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阿棋,你到底是谁?

    文璐喊了两声,见谢清棋趴在桌上毫无反应,她拿出袖中装药的纸,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那郎中明明说这药只会让人神志不清,不会让人昏睡不醒呀,这样我要怎么问她呢?”

    就在文璐着急时,谢清棋的手指忽然动了动,接着便抬头自己坐了起来,眼睛愣愣地盯着文璐。

    文璐手中还拿着下药的证据,见状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哭出来,见谢清棋没有后续动作才渐渐大着胆子靠近。

    谢清棋内心也有些慌乱,她刚才是不是睡太快了,吃药后神志不清的样子该是什么样,她为什么要给自己下药?

    还有她手腕处的伤……

    “你……你知道自己是谁吗?”文璐试探道。

    谢清棋不动声色思考了两秒,答:“谢清棋。”

    在她说了自己的真实名字后,就见文璐长舒一口气,坐回了原来的椅子上。

    “这药果然会让人说实话。”

    谢清棋本来还不确定她下的是什么药,但听到这里她可以断定药绝对是假的,哪有这么神奇的药,吃了就让人说实话。

    也不知道小姑娘从哪个江湖骗子手里买的,太天真了。

    文璐继续问道:“你认识黎淮音吗?”

    “认识。”谢清棋顿了一下,补充道:“是我夫人。”

    “你把她怎么样了?”

    “我能把她怎么样,她都跟江湖人士跑了。”

    谢清棋心里了然,文璐果然还是怀疑她,今天冒着这么大风险接触她,看来阿音这位旧友还是蛮重情意的,就是心思天真,手段也着实笨拙了些。

    文璐听她说完后脸上忍不住露出忧色,喃喃道:“原来传闻是真的,江湖人风餐露宿,她身体一向虚弱,怎么受得了呢?”

    但是不跑的话……文璐看着谢清棋,话音一转:“你和燕小姐是怎么回事?”

    谢清棋没有立刻回答,心里盘算着文璐并没有认出燕照雪就是阿音,不过,她为何一开始就在诗会认出了自己?谢清棋正犹豫要不要顺着她继续演下去,就见文璐忽然受惊了一般猛地站起来,身体发抖,眼神慌张地看向门边。

    “你怎么了?”谢清棋随着她目光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文璐紧张道:“是我姨娘来了。”

    谢清棋走到门边,又过了几秒,果然听到一妇人经过,口中说道:“那丫头今天又不知道去哪了,整天不见人影,我是管不了她。”

    对方回应她道:“毕竟不是亲生的,不好管教,这么些年你在文府受累了。”

    文璐匆忙道:“我得赶紧回去了,今日是背着姨娘偷跑出来的。”

    “文小姐。”谢清棋忍不住提醒她,“冷静一些,你姨娘刚到酒楼,应该还要待些时间才会回府。”

    看来她是真的害怕那个姨娘,都没注意到自己恢复“正常”了,谢清棋有些哭笑不得。

    “你醒……谢……呜呜呜……”文璐这下是真的哭出来了。

    谢清棋无奈道:“别哭呀,我又没打算为难你。”这场景倒显得她这个被下药的受害者多罪大恶极似的。

    “我不信……呜呜呜。”

    谢清棋:“……”

    “只要你说出来是怎么认出我的,下药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真的?”文璐见她满脸认真不像说谎,眼泪渐渐止住,小声道:“我是通过听你声音辨认出来的。”

    谢清棋有些震惊:“仅此而已?我们好像只说过一次话吧?”

    文璐:“嗯,只要我听过的声音,第二次再出现在我面前时就一定能听出来。”

    谢清棋心里感慨,出门在外果然还是不能大意啊。

    “我可以走了吗?”文璐见她不说话,小心问道。

    “等等。”谢清棋打量着看向她的手腕,“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

    三皇子府,楚云卿担忧道:“妹妹这两日都安静地待在房间里,不再吵闹和亲之事,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哪有什么不对劲,估计她就是想通了。”萧瑞摇头轻笑,“早点乖乖听话多好,也能少吃些苦头。”

    楚云卿看着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刺眼,甚至恶心。

    “殿下您……”萧姝嫣的房间内,紫鹃震惊过后忙压低了声音,“您要和周公子私奔?”

    萧姝嫣不再是前几日的颓废模样,脸上隐隐露着期待,点头道:“昌玉哥哥已经答应我了,过几日就带我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这件事,三皇子殿下和贤妃娘娘知道吗?”

    “呵,他们若是知道怎么可能放我走呢。”萧姝嫣苦笑一声,脸上尽是对母亲和哥哥的失望,她拉起紫鹃的手:“我已经替你打点好了去处,你明日就走,过后也就不必因我而受牵连了。”

    紫鹃摇头哭道:“我不走,殿下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不行,我和昌玉哥哥是私自出逃,没有办法带上你,否则……”萧姝嫣也忍不住湿了眼眶,“否则你我自小一起长大,十数年的情分,我哪里舍得……”

    紫鹃不放心道:“殿下,周公子真的可信吗?您忘了他府里还有一个……”

    萧姝嫣吸了吸鼻子,笑道:“那不是昌玉哥哥的孩子,他亲口告诉我的,是一个朋友不敢带回家,只好暂时拜托他安置在周府。”

    紫鹃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殿下这些天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她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黎淮音听谢清棋讲完今日发生的事情,许久没有说话。

    原来黎家出事的消息传开后,文璐一次也没有来找过她,不是因为要跟自己划清界限,而是她被关在家中出不去。

    文家姨娘向来不喜欢文璐,祭酒文仲秋也不怎么在意这个过世夫人的女儿。自己还是黎小姐的时候,尚能护着她,文大人也乐意女儿与黎家多来往,可黎家出事后……

    黎淮音暗怪自己曾经误会了文璐,而对方为了她甚至冒险接触谢清棋,明明她在文家的日子很不好过,胆子又小,真不知道她要鼓足多大的勇气才敢做这件事。

    “我——”

    “不是你的错,我相信文小姐不会因你误会她而怪你的。”谢清棋看她难过,心底像是被揪了一下。

    谢清棋愤愤不平道:“说起来文仲秋这老家伙也真不是个东西,女儿被姨娘打了连看病的药都买不起,他另一个女儿可是常来医馆,根本不是缺钱的主儿。不过阿音你别担心,我已经将随身携带的药膏给了她。”

    黎淮音冷笑道:“文仲秋当年进京赶考的钱还是文璐母亲出的,他考上后两人便成了亲,本以为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不想到头来夫妻间的情分如流水一般渐渐消逝。旧人已去,往日情分哪里比得上新人的柔情蜜意。”

    “是啊,人就是这样,喜新厌旧。”谢清棋忍不住唏嘘,随即反应过来保证道:“阿音,我肯定不会有新人的。”

    黎淮音淡淡“嗯”了一声。

    谢清棋不满,追问道:“阿音是不相信我?”

    “我信。”不等谢清棋高兴,黎淮音继续道:“我相信你此时此刻是真心的,可是,真心最易变,不知道下一刻就会吹向哪里,想必文仲秋也一定和他原配夫人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话吧。”

    “我和他才不一样。”谢清棋道。

    黎淮音揶揄道:“世子之前那么多红颜知己,就没对她们表露过真心?”

    “我从没——”谢清棋母胎单身二十年,恋爱经验为零,她没有,但原主肯定有过,谢清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急得脸都有些红了。

    “除了柳柳,是不是还有一个叫……香兰的姑娘,你保证一个人都没说过吗?”黎淮音问完后便紧紧盯着谢清棋的反应。

    谢清棋不敢与她对视,败下阵来,求饶道:“阿音,那都是之前做的混蛋事,我早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你就信我一次嘛。”

    黎淮音担心谢清棋是因为太紧张才没有注意自己所说的名字,再次确认道:“香兰姑娘和柳柳姑娘都被你带回过侯府,她们两人你当初更喜欢哪一位?”

    “都不喜欢,我只喜欢阿音。”谢清棋嬉笑着要去牵黎淮音的手,被躲开了。

    “我问的是当初,不是现在。你说实话,我不会生气的。”

    “真不怪我吗?”

    “真的。”

    谢清棋装作思考的样子,趁机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却怎么都没有关于香兰的印象。关于柳柳的倒是有,但是这人阿音肯定讨厌,她也不喜欢,谢清棋便答道:“香兰吧。”

    黎淮音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光芒,随即被她很好地掩盖了过去。

    谢清棋见她神情有些变化,小心翼翼问道:“阿音生气了吗?”

    “没有,既然是往事,就让它过去吧。”

    黑暗中两人躺在床上,谁都没有再说话。谢清棋苦于不知道怎么让黎淮音相信自己的真心,又无法开口解释她和原主不是同一个人这件事。

    黎淮音阖着双眼,同样毫无睡意。香兰这个名字是她随口编的,为什么谢清棋没有提出任何疑问,甚至承认当初更喜欢她。

    谢清棋方才脱口而出的“我从没——”,从没什么?

    从没喜欢过别人吗?

    黎淮音回忆起从前的谢清棋,忍不住皱眉,她怎么也无法将她和现在这个谢清棋联系在一起。她也无法相信,只是因为一个梦就能让人彻底改了性子。

    黎淮音侧头看向身旁的人。

    阿棋,你到底是谁?

    第62章 轻轻窝进了谢清棋怀中

    黎淮音心里像是被两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

    情感上,她当然希望眼前之人不是原来的谢清棋,没有做过那么多混蛋事情,不会欺凌弱小,不会三心二意。

    眼前的谢清棋总是温柔善良,眉眼弯弯,笑起来傻乎乎的。有时会盯着自己发呆,偶尔一时嘴快对她吐露心意又急忙往回找补,一点也不像经常混迹情场的人。

    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个人总是会陪伴在她身边,像一缕阳光悄无声息地驱散了她生活中的阴翳。

    可理智上,她自小饱读诗书,知晓世间许多奇闻轶事,也听过不少鬼怪狐仙的传说,但清楚知道那不过是前人编撰的故事,终究是虚妄之谈。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均匀清浅的呼吸声,谢清棋睡着了。

    她面向黎淮音侧身而睡。

    黎淮音撑起手肘,动作极轻,缓慢而谨慎。

    乌发随之被带起,如瀑般散落肩头,与谢清棋的发丝在枕边轻轻交织,像是两条温柔的溪流,在夜色中悄然汇合,分不清彼此。

    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她静静地注视着谢清棋,目光从她的眉眼缓缓滑落到鼻尖,再到唇角,黎淮音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想要触碰,却又怕惊醒熟睡的人。

    夜色如墨,一阵微风拂过,院中的池面泛起细小的涟漪,一圈接着一圈,缓缓蔓延开来,打破了水面的平静。

    良久,黎淮音心底悄然叹了口气,身体微微蜷缩,轻轻窝进了谢清棋怀中。

    这几日定安侯府上下都忙碌异常,圣旨已下,谢平远出征在即,管家在院内指挥着随从们收拾行装。

    书房里,谢平远和几位幕僚在商议军务,地图铺满了整个书案,谢清棋也被叫过来旁听,说是让她早些了解军中事务,哪怕现在不带兵,也要先锻炼着。

    谢平远叫她来时的原话是:“你从小不学无术,书是半点也不愿意读,现在虽说用功了不少,但是带兵不是光靠武力就可以的。用兵之道,在于谋略,你——”

    短暂的沉默后,谢平远叹了口气,“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你也未必听得进去,但圣上封你为忠武将军,显然有意让你继承我的衣钵。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说不好哪天你也要上战场,我只希望你不要逞匹夫之勇,白白葬送了自己和许多将士的性命。”

    这边谢平远等人讨论正激烈时,谢清棋突然开口:“父亲,孩儿有不同的看法,能否容我讲讲。”

    所有人闻言都安静了下来,书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谢平远脸色拉了下来,有些尴尬地扫视了周围几人,对谢清棋皱眉道:“我让你过来是跟着看、跟着学的,不要胡闹!”

    众人互相看一眼,谁不知道他们侯爷的这位世子是妥妥的京城大纨绔,估计站在这里连他们在说什么都听不懂,居然还敢说自己有不同的看法。

    “孩儿没有胡闹,刚才您说的兵力布防有大问题。”

    “小小年纪你懂什么,给我出去!”

    周勇见状忙出来打圆场:“侯爷,世子爷有心学习这是好事,毕竟没有打仗的经验,即便说错了也无伤大雅,在场的各位也不会笑话的,对吧?”

    “是是。”其余几人忙应和道。

    见谢侯爷脸色稍缓,摆摆手回了案前,谢清棋才开始说:“禹国已经攻下两座城池,您和几位大人方才说到达燕云城后,先要守住这第三座城池,重整士气后再反攻回去,我认为此举是对的。”

    “但对于燕云城兵力布防的策略,我有不同的看法。”谢清棋走过去,手指点在地图上,“燕云城较大,城墙很长,且城门多达十数个,若是按照往常均匀在各城门分配兵力,需要大量的守城士兵。若是不能及时轮换,士兵疲倦,不多时日守城力量就会变弱。再者敌人很可能集中攻打一处,一旦被撕开一个口子,城内百姓可就遭殃了。”

    几人听完之后觉得很有道理,纷纷点头。

    谢清棋继续道:“我认为,要将精锐部队安排在城门和箭楼等关键位置,城墙不需要太多人,确保每一段都有士兵把守即可。其余的士兵组成预备队,随时支援薄弱环节,另外将他们分成几班,轮流值守,确保任何时候都有足够的兵力应对敌军进攻,也为反击之战保存好实力。”

    众人忍不住赞赏道:“想不到世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见,侯爷真是教子有方,属下佩服,佩服。”

    谢平远不以为意道:“各位就别夸她了,不过是夫子教他的东西误打误撞碰着了。”

    等人走后,谢平远问道:“私下学着看兵书了?”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谢清棋是半只脚也不愿踏进学堂的人,夫子都给气走好几个了。

    谢清棋一顿,点头道:“是。”

    她不敢说其实这些都是黎淮音教的,自从在燕府倾诉凤羽营众人不服她之后,阿音除了教她带兵之道,还结合以前黎将军打的大大小小数十场仗,一点点帮她理解兵书中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兵法。

    “不错。”一句夸赞过后,谢平远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而吩咐道:“午后各营的大比就要开始了,*你先过去看看吧。”

    “孩儿告退。”

    等人走后,谢平远脸上才表现出笑意,忍不住欣慰道:“我谢家生出个用兵奇才啊!”

    谢平远到达校场时,鼓声阵阵,比武已经过了大半,他见前方两营的人各排成一列,有人拿出一捆麻绳,在中间系了根红绳,看样子是要进行拔河。

    “各营成绩如何?”

    周勇回:“目前凤羽营分数最高,玄甲营其次,差了五分。”补充道:“世子爷将凤羽营带得很好,末将觉得今年桂冠要落在凤羽营了。”

    谢平远看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影,摇头轻笑:“话说得早了点吧,我可记得玄甲营每年拔河都是第一,这一项要加十分。”

    这边,两营的士兵分列两侧,每个人手中都紧握着粗大的麻绳,手臂青筋暴起。

    一声号令,鼓声骤然加快,士兵们齐齐发力,喊声冲天,麻绳瞬间绷得笔直。

    谢清棋和玄甲营的统领各自站在最前方一侧,高声激励着士兵们。哪怕在这样还有些寒意的天气,众人也很快出了汗,汗水顺着额头滚落,滴在脚下的尘土中。

    士兵们的身体几乎贴地,但每个人都不肯后退半步,麻绳在两队之间剧烈颤抖,随着一声震天的呐喊,麻绳发出“咔嚓”巨响,彻底断裂!

    两队士兵因为惯性猛然向后跌倒,一时之间尘土飞扬。

    “好!好!好!”不知何时谢侯爷已经走近,笑着说道:“今日的较量,没有胜负,只有勇士,你们就是我军的脊梁和骄傲。”

    士兵们高声齐呼:“誓死追随侯爷。”

    周勇问道:“那这场比试的分数?”

    谢侯爷:“凤羽营和玄甲营各加十分。”

    周勇得令后高声道:“本次大比,第一名是,凤羽营!”

    “世子!世子!世子!”喊声久久不停。

    第二日,谢平远从侯府出发时,看了眼站在门口处送他的萧婉华,叫来谢清棋嘱咐:“我走后,照顾好你母亲。”

    “您放心,我会的。”谢清棋认真道。

    看着前方一队人马渐渐走远,直到彻底看不见,谢清棋才转身回府。

    “母亲。”谢清棋安慰道:“您别太担心了,父亲不会有事的。”

    萧婉华摇摇头,有些疲惫道:“我没事,倒是有些担子忽然压在你身上,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启禀夫人。”下人进来行礼道,“宫中来人了,说请世子进宫一趟。”

    萧还见到谢清棋后,笑道:“快快免礼,这次宣你来,是有重要的事要你去办。”

    “请陛下吩咐。”

    ……

    谢清棋缓步走出大殿,殿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她站在白色石阶上,脚步微微一顿,抬起头,望向天空。

    天幕低垂,有些阴沉,几缕光线透过云层,挣扎着洒落下来,却显得苍白无力。谢清棋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指尖冰凉,她收回目光,缓步走下台阶。

    “不好啦,公主殿下她……她人不见了!”

    距离约定的和亲日子只有两天了,萧姝嫣突然消失在府中,看管的几个下人如临大敌,跪在门外向萧瑞求饶。

    原以为萧瑞会大发雷霆,不曾想他听了消息后不以为意道:“既如此,你们几个看管不力,每人下去领十大板。”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几人感恩戴德,都觉得这惩罚实在太轻了。

    楚云卿有些着急:“殿下,嫣儿她不会做什么傻事吧?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人。”

    “夫人不必担心,这个本王自有安排。”萧瑞看向她,“你的当务之急,是要帮助我拉拢朝臣,早日坐上太子之位。你知道的,若要别人为我们所用,那就肯定需要给人好处。”

    又是钱,楚云卿心里冷笑,没有说话。

    看萧瑞的反应,五公主逃跑之事,他应该早有计划,而她对这些一无所知。

    萧瑞见她不答应,刚想发脾气,转念想到前段时间围场一事还是楚云卿给他出的主意才化险为夷,软下语气讨好道:“夫人,现在父皇对我最是器重,我们要趁机将萧明烛彻底打败才是,你不想和我一起走到最高的位子吗?”

    第63章 跳崖

    又是这样的话。

    曾经或许还带着些温度与情意,可楚云卿听过无数次,这些承诺与保证虚伪得令她厌倦。

    “若真到了那天,殿下身边的人还会是我吗?”楚云卿问。

    萧瑞一愣,笑着说:“王府内只有你一位夫人,除了你还能是谁?”

    楚云卿眸光微微上挑,故作惊讶:“殿下当真能接受将来中宫无所出吗?”

    萧瑞嘴角几不可觉地动了动,走近楚云卿,双手扶着她的肩膀郑重承诺:“孩子而已,夫人将来肯定能怀上。”又说:“若真的膝下无子,本王让其余妃嫔的孩子过继到你名下就是。”

    楚云卿唇角轻轻一扯:“那可真是多谢殿下了。”

    ——

    夜色渐沉,萧姝嫣和周昌玉的马车已经出城很远,见后面并无追兵追来,周昌玉提议道:“先休息一晚,明早接着赶路吧。”

    萧姝嫣挽着他的胳膊,笑意盈盈:“好,都听昌玉哥哥的。”

    两人逃走前特意换了没那么显眼的衣服,此刻像寻常夫妻一般并肩走到了店里。

    “二位客官,需要点什么?”

    萧姝嫣:“要一间上等客房。”

    “两间。”周昌玉在后面补了一句,掏出几块碎银放在柜台上。刻意忽视了萧姝嫣不满的眼神。

    掌柜的眼神在两人中间来回逡巡了几圈,高声道:“好嘞,上等客房两间,石头,带二位客官去休息。”

    到了房门口,萧姝嫣从周昌玉手中一把夺过她的包裹,啪得关上了门。

    她看着屋内简陋的桌椅床凳,只觉得哪里都不顺心,比起她的宁乐宫差远了。

    丑死了,萧姝嫣将桌上的花瓶推到一边,打开包裹取出一本书,渐渐看入迷了。

    咚咚咚!

    正看得兴起,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萧姝嫣吓了一跳,“谁?”

    “客官您好,掌柜的吩咐我来给您送些饭菜。”是店小二的声音。

    萧姝嫣打开门,果然见到那个叫石头的小二端着盘子站在门外。

    正在此时,旁边的房门也打开了,周昌玉走了出来,“我们没有点饭菜。”

    “掌柜的说这是送给二位客官的。”

    “不用分开送了,都放在一处吧。”周昌玉看着店小二将菜一道道摆好,又亲自去关了门,关门前吩咐道:“今晚没事不要打扰我们。”

    “好嘞客官。”

    赶路了一天,萧姝嫣早就饿得肚子叫,虽然还有些生气周昌玉要两间房与她见外的事情,但此刻吃饭最重要。

    顾自吃了几大口肉,见周昌玉仍没有动筷的意思,萧姝嫣问:“你不吃吗?明天还要赶路。”

    “我没胃口,你吃吧。”

    周昌玉打算等萧姝嫣吃完就回去,便随手拿起桌旁的书打发时间。

    心不在焉地翻了两页,他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向前一翻,书的名字叫《俊俏郎君与我的二三风流事》。

    ……

    “殿下,你怎么……看这种东西?”

    萧姝嫣方才只顾埋头吃饭,此刻看到自己的珍藏书本在周昌玉手中,急忙一把夺回来,塞进了枕头下面,“我出门前走得急,想着路上打发时间,就随手拿了一本,谁知道……”

    周昌玉没有揭穿,起身道:“我该回去了,记得今晚要是有人敲门不要理,有事大声叫我。”

    “昌玉哥哥。”萧姝嫣从背后抱住了他,语气里带了些恳求,“我们既然已经在一起了,你就不能留下陪我嘛?”

    周昌玉低头看向环着自己的纤纤玉手,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另一张脸,他拿下那双手,解释道:“虽然是逃难,但也不能太委屈你,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成了亲,再……”

    萧姝嫣听懂了言外之意,脸色微红,点点头,只觉得此刻她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幸福到有些头晕……

    等等,房间里的东西怎么在晃?

    砰——

    房门被踹开的那一刻,萧姝嫣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谢将军。”“谢将军?”

    谢清棋扭过头,见是这次一起运送赠礼的副使苏闻在叫她,忙道:“抱歉,刚才在想事情,一时没听到。”

    那只是原因之一,还有就是,她还没习惯谢将军这个称呼。

    谢清棋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队伍后面一辆辆马车里装的全是丝绸锦缎、名贵香料、精美瓷器。

    苏闻一夹马腹,走上前与谢清棋并排,摆摆手,“没事,我就是想跟谢将军聊几句。”

    “谢侯爷已经前往边境了,肯定能大退敌军,为何陛下还要让我们送礼物跟禹国示弱,天朝威风何在啊!要说示弱……本来说的五公主殿下和亲,怎么突然没了声响?”

    谢清棋见他拍完马屁又想套自己的话,心里警惕起来,滴水不漏道:“陛下圣意不是你我能揣测的。”

    “是是是。”苏闻尴尬一笑,“在下失言了。”

    谢清棋看了眼身后长长的队伍,心底叹了口气。当日萧还宣她进宫,正是让她来负责押送赠礼表明和谈的诚意,但是关于萧姝嫣……她也没有半点消息。

    谢清棋本来想拒绝:“陛下,禹国远在千里之外,一去一回恐要半月有余,臣的父亲才出发去边境,家中需要有人看顾。况且微臣并不懂得大国之间的谈判礼仪,恐丢了天朝颜面……”

    “不需要去那么久,他们派了使臣来接应,你最多三四日便可回来。至于和谈的事情也无须担心,你只管把东西送到,其他的朕自有安排。”

    禹国已经能明晃晃来境内拿东西了,若说朝堂上没有奸细搅弄风云,她是不会相信的。

    还有凤羽营的这些人,本来应该驰骋沙场建功立业的,现在却要跟着她给敌国送和谈礼物。

    当真讽刺。

    萧姝嫣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她躺在马车上,起身时感觉背部传来一阵疼痛,这路也太颠簸了!

    周昌玉坐在她一旁,脸上有明显的伤痕。

    “昌玉哥哥,你脸怎么了?我们不是在客栈里休息吗?这是到哪了?”萧姝嫣又忧又惧,发出一连串疑问。

    周昌玉刚要开口就疼得吸了一口气,忍痛道:“那个该死的客栈掌柜怀疑我们是逃犯,在饭菜里下了药,想偷走我们的钱,还要将你卖掉。不过没事,已经解决了。”

    萧姝嫣听得一阵后怕,拉起周昌玉的手感动得不行:“所以……昌玉哥哥是为了我才被打的。”

    周昌玉没有否认。

    那些人踹开门冲进房间时,他下意识退到了窗边,将身上带的火号放了出去,随即就想跳窗先走。

    可看到那些人要碰萧姝嫣时,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做不到置身事外了。

    周昌玉被打了几拳后躺倒在地,好在车夫及时赶到,将那些人都杀了,他又让暗卫去通知当地官府来处理好这件事,一来二去耽误了时间,人也没休息好。

    周昌玉又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过了一日,几人将马车停在崖边的一棵树下歇息,周昌玉从车夫手里接过水袋,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喝点水吧。”周昌玉递过去,“天色有些暗了,附近也没店可以休息,你在这里看着马车,我们去捡些干柴生火。”

    “好。”萧姝嫣喝了两口水,挥手道:“我等你。”

    待两人走远后,她刚想起身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涌,随即哇一声吐了出来。

    头晕目眩,萧姝嫣还是强撑着爬上了马车。

    一刻钟后,周昌玉和车夫回来了,手中却并没有什么干柴。

    “人呢?”周昌玉见树下没人慌张了一瞬,忙跑过来,确认萧姝嫣在马车里才松了口气。

    “药的剂量没下多吧?”他问车夫。

    “没有,殿下千金之躯,属下有分寸。”

    “那就好,离约定的地方只有半个时辰行程了,只要将殿下交到禹国使臣手里,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走吧。”

    “周公子,我想……去方便一下。”

    周昌玉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你怎么这么多事?快点去,别走远!”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周昌玉扭头看去,是萧姝嫣跌下了马车!

    她怎么醒了?

    萧姝嫣拿着一把簪子抵在脖颈处,大喊:“别过来!”

    她脚步有些踉跄,每退一步身体都疼得颤抖,泪水模糊了视线,一滴滴滑落。

    “周昌玉,你骗我!你们……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哭腔怒吼,像是要把这些天的委屈和愤怒都发泄出来。

    悬崖边的风更大了,吹得她的身体摇摇欲坠,但她脚步不停,一步一步朝着悬崖边挪去。

    周昌玉急道:“别再退了,后面是悬崖!”

    谢清棋已经将东西都交给了禹国的人,回来路上突然听到林中有声音,她微抬右手吩咐道:“停,你们原地等待,我过去看看。”

    萧姝嫣站在悬崖边,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深渊,声音很轻:“既然你们都不在乎……那我……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簪子从指尖滑落,轻轻掉在悬崖边的石头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别跳!”周昌玉大喊,拼命跑过去,可早已来不及。

    萧姝嫣没有任何犹豫,身体向后仰去,像秋日里一片凋零的花,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簪子滚了几圈,停在了崖边。

    谢清棋目睹了这一切,急忙下马过去,周昌玉跪在距悬崖边半米处的地方,双手死死抠住地面。

    车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声音颤抖:“周公子……我……我们怎么办?”

    周昌玉突然起身,吼道:“都是你这个废物,什么时候去方便不好,非要在最关键的时候!”车夫不敢反抗,被他一脚踹倒在地。

    谢清棋见他发了疯一样捶打身下的人,忙将人拉开,“你现在打他也无济于事。”

    周昌玉不停地摇头:“不怪我,不是我的错。”竟是直接跑走了。

    谢清棋来到悬崖边,小心翼翼向下看去,目光突然一凝。

    她装作无事的样子,将一块令牌扔给满脸是血的车夫:“认识我吗?”

    车夫点头:“世……世子殿下。”

    “认识就好,林子外面是我的人,你拿着令牌让一个叫刘大斧的人驾马车来接我,其余人和你一起去崖下找五公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消息传回京城,龙颜大怒,萧瑞跪在殿内,殿外跪着的周昌玉脸上有一个明显的掌印。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和亲不成,朕的女儿命都没了!”萧还一脚踹向萧瑞。

    贤妃慌慌张张跑进殿内,平日里光鲜亮丽的头饰有些凌乱,听到萧瑞亲口说萧姝嫣跳崖后,一下瘫坐在地上,哭喊道:“嫣儿!是母妃对不起你,母妃不该同意让你和亲!”

    萧还下令道:“派禁军去找,一定要找到!”

    “启禀陛下,谢将军求见。”

    “不见!”

    “谢将军说,回来路上亲眼见到公主跳崖了,不敢耽搁,特意来向陛下禀报。”

    ——

    黎淮音看着谢清棋命人送来的整整一马车礼物,无奈轻笑道:“既不逢年过节,也不是我生辰,怎么突然送起礼来了?”

    红莺嬉笑道:“姑爷喜欢小姐呗,有点好东西就忍不住送过来。”

    “啧,又胡说。”黎淮音轻点了一下红莺的脑门,“今天就罚你搬东西。”

    红莺将马车上东西一个个卸下来,青榕送回房间,刚卸下十几个,红莺突然惊慌道:“这……这里面怎么躺着人?”

    黎淮音闻言忙过去查看,目光定格在女子脸上的瞬间,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也随之停滞。

    怎么会是谢清棋?

    不对,这不是她。

    眼前女子的身形明显更娇小一些,谢清棋是将诗会上那副面具戴在了她脸上。

    她身上有不少伤痕和血迹,旁边还放着几瓶药,显然送过来是让黎淮音救她。

    黎淮音让人将她扶进房间,又吩咐道:“红莺,让人多打些热水过来。”

    人还在昏迷中,黎淮音手指搭上面具边缘,缓缓揭下,待看清面具下的面孔时,神情有些复杂。

    怎么是……她?

    第64章 “燕姐姐,你怎么和她认识啊?”

    大殿内气氛有些沉重,萧还听谢清棋讲完经过,用非常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你这次差事做得不错。”

    “多谢陛下。”

    萧还:“派去找五公主的人可有音信了?”

    谢清棋:“他们暂时还未回来。”

    回来也没用,人都没掉下悬崖,怎么可能找得到尸首?

    萧还眉头紧锁,下令道:“告诉下面的人此事不准外传,五公主近日因病修养,从没外出过,明白了吗?”

    萧婉华正和华十安散步,恰巧碰到急着出门的谢清棋,叫住了她:“棋儿,你才刚从宫里回来,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两天,急着出门做什么去?”

    “母亲。”谢清棋乖乖走回来,“孩儿要去燕府……”

    “不装些礼物过去吗?”华十安揶揄道,“世子昨日刚回来就命人送了一马车的东西到燕府,外面百姓都在传你看上了燕小姐。”

    谢清棋被她说得有些脸红,又没办法解释那是为了掩人耳目好送萧姝嫣过去。

    萧婉华也来了兴趣:“燕小姐那边怎么说?她现在可是京城才女,看得上我们侯府……”

    “母亲!”谢清棋忙打断她,带了些羞恼:“你们不要胡乱猜测,人云亦云,八字还没一撇呢。”

    萧婉华和华十安相视一笑,心中了然。

    谢清棋戴着银白药兽的面具,一溜烟到了燕府,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走了进去。

    房顶上落霜偏头看了眼,见来人是她便继续躺下了。

    这边黎淮音和谢清棋甫一见面,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黎淮音帮她将面具拿下来,打趣道:“明明是在自己家,反而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了。”

    谢清棋有些过意不去:“未经你允许就将她带了过来,我……辛苦你了阿音,对不起。”

    她知道从前萧姝嫣是怎么对待黎淮音的,现如今将萧姝嫣送到这里,不仅麻烦黎淮音照顾,还得辛苦她带上燕照雪的面具。

    黎淮音轻轻握住她的手,将人带到了房间内,温柔笑道:“都是红莺她们和几个嬷嬷在照顾,我哪里辛苦,你若真过意不去,不如下月的例银给她们多发点。”

    “反正……世子殿下很有钱,礼物都需要用马车来送。”

    谢清棋想起华十安打趣她的话,眉梢轻轻一挑,问:“阿音可还喜欢吗?”

    “我还没看,想必是很贵重的东西,你找时间拿回去吧。”黎淮音房间的角落里,堆放着数十个盒子,个个精巧绝伦,更勿论里面装的东西了。

    谢清棋着急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外面百姓都在传我喜欢你,若是现在拿回去还不得被人笑话?”

    黎淮音听到那句“都在传我喜欢你”,身侧的手指有些不自在地蜷起来,“那你更要拿回去了,若我收下,岂不是承认了我们……”

    “我们什么?”谢清棋慢慢凑过来,澄澈眸中带了些狡黠笑意,一字一句道:“承认了我们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黎淮音愣了一下,莹白耳廓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忍不住抬眸瞪她,却见谢清棋眼中笑意更浓,像是得逞了一般。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阿音可是亲口说过喜欢我,不可以反悔。”

    “我没——”黎淮音轻轻吸了口气,“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平白受了如此贵重的礼物。”

    谢清棋装作思考的样子,沉吟片刻,语气一本正经:“那就,当做聘礼吧。”

    不想她话音刚落,黎淮音竟是直接转过身去,走了。

    谢清棋忙跟过去,熟练认错:“阿音?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黎淮音站定了脚步,其实她也不知道现在要去哪,只是方才事发突然,又不想看到谢清棋如此得意的样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最后黎淮音走到了书案后,随手拿起一本书,故作镇定,温声道:“为何要生气?只是——”

    “这些东西就想做聘礼,太少了。”书本轻轻翻过一页。

    谢清棋站在她身后,眼睛一亮,俯身趴在她耳畔,声音很低但难掩激动:“阿音这是答应我娶你了?聘礼当然不会——”

    “等一下。”黎淮音手指紧紧捏着书页,打断了这奇怪的话题走向,“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你过来应该还有重要的事情吧。”

    重要的事情?谢清棋反应了两秒,恍然道:“对了,萧姝嫣!”

    听完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黎淮音大概有了判断,沉默良久,轻声道:“那些人真够狠心的。”

    红莺正在房间里给萧姝嫣涂着药膏,露出的脚腕处大片青紫,肿得厉害。

    谢清棋仔细把脉后松了一口气,“伤势不算很重,只是惊吓和伤心过度,还有就是……被下过药。”

    送来的药膏毕竟只能治疗外伤,谢清棋又对症开了副药,看向黎淮音:“估计喝了药明天能醒过来。”

    “为何这样看着我?”黎淮音见谢清棋眼中满是担忧和自责,不以为意安慰道:“我戴着面具,她认不出我,若说从前,我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几句口舌之争。”

    ——

    周卓行看着下人给周昌玉上药,心疼得不行:“你轻点,轻点。儿啊,疼就喊出来,别忍着。”

    周昌玉脸色苍白,头上全是汗,身后的每一寸皮肉都像是在被火烧,咬着牙问:“爹,你说我们为高台上的人卖命,值得吗?”

    “你胡说什么呢!”周卓行见药涂得差不多了,使了个眼色,让下人都出去了。

    周昌玉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一条被拴起来的狗,随时等待着主人的命令出去咬人。无论多么忠心,多么听话,主人只要稍不顺意,就可以随意挥鞭打他。

    昨日他跪在殿外,看着谢清棋从他身边走过,穿着正四品的官服,好不神气。

    谢清棋那种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废物凭什么官至四品,凭什么能娶到他喜欢的人?萧瑞那种头脑简单的笨蛋凭什么能对他颐指气使?

    这两个人,就因为胎投得好,一个在殿内受嘉奖,一个犯了错也无关痛痒!

    只有他,只有他像狗一样被拖下去打板子!

    哦,不是只有他,那个车夫因为投胎技术比他还差,现在已经人头落地了。

    周昌玉越想越气,握着拳头颤抖道:“为现在当权的人、为这个皇家卖命,值得吗?他们配吗?”

    周卓行骂道:“逆子!给我住口!我看你真是烧糊涂了,这种背君叛国的话你也敢说?”

    “呵……”周昌玉低低地笑了一声,“爹,我不过是说了两句,您激动什么?您当年为了权势,陷害那位以至于他满门流放的时候,怎么不提叛国二字?”

    啪!

    周卓行脸色铁青,刚打过人的巴掌微微颤抖,指着周昌玉道:“你给我把这些话咽在肚子里,永远不准再提!”

    ——

    夜幕低垂,宫灯摇曳,原本肃穆的宫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驾崩了!”一声凄厉的呼喊传出,随即扩散至整个皇宫。

    慈宁宫正殿,白幡低垂,太后的灵柩安放在高台之上,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沉沉的檀香。

    皇帝和皇后穿着白色丧服,跪在最前方,连着失去两位至亲,萧还彷佛苍老了十岁。他们后面是萧明珏、萧明烛、萧晟、萧瑞和萧锦等人。

    后面的妃嫔个个头戴白巾,神情哀戚,低声啜泣着。

    谢清棋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本不该对这位几乎“素未谋面”的外祖母有太多感情,可此刻她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沉闷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跪在前面的萧婉华泪如雨下,伤心过度昏了过去。

    萧还声音低哑:“将长公主送到偏殿,传太医。所有宗亲,七日内不准离开皇宫,为太后守灵。”

    申时初刻,日影西斜,萧姝嫣在床上缓缓睁开眼,面前是一片陌生的环境,周围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红莺刚进门就见她正挣扎着坐起来,忙放下手中的汤药去扶她,担忧道:“你身体还没恢复,来,慢点儿。”

    “你是谁……”萧姝嫣张了张嘴,声音沙哑。

    “我叫红莺,我家小姐是——哎,我家小姐来了。”红莺见黎淮音进来,便不再多说。

    萧姝嫣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苦涩,随即别过头去,痛苦道:“我不是跳崖了吗……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在那里好了。”

    黎淮音微微皱眉,语气依旧平静:“不是我救了你,不过既然她将你送来我这,我便不能见死不救。”

    “她是谁?”萧姝嫣问。

    黎淮音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先不告诉她太后去世的消息,走到床边,语气柔和道:“过几天你就会见到的。”

    萧姝嫣冷笑一声,自嘲道:“无所谓了……我的心上人背叛了我,家人抛弃了我,没准现在还会视我为耻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不是别人的,他们抛弃你,是他们的错。”

    萧姝嫣闻言,眼中泪水瞬间涌出,声音颤抖:“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我有多痛苦!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黎淮音目光中多了一丝复杂,她缓缓走过去,轻声道:“想哭就哭吧,想恨就恨。”

    “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连死都不让我死得干净!”萧姝嫣大声嘶吼,像一只受伤小兽的哀鸣。

    她整个人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手臂,被树枝刮擦的旧伤叠着新伤渗出细密血珠,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锦被上,又瞬间晕开。

    红莺想去阻止她,黎淮音轻轻摇头。

    直到天边光芒完全褪去,夜幕悄然蔓延,崩溃的人终于昏睡在床上。

    黎淮音始终站在一旁,默默捡起了地上被对方撕扯过的软枕,又让红莺取了些新的帛带帮她包扎了手臂上的伤口。

    第七日,守灵的最后一天,灵堂内的哭声已经不如前几日那般响亮,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压抑的呻吟。

    萧还下令所有人每日都要跪足六个时辰,饮食上更是清淡,连一滴油星都见不到,彷佛在发泄着某种情绪。

    灵堂外,宫人们跪伏在坚硬的地上,双腿早已麻木,膝盖上更是布满了青紫的淤痕。

    “母后,儿臣与众宗亲为您守灵至此,愿您安息。”

    总算等到结束,萧还缓缓站起身,身形一晃险些跌倒,身旁的太监忙上前搀扶,提醒道:“陛下,小心。”

    皇帝摆摆手,目光带着几分疲惫:“辛苦诸位了,今日之后,各自回府休息吧。”

    众人如释重负,叩首谢恩:“谢陛下。”

    楚云卿稍稍一动,便感到一阵刺骨的疼痛从膝盖传来,她想让萧瑞扶自己一把,谁知还未说话萧瑞便一瘸一拐径直走了。

    她咬紧牙关,勉强站起,可刚直起身子双腿便猛地一软,整个人向前跌去。

    “小心!”面前的人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

    楚云卿借力站稳,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看清面前之人后,她低声喘息,勉强挤出一句:“多谢殿下。您松手吧,我自己可以走了。”

    萧明烛没说话,手上的力道却未放松,依旧稳稳地扶着她。

    楚云卿提醒:“殿下?”

    萧明烛目光在她的膝盖上停留了一瞬,虽然什么都没看到,她还是低声道:“母后宫里有药,敷上能好得快些。”

    谢清棋扶着萧婉华走出寿安宫,这几日她每日都帮萧婉华按摩膝盖周围的穴位,缓解疼痛,两人走过到皇宫门口的这一段距离倒是还可以忍受。

    萧婉华这几日悲伤不已,消瘦了许多,谢清棋坐在床边陪伴,直到她入睡才沐浴更衣,匆匆奔向燕府。

    谁知进了大门,刚走一段路就听到了萧姝嫣的声音,她正在院中拿一片青菜叶逗弄着汤圆。

    见一戴着面具、身着锦衣的男子进来,萧姝嫣眉头微皱,语气里带着几分警惕与敌意,“你是谁?为何能进来燕姐姐的家?”

    谢清棋微微一愣,将面具摘了下来,笑道:“连我都不认识了?”

    萧姝嫣心中警铃大作,猛地站起身,像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谢清棋,你你……你不准——”

    “来了。”

    黎淮音清润如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萧姝嫣立马跑到她身边,指着谢清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燕姐姐,你怎么和她认识啊?”

    谢清棋:“?”

    第65章 感觉像是来偷|情一样

    什么叫怎么和她认识?!

    燕姐姐?!

    叫的这么亲切……

    “我们两个认识你有什么意见吗?”谢清棋问。

    “我有!”萧姝嫣冲她瞪了瞪眼,转过去面对黎淮音时又换成了一副乖巧的模样,“燕姐姐,你不要被她花言巧语给骗了,她从前可是经常和外面的女人厮混在一起。”

    黎淮音唇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好整以暇地看向谢清棋,轻轻吐出两个字:“是嘛。”

    “不是!”谢清棋使劲摇头否认,脸上表情都有些扭曲,阿音早已知道那些事,现在分明是在逗她。

    “是!”萧姝嫣继续苦口婆心:“燕姐姐,你才来京城不久不了解情况,总之如果你想找个如意郎君,千万不要选谢清棋,她娶过妻的。”

    听到娶妻,黎淮音和谢清棋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瞬随即移开,两人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这落在萧姝嫣眼里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了,着急道:“燕姐姐,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要被她这副皮囊给骗了。”

    想起周昌玉是如何对待自己的,萧姝嫣咬牙切齿:“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黎*淮音没有反驳,看着谢清棋有口难辩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提议道:“进来说吧,外面风大。”

    谢清棋跟在后面,随手拎起兔子笼子,不忿道:“萧姝嫣,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萧姝嫣有些难以置信:“是你救的我?”

    从黎淮音那里得到确切答案后,萧姝嫣愣在原地,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别过头,故作镇定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气势弱了几分但声音依旧倔强:“就算……就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一码归一码,那也不能说明你是个好人。反正,你配不上燕姐姐。”

    谢清棋轻哼一声:“那你倒是挑挑,京城里谁能配得上你燕姐姐?”

    ——

    楚云卿被搀扶着,脚步格外安稳,可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她是萧明烛的三嫂,两人算是至亲,按理说跟着她去涂些药也不算什么。但这是皇家,朝堂之上她们分属两派,萧明烛与萧瑞的明争暗斗更是从未停止过,她不该与她过多接触的。

    楚云卿想起方才在寿安宫,她说出“好”的一瞬间,连她自己都有些诧异。

    或许是气萧瑞径自走开,或许是萧明烛看向她的眼神中没有半分算计,只有纯粹的关心,亦或许,是她膝盖真的很痛,总之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踏入皇后娘娘的宫中,四周静谧得有些不正常,楚云卿一侧的手不由得攥紧了衣角。

    萧明烛彷佛察觉到了,主动解释:“母后喜静,常年在后殿礼佛,留在这边伺候的下人很少。”

    楚云卿点头,由她带着到了一处软榻。

    萧明烛取出一瓶药膏,温声道:“这药膏能活血化瘀,效果不错,你……你自己涂上吧,记得揉开淤青。”

    说完她转过身,背对着楚云卿,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不远处案前的香炉中,香柱静静燃烧着,烟灰一点点堆积,萧明烛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开口问:“好了吗?”

    楚云卿微微皱眉:“我……不知为何,涂上之后,似乎更痛了些。”

    “怎么会?”萧明烛忍不住转过身,“这药是秘制——”

    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此刻楚云卿坐在软榻上,裙摆微微掀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膝盖处那片淤青显得格外刺眼。

    萧明烛站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心跳如擂鼓。

    见楚云卿手上涂抹的动作停滞,脸色也有些尴尬,她只好强装镇定地走了过去,跪坐在软榻边,声音低柔道:“我来吧,这药膏得揉开才行。”

    “那……麻烦殿下了。”

    萧明烛指尖伸到瓶中,取出一块药膏,涂在那片淤青上缓缓打圈,极尽小心。药膏随着她的揉动渐渐化开,渗透进肌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楚云卿的视线落在对方的侧脸上,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平日里清冷的眉眼总是带着不容亲近的疏离感,此刻却显得格外柔和。

    她看得有些出神。

    “等下可能会有点疼。”萧明烛抬头提醒,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楚云卿的视线,四目相对,时间彷佛停滞了一刻,“你……忍一忍。”

    萧明烛低下头,掌心相对,搓了几下后才轻轻覆在那片淤青上,缓缓加重了力道。

    楚云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紧蹙起,感受到对方手部的动作一顿,她忙道:“没事,继续吧。”

    紧接着,楚云卿感觉到膝盖处传来一阵凉意,缓解了疼痛。是萧明烛凑近,轻轻吹着,气息如羽毛般一下下拂过。

    楚云卿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同时也有些局促。

    萧明烛这样的身份,跪坐在她身旁……两人还离得这样近,是否有些不合礼仪?

    好在没过多久,淤青基本揉开得差不多了,楚云卿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暗暗决定之后再也不可以和萧明烛单独过来了。

    “殿……公主殿下!”

    一个声音打断了殿内安静的气氛,萧明烛和楚云卿同时看去,那婢女已经跪在了地上,头低得不能再低,全身都在颤抖。

    她身后站着的是——

    皇后娘娘!

    几乎是一瞬间,萧明烛起来挡在了楚云卿面前,“母后,您怎么过来了?”

    ——

    养心殿内,嘉贵妃在皇帝身侧轻轻按着太阳穴,温声劝慰道:“陛下,您不要过于伤神了,要保重龙体。”

    萧还看着满桌子的奏折,感到一阵头痛,“这群废物,什么事情都要来问朕,养着他们有什么用!”说着拿起手边的奏折扔了下去,骂道:“还有这个张敬,在户部贪了这么多银子,怪不得年年哭喊着国库没钱!”

    “对了,晟儿呢?”萧还拉着嘉贵妃的手到自己身侧坐下,“他最近在忙什么?”

    “晟儿自知不能为陛下分忧,到皇陵给太后守陵去了,想着在那里能替陛下尽点孝。”嘉贵妃按照萧明烛告诉她的说辞回答,小心观察着萧还的表情。

    “这孩子,倒是有孝心。不过,现在朝廷正要用人,张敬进了大牢,户部尚书一职就空了出来,你让晟儿回来帮朕选一个能胜任的。”

    外面有人进来禀报:“陛下,贤妃娘娘想要见您。”

    萧还不耐烦:“不见,告诉她朕有事要忙,近日不必再来烦朕。”

    等人走后,萧还闭了闭眼,摇头道:“前朝百官,后宫妃嫔,没有一个让朕省心的。”

    嘉贵妃柔声开口:“陛下,臣妾倒是有个提议,只是妇人之见,不知该不该讲?”

    “爱妃但说无妨。”

    “既然朝中可用之人不多,陛下为何不增开一次科举,早些选出可用之才为陛下分忧。”

    萧还缓缓睁开眼,“爱妃说的是,朕也早有此意,命人去准备了,只是科举一事马虎不得,需要不少时日。”

    嘉贵妃定了定心,嫣然一笑道:“依臣妾之见,此次科举可以分批考试,先面向京城等附近的学子选拔,符合条件的不管年龄、出身、男女都可一试,暂解陛下之忧。之后再定一个时间,让赶不及第一批考试的学子一同参加,陛下觉得呢?”

    萧还眸色一沉,捏起嘉贵妃的下巴,冷声道:“是谁教你跟朕说这些的?”

    嘉贵妃眼眶含泪,连忙跪下:“臣妾看陛下日夜劳心,担心陛下龙体,是以夜不能寐,才想出这么一个拙见,请陛下降罪。”

    萧还盯着她,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最后轻轻一笑,将她扶起来:“我竟不知爱妃还有此等见解,既是为朕分忧,何罪之有啊?朕会考虑的。”

    将楚云卿送到殿外,又特意交代了护卫要亲自护送她到宫门,萧明烛才转身回去。

    “母后。”

    皇后转过身,问她:“你方才是在做什么?”

    显然是在问她和楚云卿为什么在这里,又为什么是……那副场景。

    萧明烛坦然答:“三嫂膝盖受伤,儿臣带她来涂药。”

    “三嫂?原来你还知道她是谁。”皇后娘娘脸色愈冷,声音不怒自威:“你这是打算对萧瑞俯首称臣了吗?”

    想到那个人,萧明烛眉心微蹙,眼中闪过明显的不悦,“儿臣怎么可能会对他俯首称臣?”

    见萧明烛动了气,皇后娘娘心中暗笑,她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一向傲气,是绝不肯屈居人下的。

    “那你方才是在做什么?本宫视作珍宝的女儿,对着一个商户出身的女子贴身伺候,若是传出去,贤妃怕是要把狐狸尾巴翘到天上去!”

    萧明烛很少见到自己母后如此生气的样子,低头道:“儿臣知错。”

    皇后娘娘看着一向没让她失望过的女儿,轻叹口气:“母后不管你接触她是出于什么目的,之后不准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母后!”萧明烛突然叫住她。

    “还有什么事?”

    “那个婢女……儿臣能否带回府上?”萧明烛看了眼殿外跪着的人。

    皇后淡声道:“本宫教过你的,成大事者,不应该心慈手软。”

    萧明烛撒娇笑道:“儿臣府上得力的侍女不多,想来母后这里的都是极好的,您就送给儿臣嘛。”

    ——

    晚上,谢清棋偷偷潜入燕府,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一个箭步贴在了房门边,轻轻敲了几下。

    黎淮音打开门,放她进去。

    一连几天,两人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

    谢清棋长叹了口气:“现在想见阿音真不容易,我来的时候感觉像是来偷|情一样。”

    黎淮音闻言,微微一怔,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白天萧姝嫣给她看的那本书。

    虽然她匆匆一瞥之后便赶紧移开视线了,但因为她向来是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此刻那些露骨又直白的描写便一句句蹦了出来。

    当时萧姝嫣见她拒绝,还惊讶不已:“燕姐姐,你不会从没看过这种书吧?”

    得到黎淮音没看过的答案后,萧姝嫣大为可惜:“燕姐姐你错过多少好东西啊!话本最有意思了,尤其这本《风月秘事》,我可是淘了好久的,是关于一对有情人在父母反对的情况下偷|情……”

    这次对话之后,萧姝嫣就被禁止进入黎淮音的书房了。

    第66章 “只是你一个人的。”

    谢清棋见她没回应,脸颊浮上了一层不自然的红晕,有些疑惑:“阿音,你脸怎么红了?”

    黎淮音忙收回思绪:“有吗?可能房间里太热了。”

    “这样啊,最近天是渐渐变暖了。”谢清棋牵起她的手,不满嘟囔:“这个萧姝嫣怎么天天缠着你姐姐长姐姐短的,我能在这里待的时间都少了。”

    手指交握,谢清棋心生疑惑:“不对啊,阿音体质极弱,身上常年冰凉,刚才怎么会觉得热呢?”想到这里,谢清棋心里泛起一阵苦涩,阿音的病……

    “她刚经历了那么多事,你不让她多说些话只怕要憋坏了。”黎淮音食指在谢清棋手心轻点几下。

    谢清棋撇嘴:“那我见不到你,也要憋坏了,你就不心疼我?”

    黎淮音轻笑:“你不是每天都来针灸吗?她一个小孩,就是活泼好动些,你——”

    咚咚——

    “燕姐姐,你睡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是萧姝嫣。

    黎淮音笑容微微一滞,果然见谢清棋委屈巴巴地望着她,明亮的墨色眸子里还带着几分幽怨。

    “你……”黎淮音快速扫视房间,“你先躲一下。”

    萧姝嫣还在继续喊:“燕姐姐?你在吗?”

    谢清棋不情不愿地走到屏风后面坐下,随后是门被打开的声音,萧姝嫣的声音依旧欢快:“燕姐姐,你在做什么呢?这么久才开门?”

    “没什么,看书一时入迷了,这么晚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萧姝嫣手指绞在一起,有些不好意思:“我是过来道歉的,今天我不该给你看那种书,冒犯了燕姐姐。”

    听到冒犯两个字,谢清棋脑海中警铃大作,猛地站起来,手却不小心碰到茶具,房间里响起一声清脆的“叮当”声。

    “什么声音?”萧姝嫣探头,想要向屏风后走去。

    “没事。”黎淮音忙拦在她身前,扭头看了眼,掩饰道:“汤圆在后面,估计是又想撞开笼子出去玩。”

    萧姝嫣疑惑地看了眼,没继续纠缠,撒娇道:“那燕姐姐你原谅我了吗?之后我还可不可以去书房找你玩啊?”

    黎淮音停顿几秒,才说道:“可以,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在书房里只准看我的书。”

    “啊?”萧姝嫣哀嚎一声,里面的书比夫子教的那些还要无聊晦涩百倍,但……想到那么温柔的燕姐姐,她还是妥协道:“好吧。”

    ……

    等人走后,黎淮音长呼一口气,“她走了,出来吧。”

    没人回答。

    “谢清棋?”

    方才那个声音不会是她摔倒了吧?黎淮音心中忽然涌起一阵不安,忙加快脚步过去查看。

    她刚转过屏风,就被一只手快速拉过去,黎淮音差点惊呼出来。

    “你做什么?”黎淮音被禁锢在谢清棋与屏风之间,惊魂未定。

    谢清棋目光紧紧地锁在她身上,眼眸眯起:“阿音,刚才她说的冒犯是什么意思?”

    黎淮音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躲闪道:“……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为何不能告诉我?”谢清棋继续逼近:“还是说,阿音有了新的好妹妹,对我就不管不问,爱答不理了……”

    明明是很强势的姿态,偏偏她说得满心委屈,好像被心爱之人抛弃了一般。

    黎淮音认命地闭了闭眼,正要开口解释时,唇上突然覆上了一层柔软。

    她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腹紧紧贴在掌心,压下了身体在一瞬间升起的颤栗。

    谢清棋的唇一触即离,呼出的气息却依旧与她的交融在一起。

    温热、缠绵。

    黎淮音睫毛轻轻颤动,彷佛被冰雪浸润过的清冷眸中夹杂着一丝迷离和惊讶,目光流转间,眼尾的弧度都柔和了几分,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谢清棋望着她,眼神渐渐炽热,勾起嘴角:“阿音,你到底是多少人的好姐姐?”

    虽然知道她是可怜萧姝嫣近日的遭遇,可谢清棋还是忍不住吃醋。

    黎淮音豁出去:“她所言的冒犯是——”

    后半句声音被谢清棋的吻堵在喉咙中,化作一声轻微的呜咽,消散在两人交织的气息中。

    比起方才,这次的吻显得没那么轻柔,带着一些急促与占有,黎淮音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了谢清棋的衣襟,指尖微微发颤。

    谢清棋心跳乱得一塌糊涂时,有一只手抚上了她的侧脸,紧接着她听到黎淮音在唇齿间呢喃:“只是你一个人的。”

    当晚,黎淮音做了一个梦,梦中,话本的主角换成了她和谢清棋。

    天色大亮,清晨的薄雾也完全消散,长乐街两旁的店铺都早已开门迎客。

    谢清棋难得地早早来了医馆,帮着几个伙计挂出了她独有的招牌,开门问诊。

    她虽被封了四品官职,可没有实权,甚至如果圣上不给她安排些事情,她就真的无事可做,还被黎淮音打笑,说第一次见有人能如此轻松地拿朝廷俸禄。

    谢清棋倒是不在意,不用天还没亮就爬起床去上朝,她开心着呢。

    上午问诊结束之后,谢清棋简单检验了几个女孩对于针灸的学习成效,本来只是想让她们学些皮毛,帮自己收集情报,没想到……

    “是谁教你将针尖的角度再偏上半分的?”谢清棋问。

    花云低声回答:“是我根据东家之前讲解的针灸手法自己想到的。若是将‘足三里’与‘合谷’两穴同时施针,再配合‘气海’的补法,就能够更快地疏通经络,效果也会更好。”

    谢清棋笑意渐深,点了点头:“这么短的时日,就能举一反三,很不错。”

    二楼,谢清棋又教了她一套复杂的手法,吩咐道:“以后你就不必招待那些小姐们了,专心练习我教你的东西。”

    花云眼睛一亮,欣喜不已:“多谢东家!”

    谢清棋翻看近日以来的册子,都是一些茶余饭后的消遣话,从时下流行的衣裳首饰聊到诗词歌赋,再就是谁家的公子和谁家的小姐喜结连理等等。

    文鸢……谢清棋手指停在一个名字上。

    国子监祭酒文仲秋和妾室所生的小女儿,也是文璐同父异母的妹妹。

    谢清棋将她的记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近一次过来是前天。

    花云还在等着递下一本册子,忽然就见自家东家站起来,几乎是一路飞奔下楼。

    “东家,剩下这些……”

    人已不见踪影。

    花云将看过的和没看过的册子分开放置,仔细写上日期,毕竟下次东家再出现还不知道是几天后。

    黎淮音听谢清棋讲完,脸上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可眼神中却是难以掩饰、几乎要溢出来的情绪。

    谢清棋似乎比她还要激动:“阿音,你终于等到为黎家平反的机会了!”

    黎淮音轻声道:“即便真进了朝堂,也未必就能查清真相。”

    “但,我会全力以赴。”她指甲不自觉地嵌入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彷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内心的波澜和那些潮水般汹涌的情绪。

    谢清棋目光落在她紧握的手指上,心中一紧,伸手覆上她的手背。黎淮音没有回应,也没有抗拒,由着谢清棋手指缓缓滑入掌心,一点点掰开她紧握的手指。

    谢清棋看着上面深深的红印,眼中满是心疼,拇指轻轻抚过那些痕迹,坚定道:“不管结果如何,我会一直陪着你。”

    黎淮音抬眸,眼尾微微泛红,所有的情绪在那双清澈冷冽的眼睛里交织,又被她用理智克制,最后化作氤氲水汽映在眼底。

    很复杂的情绪,有坚强,有希望,有委屈,有感动,还有难以言喻的依赖,但——

    谢清棋读懂了。

    没过几日,城墙上张贴的皇榜前,人头攒动,有人高声诵读圣旨内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念天下英才,皆为国家栋梁。特颁此令,于下月中旬开科取士。此次科举,不限年龄,不论男女,凡有志之士,皆可报名应试。举人及风云榜前五名者,可直接参加殿试,钦此!”

    消息很快传遍京城,街头巷尾无不议论纷纷。茶馆里书生拍案而起,闺阁中才女展开诗卷,心中燃起了不一样的希望。

    当日大殿上,群臣中不乏反对者,眉头紧皱想要出声质疑。可圣旨已下,圣上显然没有跟他们商量的意思,大多数人也就不做这出头鸟了。

    可女子参加科举,前所未有,成何体统!

    几位年迈守旧的老臣刚想跨出一步,就见萧明烛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便悻悻地收起了这份心,不敢再动作。

    “你也想参加?”萧瑞看着周昌玉,揉了揉眉心,摆手道:“罢了,想参加就试试吧。作为本王的伴读,你就算不考试,本王日后也不会亏待你。”

    想起曾经伴读的日子,周昌玉咬了咬牙。那时候只要萧瑞表现不好,或者功课做得不好,他就要被罚、被打。

    “多谢殿下。”

    萧瑞叹了口气:“都怪我那不争气的妹妹!父皇最近对我和母妃疏远了不少,这次诏令更是没有一点消息,你说他是不是借此事扶持萧明烛,敲打本王?”

    周昌玉:“殿下,既如此我们更不能坐以待毙了。臣可是听闻,京城中那个女子诗会正是大公主一手操控,里面还有风云榜榜首燕照雪在里面。若是真放任不管,朝堂上出现的女官岂不是都会为大公主所用?”

    “哦?似乎是有些麻烦,那你说怎么办?”

    “这次的监考官是国子监祭酒文仲秋,按照惯例,应该由他先评出一部分优秀的考卷,后面再由圣上选出前三甲,只要让他提前将那些女子的考卷……”

    “文仲秋。”萧瑞念着这个名字,为难道:“可是他怎么肯为本王冒风险做这样的事?”

    “殿下不知,文仲秋这个老家伙,最宠爱的就是和妾室所生的那个女儿……”

    第67章 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我做事了

    萧瑞听周昌玉讲完,连连点头:“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又语重心长道:“切记不要暴露了,本王现在可禁不起在父皇面前再次丢脸!”

    “殿下放心,臣认识一伙江湖人士,由他们出面,绝对没人想得到。”

    “那就好。哦对了,晶晶她们母子在你府上……”

    想到泼在自己身上的脏水,周昌玉压下眼中的厌恶,笑道:“殿下放心,阮小姐和小世子一切都好。”

    楚云卿站在门外,听到二人对话先是一愣,随即便想起来数月前也是在这里,她听到萧瑞嘱咐周昌玉有一事要瞒着自己,只是当时被萧姝嫣打断,她过后便忘了。

    阮小姐,小世子……

    听到这里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楚云卿平日总是温婉柔和的桃花眼刹那间泛起红色,似泣血一般,薄唇紧绷成一条直线,几乎要压抑不住地推门质问。

    她这些年来为他殚精竭虑、出谋划策的付出算什么?整个楚家由他要钱要物、予取予求算什么?

    萧瑞早就盘算清楚,自己和楚家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是他登基的垫脚石。至于皇后之位……她满心欢喜憧憬的未来,正是她将要走向的深渊。

    楚家经营多年,将全部希望压在她身上,如今全都付之东流了……

    楚云卿转身,泪水夺眶而出,心中苦笑:“早该想到的,萧瑞本非良人,只可怜自己心瞎眼盲,没看清他的真面目。”

    “李公公慢走。”萧婉华使个眼色,管家赶紧递过去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哎哟!”李德泉将钱塞进了衣服的暗袋中,欣喜道谢:“长公主殿下您太客气了,这……奴才就收下了!”

    谢清棋和萧婉华送走宣旨的人,对视一眼,均面露难色。

    萧婉华看着下人将封赏的东西抬进去,对谢清棋说道:“这几天你怕是要辛苦一些了,肯定有不少人要登门道贺。”

    “孩儿不怕辛苦,只是我并无任何军功,陛下就赐下世袭罔替的恩宠,是否过于抬爱了?”

    世袭罔替,意味着侯府的爵位将永远不会降等,世代传承,可以说是莫大的殊荣了。

    “这道旨意,不仅是给你看,更是给你父亲看的。”萧婉华目光望向远处,“禹国兵临城下,和亲又失败了,若非你父亲守住城池,只怕这京城中无一人能睡得安稳了。”

    谢清棋皱眉:“可这样一来,我们定安侯府可就成了招风的大树,稍有不慎……”

    “所以你父亲更要全力以赴,决不能在这样的关键时候吃了败仗。”萧婉华看向谢清棋,毫不吝啬眼中的欣赏,“不错嘛,长进了许多。”

    前方战事僵持月余,谢侯爷命人从边境带回的消息是目前他们坚守城门不出,敌人久攻不下,已经退兵百里外。

    谢清棋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第三次打开了黎淮音的包袱,检查笔墨、浮票、干粮和醒神丸是否都在。

    黎淮音失笑:“明明是我要去考试,怎么看起来你比我还要紧张。”

    谢清棋担忧:“考试时间那么长,大殿上也不如家里暖和,你身体撑不住怎么办?”

    “不会的。”

    见谢清棋不满自己的回答、委屈撇嘴的样子,黎淮音忍不住笑出声,拿出包袱中的瓶子:“我相信谢大夫的医术。”

    谢清棋为她制成的醒神丸吃下后能让人身体发热,保持两个时辰。但不可以常吃,总归还是会消耗人的气血。

    这次是不得已而为之,谢清棋已经想好了黎淮音出考场后要怎么帮她温补回来。

    “你若是坚持不住,不要强撑。”谢清棋说完这话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知道没用的,无论怎样黎淮音都不可能放弃考试。

    黎淮音还是回:“好。”

    谢清棋:“明天是叶姨陪你去吗?”

    “嗯,红莺和青榕不方便出门,可能会被人认出来。”

    “我……”谢清棋欲言又止,最后说道:“阿音,你一定会成功的。”

    是啊,毕竟在原书中,黎淮音一举夺魁,她无需担心的,谢清棋安慰自己。

    当晚,谢清棋彻夜未眠。

    天色未明,皇宫外已聚集了众多考生,黎淮音下了马车,此时宫门恰好缓缓打开。

    一队太监手持名册,为首之人高声宣道:“殿试考生,按男女分为两列,依次接受查验,方可入内。”

    女子中没有举人,所以除了黎淮音这个风云榜榜首,其余能够参加的要么是世家贵女通过家族功勋获得皇帝特许,要么是国子监的学生,再或者就是一些皇室宗亲。

    像慕容淼她们,就需要从县试开始考起。

    男子一队由两个太监查验,女子这边则是宫女来。

    轮到黎淮音右前方的一名年轻考生时,他明显有些紧张,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抬起头来。”

    年轻考生嘴唇发抖,还是按照他的指令乖乖照做。

    太监从头打量着他,忽然伸手摸向他的衣领,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带下去!”

    年轻考生被两个侍卫拖着,连声求饶,其余人见状忙检查自己的衣物,生怕出了差错。

    到了黎淮音这里,一名宫女打开了包裹,仔细检查后刚要递还给她,“且慢。”

    宫女缩回了手,将包袱递给了旁边的人,“秋若姑姑。”

    被她唤作姑姑的嬷嬷将里面的瓷白小瓶拿出来,问道:“这是什么?”

    黎淮音如实说:“这是醒神丸,用于提神醒脑,保持精力充沛。”

    “这个不能带进去。”那嬷嬷将瓷瓶收了起来。

    “嬷嬷可否告知为何不能带?”黎淮音微微蹙眉。

    后面也有人带了类似的小瓶,不过不是丸药,而是提神滋补的液体,见状出声反对:“人参片都能带进去,为何不准我们带?明明作用都是一样的。”

    在场带了人参片的考生暗自欣喜,换成其他东西的考生就不乐意了,一时间纷纷反对,场景有些混乱。

    “若是谁再喧哗,一律视为舞弊,逐出考场!”秋若扫视众人,表面凶狠,其实心里已经害怕得不行。

    这次殿试时间定得仓促,在场的几乎都是京城学子,更不要提还有不少皇亲国戚。

    可上面有人特意吩咐……

    “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黎淮音忙转头看去,居然是谢清棋!

    她怎么在这儿?

    秋若忙道:“世子爷,有考生不配合我们的查验,您可得让侍卫们维护好考场安全啊。”

    谢清棋扫她一眼:“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我做事了?”

    秋若一噎,早听说定安侯府的世子是个纨绔,没想到陛下会指派她来做督察官。

    “是奴婢失言了。”秋若气势低了下去。

    其余学子见主持公道的来了,连忙说出事情经过。

    谢清棋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黎淮音,发现她的手都被吹红了,心中泛起一阵疼,吩咐道:“让她们带进去。”

    “世子爷,这不符合规矩啊。”秋若着急道。

    谢清棋:“本世子是陛下钦定的副督察,怎么没听过这样的规矩?”

    “那想必是世子读书不多,还不够了解殿试。”

    秋若见到来人,心中一喜。

    第68章 “阿音,你教我好不好”

    “丰大人,您来啦。”秋若得了靠山一般,忙走近讨好。

    谢清棋被他说读书不多,也不生气,平静道:“丰大人在礼部多年,这里的规矩自然懂得比我多些。只是此次考试通知得仓促,天气又较凉,圣上体恤学子们辛苦,吩咐只要不涉及舞弊,一应保障物品都不必过于严苛。”

    丰士奇轻蔑道:“世子殿下到底还是太年轻,做事不够周到。考场之上,若是有人妄图用药提升自身实力,对其他人岂非不公?这难道不是涉及舞弊吗?”

    谢清棋没料到他敌意这么大,心中虽不解,可她也不是软柿子的性格,轻笑一声道:“我确实年轻,读书也不多,不像丰大人已经两鬓微白,满脸写着阅历二字。只怕今后您吃下的饭还没我吃的盐多,剩下的路还没我走过的路长。”

    “你!”丰士奇脸色一变,她走过的路……这不是骂自己往后活不过二十年吗?

    回敬完前半句,谢清棋继续道:“殿试考的是文章策论,要持续数个时辰,人参和药都只是用来补充体力支撑学子们考完,为何药不能带进去?又有什么不公、舞弊一说?”

    丰士奇哼道:“谁知道她们的药是不是有特殊功效,若是能让人超常发挥,这难道不是舞弊?”

    “我竟不知还有这种好东西。”谢清棋忍着笑,放小了声音道:“丰大人,既然有药能让人脑子好使,您怎么不买点给令公子试试,也省得他在国子监读了近十年书还没能毕业参加科举。”

    话音刚落,丰士奇脸色涨红,怒目圆睁,看着她的眼神要吃人一般,下令道:“即刻搜身查验,所有人除了笔墨、干粮,其余东西均不准带!”

    谢清棋还没明白他怎么突然就恼羞成怒,接着就听丰士奇对下面犹豫的人施压道:“你们要知道,本官才是这次的督察。”言下之意是,她谢清棋不过是个副的,来协助而已。

    丰士奇见已经有学子厌恶地看向谢清棋,不忘提醒道:“世子殿下,我们争辩事小,影响学子们进殿考试,耽误了圣意可就事大了。”

    谢清棋暗暗咬牙,还想要阻止秋若拿走那瓶药,忽然见黎淮音对她轻轻摇头,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中带着安抚和提醒。

    所有人陆陆续续进了大殿,丰士奇看着怒气冲冲走远了些的谢清棋,冷笑一声,“不过是靠着好娘好爹才能站在这里,还想在我面前整什么英雄救美!”

    萧瑞听来人汇报完那边的情况,朗声笑道:“做得好!丰士奇这个人,平日也不见他多有性格,今天倒是很敢得罪人,令本王有些刮目相看了。”

    周昌玉:“殿下不知,他对谢清棋早有不满,只是碍于长公主殿下和定安侯不敢怎么样,如今有您撑腰,他自然要报复回去。”

    “他们俩居然还有恩怨?”

    周昌玉:“几年前,丰士奇还只是礼部的一个员外郎,他儿子逛街时随便踢了街边的一条狗,本来没什么,可该着他倒霉。”

    “谢清棋前脚才喂过那条狗,后脚就被他踢了,以为他是在挑衅自己,当街将人打得头破血流,昏迷了三日才救醒。当时这事传开了,长公主和侯爷还亲自登门道歉,丰士奇哪敢不接受,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儿子读不好书是被谢清棋打坏了脑子。”

    萧瑞挑眉,嗤笑了一声:“我这个表弟自小不学无术,混账非常,哪成想后面会转了性子,还得了世袭罔替的殊荣。听*说今日她是为了一个女人出风头?”

    “是,京城才女燕照雪,也来参加殿试了。”

    “原先为那个黎什么跟你断绝往来,现在又为了一个姓燕的在大殿外出头,她倒是爱围着女人转。”

    周昌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补充道:“黎淮音。”

    “什么?”

    “臣是说,谢清棋的妻……前妻,叫黎淮音。”

    萧瑞:“对,你不说我都忘了,她曾经也是名满京城的才女。如今怎样?还不是流落江湖查无此人了。要本王说,这些女人就应该认清自己的地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读书参政的事交给男人就行。”

    周昌玉挤出一个笑:“还是殿下这招高明,男子比女子本就有体力上的优势,今日将补给的东西一并收走,肯定会影响她们答题。”

    “那是自然,我看萧明烛还怎么跟本王争!”

    天色渐晚,考生们交了答卷,陆续走出宫门。

    绿叶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黎淮音,忙过去将她扶上马车。

    “哎呀,手怎么冷成这样?这手炉都凉了还抱着……诶,哪来的手炉?”

    绿叶心疼不已,接过手炉还不忘继续喋喋埋怨道:“皇宫都这样奢华了,那圣上也不舍得多放点炭火,给这么一个小炉子有什么用!”

    黎淮音戴着面具,到马车上脱力一般靠在了绿叶身上,听她如此护短忍不住轻笑道:“旁人都觉得刚好,只我畏寒罢了。”

    她戴着面具,看不出脸色如何,但只听虚弱的语气就知道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绿叶拿出手炉给她暖着,回到燕府后忙命人将谢清棋提前备好的汤药端来。

    萧姝嫣被红莺拦在门外,着急道:“你让我进去看看燕姐姐,就看一眼!”

    红莺摇头:“我们小姐现在太累了需要休息,里面有青榕照顾。”刚才叶姨已经交代了,不能放外人进去,小姐现在虚弱,很可能露出破绽。

    黎淮音喝完药不久,房门突然被打开,谢清棋几乎是踉跄着冲进门,快步走来,又在两三步远处停下了。

    眉头紧锁,眼中满是焦急。

    青榕看了眼谢清棋,又看了眼自家小姐,默默出去和红莺一起将门关好。

    “阿音。”谢清棋交了差事,一刻也没停就赶过来,说话时还有些气喘。

    黎淮音躺在床上,将头扭向另一侧,不愿见她。

    谢清棋哑然,去一旁盥洗的房间净了手,才回来小心翼翼认错:“阿音,今日是我做错了,你别不理我。”

    黎淮音尝试着撑起身子,谢清棋见状连忙帮她垫上圆枕,扶着她斜倚在床头。

    许是突然用了力气,黎淮音身子微微一颤,随即掩唇剧烈咳嗽起来。她推开靠近的谢清棋,手指紧紧攥住被子一角,骨节因为用力而凸出,似乎要刺破皮肤一般。

    咳声渐停,黎淮音压下喉间的痒意,清冷的眸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谢清棋俯身贴近。

    “别。”

    不顾她的阻拦,谢清棋把面具轻轻揭下,“不会有人进来的。”

    目光落在黎淮音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唇上,谢清棋彷佛被刺痛了一般,瞳孔微微收缩,忍不住红了眼眶。

    黎淮音在心底轻叹口气,但想到今日之事,还是冷下了声音:“你可知错在哪里了?”

    谢清棋低下头,带着一丝哽咽:“今日我不该与人冲突,出言讽刺丰士奇,害得大家都不能带东西进去。”

    “我生气的不是这个。”黎淮音皱眉,那个丰士奇不惜得罪那么多人也要收走东西,绝对不会只因为谢清棋与他争辩几句,“你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吗?”

    谢清棋一怔,仔细回想了下今天发生的事情,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因着方才打转的眼泪被她忍在眼底,此刻谢清棋眼睛湿漉漉的,望着黎淮音,声音很低,带着一点软糯的哀求:“阿音,你教我好不好?”

    像是被雨淋湿了的小猫。

    黎淮音感觉心底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忍不住心软了。

    “你今日不该命人给大家准备手炉。”黎淮音放轻了语气,“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身体,可你知道这样做有多大风险吗?”

    黎淮音一点点分析:“若是有人在手炉下贴了字条,借此诬告你徇私舞弊怎么办?若是圣上觉得你已经站队,在拉拢未来的朝臣又该怎么办?谢侯爷人还在边境,手中有数万大军,你们站队对圣上来说是很危险的。”

    “我没想那么多,一想到你在大殿中那么冷……”谢清棋没继续说下去,也知道自己这次有些冲动了。

    黎淮音有些无奈:“我当时真的被你吓到了。”

    “那你考试不会……不会被我影响吧……”谢清棋越说越心虚,越来越愧疚。

    “你不信我嘛?”黎淮音对她浅笑,“既然已经考完了,不用担心我,你好好想想手炉的事怎么办?”

    听她如此说,谢清棋放下心,甚至隐隐怀疑阿音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现在是在教自己怎么做。

    片刻之后,谢清棋眼睛一亮,道:“阿音,我想到一个补救的办法。既然我名声在外,不如就散播出去消息,说我对燕小姐情根深种,这次是因为太心疼美人受冷才这么做的。”

    虽然这本来就是事实。谢清棋在心里补了一句。

    黎淮音点头,深以为然:“圣上越觉得你色迷心窍,轻率莽撞,反而会越放心。”

    谢清棋咧嘴笑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阿音,你是不是在借机骂我?”

    三日后,是放榜的日子,谢清棋早早等在那里。

    礼部的官员手持皇榜走近,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放榜了,放榜了!”

    谢清棋努力站稳不被人挤出去,直接看向榜单最前面。

    状元……章祥?怎么会?

    谢清棋见前三名未出现燕照雪这个名字,急切地继续往后看,可扫遍整张皇榜,都没有看到。

    她不死心地从头到尾又仔细看了一遍,还是没有。

    “这位公子,您看完了让一让呗,别挡在前面呀。”身后传来催促声。

    谢清棋彷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脸色苍白,耳边不断传来“又没中!”“我中了!”或哭或笑的吵闹声。

    这怎么可能呢?原书中黎淮音明明是状元!

    是她的出现导致剧情改变了吗?蝴蝶效应……

    第69章 “原来是这个老东西!”

    谢清棋坐在离燕府不远的一个酒摊上发呆,面前桌子上放着一坛酒,她一碗也没喝,只是眼神呆滞地望着燕府的方向。

    酒摊老板起初并不认识她,可来往的行人有认识的,通过他们谈话知道这位就是侯府的世子,一时间也不敢问,更不敢让她将位子让出来。

    可是她不喝酒就是白占着一个桌子啊,今天还是揭榜的日子,来喝酒聊天的客人不少。

    老板娘在店内劝他:“我可听说这个世子爷脾气阴晴不定,你千万别出去乱说话,惹恼了她指不定会把我们怎么样呢。反正就算喝了酒不给钱我们也不能怎么样,所以还不如不喝,起码少赔点!”

    酒摊前人来人往,有人并不认识谢清棋,有的虽然认识但是还不知道她喜欢燕照雪,又知道她这样的纨绔向来不关心读书之事,便放心地谈论起来这次殿试。

    “那个风云榜的排名根本就不可信,榜首燕照雪连前三甲都没进。”

    “不是说之前风云榜的榜首从未掉出过前三名吗?起码也该是探花。”

    “看来那就是误打误撞,要不是现在的林首辅也曾做过榜首,谁会承认这个榜?”

    “本来以为是什么才女,结果完全名不副实,之前那么多人去燕府递帖拜访,打不打脸!”

    有个瘦高的男人路过,听到他们谈话后笑道:“各位兄弟,还有个事比这个更打脸呢!”

    坐着的几人瞬间来了兴趣,忙招呼路过的男人,“说来听听。快说快说,别卖关子了。”

    “诸位就没发现,此次殿试竟无一个女子上榜!圣上特意开了女子科举的先例,当初一堆女人开心得大街小巷叫嚷着什么‘谁说女子不如男’,现在看可不是打脸?”

    周围瞬间爆发了一阵哄笑。

    ……

    谢清棋坐在这断断续续听了一下午,每一句都像刺一样扎向她的心脏,最后她已经有些麻木了,完全没注意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她满脑子都是黎淮音。

    要怎么跟阿音讲呢?

    这次考试是她为黎家平反的唯一希望……

    是因为自己擅作主张给大家送手炉才导致她没发挥好吗?一定是的,一定是这件事让她分心了。不然凭借阿音的才华,即便不是状元,也不可能前三甲都中不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用啊?既不能帮助阿音平反,也没有将她的病根治。

    如果没有她,起码阿音能够站上朝堂,起码黎家能够平反,起码……百姓会永远记住有一个惊才绝艳的首辅大人为他们开创了一个盛世。

    她改变了历史轨迹,却没有能力让它驶向更好的方向。

    谢清棋咬着下唇,咬出血了都没察觉到。

    老板一直在店内注意着她,好不容易挨到天黑,才鼓起勇气走了过去,想提醒她这边打烊了。可看到这位世子殿下嘴边的血迹,他硬生生把所有的话都憋了回去,连旁边的桌子都没敢动。

    是谁把这位世子爷气成这样?看来有人要倒大霉了。

    黎淮音迟迟等不到她回来,以为她是半路被事情耽搁了,只好让绿叶出门打听一下。

    绿叶回来后,欲言又止。

    黎淮音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问道:“叶姨,怎么了?”

    绿叶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又想到因为这次考试人都病倒了,实在不忍心说出这样残忍的结果,心疼得直掉下泪来,一时更说不出话。

    “是她出事了吗?”黎淮音心中一紧,声音有些发抖。

    绿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谢清棋,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她没事。”

    黎淮音悄然舒了一口气,攥紧的五指慢慢放松下来。

    “音儿,你……”绿叶闭上眼,艰难道:“你要有心理准备,这次考试……你落榜了。”

    她说完后将头转向了一边,没敢去看黎淮音的表情。几息之后,才听到黎淮音说:“我知道了,叶姨您先去休息吧。”声音听不出波澜。

    绿叶见她这么冷静,反而更担心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所有的话都显得太徒劳。

    “小谢她,在一处酒摊上喝酒呢,估计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绿叶叹了口气,将门从外面关上。

    良久,黎淮音一个人去了书房。推开门,在仅有月光洒进的昏暗房间里,她最先看到了案几上的笔墨和书卷,几乎是一瞬间,她便移开了目光。

    黎淮音走到窗前,手指扣在窗棂上,夜风拂过,吹起她鬓边的几缕青丝。

    她呼吸渐渐变得沉重,喉咙似乎被一根烧红的铁丝禁锢住,越收越紧,最后将它生生截断,刺痛感掺杂着灼烧感,一并袭来。黎淮音轻轻闭了闭眼,长睫微微颤动。

    再睁开时,她眸中一片平静,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彷佛一尊雕像,冰冷,孤寂。

    长夜中,有一声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终究……还是无用。”

    ——

    天光渐起,“吱呀——”酒摊老板打着哈欠推开门,一眼就瞅见了桌上的空碗中放着一锭银子。

    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上面的那坛酒也不见了。老板也不在意,毕竟这银子能买下几十坛酒了。

    谢清棋睁开眼时已是正午,恍然间还以为回到了她刚来这个世界的那天。看着昨夜剩下的半坛酒,她太阳穴后知后觉地痛了起来。

    “世子,喝点醒酒汤吧。”竹月进来,轻轻放下碗。

    “辛苦了,你先去休息吧。”谢清棋自知酒量不好,昨晚拎着酒坛回家后才敢放开了喝,只怕竹月整晚没睡,一直看顾着她呢。

    正当谢清棋打算去燕府时,有人来通禀说文璐想要见她。

    谢清棋看着眼前双眼红肿、哭成泪人的文璐,有些不知所措,忙说道:“你别哭了,有什么事直接说嘛,让旁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了你,我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

    一想到文璐是红着眼来找她的,谢清棋宿醉的头更大了。

    文璐抽泣着说道:“昨晚我无意间听到父亲和姨娘争吵,得知……”她哭得更厉害了,费力说出:“得知我母亲的死跟我爹有关。”

    谢清棋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于情于理,这种时候她都应该安慰一下对方,可是她不知道说什么,更不知道文璐为什么来找她说这件事。

    两人仅有数面之缘,之前文璐还一直怀疑是她杀了阿音,她们之间唯一的一点交情应该就是上次她给了文璐一些药。仅凭这点就来找她……也太牵强了些。

    而且,这样大的伤痛,岂是她几句轻描淡写的安慰能抚平的?

    谢清棋无言,帮她倒了杯水,递过去。

    又过了会儿,文璐尽力冷静了下来,声音有些沙哑:“抱歉,我来找你本意不是这个的。”

    她昨晚已经哭了一整晚,想了一整晚,最后发现除了黎淮音她根本没其他朋友,竟然只能来找谢清棋。

    文璐缓缓开口:“我知道你喜欢那位燕小姐,今天来找你是想说……我还听到了一些关于这次殿试的事情。”

    谢清棋听完后重重地捶在桌子上,咬牙道:“原来是这个老东西!”

    骂完后她意识到文璐还在这里,当面骂别人爹……谢清棋表情有些尴尬。

    “没关系的,我心里已经不认他这个爹了。”文璐苦笑,“如果可以,我也很想骂他。”

    谢清棋犹豫片刻,问道:“若是有机会,你可愿意当众揭穿他的所作所为?”

    “当然。”文璐脸上有了些笑意,“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好,你先在侯府待着,有事情就找竹月,我出门一趟。”谢清棋快步走出屋子,命人道:“备马。”

    文仲秋这几日称病不上朝,在家闭门谢客,听到下人说定安侯府的世子来,想也没想便拒绝道:“不是说了谁都不见吗?这种事不要再来烦我!”

    “你不能进去!快拦住她!”

    屋外吵闹声一片,文仲秋走到院子里,见府里下人正围着一个年轻男子,问道:“你就是定安侯府的世子,谢清棋?”

    “是我。文大人,私自拜访,还望恕罪。”说着恕罪,可谢清棋表情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

    文仲秋冷哼一声:“即便你是世子,你可知,私闯朝廷命官的府邸,是什么罪?”

    谢清棋装傻:“暂时不知,不过有一事实在着急,只好亲自来向文大人请教。”

    文仲秋:“本官与你素不相识,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来问本官?”

    “殿试阅卷一事。”谢清棋直直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你……”文仲秋眼中闪过慌乱,“你在说什么,本官听不懂。”随即吩咐道:“把她赶出去。”

    “就知道文大人不会轻易承认的。”谢清棋朝门外喊了一声:“都进来吧。”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进来一群全副武装的将士,将文仲秋和谢清棋周围的人都围了起来。

    是凤羽营。

    文仲秋府里下人哪见过这样的阵仗,看到这群人个个佩戴刀剑,气势汹汹,手里的木棍都快拿不稳了。

    文仲秋脸色一变,声音带了几分威严:“世子殿下,擅闯府邸,动用私兵,若是圣上知道了,你以为长公主和定安侯就保得住你吗?”

    “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谢清棋目光带着几分讥讽,声音冷冽如冰:“拿下!”

    “你大胆,简直没有王法!本官要面见圣上,你——呜呜呜——”文仲秋嘴里被塞上东西,扔到了外面的马车中。

    第70章 “还好你没来,不然我昨天就要哭了。”

    谢清棋直接将人绑到了军营里,又命人去请文璐过来。

    一夜之间父女变仇人,文仲秋听她指证自己,气得大骂:“我这么养出你这么一个白眼狼,伙同外人来陷害自己的亲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和这种人混在一起,不知羞耻!”

    谢清棋见文璐藏在身后的手都在发抖,将她挡在身后,“文大人,你不如先想想怎么向圣上交代阅卷一事吧。”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本官只知道阅卷时公平公正,选出了真正的朝廷栋梁之材。你以为只凭你二人的片面之词就能定本官的罪吗?”文仲秋冷笑:“还是说,世子殿下要将我屈打成招。”

    谢清棋见他死不承认,凛然道:“我不会打你,既如此,我们就一起去见圣上,看看你的阅卷是否真的如你所言,公——平——公——正。”

    他本来也没指望文仲秋会好好交代,只是不确定文璐所言是否属实,也担心她这样胆小的性子到了关键时候会退缩。

    还好,看文仲秋的反应此事八九不离十,而文璐虽然声音都在发抖,也还是将昨晚听到的事情一句句讲清楚了。

    还没等他将人松绑带走,就听有人在外高声喊道:“有人举报,定安侯府世子谢清棋擅自抓捕朝廷命官,圣上特命我等前来。”

    刘大斧进来道:“世子爷,外面突然来了一队禁军。”

    谢清棋目光一紧,这下有些麻烦了。

    若是他主动带人去面圣,还能说是发现了殿试舞弊一事的线索,若是被人抢了先机倒打一耙……

    时间紧迫,谢清棋一个手刀砍在文仲秋颈后将人打晕了过去。

    文璐惊呼出声。

    谢清棋安抚她道:“没事,只是让他暂时晕过去。禁军是萧瑞的人,他们来得这么快此事恐怕不简单。等下我跟他们走,你去燕府找燕小姐。”

    禁军领头之人看了眼谢清棋身后,问道:“她是何人?”

    谢清棋:“文大人的女儿。”

    那人本想将人一起带走,听她如此说,反而关心文璐道:“文小姐,需要我等将你送回府吗?”

    文璐看向晕过去的文仲秋,摇头道:“多谢大人,我自己回去就好。”

    受了这么大的打击,绿叶本以为黎淮音会消沉一些时日,谁知第二天黎淮音便神色如常地同她们说话,按时用膳、吃药,彷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音儿,你若是不开心,不要憋在心里。”绿叶面露担忧。

    黎淮音轻笑道:“叶姨,您不要担心,我真的没事。不过是一次考试,下次殿试还有机会。”

    只是下次殿试……她要等到三年后了。

    等人走后,黎淮音忽然掩唇咳嗽起来,待停止后,她看向手中的帕子,上面赫然染上了一片血迹。

    黎淮音心中苦笑,昨晚不过吹了一刻钟的冷风,果然今天就受到惩罚了。

    她回想起小时候因为身子弱,饮食起居都要格外小心,所以她的世界里并没有寻常孩子触手可及的快乐,只有一碗碗苦涩的汤药和种类不多的她可以吃的清淡菜肴。

    那时候,秦素总是安慰她:“等你长大了,身体好些了,就可以吃了。”

    小孩子不懂那些,只知道自己想吃好吃的,有一次趁着丫鬟不注意,小黎淮音偷偷溜进了厨房。她蹑手蹑脚打开一个瓷罐,捏起一块蜜饯迅速塞进嘴里,甜味化开后只觉得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忍不住又吃了几个。

    可到了半夜,她肚子忽然痛起来,等到丫鬟发现时,人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结果就是之后的半个月她喝了更多难以下咽的汤药。

    从小到大,她似乎从来没有能够任性的时候,只要稍有懈怠,就会面临更多的痛苦。

    “小姐,有个文小姐说想要见你,还说是姑爷让她来的。”红莺道。

    听到谢清棋的消息,黎淮音忙收回思绪,“让她进来吧。”

    后宫内,萧明烛正步履匆匆赶往皇后娘娘寝宫,忽然被一个孩子撞在了腿上,她倒是还好,只是那女孩被弹飞了大半米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萧明烛忙将人扶起来,还没等她开口就有一个嬷嬷跑过来,行礼道:“见过公主殿下,小郡主不懂事,冲撞了殿下,望您恕罪!”

    小郡主?

    萧明烛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约莫五六岁左右,被摔了这么一下,不哭也不闹,不知是谁家的孩子。

    嬷嬷见萧明烛脸色并不好看,忙蹲下身告诉女孩:“快和公主殿下认错。”

    女孩头顶梳着两个小巧的发髻,穿着一身浅粉色的锦缎小袄,两只眼睛乌黑明亮,忽闪忽闪的,糯糯开口:“对不起。”

    萧明烛阴沉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摆手道:“无妨。”

    她因为殿试结果已经心烦了半天,又迟迟没有收到黎淮音的回信,此刻急着找皇后娘娘商量,也就没心思在意其他的,抬脚便走。

    奶呼呼的嗓音却再次响起:“我道过歉了,现在该你了。”

    “哎哟,小郡主您不要乱说话。”嬷嬷忙将她搂在怀里,“公主殿下,郡主她年幼,您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萧明烛转过身,微微蹙眉,女孩也不怕她,仰着头与她对视。

    嬷嬷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

    几息之后。

    “撞到了你,很抱歉。”萧明烛道。

    她进到殿内,刚喊了声母后,就发现大嫂也在,才想起今日是皇兄他们过来请安的日子,两人互相打过招呼。

    大嫂叶允莹是与萧明烛一母同胞的哥哥萧明珏的夫人。萧明珏作为皇长子,本应该被立为太子,可他实在庸碌懦弱,比起这几个兄弟姐妹更是显得不够聪明,不仅萧还不喜欢他,就连亲生母亲皇后娘娘也不怎么待见他。

    萧明珏成年后不久便娶了妻,搬出宫外去住了,除了阖家宫宴,很少能见到他一家的身影。

    叶允莹见萧明烛来了,起身告辞,“母后,儿臣先退下了。”

    “母亲!皇祖母!我回来了~”

    殿外跑过来一个可爱的奶团子,一把扑到了叶允莹怀里。

    萧明烛心中了然,原来是大哥的女儿,上次见到小家伙,还是在她的周岁宴,难怪不记得了。

    叶允莹忙道:“嘉儿,快见过你姑姑。”

    女孩听到母亲如此说,看向萧明烛的眼睛都亮了一瞬,跑过去抱住了萧明烛,仰头乖巧地喊了声:“姑姑!”

    “你这孩子!”叶允莹第一时间去看皇后娘娘和萧明烛的脸色,见两人并没有不开心,才过去拉女儿。

    谁知女孩抱着萧明烛不放手,撒娇道:“嘉儿喜欢姑姑。”

    萧明烛自认今日给人留下的印象不算好,听她这么说一下来了兴致,将女孩抱了起来,问道:“为何喜欢姑姑?”

    女孩搂着她脖子,软乎乎的下巴趴在萧明烛身上,认真道:“嘉儿听父王讲过好多姑姑小时候的事情,嘉儿以后也想要像姑姑一样厉害。”

    萧明烛听完笑了起来,连皇后娘娘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叶允莹一直忐忑的心才算放下了几分。

    禁军带人到了皇宫时,文仲秋已经醒了过来。

    萧还看着老泪纵横求他做主的文仲秋,问谢清棋:“这是怎么回事?”

    谢清棋:“陛下,此次殿试女子无一人考中,臣听闻和文大人批阅试卷有失偏颇有关,作为陛下钦定的副督察,臣自认责无旁贷,便将文大人请了过去,想问清楚后再来回禀陛下。”

    文仲秋怒道:“你胡说!陛下,哪有将人绑起来,用布条塞在嘴里强行‘请’过去的!”

    萧还:“听闻?那就是没有证据了?”

    谢清棋:“是文大人之女文璐亲口所言。”

    “文爱卿,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啊,请陛下明察!”

    萧瑞轻咳一声:“父皇,文大人多年来尽职尽责,想必不会做出此等事情。且不说阅卷一事真相如何,在京城境内,天子脚下,谢清棋擅自调兵闯入朝廷命官的府邸抓人,是不是有些……过于放肆了?”

    ……

    傍晚,谢清棋回到了侯府,被萧还下令要求她闭门思过,一回去就被萧婉华好好教训了一顿。

    等到天黑,谢清棋趁着无人注意,身形一跃,又跑了出去。

    她着急想要见到黎淮音,更后悔昨天没有第一时间去陪着黎淮音,她怎么能这么自私、这么混蛋!

    “阿音!”谢清棋跑进来,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黎淮音怔在原地,感受着谢清棋胸腔内有些过速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似乎连带着她那份死寂的心都活了过来。

    就像阴翳森林中找不到方向的旅人,在最疲惫与脆弱之时,忽然看到了森林尽头处的光亮。

    她双臂缓缓环上谢清棋的腰,回抱得越来越紧。

    “谢清棋。”黎淮音轻声喊她。

    谢清棋呼吸一滞,下巴抵在黎淮音的发顶轻轻蹭了两下,回应道:“嗯,我在。”

    突然,有一滴泪落在了谢清棋的颈侧,缓缓流下。

    谢清棋立刻慌乱了起来:“阿音,你别哭啊,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真相的,别哭好不好?我已经知道了是文仲秋搞的鬼,真的!”

    “我知道,文璐都告诉我了。”黎淮音抬头。

    谢清棋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眼底若隐若现的几缕红血丝,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对不起,我昨晚应该过来的,不该留你一个人承受。”谢清棋声音逐渐低下去。

    黎淮音唇角微微扬起,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还好你没来,不然我昨天就要哭了。”

    谢清棋听到这句话,心里瞬间被满足感和愧疚感填满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黎淮音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冷静,彷佛毫不在意一般。可是,是人就有感情,又怎么可能真的毫无波澜呢,不过是强行积压在心里一个人默默承受罢了。

    可是现在,黎淮音会在她面前表现出脆弱柔软的一面,会在难过时抱紧她,会隐晦地对她表达爱意。

    谢清棋的心泛起一阵阵涟漪,从心底一直蔓延向四肢百骸。

    就在这时,黎淮音忽然又咳了起来,她有些慌乱地想要将手帕掩下,被谢清棋拦住了。

    “这是……血。”谢清棋瞳孔猛然收缩,拿着帕子的手止不住地发抖,她看到黎淮音嘴角有一抹刺目的鲜红色。

    怎么会这样?

    黎淮音安慰她:“我没事,只是咳了一点血。”

    什么叫只是咳了一点血?谢清棋感觉心疼得要裂开了,她颤抖着牵起黎淮音的手腕给她把脉,指尖触碰到的是一片冰凉,好像她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指下的脉搏不仅微弱,脉象更是乱得让谢清棋有些崩溃。

    “现在,立刻去休息,不准再劳心劳力了!”谢清棋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哽咽。

    黎淮音:“叶姨她们已经去找文仲秋,今夜就能有结果了。”

    谢清棋仿若未闻,一把将人横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

    “闭眼,睡觉。”谢清棋坐在床边,帮她轻轻盖上被子,温柔道:“把事情交给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