏特加,路秦川殷红的眼睛里透出笑意:“这就对了,来。”

    这是俩人留学的时候跟老墨学的伏特加喝法,舌尖上舔盐,猛灌一口伏特加,接着往嘴里丢一块青柠果肉。

    盐是咸的酒是辣的柠檬是酸的,酸咸苦辣在一瞬间袭上味蕾,全部冲到顶点,各不相让在舌头上打架,带给人关于酒精的最极致的体验。

    路秦川赖好从小跟着路崭岩上酒桌,十几岁开始就能喝点,还好,相比之下孟礼是完全没碰过酒精,非常嫩,这样的喝法基本两三口包晕的。

    但那是二十岁的孟礼,现在七八年过去,没道理还发晕。

    要是还晕,那就不喝嘛,谁不晕谁喝嘛。

    孟礼反手捞过盐罐撒在手背,冲路秦川挑衅一抻,到这地步谁怂谁是孙子,路秦川不跟他客气,一把拽过他的手腕嘴唇贴上去。

    “靠,”孟礼不由自主一哆嗦,“嘛呢?你喝不喝,赶紧。”

    路秦川依言张开嘴,先是门齿再是舌头,紧紧贴着孟礼的手背用力一吮。

    这下孟礼更遭不住,胳膊不仅发抖还发麻。

    结晶状的盐粒,真神奇,它们好像不是铺在他的皮肤上,而是长在路秦川舌头上,形成某种倒钩一样的东西,像某种危险的大型猫科动物的舌头,粗粝又细微的触感在融化之前仔仔细细在两人之间划过,他的皮肤他的唇舌一个逃不掉,都变得又咸又湿。

    要是没记错,人的手背应该是尝不出甜咸的吧?怎么硬生生感受到一种灼热的味蕾刺痛?

    感到高温,燎着发热,孟礼看见路秦川松开他的手,猛灌一口伏特加,喉结被吞咽的动作牵扯上下滑动,性感极了。

    手背肆无忌惮发着烫,不想回答的问题还飘在客厅上空,孟礼闭闭眼,抢过一瓣青柠片塞进嘴里。

    他的行径很没道理,一点不值得提倡,很浪费,他把剩下的青柠径直扔进垃圾桶,眼睛张着嘴唇也张着,猩红的嘴唇漆黑的眼,一眨不眨瞅着路秦川。

    从他嘴里吃。

    “过来。”路秦川大马金刀坐进餐桌椅,把孟礼拉到腿上两人面对面接吻。

    青柠很酸,又酸又涩,本来孟礼对酸的食物还算有一些容忍度,可是该死的路秦川,捲着他的舌头狠劲往口腔深处拔弄,一点点果肉带来的酸被无限放大,碾得满嘴都是。

    刺激太刺激,孟礼好多年没碰过高度数伏特加,被路秦川嘴里残存的一点酒液弄得上头,一时间沉浸其中,不停用舌头勾路秦川的舌头,又张嘴咬路秦川的下嘴唇。

    他没有太收敛,是带着力道的,路秦川“嘶”一声,他松开嘴唇转移阵地,煽情地含上路秦川的喉结。

    他的舌头真活真带劲,路秦川受不了,摁着他后脖子陡然一紧,他不甘示弱揪住路秦川的衣服领子,俩人你推我搡跌进沙发。

    柔软的格兰维尔垫子接住他们,包围他们,室内气温节节攀升,孟礼掣住路秦川的皮带扣。

    这是?他清醒一瞬,这是他买的,去年还是前年买给路秦川的生日礼物,奇怪,怎么这么健忘?是哪一年来着?

    不知道,他在路秦川身上耗费的年月太多,怎么也数不对、算不清。

    算不清。

    “哎!你手干嘛呢?”

    孟礼一巴掌拍开,他想扒路秦川的裤子没得逞,反倒悄无声息被路秦川解开拉链。

    “你多余问。”路秦川举起双手自证清白,甚至背到背后,和孟礼一躺一坐,各自盘踞沙发一角。

    客厅里没开灯,他们两个的影子活像闹鬼,只是不知道哪个是小鬼哪个是阎王。很快两个黑影开始重叠,分不清你我他,融在一起。路秦川仍然背着手,俯下身,孟礼咽着气挺直腰。

    啊,尝到了,之前他的舌头尝过lime和vodka,他的手背尝过盐,现在酸甜苦辣汇聚,七情上头,被尝到了。

    不过,有暗暗的一股子甜味儿,是哪来的?

    可能路秦川的嘴吧。

    尽管孟礼很清楚路秦川这会儿心里可能发苦,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路秦川送到他面前的,永远只有甜。

    后面孟礼没客气路秦川也没闪避,“咳咳咳咳!”路秦川喉咙里闷咳两声。

    孟礼扬着下巴:“怎么着,五十度的伏特加呛不着你,我就呛着你了?”

    路秦川咳完,喉头滚动两下子,没吐。

    孟礼哑火,不自在地撇开脸:“你是真的渴了。”

    两个人一齐发呆,等到气喘匀,孟礼腾地坐起身:“来吧。”

    说着扒拉路秦川的裤腰,路秦川张开双臂把他抱住:“不用。”

    “你不来?”孟礼伸手碰碰,“就等着吗?”

    “不用。”路秦川重复。

    孟礼还想说什么,路秦川温和地打断:“我来说。”

    “你让严田搜集的那些东西,我替你处置完了。”

    孟礼身体一僵:“你说什么?”

    “你不用否认。”路秦川声音低柔,手上半点没松懈,稳稳按着孟礼的脑袋按在肩头。

    孟礼安静一会儿,问:“……怎么处置的?”

    “请你信任的那位丁律拟起诉书,”路秦川缓缓讲述,“带去跟路崭岩谈。”

    “什么罪名?怎么谈的?”孟礼惊疑不定,忍不住追问。

    “别急,”

    路秦川捋一捋孟礼的后背让他放松,“就那些吧,虚假注资出资、抗税、职务侵占,七七八八的东西,都沾点。”

    “至于怎么谈的,”路秦川接着说,“我让他投案自首。”

    孟礼呼吸一窒,声气轻两分:“你真要给你爹送进去?”

    “不然呢,”

    路秦川语气平常,好像在说天底下最硬的道理,“这些经济犯罪不算,就他给你找的那些事儿,他也该付出代价。”

    路秦川的怀抱松开一些,问孟礼:“出气没有?”

    “呵呵,”孟礼冷着脸并不很买账的样子,“怎么感觉就是没出痛快呢。”

    啧,这一刀子没从他手里捅出去,是真的不痛快。

    “那你亲自报警吧,”

    路秦川咧咧嘴,

    “判不了魏越天那么长,跟陆倾差不多吧。”

    俩人脸对脸僵持片刻,孟礼问:“他进去,正器怎么办?”

    路秦川逞着一口气摸摸他的脸:“你爸妈出去,悦晴出什么事了?一个道理。”

    孟礼偏头,鼻息喷在路秦川的手掌心。

    过去很久,也许过去仅仅一秒,他捧过路秦川的手亲一口:“你瞅瞅你,你都忙活完了。”

    说完自动自发扑到路秦川身上抱住。

    路秦川回抱他,在他耳边呢喃:“宝贝,消消气,好受点没有?”

    孟礼嗓子里含糊地咕哝一声:“嗯。”

    “行,消气就行。”路秦川喟叹。

    他要捅刀子,他不要计较疼,还要握着他的手助他捅完这一下。

    “你刚才说我渴,是,我是很渴,”

    路秦川克制地诉说,“你时不时随便少喂我两口水,我真没意见。让我渴吧,别让我渴死,好吗。”

    “好,”孟礼撑起身,神采飞扬地笑,热烈地亲吻路秦川的嘴唇,“我心疼你。”

    他笑得真甜蜜。

    他心里面想:

    你爸的账清了,你还没有。

    路秦川欠他的究竟要怎么算?以前没想法,现在有了,婚礼。婚礼在孟礼的观念里意味着见证,很可惜,关于“见证”两个字,路秦川在他这里的份额早已透支。

    那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夜晚,清榆园一座豪华的私人别墅,路秦川当众摄进他嘴里。

    那是一个阴郁的冬日黄昏,仟夢最大的会议室,路秦川当众冲刷他的身体标记主权。

    算不清也得算,路秦川,咱俩的账不算完。

    第82章 第 82 章

    真的啊, 路崭岩进去,那又怎么样呢?

    路崭岩犯事,难道是谁栽赃陷害吗?没啊, 都是他自己干出来的啊。

    欠债还钱、犯罪服刑, 这不是法治社会最基本的事情吗, 有什么不应该的吗。

    那路秦川你呢?

    算怎么回事, 你还是仟夢的老总, 众星捧月, 外加正器一摊子你也能接手,生意规模翻几番,一举成为实打实的路总,跟着你爸打拼的那些董事也不敢再叫你“小路总”了吧?都得正经称呼一声路总吧?

    对你到底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你仍然有钱有势有地位, 你还觉得你还了我的债,你还觉得是对我让步,怎么回事啊?谁家账这么算的?

    什么?你很伤心?

    不好意思,那是你自找的。

    和严田的接触,你居然也摸得一清二楚。

    你不声不响看我蹦跶呗?好看吗?好玩吗?看够了吗?

    孟礼脑后一寸反骨疯狂作祟,诚服和感动?不存在的, 只觉得真他大爷的晦气。

    他捧着和路秦川的合影相册辗转反侧、放任梦魇猖獗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

    可要是问他这样就能算报复完吗?不知道。

    他最近实在累。不是生理上的疲惫,是一种精神上的东西。连着给好几个组卖命,一直在输出,输入太少, 是这样的。

    先躺着过完这个年吧。

    ……

    年后没几天,正器集团股价一阵动荡, 路崭岩正式宣布退位,不出孟礼所料, 董事长的职位由路秦川接任。

    听说,只是听说,有几个董事元老出走的出走、作妖的作妖,很是鸡犬不宁,但路秦川回家一个字不提,孟礼便懒得多问。

    路崭岩的案子开审,本人被限制出境,也是听说,老头子见天在家生闷气摔东西,还得路奶奶反过来宽慰。

    这些同样路秦川还是一个字不提,孟礼更加不问。

    不过有件事路秦川提起来,他提出领证。

    孟礼权衡之下松口,说先把你说的欠我的婚礼办了吧,路秦川没意见,欣然投入到婚礼的筹备当中。

    婚礼订在4月10号。

    这是路秦川奔波一番以后选的,他的理论是结婚纪念日不能离两人的生日太近,将来好分开庆祝,但是他又拒绝潦草了事,很多东西要预订、要筹备、要等,紧赶慢赶最近的日期也就只能赶到四月份。

    听路秦川欢天喜地说日期,还叨叨一些酒店场地、乐队、流程之类的事,孟礼一个脑袋两个大,感觉更累。

    情人节后没几天,沈思闻一纸手术通知塞到孟礼鼻子底下,孟礼看看手术日期,心底呼出一口气。

    “你真的陪我回去手术?”

    沈思闻觑着他的脸色,“你可能要错过婚礼的,你真狠得下心?”

    “你觉得呢。”孟礼轻描淡写答一句,转头订机票。

    订到4.10当天未免太刻意,好像这日子有多重要一样,就订4.9吧-

    很快四月降临B市。

    十号正日子办婚礼,九号走过场彩排。

    路秦川是花心思的,婚礼场地订在B市数得着的婚庆酒店蓝调山庄。

    孟礼穿过大厅,一边走一边看,红毯两边的路引用的是水晶花柱和朱丽叶玫瑰,花盘呈锥子型,花瓣硕大鲜红,缀在透明的水晶圆柱上特别显眼。

    好不好看两说,贵肯定是贵。近几年这种花炒得很热,但是保存艰难,听说一般花店都不进,也不知道路秦川花多少钱搞来这么多。

    看完花,孟礼到化妆间换上高定白西服。

    这身西服也是路秦川一手挑选。纯精纺羊毛,呢面纹理清晰、光泽柔和,本身的剪裁身骨挺括,配上孟礼的身材更不得了,他从他的化妆间一路走到走廊另一边找路秦川,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都要多看两眼。

    叩叩叩,孟礼敲门:“秦川?我进来了?”

    门里模糊地应一声:“进。”

    孟礼推门进去,看见镜子边的路秦川,他吹一声口哨:“嗨帅哥。”

    化妆师明天才来,其余零星几个工作人员识趣地退出去把场地留给两个新人。

    “调戏谁呢?叫老公。”路秦川对着镜子调整领结,不经意往门口一瞥。

    这一瞥,路大总裁的目光彻底锲在那儿,根本收不回来。

    四件整套的西装合贴又板正,细细密密包裹住孟礼挺拔的身姿,线条分毫毕露,肩是宽的背是挺的,腰是细的腿是直的,哪哪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按说这一身是有些过于严正拘束,可他左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为他带来一丝慵懒随性的光彩,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砰砰,砰砰,路秦川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响彻心扉。

    “结业表演完了?”路秦川强迫自己岔开注意力。

    “嗯。”孟礼答应一声。

    他在华戏的青研班这周结业,这不刚刚毕业大演回来,路秦川又问演得怎么样,他含糊答说还可以。

    他答得多模糊,但是没关系,路秦川照样悄悄挪不开眼。

    “你这个领结是不是就是不对称?”

    孟礼无知无觉,走过来径直上手扒拉路秦川的领子口,“还是你脖子长歪了啊?”

    “去,”路秦川收回目光,“你才歪脖子。”

    这时一名工作人员敲门进来,一看就俩人在着急忙慌道歉出去,俩人都来不及说声“忙你们的”。

    孟礼嘻嘻嘻:“干嘛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要办事。”

    他一手插兜一手乱摸,侧脸对着镜子,一边嘴角吊起来笑得实在犯规,路秦川心跳跳漏一拍,哽着喉咙说:“也不是不行。”

    “滚,”孟礼懒懒地、半真半假地骂一句,又笑着指镜子,“这么流氓,白瞎一张帅脸。”

    “我流氓吗?”路秦川眼睛一斜,“你摸着你的良心数数,我素多久了?”

    孟礼扳起指头:“唔,也不久。”

    路秦川一把扯掉闹心的领结:“明儿晚上你等着吧。”

    “哟,”孟礼依然是笑嘻的样子,“我怕你?”

    俩人隔着镜子对视,互相看看。

    “孟孟,”路秦川猛然转身抱住孟礼,“真的,咱俩上回做是什么时候了?你真的不想?”

    “想啊,”孟礼说话调子拖一拍,“我没少表达意愿吧?都是你半道上喊停,死活不肯好不好?”

    路秦川摩挲他的后脖子和发尾:“我那是不愿意没名没分,你懂不懂。”

    “懂懂懂。”孟礼应和。

    “你这身真好看。”路秦川托着他的腰臀往怀里按。

    俩人抱得严丝合缝,谁身上有个二两的变化都一清二楚,孟礼小腹一紧想躲,腰后的胳膊却好像烧红的铁杵一样紧紧箍住。

    “是你眼光好。”孟礼安抚地拍拍路秦川后背,示意先松开,路秦川不肯:“不是,是你适合白西服。”

    路秦川开始念叨,主要是说孟礼气质干净凛冽,他不穿白西装谁穿。

    巴拉巴拉。

    小魔仙。

    玛卡巴卡斑得贝迪卜多比鲁翁。

    情人间淬过蜜糖的情话,二十岁的孟礼会脸红害羞怦然心动,现在的他心如止水甚至有点想笑。

    从业余的角度看,路秦川台词水平其实不错,没有技巧全是感情,现挂的词,夸赞既小心翼翼又大张旗鼓,既卑微又骄傲,好像马上要向全世界宣布孟礼好帅啊归我了。

    也是,他们的婚礼明天全程现场直播,可不就是昭告天下么。

    一点恶念,犹如生长在水晶上的朱丽叶玫瑰,无根无凭但是绵延盛开,开得肆意开得没道理,一点一点爬满孟礼胸肺。

    他看向穿衣镜,悯恤的目光里藏着凄厉的嗜血,他张开嘴,语气姗姗:“是啊,我生来就该穿白西装,还得配红酒是吧。”

    毫无征兆,他猛然逼近路秦川轻声细语,“你是念念不忘是吧?你上回弄我可不就要追溯到在你办公室那回么?”

    路秦川没太反应过来:“办公室?”

    “嗯,”孟礼操着精细的语调说,“你给我里面灌红酒那回,我不也穿白西装吗,你还想着呢。”

    路秦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我不是……”

    “你是什么?”

    孟礼不依不饶,“你又想跟之前一样对我是吗?你觉得婚礼办完你又可以为所欲为了?”

    “我没有,”路秦川苍白着一张脸拉住孟礼的手臂,“绝对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孟礼手臂垂着,不加一点力道,任由外力拉扯,低着眼睛说:“你想我让我怎么想。”

    “我真的没有,”路秦川没头绪,“过去的事……”

    孟礼截口打断:“别提了对吧?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别提,干脆忘到脑后?”

    好好的婚礼彩排,温馨浪漫的场馆,无比登对的两个人,偏偏要吵架要冷脸。

    又说几句不着要害的宽慰,路秦川恳切地低声说:“我没想让你忘,我自己都忘不了。当时在场的几个源风的人,包括我秘书室几个人,我都已经想办法让他们闭嘴。当然这也只能稍稍降低一些对你的伤害,我知道的,我罪无可恕。”

    看一看孟礼冰封一样的脸,路秦川又说:“要不,我让他们换回黑西装?”

    孟礼一时半刻没回应,仔细瞅两眼镜子。

    镜子里的路秦川看上去堪称惶恐,额发泛湿,汗流浃背了吧。

    眼睛也湿漉漉的,没哭但是比哭出来还狼狈。

    好一会儿,孟礼摸一摸路秦川的头发哼一声:“干嘛?不知道还以为你办丧事呢。就白的吧。”

    路秦川松一口气,揪住孟礼的耳垂摇两下:“你就造吧,照着我的眼珠子戳,小样儿,看我难受你就高兴。”

    “是啊,”孟礼大大方方承认,“不戳两下我真不舒服。”

    “行行行,”路秦川举手投降,“给你戳。”

    顽笑两句,路秦川神色变得认真,抓住孟礼的爪子捂上胸口,郑重地说:“过去的事我无能为力,我只能讲将来。我发誓,将来我必不使你的白西装蒙尘。”

    孟礼手掌心隔着衣服贴着温热的皮肉,沉默片刻然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发誓留到明天吧。”

    说着不等路秦川说话,俯身亲上路秦川的嘴唇。

    “只有亲嘴吗。”路秦川笑说别的也留到明天呗,孟礼闭着眼说好-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第二天婚礼现场,谁都打不通孟礼的手机,路秦川一个人枯坐在化妆间,想起前一天的亲吻。

    世人苦被明日累。

    原来是告别,告别吻,他带着他的吻和承诺,走了。

    原来他根本不想结婚,也不要路秦川的许诺和偿还,他只是……

    只是想留下一场冰冷的羞辱。

    第83章 第 83 章

    “媒体方面还在等消息。”

    严田一手一部手机举着, 面前还摊着俩平板。

    一大早路秦川赶到蓝调,路上给孟礼打过一个电话,没人接, 他猜测可能还在睡。

    当时路秦川想, 睡会儿吧, 没关系。

    好像从年前开始孟礼总是显得很累, 经常发呆, 有时候叫好几声才答应, 多睡会儿歇歇,这里也没什么要孟礼操心的,到时间过来换上衣服就行。

    甚至路秦川还想到要吸取教训,将来工作步调放慢一些, 接戏保质不保量,保证休息,今后两口子过日子,总还要留一些时间过二人世界。

    然而现在,幻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距离原定的开场时间只剩不到一个小时, 孟礼还没来。

    问小胡,小胡一脸茫然说不知道,不像说谎。

    让司机回花园路找、去世斐找,都没人。

    昨天俩人离开蓝调以后分头行动,孟礼说回世斐取东西, 路秦川想想之前搬到花园路的时候确实比较仓促,所以也没当回事。

    现在回想, 路秦川甚至不知道昨天晚上孟礼什么时候回家、有没有回家。

    全世界找遍,甚至电话打到关山晴那边, 竹篮打水一场空,孟礼的一根头发丝都找不着。

    由此,路秦川得出结论,孟礼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也不是临时有事,而是蓄谋已久。

    化妆间门口,严田神色难掩焦急:“路总,平台那边问直播是否按时开。”

    路秦川僵硬地回答:“取消吧。”

    不甘心、猜忌,幽仇暗恨,路秦川胸臆间波涛汹涌,但表面上只肯显露一丝丝的僵硬,其余全是平淡清醒:

    取消吧。

    整一整精神,路秦川问:“来多少人了?”

    严田忠实地回答:“几乎已经坐满。”

    “给婚庆公司结款,”路秦川吩咐,“宾客那边等下我去说。”

    严田张张嘴,含蓄地说:“您不必太费心,本身按照您的想法请来的客人也不多,都是些关系近的朋友,他们想必也能理解。”

    一句话说出去,跟秋天黄树叶飘进路边阴沟下水道一样,路秦川没给一点反应。

    路秦川问起另一个问题。

    说是问,也没有太多询问的语气,好像又只是称述事实。

    “他这手你也不知道吧。”

    “不知道。”严田垂下眼睛。

    “行,你去吧。”路秦川点点头。

    严田依言去忙,很快路秦川也走出化妆间,来到场地隔着一条门缝张望大厅里的情形。

    真是,都是心血,这场婚礼,从装饰、乐队、外烩食单到布局配色、视频、串词,路秦川头顾到尾,千挑万选一丝不苟。

    现在,他需要面对这样一个事实:昨天还在他怀里柔情蜜意吐舌头的孟礼,张着嘴予取予求的孟礼,其实今天根本没打算来。

    看过玫瑰,看过钻石,听过誓言,听过忏悔,孟礼都没回心转意。

    于是路秦川知道,有些东西比钻石还硬、比玫瑰还假,比誓言还虚、比忏悔还晚。

    比如孟礼的心,冷硬如磐石,比如他自己,好梦如初醒。

    路秦川扪心自问,如果早知道孟礼根本不稀罕,他还会花这么多心思么?

    去年夏天的某个深夜,孟礼在他家趁醉装疯,说什么看见他的相册,说什么想原谅他,他以为那时孟礼和他算是敞开心扉,算是尽释前嫌,原来都是假的,如今想来,那时的孟礼可能只是为了《愚人》的投资。

    路秦川一点一点往外看,精致的路引花柱,水晶反射出乱七八糟的光,映射在一旁的照片墙上。奇怪,明明是挺贵的东西,怎么看上去特廉价?明明是精心准备,怎么看上去特敷衍?

    大概,是没人欣赏没人珍惜的缘故吧。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路秦川心里忍不住纳罕,早就跟孟礼说过的,想要什么直接说,不用耍心机藏心眼。不用的啊,想把他一个人丢在红毯上,想让他孤身一人上圣坛,让他的婚戒和誓言一起落空,丢人丢到姥姥家,直说啊。

    不就是想羞辱他吗?算什么难事儿呢。

    怪他,怪他做得不够多、不够好,没有给到足够的安全感,从前做过的混账事又太多,孟礼不肯再信任他。

    本想借着隆重的婚礼向圈子里再肃清一波,他一次一次在个人社交平台“秀恩爱”也是这个目的,求求了各位,今非昔比,我路秦川吃了吐,以前没好好珍惜的人现在捧在手心,各位高看一眼,别再轻视他。

    可惜这个机会孟礼没给。

    路秦川推开大厅的门,穿着精心剪裁、原本成双成对的白西装一步一步走上红毯。

    是否,孟礼并不是无的放矢?路秦川自虐式地沉浸在脚下走过的每一步,一遍又一遍在脑中回放昨天孟礼的话。

    那次他不顾孟礼的脸面逼孟礼穿着染上红酒的白西装在公司里走,是不是那时候孟礼心头的滋味和今时今日的他一样?众目睽睽,颜面无存。

    这就是孟礼的目的吗?委屈不说委屈,伤痛不说伤痛,刀刃务必挨在肉上,痛苦务必全部返还。

    会对你笑,也会对你报复。路秦川想起变得越来越安静的孟礼,原来谎言是慈悲也是残忍,沉默是顺从也是拒绝。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肮脏的白西裤,孟礼穿就穿了,盖章一样的纹身,孟礼纹就纹了,多余的话一句没有。他是不爱计较,还是干脆不爱你?

    再次环顾四周,如果早知道孟礼虚情假意不屑一顾,还要花心思办这场婚礼么?

    会的,路秦川心想,一定会。

    哪怕早知道孟礼是假装是哄骗,他依然会努力让一切尽善尽美。

    宇宙那么大,一百万种可能,哪怕只有一种,哪怕在另一个平行的时空,孟礼能被感动到呢?万一呢?

    万一呢。

    走到大厅最前面,到场的朋友鸦雀无声。

    路秦川:“不好意思,孟礼拍戏旧伤复发,需要及时就医,今天婚礼取消。”

    底下有人问:“真的只是伤病?”

    “对的,”路秦川面容笃定,“只是伤病。”

    又没留诀别信,孟礼没说过分手,婚礼不作数又没说别的也不作数,他们仍然是官宣过的伴侣,因此只是伤病,孟礼会回来的。

    一定会的-

    说是陪沈思闻手术,但是孟礼在M国落地第一站率先转机,没跟着沈思闻飞佛州。

    他得先飞一趟西海岸,没办法,他爹大概流年不利,拿到permit第一回上路就光荣挂彩,被后面的车追尾,属于是出师未捷。

    这一出事可倒好,关山晴焦头烂额,两个小的要照顾,现在又多一个病号,百上加斤。听说孟礼正巧飞过来,关山晴第一时间打来求助电话。

    赶到爸妈临时落脚的地方,孟礼发现比起关山晴的感怀欣慰,孟高曙显得不近人情。

    见到孟礼,孟高曙先是不管不顾吹胡子瞪眼一阵子,没问儿子赶过来累不累,没问国内有没有耽误事儿,先接二连三下一通指令,要这要那,就是这么理所应当。

    不过情势比人强,老爷子现在一只脚包得像木乃伊,要依靠轮椅过活,不得不屈从现实,接受自家儿子的援手。

    住几天,孟礼忙忙碌碌。

    除开要照顾他爹,他妈妈情绪也不很稳定,都没心思好好收拾自己,脸上一天到晚挂着阴霾,看得人悬心。还有两个小的,六七岁正是爱闹的年纪,都要孟礼照看。

    等到孟高曙摆脱轮椅改用拐杖,F市那边沈思闻手术排期也逼近,孟礼暂别温(鸡)馨(飞)美(狗)满(跳)的家庭生活飞往F市。

    候机的时候,孟礼没忍住看两眼国内社交媒体平台。

    关于月初的那场婚礼,媒体统一口径,说孟礼身体不适入院治疗错过婚期。看得出仟夢舆论组一定在背后发力,路秦川低调再低调,让议论声降到最低。

    怎么说,孟礼说不清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感想。

    说他本来想着闹搁大的吧,是,他不否认。

    闹大,狠狠扇路秦川一耳光,千刀万剐才痛快。

    现在好像没达到效果,路秦川好像很平静地接受他鸽婚礼的事实。

    但他,好像也没太失望。

    就是吧,生病住院这个借口孟礼实在不太喜欢,咋的呢,他爹、沈思闻、他,都住院?凑牌桌呢?

    如果可以,孟礼走过廊桥找到座位坐下,戴上眼罩闭上眼,许愿:希望我的家人朋友都离医院远远的,求求了。

    许完愿孟礼自嘲地牵牵嘴角。

    他自诩不信天不信地只信自己,可他实在是个喜欢许愿的人,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他的愿望老天爷什么时候收过?

    很早前他许愿路秦川少来烦他,后来许愿路秦川别走,再再后来又想让路秦川快点滚,无一例外全部落空。

    哦,也许不是老天爷跟他过不去,单纯是路秦川跟他过不去吧?

    现在好了,应该大概,再也不用和路秦川纠缠了,再也不用在路秦川身上浪费愿望了。

    应该能摆脱厄运吧?

    现在的他,只想让亲人朋友都平平安安,不过分吧?

    他的愿望随着轰隆隆的飞机引擎声一起高飞,不知道这一回能不能实现。

    第84章 第 84 章

    到佛州, 孟礼也很忙。

    在爸妈那儿他是当护工加保姆,在这里也一样,虽说没有小孩子要看顾, 但是沈思闻的病不是说笑的。

    和孟礼他爸的病不一样, 腿伤谁都知道一定能养好, 沈思闻的病呢, 情况要复杂得多。

    孟礼摒除一切杂念尝试客观地听取医生的意见, 可是无论怎么听都不乐观。

    这天沈思闻被推去做术前检查, 孟礼和护工在病房无所事事,无意间看见沈思闻手机上给他的备注,明晃晃的一个中文字符和一个字母,老P。

    沈思闻检查回来, 躺在枕头里笑:“干嘛呢?检查结果还没出呢,你怎么先哭丧个脸?”

    孟礼沉默片刻,索性抬手推推沈思闻的手机:“你给我的备注是老P?”

    “啊,”沈思闻愣一愣,喟叹似的呼出一口气,“你看见了。”

    “嗯。”

    不是存心让一个刚刚做完检查的病人自说自话, 不是缺心眼没想到应该宽慰两句,可孟礼脑子很满又很空,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

    “你想好了?要摊开问?”沈思闻唇边含笑眼睛弯弯,“问完哥们真能答吗。”

    “思闻,”孟礼发一会儿呆, 俯身摸摸沈思闻的脑袋,“你要想说, 我肯定听,一个字不落。”

    沈思闻没被迷魂汤灌晕, 执著地问:“听完能给我准话吗?”

    空气里有淡淡的属于医院的消毒水的气息,不知道哪里一直传来机器“滴——滴——”的声音声,沈思闻五官还和以前一样好看,但病床上都是雪一样的颜色。

    隔着一床惨白,俩人对视片刻,孟礼问:“你真想听?你信吗?”

    过很久,沈思闻淡淡地笑了:“不想,不信。”

    “不过我可以跟你说说老P的故事。”

    老P,也不难猜,my precious。

    随着平缓的讲述,孟礼才知道沈思闻这些年在忙什么。

    老P不仅仅是沈思闻给他的备注名,还代表另一个身份。这孩子真是争气,一直在跑公益,也有天分,自学词曲,孟礼早听过“老P”这个名字,是乐坛一个神秘人,写过不少爆款热歌,没想到原来是沈思闻的马甲,沈思闻也借此筹不少钱,都投入到国内青少年禁烟的公益组织当中。

    至此,孟礼终于知道沈思闻死缠烂打要买的对戒刻字是什么意思。

    my precious,那些光明的、向阳的歌词,字字句句都饱含沈思闻的深情厚谊。

    到这地步,他依然没把话说死,没仗着马上要进手术室一定要孟礼什么承诺,没想着要挟孟礼和他真的在一起。

    这句“准话”,孟礼说你信吗,他顺水推舟说我不信,就这样饶过。

    这么多年他守口如瓶,没对孟礼提过一个字,不愿意对孟礼造成一丝一毫的困扰,但他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了全世界。

    “你帮我个忙呗,”

    沈思闻说,“我家里电脑还存有一些曲稿,要是有机会,你都帮我发出去吧。”

    孟礼憋半天:“使唤谁呢?你手术完自己搞。”

    “好。”沈思闻从善如流。

    O市疗养中心流程复杂,术前准备冗长,沈思闻催孟礼回去。

    孟礼瞪眼:“不是你非让我来的吗?不兴这样的啊,什么话都让你说完了。”

    “那是因为,”沈思闻坦白,“我没想到你真能来。”

    ……孟礼无言以对。

    沈思闻说这里有护工出不了乱子,又说真不愿意孟礼多看他现在的样子,孟礼温言说哥们现在也巨帅,又掰扯几句,孟礼说:“那我先去我妈那边看看吧,你检查做完麻溜告诉我。”

    “好好好。”沈思闻发誓-

    我从未拥有过你,却好像已经失去千万回-

    对于孟礼再次来访,关山晴最开心。

    她肩上担子太重,一个人要照顾三个人,光是一日三餐想想就令人头大,这三个目前还生活多半不能自理,洗澡都要她挨个操心。

    原本不是不能考虑聘请保姆,但是吧,实在也很抉择。选个当地人吧,和两个小的沟通有问题,饮食口味也不相洽,选个华人倒是可以,但一时上哪儿找合适的人选?一来二去这个计划只能搁置。

    这个节骨眼,谁会拒绝多一个帮手?孟礼安心住下。

    孟高曙还是态度欠奉,勉强接纳孟礼一起生活以后,孟高曙开始无休无止的抱怨。

    首先抱怨这边的限速,完全没人按照路边的限速标牌开,孟高曙大骂这边的司机:“一个个开车像催命鬼敢死队!一点规矩不讲!”

    又抱怨超市买东西不方便:“洗衣液都要锁进柜子,是什么毛病?喊柜员帮忙还瞪眼睛!有没有点服务精神!”

    还抱怨白人饭不好吃,中餐厅也不正宗:“你妈也不会买,买的面包片硌牙!”

    最后抱怨幼托班不靠谱:“正经知识什么也不教,放羊一样放进沙子地里滚。”

    孟高曙说这个问题的时候格外咬牙切齿真心实意:“别的不教就算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教一大堆!”

    孟礼能说什么呢?只能“好好好、是是是”附和。

    没人的时候,孟礼问关山晴“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指什么东西,是不是真的是这个街区的幼托班有什么问题。

    关山晴叹口气:“不是,就是老师讲男男女女的那些,自我认知、恋爱观。”

    哦,孟礼醍醐灌顶:“完蛋,爸连同性恋都不太接受,跟他谈性别认知和性取向,难。”

    可不是难么。

    关山晴也是叹气,实在是没想到,原本以为M国医疗先进,没想到不适应的地方这么多。

    除此之外关山晴不无感叹,有一天傍晚孟礼陪她在厨房准备食材,她拉一拉孟礼的手臂:“不管怎么样,我和你爸还能有个商量,互相有个照应。当初你自己,最早来的时候才十八吧?生日还没过呢,妈妈现在想起来真是,你太难了。”

    “小礼,”

    千言万语,带着来到大洋彼岸才生出的愧疚和依赖,关山晴声音哽咽,“爸爸妈妈没照顾好你。”

    “哎,妈,”孟礼安慰,“别这么说。”

    母子两个又聊聊,孟礼青春期之后就没和妈妈这么亲近过,还真有点不适应。

    不过亲近总比疏远好,连带着两个弟弟妹妹,好像也不是不能面对。

    他们还那么小,知道什么?他们俩也很难受,母语还没说囫囵呢,给拉来逼着说外语,两个小家伙都有些不合年纪的内向,搞得孟礼这个铁杆i人时不时还得哄他们,属于是为爱装e。

    慢慢地两个小家伙叫孟礼“哥哥”,孟礼不再一个激灵鸡皮疙瘩乱窜,孟高曙听见也不再喝止,顶多哼哼两声当没听见,关山晴欣慰地微笑,日子总算有点头绪。

    有时搭红眼航班飞去看沈思闻,很忙很充实。

    地球的另一端,孟礼就这么围着家庭、围着朋友忙忙碌碌,颇有点乐此不疲。

    抽离原本的生活,抽离自己乱七八糟的世界,中国人说旁观者清,外国人说生活在别处,多少有点道理吧,有时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真的,时间不用太长,孟礼到M国总共不过一个多月时间,愣是体会到一种类似时过境迁的味道。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人类需要休假的原因吧。

    到某个中午,他接到一通来自路秦川的通话。

    这是婚礼过后路秦川首次打电话,孟礼想来想去一番纠结,啊最近真的很少纠结起伏,最终按下接通键。

    “喂,孟孟,”手机那边路秦川的声音潦草微醺,“我想你。”

    孟礼没说话。

    “我没喝多,”路秦川自我辩白,“我,你能接我的电话,我很高兴。”

    “嗯。”孟礼语气淡淡的。

    他的心里也是,很平淡,没有什么波澜。

    和这通电话一样,平平淡淡,没有人责问,没有人辩解,仿佛有一个人只是出差,另一个人也从没有被抛弃过,前尘清白毫无芥蒂。

    那边路秦川开始说起一些公司的事情,正器集团遇到一些困境,好在仟夢最近还不错,出的几个项目叫好又叫座,云云。

    听着听着,孟礼不知不觉冒出一个念头:嘛啊,好像男的在给老婆汇报工作。

    不是啊,什么情况啊,路秦川要是口出狂言埋怨诘问,孟礼绝对能对骂回去,嘴软不了一点,可是这这这,好像和他想的不一样。

    “我现在,”

    那头路秦川接着说,“更忙了,不着家,整天在办公室997。”

    孟礼纡尊降贵开金口:“那你多少注意点身体,酒就别喝了吧。”

    电话那边呼吸一窒,然后传来路秦川做梦一样的声音:“你是这个原因才逃婚的吧?是不是?”

    “?谁啊?”孟礼一脑门子问号,“哪跟哪?”

    路秦川不管:“一定是,你怕我没时间陪你。”

    孟礼翻个白眼,路秦川不给他否认的机会开始嚎:“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啦啦啦啦……”

    紧接着聒噪一堆颠三倒四有的没的,孟礼想插话都没机会。

    “喝大还能说灌口相声呢?愣是一个气口不留,”

    孟礼嗤笑,“哥们肺活量真可以。”

    路秦川不搭腔,依旧前言不搭后语胡说八道。

    这个人,醉得真努力。

    后来声音渐熄,呼吸声变得平稳。孟礼看一眼窗外热带的大太阳,那么亮,好像发誓要照透一切阴霾。

    前尘也是尘,真能太阳一照就没了?孟礼不知道。

    他只是低头瞪着手机仿佛瞪出多大仇,哼一声扔到一边没挂断。

    第85章 第 85 章

    半年后。

    这天路秦川跟孟礼打语音, 装作无意间随口一问:“你粉丝都嗷嗷的,要不,下个月你生日回来办个见面会?”

    孟礼:“我也没办过生日会啊。”

    “破个例呗。”

    路秦川按捺着快要跳到嗓子口的心跳, 继续装出轻描淡写的语气, “给你发那么多本子, 你也该回来拿个主意, 吕导还等着你呢, 李影帝也有意向跟你三搭呢。”

    扯出来一堆人, 独独没说自己。

    路秦川不说,孟礼当没听出来,叹口气答应。

    ……

    他们俩,这半年来关系有点怪。

    诚如路秦川所说, 孟礼还一直是仟夢旗下的艺人,路秦川替他看本子看剧组,从来没停过。

    两人保持一周一两次的通话频率,似乎只是聊剧本、谈工作。

    有时路秦川也会多说两句,但最多只是打着“喝醉”的旗号说一句想你了。

    这回孟礼决定回国,倒不是回应这句“想你”。

    他爹的腿, 有点问题。

    原本车祸以后检查过,骨头没毛病,孟礼和关山晴放下心,轮椅换拐杖,以为痊愈是迟早的, 没想到一个星期过去、一个月过去……半年过去,拐杖还拄着。

    前段时间孟高曙一个劲喊腿疼, 孟礼带去医院看,大大小小拍一通片子, 医生说骨头可能有点错位,需要手术。

    然后吧,这个医生不知道是学艺不精还是怎么的,孟高曙已经上手术台,腿已经切开,忽然又说不是骨头的问题,是韧带的问题,轻微断裂需要缝合,但是医生no no no地表示,他只管骨头不管韧带,不会不会不会,搞不来,原样又给缝回去,里头受损的韧带碰都没碰。

    这下好了,本来孟高曙过去是调血糖和心脑血管,有点问题但不是大问题,属于防大于治,现在可好,罪也受了钱也花了,原本的病没好一点,眼瞅还得搭进去一条腿。

    不干了,孟高曙嚷嚷着要回国。

    回吧,孟礼大大松口气。

    不过没两天他的这口气又鼓起来。

    把爸妈和两个弟弟妹妹送回S市,第二天,孟高曙找到孟礼。

    没别的要求,孟高曙叫他归还悦晴的股份,桥归桥路归路,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他们一家子的生活。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孟礼独自返回B市,萎靡好几天。

    完了之后生龙活虎地开始跑试镜。

    他找一个时间约李渐冶又约程江,三方一碰头,这不巧了,李渐冶也是拍完《愚人》以后开悟,绝知此事要躬行,深觉自己功力尚浅,打算多请几个名导合作学习学习,程导呢,手上的本子正缺个大男主,两方本来背后的资源圈子没交集,由孟礼一牵头,一拍即合。

    “小孟这回你看你白忙活。”拍完以后程导由衷过不去。

    “没事儿,”孟礼心里有数,“您这个男主真不适合我。”

    这回的角色从气质到外型,李渐冶确实比孟礼合适。

    话是这么说,程导还是过意不去,想请孟礼来客串好像也不合适,他现在咖位起来了,上桌了,喊来作配就不是陪人情,感觉像是再搭一点人情进去。

    最后李渐冶拍板:“要不交给仟夢出品吧,算是兄弟也有得赚。”

    程导直呼好主意。

    唯独孟礼一个仰到,嘛呢,是仟夢有得赚好不好,是路秦川有得赚好不好,跟他有一毛钱的关系?

    好吧,现在大家眼里他和路秦川还是绑定,利益共同体。

    跟两个好友聊完,孟礼开车回世斐,心里十分惆怅。

    想他还没结过婚的人,怎么愣是体会到离异夫妻即将分割财产的烦恼。

    烦着烦着,手底下方向盘一打,开上三环。先不着急回世斐,他已经躺好几天了。

    开到仟夢总部,上顶层,孟礼跟秘书室的姐妹儿打招呼:“你们路总在不在?”

    “啊?”

    秘书室集体原地大惊,天呐这一位消失小半年,怎么忽然杀到公司来了!

    要知道他可不仅仅是公司旗下随随便便一名艺人,他可是官宣过的总裁夫人!

    如果说从前路总可能对他态度轻慢,后来可大不相同!

    有个比较沉得住气的姐姐招呼孟礼:“路总中午有饭局,应该马上回来,要不您先到会客室坐坐?”

    “行,谢谢。”孟礼没去会客室,溜达进路秦川办公室。

    秘书姐姐追问要不要代为催促一下,孟礼一边走一边挥挥手:“不用,让你们路总忙吧。”

    半小时后路秦川返回,听说孟先生来了正在里面等您,路秦川比几个秘书吃惊的程度还大,愣在原地,甚至有倒退仰到的趋势,还是身后严田接过公文包从容地说“您快进去吧”,路秦川才如梦初醒,紧赶两步进去。

    办公室里,孟礼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实在不能怪他,人嘛,谁中午吃饱喝足都会犯困,免不了的,他昨晚上睡前还打满两个钟的游戏,他不瞌睡谁瞌睡。

    他坐姿稍微有些侧偏,斜靠在长沙发一侧的软垫上,面颊微鼓,眼睛闭着嘴唇嘟着,肩背有规律地轻轻起伏。

    那是安稳的睡眠带来的呼吸反应,他睡得很沉。

    他睡得真香,路秦川目不转睛盯着沙发一角心里想,他为什么在这里睡觉?

    不不,他为什么找来办公室?他有什么事?他回来,路秦川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实,白天也心不在焉,考虑要不要主动找他,很怕一不小心把人再吓跑。他好不容易才答应回来,不小心能行吗?

    所以他今天来是做什么?是为了那件事吗?

    那也行,总归他是来了。

    “嗯,”沙发上的孟礼眼睫震动一番,睁开眼,“你回来了?”

    他的神色带着刚睡醒的迷蒙:“不好意思,打个盹。”

    路秦川听见自己回答:“没关系。”

    “怎么了?”路秦川努力镇定,清清嗓子关切地问,“昨晚上没休息好?”

    “没有没有,”孟礼伸个懒腰站起身,“段位老打上不去,没早睡。”

    路秦川又说些什么,无非是说要保证睡眠之类的,孟礼嗯嗯嗯地答应。

    他站在宽阔的办公室中央回过头:“借用一下洗手间。”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稍微挡挡。

    路秦川贪婪的目光从他腰腹下边收回,沉沉地笑起来:“当自己家就行。”

    当自己家就行。

    孟礼打开水龙头的时候心里默念这句话。谁啊,谁跟你“自己家”。

    孟礼努力忽视外面挂的合照,不再是毕业照,换成一张红毯照,不知道哪次公司活动俩人一起拍的。

    没看见没看见,孟礼默念,我看不见。

    收拾完回到办公室,路秦川已经在办公桌后面坐定,孟礼坐下,鼻子抽抽敏感地说:“喝酒了?谁这么大面子,中午的饭局敢灌你。”

    “S市过来的几个朋友。”路秦川简略地回答。

    “S市?”孟礼心下微疑,不过没什么头绪所以并没有多想,只是泛泛劝说,“少喝点吧,实在不喝不行记得吃点护肝片。”

    “好,”路秦川答应,笑着说,“你也记得少打游戏,多睡觉。”

    一来二去说完,俩人隔着办公桌大眼瞪大眼。

    路秦川:“你的东西我都送回世斐了,每周请阿姨过去打扫,还住得惯么?”

    “嗯,嗯。”孟礼胡乱答应。

    俩人又说起工作,听说孟礼没去吕导的组,路秦川表示惊讶,不过转瞬恢复沉着:“那正好,我这儿有个本子马上开机,早两个月给你发过。”

    路秦川说一个剧本名字,孟礼从脑子里拎出来:“是,本子很扎实,只是拖了这么久主演还没定?”

    “定了,就定的你,”路秦川简短地说,“仟夢独立制片,绝对话语权。”

    哦,这下孟礼明白了,就是路秦川给他专门攒的班底。

    “嗯,那我好好研究研究剧本。”

    原本孟礼想提一嘴吕导的出品来着,又没说。

    怪讨厌的,嗐,让吕导和李渐冶自己找路秦川聊吧。

    这句不问,别的有一句一定要问,孟礼忍不住:“这么一大班子,就这么拖着?要是我一直不回来呢?”

    他眼睛很清,仿佛想要掰扯清的就是预留一个大师班底所产生的费用,并没想剖开路秦川潜心等他回来的一片赤诚。

    他,和以前一个样,残忍也直白,一切都要问清楚,买不买账又要两说。

    路秦川抚一抚胸口,莞尔:“我喜欢李渐冶谈《愚人》的一个采访,他说没有你他写不完这个剧本,不和你合作的话《愚人》完全没有意义。在我这里也一样。”

    “什么意思?”孟礼感到一丝丝,不多,只有一丝丝,一丝丝的僵硬。

    “如果不捧你,”

    路秦川眼神密不透风投在他身上,可是那眼神又轻飘飘的,绝没有一丁点逼迫的沉重感,“我开仟夢有什么意义。”

    僵硬完,惊讶完,孟礼表情难以言喻:“少来,少拿这种霸总言论霍霍我,我来之前你仟夢不是开得好好的?”

    路秦川温和地承认:“是,但那是以前。”

    两人再度对视,孟礼撇开脸:“行了行了,想想你自己吧。同时投两部大制作,你有钱吗你?我记得我走那会儿正器内部正闹得厉害?”

    “那是我该操心的事,”路秦川语气平常态度稳定,“你该操心别的。”

    “比如?”孟礼斜着眼睛。

    “比如朝光悦晴,”路秦川单刀直入,“丁律和我说了,你爸意思是不让你持股?”

    孟礼吃一嘴大鲸,将信将疑,随即开始阴阳怪气:“你俩背着我聊挺多呗?”

    “还好,”路秦川一脸笑意,“没有你和严田背着我聊得多。”

    孟礼一副意料之中的笑模样:“跟我翻旧账来了?”

    “不是,”

    路秦川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鉴于你爸的态度,我和丁律都觉得暂时先不要放手悦晴的管理权限比较好。”

    “你和你爸谈,总要有点底牌。”路秦川谆谆教导。

    孟礼五味陈杂,心里一股劲儿左右按不住,倔强地回绝:“这回不想谈,我能做的都做了。”

    “他们不仁,你不会不义,我知道你心里亲人的分量。去谈吧,”

    路秦川声音温和,

    “去谈吧,我给你兜底。”

    说得真好,深情厚谊,孟礼张口结舌一句“好听”话回不出来,憋个半死。

    偏偏路秦川好像也知道他憋着,目送他出门的眼神似笑非笑,满是打趣,他沿着路秦川办公室长长的走廊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嘟囔:

    “孙子你还真从良了?说话像个人似的。憋,看谁憋不住。”

    第86章 第 86 章

    很快孟高曙催促孟礼去S市签合同。

    其实当时关山晴统共没给孟礼几个点, 孟高曙也不是差这几个点的钱,只是不想让丁效的团队再插手悦晴的管理。

    这个话,孟高曙却没机会说出来。

    这回去S市, 路秦川领着仟夢法务全套人马陪孟礼一起杀过去, 到场的还有悦晴另外几个股东, 孟高曙是股东, 别人几位也是股东, 都有优先认购权, 路秦川指挥丁律事先功课到家,这几位齐齐表达认购意愿,一点没给孟高曙面子。

    人一走,茶就凉。

    换句话说, 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之前丁效带着团队入驻悦晴,非常强势,丁律有两下子,光速打通各路关窍,在董事会吃开不说,当时悦晴面临和之前的正器一样的问题, 大老板突然易主,谁心里不慌?商场如战场,几家友司趁机挖墙脚,好几个高管跳槽。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丁效背后有路秦川支持, 什么人才储备没有?很快在几个要职安排上自己人,非常得力, 迅速稳住局面不说,公司效益要比之前还往上走, 因此在悦晴,太子爷孟礼已然从吃干股的光杆司令变成实权派。

    危难时刻显身手,还能带领团队挣钱,谁啊?谁跟这种领导过不去啊?再看看呢,一个病恹恹垂垂老矣,一个正值当打之年,将来朝光悦晴谁当家还看不出来?很快尘埃落定。

    孟高曙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路秦川头一偏,问孟礼:“差不多了,还有什么想说的?”

    孟礼五味陈杂,望着亲爹张张嘴,孟高曙脖子脸涨红成一片,近乎咆哮:“讨债鬼!你敢耀武扬威爬到你老子头上!”

    “没有,”

    孟礼脸色复归平淡,“我只是想问问,爸你的腿手术恢复怎么样。”

    小小一个韧带缝合,国内医院早给老爷子缝完,孟高曙一口气噎住,脸色更紫。

    一桌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开始表达关心:

    “是啊,老孟你怎么样啊?”

    “伤筋动骨一百天,歇歇吧。”

    “还是小孟总有孝心……”

    ……

    眼看孟高曙脸色更差,路秦川点头示意丁效。

    丁律客客气气送各位股东出去,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几个人,孟高曙死盯着孟礼抬起手,直直指他的面门:“走诉讼,你跟你老子作对,头一个算你不孝!”

    孟礼没什么兴致,掀掀嘴角:“现在您承认您是我老子了。”

    “你!”

    眼看要吵起来,路秦川适时插嘴:“不知道您要起诉孟礼什么?”

    “就说,”

    孟高曙眼睛瞪着,边上助理给拍背顺气,“当初你妈妈签协议的时候你用了不正当手段,总之办法多得是!”

    路秦川眼神深涵神色不变,忽然提起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马上九月份开学,孟礼的弟弟妹妹要入学了吧?”

    孟礼目光转到路秦川脸上,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提起这茬。

    他的表情很疑惑,可是出乎意料的,对面孟高曙表情一点也不疑惑,好像非常明白路秦川在说什么。

    “唉,上学可是大问题。孟礼,”

    路秦川情真意切,“据丁效了解,当初你弟弟妹妹的学籍是注销的,意味着他们拿不到幼儿园结业证明,没有结业证明和成绩单,今年没办法入学。”

    孟礼思路被带着跑:“那可能就要等明年,再上一年幼儿园。”

    “嗯,”路秦川看孟高曙一眼,“就要看孟叔叔愿不愿意耗这个时间。”

    “谁是你叔叔?”孟高曙先是嗤之以鼻,随后露出深思的神色,“你什么意思?”

    路秦川好整以暇,表示不才在下或许有几个朋友能帮上忙。

    孟礼就看着,刚刚还脸红脖子粗大喘气的爹,一瞬间不喘了,说话变得客气,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询问路秦川的“朋友”。

    很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完,孟高曙站起身别别扭扭粗声粗气地表示:“我回家和你妈商量商量。”

    说完要走,孟礼云里雾里送出去,扭回头看路秦川:“你在S市也有朋友?”

    话到一半孟礼恍然大悟,S市,前两天路秦川的秘书说饭局请的什么人来着?S市的朋友。

    原来如此,孟礼悟了,路秦川这是一切都打点好,路铺好,专门等着给孟高曙挖坑。

    孟礼:“你功课做得足,专门等着帮我跟我爹打擂台?”

    “不是,”

    路秦川好声好气,

    “怎么是打擂台呢?自家人,血浓于水,我是想让你爸妈看看,你这么惦记他们,得让他们知道你才是靠谱的,不能因为一些偏见就不待见你。”

    孟礼眼神游移。

    相比之下路秦川显得云淡风轻,说起别的工作安排:“我给你另外选一名经纪人。也是老熟人,之前在西星和冯曼语共过事,也是有缘分,和你李哥也合作过,叫许文超,回头你俩见见。”

    说完路秦川话头停一停,在平板上鼓捣,可能是在联系这个经纪人。

    这下孟礼渐渐抓心挠肝,很想问为什么突然另找,之前你路大总裁管得不是挺好么?要知道冯曼语离职以后,他的工作都是路秦川一手安排。

    然而再抓心挠肝再难忍,孟礼忍住了,没问。

    路秦川联系完,抬起眼睛:“晚上有空么?走吧,这儿也没人请咱们吃饭,回B市吧,和你新经纪人吃个饭。”

    “嗯。”孟礼模糊应一声。

    他多吝啬,一句疑问到死不愿意问,路秦川只好大方一点:“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

    “哦。”孟礼应一声。

    “我现在很忙。”路秦川又笑着说。

    孟礼看不懂,不懂这个笑里有没有苦笑的成分,有没有抱怨的意思。

    俩人浑浑噩噩又撑一会儿,孟礼决定正大光明,他问:“你还有正器那一摊子,怎么样了?”

    路秦川弯着眼睛笑:“不听话?说了你不用操心。”

    “行行行,”孟礼起身准备告辞,“我多余问。”

    路秦川叫住他,提醒他别忘记一周之后的生日见面会,他已经脚底下踩火箭跑了。

    跑吧,路秦川自言自语念叨:“正器好不好?别管,这点老婆本还是有的。”

    “你既然选择回来,”

    路秦川目光漠漠落在孟礼刚刚坐的位置,“我让你舍不得再跑。”-

    见新经纪人很顺利。

    本身孟礼不是个心思七拐八绕的人,有时候i人属性爆发不太好聊天,但是没有坏心眼,恰巧新任经纪人许文超也很爽快,两人在很多事情上观点不谋而合,十分合得来。

    等到吃完饭回到家,孟礼进家门的时候忽然想到:不。

    也许不是他和超哥合得来,而是路秦川专门找来一个和他合得来的超哥。

    许文超早年和冯曼语一起在一家小型娱乐公司供职,俩人斗得头破血流,后来许文超一手捧出来李渐冶这个顶流影帝,原地飞升,跟着一起跳槽到源风。

    从交谈当中获取的蛛丝马迹来看,源风现在和仟夢是深度合作,很深。

    许文超在源风是骨干,居然能被来仟夢,听他的意思,源风至少出资帮路秦川搞起来三个S+项目,这不是“大哥吃肉我喝汤”的买卖,这是“我煲汤给大哥吃肉”的买卖,说是纯慈善也差不多。孟礼猜测正是靠着这几个项目,路秦川赖好总算用仟夢的血把正器集团奶起来一点。

    当然作为回报,仟夢一部分剧集方面的资源在跟源风共享。

    许文超说路总实在人,投桃报李,能深交,他现在过来做院线总监,也是十分憧憬。

    搞选秀、做男团,捧出来以后给自家旗下的IP改编剧集当男主男配,这是仟夢的看家生意,是路秦川潜心搭起来的赚钱门路,现如今被路秦川拱手让人。

    说是置换大荧幕市场的一席之地,可是说白了,仟夢说死只走大荧幕路线的艺人有几个?只有孟礼。

    靠,路秦川傻不愣登不着边际的霸总言论,竟然有点真啊怎么回事。

    冲着空无一人纤尘不染的客厅,孟礼活生生憋一肚子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气。

    不是怒气的气,是一种很难形容的七情六欲,特别满特别涨,孟礼拒绝承认是感激或者愧疚当中的任何一种。

    这是他没见过的路秦川。

    最开始追他的时候,他见过熬夜给他写情书的路秦川,见过驱车几百公里到隔壁市给他买小笼包的路秦川,做什么事都到极致,他不点头路秦川绝对死磕到底。

    后来再见面,这孙子更牛,一言不合把他绑在办公室一下午,给他纹字当众让他含,变着花样迫使他接受,迫使他屈服。

    所以,他没见过背后默默付出,不动声色打点好一切,一点也不咄咄逼人的路秦川。

    孟礼关掉手机,瞪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发呆。

    要死啊,好烦。

    他想起回B市的时候是严田来接机,聊完近况他顺道问一嘴正器。

    好在是Z市影视城已经完工,总体无论是区划规格还是布景质量都比H市影视城高,好几家影视公司有签署长期优先合作意向,后续扩建和周边酒店、写字楼、摄影棚等配套设施也都是肥肉,本来正器大包大揽,现在向外招标几家竞价,几轮融资让正器的资金流稳一波。

    代价就是路秦川出入饭局有点勤,酒精摄入量大幅超额,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休息也不很够,夏天有一次干脆忙到住院,从那以后磷虾油早早吃起来。

    孟礼听着直吸气,就这,还有空隔三差五有空给他打越洋电话呢?一聊好几个小时。

    这是他留下的烂摊子。

    但他是真的没想到路秦川需要这么拼命。

    讲正器起死回生史,寥寥数语,严田的语气更是轻描淡写,但孟礼明白其中的轻重。这也就是影视城的家底还在,另外源风林老板抬一手,要不然还真是悬。

    这天晚上孟礼依然没能成功早睡,倒是没玩游戏,但是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跑来跑去没个消停。

    他不是内疚,绝不是,送路崭岩进去的又不是他。

    人嘛,一旦做出选择就不要后悔,没意思。

    他只是,悬心。

    他深谙路秦川的为人,路总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割舍掉仟夢在剧集市场的绝对掌控权,默不作声撑起他留下的烂摊子,还替他跟他爸谈判铺路,路总啊,投入这么大,想收多少利息?

    最后临睡前,孟礼下定决心,要找路秦川说清楚。

    要不然,还是发个分手公告吧。

    他可以还钱,给路总给仟夢当牛做马努力赚钱,不辜负路总用半副身家搭建院线市场的苦心。

    用钱还感情,也只能这样,因为别的他还不了一点。

    什么?路秦川没指望他还?

    呵,说什么地狱笑话呢,路秦川又不是慈善家,从前他从路秦川身上汲取爱情,还的时候得老惨了,掏心掏肺整个人差点掏空,后来他从路秦川公司拿资源,也是惨惨的,丢人现眼丢盔弃甲,现在告诉他一切都可以白拿?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第87章 第 87 章

    这天孟礼和路贝阳煲电话粥唠嗑。

    俩人也是这半年间关系更铁, 事实证明距离不仅会产生美,还会筛选出真正有共鸣的朋友,当两个人不用一起上课、一起在同公司共事, 就这还有话可聊, 那说明是真的谈得来。

    聊两句, 孟礼给路贝阳带的有东西, 是某歌手限量版的签名T, 路贝阳青少年时期心心念念的甜心歌星, 路贝阳巨开心,约好一个时间过来取。

    又聊生日会,孟礼真诚发出邀请,路贝阳耿直地表达担心:“就我一个嘉宾吗?你老公会不会不高兴啊?”

    “咳咳咳!”

    孟礼一口气哽住, 秒开阴阳怪气模式,“怎么说,哥们难道对我有想法?要不然怎么怕别人生你的气?”

    “别别别,”

    路贝阳特别做作地滑跪投降,“你可别造谣,路总把我雪藏怎么办, 怎么办啊怎么办~”

    孟礼粗暴打断:“别贫了,你就说来不来吧。”

    “来来来。”路贝阳在那边嘻嘻嘻,孟礼没好气地按掉通话。

    说起这个生日会,孟礼真没搞过,费劲巴拉捡起来唱跳的手艺, 好好练几首歌准备到时候赖好唱唱,毕竟要是让他坐台上纯唠嗑是不现实的, 那样的话真不如直接让他一头撞死。

    噢对,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解决, 路秦川。

    左思右想,孟礼觉得这事不能电话说,不地道,还是要当面聊。

    当面聊,孟礼没再一头往总裁办公室闯,而是先跟路秦川预约,互相说好时间才上门,进门以后也规规矩矩,没再大喇喇躺沙发上,而是端端正正坐进会客室。

    有话直说说完就走,对,就这么办。

    就在孟礼刚刚做完心理建设,路秦川大步流星推开门,一脸严肃:“你上热搜了。”

    孟礼很敏锐:“黑热搜?”

    “嗯,”路秦川做个手势,“进来聊。”

    “怎么回事?”孟礼一边走一边问,路秦川简短地安慰:“别担心,不是你一个人。”

    两人在办公桌两边坐定,路秦川转过屏幕,舆论组汇总的热搜帖子赫然在目,孟礼看看,他的确不是一个人挂在热搜上,他的大名旁边明晃晃缀着三个字,嘿,那不是“路秦川”三个字吗。

    孟礼两眼一黑:“还不如我自己上。”

    “目前来说,风向不太好,”

    路秦川意味不明瞥他一眼,“不外乎说你手段高超,上位以后吊着我,连婚礼也没出席。”

    说是在说正事,孟礼却没很上心,目光移到路秦川脸上:“你是在笑吗?”

    “没有。”路秦川矢口否认。

    “你嘴角跟AK一样压不住,”孟礼指指屏幕,“这是什么喜事吗?”

    路秦川嘴角翘一翘:“怎么不算?你的生日会预约人数太好看,某些人红眼病犯了,所以才有这个黑热搜。我的艺人红到惹人嫉妒,我当然高兴。”

    “呵呵,”孟礼皮笑肉不笑,“不是骂你。”

    孟礼话锋一转:“其实营销号写的也不全错,我的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要不然我知错能改?咱俩干脆——”

    “干脆补个婚礼?”路秦川接过话,态度十分温和。

    ……?

    不及孟礼张嘴拒绝,路秦川紧接着说:

    “我为什么笑,因为我希望他们胡写的是真的。你回来这么久我一直不敢问,孟礼,你现在和沈思闻在一起吗?”

    “……”给孟礼加个脑子也想不到这个话题的走向,下意识实话实说,“没有。”

    路秦川呼出一口气的样子:“好,那我让舆论组按原计划应对这波热搜。”

    “什么原计划?”

    “他们无非在炒你对不起我,”路秦川的表情比刚才还喜气洋洋,“想要翻转很容易。”

    孟礼表示愿闻其详,路秦川敲敲屏幕,舆论组给攒的新闻稿出现在屏幕上,图文并茂,还有视频,视频里镜头晃啊晃,拍到两个男的一前一后下车不知道在往哪儿走。

    两个男的,一个是路秦川,另一个是——

    “万会凌?”孟礼一脸懵。

    “是,刚摆拍的,”

    路秦川解释,“我在外沾花惹草,相信大家也就不太忍心责怪你用情不真了。”

    孟礼一脸沉思没说话,路秦川眨眨眼:“我花名在外,不缺这一条。”

    “跟我灌迷魂汤呢?”孟礼不吃这一套,撇过脸。

    真是奇怪,孟礼瞥一眼桌子对面的路秦川。

    路秦川在谈正事,明明身体前倾,腰背肩却没有一丁点塌的地方,端正挺直。以前没发现,这家伙仪态这么好?公司里自我要求最严格的艺人也不外乎这个样子。

    或者以前就这样?

    话说,孟礼思绪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沿着时间坐标猛猛往左追溯,上学的时候路秦川究竟什么样子来着?

    不知道。记不清。

    不仅仪态记不清,连长相也记不清了。

    孟礼半真半假地说:“你可是正器和仟夢的双料总裁,有名有姓,你的花边新闻太多也不好吧。”

    路秦川不很在意:“似是而非没有实锤,一同乘车去哪?谁也说不准,不算什么大事,对公司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是啊。”孟礼叹气。

    “那就这么办?”路秦川询问,语气平和。

    “就这么办吧。”孟礼答复。

    仔细品的话,未必不能从他的答复里品出一些无奈。

    好啊好啊,这手自黑,自背黑锅路秦川,有情有义路秦川,还让人怎么张嘴说分开?路秦川把他想说的话堵得彻底。

    这间办公室,采光真好,从办公桌后面的玻璃阳台直打进来,路秦川的脸逆着光,开始说一些后续的补救应对措施,轻描淡写的话统统变得语焉不详,孟礼几乎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姿态这么低,这么上赶着替他挨骂?

    可是,曾让他当众跪着丢尽脸面的人,不也是眼前这个人吗?

    施予他最深、最无解的羞辱,肮脏,在他身上留下过最脏的印记,洗都洗不掉。

    是这个人吗?

    孟礼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人是不是说过不再容许他的白西装染尘?

    这个人竟然也会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吗?

    真奇怪,人这玩意儿,真的是很复杂。

    晃过神,孟礼笑容满面地道谢,微笑告辞。

    算了,再等等,先把生日会办了吧-

    生日会很顺利,上台以后完全没有孟礼预想中的尴尬、不自然等等,他就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弹唱两首歌,聊起旅居的见闻,跟老朋友见面也没什么两样。

    说起老朋友,生日会嘉宾不仅有路贝阳,李渐冶也来了,这哥们搞笑,不会唱硬唱,基本没有一个音在调上,是真没有影帝架子,妥妥一个喜剧人。

    下来还非要拉着孟礼问唱得怎么样,孟礼想一想说你让我倍感自信,果不其然被爆锤一顿。

    另外还有几个当年星门选秀的秀人,孟礼没按照咖位请,请的都是同寝室室友,甭管出道成功没成功,突出一个朋友不多全在这桌。

    场子气氛很热,出的节目五花八门,有个哥们换赛道还给演一段相声,最后粉丝们被整得晕晕乎乎,怎么回事,画风一会儿是国际电影节一会儿是乡村大舞台,时而格莱美时而KTV,也是独一档。

    晕乎之余,大家不约而同心想,就这样的人,你和我说他心眼子满满?说他攀附?说他待人不诚?我呸!

    承接着路秦川的反向操作,生日会的各种repo涌现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又是一波强势洗白。

    念旧重情细水长流,人们这么评价着,指责孟礼高段位捞男的声音几乎完全平息。

    孟礼心思一轻。

    和粉丝见面真的起到很大正面作用,他本来就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更何况是专属于他的热闹,真是太开心,粉丝朋友们可爱太可爱,都是什么绝世小天使。

    爹不疼娘不爱,这样的日子孟礼过太久,现在有这么多人喜欢他、爱他,他怎么能不开心。

    不过生日会也有不太好的地方,一些遗留问题。

    生日会到场的朋友不多,但随礼物的朋友很多,不仅有艺人朋友还有很多合作方,其中有几件孟礼一看,得,顶级酒庄的红酒,哪是送他的,分明是送给路秦川的。

    路总喜好个酒品收藏,这事儿在圈子里不是秘密,这是有人借着孟礼生日给路秦川献殷勤来了。

    献给谁的殷勤谁接着,孟礼可不想揽这个活。孟礼拎着花里胡哨的酒盒,起个念头要不要交给严田转交,最后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

    啊,好麻烦啊。

    孟礼又做一个决定,不如,咱就是说不如搁到路秦川办公室,或者秘书室,这样也不算他怠慢吧。

    求求了,大忙人路大总裁,这会儿别在办公室。孟礼一边按电梯一边许愿。

    他的上一个愿望没有完全落空,一半一半吧,因此他不介意再当一回信徒。

    电梯到达顶层,孟礼一边念念叨叨许愿一边往路秦川办公室拐,下一秒,走廊里传来秘书的声音:“万先生您别这样,路总吩咐请您在这里等候,您——哎,路总!万先生非要进去。”

    “路总您可不好见啊。”

    “万先生您——”

    你一言我一语的嘈杂,随后传来路秦川不容置疑的声音“你们先去休息吧”,接着一阵脚步声,是秘书们往休息间走的声音。

    我的老天奶,万会凌?

    孟礼没有听墙角的嗜好,转身想回电梯,可是他的jio不听他使唤,自动自发站在原地。

    就,一句,就听一句。

    只是好奇,孟礼发誓。

    好奇心总不妨碍他做信徒吧。

    妨碍也没事,反正他许愿老天爷总不搭理,又不灵。

    孟礼双手插兜,颀长的身形随意一侧,斜斜靠向走廊。

    又过两分钟,万会凌说一句什么,孟礼瞳孔一震脚底一滑,险些一头栽倒。

    第88章 第 88 章

    真相总是这么猝不及防-

    嗯, 给别人的办公场合送红酒,不好。

    就好比给正在减肥的铁铁送全荤麻辣烫,给封闭住宿学校的高中生送移动充电器, 不好不好。

    你安的什么心?你妥妥的扰乱军心, 拖后腿。

    红酒嘛, 还是在家喝好了, 孟礼作出决定, 拎着两盒子东西悄无声息遛了-

    又过几天, 时间来到十一月。

    这是B市一年里最舒服的一段时间,不热也不太冷,又没有容易在春天肆虐的沙尘暴,晚上温度倒是有些低, 白天实在刚刚好。

    这天路秦川下班回世斐,出电梯门没走两步,一错眼看见走廊那头东户门边上站得歪歪扭扭的孟礼。

    “嘛呢?”路秦川审视。

    “送礼。”孟礼晃晃手里的礼盒。

    路秦川没问什么礼,也没问好端端的你为什么送礼,头一偏眉毛一扬:“送货上门?”

    “嗯,”孟礼下巴高昂眼神凶煞, “你那点手劲拎不动。”

    两人对视片刻,路秦川莞尔,走到西户门口开门,一边按指印一边笑:“是,小区最近治安也不好, 东西放门口是不安全。”

    他站在门边上回头往孟礼的方向看。

    他家里面没开灯,走廊上灯又亮, 搞得他的脸一边嵌阴影一边打高光,效果跟百万滤镜似的, 眉骨轮廓不要太深刻。

    孟礼记起来了,这孙子上学的时候就长这样。

    不对,也不太一样,变憔悴了,软组织单薄,脸上肉少了脸颊瘪了,上眼皮胶原蛋白流失,眼睛凹了,不细看还不觉得,凝神细看时显得瘦骨嶙峋,不比上学的时候,眼皮上有肉,鼻子两侧也有肉,整个人长手长脚人高马大,还长痘。

    没再长痘,毛孔再没有多余的油脂分泌,青春痘青春痘,只有青春年少才会长,而路秦川老了,在孟礼没注意的时候,他的脸上岁月的痕迹已经这么深。

    他以前还喜欢剃板寸,后来留额发,现在则是中规中矩扔大街上找不出来的发型,比平头长一点的那种,真的,大街上十个男的有九个都是这发型,薄薄的鬓角,走廊灯照上去,隐约显出青白的颜色。

    他头发开始白了。

    他才三十出头,孟礼唏嘘,他不还健身呢吗?打网球、运动那么勤快,怎么老得这么快啊?

    怎么,之前没发现?

    “干嘛呢?发什么呆?”路秦川疑问地催促。

    “来了来了。”孟礼收回思绪,慢吞吞挪步子。

    进门以后第一件事,孟礼瞄两眼路秦川家玄关旁边的穿衣镜。

    瞄完很放心,没有,路秦川显老自己不显,不是自恋,孟礼觉得自己看起来跟当初进仟夢拍档案照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你以后还是少喝点酒吧,”

    孟礼有感而发,“你花期要过了。”

    路秦川刚刚挂好大衣换鞋,正准备洗手看看给孟礼倒点什么喝的,闻言转过来,目光落在孟礼拎着的盒子上。

    孟礼跟着他的目光,槽,就你还劝别人少喝酒,你要不瞅瞅你送的什么东西呢?

    “这个不是我送的,”

    孟礼讪讪,“我生日会收到好些酒,一看就不是送我的啊,我说给你拿来。我那儿还有好几箱,回头你让严田去取吧。”

    路秦川:“你说什么花期?”

    “没有,”孟礼不认账,“你又不是艺人,你要什么花期。”

    “你说我老了?”路秦川很错愕,“丑了?”

    孟礼撂下红酒礼盒,抱着手臂站在玄关里:“你本来好看?”

    路秦川瞪视几秒,忽然神情一松:“是,本来也不好看。”

    “你——?”

    “本来你看上我也不是因为我好看,”路秦川说着走到厨房,“吃晚饭了吗?”

    孟礼张开嘴又闭上,又张嘴:“没有。”

    “一起吃吧?”路秦川从岛台后面探出脑袋,“我晚上吃牛腩煲,蒸箱里蒸一天了,包好吃的,吃吗?”

    他的神色那么平常,好像孟礼时常过来一起吃饭一样。

    实际上自从回来孟礼一步都没进过他的家门。

    “吃。”孟礼努力适应这个家常的氛围,撸袖子洗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孟礼没看见,路秦川的双手藏在岛台下面绞成一团,他嘴角的笑容都在抖:“切萝卜吧。”

    “行。”孟礼答应。

    切萝卜简单,还有其他几样配菜,看得出来路秦川是想弄个一锅出,简单。

    飞速洗净切好以后上桌,路秦川戴着隔热手套从蒸箱里端出牛腩,移到电磁炉上继续咕嘟咕嘟。

    这个做法算是清汤锅的变种,孟礼没怎么吃过,味道出乎意料,牛腩软烂鲜香,汤汁浓郁,各种萝卜香菇豆腐一扔进去,吸饱牛肉汤汁,这是广式的做法,偏偏路秦川另外准备一碗蒜末,突出一个南北合璧,味道一下子得到升华,非常合孟礼的胃口。

    吃完以后孟礼心情upup,大马金刀往厨房门口一站,观摩路秦川勤勤恳恳洗碗收拾。

    最后一只碗进洗碗机,孟礼下巴抬抬:“聊聊?”

    路秦川慢慢洗手,慢慢转身:“好,去客厅吧。”

    孟礼依言出去,脚步一转走到玄关,打开价值不菲的红酒礼盒准备拿一瓶,路秦川笑着制止。

    “别了吧,你饭前还劝我少喝,”

    路秦川瘦窄的脸上绽出一点笑意,“想聊什么我陪你聊,知无不言,不用灌我。”

    “谁想灌你了。”孟礼丢开礼盒。

    两人在沙发两侧坐下。

    是,孟礼的确有话想说,但是这话的确不好说。

    大眼瞪大眼一阵子,最近忙吗,孟礼问他。

    聊两句以后他问孟礼,拍戏进度怎么样。

    又是两句答完,孟礼又问最近仟夢有没有什么大事。

    他说没有大事,不用操心。

    “哦。”孟礼眼神乱飞,从玄关飞到厨房,从烟火气还没散完的餐厅飞到走廊两侧的书格,书格上的黑封皮金边相册,摆放位置和从前一模一样。

    孟礼垂下眼睛:“怎么不回花园路?”

    “太远,上班不方便。孟礼,”

    路秦川稍稍偏头,目光深凝,“今天到底干什么来了?”

    突如其来的对视加上难以回答的问题,差点让孟礼招架不住,几次张开嘴又几次抿住嘴唇,路秦川露出一个极其清淡的笑容:“别见怪,我是怕你单纯来吃饭。”

    “怕我来吃饭?”孟礼不明白,“不是,我能吃多少?有什么好怕的。”

    “我是怕我自己,”路秦川很快地说,“养成习惯。”

    他有些低垂的眼角显得温情脉脉:“我怕以后你不来找我吃饭,我自己吃不下。”

    孟礼一时半刻没接这话,客厅里安静极了,只有厨房洗碗机呼啦啦运行的声音传来。

    “要这么说话是吧?”过一会儿孟礼猛地吸气,“我可走了。”

    “别,别。”路秦川举手投降,认输一般。

    俩人又捱片刻,路秦川摇摇头好像放弃:“想找我说什么?分手?划清界限?你说吧。”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分手,孟礼今天来不是想说这个。

    回想一下,两个人好像也从来没好好说过这两个字,没有好好道过别,当年路秦川回国的时候两人大吵一架,后来孟礼把他一个人扔在婚礼现场,倒是没吵架,没机会吵,孟礼一个字没留。

    孟礼极慢地眨眼:“如果是呢?”

    “嗯,”路秦川双手交叠在膝上,看上去泰然从容,“暂时不建议公开宣布——”

    “对我事业不好?”孟礼打断,“还是对仟夢形象不好?”

    路秦川点头,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都不好,现如今大家都说你是念旧长情好男人,贸然宣布分手恐怕功亏一篑。”

    “嗯,”孟礼颔首,好像对这个说法接受良好,“大家还说什么?”

    “你担心这个?”

    路秦川安慰,“你放心吧,大家都说我花心,到处沾花惹草,有万会凌他们几个的传闻在先,没人会怀疑。”

    “你,”孟礼视线压低,“没有担虚名吗?”

    路秦川愣住:“什么意思?”

    “你从来没有包过手底下任何艺人,”孟礼摊牌,“狗仔的报道都是假的。”

    路秦川更加呆愣:“你不是一直不相信吗?”

    “本来不信,我听见万会凌骂你了,”

    孟礼不再藏着掖着,“骂你死和尚,骂你不举,不是你没碰过他的意思?”

    “你,你听见?”

    路秦川回忆着说,“那天万会凌在我办公室门口发疯,你也在?”

    孟礼鼻子里哼一声。

    “你说说你,”

    路秦川回过神,好笑地说,“听墙角还这么理直气壮,哪有你这么跋扈的人?”

    “路秦川,”

    孟礼不搭理,形状优越的眼睛透出的光凉飕飕,“充英雄好玩吗?盖世背锅侠好当吗?随便他们怎么编排我,不需要你替我挨骂。”

    “所以你现在相信了?”

    路秦川眼睛一闪,不着痕迹靠近一些,“你相信我和那些人没关系了?”

    “你闪开,你怎么已读乱回?我说话你听着没有?”

    孟礼躲闪,路秦川锲而不舍贴过来,孟礼一阵仰到,一边仰一边捂嘴,“你起开,你瞅咱俩像话吗?都是刚吃完大蒜的人,保持点距离行不行?”

    路秦川不听:“不行,我怕保持太久你又跑了,跑到另一个大陆,逮都逮不住。”

    他的极力忍耐和遏抑,拼命掩饰的忐忑和张惶,此刻全部放下,下颌无力地抵住孟礼发顶。

    不知过去多久,可能就几分钟,俩人维持这个别别扭扭的、说是拥抱也不像的姿势,孟礼突兀地问:“所以你还是埋怨我的吧。”

    “埋怨你?”

    “嗯,婚礼的事。”

    “那你和我说说吧,婚礼什么事儿啊。”

    路秦川低沉的笑意闷在嗓子里,他好像真情实感在笑,胸腔震动,连带着怀里的孟礼也一颤一颤的,“你如果临时毁约,甚至说逃婚,那我铁定埋怨你。但我猜,你是本来也没想和我结婚吧。”

    “不觉得我背叛你?”孟礼挑眉。

    “背叛是有前提的,背叛的前提条件是归属。孟礼,”

    路秦川手臂收紧一些,“我知道你早就不归我了,很久很久了。”

    “你真的不问我去哪了?去干什么了?”

    “不问。”

    孟礼还想说什么,路秦川阻止:“嘘,既然开了头,你让我说完吧,好吗。”

    好吗?咱们好好说说话,好不好?路秦川没祈求,孟礼也没施舍,好像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天,下班回来两人一起在厨房忙碌、共进晚餐,然后家常唠唠嗑,不用太多情绪,脑子放一边,轻松愉悦的一个晚上。

    孟礼却知道根本不是,真实情况根本背道而驰。

    来了。

    路秦川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仟夢是他用来赚钱的,不是做慈善的,尽管他有过“仟夢只捧你一个”的豪言壮语,好像心无芥蒂尽弃前嫌,可孟礼知道,狗屁。

    他毫无怨言的等待,他攒好顶级制作班底,他帮着解决孟高曙,他出头背黑锅摆平狗仔,孟礼不信他无所求。

    要知道,他们还没有真正聊过鸽婚礼的事呢。

    来了。

    第89章 第 89 章

    B市东四环附近有一片写字楼, 边角上有一座最不起眼,既没有顶层空中花园也没有玻璃水幕墙面,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看上去简直有些破破烂烂。

    其中4楼朝北, 有一间办公室, 大晚上灯火通明。

    这是语陆的办公室。

    语陆娱乐经纪公司在搬到这间小破办公室之前也算红火过, 做过国内超一线院线的出品, 靠着炒黑料、买水军, 旗下几个艺人一度接近起飞。

    当然现在没什么人提起这个名字了,出品的电影被曝洗钱,老总和背后的大老板锒铛入狱,主管经纪人叫停一切业务成天见不着人, 几个艺人树倒猢狲散,娱乐圈是多么无情的地方,几个浪花打过去谁还记得你语陆是什么东西。

    冯曼语面覆口罩,封完最后一只文件箱吩咐一旁的小助理:“行了,汇款你收到了吧?我多给你三个月的工资,难为你在我这儿耗这么久, 以后不用再来了。”

    “冯总你人好,以前也没让我们加过班,没有……耗。”助理不谙娱乐圈事务,毕业来做文职而已。

    冯曼语摇摇头不欲多说,指指地上几箱子文件:“销毁吧。”

    “都销毁吗?”助理拿不准, “有的消息是咱们花大价钱跟狗仔买的呀。”

    冯曼语低头查看手机,手指划过航班信息, 明天她就要和女儿远走高飞

    “是吗。”她不置可否。

    “之前陆总雇狗仔跟拍孟礼,拍到那么多, 都不用了吗?转手卖出去也可以啊。”助理再三确认。

    “孟礼?”冯曼语停一停,神情像是疑问也像是回忆,最后说,“不用了。”

    不用了,花费过的金钱和心血,做过的选择,对她来说都不再有价值。

    犯错啊,犯错。为了保释金搭进去全副身家,人生止步不前、走弯路都不可怕,万万不能走错路。

    说来可笑,在这圈子里奋斗二十多年,总以为智珠在握,以为自己可以走得最远站得最高,没想到到头来一场空。

    年近半百,从头来过。

    可是,人总要往前看。

    其实她很想约孟礼见一面,吃顿真正的散伙饭。

    那个高个子、面容冷淡的年轻人。

    她入行太久,再也没见过这么好的苗子,也……没见过谁能正直纯粹到这个份上。不过她想,他们俩终究不是一路人。

    “粉碎,或者直接扔掉,你看着办吧。”冯曼语丢下最后的指示,头也不回地离开。

    助理站在办公室门口,思考怎样一次性搬走六个文件箱,正在这时她身后慢慢走来一个人,瘦高个青年,和冯曼语一样戴口罩,只露出眼睛,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又长又大。

    “Lynn?你怎么来了?”小助理吓一跳。

    万会凌温声回答:“冯总让我来帮你收拾东西。”

    一个小时后,万会凌开车回住处,后备箱里放着本该被扔掉的文件箱。

    又过去一个小时,他从里面翻到几张照片。

    是透过一家健身房的窗户偷拍到的,照片里孟礼正在拉引体向上,不用辅助硬拉,可见实力非常强悍。

    其中有一张,孟礼下器械,这个强度的训练对体力的消耗可想而知,汗水打在他的额头和发梢上,他撩起白T衣角擦汗。镜头从他身体的左后方拍摄到这一幕,他后腰上的纹身分毫毕现。

    万会凌盯着照片,半晌,“嗬嗬嗬!”喉咙里发出骇人的声音-

    城市另一端,孟礼浑然不知,正在评估眼下的状况。

    “你啊,不爱我很久了,”

    路秦川语气轻飘飘,甚至还有余裕苦笑着伸手戳戳孟礼的胸口,“你有过一本相册。”

    “我的相册?你见过?”孟礼一惊,挣动一下子,没有搭腔。

    “嗯,手工剪裁的,印在A4打印纸上,”

    路秦川呼吸细微,似乎害怕喘气声音太大惊动什么,“塑料外壳。”

    “是,”孟礼不很自在,“不值钱。”

    路秦川蓦地收紧手臂:“别这么说,它很值钱,多少钱也换不回来。”

    “你把它烧了。”他用尽量克制的语气陈述事实。

    孟礼面露古怪:“你怎么连这都知道?啧啧啧,你别是在我家安有摄像头吧。”

    “没有,胡说什么,”路秦川淡淡笑着,“胡说八道,那是犯法的。”

    他的笑意更淡一些,慢慢消弭,慢慢措辞:

    “以前我很坏,看见你爱答不理的样子就心烦,听见你跟我对呛更烦,心里头火烧火燎,一心想把你绑起来,绑到你听话为止。”

    “孟礼,”

    他撑起身体,目光倾注, “我正式跟你道歉,我那时候不当人,也没当你是个人。”

    孟礼没回避他的眼神,也没有太纠结或者痛苦,没什么所谓:“哎,‘不是人’有点过了吧?你本来就这样啊,支配型人格,有的人就这个德性。”

    路秦川眼睛一眨不眨,脸上多少带点惨淡的意思:“我最怕你这样,你冷眼旁观,你不讨厌我,你最多觉得我烦。”

    “哎,”

    孟礼不动声色,“怎么的啊?非要我骂你两句才舒坦吗?咱俩以前吵架吵得少了?”

    “是,没少吵,”

    路秦川闭闭眼,坐起身,

    “不吵架,也不是非让你骂我,你说得对,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占有欲爆棚,面对你的时候又格外放任,毫不克制。那时候我总想,既然你作贱自己,那么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对你做的?

    “等到我那天看见浴池里一堆烧剩下的灰,我才知道我错得多离谱。错很多,错过也很多,孟礼,不夸张地讲,当时我一头撞死的心都有。

    “后来死乞白赖求你回世斐,我又想,幸好没一头撞死,我犯了错就去死吗?太便宜了吧,我得弥补你,我要给你接好多好多大制作的片子,我要介绍你合作大导演,找最好的编剧给你写本子,日子还长,有一天算一天,我得弥补你。”

    孟礼一边听他嘚啵嘚念检讨一边估摸,心里止不住纳罕:不会吧不会吧……

    这孙子真良心发现啊?

    路秦川:“直到去年过年的时候你出事。”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餐厅灯开着,光线跋涉到沙发周围无以为继,光芒变得特别暗,路秦川的眼睛比阴影还暗,黑漆漆的:“是我,我没避着人,让他们那些人,冯曼语、陆倾,他们看见我不把你当人看,他们才敢那么干。”

    他说的每个字都重逾千斤,说出口却好像发飘,夹杂着气声,口腔里浑浊不清,后槽牙咬得死紧,配上他瘦削的脸,嶙峋的眉骨、鼻子,在黑暗里显得突兀狰狞,真正形容枯槁。

    孟礼有点吓到:“别搞这么严肃……我还以为你——不是,你真不用,都是过去的事了。” 孟礼展开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在路秦川背上捋。

    突然路秦川直挺挺地说:“我真该死。”

    紧接着又说:“你不该回来。”

    他吓魂一样一惊一乍,孟礼跟不上节奏:“什么?”

    “我说你不该回来,”

    路秦川眼睛里的黯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精光乍现,“你不知道我多想你,真的,我发现我以前对你真的不是爱,最开始是征服欲,后来是支配欲,再后来是歉疚,从来没有好好地、认认真真地爱过你。可是你偏偏要回来。”

    他的喉咙不再沙哑,气息不再磕绊,语速越来越快:“不该给别人看见,不该下手那么狠,但是我对你那点心思跟以前一样,想把你绑起来。”

    “你?”

    孟礼震惊,“你特么不是在忏悔吗?你不都后悔到想死了吗?到死你就这么点儿觉悟?”

    “我死不悔改。”

    路秦川口噙鲜血,他的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自己咬破,也不知道这人怎么下得去这么重的嘴,流好多血,他一张嘴两排白牙,牙上沾着似有若无一点血迹,红的红、白的白,在没开灯的黑夜里显得巨瘆人,森然无比。

    孟礼又有点懵又有点惊吓还有点生气:“……你说什么?”

    “我说,”

    路秦川张着满嘴血,真正血盆大口,“你以前有句话特对,我没跟手底下艺人胡搞,真不是为了你,我也没意识到万会凌那些人身上都是你的影子。我的念想早就摆在明面上,你不想看,我自己也没看懂。”

    “路秦川,”孟礼回过神,叹为观止,“我以为你道歉呢,没想到你是示威?连恐带吓?”

    “我是道歉,”路秦川重申,“我没有郑重跟你道过歉,你也没真心答应过。”

    孟礼拍拍屁股站起身:“怎么着吧,你什么意思,我不答应今天你能怎么我?”

    “我能有什么意思?”路秦川仰着脸看孟礼,“不是你要跟我划清界限吗?你今天不是为这个来的吗?”

    下一秒两人声音同时响起:

    “不是啊。”

    “你别想。”

    “我来是想说不希望你替我挨骂,没想到啊,真多余。”

    孟礼嘲讽开得很足,路秦川也没退让,剑拔弩张好像马上能吵个大的,沸反盈天拆家摔碗的那种。

    不过真奇怪,好像见面开怼才是他们俩应该有的状态,前些日子的和平相处虚假到惹人发笑。

    生气伤肝、掉头发、滋生结节,骂人掉价、没素质、造口业,老话说得好,恶语伤人六月寒呐。

    可你是我的贪嗔痴,躲不开也抑制不住,罪大恶极且无解,之死靡它。

    更奇怪的是,他们俩曾经借着酒精聊过很多次,你来我往试来试去,今晚谁都滴酒未沾,恰恰开出最直击灵魂的坦白局。

    “我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你还是这副嘴脸。”孟礼抱着手臂居高临下。

    “行呗,”

    路秦川舔舔嘴唇,十分赞同,“我是狗,以前我看低你,跟你吵吵,训你,现在换你训我,怎么不行?我给你当狗,事先说好,我会跟你叫唤,你要是不搭理我,不跟我吵,我还会咬你。”

    “你是不是不知道无耻两个字怎么写?”孟礼气到想笑。

    “知道,”

    路秦川指指自己脑门子,“写在这儿呢。你别瞪眼,再瞪眼我拿最大号的按磨梆一起草你。”

    “你大爷——”

    “当然不是现在,现在反正你不能从世斐搬出去,不能公开宣布跟我‘分手’,总有一天的。今天晚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路秦川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秋天晚间的凉气涌进屋,他的脸上笑得也很凉,“除非你想今晚就提提进度。”

    孟礼脸色一阴接着一红,被噎到险些倒气,又冷嘲热讽开骂,没想到路秦川一脸爽到的样子,这下好了,骂也不是吵也不是,真正束手无策。

    “你是不是非要恶心我?”孟礼往外走,一脸官司。

    “不是,”路秦川站在门边叹气,“我是忍得太久,替你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还要彬彬有礼保持距离,我装不下去了。”

    呵,果然。孟礼已经懒得费口舌跟他呛,飞速出门往外走。

    可是很快地,孟礼折返回来。

    “怎么了?”

    路秦川问,孟礼没回答,只回以无声的注视。

    第90章 第 90 章

    “你……?”路秦川迟疑。

    想问的还没问出口, 门外一阵乱糟糟的脚步追在孟礼如影随形:

    “孟礼!网传你为爱献腰,不惜把路总的姓纹到腰上,是真的吗!”

    “既然这么跪舔为什么没出席婚礼呢?能说说吗!”

    “路总在里面吗?刚才是路总的声音吗?”

    “路总你怎么看孟礼的腰……”

    是娱记和狗仔!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跟踪到门外!

    哐当一声, 孟礼甩上门。

    “怎么回事?”路秦川摸出手机。

    孟礼心有余悸抚抚胸口:“不知道, 一帮人蹲在电梯口, 看见我跟看见什么似的, 眼睛简直泛绿光。”

    “那可不, ”

    路秦川笑着安慰, “你在他们眼里可是大肥肉。”

    他似乎很镇静,低头摆弄手机:“我让严田联系物业。”

    “嗯。”孟礼也打开手机看,果不其然,“孟礼 纹身”这个词条已经冲上热搜高位, 其余还有几个相关的词条,都不太友好。

    孟礼匆匆划拉屏幕,嗯,哎,就是说,很想发点什么安慰粉丝两句啊。

    但是眼下有更着急的, 孟礼若有所思:“能知道纹身,还能堵到这里,不是一般人。”

    路秦川查看门锁,拉着孟礼往客厅退:“不是现住户就是前住户。”

    两人回到客厅,路秦川示意孟礼先坐:“别担心, 实在不行还可以报警,你先坐, 我打几个电话。”

    话说出去好几秒,路秦川一动没动, 因为孟礼的爪子紧紧攥着他的。

    “你手怎么了?”孟礼奇怪地问,“怎么一直在抖?”

    “没怎么。”路秦川勉强笑笑,几次尝试收回手未果,距离不仅没拉开,相反孟礼欺身靠近,一把摸上他的额头。

    “?!你在出冷汗,”

    孟礼惊呆,“生病了?也不像,脸色看着还好啊?”

    路秦川微微垂着脸:“我没事,你先松开,多少事儿呢,都要处理——”

    孟礼眼睛里闪过奇异的光,一边不太敢信一边猜:“难道纹身这事儿是你捅出去的?”

    “你说什么?”路秦川猝不及防,“我捅出去的?”

    “是啊,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我对你死心塌地,我更不好说什么了,”

    孟礼猜得条理清晰顺得不得了,“要不然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路秦川呆滞两秒,猛地反手抓住孟礼的手腕:“你挺会分析啊?那你给我分析分析,我这招能管用吗?你能受这么点舆论的挟制?”

    “唔,”孟礼真的在分析,“可能会很生气,但至少明面上说不出来分开的话吧,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孟礼,”路秦川打断,“要是我干的我天打雷劈。”

    孟礼倒不是不信:“那你为什么抖?”

    “我……”

    路秦川深吸几口气,抬起眼睛直愣愣,眼神里的镇定自如灰飞烟灭,“你看那些营销号怎么说。”

    孟礼低低眼睛。

    这回的风向比上回还偏,前一段时间大家还说呢,路大总裁管得了娱乐圈半壁江山但管不住吊,烂黄瓜一个,替孟礼鸣不平的人很多。

    但是,孟礼如果是念着旧情,捏着鼻子忍了,这还好,算你孟礼不离不弃,可是你?你还上赶着纹身?表忠心?

    这么舔的吗。

    渣男很可恶,没有原则、一次次选择原谅的“娇妻”更加可恨,恨铁不成钢的恨。明知道路秦川什么货色还贴上去,两种可能:恋爱脑,或者干脆是为了资源和钱呗。

    还纹身呢,咋不干脆戴个贞操锁?众所周知,你写小作文你不分手,那网友只能祝你99,网友的命不是命?网友的血压和乳腺白给你祸害?

    “你的纹身,所有人都知道了,”

    路秦川一只手牵着孟礼,一只手死死攥着手机,“你恨死我了吧。我知道那枚纹身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你、你的……”

    那是他给予孟礼最深最狠的羞辱,亲手施展,没留余地,现在被明晃晃掀到大众面前,而孟礼是多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你还怀疑是我捅出去的?我真是、真是恨不得……”

    恨不得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

    他再三鼓起勇气也没说下去,孟礼却有些明了:“你是怕我觉得丢人?”

    “嗯。”路秦川鼻子里微弱地呼气。

    孟礼有些好笑,专捡着路大总裁痛处撒盐:“不是你理直气壮给我纹上的时候了?怎么跟丢魂一样?”

    沙发上,路秦川脸色蜡黄,看起来受摧残不轻。

    “先处理门口那堆人吧。”孟礼大手一挥指挥道。

    路秦川抹把脸,办正事。

    并没有真的报警,虽说扰乱治安围追堵截,开玩笑,堵别人家门口过分了吧!绝对可以报警,但是孟礼和路秦川没报。

    哇哦你们208好了不起哦,好大的威风呢,动不动叫警察抓人,报警手续合规嘛?没有找什么领导滥用职权吧?不管占不占理,都要沾个浪费社会资源的罪名。

    路秦川力求争议的声音降到最低,没走这条路。

    他让严田带着人挨个请走。

    怎么请?彬彬有礼地请,包红包、画大饼,不才在下区区仟夢,都在圈子里混,承仟夢一个人情,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同一时间路秦川吩咐人打听,小道消息就像被污染的水,总有源头吧,最初的消息是哪里放出来的?又让小胡找物业调监控,看看有没有线索。

    半小时后,客厅门外响起有节奏的敲击声,接着是严田的声音:“路总,小区里外已经清干净,可以出行。”

    路秦川站起身准备开门:“出行?”

    “是,”外面严田语速急促,“我的建议是两位还是暂避,继续待在世斐或许并不安全,或许可以转移到花园路?”

    路秦川扫一眼歪在沙发上抱着手机的孟礼,很快否定:“先不用。”

    孟礼抬眼:“花园路狗仔也能摸进去?”

    “那倒不是,”路秦川很自然,“我怕你不想去。”

    孟礼斜着脑袋,老半天“喔”一声。

    打开门,门口严田低声汇报着什么,隐约还能看见一两个穿西装的保镖,孟礼没细看。

    所以,路秦川这个家伙,真的没想讨债。

    于无声处听惊雷,担心孟礼不愿意去花园路,这么贴心的念头?敢猜路秦川联系狗仔自曝纹身,但孟礼不敢猜他的贴心。

    太阳真能打西边出来?狗真能变成人?孟礼真心纳罕。

    原本想找路秦川质问清楚的,好像也不必再问。

    可是真的,被大众知道纹身,孟礼真没什么太重的心理负担,除了担心粉丝,别的像路秦川预判的什么耻辱、丢人现眼之类的,没有一点。

    毕竟,从前就是很贱呐。

    今天路秦川提起烧掉的相册,孟礼想想可不嘛,费劲巴拉攒一本相册,成天抱着做梦,确实是贱。

    这个时刻,门里是黑灯瞎火的客厅,门外是情势未明的走廊,边界是路秦川挺拔的背影,一明一暗、交织不清,孟礼注视着这一切,终于对一件事有了实感:

    都过去了。

    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纠结不堪的糟心事,原来真的过去了。

    而路秦川,他没卯着劲索债,仟夢也是真的在一心一意捧自己,孟礼想着。

    行呗。

    门口路秦川和严田还在讨论今晚上去哪过夜安全,孟礼站起身走过去:“我去花园路。”

    “你?”路秦川吃一惊,“你愿意去花园路?”

    孟礼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爱去不去呗,你去哪我可管不着。”

    这家伙,走路不好好走,非要双手插兜倒退着走,每走一步还要挤眉弄眼地眨眼、掀眉毛,走廊灯打下来照着脚下造价不菲的大理石地面,高瘦颀长的影子在上面一蹦一跳,看上去和上学的时候一模一样,一样的年轻,一样的肆意,一样的,令人着迷。

    严田眼神微微一闪,垂下目光。

    路秦川眼中光芒大亮:“我、我也能去?”

    “磕巴什么?”

    孟礼走到走廊中段,嗤笑着挤兑他,“学会色厉内荏那一套是不,不是你刚刚放狠话的时候了?”

    随后往28东户的方向偏偏脑袋:“来帮我搬主机。”

    说完也不等路秦川答应,径自晃悠到走廊那一头,走廊里还站着严田领的人,路秦川绷着脸,原地cos雕塑。

    严田轻咳:“路总需要帮忙吗?”

    “嗯?什么?”路秦川回神,肃穆地说,“不用。”说完一溜烟蹿向走廊。

    一个保镖很纳闷:“路总什么时候有同手同脚的毛病?”

    严田目光停留在东户半阖的门口:“一直有,没改过。”

    保镖啧啧:“那路总平时是怎么打网球的呢?”

    “是啊,怎么能的呢。”严田感叹,“说的是,这么大毛病还有人救。”

    保镖硕大的手掌摸摸脑门:“是说网球教练吗?”

    严田移开目光,笑笑:“是,是教练。”

    “世界上最心软、最好脾气的教练。”

    严田对着空走廊念念自语-

    纹身风波越来越无厘头,两天过去,舆论向着孟礼想一万遍也想不出的方向狂奔。

    先是路贝阳这个小同志,语出惊人。

    路贝阳V:

    来看我店里新LOGO[图片]

    图片上一个“路”字,一撇一捺和整体风格赫然和孟礼左腰上的纹身相似到极点!

    是呀!大家伙集体拍脑门,世界上不是只有路总姓路呀!

    路贝阳也姓路,而且路贝阳家里开健身房,店名就是一个“路”字呀!

    有的人将信将疑,路贝阳一些老粉和仟夢的家族粉纷纷站出来,这能有假?路贝阳的健身房开遍长江以北,不信随便在哪个城市打开某团软件搜搜,人家叫这个名字好多年了,怎么能有假!现在只是找人设计新LOGO。

    那……吃瓜群众视线转回话题中心的孟礼,那也不应该吧?

    孟礼虽说和路贝阳同属一家经纪公司,但是都不一定认识吧?一个是爱豆一个是演员啊,风马牛不相及,纹身的那个“路”字怎么可能是路贝阳的路?

    一定是路总的路……

    吧?

    老粉又有话说了,呵呵,天真。

    不说路贝阳和孟礼的老粉,就去找常年蹲仟夢大楼的各家站姐打听打听,别管是蹲谁的,拍没拍到过孟礼和路贝阳同进同出!没拍到过是你机子有问题!

    这下内娱秀粉眨眨眼,等等,这俩人是不是参加过几年前星门那个选秀?我的清汤大老爷,选秀上两个人就好得穿一条裤子!

    猫腻!绝对的猫腻!

    大家记忆复苏,是啊,当时孟礼退赛,路贝阳紧跟着也退了!路贝阳可是那一届仟夢独苗苗,出道位必有他,大好的前程说退就退,能为了什么?

    退一万步讲,两人只是关系好一些的同事,前面这些都是猜的,但是这个时候跳出来,不就是和路总刚正面抢人的节奏?一定是这样!

    “刺激太刺激,这是什么戏码我看不懂!”

    “阳关三梦是真的!阳关三梦是真的!”

    “偷感好重……不过联想一下孟礼鸽路总的婚礼……不敢想不敢想”

    “我敢想!竹马渣男多次出轨,天降小狗治愈人妻!”

    “楼上的!!你好变泰我好喜欢!!”

    “怎么就人妻了?我单纯好奇,俩人真领过证吗?”

    “是个问题,其实好像孟礼从来没亲口承认过和路总的关系吧?”

    “好像没有,都是路大总裁拿着大喇叭到处嘚嘚嘚”

    “阳关三梦是真的!阳关三梦是真的!”

    孟礼大多数粉丝揉揉眼睛,什么,我哥的头号闺蜜变大势cp了?

    人数少一些的路贝阳粉丝两眼一抹黑,哇,男小三,为什么这个时候跳出来认领这个头衔!等等,回顾一下两人同框,姐狗味这么浓怎么回事!

    为数更少一些的阳关三梦女孩病中垂死惊坐起,我的老天奶这种冷门偏门邪门cp,竟然还能给我搞到真的?

    其他心碎rps女孩纷纷发来贺电,觉得天台上自己的尸体暖暖的,同时留下羡慕的泪水,天知道自家豹猫有没有再认识的一天。

    至此,整个纹身风波彻底跑偏,不利孟礼的声音完全消弭。

    而一己之力掀翻多家粉圈的路贝阳,战战兢兢给孟礼打电话:

    “我、我就是想着是个说辞,有点余地,我没别的想法啊!”

    孟礼被逗乐:“我也没说你有别的想法。”

    “你知道不行啊!”路贝阳歇斯底里,“路总知不知道啊!他不会雪藏我吧?”

    孟礼继续乐:“你可以回家继承家业。”

    这一波路贝阳意外收获不少粉丝,“回家继承家业”是个梗,没想到这个梗变成真人,大家稍稍了解发现,哎哟这小伙,长得不错性格讨喜,乐天小狗谁不喜欢?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孩子没仗着有家底胡作非为,不搞一些带资进组之类的幺蛾子,这么多年不温不火,勤勤恳恳在公司练习,纯粹追梦。

    一时间粉丝数蹭蹭往上涨。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孩子你继续追梦吧!

    不对!追孟吧!

    眼看路贝阳要急,孟礼安慰:“不会,放心吧。”

    顿一顿又说:“路啊,谢谢你。”

    此时此刻孟礼正坐在花园路八百平别墅的二楼,和他的本命主机相亲相爱,恰巧路秦川憋不住上来给他端咖啡,冷不防熟悉的二字称呼冲进耳膜。

    孟礼忽然感觉到什么,摸摸领子口。奇怪,怎么感觉房间温度突然变低?地暖坏了?

    他不经意脑袋一侧眼风一偏,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路秦川语气艰难:“你叫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