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林小坠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墟芒职业联赛的[名人对对碰]栏目。”
“本期节目我们邀请到的重磅嘉宾是来自SVN的王斌教练。”
“王斌教练大家都很熟悉，他是我们联盟的一位资深教练了，不仅在过去的职业生涯里获得过许多荣誉,而且就在本赛季,他带领着他的SVN战队,经历重重磨难，一举杀进了总决赛。”
“王斌教练，您好。”
“你好……”
WWG备战室内，电视音量极大。
柳传正在看教练团的BP资料，被吵得不耐烦,拿起遥控器把音量调小，谁知Zoo把遥控器从他手中快速抢走。
“别调，我正好想听听这孙子要怎么说。”
柳传耸耸肩，表示随便，然后起身去上厕所。
电视屏幕上，王斌的特写镜头清晰至极。
他和林申折是同龄人,但长相平平，看上去要显老几岁，接受主持人的采访时表面露出温和的笑意,眼睛里却难掩刻薄的精光。
用An的话形容就是：是个虚伪欠揍的孙子。
主持人对王斌的采访在前期没什么亮点,但渐渐的，她越问越犀利。
“王教练，这次SVN要应战的对手是你的老东家WWG，你期待吗？”
王斌点头：“当然期待。”
“有多大把握能赢？”
“四六开吧。”
“谁四谁六？”
“当然是我六。”
WWG的备战室内响起一片冷笑声。
An：“他是哪个超市的购物袋,这么能装？”
Zoo：“沃尔玛吧。”
节目镜头切向主持人,她抿唇笑了一下，然后继续采访。
“马上要遇上林教了,你们之间有打算要叙叙旧吗？”
王斌突然哑言，脸上流出隐隐的尴尬。
主持人：“现东家和前东家比起来，王教觉得哪边的环境更让你满意？”
王斌继续沉默，面色渐渐变得铁青。
主持人：“如果这次没拿到冠军，您会觉得更多的是您的问题，还是选手的问题？”
An用手肘拱了拱“沈坠”，大笑道：“你看他的表情，跟吃了翔一样有没有？”
Zoo：“这主持人我喜欢，有品、太有品了。”
“听说她是林教的忠实粉丝，去年情人节还在微博上对林教表白过。”代玉突然开口。
“情人节表白？”An震惊。“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Zoo嗤笑：“大惊小怪，每天跟林教表白的粉丝还少吗？再说了，人小姐姐当时还没来联盟当主持人呢，只是个普通素人粉而已。”
代玉的声音不疾不迟：“素人的时候就喜欢林教，现在当上了主持人，离林教距离更近了，那追起来不是更方便了吗？指不定她还是为了林教才来联盟工作的。”
An和Zoo同时看向代玉。
Zoo突然仰起头看向天花板：“哎呀呀，有伞吗？”
代玉不解：“要伞干嘛？”
“下头了。”
代玉：“？”
这时，An做了个凌空接东西的动作，“捧”到代玉面前，一本正经道：“我说下的是谁的头呢，原来是你的啊。喏，还你，好好安上去，别瞎几把再下了。”
代玉：“……”
他不再说话了，抿着唇看向“沈坠”。
“沈坠”则正望着“林申折”，眉头微蹙。
他本来就生气小鬼又骗他互穿这件事的，而代玉说的那几句话就更让他心情烦躁。
因为沈坠离他们不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听到那三个人的对话。
林申折本来还担心他会胡乱听信的，没想到他根本就是满脸不在意。
算了，这样也挺好。
***
从后台走上电竞舞台，一束惨白的聚光灯打了过来，林申折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那只已经走停的手表早以摘走了，纤细的左腕空荡荡的，留着一圈淡淡的红痕。
林申折觉得这块地方隐隐发烫，很像沈坠在卧室里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时，指腹一再摩挲他的手腕皮肤后残存下来的温度。
也像那场车祸后留下的经年不衰的遗憾。
林申折不是个暖情的人。
这么多年过来了，他从不觉得“有遗憾”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只是偶尔回想起来时，多多少少会有点不敢直面。
外婆是当年家里唯一一个不阻止他打电竞的人，可也正因如此她的不阻止，他错失了和她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失去外婆这件事，让他留下了后遗症，不止是心灵上的，身体上的也有。
他的左手手腕治疗了整整两年才渐渐康复。
其实后来林申折也可以继续打电竞的，但他已经没有了心情，也错失了最佳的职业年龄。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很多年后的今天，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孩儿逼着重新走上这个电竞舞台。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成为“沈坠”时的心情——荒诞、好笑，也有些许茫然，但最深刻的还是激动和热血。
有了第一次互换身体和身份，往后每一次，林申折都能很快地适应。
可不知为何，这一回，他又像第一次互穿那样，坐在打野的椅子上时，精神一度恍惚茫然，有种在梦里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
总决赛的规模和普通赛事的规模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现场观众万人观摩，头顶的聚光灯之烈，感觉都要把林申折的毛孔刺穿了。
他口干舌燥，连续喝了好几口水。
“卧槽，他拽什么拽啊？信不信老子锤爆他脑袋？”
“说话注意点儿，被监听着呢。”
“教练也真是好脾气，换我我早买同城代揍了。”
“林教又不是那种不讲武德的人，不然和那个姓王的有什么不同？”
队友们在耳麦里的咒骂声引起了林申折的注意，他抬起头，看了眼对面的SVN。
王斌正在指点江山，脸上难掩得意看，样子的确很欠揍。
林申折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然后淡漠地收回视线。
倏地，一道身影走到他的身边。
沈坠微微俯下身，一边拿着笔划了下本子上的记录，一边只用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懒洋洋地说道：“自己的仇自己报。当然，没本事就当我没说。”
“……”
林申折刚要抬眸，结果沈坠很快直起腰就走了。
走到了代玉身边，低下头和他脸贴脸地交流。
林申折瞥了几眼。
他本来就烦躁，现在更烦了。
王斌在当年能得到林申折的重用，现在又能带着新队伍打上总决赛，归根到底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游戏Bp的时候，沈坠就看出来了这一点。
他笃定，那个男人私底下肯定是专门研究过林申折的。
第一局游戏结束BP后，按照比赛流程，沈坠应该转身去和王斌握手。
那一刻，全场的焦点都聚集在他们身上。
直播间有人问：【他俩会冰释前嫌吗？】
【冰释前嫌？是你小脑萎缩了还是林教小脑萎缩了？】
【拜托，王教当年出走也是被逼的好吗？谁让林申折先不当人的。】
【你又知道了？】
【你又知道了？？】
当年那件事闹得很大，因为内因复杂，林申折当时受到的损失是最大的。
他既丢失了几个战队的核心成员，名声也受到了一定的抹黑，王斌在背地里买了不少通稿带节奏骂他是黑心薄情的资本家。
尽管如此，林申折还是顾念了两分旧情，在对付他的时候没有放到明面上来，以至于到现在也有很多人被蒙在鼓里，坚持认为王斌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现在，王斌吃着当年的舆论红利，露着无懈可击的良善笑容，假惺惺高兴地主动朝“林申折”伸出了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个“受害者”有多大度，心胸宽广地原谅了林申折呢。
殊不知，此刻“林申折”不是林申折。
面对王斌主动伸过来的手，他没看见似的，径直擦肩离去。
王斌表情一僵，整个人像个雕像一样在舞台中央石化住了。
样子好滑稽，好可怜。
全网观众也愣住了，忍不住想要用脚指头替他尴尬地抠出一座座巴拉啦城堡。
“林申折”的这个行为已经超出了大家对他的认知。
他平时为人冷漠大家都是知道的，但冷漠不等于无礼。
林申折出身高贵，涵养和风度是最不缺的。
然而今晚这一出，未免也太张狂了？太不像他平时的作风了。
不过张狂归张狂，很多支持他的观众们看得爽也是真的爽。
另一边，林申折亲眼看着沈坠顶着他的身份又做出这种任性妄为的举止，无奈极了，但嘴角浅浅地勾了下，心情舒适了不少。
***
沈坠回到后台，屁股一沾椅子，比赛开始了。
起初他是对林申折充满信心的，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有些地方不对劲。
他哥的比赛操作莫名好像很生疏似的，几次差点出现失误。
当然，沈坠也不怪那个男人，毕竟他有一段时间没打比赛了，手生是难免的。
然而不久后，当看到林申折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逃脱敌人魔爪，却还是被硬生生地控住了，最后送出人头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林申折不是手生，也不是技术不行。
这个男人就是很单纯的灵魂和身体还没契合好，没有来得及适应身份的转变。
沈坠能体会他的感受。
那种状态下，自己就像个阿飘悬在半空中，一时半会儿既上不去也下不来。
可明明前几次林申折都能很快速地适应，为什么独独今天不行？
沈坠想来想去，无外乎一个原因——他的心结还在。
“观众朋友们，让我们一起恭喜SVN获得第一局比赛的胜利。”
“SVN今天的状态非常好，简直如狼似虎。”
“WWG这边……Fall已经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了，但是状态好像还是没有回春。”
“是的。但我们也不用太着急，后面他还有的是机会去表现和发挥。”
解说们评价得算客观委婉，很多观众却还是已经骂开了。
沈坠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官方直播间。
和他所预料的一样，里面粉黑大战乌烟瘴气，很多理中客也非常不满“沈坠”的表现。
章孔刘坐在一旁直摇头。
“咱就是说，输给谁都可以接受，但要是输给了那王八蛋，我会丧失我这辈子所有的美好品德的。小少爷，你倒是给点力啊！！！”
沈坠瞥了他一眼。
章孔刘察觉到他凉飕飕的目光，更丧了：“算了吧，只要有你在，他能恢复状态就有鬼。”
沈坠：“……”
中场休息时间，林申折匆忙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镜子里，属于沈坠的那张脸庞皮肤年轻细嫩，他稍微一用力就搓红了。
顿时，他体内逃窜的那股灵魂与身体的抽离感更加清晰了。
与沈坠互穿过那么多次，林申折几乎每一次都能迅速适应。
唯独今天，他只要一想到他本来就对不起沈坠，想到这场总决赛本该是属于沈坠的高光舞台，想到他明明比沈坠年长那么多岁但偏偏总是要沈坠来为他作出牺牲。
如此重重，像沉重的千斤铁一下子全砸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林申折不禁想，他到底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结束这一切？
他又能拿什么来补偿沈坠？
冰冷的水柱哗啦啦地流着，林申折呼吸有些急，仿佛要溺毙在这场人工操纵的意难平里。
就在这时，旁边的水龙头忽然落水了，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进去，动作漫不经心的搓着皮肤。
而后，讥讽的笑声轻轻地响起：“哥，你说说，到底是你长不大还是我长不大？”
林申折愣住，缓缓看向他。
沈坠笑嘻嘻的，不太正经。
“不是吧我的好哥哥，我崇拜了你那么久，没想到你也就这么点尿性，打个总决赛而已，怎么会怕成这样呢？”
“……”
沈坠关掉水，抽了两张纸，慢条斯理地开始擦手。
倏地，林申折嗓音蓦然沙哑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亏欠别人。”
少年擦手的动作顿住。
林申折看着他的眸子渐渐变得深湛汹涌：“沈坠，还是那句话，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
沈坠平静地沉默了。
他开始细细地打量这个男人，想一百遍都想不通，为什么林申折要借他的嘴巴，说出如此冷漠残忍的话？
林申折明明知道他会哭的。
沈坠垂了垂眼睫，继续擦手，语气淡然轻飘飘：“感不感激我都无所谓咯，反正我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打比赛。至于你嘛……”
他精准地把纸团丢进垃圾桶里，动作随性潇洒。
“我说过的，想要冠军，只能自己拿。你也只有这一次可以亲手拿冠军的机会，以后绝不可能有第二次。要怎么做，你自己选。”
话毕，少年把手插进兜里，懒洋洋地离去，背影逆着光，慵懒松弛。
最后他想到什么，蓦地回头补充了一句：“放心，如果你输掉了我的比赛，我一定会看不起你的。”
林申折的身体狠狠一震，指尖也蜷缩着开始颤抖，同时不知为何，鼻间突然有一股热流涌出。
他后知后觉抬手摸了下鼻子，瞳孔骤缩。
血！
沈坠他……
原来没撒谎？
***
“现在请参赛选手重新测试设备，倒计时50秒。”
“49…48…47……”
选手自测设备是每一局职业联赛的必备要求。
专业的比赛，机子都是受过严格检验的，一般来说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有时候也架不住选手们高度敏锐的手感，所以人工测出一些bug也是时不时会发生的事。
代玉是最先测试完设备的，只用了20秒钟。
然后他看向旁边的“沈坠”，发现他脸色泛白，精神不济，虽然手在测试设备，但状态颇有些心不在焉。
“队长……”代玉有点不爽了，友好提醒道，“总决赛最重要。”
他这话是充斥了一些怨气的，不管是出于队友的身份，还是出于其他什么身份，他就是不想看到眼前这个天才少年在总决赛当晚还在为情所困。
“队长，拿冠军的机会来一次就少一次，你可别仗着自己年纪小就肆无忌惮……”
代玉说这话是真心劝导的。
而“沈坠”也真的听进去了。
他抬起眸子看向观众席，对下面的光景一览无余。
因为沈坠最近连续一段时间表现不佳，击溃了很多人对他的信心，这也直接影响了大家对这场总决赛的预测结果。
尤其是第一局比赛WWG以失败告终后，不少人甚至怀疑SVN会成为今年秋决最后的逆袭赢家。
而SVN夺冠之时，也正是沈坠跌落神坛的那一刻。
所以林申折看到一些支持心灰意冷的粉丝早早地就把应援灯牌放下了。
还有一些情绪激动的电竞粉，直接手写横幅拉得高高的，上面点名道姓地骂道：沈坠你tm再输一局试试？
还有黑粉拉横幅带节奏:拜见丑团外卖沈坠大王！
林申折的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些人和那些横幅，半晌，突然开口：“沈申折，你给我过来。”
还没到正式bp时间呢，这会儿沈坠还在选手后面瞎溜达。
溜达着溜达着，听到这么一句命令，脸色很臭地走过去，背着手，端着教练的架子，居高临下地觑着林申折，问：“有事？”
林申折抬眸深不可测地望着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缓缓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弯腰靠过来。
沈坠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照做了。
他倾身靠了过去，满脸写着“我倒要看看你想放什么屁”，谁知下一秒，这个男人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脸。
力道不算重，但也挺疼的。
沈坠低声嗷呜了一句，眼睛冒火地瞪着林申折。
林申折摘了耳机，目光看向舞台中央高高屹立着的金色奖杯，抿了抿唇，缓缓道：“放心，那是沈小坠的冠军，我不会丢的。”
沈坠怔住，跟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奖杯。
半晌，他回答：“也是林小坠的冠军。”
林申折勾了勾唇，没有反驳。
他再次捏了一下沈坠，这次捏的不是脸，而是手指。
沈坠低头看着他们交叠的手，眼眸平静地眨了眨，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手指抽了回来，转身走得远远的。
以前比赛做BP的时候，他惯爱待在林申折身边转来转去，现在非必要不合作，离他十万八千里的，和他像是关系不熟的陌生人一样。
眼尖的网友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之前那桩刚平静不久下去的风波又被掀了起来……
第二局比赛，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WWG天崩开局。
这给本就已经被动摇了信心的粉丝们又一记重锤，现场一片沉默和低气压。
当然，这次的锅并没有林申折的。
他当时刚进野区刷经济，灵芝都没有采完一颗，结果三路接连传来噩耗。
理论上他是无辜的，可在网上，很多观众在黑粉和懂王的刻意带节奏之下，纷纷无差别攻击他。
【坠神是个什么神？菜鸟之神吗？前期都不晓得支援队员，就这意识还打职业电竞呢，回家搞基去吧。】
【？你是哪个村跑出来的猪？】
【怎么？难道骂的不对？】
【煞笔，他这打野前期弱势，支援等于送死ok？】
【菜就是原罪，别bb。】
【赞同。一个打野不会控场，也好意思号称是联盟第一野王？】
【早就说了恋爱脑不能打职业。】
【恋爱脑不是最致命的，致命的是乱*脑hhhhhhhhhh】
【草（是一种植物）老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们到底是真的不服他的技术，还是为了黑而黑？他踏马只是谈了个恋爱而已】
【那种恋爱都能谈，足以说明脑子不行，脑子不行也敢打职业？】
【某些人这么能喷粪，建议下基层去振兴乡村，以你们嘴巴里的有机粪量，一定能为国家发展绿色无害农产品产业做出巨大的贡献。】
【当初楼上这位政治老师要退休，我是死活不同意的。】
【心疼坠鹅，这波明明不是他的锅X﹏X求求你们放过他吧，他的命也是命啊！】
【要我说，这把就是林申折BP的不行，你们怎么不攻击他？】
【一样，林申折辣鸡！】
网上骂“沈坠”的不计其数，不论是官方直播间里的弹幕，就连各大平台的实时话题。
一时间，唱衰沈坠和唱衰WWG的舆论热度飞速上涨，隐隐有上热门之势。
而经过时间的检验，最后这个话题真的上了热门。
因为这一局打得实在太久了，双方拉扯了足足49分钟，也没有分出胜负。
不过，弱势方很明显是WWG。
他们三条路的防御塔都被平推了，仅剩一道城门摇摇欲坠。
外界看来，这局比赛已注定，WWG的水晶迟早要沦陷，再顽强的坚守也抵抗不住大势所趋。
反观SVN，三路防御塔，竟只掉了中路一座。
最炸裂的是，WWG的经济比SVN的经济竟然整整落后了一万四百块。
这种场面，这种局势，解说都看笑了。
其中某一个解说员忍了很久，点评道:“虽然但是，WWG守家和抗压的能力还是值得我们歌颂的，从这个角度看，他们也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联盟老牌种子队，尤其是Fall，我从来都不知道他身为一个打野，竟然这么抗揍。”
这话听上去很玩味，公开嘲讽值直线拉满。
众所周知，解说是一个立场中立的职业。
但就解说员而言，有时候带有一点态度的解说是在一定规则范围内允许发生的。
如果解说员在专业能力过硬的情况下，所发表的言论见解比较鲜明独特的话，会很容易脱颖而出的。
而此刻说出这番话的解说员叫奈良，是联盟里专业能力最强、平时解说言论最犀利和最无遮拦的一位。
他解说过WWG的无数场比赛，其中大部分时候都力挺WWG，尤其喜欢沈坠这名选手，几乎从不会掩饰对他职业能力上的赞赏。
在奈良看来，沈坠真的是电竞圈亿万里挑一的天才。
他曾经公开评价过，只要沈坠能够专心打电竞，未来成为联盟史上最无法超越的功勋选手指日可待。
然而今天，他一改往日的态度，竟然公开嘲讽WWG和沈坠。
这足以看出今天他们的表现有多让人差劲和让人失望。
然而，就在上到解说下到观众都做好了要迎接SVN新一局胜利的时候，一个奇迹突然发生了。
所有人看到，“沈坠”在进入森林采食经济时，突然一个闪现，噔的一声跳进一个草丛。
起初大家都蒙了，他到底在干嘛？操作失误不小心摁到了闪现的键位吗？
可下一秒，草丛视野暴露，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被甩了出来。
那是SVN的法师“茜茜公主”！！！
天，他是怎么看到它的？明明它没有露视野。
“茜茜公主”的本体是只兔子，超级脆皮，因为没料到自己藏得好好的，居然被林申折盲抓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当场被暴击而亡。
SVN瞬间损失一名核心输出位。
SVN和观众们一样，全员愣住了，百思不得其解自家法师蹲了半天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抓死了？
他们没有料到，损失一名法师，只是他们噩耗的开始。
当法师被抓的那一刹那，他那就埋伏在附近的辅助很快跑过来保护他，结果不仅没有保护成功，反而成了被随赠的份子礼。
与此同时，SVN的其他选手也包抄了过来。
一般人看到这状况，见好就收，逃命要紧。
但林申折偏不。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居然不到一眨眼的功夫，躲过了重重阻拦，直接突进到了SVN被保护得最严密的AD脸上，一个反向控制技能，把他虚空甩到了另一边，正好被自家赶来支援的队伍接了个正着。
SVN的双C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开了，顷刻间节奏颠倒陷入下风。
但凡这波团开得时间没那么靠后，SVN都有重来的机会。
但这局比赛已经熬到了五十分钟以后，双方的炮兵战斗力已经进化到了终极一代，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于是仅仅十几秒钟后，赛时比分从0比1跳成了1比1，WWG直接从自家家门口出发，一举一马平川地推到了SVN家里。
翻、盘、了？
这他妈也能翻盘？！！
全场解说和观众目瞪口呆。
其中一个解说愣愣地发问：“这局SVN怎么输的来着？”
其他三个解说也哑言，像是集体进入了失忆状态。
主要是发生的太突然，他们还没回过味来。
数秒后，旁边的解说员才说：“我更好奇的是，在落后整整一万四的经济下，Fall是怎么做到突然一下子带着他的队伍翻盘的？”
“请看VCR？额不，导播老师请切一下回放。”
等足足看了两遍回放，大家的表情还是裂开般的震惊。
“所以……刚才哪位老师说坠神状态和表现不好的？道歉！！！”
“对不起，我的错，是我对坠神说话太大声了。”
落后一万多的经济还能绝地翻盘，这放在任何一个赛季都是罕见的奇迹，而观众们最爱看的恰恰是这种剧本。
——耐心、顽强、不言败、绝地求生，最终反客为主绝境逆袭。
一瞬间，“沈坠”岌岌可危的风评回温了。
明明前一秒，他们还在网络上对他进行肆意的嘲讽和辱骂，而这一秒，闭麦的闭麦，滑跪的滑跪，道歉的道歉。
这一局的胜利来之不易，掀起的巨浪很快空降各大平台的热门话题，“沈坠”的大名牢牢占据着电竞板块的黑红榜首。
林申折没空上网，但他用脚指头都能料到现在的沈坠处于一个什么地位。
他的名誉被架在云端。
云层是悬浮的，底下是万丈深渊。
大众站在更高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用最极尽严苛的目光审判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旦今晚输了这场总决赛，他们轻轻吹一口气，便能轻而易举地把沈坠轰下云端和神坛，跌入万劫不复的泥潭。
而这种局面，林申折自认为是自己造成的。
他懊恼极了，所以他绝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赛后，林申折又去了趟洗手间。
洗鼻子去了。
刚把血止住，从男厕所里突然走出来一人。
王斌？
这个洗手间是专门配给WWG用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申折皱眉厌恶地扫了他一眼，准备转身离去。
结果王斌一边洗手，一边开口冷不丁地说道：“你知道你的好哥哥很快就要结婚了吗？”
“结婚？”林申折顿住脚步，回头淡漠地问，“你听谁说的？”
王斌在镜子里的脸笑眯眯的，看上去良善亲切。
“这可不是什么秘密，在北城已经人尽皆知了，你不晓得吗？”
林申折眯了眯双眼，上下打量眼前这个虚伪的家伙。
人尽皆知？他不晓得？
他当然不晓得，因为根本就没这回事。
王斌甩了甩手上的水，继续笑眯眯地和眼前的“少年”说道：“不过你也别怪我那个老同学，他既然要瞒着你，想必也是真心喜欢你，想要一直哄着你，让你一辈子心甘情愿跟着他而已。”
这个男人突然话锋一转:“但我还是挺好奇的，小兄弟，你才多大，真的愿意和一个女人去共同伺候一个男人吗？”
“还是说，你们有钱人玩的就是这么花？”
林申折的眸子渐渐冷沉，他勾了勾唇，很有兴趣地说：“你讲的故事很好听，所以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王斌怔住：“什么？”
林申折目光嘲弄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把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知为何，他感觉眼前的沈坠不像沈坠。
眼前的“沈坠”，骨子里透着一股高位者的威慑和玩弄，看着王斌讲故事，就像是看了一场小丑的独家表演剧，很精彩，他很满意。
直到林申折走后的好几分钟，王斌还是浑身不适。
他心里惴惴不安，左右拿不稳为什么“沈坠”一点都没上当？又为什么能给他带来如此强烈的威胁感？
后来王斌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场错觉。
然而没过多久，他才幡然醒悟自己的直觉竟然是对的。
他真真是个优秀的小丑。
因为第三局比赛，“沈坠”大魔王般的技术竟然复苏了。
他不再像前两局，乃至像半决赛时那样频频状态不在线。
这一局的他，战斗力一瞬间回升爆表。
除了输出稳定，作为团队指挥，“沈坠”的智慧和手段也超前无比。
他像个剧本家，提前写好了这场比赛的剧本，不仅不出一丝差错地控制着自己的队伍操作，把节奏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还步步为营地引诱着SVN踏入自己运营出的弥天大网。
最后SVN的败相之惨，令选手们各个脸色煞白。
打电竞输比赛不可怕，输得像被对手导演的一样才可怕。
因为这意味着两队的实力其实差距悬殊，“沈坠”可以轻而易举地以一己之力洞悉他们的一举一动。
***
第三局结束以后，WWG的比分彻底占据了上风。
也是这个时候开始，因为SVN接连两局输相难看，不少人开始怀疑他们进总决赛要么是吃了狗屎运，要么就是有猫腻。
真相到底如何，谁也不得而知，反正王斌的风评当场跌落谷底，许多支持SVN的粉丝直接从观众席上跳起来，高喊：“王斌你个傻*我□□*滚下去，换个教练上！！！”
王斌终于绷不住了，紧张害怕得满头大汗。
他眼神阴狠地偷看了WWG那边一眼，心里恨恨然。
不是说，沈坠和林申折现在处于一种半决裂的状态吗？
不是说，沈坠年轻气盛恋爱脑，很容易被外面有关林申折的消息而应激吗？
他信了，所以以为自己只要编点半真半假的故事稍稍刺激一下沈坠，沈坠必定情绪大乱状态倒台。
可事实却并没有找到他的计划进行，这到底是为什么？
王斌不禁恼羞成怒，脑子里快速地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沈坠”现在状态极佳，再照这样下去，WWG赢下冠军恐怕就是下一局的事了。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王斌在原地转了两圈，突然想到什么，嘴角笑了。
他立马招来一个助教，悄悄地叫他去办了件事。
WWG因为接连赢下两局比赛而士气大涨，内部的气氛热烈极了。
林申折本人倒是一直很冷静。
不到拿到冠军的最后一刻，他脑中紧绷的弦根本松不下来。
大家围着一起商讨下一局的战术打法，他静默地听着，眼神偶尔瞥向沈坠。
那小鬼低着头，一边在纸上画着模拟图，一边讲解着战术的可行性，表情和眼神认真又稳重。
林申折不得不承认，他不管是做选手还是做教练，都做得很优秀。
即便哪天沈坠转行真的去做教练，以他的天赋和智慧，足以独挡一面。
沈坠正讲到关键的地方，突然，一道声音在门口响起：“柳传。”
瞬间，休息室安静了下来，大家看向门口。
只见门口站了一个男人。
这男人他们认识。
但问题是，理论上说，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因为，他是SVN的一名地位还算挺高的助教，以前替代过王斌上过几次赛场。
对了，这家伙刚才喊的是谁来着？
所有的目光突然不动声色转向一个人——柳传。
而柳传的脸色隐隐泛白，他强装淡定反问门口那人：“和你很熟吗？你有事？”
门口的男人微微一笑：“当然有。”
然后，他举起手机在空中扬了扬。
“好兄弟，别忘了斌哥请你抽的雪茄，可别说话不算数哦，记得回复他电话。”
话毕，男人转身离去。
此后整整一分钟，休息室里静默无声，气压低到柳传几乎窒息。
他眼神慌乱，嘴唇颤抖：“教练，你、你们听我解释，我没……”
话还没说完，外面又来人了，比赛的工作人员来提醒他们该上台打第四局比赛。
就这样，WWG又上台了。
章孔刘预感不好，捧着心口心绞痛，先是大骂：“快去查！到底是谁放那个煞笔进来的？”
然后对着天花板拜了拜：“老天爷，孙儿给你磕一个行了吧？求求你消停一会儿吧。”
第062章 沈申折
沈坠现在作为教练的自我代入感很强,着实被对面那姓王的给气笑了。
打不过就专门派人过来搞他们心态，够脏、够黑、够王八蛋。
而事实也证明，王斌成功了。
柳传跟着队友们上台打第四局比赛时,几乎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的不对劲。
明明他前两局还好好的,甚至在赢了比赛后脸上难掩意气风发。
可这才过去几分钟？
等他再出现在时,脚步虚浮、神情惶惶，落座后只是一个喝水的动作却被他抖成了帕金森病。
再看其他四个人，看状态算是正常的，但不知为何，他们五人彼此之间都不交流,个个沉默寡言。
这一把可是至关重要的赛点局，赢则拿下总决赛成为秋决冠军，输则还要继续拉扯下一局，所以此刻出现这种情况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大家也没有往别处想，普遍认为他们是因为压力太大,出现了内部缺氧效应。
WWG内部的确缺氧了。
王斌那一手何止搞崩了柳传的心态？他们当中几乎每个人都受到了影响。
试问身边坐了一个间谍嫌疑犯，谁还能淡定的了？
最窒息的是，这事早不暴露晚不暴露,偏偏在总决赛上暴露,还是在最关键的赛点局上，导致他们没有任何的应对措施。
虽然难以相信，但他们还是害怕一件事——如果柳传在这一局演他们怎么办？
An烦的要死，靠蹂躏矿泉水瓶子撒气。
Zoo和代玉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双双紧皱眉头,可以看得出他们此刻焦虑不安。
唯独“沈坠”在慵懒地按摩手腕，松弛淡定得好像和他们不在一个频道似的。
这种窒息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柳传开口了。
他苦笑了一声，道：“你们如果不放心我，可以上替补。”
“咔”的一下，矿泉水瓶子在An的手里被捏成了片装废料，好在里面已经没有了水。
之前语音麦里就很安静，现在就更没有声音了，气氛冻住了似的，所有人都保持缄默。
柳传将他们的缄默视为心照不宣的同意，他嘴角自嘲地扯了扯，然后摘掉耳机，起身。
倏地，“沈坠”突然冷声命令道：“坐下。”
他的嗓音不高不低，却极具威严。
柳传愣了愣，看向他，喃喃地唤了一句：“……队长？”
“沈坠”一心揉他的手腕，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但他那句话给了柳传不小的震慑感，导致柳传走也不敢走，留也不好意思留，只能干巴巴地站在位置上。
台下的观众们看见这一幕，疑惑地议论纷纷。
赛事组的工作人员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跑过去准备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见这事要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代玉终于说道：“让你坐下你就坐下，磨磨唧唧的干啥？”
柳传心跳加速，但把不准他们什么意思：“可……”
Zoo不耐烦：“别逼老子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揍你。”
柳传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终于讪讪地坐回椅子。
团队内部又安静了一会儿，终于，An才又气又郁闷地喃喃了一句：“也没说你是奸细，急什么？”
“……”柳传垂下眼睛，沉默。
半晌，真正的沈坠上台了。
柳传见状，不由的紧张了起来。
但他很快发现“林教”好像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只字不提刚才在休息室的事，也没有要换掉他的打算。
他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只暗下决定，不管回去以后战队怎么处置他，这场比赛，他一定要全力以赴。
他不想背上叛徒的罪名。
所有人的雄心壮志都是一样的，奈何一进入新一轮游戏，所有人都不好了。
王斌绝对在研究林申折的BP之道上下过狠功夫，因为众所周知，林教一直被誉为联盟的BP之王。
他的BP名场面非常多，也成就了很多比赛奇迹。
他的执教技术水平，放在整个联盟历史上都是封神的存在。
但这一把，王斌要么真的在技术上掌握了林申折的技术精髓，要么就是偷了林申折的秘密资料，不然也不会刚好精准预判和拿捏WWG的BP计划，并且反客为主，掏了一手相当不错的阵容。
WWG全员看着英雄池，烦躁得想要打人。
擅长的被了，成体系的被拆了，替代品被选了。
所以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林申折看着眼前这种状况，也难得陷入了深思。
“教练……”
“……教练。”
“教……练……”
他们绝望地向“林申折”发出了求助。
谁知“林申折”不慌不忙，一边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边回答：“别逼逼，马上就好。”
“？”
“？？”
“？？？”
“林教”想要当场修改BP？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很快，沈坠把笔一撂，走到An身边，说：“换掉你的保镖，拿招财猫。”
“啊？”
An表示不理解。
因为招财猫是个装备型辅助，它既没有保镖的肉坦度，也没有奶妈的泉水奶量，更没有强大的功能团控性，它唯一有效的作用就是招财和buff增益。
可这点作用在职业联赛上不够用啊乖乖，更何况这是总决赛。
但An一向非常相信他的林教，所以坚定不移地锁定了这名游戏角色。
然而一分钟后，事情就朝着离谱和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WWG全员懵圈地看向沈坠。
Zoo：“啊？我玩鬼杀冥犬？”
代玉：“我玩玫瑰使者？？”
柳传：“我玩……小丘比特？！！”
他们脸上写着一个个大写的问号。
Zoo平时玩坦边，而鬼杀冥犬这种难度极高的战边英雄，他根本就不擅长。
代玉是法师，但是玫瑰使者是战士，拿战士打中路，过分草率了吧？
而柳传分配到的小丘比特是个超级大后期英雄，要想把它养起来，难度可不是一星半点的高。
此时这个阵容的问题已经很明显地凸显出来了，他们当中有人拿了不会玩的游戏角色，有人拿了错位英雄，有人拿了发育难度极高的后期英雄。
直白地说，这个阵容非常的割裂和奇怪，正常教练不可能选出这种阵容。
总要有个理由说服他们吧？
还真有。
当沈坠的最后一手英雄掏出来的时候，整个赛季最炸裂的名场面出现了。
“啊——”
“这谁？”
“铁娘子。”
“铁娘子！”
“铁、娘、子？？！！！”
全场哗然尖叫，解说们的下巴夸张到差点合不上。
不为别的，因为沈坠的这最后一手英雄太妖了。
铁娘子，因为英雄本体是只大螃蟹，所以外号称作蟹老板。
它的官方设定是一个有坦度也有输出的上路英雄，前中期比较强势，后期输出相对乏力。
比较亮眼的是它的被动机制，可以造血奶队友，但是奶量不多，
总之玩家们对这名英雄的综合评价很一般，没什么大优点也没什么大缺点，所以它在职业联赛上的出场率一直不高不低。
而人们之所以认为沈坠在这一局上选择铁娘子非常的妖，是因为他竟然想让林申折用它去打野。
铁娘子打野？！！
听过。
没看过。
据说玩过这种打法的人都评价说效果非常扯淡。
但是如果格局放开，把这个英雄给沈坠用呢？
如果再把格局放开一点，专门给它配一套体系呢？
墟芒这款游戏一共有四五百个游戏角色，可以做无数个排列组合，多的是还没有开发出的新打法。
而沈坠的BP，乍一看无厘头，但熟悉这五名英雄的机制的资深玩家可以看的出来，这套阵容暗藏的营养干货有很多。
他这一手铁娘子，刚好把整个阵容组拉合成了一个闭环。
因为铁娘子放到野区，它自身的功能机制恰好可以把队友们辐射的效益辐射到最大。
前中期它作用强势，打野能力不弱，不论守野还是反野都没问题。
它的机动性也不错，可以及时支援队友。
最关键的是它能扛能打，一旦帮助团队挺进后期，它在输出机制上虽然会渐渐变弱，但它的被动机制可以为队友造血啊。
什么？造血能力一般，聊胜于无？
别忘了，沈坠早就提前准备好了一个招财猫。
招财猫的类Buff增益机制可以无限施加到铁娘子身上，让它的造血量至少增长百分之三百八十五。
这是个什么概念？
相当于一个移动泉水。
当然，这些都是理论。
很多观众到底是没见过这种阵容，会觉得沈坠的这一手BP妖归妖，可也极其考验选手们的操作和配合度。
特别是上中下三路单拎出来都非常炸裂，他们三人当中但凡有一个掉点丢节奏，那这个阵容便会瞬间崩盘。
总之一句话:理论效果牛批，实操风险不小。
很多保守派粉丝见不得这种大风险，大肆反对这个阵容，甚至恼羞成怒。
【好厉害的阵容，但是哥哥，您当来这儿打训练赛吗？】
【真的像打训练赛，好草率随便，拜托，谁能保证蟹老板真的能带着队伍挺到大后期？】
【为什么不能？别忘了操作它的玩家可是沈坠。】
【沈坠再神，上中下里有人掉点了怎么办？】
【就是。不懂林申折为什么要给Zoo拿不擅长的鬼杀冥犬。为什么要让玫瑰使者走中路，为什么不给下路选个贴身保镖。他脑子缺钙吗？】
【赞同。这BP看上去很妖，实则bug很多。】
【emmm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林申折的BP风格发生了变化吗？】
【你不是一个人。我也……】
【为什么说变了？】
【因为以前他的风格核心是以人为本，现在这个风格就很阿飘。】
【……？】
【菜就是菜，别是又想搞玄学那一套吧？】
与此同时，WWG内部也对这个阵容发生了分歧。
Zoo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教练，我鬼杀冥犬不行啊，我都没怎么练过它……”
“教练”挑眉：“没练过？那你小号里的一千两百多场是阿飘帮你打的吗？”
Zoo震惊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小号玩了它一千两百场？”
“我还知道你上了国服前十。”
“……”
“林教”一眼犀利地洞穿了Zoo扮猪吃老虎的阴谋诡计。
可Zoo继续犯怂：“教练，这英雄我真玩不来，要是输了怎么办？”
“林申折”凉嗖嗖地瞥着他，嗓音也凉嗖嗖的：“输了就把你卖掉！”
“？”Zoo虎躯一震，立马道：“兄弟们，这局我carry！！！”
“噗嗤——！！”
队友们全都喷笑出声，就连林申折的嘴角也弯了一下。
话虽然是开玩笑的，但沈坠的确有逼Zoo一把的意思。
他给Zoo选鬼杀冥犬并非心血来潮。
除了这名英雄和这套体系最适配以外，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Zoo其实并没有他口中所说的那么的不擅长这名英雄。
相反，他的技术其实很不错。
Zoo只是对这名英雄有阴影，不敢在公开场合使用它而已。
这件事得追溯于两年前的一场比赛，当时他在赛场上操作了一把鬼杀冥犬。
因为当时是无BP的对决，对手上单选手同样选的也是这名英雄。
两个人用同一个英雄进行solo，自然会暴露出各自的水平。
很不幸的是，Zoo输了。
其实输就输了，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比赛嘛，总要分出胜负的。
偏偏那局比赛非常不一般，因为他当时的那位对手不是别人，正是素有联盟通天上单霸主之称的陈页Pray。
于是，Zoo迎来了他职业生涯里声势最浩大的一次群嘲。
网友嘲的不仅仅是他技术不如人，更嘲他明明知道对手是陈页，还自不量力地选了鬼杀冥犬这名英雄。
要知道鬼杀冥犬可是陈页的成名英雄，他也是这名英雄在目前联盟里唯一的天花板选手。
事实上，当时Zoo的确是故意拿的这名英雄，他也的确野心勃勃想要打败陈页成为新一任上单之王。
遗憾的是天不遂他愿，他输了。
并且，他也没料到一次失败会引来那么多的冷嘲热讽。
Zoo渐渐的被嘲怕了，所以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碰过鬼杀冥犬。
但最近偶然的一次机会，沈坠发现他又把这名英雄捡起来了，并且很刻苦地偷偷用小号练习。
沈坠想了想，Zoo这么做的原因无非就两个，
一是鬼杀冥犬在当前版本很强势，上场率极高，他练一手，也是加深一下英雄池，以防万一。
二来，很多人其实都忘了，Zoo曾经也是鬼杀冥犬的忠诚高端玩家之一，只是人人只记得联盟第一，不记得第一后面的人。
所以，不管是出于技术还是出于热爱，Zoo绝没有他自己所说和外界所评价的那样废物。
他可能比不上陈页，但他的技术放在整个联盟上单选手里，足以列入第一梯队。
唯一的问题在于，他不够自信。
有了先前的经验，Zoo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再用鬼杀冥犬输一次，会有怎样的后果。
但沈坠才不管他自不自信。
自信要打，不自信也得装作自信去打。
打电竞本身就有两个敌人，一是对手战队，二是选手自己。
哪位顶级选手不是同时踩着两条路的荆棘，在万众审判的目光之下一步步鲜血淋漓地走过来的？
真以为冠军和FMVP那么好拿的吗？
话又说回来，沈坠其实无意教Zoo去怎样做一名职业选手，毕竟他的资历比Zoo浅多了。
可他也是队长。
身为队长，他不希望自己的队友唯唯诺诺的。
否则，且不说对Zoo本人会有持续性的负面后果，更重要的是，这样一定会阻碍团队的发展道路。
冠军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而且一个团队的，其中任何一名成员都不能独善其身。
况且，沈坠现在又是教练，他就更不允许自己的学员任性妄为了。
沈坠拍了拍Zoo的肩膀，表达了一下自己对他的充分信任，然后把BP小本本夹在腋下，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准备下台。
倏地，他的袖子被一只小拇指勾住了。
低头一看，嗯，小拇指是他的。
准备的说，是林小坠的。
沈坠神色淡淡地抽回袖子，严肃地问：“还有事？”
林申折眼尾上挑看他，懒洋洋的：“我不太会用蟹老板打野，输了怎么办？”
沈坠瞅了他两眼，很确定这男人是故意在说谎。
开什么玩笑？蟹老板打野不是您老人家亲自开发出来的吗？
而他也正是在这基础上深挖了一下，研究出来了目前这个新体系。
所以，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屁话？
“你说啊，输了怎么办？”林申折重复道，还故意学着沈坠以前撒娇的样子，尾音甜腻腻贱兮兮地上扬，“哥哥～～”
沈坠：“……”
沈坠微微一笑，抬手怜爱地摸了摸林申折的头，和蔼可亲地回答说：“放心，如果是你输了的话，哥不会怪你的，哥只会也把你卖掉！”
卖掉！
通通卖掉！！
没有特殊，没有例外，一个不留！！！
沈坠牌林教彻底疯了。
林申折：“……”
他的脸色渐渐冰冷了下去。
见鬼，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居然在期待和柳传对比起来，自己在这小鬼面前是特权和独一无二的。
沈坠和林申折的那番对话被其他选手听见了，大家一下子全都沉默住了。
他们是知道“林教”说要卖掉Zoo是开玩笑的，但当听到他又说要卖掉“沈坠”时，他们的心情立马变得复杂了起来。
唉，好心疼队长。
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了一个……
一个……
对了，林教现在算是个什么人？
一时间，大家不约而同的都迷茫住了，竟发现他们家教练的人设好像变得有些乱七八糟，根本没法儿找到一个统一而具体的形容词来形容他。
说他喜欢小队长吧，他欺骗人家，背着人家和什么千金小姐出入拍卖会，现在又整这冷漠的一出。
说他不喜欢小队长吧，以前的种种的确看得出来他是真想圈养着小队长啊，哪怕瞒天过海也要和他乱*伦。
你说说，这个男人的真实面目到底是哪个？
***
随着赛事大屏幕上的电子钟正式敲响深夜的十一点，总决赛的第四局比赛终于打响了。
沈坠坐在椅子上观看比赛，忽然心念一动，从兜里掏出自己那块腕表。
它走停的样子，像正在散发着经年累月的腐朽气味。
腐朽的是时间，是金属，还有……
一场真实的大梦。
真实到他所有的感官都在体会这场盛大的遗憾和痛苦。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就像一个赛季结束，比赛也将迎来重置。
规则重置，赛事重置，冠军也会重置。
而他的人生，应该也会重置。
至于重置以后该怎么走，以后再说吧。
“天哪，现在WWG的下路四面楚歌，SVN铁了心要抓崩他，他现在插翅难逃啊。”
台上解说的一句话，把沈坠拉回了神。
他把表放回兜里，转头看向SVN的教练席。
柳传成功被王斌搞砸了心态，开局就发挥得不太稳。
而这正好合了SVN的愿，疯狂组团抓下路。
王斌见自己的计划轻而易举地取得了成效，脸上难掩得意洋洋，甚至激动地冲自己的选手喊了句什么。
距离远，沈坠没听清，但知道他肯定是要么夸奖他的选手做的好，要么让他们狠狠抓死柳传。
他脸色一沉，差点没站起来把垃圾桶砸过去。
还好他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为所欲为的沈少爷，而是高冷沉稳、运筹帷幄的林总林教林申折林某。
沈坠把火压了下去，坐稳椅子。
他就不信了，他沈申折会没有得最佳教练奖的命？
拜托，三千字的获奖感言他都已经写好了好嘛。
*
柳传前期被抓，险些崩盘，还好关键时刻林申折出现了。
因为蟹老板本来就是战士，血条先天相对较厚，又因为吃了一波野，加上林申折操作强势精妙，所以简直又能扛又能打，直把SVN恶心得只好掉头逃跑。
柳传被林申折保下来后，才有了点回魂的意识。
此后，尽管他依然被疯狂围抓，但他小心谨慎了许多，能苟就苟，不能苟就跑，跑不了就摇人。
总之，稳过前期，静待发育就好。
另一边的上路就比他顺利得多了。
Zoo嘴上说着自己是菜逼，可实际上打起来比谁都凶。
中单也稳定发挥，及时支援。
就这样，四拖一，终于在拖到中期后，以林申折的一个五杀终结了被动拉扯的局面。
五杀！
总决赛五杀！！
用蟹老板五杀！！！
解说们激动得像几只猴子，仿佛下一秒就要跳上桌子，观众们的尖叫也是一浪高过一浪，差点儿没震聋沈坠的耳朵。
网上实时评价这个五杀:
【本年度最有含金量的一个五杀，没有之一。】
【第一打野Fall封神名场面+1】
【沈坠的自我天神保卫战，胜利了】
在赛事直播间里，一秒钟里，成千上万条实时评论刷过弹幕区，沈坠和林申折的名字密密麻麻地占据着整个屏幕。
【草草草草草沈坠牛批沈坠牛批沈坠牛批！！！】
【six six six】
【谁说他之前是外卖大王的？出来溜溜。】
【对不起少爷哥，我承认是我叫的太大声了】
【救命？到底是谁之前质疑林申折的BP啊？】
【是我。是我有眼无珠…我这就进屋给大佬跪下哐哐磕头。】
【这BP实在是妖！太妖了！今天就是妲己来了，也得给我林哥请个安】
【同志们，我说一句林教和沈坠是电竞圈最般配的黑白无常，大家应该不反对吧！】
【赞同】
【赞同+1】
【？】
【可是我家逆子是恋爱脑耶】
【别点名了哥，我知道错了。少爷哥恋爱脑就恋爱脑吧，他开心就好TvT】
【只要这逆子能赢比赛，别说和他哥搞对象，他就是和畜生乱搞我也不反对】
【……可是林申折比畜生还不如呢】
【？他畜生不如，沈坠就无辜了？可以别再给咱少爷哥立无辜白莲花的人设了吗？吐了】
【总决赛呢，聊你马的私人感情，人家混娱乐圈吗你们比当事人还关注？】
【赞同，劝非竞粉润出这个直播间】
【明明是同一场比赛，Fall前后的打法风格变换好大啊（小声逼逼）】
【对头，网上说什么人家被夺舍的，但其实就是人家各种打法收放自如】
【恭喜WWG拿下本年度秋季赛总冠军！恭喜沈坠再次卫冕FMVP！！】
【？还没赢呢，做什么梦？当我SVN粉丝是死的吗？】
【抱一丝，提前预祝而已，SVN粉，你们要坚强，你们要勇敢，上帝祝福你们，坠门！】
【……】
和观众一样，沈坠也很高兴。
他预感到什么，便提前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指戳开了相机功能。
赛场上风云变幻，一眨眼的功夫，WWG扭转乾坤，以绝对的优势方开始对SVN攻城掠地。
而柳传在此之前窝囊了大半局，现在也终于被队友喂起来了，开启了疯狂输出模式。
十二分钟后，随着林申折一波双杀将SVN的双C摁死在城门之下，SVN全员团灭。
镜头刚好捕捉到王斌的表情——如一具已经躺进棺材的死尸，灰败木然，灵魂出窍。
“赢了！”
“Fall和他的队友们带着林教本年度最妖的BP赢了！！”
“观众朋友们，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欢呼恭喜WWG成功卫冕本年度秋季赛总冠军！！！”
以前任何一次赢比赛，林申折虽然心里高兴，但表面都是冷静克制的。
但这一次，他终于难掩体内的热血，摘下耳机一把激动地扔到了桌子上。
An是第一个冲来抱他的。
然后是其他队员。
虽然被抱着，但林申折的目光一直在寻找沈坠。
沈坠其实并不难找，只是教练席的灯光相对昏暗，他并没看清楚少年的脸庞。
他只看到和其他激动地欢呼拥抱的工作人员相比，沈坠是最冷静的。
冷静得坐在椅子上，冷静地低着头，冷静地捧着手机在操作着什么。
过了会儿，沈坠才抬起头，一下就和台上那双幽深的眸子对上了。
沈坠弯唇笑了一声，张口说了句什么。
林申折虽然听不到，但辨认出了他的口型：“恭喜啊，林小坠。”
林申折也弯唇，隔空回应：“同喜，沈申折。”
后来，沈坠久久地溺在人潮里，双手插兜，挺拔地立在昏暗里，似乎一点要上台和选手们拥抱的打算都没有。
林申折的笑容一点点敛去，终于发现那个少年好像哪里有些奇怪。
但他细思不出具体，只是心里隐隐生出一种令他不舒服的预感。
事实上，那种预感很早就有了。
从沈坠开始不再像往常那样纠缠他那天起。
一束聚光灯从头顶落下，周围却渐渐黑了下来。
林申折在这场炽热的荣耀里渐渐被撕裂，流淌出的是无尽绵延的心乱和不安。
三天后。
“谢谢谢谢，各位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章孔刘站在基地门口，对着渐渐离去的车子一再挥手，直到没影了，他才一脸笑的合不拢嘴的转身回到别墅。
客厅已经聚满了人，把桌子围成一圈，一个个的全都搓着手跃跃欲试。
章孔刘见状，煞有介事地咳嗽了两声，然后一边整理着胸前的领带，一边抬着下巴满脸得意骄傲地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瞧瞧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不是第一次拿冠军了，看把你们给新鲜的。”
说着，他的手点了点桌上的三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三个奖杯，先开箱哪一个呢？”
“当然是先开冠军的那个。”一个二队的男生迫不及待地说道。
章孔刘点头：“有道理。”
他小心翼翼地把贴有“WWG团体冠军金麒麟奖”标签的盒子抱近身前，然后轻轻地打开包装。
“等等，经理，不等坠神他们一起吗？”其中一个人突然想起这件事。
因为客厅这么多人，唯独少了一队的五个选手。
“不用。”章孔刘把手伸进盒子里，“那晚颁奖的时候他们就一起捧过了。”
话毕，一个威风凛凛金灿灿的奖杯被捧了出来。
“哇——！！”
整个客厅响彻一片惊喜震撼的哇叫。
尽管WWG不是第一次拿冠军了，但这东西嘛，多多益善。
等欣赏完了第一座奖杯，章孔刘又去拆第二个盒子。
这时，他想到了什么，收回了手。
“算了，这俩分别是你们林教和你们坠神的，还是由他们亲自拆吧。”
众人点头表示赞同。
突然，章孔刘的电话响了。
他招了招助教过来，示意他把这两个没拆封的奖杯送到楼上，然后自己拿着电话走开了。
但是助教就一双手，实在不方便抱两个奖杯。
见状，旁边一个黑衣金发的男生极为主动地帮他抱起其中一个盒子。
助教瞥了他一眼，是ZZ，一队的替补AD。
片刻后，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二楼。
助教手里捧的是FMVP的奖杯，他停在训练室门口，对ZZ说道：“我把奖杯送到沈坠那里，你把你手里那个送到林教办公室。”
“好的。”
“小心点，别摔着了知道吗？”
“知道。”
叮嘱完以后，助教就抱着盒子走进了训练室。
ZZ本欲往林申折的办公室而去，但他走了几步，突然又退了回来，站在训练室门口，一双眼睛小心地往里面瞟。
***
—梁医生：林先生，这份体检报告的确没问题，沈坠的身体总体来说是很健康的。
—梁医生：至于您说的流鼻血，大概是因为近来孩子压力大，内火旺盛引发了急性炎症。
—梁医生：您放心，我已经给他开了药，三五天就能好转。
林申折慵懒地陷在电竞椅里，一双锐利的眸子盯着手机上的回复，眉头越锁越深。
这份体检，是他在打完总决赛后第二天亲自去医院做的。
当时以防出什么纰漏，所以各个体检项目他做的格外仔细，身体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几乎都检查了一遍。
最后，体检报告显示除了有轻微的炎症以外，没有任何问题。
按理说，没查出什么大毛病是好事，但林申折的心头总是盘踞着一团忐忑的疑云。
他现在还住在沈坠的身体里，总感觉这具身体有些不得劲儿。
倒也不是有什么病痛，但时常会发生提不起力气的事情。
最令他林申折耿耿于怀的莫过于前天晚上，明明吃了饭，身体不缺力气，但他喝水的时候，杯子好端端的蓦地从他的手心脱落。
若说这只是个意外，但后来又接二连三地发生类似的事。
比如拧个门把手，别人轻而易举的事，他却莫名其妙拧不开。
又比如打着游戏打得好好的，突然掌心会感觉不到鼠标的存在，可明明鼠标就在他手底下。
这具身体还出现了另外一个问题——严重失眠。
以前这孩子是沾枕头就睡的体质，但近来林申折发现这具身体总是闭眼醒到天亮，实在困得不行昏沉过去，也是噩梦连连。
当然，也不排除有他自己的原因。
总之，林申折并不相信医生的体检报告。
但是，他要怎么才能查出沈坠身体上的毛病呢？
林申折的后脑勺往松软的椅枕上磕了磕。
倏然，一个盒子被放置到他的面前。
“小少爷，你的FMVP奖杯到了，惊不惊喜？”助教说。
林申折愣了愣，盯了一会儿那盒子，然后抬眸看向助教。
“小……我哥呢？”
“在办公室呢。”
林申折抱起盒子，准备起身。
助教一眼看穿他要去找谁，道：“他现在在处理柳传的事，你确定现在要去找他？”
林申折闻言，默了几秒钟，又把盒子放回了桌上。
助教笑：“先看看你的奖杯吧。”
林申折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盒子上，久久没有动作。
助教见状，便自作主张，主动帮他把盒子拆封，然后掀开盖子，像拿宝贝似的从里面捧出奖杯。
“卧槽！！好闪啊，简直亮瞎我的钛合金狗眼！！！”
其实每年的奖杯造型都大同小异，除了亮了点，闪了点，也没什么奇特的。
而且林申折自己当教练的时候也拿过奖，所以他对这种玩意儿并不感冒。
但眼前这座不一样。
它之于27岁的林申折或许不感冒，但却是18岁的林申折梦寐以求的。
林申折的心弦像是被轻轻拨弄了一下，问助教：“他什么时候结束？”
“快了吧。你……哎你？倒也不用这么急吧？”
一眨眼的功夫，林申折就离开了训练室。
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座FMVP奖杯。
***
ZZ抱着盒子匆忙赶到办公室门口时，正好遇上从里面出来的柳传。
柳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上去很轻松。
看见他来，什么话也没说，擦肩而去。
ZZ也没奢望他和自己打招呼，毕竟替补和首发之间本身就是竞争关系，柳传又心高气傲，看不爽他很正常。
见办公室的门没关，他顺势走进去。
“教练，这是您的奖杯，联盟已经派人送过来了。”
说着，ZZ把盒子放到沈坠的面前。
沈坠本来还在烦恼怎么报复王斌那瘪犊子，看见这玩意儿，眼睛立马亮了。
他三下五除二拆掉盒子，把奖杯从里面拿出来，看到底座上写了镌刻了几个字：[最佳教练奖获得者林申折]
沈坠嘴角疯狂上扬。
他说什么来着？
他，沈小坠，全能王者！！！
“教练……”ZZ望着他，欲言又止。
沈坠拿帕子擦了擦奖杯上不存在的灰尘，应道：“怎么了？”
ZZ抿了抿唇，鼓起勇气：“传哥的事……您是怎么处理的？”
沈坠答的随意：“还能怎么处理？随他咯。他想留下就留下，想走就走，一切以他的自由意愿为主。”
“那、他什么意思呢？”
“他和我们战队续签了两年。”
ZZ没声了。
沈坠仔仔细细地擦完整座奖杯，然后把它摆到身后的书架上。
重新转身后，他拍了拍手，看向ZZ。
“我知道你想上首发，但短期内恐怕没机会。”
“不过你放心，和过去一样，任何一次上场的机会都是公平竞争，只要你实力超过他。”
ZZ低下头，依然沉默。
公平竞争？
哪儿来的公平竞争？
首发是首发，二队是二队，一个圈子隔一个圈子，他恐怕就算手练废了也等不来那个机会。
原以为这次柳传自掘坟墓和SVN的教练私联，肯定会被WWG抛弃，万万没想到，“林申折”还是没有赶走他。
ZZ心中愤懑难平，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捏成坚硬的拳头。
“教练。”
“还有事？”
“我……”这个和沈坠年纪相差无几的男生满脸颓唐，“我想转会。”
沈坠愣住：“你确定？”
ZZ咬了咬牙：“我确定。”
虽然WWG一直是他最想留下的战队，但他在这里当了那么久的替补，始终等不来第二个首发的机会。
他实在没有耐心了。
沈坠到底不是真的林申折，像选手要转会的这种大事，他也不好擅作主张。
“你回去再考虑考虑吧。”他说。
ZZ闻言，突然抬头看向沈坠，眼中荡漾着微微的欣喜：“教练，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当然。”沈坠回答的毫不犹豫。
开什么玩笑？现在这个替补走了，战队还得再找下一个替补，得费不少事呢。
但他的回答在ZZ看来是挽留和不舍。
于是，ZZ想转会的念头又被动摇了几分。
沈坠摆了摆手：“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你现在这个位置虽然是个替补，但也多的是人想坐。”
ZZ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
“等等。”沈坠又叫住他。
“教练？”
沈坠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幽冷。
他望着门口的方向，说：“你去告诉外面那个人，让他别找我。烦！！”
“啊？”
ZZ不知道外面有什么人，愣愣地走到门口，才发现那里站了一个“沈坠”。
也不知怎么，“沈坠”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掉冰渣子。
ZZ被这个样子的他吓得呼吸紧张了一瞬，忐忑道：“队长，教练他说……”
“我听到了。”“沈坠”冰冷地打断他的话。
说完，他一脚迈进办公室，然后砰的一声踹上门。
ZZ被关在外头，眼睛盯着门板，抿了抿唇，心里止不住地泛酸。
***
林申折踹上门后，抱着奖杯转身，目光看向办公桌的方向，正要说话，却发现人突然没了。？？？
沈坠去哪儿了？
再一转眸，他终于瞥见落地窗前鬼鬼祟祟地移动着一个人影。
“小坠，我……”
话才刚开个口，那个人影突然推开了一面窗，然后咻的一下跃了出去。
林申折瞬间眼睛瞪大，心脏骤缩，颤着嗓子大喊：“小坠——？”
这是二楼。
二楼！！
那小兔崽子跳下去干嘛？
第063章 被下首发
南洲城连绵不绝地下了两个月的雨,满世界充斥着潮湿厚重的气息。
这不是个美妙的春夏之交。
凌晨四点，柳传披着夜色回到已经睡沉的基地。
他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和细微的寒气，摸黑去厨房倒了杯热水,一边喝着,一边上楼。
途径二楼,准备上三楼时，倏地，他听到某个方向响起一阵奇怪的动静，脚步顿时停了下来，扶着栏杆,转头，目光延伸向走廊的深处。
光线昏暗，柳传隐隐看见那边有两扇门微微敞开着。
他心里粗算了下距离，判断那两扇门应该分别是机密室和林教的办公室。
这就奇怪了，都凌晨四点多了，林教怎么可能还在加班？
即便加班,乌漆嘛黑的连盏灯都不开，怎么处理工作？
柳传直觉进那两间办公室的不可能是林申折。
但除了那个男人，还有谁敢未经允许就擅自进他的办公室和隔壁的机密室？
柳传站在楼梯口等了一会儿,果然不出所料,一道模糊的身影打着手电筒从林申折的办公室里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
那人先后把两扇门都关上，然后嗖的逃跑，像做贼一样。
只是不料刚起步，他就看见了柳传,面色一慌,只能原地来了个脚刹。
与此同时，手里捏着的手电筒和一份文件也吧唧一声掉在了地上。
好巧不巧,那份文件刚好落在了柳传的视线之下，手电筒的光也笔直地射了过来。
柳传低头，目光落在文件封面的那几个赫然大字上。
——解除合约协议书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震惊，缓缓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这位因为被抓包而变得紧张木然的少年。
“小队长，你……”
鬼鬼祟祟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沈坠。
他抿了抿唇，因为心虚，扭开脸不想和柳传对视。
柳传更不解了。“你不是才和林教签了续约合同吗？”
“我没签。”沈坠蓦地嗓音冷硬地回答，话语里夹杂着几分明显的怨气。
柳传怔了怔：“什么？”
沈坠低垂眼睫，又说了一句：“那不是我签的，是他骗了我。”
柳传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谁骗你？林教？”
可沈坠抿唇不再言语，只是弯腰从地上捡起合同。
其实有两份的，他手上还有一份。
接着手电筒也没拿，他捏着两份文件，面无表情地离去。
当他擦过柳传的肩膀时，柳传突然说：“那我向我女朋友求婚那天，你还来吗？”
沈坠短暂地停留了下步子，愕然：“求婚？哪天？”
柳传从外套兜里掏出个钻戒盒，道：“大概半个月后吧。”
沈坠的目光落在他的钻戒盒上，心里仔细地算着日子。
半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事情应该刚好可以尘埃落定。
到时候他参加完柳传的求婚活动，就可以拎着行李箱走人了。
沈坠点了点头：“会去。”
说完，他就转身上楼了。
柳传独自留在原地，目光盯着办公室的方向若有所思。
倏地，他意识到什么，仰头看向天花板。
监控头，灯没亮。
关了？
柳传浑身一个激灵，遍体生寒，一个可怕的预感油然而生。
——WWG恐怕要迎来成立史上的第二次剧变了。
——*一条别有用心的分割线*——
下雪天。
街角的一家咖啡厅里，靠窗而坐的女士长发盘成髻，耳上戴着精致的珍珠耳环，脖子细长优雅，身上穿的洋装随性又不失端庄。
她单手支着漂亮的脸，另一手缓缓从桌上拿起一块早已走停、难掩陈旧的腕表，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表盘。
这表坏归坏，也旧归旧，但不论是款式还是做工放在今天依然价值不菲。
“宝贝，你的意思是说，这表它……有魔法，能让你和别人，嗯……？”
这虽然是个问句，但杨鸢的语气很平静，这就导致坐在她对面的少年一时之间分不清她是根本不相信他，还是早就知道了真相。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杨鸢仔细观察这表，没发现任何猫腻，便微微挑眉，温和的目光落在和她有三四分相似的少年的脸上。
许多年没见了，孩子大了不少，身高也超过了她。
但和同龄人比起来，他的样子还是略显稚嫩了些。
这种稚嫩，除了指五官样貌，还包括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让人很明显就能看出这孩子有被照顾和保护得很好。
老实说，杨鸢回国前其实还隐隐担心过的，就怕沈学军这匹冷血动物毀了她儿子。
好在事情并没有往她担忧的方向发展。
不过，据说把沈坠照顾得很好的人不是沈学军，而是一个年轻男人。
杨鸢这次回来，就是想搞清楚这件事的。
话说回来，虽然沈坠被养的很好，但他看上去并不开心，甚至还有些忧郁。
最令杨鸢感到费解的是，这孩子一和她见面，便拿了只表给她，问她这表是不是有问题，说什么他戴着它就会和别人……
交换灵魂？
杨鸢当然记得这表是当年她送给沈坠的生日礼物，若说它有什么鬼迷玄学之处，她打死都不相信。
况且这表看上去真没什么稀奇古怪的。
于是，她看向沈坠的目光不由的开始变得忧心忡忡。
“小坠，你……”
杨鸢欲言又止，沈坠却一眼看出了她想说什么。
得，被妈妈误会是疯子了。
不过这也不怪她，是个人听了他的话都会觉得他精神不正常。
沈坠也不再执着于这件事了，省的把刚回国的妈妈吓坏，所以伸手把表拿了回来，放进兜兜里。
反正和那个男人互穿灵魂这种事，以后都不会再发生了，非要去找寻一个真相，其实意义也不大。
手表的话题在沈坠和杨鸢之间算是潦草地终结了，但杨鸢的心里就此埋下了一颗不放心的种子。
她是突然回国的，在国内逗留的计划并不长久，不过现在她选择在这儿多呆一段时间。
杨鸢和沈坠在咖啡厅坐了一下午。
天黑的很快，杨鸢纵有不舍，但听说电竞基地在晚上还要训练，她也只能放沈坠回去。
谁知沈坠竟说：“我晚上没训练。”
杨鸢以为他话中的意思是请了一整天的假，道：“那也要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不是还要打比赛吗？”
沈坠垂下眼睫：“明天也不用打比赛。”
杨鸢愣了愣。“怎么可能？妈妈有在网上看到你们战队的赛程。”
沈坠扯了扯嘴角，笑意苦涩：“战队是要打比赛，但我不上场。”
杨鸢又怔愣：“为什么？”
“因为……”沈坠狠狠地眨了眨睫毛，像是有什么东西进了眼睛里，难受，他语气平平地回答，“因为打的菜啊。”
杨鸢蹙了蹙秀丽的眉头……
晚上十一点，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寂静的基地门口。
沈坠戴着口罩帽子，揣着衣服口袋从车上下来，畅通无阻地进入基地大铁门。
以前保安见他这么晚回来，少不得问他几句为什么这个点才回来，和老板请假了没有，没有的话要扣分批评哦。
但今晚保安看见他，视若无睹。
这个点已经是下班宵禁时间了，但沈坠一踏进别墅，还是听见了楼上楼下的热闹。
他走到二楼大训练室的门口才知道，原来今天是ZZ的生日。
ZZ，一个替补而已，过个生日好大的阵仗，基地上上下下几乎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给他庆生。
就连他的四个兄弟和章孔刘都在。
章孔刘朝ZZ丢了把车钥匙，说：“鉴于你在过去的全球赛和今年的春季赛都表现的很不错，这车是基地奖励给你的。”
ZZ接过车钥匙，神容难掩激动：“谢谢经理，以后我会继续努力的。”
沈坠遥遥地听着，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对哦，ZZ已经转正了，现在他才是那个替补。
这件事很复杂，要说经过，还得从他的那场跳楼开始说起。
***
秋季赛结束两天后，沈坠跳楼了。
虽然楼层不高，只有一层，高度不过三四米。
也虽然楼下刚好还有个大泳池，他是一点皮肉伤也没受。
但因为当时天气寒冷，水温极低，沈坠掉进去冻了个激灵，被林申折捞上来后，昏昏沉沉地发了好几天的高烧。
众所周知，发烧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体温退了，人自然就没事了。
体温一旦退不下来，那就极有可能要提前准备一副棺材板了。
沈坠这孩子倒霉催的，刚好属于后者。
于是那几天把整个战队给吓得，差点穿上白衣服给他披麻戴孝了。
甚至连北城老家的林家人都给惊动了过来。
还有林申折那一直从未露面过的薄情老父亲。
沈少爷迷迷糊糊的想，自己发个烧，怎么突然把林家人和林申折他爹给摇过来了？
后来才想起来，因为他还住在林申折的身体里。
所以从宏观生理角度说，发烧的其实不是沈坠，而是林申折本人。
换言之，沈坠跳楼差点把林申折给跳死了。
这也是后来林申折同意下掉沈坠首发的一大重要原因——沈坠是这么怀疑的。
后来沈……
后来林申折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老天爷给面子，刚好时间到了，让两个人又把魂给换了回来。
值得一提的是，这回不是沈坠主动的。
他当时住在林申折的身体里昏迷不醒，但突然在某个天亮后神清气爽地醒来，发现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也就是说，林申折穿回到自己的躯壳里去替沈坠遭罪了。
沈坠因此短暂地愧疚了半天。
为什么只愧疚了半天？
因为灵魂是上午互穿回来的，林申折的烧是下午退的。
沈坠当时趴在病房窗户上，望着病床上已经转醒并且不像有啥大事的林申折，满脸黑人问号。
怎么？瘟老爷这是看魂下菜吗？
林申折退烧后，沈坠就和他一起回到了曾经选手是选手、教练是教练的最原始的状态。
其实这么形容也不太准确，毕竟当初就算是没什么暧昧关系，沈坠也因为暗恋林申折而天天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一口一句“哥”“哥”“哥”的叫唤。
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他们之间不仅回到了选手是选手，教练是教练的状态，沈坠也如林申折所愿，真的不再纠缠他，完美地做到了只把他当教练，连多余一个眼神都不给的那种。
这对林申折、对沈林双方父母来说本该是一件喜事的，很多粉丝发现他们的互动少了，不再像从前那样暧昧了，也喜大普奔。
然而，全球赛开赛后，一件令整个电竞圈都始料未及的怪事发生了。
——沈坠，状态断崖式下跌，且一跌不复返。
他带着他的队伍在全球赛上屡战屡失利，最后止步八强。
止步八强意味着什么？
这么说吧，全球赛还没开打时，各国各大赛区就早早预言WWG是夺冠大热门，毕竟它手握全球第一打野选手Fall。
可结果并不如大家所料。
这位全球第一打野选手不仅没带着自己的队伍走上总决赛的擂台，最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他竟然还早早地跌倒在了八强门口。
这锅，同队的其他人倒是想帮沈坠背一背，却发现怎么都背不起来。
WWG全队上至教练，中到队友，下到后勤，几乎每一个人的工作都毫无差错。
沈坠只要正常发挥，WWGw保底四强。
但他都做了些什么？
训练赛，发挥失常，输，导致WWG被兄弟对手嘲笑。
初选赛，发挥失常，输输，导致WWG卡着槛进门。
积分赛，发挥失常，输输输，导致WWG积分垫底。
八进四，发挥失常，导致WWG被KO出局。
最令人无语的是，八进四出局就出局，出局姿势还差点是被零封。
要真被零封了，那WWG的丑态简直可以载入联盟史册，然后被全球各大赛区笑话一整年。
好在WWG并没有被零封。
把WWG从被零封的危险线上拯救下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ZZ。
那晚，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毕生难忘，不管是耻辱的还是惊喜的。
当时沈坠的状态已经莫名糟糕到手指都移动不了鼠标的地步，尽管医生诊断，他并没有病理性的手伤。
这就相当于WWG在赛时突然失去了一名选手，而且这名选手还是最至关重要的队柱子。
所以他们当时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当场投降比赛。
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全队上下都懵了。
章孔刘是个急性子，扯着头发暴走：“草草草，我们之前为什么没给他准备一个替补？”
全队所有选手都有替补，唯独沈坠没有，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
大家皆心照不宣地看向林申折。
那一刻，过度溺爱沈坠的这口锅，林申折不背也得背，他得为这事负全责。
事实是，林申折也有些束手无策。
这世上很多事就是这样，他能掌控好自己能力范围的所有一切，唯独沈坠的个人状态出现断崖式下滑，他一是没料到，二是即便料到了，给沈坠准备了替补，又有什么替补能替沈坠把这场比赛力挽狂澜回来？
能替沈坠把全球赛的比赛救回来的选手，他首先就不可能只是个替补，而应该是沈坠的对手。
不过WWG的当务之急不是奢望赢比赛，而是有备用的选手上场替沈坠把这场比赛给打完。
不战而降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个领域都是最为耻辱的。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时，一个从未吱声的人站了起来，开口道：“教练，我可以上。”
所有人循声看去，发现说话的是柳传的替补ZZ。
这人啊，年纪和沈坠差不多大，长相比不上沈坠俊秀，声音比不上沈坠好听，胆子嘛……挺大。
起初大家还误会了。
柳传不爽地提醒他：“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替补打野。”
ZZ的声音铿锵有力：“我打野还行。”
这下，整个休息室都安静了。
沈坠当时脸色苍白，精神正处于一种半醒半梦的状态。
他有些机械地看了那人一眼，然后突然想笑。
ZZ这人，他熟啊。
上次柳传出事，ZZ轮换上场打比赛，他当时还以林申折的身份鼓励了他，结果这货跟他说，其实他最擅长的是打野。
所以，原来ZZ当初射出的那枚子弹，正中的是他沈坠的眉心。
不过中了就中了，他又有什么办法？
他只能又一次机械地扭转脖子，目光沉静地看向林申折。
林申折正拧着眉头若有所思。
沈坠看出来了，这个男人应该也是动摇了。
顿时，他心里一股怒意冒了上来，冷沉沉地说：“我自己上。”
顷刻间，所有人又齐刷刷地看向他。
章孔刘捏了捏眉心，劝道：“小少爷，你能不能别闹了？”
沈坠沉默。
其实他知道这时候的自己已经在战队里失去了话语权。
菜逼说话能管什么用？
但他就是想赌一把。
因为林申折知道的，他不想要替补，他不想被人轮换上场。
所以沈坠负气地瞪着林申折，希冀着这个男人一口能回绝掉ZZ的主动请缨。
然而他等得手都冷了，也没等到这个男人开口。
那一刻开始，他的心渐渐沉到冰封的谷底。
片刻后，他垂下眼睫，说：“开玩笑的，随便你们怎么安排。”
一整个休息室安静得落针可闻，气压沉到要爆炸。
沈坠不想再给大家添堵了，就起身去洗手间。
他的步伐不紧不慢，为的就是掩饰自己的介意和委屈。
当然，也还有点别的小心机。
他甚至想，万一林申折会开口挽留他呢？
可直到他完全离开休息室，他也没等来林申折的一句“小坠”。
那晚以后，沈坠就重新刷新了自己在林申折心里地位的认知。
他终于知道，人能得到偏爱，前提是必须要有一些资本。
比如首先他得是那个人的弟弟。
其次他得有为那个人赚钱和拿冠军的实力。
二者不可缺一，少了其中任何一个要素，这所谓的“偏爱”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话说回那场全球赛。
ZZ的轮换上台替沈坠打了两局，只赢了一局，并没有帮WWG赢得八强赛。
不过，他赢的那一局，正好终结了WWG被对手零封的命运。
仅凭这一点，ZZ就功劳不小。
所以自那以后，他就顺理成章地受到了WWG的重视。
时光飞快，赛季又一次重置，新年的春季赛启动。
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沈坠终于又出现在了聚光灯下。
虽然他在全球赛上表现不佳，惹得很多电竞粉对他不爽，但这一次他的回归，依然受到了万众期待。
原因嘛，一是因为他年纪还小，大家对他状态回春的期待值很高。
二是他出道即巅峰，大满贯傍身，他的实力有多超标，关注电竞的网友都是知道的，所以大家难免对他有光环滤镜，给予他的容错空间也很大。
春季赛开赛时，有个话题还上过热门，叫#只要Fall一人一意正常打比赛，他还是我的好大儿#。
这个话题当时热到掀起了多个平台流量高达几十亿的讨论度。
具体讨论了些什么，沈坠不得而知，因为他那段时间一直处于断网状态。
总之，全世界都对他回归比赛而满怀期待。
然而，结果令所有人又失望了。
和全球赛的状态比起来，沈坠在新年春季赛的表现不仅没有变好，反而再次刷新大家对他的认知下限。
一个人，他以前很厉害，现在只是偶尔输那么几场比赛，那可能只是状态的问题，调调还能回来，问题不大。
一个人，他以前很厉害，但现在一直一直输比赛，那就不太可能是状态的问题，他就是纯纯变菜了！！
其实联盟里的人都知道沈坠变菜的原因，只是他们心照不宣，不想去戳破这件事。
孩子才多大，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结果这这样耍了，精神状态怎么可能会好？
章孔刘曾经试图找沈坠谈心，可这孩子沉默寡言，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正，曾经在赛场上大杀四方的Fall陡然消失不见了。
他变得普通，变得泯然众人。
网上的人还说，他变得不再适合打职业。
适合不适合，外人说了不算，WWG当然没有想过放弃沈坠。
但他胜任不了比赛也是事实，只能和替补轮换。
这一轮换，就好几场比赛没再上去过。
一开始，沈坠还会表露愤怒和不开心。
次数多了，他看上去渐渐的也佛了，坐在饮水机旁边的替补席上时情绪无波无澜的，和观众没有什么区别。
大家都了解这孩子的性格，他们知道他越是这样，心里怕是越难受。
但让他坐替补席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比赛不是他一个人的比赛，所有人的工作，都是为了战队能拿荣誉和奖杯。
沈坠从回忆里出来，最后看了一眼训练室里兄弟队友们为ZZ庆生的场景，然后转身面无表情地走了。
他没什么身份可逗留在这儿的，除了回宿舍，别无他去。
当他拐进楼梯口时，忽然意识到什么，回头瞥了一眼，正好瞥见林申折从办公室走了出来，手上拎着一个类似于蛋糕的东西进了训练室内。
想必他也是去给ZZ庆生了吧。
沈坠扒着墙盯着训练室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才抿着唇装作一切与他无关的样子慢悠悠地转身上楼。
***
训练室。
章孔刘给ZZ送了个礼，顺便夸了他几句。
ZZ不经夸，心里一喜，就想敬他酒，但他找了个要开车回家的理由，婉拒了。
ZZ又给An，代玉，柳传和Zoo敬酒，结果除了代玉象征性地喝了半口，其他三个人也都找理由婉拒了。
他们也没有要久留的意思，送了礼就准备走人。
大家刚一转身，就看见林申折进来了。
他的到来，令所有人都很意外。
这都大半夜了，林教怎么还在基地？他不应该早下班回私人住所了吗？
另一边，ZZ看见林申折，手里的酒一抖，整张脸都激动红了。
他没想到林教居然会过来给他庆生，而且手里还拎着一个蛋糕。
“教练……”他有些怯懦，但又忍不住地走了过去。
林申折瞥见了他，眸子淡漠的很，开口道：“你们在干什么？”
ZZ愣了一下：“啊？”
林申折又看见了他手里端着的酒，眉头一皱，不悦：“你是新来的？”
ZZ从高兴到慌乱与不知所措，仅仅用了一秒钟。
“教练，我……对不起，我现在就……”
关键时刻，章孔刘给他打圆场。
“行了行了，今天孩子生日，别计较那么多。”
生日？
林申折这才松开了眉头。
如果是这样，的确没必要太计较。
ZZ看见他不生气了，紧张的心也轻松了下来，他嘴角咧开一抹笑，有些害羞。
“教练，你……”
“小坠呢？回来了吗？”林申折环视了一圈训练室，突然说道。
An嘀嘀咕咕没好气：“呦，知道关心了，早干嘛去了？”
林申折目光凉凉地扫了他一眼，示意他有种放屁就放大点声。
但An哪里敢？他缩了缩脖子，躲Zoo后面了。
Zoo：“……”
Zoo看了眼手机时间，说：“应该回来了吧，十分钟前他跟我说出租车快到基地了。”
林申折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训练室。
“教练……”ZZ呆呆愣愣地唤了一句，却没能叫住他。
ZZ的眼神落寞和酸涩了下来。
他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林申折并不是来给他庆生的。
所以，他手上的蛋糕是送给谁的？
***
林申折拎着蛋糕来到沈坠的卧室门口。
卧室门虽然紧闭，但是从下面的细小缝隙里还是射出了一些光线。
小男生在外头浪了一天，终于回来了。
林申折弯起手指想要敲门的，想到什么，临了又放弃了。
自从去年秋季赛结束以后，沈坠就变得彻底不纠缠他了。
这理论上是个好事，但他又觉得这孩子有些矫枉过正了。
因为不纠缠，不等于不理他，不和他说话，和把他当陌生人。
可这小鬼是怎么做的？
这小鬼过分到每天把他当空气一样无视，和从前那个每天在他身后一口一句“哥”的甜甜蜜蜜的样子截然不同。
林申折对此感到很头疼，也很不爽，甚至心里会感到莫名的烦躁。
去年全球赛期间，沈坠对他的冷漠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那时候他就忍不住想，这小鬼既然敢这么极端，那他的承受下限应该会很深吧。
于是林申折换掉了他的首发。
当然，当初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是有团队大局因素在的，他必须在那种极端负面的情况下，做出对战队最有利的决定。
尽管如此，林申折多少也存了点私心在里头。
全球赛WWG输掉八强，很早就成了既定事实，所以下不下掉沈坠的首发，结果都一样。
但林申折那会儿很烦躁，刻意让ZZ把他轮换了下来。
他想着，如果沈坠愿意叫他一声哥，愿意低头服个软，那他立刻撤回这个决定。
可沈坠犟起来比驴都硬气，愣了一副爱咋咋地，我根本不care的态度。
林申折气的牙都痒痒了。
然而，全球赛结束后，他也后悔做了那个决定。
一名选手一旦开了被轮换替补的口子，那他后面就要接受漫长的审视期和考验期。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而且事实证明，以沈坠后来糟糕的状态，继续让他打比赛，对他百害无一利。
一直到今天，沈坠的状态都没有复苏好转的迹象。
林申折有时候在想，是他害得那个小鬼成这样的，且这不是第一次了。
所以，该妥协的那个人应该是不是他……
林申折站在沈坠门口抽了根烟，左右还是想不到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就把蛋糕放在门前，然后走了。
这蛋糕是附近新开的甜品店买的，沈坠最爱吃这家的青芒蛋糕。
今天沈坠一大早就出门了，没有告知任何人行程。
电话不接，短信什么的也没回。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玩消失了。
林申折当然知道沈坠不会出什么事，但也难免担心。
所以今天傍晚时候，他见人还没有回来，就开车出去找。
可人在哪儿他都不知道，他只能漫无目的的兜兜转转。
最后，林申折开着车来到甜品店，买了店里最后一个青芒蛋糕，想着等小鬼回来以后就能吃到，或许心情就能开心一点。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沈坠这一次回来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晚，这令他不得不动了想要偷偷调查沈坠的心思。
不过沈坠不会想要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的，所以林申折打算再给他一次机会。
如果这小鬼下一次再犯半夜晚归这种事，他真的会派人监视跟踪他的。
*
林申折走后不久，代玉就来了。
他看到门口的蛋糕，思考了两秒，然后弯腰拎起来，敲开了沈坠的门。
沈坠扶着门把手恹恹地看着他，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聊吧。”
代玉举了举手里的蛋糕，道：“请你吃蛋糕。”
“切，刚吃完ZZ的蛋糕，还吃的下吗你？”
代玉笑：“没吃他的。就下去送了个礼。你知道的，同在一个队，抬头不见低头见，面子还是要给的。”
沈坠很满意他这个回答，才让开身体，让代玉进屋。
关上门后他才留意到，代玉手里的蛋糕好像和林申折拎的那个是同一个。
不过当时他在楼下隔着一段距离看的，也不确定有没有看错。
沈坠倒坐在椅子上，双手扶着椅背，抿了抿唇，试探道：“刚才楼下吃的蛋糕什么口味的？”
代玉想了想，似在回忆：“不知道，我没吃，你得问其他人，或者问林教。”
沈坠不吱声了。
代玉一边拆蛋糕包装，一边继续道：“不过好像和我手里的这个看上去差不多，反正都是在附近那家店买的。”
凳脚在地板上滑出刺耳的摩擦声，沈坠冷冰冰地起身去了洗手间。
足足十分钟后，他才出来。
少年洗了个脸，眼圈都被洗红了，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桌前，接过代玉切好的蛋糕，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代玉不爱吃甜食，所以没怎么动勺子。
“队长，其实我觉得……”他缓缓开口。
“觉得什么？”
代玉放下纸盘子，双手撑着膝盖。
“我是觉得，如果你实在不开心，其实可以换个环境的。”
沈坠往嘴里送蛋糕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愕然看向他。
代玉耸了耸肩：“我只是建议，怎么想随你。”
沈坠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他想到了柳传。
柳传去年秋季赛和王斌私联那件事，当时闹的挺大的。
当时沈坠一度很不理解这家伙为什么想要转会。
WWG不好吗？
战队配置高，开价也不错。
再加上柳传一直是WWG的老员工，陪着WWG走过了许多风风雨雨，所以他根本找不到柳传要转会的原因。
后来深究下去才晓得，柳传其实在这儿的很多时候都呆的不开心，所以想换个更有主权和更自由的战队发展。
不过柳传也是个聪明人，他最后在权衡利弊下，还是选择了和WWG续约。
沈坠以前对“开不开心”这个概念挺模糊的，毕竟他自打遇到林申折，被领着来到WWG以后，就没也都遇到过什么不开心的事。
但此时此刻，他有点感同身受柳传的境遇了。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代玉竟会明晃晃的把这件事说出来。
代玉说：“沈坠，人还是要为自己而活。你也知道我们这个职业是吃青春饭的，一天都耗不起。如果这个队存在着那么一个人24小时都影响你的状态，你何必在这里继续耗着？”
沈坠抿唇沉默。
代玉：“小队长，不开心的话，就转会吧。”
沈坠放下蛋糕，目光空洞又虚无，看得出来他第一次以主角的身份接触这个话题，明显感到有些迷茫和不安。
好在代玉也就点到为止了。
“我说了，我只是建议，怎么想随你，你不要有压力。”
说完，他起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沈坠睫毛下垂，喃喃道：“可是我一直在给自己时间戒断。”
代玉愣住，然后反问：“那……你戒断得怎么样了？”
灯光落在沈坠的身上，像羽毛一样抚摸着他。
他像只病弱的猫儿抱着尾巴发了许久的呆，才回答说：“快了吧。会成功的……”
这话既是说给代玉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代玉长长地叹了口气。“行吧，那就祝你早日戒断成功。”
门开，门合。
沈坠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保持着某个动作整整两个小时，像个雕塑似的。
后来实在累了，才缓缓爬上床，连被子都没有盖，把脸埋进枕头里，趴着睡了一整晚。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上盖了被子，且盖的很严实。
沈坠没有多想，以为是自己半夜觉得冷了，主动钻进了被窝。
但后来他又发现，房里的暖气也开了。
可他记得清清楚楚，昨晚他是没有开暖气的。
是代玉吗？
除了代玉，沈坠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这挺让他苦恼的。
现在代玉只是默默对他好，他还能装傻充愣过去。
万一哪天代玉对他告白，他该怎么拒绝呢？
都是一个队的，总不能把关系闹的太难看吧。
沈坠心事沉重地进浴室冲了个澡，然后套上圆领卫衣，叼了个三明治，一个人来到训练室训练。
不知道从某天开始，他睡懒觉的习惯突然就改了，现在变成了全基地起床最早，总是第一个到训练室的人。
不过他现在是半替补状态，座位有点不稳定，有时候待在首发队，有时候得去青训队。
对他来说都没差，反正他训练时状态挺自我的，受不了外人的影响。
除了林申折。
所以，沈坠更巴不得待在青训队训练，因为林申折从来不来青训。
好消息，今天沈坠也是待在青训队训练的一天。
他刚打完两局自训，手机就来了个电话，是妈妈。
妈妈约他去喝下午茶，还说要带他见个人。
沈坠今天有训练，晚上也有个小比赛。
不过训练课程不长，晚上的小比赛也挺晚的，而且他现在只是个替补。
所以，他回复妈妈，表示赴约无压力。
人心情一好，打游戏的状态也变得好一些。
一眨眼到了下午，训练一结束，沈坠就拿起外套往外跑。
突然，章孔刘站在门口拦住他：“你又去哪儿？”
沈坠：“散步。”
“去哪儿散，你给我说清楚。”
沈坠被问的不爽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章孔刘也来气了。“我怎么不能管？我可是你经理，不知道平时选手外出要提前打报告的吗？”
沈坠忍着炸毛的冲动，抬手懒洋洋地敬了个礼：“好。报告经理，我要出门，请批准。”
谁知章孔刘竟说：“不批。”
“？”沈坠黑脸，“你不批也得批。”
“怎么？还威胁我，你有本事……哎不许跑！！！兔崽子，你他妈要气死我是不是？”
章孔刘到底没拦住沈坠，让他给一溜烟逃跑了。
不过他也没追。
这段时间，沈坠的确爱往外跑，他和林申折都没阻拦。
他们想着这孩子状态不好，多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人在低谷的时候，需要冷静、独处和冥想的空间与时间。
老章看着沈坠的背影摇了摇头，然后转身上楼。
蓦地，他看见楼梯上站了个男人。
男人双手插兜，目光冷沉地盯着沈坠离去的方向。
“不是，哥们儿，你什么时候来的？”章孔刘问。
青训队在二号别墅楼，林申折以前鲜少来这里，今天他怎么突然想起来这儿了？
因为沈坠？
可人孩子都走了，他才露面，这意义何在啊？
林申折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问：“他去哪儿？”
他其实早就来这里了，但他知道沈坠不爱看见他，一看见他，训练成绩就会下滑，他索性就没去训练室。
但林申折始终盯着这边的动静。
然后，又看见沈坠一下训练就往外跑了。
如果只是出去走走，这小鬼有必要跑的如此匆匆忙忙吗？
看样子，是出去见什么人。
林申折想不到那小子能去见谁，心情烦躁到极点。
“去哪儿？”章孔刘笑了，“你觉得小少爷会告诉我吗？”
林申折沉默了两秒钟，又问：“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说。”
林申折俊逸的眉头拧成了一座小山峰。
章孔刘看乐了。“不是，我说老林，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啊？孩子早就成年了，有点自己的私人社交，很奇怪吗？”
“私人社交？”林申折语气很轻，却一字一顿地咬着这四个字。
“……”章孔刘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会找重点啊。”
“他有什么私人社交？”
章孔刘双臂环胸：“那可说不准，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找个小女朋友小男朋友谈个恋爱没什么毛病吧？”
小女朋友。
小男朋友。
林申折听着这两个词，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章孔刘见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下一秒，就听到林申折慵懒地说道：“都沦落到去当替补了，还有什么资格谈恋爱？”
“？”章孔刘难以置信这男人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哥们儿你是人吗？对人小少爷伤口撒盐呢你。”
林申折面色凝着冰霜：“不撒盐就忘了疼。打电话叫他回来。”
“回来干什么？”
林申折一边往外走，一边嗓音冷决地回了两个字：“加训。”
“……”
姓林的，你注孤生！！！
对，他老章说的。
第064章 限制级运动？
今天的比赛是晚八点,常规来说，战队得提前两小时出发。
然而直到临近七点，WWG也还没有动身。
因为沈坠自下午跑出去“散步”后,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没回来也就罢了,电话也打不通,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谁也联系不上他。
这把基地的人给捉急的，恨不能把南天门的千里眼顺风耳给雇回来，对南洲城挖地三尺的把那玩消失的小少爷给找回来。
章孔刘气得骂骂咧咧，说了无数遍后悔把那小兔崽子给放出去了。
“经理……”助教跑过来,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时间太晚了，我们再不出发，恐怕要赶不上比赛了。”
言外之意就是，他们不能再等沈坠了。
这一下就把章孔刘给难住了。
不带沈坠？
那事情就大了。
沈坠现在虽然不在首发大名单之列,但真正名义上而言，ZZ依然是他的替补，他只是暂时被轮换了而已。
所以无论如何,这个比赛,沈坠必须出席。
如果不带上他，舆论肯定会爆炸……
别的倒无所谓，就怕黑粉对沈坠再一次铺天盖地无止境地带节奏，造谣他年纪轻轻就被战队抛弃什么的。
章孔刘对沈坠气归气,但还没气到要把他丢下不管的地步。
然而,全队人员都已经整装待发了，他们皆无言地望着他。
这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里,几乎没一个想要抛下沈坠不管的。
可比赛临近，他们不可能为了沈坠而去牺牲掉整个团队的利益。
况且，沈坠明知今天有比赛却还要玩消失这件事，性质极其不负责，所以真的很令他们不满。
章孔刘进退两难，抉择不下，就去找林申折。
林申折还在办公室没下来。
他匆匆往楼上跑，而就在这时，大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沈坠走了进来。
今天是个需要穿羽绒服才能出门的天气，可少年穿着单薄，额上还出现了汗水，气息上下微喘。
看得出来，他也是在回来的时候赶得紧。
章孔刘见状，终于松了口气，迅速走上前说道：“乖乖，你还知道回来，就等你一个了晓得吗？”
沈坠望着他，因匆忙赶路而热红的脸上露出愧疚之色。
他不是故意这么晚要回来的。
事实上，他早就算好了时间，想着和妈妈喝完了下午茶就回基地，时间绰绰有余。
然而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回来的时候交通遇上了大堵塞。
还是堵在了高架上。
听广播新闻说，是因为下雪天，路面太滑，导致前方遭遇了车辆追尾事故。
沈坠的运气说好吧，他堵在高架上上不去下不来。
说运气坏吧，他还好没成为车祸事故里的一员。
等高架的交通好不容易疏通了，又因为恰好遇上了下班高峰区，出租车在闹市区又被堵得动弹不得。
沈少爷彻底怒了，跳下车，徒步走到路边，用手机扫了辆共享小电驴，以一小时不到二十迈的速度晃晃悠悠地骑回了基地。
哦对了，因为手机在半道上没电关机了，以至于共享小电驴现在还停在外头没结账呢。
庆幸的是，他终于赶上了。
“对不起……”
沈少爷为人嚣张狂傲惯了，很少跟人道歉，但这次他向章孔刘道得很真诚。
长睫下垂，乖得没边儿。
章孔刘本来还想再说他几句的，见他这样，再大的怒火也烟消云散了。
沈坠的歉意也还没述说完，这时，林申折下来了。
他以为这个男人肯定会生气，所以看见他的时候，背脊不自然地挺得笔直，心里七上八下的。
谁知男人的目光落向他时，神情很是淡漠，只问了句：“去见谁啊？”
沈坠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
以前他很喜欢向林申折分享自己的事，哪怕路上看见只好玩的蜗牛，也要拍照发给他。
之前也做过计划，想着过年的时候带他去巴黎见妈妈。
但现在，计划作罢了，向他分享的欲望也没了。
沈坠紧闭嘴唇，什么都不想说。
而少年沉默的样子落在林申折的眼里，就成了刻意隐瞒私人社交秘密的意思。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林申折本就没什么温度的眸子，顷刻间变得更冷了。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而是移开视线，对其他人淡淡道：“出发吧。”
队伍迅速动身往外走。
沈坠很快被落在了后头。
他站在原地，目光一直盯着林申折看。
后来林申折也出门了。
沈坠眨了眨睫毛。
因为眼眶有点酸涩。
那个男人对他的漠视和不在乎，他一直都心知肚明，他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的。
可现在发现，好像还是没有戒断干净。
也对。
如果戒断干净了，自己现在也不至于还是个替补。
果然，人不能做恋爱脑，否则下场很严重。
像他这样，恋爱没谈成，事业也受到影响。
真他妈够失败的。
沈少爷在心里给自己点了根蜡烛，然后默默跟上团队。
***
今晚的比赛两个小时就结束了。
很快，快得令人出乎意料。
而且是WWG赢了。
这对整个WWG来说都是喜事。
但就在他们集体庆祝欢呼的时候，殊不知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一个少年一动不动地坐着。
他静静地看着那欢喜的一幕，情绪平静，但澄澈的眸子难掩失望和落寞。
沈坠其实早就知道自己今天没有上场的机会，也习惯了坐在这个像古代宫廷剧里冷宫一样偏僻暗淡的替补席。
然而当看见ZZ坐在他的位置上，以首发打野选手的名义一起和团队庆祝胜利时，他还是很嫉妒。
明明那个人应该是他的……
当然，沈坠也不至于公开闹情绪。
他不是个输不起的人。
他深知实力菜鸡的人是他，所以被人替代，纯纯是他自己活该。
闹情绪？
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不过，沈坠生性阳光，他偷偷安慰自己:没关系的，等戒断成功了，属于他的椅子他自然能抢回来的。
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可就在沈坠的心情稍微舒缓那么一点时，他就瞥见ZZ凑到林申折面前热情主动地讨奖励，林申折不仅没有拒绝，反而还真的夸他“打得好”的时候，他一直紧绷控制的酸涩一下就从心底冲了上来。
眼眶迅速湿了。
他怕自己的样子被镜头捕捉到，干脆戴上鸭舌帽，把帽檐压的很低很低。
那天以后，沈坠就陷入了整夜整夜失眠的状态。
其实他平时也失眠，但并不会特别严重。
然而现在已经到了闭着眼睛到第二天天亮，才能浅浅眯一会儿的地步。
因此，沈坠的身体开始迅速消瘦。
少年本来就没有什么肉，十来天里两次体测，体重居然掉了七八斤。
此外，有基地的工作人员不经意间发现了这样一件事。
——沈坠时常独自一人在三更半夜的时候跑到花园里来来回回的踩鹅卵石。
且不说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跑去花园里来回走路已经很奇怪了，就说花园里那条鹅卵石小路，因为当初施工时品类没选好，导致路面镶嵌的鹅卵石颗粒又大又尖利，穿着鞋走在上面都有被刺伤脚底的风险。
这条路，平时基地里的狗都不走，章孔刘早就做好了休赛期就把它铲掉的计划，哪会料到还有人大半夜赤着脚专门去踩它。
这不纯纯有病吗？
林申折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同样是在三更半夜。
当时他外套都没穿，就着一身家居服开车来到基地。
章孔刘早就在客厅等他了。
见到他，第一句话便是：“给孩子请个心理医生吧。”
林申折或许是被外头的寒夜给冻着了，也或许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总之脸色很难看。
“人呢？”他问。
章孔刘捏了捏眉心：“宿舍呢。”
林申折上楼，脚步匆匆凌乱，同时不忘命令章孔刘：“把医生叫过来。”
章孔刘也是很崩溃，对着他的背影骂道：“你他妈演霸总小说呢？医生说过来就过来？也不看看现在几点？”
他妈的，都凌晨三点了。
哪家医生凌晨三点上门给你看病？
吐槽归吐槽，章孔刘还是厚着脸皮给队医打了个电话。
好消息：电话接通了，对方也答应过来。
不坏消息：队医说了，再半夜使唤他上班，WWG就另招贤医吧。
***
林申折弯指敲了很多次门，敲得隔壁宿舍的队员们都醒了。
他们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看见走廊上的是林申折，立马闭上了嘴，
不过他们都对他大半夜的突然出现在沈坠门前表示不解，代玉第一个想到：“教练，是队长出了什么事吗？”
林申折心情很烦躁不安，“嗯”了一声，继续敲。
但里面的少年始终不愿意开门。
林申折怒火终于烧到了头顶，嗓音冷沉沉地说：“An，过来把门砸开。”
An虎躯一震，就很委屈。
他虽然胖，但也不能拿他当麻袋使唤吧？
可队友们用胳膊肘顶他，都劝他：“砸吧，万一小队长真出什么事了呢？”
An又虎躯一震，什么委屈都没了。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走到对门门前，屈膝作起跑状，大喊道：“都起开，我要发射了。”
三秒钟后，他啊的一声冲了出去。
原以为会砰的一声撞到门上，结果他砰是砰了一声，却是猝不及防地冲进了屋里，然后砰在了地板上。
An懵圈地爬起来，扭头，发现沈坠在他发射后的一刹那，刚好开了门。
“队长，你怎么不早点开门？”An揉着肩膀站起来，嘴里委屈巴巴地抱怨着。
沈坠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解释，只问他有没有摔伤。
An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然后，沈坠看向林申折，语气淡淡地问：“有事？”
林申折压着怒火：“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花园里去干什么？”
队友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听这话，齐刷刷看向沈坠。
An：“对啊，小队长，大半夜的你去花园干什么？”
沈坠平静地回答：“睡不着，散散步而已。”
而后，他掀起浅淡的眼皮子，眸子冷寂地望着林申折：“怎么？有问题？”
An也附和他：“对啊，教练，有问题吗？”
“没问题？”林申折目光下落，落在沈坠那双脚上，“既然没问题，那把你的脚抬起来看看。”
沈坠的房间里铺了天鹅绒地毯，所以他惯爱打赤脚，这样踩着的触感软绵绵的。
此刻也是。
而他的脚又生的白皙漂亮。
漂亮到什么程度呢？
战队的运营以前有次在官方社交号上发了条沈坠的生活Vlog。
本来大家只是单纯地想向粉丝们分享一下他工作以外的样子，结果因为这段视频里出现了沈坠赤脚踩地毯的画面，于是被一些男粉疯狂截图。
然后他们排队评论：卧槽，玉足[震惊]
哪个男生的脚会被人用“玉足”来评价？这个词正常来说难道不是用来形容漂亮的小姑娘吗？
可见沈坠这双脚的确生的够漂亮，而这群“玉足”控也的确够变态。
此刻，沈坠赤脚踩在灰色的地毯上，睡裤长长地笼罩住了细瘦的脚踝，露出的脚背朦胧冷白，脚指头粉红圆润。
一般来说，正常男人/男生是不会去注意另外一个男人/男生的脚的。
多变态啊。
但林申折偏偏盯着沈坠的脚看，还让他把脚给他抬起来。
那一刻，旁边的四个吃瓜群众对林申折露出了异样的目光。
“咦！教练你好变态啊。”An吐槽道。
Zoo压着声音说：“正常，本来教练对坠宝也……”
他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门板突然被沈坠合上。
“哎队长？”
“队长！”
“砰——”
门还未来得及上锁，就被一条长腿给踹开了。
所有人害怕地愣住，包括屋里的少年。
他们直直地盯着林申折，难以置信这个一向修养极好的男人居然会做出这么暴力的事。
沈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又想继续把门关上，但已经来不及了。
林申折长腿往他跟前一迈。
进来了。
带着强势的压迫感。
然后又砰的一声，门被这个男人又踹上了。
门外的四个瓜众目瞪狗呆！
代玉第一个作出了去开门解救沈坠的反应，但他被其他三个队友给拽住了。
Zoo：“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柳传：“你进去干什么？”
代玉：“我……”
An：“根据经典套路，里面应该会立马发生一场限制级运动，你进去当人体摄像头吗？”
代玉、Zoo、柳传三人嚓嚓嚓看向An：“？？？？？？”
柳传：“你从哪里看来的套路？”
An真诚回答：“小说。”
Zoo：“什么小说？”
An想了想，报出了一连串书名：“《霸道总裁狠狠爱》、《我的101次告白小娇夫》、《狼性Alpha的秘密枭宠》。”
“……”
“……”
“……”
An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些小说都挺古早的，我最近在陪我女朋友一起追……”
三人异口同声骂道：“滚啊——！！！”
小胖子唯唯诺诺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第065章 幻想症
“砰”,门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关上了。
沈坠望着步步紧逼的林申折，惊慌失措了一瞬，双脚下意识地后退。
他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样的林申折。
——不悦、阴鸷、浑身散发着强势的控制欲。
沈坠因为顽劣不驯,在过去无数次因为闯祸而惹怒过这个男人,但以前他的愤怒和此时此刻的这股愤怒截然不同。
以前林申折对沈坠生气只在表层,心里却是对他无限的纵容。
今晚不一样。
这个男人的行为前所未有的失控。
像踹门闯入别人的私人空间的这种粗鲁无礼且暴力的事，想必他在过去二十多年都没有做过吧。
沈坠没有见过这样生气的林申折，他骨子里是害怕的。
因为他知道，他哥一旦真的动怒，后果会非常严重。
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林申折。
沈坠后退了几步,脚后跟突然碰到只乱丢的新球鞋，终于反应过来，他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感到害怕？
于是他站定身体，抬高下巴，面无表情冷冰冰道：“你有P能不能在外面放？深更半夜跑我房里,又不怕别人误会你跟我了？”
沈坠这句话明显是带着刺和含着怨怒的。
林申折却没有听到似的，继续强势地逼近。
沈坠脸色微变，又慌了,双脚继续下意识地往后逃。
妈的,这家伙不会大晚上的是要跑进来揍他吧？
可这是他的卧室。
就算真的要打架，那他必不能输。
可惜他和他哥有身高体型差。
而且别看他哥长得清瘦，实际上该有的肌肉一分都不少。
所以如果真要动起手，他肯定是没有赢的机会。
但所谓兵不厌诈。
他哥赤手空拳而来,那就别怪他抄武器了。
沈坠快速环视了一圈四周,目光一下锁定在了沙发上的一根棒球棍上。
这棒球棍上午还被他用来砸核桃。
他哥的脑袋，应该没有比核桃更硬吧？
沈坠一向是个行动派,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而且他也必须在林申折动手之前先一步拿到武器。
于是他嗖的一下蹿向沙发。
抱起棒球棍，就要起身。
岂料下一秒，一个巨大的身影向山一样压了下来。
然后，他就被摁着半躺在了沙发上，棒球棍在他怀里根本没机会施展。
沈坠挑起漂亮的眉眼，看向弯着腰桎梏住他的男人。？
所以，他这是失去了至关重要的先机？
可恶。
沈坠欲要起身反抗，但又被林申折摁了回去。
摁住他肩膀的这双手，霸道、强势、力大无穷。
此时此刻，沈少爷后悔死了平时自己没多吃两碗饭和三桶蛋白粉。
沈坠皱了皱眉，骂道：“行了行了，你要揍也行，但不许动我脸。”
虽然他不用靠脸吃饭，但他这张脸这么帅，容不得一丝伤痕。
反正话撂这儿了，他哥要敢打他脸，那他高低得跟他哥拼了。
沈坠的话落下不久，林申折居高临下的目光在少年这张白皙清秀的脸上转了转，凉凉道：“我动你脸干什么？”
沈坠松了一口气。
根本想不到，下一秒，他的脚踝被林申折的手握住，然后被迫抬起了脚心。
他蓦地瞪大眼睛：？？？
这段时间，沈少爷有点体寒，皮肤冰冰凉的。
但林申折刚好相反，他的掌心如火一样熨烫着沈坠细细的脚踝，沈坠敏感得要逃，可惜他根本动不了。
他涨红了耳朵，骂道：“你有病啊？”
林申折没有理会沈坠，而是抬高他的腿，让他的脚后跟搭在自己的腿上。
然后，男人的视线落在了少年的脚心。
两只脚心都不放过。
渐渐的，沈坠看到林申折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神越来越恼怒。
“……”
他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往回缩了缩脚，可脚踝处那只手握的越发用力，不容抵抗地控制着他。
片刻后，林申折终于抬起阴沉的眸子看向一脸装懵的少年。
“自虐好玩吗？”
男人语气异常的温柔，沈坠却被吓得心抖了抖，什么底气都没了。
林申折眯了眯凌厉的眼：“嗯？说话啊，好玩吗？”
沈坠缩了缩脖子，像瘪了的气球任打任骂。
他转念一想，不对啊。
“关你屁事！”沈少爷一秒钟雄起，抬高下巴高傲地顶了回去。
林申折本来就恼怒，被他这样不知死活的一顶嘴，脸色蓦地铁青得可怕。
他把沈坠那双踩石子踩得青紫累累伤口斑驳的脚扔回到沙发，起身走到窗前开始打电话。
不只打了一个。
林申折讲话讲的少，嗓音也低。
沈坠听不清他到底在给谁打电话，也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但依然能听得出他语气里透着股天然的上位者威严。
这个男人惯来如此。
沈坠寻思这人怎么总是莫名其妙的。
过了几分钟，林申折收起电话回来了，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
他站在两三米之外的地方，眸光落在沈坠的脸上，抿唇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给你约了医生，明天带你去看看吧。”
沈坠抬了抬脚，答：“不用，这点小伤，过两天就好。”
“这个待会儿就过来。”
“？”
沈坠反应了好久，才明白过来这个男人是给他约了两个医生的意思。
一个等下就过来，给他治脚的。
另一个约了明天，给他治……
“给我治什么？”
林申折又沉默了几秒，缓缓道：“心理医生。”
沈坠微微张了张嘴。
又微微张了张嘴。
“你……觉得我有心理有问题？”
这孩子虽然话说的有点没文化，但林申折没否认这个意思。
于是沈坠也沉默了。
少年眨了眨眼，左看看，右看看，看似很平静。
突然，小茶几上的一个七阶魔方被他抓了起来，狠狠砸向林申折。
“你他妈心理才有问题。”他怒骂道。
林申折没有躲，七阶魔方砸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滚落在地。
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因被砸而生气的兆头，反而弯腰把魔方捡起来，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几个面上。
他只思考了两秒钟，然后开始拧动，动作不紧不慢的。
一边拧魔方，他一边嗓音低磁道：“如果真的不开心，让医生来疏导一下也未尝不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坠最不爱听大道理了。
这个男人会不知道他不开心就是因为他吗？
“我不去。”少年冷硬地拒绝道。
如果他去了，真确诊出什么心理毛病，那不就能充分说明他目前还喜欢这个男人吗？
太他妈丢脸了。
林申折皱眉：“不去？”
“不、去。”
林申折已经还原好了魔方。
他把魔方丢回到桌上，然后眸子愠怒地睨着沈坠。
沈坠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两个人都开始对彼此生气到咬牙切齿了。
然后对峙着，僵持不下。
不久，门被敲响了。
章孔刘推开门，从外头领着队医走了进来。
队医看了沈坠的脚，脸上不太高兴，一边给他消毒上药包扎，一边数落了好几句这孩子不好好保护自己。
等全部弄好，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林申折还没有走。
他现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盯着沈坠看。
沈坠这段时间睡眠欲望极其糟糕，今晚难得被这男人给折腾得困了。
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几乎睁不开的眼睛，对林申折下逐客令。
“现在可以走了吧你？”
林申折却说：“明天你要不愿意去的话，我把医生请过来。”
沈坠睁开被揉红的眼睛，冷笑：“别白费功夫了，请过来我也不会见他的。”
章孔刘见这对又剑拔弩张了，赶紧领着队医走人，顺便还给他们关上了门。
林申折瞥了一眼门口，而后懒洋洋地双手插兜，目光重新看向沈坠。
经过半小时的沉淀，这会儿这个男人的情绪比之前淡了许多，并没有因为沈坠的二次顶撞而恼羞成怒。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好向沈董事长交代。”他语气淡漠道。
沈坠静默了。
他望着林申折，本就没什么精神的眸子在此刻越发暗淡了，像熄了灯的夜，满世界浮着一层凉凉的雾。
二人对视许久。
终于，沈坠确定这个男人是故意这么说的。
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对这个男人表现的所有怒火和情绪都有些多余。
何必呢？再痛苦再不开心，也不会被心疼。
这个男人对他好，无非就是因为他是他的弟弟。
插一句，按照预定计划，沈学军和林琳本来在去年年底就要结婚的，但后来因为他和林申折的事闹的太大，就把婚期推迟了半年。
林申折应该心里讨厌死他了吧？
沈坠垂下眼睫，脸色有些苍白。
“哦。那就看吧。”
林申折见他同意看心理医生了，并没有松口气的感觉。
相反，他心里居然在隐隐懊恼刚才自己说的那句话。
他，又一次向沈坠强调了他们的兄弟关系。
林申折挪开目光，不太忍心看沈坠那副伤心落寞的样子，然后第一次落荒而逃。
***
次日，心理医生果真被林申折请过来了，还是个在相关学术界很权威的一位。
他和沈坠在封闭的房间里聊了一下午。
他们具体聊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两个人出来的时候，一个风轻云淡，一个表情掩饰不住的凝重。
风轻云淡的沈少爷自己跑去训练室训练了。
大家便一窝蜂围住神情凝重的医生，心急如焚地关切结果。
心理医生说的不多，只道具体的结果要一些时间才能出来。
此后的两天，这位医生又多次来基地找沈坠聊天。
每一次聊完天，沈坠和医生走出来的姿势完全不一样。
沈坠永远是乐呵呵的，医生则一次比一次凝重和沉默。
队友们都蒙了，寻思着难道他们小队长在屋里把专业心理医生给创抑郁了？
又一天后，结果终于出来了。
然后，WWG全员也沉默和凝重起来了。
他们其实已经料到了一些东西的，但没想到事实真相比他们想的更糟。
重度焦虑。
中型抑郁。
以及……
“什么？幻想症？？幻想症是什么意思？？？”
一整队的人挤在训练室里，门紧闭着，人手一根烟，屋内烟雾缭绕。
虽然大家都没什么文化，但常识还是有一些的。
幻想症，很好理解，就是喜欢幻想嘛。
它常和另一个鼎鼎大名相伴相生——精神分裂。
第066章 戴戒指的例外
职业选手因为压力剧烈而患上心理疾病的事情在电竞圈并不稀少,但像沈坠这样患上多种严重并发症的例子却极其罕见。
事情被传到外面以后，很快引起了轩然大波。
自此，WWG背上了它十年建队史以来第一次所称“电竞疯人院”的骂名。
比WWG骂得更惨的是林申折。
林申折自当电竞教练以来,除了被一些“懂王”黑粉和一些选手的唯粉攻击过,几乎从未引起过什么非议。
但因为沈坠,他遭遇了职业生涯里的第一波全民骂嘲。
不止沈坠的粉丝攻击他，就连路人也不爽他。
因为沈坠现在成这样，和林申折脱不了密切的关系，甚至，他就是罪魁祸首。
明明是哥哥,非不告而知，且借身份之亲勾引人家刚成年的小朋友。
明明是教练，不保持距离，还趁职务之便到处宣誓主权带节奏和人家炒CP。
少年不谙世事，哪里经得起这种撩拨？
等他好不容易上勾了，又爆出彼此爹妈要结婚的新闻。
这不是诈骗是什么？
林申折但凡有点人性和良知,孩子也不至于成今天这样。
网友对林申折骂得极惨，事实上，WWG内部对林申折的看法也是差不多,只是不敢明着出声而已。
虽然他们清楚他们的老板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畜生,但要不是他做事太“风云变幻”，崽子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样。
话说回来。
因为沈坠的病情，WWG不得不全面暂停了他的训练计划。
沈坠彻底成了闲人一个。
此外，为了更好地治疗,大家一致决定把他送去医院。
但沈坠百般不愿意。
他接受不了那什么医生和专家嘎嘎两句话,就把他定性为精神病人。
他更接受不了去精神病院接受所谓的矫治。
他明明觉得自己还好，只是会失眠,或者偶尔灵魂飘出体外而已。
反正他沈少爷哪儿都不去。
谁抓他去，他就揍谁。
当然，也没人敢抓他。
然而，沈坠的病情一直在持续恶化中，他们不可能一直任由这样发展下去。
况且况且沈坠现在已经出现了自虐倾向。
可能少爷不肯去医院治疗，能怎么办呢？
章孔刘找到林申折，让他务必劝一劝孩子。
林申折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章孔刘捉急了，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申折瞥了他一眼，沉默半晌，才道：“他现在不听我的话。”
言语之间，透着几分自嘲和无奈。
章孔刘愣了愣，大笑着送了他两个字：“活该。”
林申折早就为沈坠的事烦躁好几天了，他冷瞥了一眼这姓章的，道：“随他吧。”
章孔刘皱眉：“随他？然后呢？”
然后？
自然是直接请医生来基地给沈坠治疗。
好在沈坠也不是非要一根筋与林申折刚到底，医生来基地为他治病，他还算乖，大部分情况下都会配合。
唯一让他不爽的是吃药。
药太他妈难吃了。
所以他时常抗拒吃药这件事。
往往这种时候，也是林申折最烦躁的时候。
他总是会为如何把药给沈坠哄着吃下去而焦头烂额一整天。
关键是沈坠现在一点都不听他的话，他根本拿他没办法。
后来，沈学军从港城赶来基地了两次。
沈学军的目的很简单。
——他想带沈坠回家。
不同于以前只是言语上的相劝，这两次，沈学军是铁了心要强行带走儿子。
遗憾的是，他两次都没成功。
因为不止沈坠不愿意跟他回家，就连林申折也不同意他把沈坠带走。
会遭遇儿子的拒绝，沈学军早就料到了，他也早就习惯了。
他没想到的是林申折竟然也阻止他。
终于，沈学军对林申折长期以来的不满爆发了。
而林申折似乎也早就等这一天了。
他们自己也没料到，他们对彼此微妙的厌恶，不是源自于林琳女士和他们的关系，而是因为沈坠。
因此，两个人有了认识多年以来的第一次单独谈话。
沈学军顾不得林琳的面子了，直接质问林申折到底什么意思。
林申折从容不迫地反问他凭什么资格带走沈坠。
沈学军勃然大怒：“就凭我是他父亲。”
林申折饶有意味地咀嚼着“父亲”两个字，弯唇轻笑。
但笑意未达眼底。
“那沈董带走他以后，接下来准备怎么做？”他讥诮地问。
“这不用你操心。小坠是我儿子，我会请最好的心理医生给他治疗。”沈学军漆黑老辣的眼睛冷冰冰地盯着林申折，“说起来，要不是你，小坠也不会得这种病。”
林申折并不否认。
可接下来，他直接反将了沈学军一军。
“那下次他再离家出走，沈董知道上哪儿去找他吗？或者……您到时又该委托谁去照顾他？”
沈学军当场噎得脸色铁青，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和沈坠这糟糕的父子关系，应该是世界上最难解的结。
所以，把沈坠放在林申折这儿，反而成了最优解。
沈学军气极反笑。
尽管如此，他依然不同意把沈坠继续交给林申折。
他怎么可能放心？
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啊。
沈学军走得极其不甘心，他急切地想要找到办法尽快把沈坠从林申折手里接出来。
他思来想去，最后发现这事也并不是非常难解。
但是，他必须拉下脸面去请一个人回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前妻。
不过沈学军并不知道的是，杨鸢其实早就回国了。
***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春季赛赛尾了。
自打沈坠被停了训练以后，便再也没有上过场，甚至赛场都很少去了。
于是除了治疗，他的其他时间都闲了下来。
为了打发时间，他一般会窝在卧室打打游戏，要么出门找妈妈聊天，或者去隔壁EOG战队找陈页玩水果消消乐。
更多的时候，是去动物园买一张门票，然后慢吞吞地逛一整天。
其实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很难提起精力去做这种事了，他特别容易感觉到乏力和疲惫。
所以，他最常做的事是买杯咖啡，走进动物园里的熊猫馆，趴为围栏上，对着园子里的一对双胞胎熊猫幼崽从早晨看到傍晚。
沈少爷是个毛绒控，对这种黑白毛的萌物毫无抵抗力。
但是后来，他连熊猫馆也去的少了，因为他察觉到自己白天有精力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这件事，就连他的粉丝也发现了。
这段时间，因为无聊，也为了给粉丝们报平安，他会隔三差五的开直播和水友唠嗑。
起初还能开个半天，可在往后的直播，在线时间一次比一次短。
每次下播的理由都一样——困了。
按理说，困了是好事。
毕竟沈坠以前常常失眠，想睡都不能睡。
现在能犯困，那就好好睡，好好休息。
问题出就出在，他每天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睡得越长是一回事，睡眠质量一直很低是另外一回事。
粉丝们听到传言说，沈坠就算每天睡那么多觉，可他每天都会梦魇，过程极其疲惫和痛苦。
传言是不是真的没人知道，WWG的人是不可能出来证实这件事的真伪。
然而，当粉丝们通过直播发现沈坠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消瘦，状态也越来越低糜时，他们几乎确信了这个传言是真的。
于是渐渐的，让WWG放人的舆论在网上尘嚣而上。
临近春季决赛，WWG并没有时间去回应这些。
事实上，就算他们有时间，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因为他们比任何一位粉丝都更想知道，为什么沈坠明明都已经接受了最专业的心理援助和矫治，但他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糕了。
***
总决赛那天，WWG整个基地都静悄悄的。
他们是今晚的冠军争夺战主角。
他们也早已整装待发。
奇怪的是，此刻距离比赛仅剩两个小时了，再晚就要错过比赛了，可WWG却还没动身出发。
因为他们聚集在客厅纠结一件事。
——到底要不要带沈坠去总决赛现场？
大家一言不发，都在等章孔刘拿主意。
可章孔刘能做什么主？他还在等林申折下决定呢。
首先可以明确的一点是，沈坠今天肯定是上不了场的，所以他出不出席这场比赛，对比赛结果没有任何的影响。
可毕竟是意义特殊的总决赛，沈坠身为队长，倘若不出席，对谁都很别扭。
按理说，这也没什么可纠结的，把人带上就是了。
可是，沈坠此时此刻正在睡觉。
这就让事情变得微妙起来了。
沈坠不可能不知道今天是总决赛日的，然而都到这个钟头了，他竟然还没起床。
大家难免怀疑，沈坠究竟是单纯睡过了头，还是为了逃避什么而有意为之。
如果是前者，大家没叫上他，事后小少爷肯定会心里不舒服。
如果是后者，大家又叫上了他，这不是拆人家沈少爷的台阶，故意让人家摔跤砸脸吗？
章孔刘头疼死了。
“老林，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倒是快做决定啊。”
林申折人在厨房，门敞着，大家只隐隐看到他半个黑色挺拔的身影。
他在里面做什么外面的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忙活挺久了，一点也不着急出发打比赛的事。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出来了，手上多了个蓝色的便当袋子。
这袋子有些大，装得鼓鼓囊囊的。
所有人都望着他，表示不理解。
An脑子转的最快，道：“里面的吃的，不会是给小队长准备的吧？”
“准备了又有什么用？”柳传说，“他又不会下来。”
Zoo：“那到底要不要上去叫他？”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ZZ捏着外设包的肩带，很轻地说了句：“等我们到了场馆，是不是还要化妆？”
他这句话在无形中提醒大家时间不多了。
章孔刘意识到再不出发就真的来不及了，便只能叹口气，遗憾道：“算了吧，现在就算叫醒那小子也来不及了，我们还是直接出发吧。”
林申折却嗓音清冷道：“再等一会儿。”
章孔刘抓狂：“都这个点了，你不会以为他还愿意跟我们走吧？”
谁知他话音刚落，楼梯方向就传来了一阵动静。
众人循声看过去，就见沈坠慢吞吞地从上面走了下来。
他似乎刚睡醒，头上翘着撮呆毛，左耳朵和左脸颊被侧睡的姿势压得红红的，眼睛也还是惺忪朦胧的。
穿着很随便。
上了套了件白色圆领卫衣，下面搭了条宽松牛仔裤，鞋子看上去虽然是一对，但一只新一只旧。
大家对他这副样子看愣了。
章孔刘心想，乖乖，还好没有早走一步。
过了一会儿，章孔刘发现沈坠没有穿队服。
“你队服呢？”
沈坠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反正也轮不到我上场打比赛，穿不穿都无所谓。”
客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所有人都一致沉默了。
沈坠把手插进兜兜里，迈着长腿懒散地往外走。
其他人过了一会儿才陆续跟上。
章孔刘看向林申折，正想要说这孩子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刺儿了，才发现林申折的手臂上不知何时挽了一件队服外套。
“他不愿意穿，你带了有什么用？”
“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穿？”
“他刚才不是说了吗？”
林申折的眼睛促狭地眯了下：“打赌？”
“赌什么？”
*
上了大巴车，沈坠窝在最后一排继续睡觉。
他入眠的快，压低帽子，抱着胳膊一歪头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发现车子虽然还没有到赛馆，但也差不多快了。
而林申折坐在他身边，低头正用平板看往期的比赛数据。
沈坠的心情一下就不大好了，脸色好臭。
他无视掉这个男人，伸手拍了拍坐在前排的生活助理，说：“我饿了。”
助理回头看向他，又看向林申折。
沈坠皱眉：“你看他干嘛？他能给我变吃的？”
助理道：“他的确能给你变。”
沈坠瞥向林申折：？
林申折头也没抬，淡淡道：“我不能变。”
助理：“可是林教您出发之前明明……”
“那不是我做的。”
助理：“……”
沈坠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有吃的，他不用饿肚子。
他盯着林申折看了一会儿，发现林申折似乎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死活，非要把那组数据看完，才弯腰从脚边拎起一个便当袋递给他。
沈坠打开袋子，从里面挑了个热腾腾香喷喷的蔬菜奶糕出来。
只咬了一口，脸狠狠皱了一下。
“做饭阿姨今天打翻了糖罐子吗？”他忍不住吐槽道。
林申折的目光从平板上抬起来，缓缓觑向他：“不好吃？”
沈坠把奶糕丢回便当袋里，用行动告诉他，这个东西是一个极其失败的失败品。
然后他拿了个玉米出来啃。
其实玉米蒸老了，口感不行，也是个失败品
巴西烤肉卷，肉熟焦了，失败品+1。
鲜榨的草莓汁，酸，失败品+2。
麻薯，超口感不糯，失败品+3。
……
沈坠吃什么数落什么，没有一样食物幸免于难。
就连普普通通一杯热水都被他特评为超级失败品，理由是味道太淡。
林申折全程目睹着沈坠对他厨艺的评论+表情嫌弃秀，一直没说话，心情翻涌复杂。
他依稀记得，这小鬼以前不是夸他的食物做得很好吃来着吗？
一旁看戏的生活助理早就看穿了林教的怀疑，眼神里不禁流露出了对他的同情。
老板，还看不出来吗？
小男生喜欢你的时候，你就是烧一顿煤炭给他，他都觉得是人间美味。
小男生不喜欢你的时候，你便是五星级大厨给他做米其林餐标，他也能味觉失灵。
为什么？
因为滤镜啊。
喜欢是一面滤镜，筛滤掉对方所有的缺点。
不过林申折又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
而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心情更复杂了。
***
这次的总决赛，沈坠既没有坐在首发席上，也没有坐在替补席上。
他和教练团坐在了一起。
身边就是林申折。
两个人同时被镜头拍到，同框的镜头第一次显得有些貌合神离。
因为沈坠明明是和林申折挨着一起坐的，肩膀却歪向了另一边。
看得出来，他超级不愿意和林申折坐一起。
看得出来，他超级想逃。
林申折本来没察觉到这件事的，看到大屏幕上的画面，瞬间气到了他。
他忍了忍。
又忍了忍。
没忍住，抬手把沈坠的肩膀捞了回来，命令道：“坐有坐相。”
沈坠叛逆地又歪了回去。“你管我！”
“你压到她了。”
这个“她”，指的是沈坠肩膀歪向的一个女副教练。
沈坠扭头看了一眼，心说也没压着人家小姐姐啊。
林申折又冷不丁道：“人家刚新婚。”
言外之意，男女有别，且人家是有夫之妇，你挨人家这么近，什么意思？
沈坠：“……”
沈坠臭着脸把身体坐直。
比赛还没有正式开始，各大官方渠道的直播也还没有上线，沈坠趁机继续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
等进入倒计时，林申折起身准备上台做BP后，沈坠用纸巾擦了擦手，而后拿起被林申折挂在椅背上的队服。
慢吞吞地穿上。
这个动作，吸引全队的人都看了过来。
章孔刘庆幸自己没有和林申折真赌点什么。
不过就算真的赌了，这波输，他认的也是开开心心。
等沈坠穿好队服，大家的注意力才转回到比赛上。
这场比赛，外界对WWG看好的概率只有一半不到。
这个支持率可以说是真的很低。
沈坠打首发的时候，战队支持率就从来没有低于过百分之六十。
不过具体情况具体分析，WWG这个赛季能打到总决赛已经很不错了，能赢最好，输了也不强求。
整个战队的心态都前所未有的摆得很平和。
可能期望越低，收获越大吧。
在持续了五个小时的鏖战后，WWG竟然让二追三，赢了。
那一瞬间，镜头扫过台上所有的选手。
An，柳传，代玉，Zoo。
还有，ZZ。
在一片激烈的欢呼热潮里，唯有沈坠空洞又木然。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血液仿佛隔绝于他们而处于另一个世界似的，冰冷、僵硬、只他一人、无人在意。
明明WWG赢了，是件喜事，他应该高兴才对。
但是他看着台上的那五个人，精神却越发的迷离和恍惚，时空恍若在倒退，一切回到了原点。
原来，即便他接受再多和再专业的心理干预和矫治，也永远无法释怀自己的位置被人取代这件事。
沈坠默默戴上黑色棒球帽，压低帽檐，不让自己落寞的样子公之于众。
那样的话，真是太扫兴了。
*
按照流程，接下来就是颁奖、采访和合影了。
前两个环节，只有首发选手和教练才会参与。
替补选手和其他人不能。
而合影，整个WWG的团队都可以上台。
第一个环节颁奖，颁的是冠军戒指，首发选手每人一枚。
当赛方的工作人员挨个儿把戒指颁给他们，其他四个都是N夺冠军的老油条了，轻而易举地就戴上了这玩意儿。
只有ZZ，第一次戴冠军戒指，忙活半天也没有成功。
不是因为戒指和他的手指尺寸不合，而是这种戒指设计得有些复杂，它需要一定的技巧才能戴进去。
ZZ戴不进去，不禁有些慌，目光看向其他队友。
原本只是一句招呼就能让队友帮他解决的事，可他偏偏不。
众目睽睽之下，他做了一个令在场所有观众都噤声的举动。
只见ZZ一个转身，从所有队友的面前经过，径直来到站在队伍另一头的林申折面前。
然后，他摊开手心上的戒指给林申折看，意思很明显：教练，这戒指我不会戴，你可以帮我吗……
整个赛馆骤然安静得微妙。
直播间里，观众们看着画面在林申折、ZZ和沈坠之间来回切换，全都在刷弹幕：【？？导播你他妈鲨疯了吗？】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但凡混电竞圈的都知道，林申折从来只给一个人戴过戒指，也只给那一个人戴戒指。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坠。
沈坠自出道打电竞以来，所获得的每一枚冠军戒指，都是林申折为他戴的。
但是同队的其他选手却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
所以ZZ主动找林申折给他戴戒指这个行为，不能说是有点野心，简直可以说是想要上天。
而如果林申折真的答应了ZZ，并给他戴上了这枚戒指，那意义就变得异常很“重大”了。
这意味着，从此，沈坠不再是林申折最受偏爱的选手。
从此，沈坠也不再是WWG最不可替代的选手。
他将失去某些光环，变成普通选手中的一员。
线上线下的所有观众都屏住了呼吸，静默地等待着林申折的反应。
就连主持人都抱着话筒不说话了，笔直地立在瓜田最前方等待着吃瓜。
倒是把导播给急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一直把镜头停在林申折和ZZ那里，还是切一下沈坠的特写。
而就在他迟疑几秒，再把镜头拍向教练席时，才发现沈坠的位置突然空了。
空了？
空了。
空了！！！
导播赶忙切换全景。
然后就看到现场的观众席起了骚动。
因为他们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某个清瘦少年快速离开的身影，直至他消失。
这一幕，无人不震惊。
导播赶忙又把镜头切回台上。
不巧，错过了一些重要的细节，摄像只捕捉到了ZZ捏着戒指落寞地转身走开的画面。
戒指还没戴上手指？
这个意思是……
——林申折拒绝了ZZ的请求。
这个结果，很多人料到了，也很多人没料到。
沈坠就是没料到的那波人中的一个。
正如镜头遗憾错过的那几帧，他并没有看到林申折拒绝ZZ的那一幕。
并且，在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因为没有复盘过这场比赛的视频，也自动屏蔽隔绝了有关林申折的互联网消息，所以这个真相，沈坠一直未曾得知。
他潜意识地认为，林申折一定会为ZZ戴上那枚戒指。
一定会。
因为沈坠早就知道，在那个男人的世界里，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独特的例外。
第067章 沈坠交小女朋友？
春季总决赛结束后,WWG许多天无事发生。
当然，这个无事特指的是沈坠无事。
其他人还担忧了许久，生怕这崽子因为ZZ取代他夺冠而心存芥蒂。
毕竟那天晚上颁奖,他没跟任何人打一声招呼就突然离席而去了。
好在后来的庆功宴,沈坠如期参加了。
就好像那晚的离席只是大家的错觉,如今他表现得对ZZ，对WWG没有任何的不满。
唯一吊诡的是，他对林申折的态度好像回春了。
在今天之前，他对林申折一直很冷淡。
现在又变了。
虽然没有恢复到从前那样对林申折依赖和黏贴的程度，但也乖了不少。
庆功宴上,林申折姗姗来迟。
此时已经进展到抽奖环节了，An顺嘴带头起哄让他也抽一个。
林申折为了不扫兴，就随手抽了一张号码。
他也没想过要中奖。
出人意料的是，开奖后，他的号码不仅中奖了，而且得了个超级特等奖。
奖品是一块百达翡丽名表。
一时间,林申折接收到了全场所有员工羡慕嫉妒恨的红眼。
要知道那块表价值高达两百多万。
而且这表本来就是林申折自己的，他特地拿出来捐到抽奖池里，用来奖励他的员工或者选手。
谁晓得,表是他吐的,又让他给吞回去了。
林申折捐了个寂寞，员工们被奖励了个寂寞。
An啪的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都怪自己这张贱嘴，要是不拉着林教一起抽奖,这表说不定就是他的了。
林申折本人也很无奈,他修长的手指摩挲了一下表盘，倏地,余光好像瞥见了什么，便扭头往左边看了过去。
巧不巧，正好捉住了某个少年匆忙逃避的目光。
二人距离的有些远，但林申折还是看见了少年生气扭过脸后，纤长浓翘的睫毛委屈地眨了眨。
沈坠和其他人一样，都对他抽中了奖而心生嫉妒。
“教练……”An暗戳戳地走到林申折身后，悄咪咪地说了句，“傻了吧你，小队长也想要那只表。”
林申折微微愣住。
而后，他的视线下移，落到沈坠那只拿着饮料杯的左手上。
沈坠生了病，手腕比以前更细了，皮肤也透着病态的苍白，青筋的颜色明显。
他今天没有戴那只旧表。
不对……
林申折仔细想了下，好像自他们彻底结束互穿后，沈坠就从来没有戴过他那只旧表。
所以，沈坠想要一只新表也不奇怪。
“坠宝也不缺表。”An补充道，“但是谁让你这只是一般人买不到的呢。”
林申折捐的这只表，论货币价值，不算是他收藏架上多昂贵的表，难得的是它必须要有百达翡丽的全球会员才能购买。
换言之，一般人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这只表。
这就能解释的通为什么沈坠不缺钱买表，却非要馋林申折手上的这只表了。
林申折洞穿沈坠的小九九后，嘴角微弯，轻笑了一声。
一个小时后，庆功宴差不多要散了。
章孔刘招呼大家一起拍个合照。
他怕沈坠又像在总决赛之夜上突然离席，所以第一时间抓住他，然后把他摁在C位上。
沈坠倒也不抗拒，只是懒洋洋地说了句：“一个替补站C位不太好吧。”
蓦地，整个队伍安静了下来。
沈坠也不想为难大家，就主动往边上走。
他想着随便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就好，突然，他的手腕被握住了。
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拽着走上了两个台阶。
“那就站这儿。”
沈坠没有抬头，但一下听出了林申折的磁性低音嗓，带着些勾人的蛊惑。
林申折站的位置在队伍后排，沈坠就这样被拽着和他挨着站在了一起。
两人个子本来就高，样貌均很出众，组合站在一起，吸睛程度瞬间秒杀了C位的几个选手。
这下，大家的注意力又投向了他们。
不过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完了，林教，你又扒拉沈少爷，是又想被当众甩脸子看吗？
林申折当然预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反正这小鬼不听话的样子他也早就习惯了。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沈坠这回并没有拒绝和反抗他。
林申折让他站身边，他还真就站着不动，双手懒洋洋的插着兜，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散漫，同时也有些乖。
有一些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虽然不多，但至少是进步嘛。
章孔刘大喜，生怕这和谐的一幕维持不了多久，就赶紧对摄像师招手，让他快些点拍照。
摄像师举着单反，聚焦好镜头，说：“大家的表情和动作做丰富点，来，三、二、一……茄子！”
咔咔咔。
咔咔咔。
咔咔咔咔。
摄像师一连拍了好多张，然后比了个Ok的手势。
许多人立马围过来看照片成果，尤以女孩子居多。
大家看之前都想着，可千万别把我拍丑了。
看到照片以后，想到的却都是，vocal，我刚才为什么光顾着看镜头了？
与此同时，An不知发生了什么，震惊地喊了一句：“你说什么？这表是突然跑你手上的？”
顷刻间，整个礼厅安静了。
所有人看着An和沈坠的方向。
只见An拉着沈坠的左手举高，眼睛都要把他手腕上的那块表给盯出火星子了。
“我可是装了国家反诈app的，你休想蒙我。”
沈坠:“……”
An不相信，而沈坠也是满脸雾水的样子。
他真没说谎，拍个照的功夫，一闭眼，一睁眼，这表真的就突然出现在他手腕上了。
“这边明显是林教给你戴上的。”An说。
沈坠哑言。
这表一看的确是林申折的，但是……
倏地，Zoo对An勾了勾手，让他过来看照片。
An起初还以为照片拍丑了，便小跑过去，定睛一看，发现他们丑不丑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照片里，他们已经成了某人和某人秀恩爱play中的一环。
只见这些照片，完整地拍下了林申折是如何趁着沈坠专心看镜头的时候，把手表戴到他手腕上的。
而整个过程，沈坠看上去的确懵懂和不知情。
并非夸张，沈坠病了以后，时常伴随着神经迟钝、意识间歇性恍惚，和各种感官功能呆滞的症状。
他刚才看向镜头时，眼神空洞，表情空白。
很明显，沈少爷在那半分钟里意识又宕机了。
而林申折正是趁着机会，捉住了他的手，把表戴在了他的腕上。
等沈坠反应过来，队伍已经散了，林申折也不知哪儿去了。
“so，林教那个手表，是送给了坠神吗？”
“不然还能有其他什么意思？”
“可恶，被秀到了。”
An幽幽道：“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早就料到了。”
Zoo冷笑：“说来你也不信，我也早就料到了。”
柳传：“+1。”
代玉去上厕所了，不在。
三人便齐刷刷看向站在一旁不吱声的ZZ。
ZZ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1。”
三人终于满意地把头扭了回去。
这时，An突然想到件事：“但是坠宝肯定不会接受这块表的。”
他话音刚落，方才消失不见的林申折又出现了。
他的臂弯里挽了两件外套，一件黑色，一件白色。
黑色的是他的西装，白色的是少年的冲锋衣。
他走到沈坠面前。
沈坠没有逃避，而是直直地看着他。
几秒后，他抬起手腕，问：“这表，送我的？”
林申折垂眸看了一眼，心想没有摘下来，看来小鬼是真喜欢这块表。
“嗯。要吗？”
沈坠既没有肯定答复，也没有拒绝。
他垂下眼睫，不说话。
比刚才更乖了一点。
林申折心情大好，很想抬手摸下他的头，但忍住了。
“走吧，穿上衣服回基地。”
沈坠还是没有拒绝。
他主动从林申折的手上拿过外套，背过身去穿上，然后插着兜兜率先往外走。
林申折看着他乖的不多，冷酷又不够的背影，忍不住弯唇低笑，而后迈开修长的腿跟了上去。
这天，沈坠是坐着林申折的车回基地的。
林申折亲自开的车。
所有人以为他们重归于好了。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崽崽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好多天没开直播了，哥们儿确定没事？】
【休赛期，坠神打算出去哪里玩吗？】
【玩？一个替补有脸玩？还不退役吗？】
【退役你马！他就算替补，也能单手10分钟把你打哭8次，打到你8辈子都不敢开游】
【哈哈哈哈哈打赢我算什么本事？别忘了他可是职选。占着职选的坑打出史一样的表现还不让人说了？】
【非粉但老子觉得像你这种抛开事实不谈的东西才是史】
【逆子你又瘦了】
【训练营你没去参加？】
【他一个病号怎么参加？】
沈坠今晚开直播是临时起意的。
他白天睡得多了，晚上没什么睡意。
其实现在才八点，也不算晚，但基地没人。
他们都去参加联盟举办的为期三天的电竞训练营活动了。
沈坠开播后，一句话没说，只是安静地调整了下镜头。
镜头拨正的那一刹那，直播间的弹幕区出现了一拨舔屏幕的高潮。
【[流口水]好正的弟弟，让我谈！】
【[脱裤子]姐妹你让让，我快绝经了，这个就先给我】
【色娘们儿你们收敛点！】
【[抠鼻]长这样的，就应该我们男的谈好吧！】
【？】
【？？】
【……】
【看吧，老娘的情敌不止女的，还有骚男】
【srds坠神本来就是……】
【吐了，一群人隔着屏幕yy一个小男生，不恶心吗？】
沈坠确定直播设备没问题后，什么话也没有和粉丝说，就开始盘着腿组装一个新买的键盘。
他安键帽安得很认真。
十来分钟后，所有键帽安好了。
但是，水友们发现几乎有一半都装反了。
【？最近又有什么新流行吗？】
【别问我，我还没出村，看不懂。】
【有啥看不懂的？这货就是个呆比。】
可沈坠浑然不觉。
他把键盘丢一边，喃喃着说了一句“好饿啊，去拿外卖”，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几分钟后，他拎着外卖回来了。
【[发火]现在坠宝在基地的地位已经沦落到不安排做饭阿姨给做饭了吗？】
【……点个外卖而已，这也能上升到基地的问题？】
【新来的吧？以前沈坠根本就没有点外卖的机会，因为某人不让】
【别cue某人，晦气！】
【？晦气？他要晦气，早把你家主子挂牌卖了】
沈坠勾开袋子，拆了外卖盒，发现饭菜上下分层了，于是把菜倒进饭里，拿勺子搅合了几下。
网友刚想说，这红烧鱼拌饭看上去挺好吃的。
下一刻，沈坠连盒带饭菜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
【？？】
【大傻春，你在干什么？】
沈坠怎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左手拿着勺子，右手空空如也，盯着垃圾桶，表情有些茫然。
过了会儿，他才想起来，哦，丢错了。
他原来是要丢掉那个空出来的菜盒子的。
沈坠只好有些尴尬地把勺子也丢掉，然后看向弹幕，准备和水友们聊聊天。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一个字也没有说。
【虽然很呆，但很帅，王子请凑近点】
【下个赛季到底上不上场？】
【听说和林申折复合了？】
【复合个der，转会吧逆子！】
【他转会？笑死，一个精神病患者有哪个战队要？】
【？？？你倒是说话啊！】
【开播这么久，一个声都没有吱，不知道还以为哑巴了。】
又几分钟过去了……
沈坠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但是他眨着清澈的眼睛，盯着弹幕的样子的确很认真，认真到他好像正在研究那些字的起源，以至于脸上出现了纠结、空洞和茫然之状。
水友们终于意识到一些问题。
【草，他该不会是……不、识、字、吧？】
【？？？】
【……】
【！！！】
【细思极恐】
【答应我，逆子，住院去好嘛？】
章孔刘知道消息的时间并不晚，他赶忙把沈坠在基地直播的事告诉了林申折。
林申折正在开会。
他单耳挂上微型耳机，用手机登录银河秀播，点开自己唯一一个特别关注的主播。
该主播的头像上出现了一个代表正在直播的小喇叭。
林申折穿了件隐身的小马甲，悄悄地摸进这个直播间。
他不知道去的算不算迟，反正此时他所看到的沈坠还算是正常的。
这小子正捧着手机用微信和什么人聊天。
一边手指敲字，一边嘴里碎碎念道：“你们再等等，TA待会儿就上号。”
林申折的桌上有个水杯，他把手机立着靠在杯壁上，然后身体慵懒地靠向椅背，视线投向会议中心。
耳机里一旦传出什么大的动静，他的目光便会低垂着回到手机屏幕上。
“TA上号了。我们双排，大家想看我们玩什么英雄？”
小病号的声音没什么精神，但还有力气和别人双排。
林申折低眸瞥了一眼直播，看看和他双排的是谁。
他想着，可能是陈页，或者其他的职业选手。
结果都不是，而是一个头像时尚高冷，昵称是一串法文的女孩儿。
“你想玩什么？”沈坠声音柔和了几个度，问女孩儿。“辅助吗？”
女孩儿的麦沙沙作响了两下，然后略显幼态但不失好听的声音传了出来：“不。我要玩打野。”
“你玩打野，我玩什么？”
“你给我打辅助。”
女孩儿对沈坠说话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
林申折微微蹙了蹙眉，目光挪到弹幕区。
【？这妹妹到底是谁？】
【新交的小女朋友？】
【不可能。会不会是女队新来的选手？】
【别造谣。今年女队连青训都还没开，哪里来的新人？】
【别猜了，这妹妹光听声音就甜死我了，逆子快抓住机会！】
【可人家是gay啊……】
【被某人掰弯的，谢谢。】
【瞎瘠薄乱牵红线，我就不信坠宝会愿意给她辅助。】
【不信+1】
“噔”的一声，沈坠锁定游戏角色了。
林申折挪回视线，看见他选的是……
【woc！真是辅？】
【还是奶妈！！】
【这么听她的话，这不是小女朋友是什么？】
【如果是异性恋，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TvT】
砰的一声，手机歪倒在桌面，引得会议突然暂停，所有参会人员奇怪地看向林申折。
这个男人看上去毫无异样，就是眉眼有些泛冷。
不过大家都知道，他一向如此。
所以这手机应该是个意外吧。
会议继续。
但后半程会议，林申折一直心不在焉的。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这场直播给夺走了。
那是个游戏技术比较初阶的女孩儿，打野很菜，几乎毫无操作可言。
但沈坠全程都很耐心地跟着她。
她走哪儿，他跟到哪儿。
女孩儿操作再窒息，沈坠都从不说一句不好，偶尔还会哄着她，给她吹彩虹屁。
比如女孩儿侥幸死里逃生，他会说：“换我我坟头草早三米高了。”
比如女孩儿刷buff却被对手抢掉，他会哄：“我带你去抢回来。抢两个！”
比如女孩儿死八次，好不容易得到一个人头，他会夸：“很棒，这波全是细节，之前你为什么藏的那么深？”
【好甜一男嘴。】
【救命，我男朋友要能像他这样会哄会夸，我也不至于在外头找老公】
【兄弟们，哄女朋友开心的教程在这儿了，快收藏。】
【所以真是小女朋友？】
【就算现在不是，应该也差不远了吧。】
【支持，祝福！】
【祝福个屁，不想打职业了？】
林申折已经听不见会议内容了，他紧抿着薄唇，眉头蹙得越来越紧。
这女孩儿到底是谁？
小女朋友？
林申折不相信这个说法。
沈坠的性取向要真是异性，这位小女朋友也不至于现在才蹦出来。
心头自动有了这个解释后，林申折的眉头又不禁舒展开了。
几分钟后，这局游戏结束。
虽然输了，但女孩儿被沈坠哄得心情很不错。
于是接下来，他们又双排了几局。
女孩儿一局打一个位置，上局打野，这局法师，第三局又去了玩AD。
倒是沈坠雷打不变，局局都给她玩辅助。
女孩儿就像个公主一样，被他捧在手心惯着哄着。
直播间的热度越来越高，水友们磕CP的节奏也越来越大，满屏的【好磕好磕】、【甜死我了】、【哥们儿活该你有女票】。
还有的人说：【这妹妹该不是沈坠的解药吧？她没来之前，沈坠原地犯病。她一来，他一下就全好了。】
马上有人附和：【别说，还真是。她没上号，这呆比连弹幕的字都不认识】
会议骤然再次中断。
所有人看着林申折霍然起身，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走了。
走前脸上挂了霜似的，冷得吓人。
***
又结束了一局。
沈坠看了眼时间，十点半了。
他没有继续开新的一局，对杨瑞萤说：“很晚了，早点睡吧。”
水友们不淡定了。
【什么？十点半也叫晚？】
【哪里晚了？一直都是播到凌晨才有资格下播的好吗？不要乱讲。反思一下自己这么多年了，有没有好好锻炼？熬夜能力有没有提高？】
【emmmm……他的意思应该是这个点对小女朋友来说很晚了，不是说自己要下播。】
【嘿嘿，小男生他还怪体贴的。】
如水友所说，杨瑞萤没过多久就下线了，而沈坠并没有要下播的意思。
但他也没有了继续玩游戏的心情，又盯着弹幕开启了不识字的呆比模式。
直到房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一个男人的身影出来在他身后。
弹幕凝滞了一瞬，然后山呼海啸。
【艹，狼来了，危！】
【逆子快跑！！】
【这不是坠宝的卧室吗？某人连门都不敲就进来了，真霸道。】
【你们那么激动干什么？林教又不会吃了他。】
【是不会吃了他，但会逼疯他】
【笑死，林申折对沈坠的好全让你们忘狗肚子里了？】
【林教，让坠宝下个赛季上首发吧，ball ball了。】
林申折扫了一眼弹幕，然后抬手关掉直播。
沈坠后知后觉，才回头看向他。
少年脸上有一些惊愕的痕迹，但很快归于平静。
然后不问他为什么突然回来了，也不问他为什么进他的房间。
他只是随手从桌上拿了个魔方，低头，动作懒洋洋地拧着。
林申折的目光落在少年从上衣圆领口延伸而出的细长脖颈，盯着看了好几秒，才淡淡地开口问：“今晚心情怎么样？”
“嗯。还行。”
林申折默了几秒。“吃药了吗？”
“吃了。”
“和你双排的朋友是新交的吗？”
沈坠拧魔方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
林申折问什么，他答什么：“嗯。”
林申折彻底沉默了。
他本来要继续追问的，比如女孩儿叫什么名字？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现在关系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但看到沈坠对他的态度这么冷淡，他就忍不住烦躁的很，甚至有些恼怒。
明明那晚庆功宴，小鬼和他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既愿意接受他送的礼物，又愿意单独跟着他一起回基地。
才几天的功夫，就又变回……
不对。
沈坠也没有变回去。
就如同此时此刻，他对林申折并没有任何的抵触情绪，问什么答什么，听话的很，乖的很。
他就是……
就是突然背着林申折，交了个小女朋友。
林申折的脑海中蹦出“小女朋友”这个词，一股无名火就从心头蹿起。
不过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想着那个词是粉丝说的，小鬼从来就没亲口承认过。
并且，林申折第二次给自己强调，沈坠的性向是同性，而非异性。
这个理由，像颗定心丸一样吃进了林申折的肚子里，消散了他大部分的负面情绪。
他长长地呼了口气，抬起掌心，揉了下沈坠的头顶。
“休息吧，明天医生不来基地，我带你去医院复诊。”
沈坠已经把魔方的六个面都恢复好了，他既没同意，也没拒绝，起身拿换洗衣服去洗澡。
林申折的视线一直跟着他消瘦的背影，直到浴室的门合上。
在那一刻，一个荒唐的想法突然从他的脑海蹿了出来。
——如果……他是说如果。
如果他妥协一下，那小坠的病，是不是就可以痊愈了？
这个念头像支箭一样，咻的射中了他，令他浑身一震。
他很快被自己的荒唐弄笑了，摇着头走出房间。
一下楼，遇上了也匆匆赶回来的章孔刘。
章孔刘抬头往楼上探，问：“情况怎么样了啊现在？”
“没事。”
章孔刘终于松了口气，然后脱掉外套。
倏地，他想到什么，问:“我刚在网上看到说，沈坠直播带小女朋友上分，怎么回事？”
林申折正在桌前倒水，懒洋洋的：“什么小女朋友？没听说过。”
“他粉丝说的，现在超话都被屠了，话题也上了热门。”
林申折的眸子冷了几分，仰头喝水，成熟性感的喉结滚动了两下。
半分钟后，他放下水杯，凉嗖嗖地反问老章：“你觉得可能吗？”
“额。”章孔刘因为赶路，累得双手叉腰，他想了想，看向林申折，摇头，“不太可能。”
“那不就得了。”
林申折的心情终于好了不少，拿着茶杯上楼。
“可是那个直播……”
林申折没理他，背影很快已经消失在了二楼拐角处。
三天后。
银河秀播举办了一个超大型十周年庆典晚会，该直播平台所有的签约职业选手都被邀请去了打表演赛。
平台高层领导为了流量，曾亲自致电给林申折，让他允许沈坠上台打这场比赛。
林申折并没有应允，但也没有明确拒绝。
表演赛非职业赛，打不打输不输赢不赢的意义都不大。
沈坠只要精神状态稳定，能正常打游戏，林申折就不会阻拦他。
而这两天，沈坠的身体状况刚好挺稳定的，打Rank的表现一直很好。
所以林申折把事情告诉了他，让他自己决定上不上场。
沈坠当然没有拒绝。
他已经很久没有上场打过比赛了，哪怕只是一场表演赛，他也很心动。
晚会当天的出发前，沈坠还自己打了几场训练。
不过是用杨瑞萤的号打的，因为这样既可以帮她上分，又可以偷偷掩盖自己刻苦训练的事情。
他才不要让别人知道一场表演赛而已，他还专门辛苦地去准备。
他以前可是世界冠军来着。
真丢人。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偷偷努力的样子，最终还是被抓包了。
抓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申折。
当时他刚打完最后一局，然后打开了这个号的历史战绩界面。
看到满屏喜庆鲜艳的“胜利”，他的嘴边不仅勾起了一个满意的弧度。
可就在这时，林申折突然出现在他后面。
他这回敏感了许多，很快看到了他，然后火速去关闭游戏号。
可他终究慢了一步。
林申折突然弯下腰，掌心覆盖在他的右手背上，控制着他的手来回移动鼠标。
沈坠的手指当即颤着蜷缩了下。
林申折好似没有察觉，掌心的温度霸道又强势，无孔不入地熨烫着他。
过了一会儿，沈坠就听到这个男人的嗓音在他耳畔磁性低沉地响起：“每天雷打不动地给这个号上分，很辛苦吧？”
沈坠抬眸，这才发现林申折打开了这个账号的主页，并点击放大了头像。
杨瑞萤的头像是她本人的写真照。
她从小就是模特儿，所以日常拍出来的写真就很时尚和前卫，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大一点。
林申折盯着这张头像看了许久。
“嗯？说话啊，辛苦吗？”
沈坠自打生病后，神经大条的不是一点点，竟丝毫没察觉到这个男人语气里潜藏的愠怒。
他只是在想，完了，他沈少爷人淡如菊的佛系人设终究还是崩塌了！
“还行。”他不开心地回答，“不辛苦，这才几分？洒洒水而已。”
林申折侧眸，目光近距离地凝视着少年白皙的脸庞。
沈坠感受到了他灼热的呼吸，浑身不自在地往旁边歪了歪脑袋。
就是这个动作，引得林申折更不满了。
所以，小鬼现在已经变得这么不想和他接近了吗？
以前每天谋划着怎么强吻他的沈小坠去哪儿了？
沈坠被男人盯得头皮发麻，觉得林申折有些不对劲儿，他皱了皱眉头，把手从这个男人的掌心抽了出来。
林申折的掌下失去了对他的掌控，空落落的，有种风筝断了线的烦躁和恼火。
他正欲直白地追问这个女孩儿到底是谁时，章孔刘进来了。
“沈坠，时间不早了，我们……卧槽，你们在干嘛？”
沈坠蹭的一下站起来，生怕被误会。
“没干什么。”
章孔刘的目光投向还保持着弯腰握鼠标的林申折，欲言又止。
林申折是过了好几秒才直起腰的。
他双手插进兜里，身形高挺矜贵，眼睛狭长冷漠得像漾了一池极地寒川。
“出发吧。”他说。
老章怎么可能嗅不出这两个人之间不一样的气氛？他什么也没说，麻溜地滚蛋了。
坐车去晚会现场的路上，沈坠和林申折是互相挨着坐的，但两个人都在低头用手机和什么人聊天，谁也不理谁，看上去跟陌生人一样。
这把其他人都看呆了。
An疑惑：“他俩不是和好了吗？”
Zoo冷笑：“和好个der？没听粉丝说吗？我们小队长谈小女朋友了。”
柳传：“你们认识那个女生吗？”
众人摇头。
An：“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柳传：“不知道，反正听小队长喊她叫……萤萤。”
“萤萤。”Zoo笑了，“这名字好甜啊，肯定是个甜妹。”
代玉一个人喃喃道：“突然喜欢一个女生，这真的合理吗？”
“为什么不合理？万一小队长本来就是异性恋，只是被林教掰弯了，现在又直回去了呢？”柳传说。
代玉沉默了。
沈坠把帽檐压低，只露出白皙的下巴，目光盯着聊他和杨瑞萤的聊天记录若有所思。
——萤萤:[图片]
——萤萤:哥，这个明星你认识吗？
——萤萤:我好喜欢他
——萤萤:想见他
杨瑞萤发的图片是现在内娱很火的一个男明星，叫袁幻弛，算的上是顶流吧。
沈坠说不上认识他，但肯定是知道他的。
今晚杨瑞萤也会去参加晚会，而这个明星刚好是今晚晚会受邀的表演嘉宾之一。
沈坠想了一会儿，回复杨瑞萤。
——沈坠在睡觉:到时候你报我的名字去后台。
杨瑞萤发来了一串法文。
沈坠复制这串法文到翻译器里：老哥我爱你！
林申折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在滑动一个资料文件，手机屏幕荧光照在他的脸上，眸子被映得幽深晦暗。
倏地，他听到身边的少年噗嗤轻笑了一声，
他余光瞥了过去，便见沈坠把手机收了起来，然后把口罩拉上去，脑袋靠着车窗，眼睛清亮，一副心事很多，但心情又很不错的样子。
林申折的胸口沉沉地上下起伏了一下，目光落回到手机资料文件上。
这是游戏公司给他发的，内容是某个游戏玩家的注册信息。
姓名:杨瑞萤
性别:女
年龄:15
注册IP:中国
常驻服务区:欧洲
……
“什么？多大？？15岁？？？”
章孔刘把几个兔崽子送到表演赛后台后，和林申折一起坐到观众席的特殊嘉宾区。
他惊讶到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反复确认：“是你看错了，还是游戏公司给错资料了？”
林申折清俊的坐姿慵懒随散，手上难得的拿了罐不太常喝的可乐。
他曲起修长的中指，轻而易举地勾开了拉环，然后仰头喝了一口，面无表情，情绪冷淡，没回答章孔刘。
章孔刘看他这死样子就知道这事没错了。
于是他的下巴彻底合不上了。
林申折也瞥了眼他那死样子，非常善良地抬手帮他把下巴合了回去。
章孔刘还是一脸震惊我家祖宗十八代的样子，狠狠地抹了把脸，然后开始发疯。
“15岁？她才15岁？乖乖，上高中了吗？你家沈少爷怎么下得去这个手的？”
“我现在严重怀疑他这不分年龄不分性别就对人家小女生实施坑蒙拐骗的手段是跟你学的。”
“诶不是，小女生家长知道这件事吗？别回头来我们基地逮人，然后告你家沈少爷一个诱骗未成年少女早恋罪。”
“啊啊啊啊完了！塌房了！沈坠你他妈终于彻底塌房了！！”
“但是你塌什么房不好，非塌这种房？这是违反社会主义价值观的事是会被投诉到上面封杀的啊。”
林申折本来就烦，现在更烦了，易拉罐已经被他矜贵匀长的手指捏扁，漏出了些许可乐液体。
他还是太仁慈了，忍着没把这罐子塞进这疯人章的嘴里。
疯人章发疯一阵一阵的，前一秒还在崩溃，这一秒就突然正道乐观了起来。
他坐直腰杆，盯着台上陆陆续续出场的选手们，抬手抚平胸口，微笑着说：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们沈坠绝对不会瞒着我们私自搞对象的。”
“他就算搞对象，也不会找这么小的。”
“他是人，又不是畜生，你说是吧，老林。”
林申折手中的易拉罐被咔咔捏得更扁了，但眉眼间的烦躁又消散了不少。
**
沈坠在即将上场的时候，才知道表演赛规则突然变了。
起因是他发现队伍里只有四个人，代玉不见了。
An才和他耐心解释说：这种表演赛只能四个人上，因为主办方临时起意，要安排一个明星到他们队里一起打。
而代玉主动选择了退出。
沈坠的手里还拿着手机，心情不太好，问：“顶他的明星是谁？”
Zoo：“袁幻弛。”
这名字刚落下，An就忍不住激动了起来：“草草草，顶流诶兄弟们？想不到我们有一天也能和顶流同台玩游戏。”
柳传：“淡定，顶流有什么稀奇的。队长缺过顶流和他玩游戏吗？”
An瘪嘴。
好嘛好嘛，小队长的确不缺顶流陪他玩耍。
小队长因为出道不到半年就拿了世界冠军，知名度高，身上代言也多，所以平时认识的明星超级多，很多喜欢营销电竞高玩人设的明星都特别喜欢找沈坠打游戏。
但沈坠的好友位向来难求，别说顶流，影帝影后来了都很难得到。
这也是沈坠听到待会儿要和他们一起打游戏的明星是当红男顶流袁幻弛，但反应极其冷淡的原因。
可队友们很快发现，他不是对这件事反应冷淡，而是非常的不爽。
恰好这时，那位顶流来了。
他要先他们一步上场，所以提前来和他们打声招呼。
“嗨咯！冠军们，你们好。”
An、柳传和Zoo立马受宠若惊地应道：“你好你好。”
几个人还握了下手。
唯独沈坠站在一旁没动静。
袁幻弛长得帅，还难得的没有明星病，特别热情主动地朝沈坠伸出手。
“坠神，你好，一直想认识你，今天终于见着了。”
然而顶流的热情并没有换来沈少爷的同等态度，他扫了一眼那只递过来的手，而后抬起清冷的眼皮看向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一瞬间，少年的眼底里充满了厌恶和鄙夷。
像在看一团垃圾。
袁幻弛愣住了。
周围的其他人也愣住了。
这后台的气氛顿时冷到了冰点。
队友们都慌了，Zoo赶忙勾住沈坠的脖子想打圆场。
但袁幻弛不需要他，自己就给自己解围了。
他收回手，像是根本没把沈坠的冷淡当成一回事，笑着说：“那待会儿打表演赛，就请坠神和各位多多关照一下我，谢谢。”
话毕，袁幻弛被工作人员簇拥着上台。
An赶忙拉着沈坠问：“队长，袁幻弛得罪过你？”
沈坠冷冷地勾了下唇角，没回答，算默认。
然后他拿起手机，翻开了和杨瑞萤的聊天记录。
——萤萤：哥，我见到他了
——萤萤：他给了我签名，拍了照片，我们还加了联系方式
——沈坠在睡觉：？
——沈坠在睡觉：怎么还加上联系方式了？
——萤萤：他说他想和我交朋友
——萤萤：但是我讨厌他
——沈坠：？？
——沈坠：之前不是还喜欢吗？现在怎么又讨厌了？
——萤萤：[图片]
——萤萤：他说今晚想请我单独看电影
沈坠点开那张图片。
某六星级酒店VIP房房卡。
手机差点被少年捏爆在手心，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脱掉外套，冷脸带队上台。
这时，一个工作人员打扮的男人走了过来，拉住他，压低声音，讨好地说道：“坠神，是这样的，待会儿打比赛的时候，请你们务必多收着点技术哈。”
柳传问：“怎么收？”
“就，多让让我们大明星，人头啊、野怪什么的，多让给他哈。”
大家突然不说话了。
工作人员赶忙赔笑：“人家是我们平台好不容易请过来的大明星嘛，就请你们多多照顾一下啦，谢谢谢谢！”
队友们看向沈坠。
沈坠往嘴里塞了片口香糖，眼底掠过一丝恶劣的精光，懒洋洋道：“我尽量吧。”
“哎谢谢，谢谢坠神。”
等这名工作人员走后，沈坠才把话说完：“我尽量让他在台上不哭出来。”
队友们：“？”
沈坠看向他们，问：“对手是谁？”
An：“EOG，页神他们。”
沈坠笑了：“我的好大儿，你一定是全世界最懂我的，对吧。”
An、柳传和Zoo三人心里一起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击中他们。
完蛋，绝逼有大坏事要发生。
第068章 失去了他
这场表演赛,WWG对战的是EOG。
两支都是联盟实力最顶尖的战队，如果按照正常的规则来打这场游戏，哪怕是娱乐性质的表演赛,也会像职业联赛一样看点十足。
然而主办方往双方的队里塞一个明星,且都是知名度很高的顶流,那么这场比赛的性质便彻底变了。
变成了一场专门为这些明星维系游戏高玩人设的营销活动。
而这些选手们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顺理成章地变成了这些顶流明星们的陪玩。
偏偏他们还不能拒绝。
其实但凡换一个明星，沈坠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件事，毕竟平台爸爸的面子，他多少还是会给的。
可谁让这个明星是袁幻弛呢。
上台后，沈坠安装好外设,然后进了聊天频道。
他算进得晚，里面已经聊嗨了。
WWG和EOG是老相爱相杀的敌友了，一见面惯爱互掐。
沈坠一进去，就迎面被陈页贴脸开了个大。
【EOG Pray：呦，进来的这么晚，是台下哪个男（划掉）女朋友勾住了我们坠哥哥的魂吗？】
沈坠：“……”
他啪啪啪猛敲键盘,准备攻击回去。
就在这时，两个明星也进来了。
除了袁幻弛，另外一个叫成韬。
顿时,群里安静了一瞬。
接着,所有人开始礼礼貌貌地互相问好。
唯独沈坠和陈页没吭声。
他俩都懒得应付。
陈页正准备退出群聊，突然，自己的屏幕窗口抖动了一下。
两下。
三下。
陈页抬眸看了一眼，才发现沈坠莫名其妙艾特了他三次。
他回了个“？”过去。
但沈坠并没有再回复了。
这呆比有事？
片刻后,表演赛开始。
所有人按部就班地BP英雄,轮到两个明星时，因为双方的表现欲望都很强烈,所以拿的都是高伤法刺。
沈坠笑了一声，友好地提醒袁幻弛：“小心，别让陈页当路边的炮兵给刷了。”
袁幻弛也笑：“我相信你们会保护好我的。”
沈坠懒洋洋地喝了口水，没回答。
他不回答，其他队友也不敢吭声。
BP结束后，表演赛正式进入对局。
开局一切正常，三路安稳，沈坠刷野发育。
游戏第八分钟，中路俩明星突然掐起来了。
为了给足他们面子，其他八个职业选手当然要快速赶去支援保护他们。
陈页玩的是上单，路途遥远，支援速度本来就比较慢，所以姗姗来迟。
他没想到沈坠这个打野比他到的更晚，不急不缓慢吞吞的。
他想要突脸抓袁幻弛，但沈坠把袁幻弛挡在了身后。
陈页只好作罢。
谁料，他正要转身离去，沈坠突然把他手里的武器捆仙绳一甩，接着，袁幻弛从天而降，降到了他面前。
陈页：？
袁幻弛：？？
观众：？？？
沈坠赶忙迎着镜头捂了下脸，露出一副“我好菜啊”的样子。
很多人傻眼了。
弟弟，你这不像是菜，你像是在演啊。
但他们也没证据，想着沈坠怎么可能去明着演一个顶流？他不怕被顶流的粉丝掐死吗？
然而接下来，沈坠的很多举动都越发的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游戏第十二分钟，袁幻弛想要沈坠的蓝buff，沈坠爽快地给他了，放下蓝buff，转去抓人。
几秒钟后，人没抓着，把陈页勾来了。
沈坠美其名曰打不过打不过，快跑。
可他从哪儿逃不好，偏偏从蓝buff坑前经过。
陈页一个技能，恰好抢走了袁幻弛即将到手的蓝buff。
袁幻弛：？？
沈坠：“我真是太菜了，骚凹瑞~”
袁幻弛：“……”
队友：“……”
观众：“……”
游戏第十五分钟，袁幻弛急迫地想要收割人头来展现自己高超的技术。
沈坠：“过来，这个残血给你。”
袁幻弛美滋滋地跑过去，然后发现这个残血是陈页。
陈页丝血反杀他，只用了两秒钟。
袁幻弛：？？？
沈坠：“没保护好你，骚凹瑞~~”
袁幻弛：“……”
队友：“……”
观众：“……”
与此同时，陈页在对面也说了句“骚凹瑞~~~”
他好像懂了为什么沈坠在开赛前要抖三下他的窗口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刻钟里，这局表演赛就变成了袁幻弛的大型灰屏秀。
人在线上，被陈页突脸杀，人头让给成韬，他的游戏屏幕灰了。
人在塔下，被陈页越塔杀，人头让给成韬，他的游戏屏幕又灰了。
人在野区，被陈页偷袭杀，人头让给成韬，游戏屏幕又又灰了。
甚至人在基地，也被陈页闪现索命，人头让给成韬，游戏屏幕又双叒叕灰了。
游戏第三十分钟，WWG输了。
顶流袁幻弛战绩0—8—1，全场最烂。
反观另一位顶流成韬战绩9—1—3，全场最佳。
打明星的脸嘛，就是要让对家做对照组。
这波谁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式输疯了，一目了然。
游戏结束后，袁幻弛的脸色比沤了三天三夜的剩菜泔水还难看，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此刻的心情有多炸裂和崩溃。
表演赛只有一场，因为后面还有其他队伍要打。
于是所有人往台中心站，接受主持人的采访。
主持人第一个采访的就是沈坠，问他对这场比赛有何感受。
沈坠露出一副“难过”的表情，回答说：“对不起，我还是太菜了，没能保护好我们家中单。”
队友们动作整齐划一的摸鼻子：不知道，不了解，队长说的肯定没错。
EOG方动作整齐划一地低头抿住唇：不能笑，坚决不能笑。
唯独袁幻弛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铁青和难看了。
任谁都能看出他在极力地忍耐胸腔中的怒火，却因为身在镜头前，不得不维持明星形象，冠冕堂皇地这样说：
“不不不，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给大家拖后腿了。”
主持人问：“输了比赛会介意吗？”
袁幻弛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当然不会。虽然输了，但我非常感谢今晚能有机会和这么多职业高手同台打游戏。”
两边的选手们忍笑忍得更辛苦了。
过了会儿，话筒给到陈页。
陈页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明星，脱缰了。”
然后他看向袁幻弛，问：“你人这么好，不会怪我吧？”
袁幻弛人都麻了。
他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察觉不出自己被沈坠和陈页两个人联手针对了。
但他不能发作，只能咬牙切齿地继续假笑：“当然不会。”
这场表演赛，最终以一种诡异的气氛终结了。
台下的观众们看得一头雾水。
而林申折和章孔刘早在一开始就看出了猫腻。
章孔刘满脸崩溃：“救命，小少爷，人家大明星招你惹你了？”
这事最快不出一小时，铁定上热搜。
到时候WWG免不了被袁幻弛的粉丝屠广场扒几层皮下来。
沈坠的下场肯定也好不了哪里去。
虽然他的粉丝也多，战斗力也高，但肯定是比不上混娱乐圈的大明星的。
比起章孔刘一副大难临头的抓狂样子，林申折则冷静得像一潭池水，只是俊逸的眉宇微微疑惑地蹙着。
他拿着外套起身，往后台而去。
章孔刘紧随而上。
***
袁幻弛一下台，此前伪装的笑容瞬间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乌云密布的阴沉。
他迎面踹翻一张椅子，又打翻了助理递过来的饮料，火大地骂了几句难听的脏话，和之前礼貌绅士、如沐春风的样子截然相反。
倏地，他看见一个身形高挑、容颜清美的女孩儿站在墙边，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袁幻弛愣了一下，笑了。
这不是之前专门跑来他休息室，问他要签名的小女孩儿吗？
据说只有15岁，但身材已经发育得出奇的窈窕，尤其是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和那双笔直纤细的大长腿。
五官也好看的不得了。
整个人清冷漂亮的跟个T台模特儿似的。
袁幻弛收敛怒火，走到女孩儿面前，嘴角自以为邪魅地勾起，问：“特地在这儿等我的？”
女孩儿皱了皱眉，说：“不是。”
“那等谁？”
女孩儿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后面。
“他，你认识的。”
沈、坠？
袁幻弛刚摁下去的怒火蹭的一下又蹿上了头顶，表情一瞬间变得阴鸷扭曲。
他怎么都没想到，他堂堂一个娱乐圈当红男顶流，居然在直播晚会上被一个小小职业选手当众明晃晃地演了一道。
这家伙不仅是在羞辱他，还把他此前一直辛苦营销的电竞高玩人设给打破得一干二净。
怎么可能不愤怒？
袁幻弛想当场把沈坠弄死的心都有了。
而更让他的怒火浇得更上一层楼的是，他的小粉丝此时此刻竟然专门在这儿等那个小选手。
袁幻弛冷笑了一声，转头对女孩儿说：“除了粉我，你还粉他？”
女孩儿缓缓点头。
“一个上不了场的替补菜狗而已，你粉他干什么？”他轻蔑道。
女孩儿迅速不悦，道：“他不菜。”
“小丫头啊你看你，还是太小了，容易上当受骗。”袁幻弛用手指勾起女孩儿的下巴，笑眯眯，“乖，听话，你和哥哥我不是约好晚上一起看电影的吗？”
女孩儿没拍开他的手，眼珠子转了下，狡黠地反问：“你确定？”
“当然。私人影院，就你和我。”
袁幻弛前一秒还在暧昧地引诱未成年少女，这一秒，身体砰的一下被人踹翻出去。
等他惨叫着抬起头，就看见沈坠正懒洋洋地收回一条腿，盯着他的一双眼睛漆黑冰冷，杀气腾腾。
袁幻弛身体害怕地抖了抖，然后大怒：“你他妈敢打我？”
“怎么？还得提前通知一声联合国吗？”
“你……”
然后，这晚会后台乱成了一团。
等林申折和章孔刘赶到时，看到沈坠即便有无数双手拉着，也依然无法阻挡他那爆发惊人的战斗力，稳稳当当地把袁幻弛摁在地上揍。
堂堂顶流大明星，被揍的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林申折脸色一沉，箭步上前，拎着沈坠的胳膊把他拽了起来。
沈坠一时间没看清他，又揍红了眼，直接无差别地朝他挥了一拳头。
林申折的嘴角被揍了个正着。
整个后台蓦地都安静了。
沈坠举着拳头也懵了，望着他，有些慌地喃喃道：“我……你、你为什么要靠近我？”
林申折抹了一下嘴角的血，皱眉。
臭小鬼，力气还挺大。
他伸手把人拉到跟前，看着地上已经半昏过去的大明星，问：“他怎么招你了？”
林申折这一问，沈坠的气又不打一处来，提着腿又踹了过去。
林申折的脸色再次剧变：“小坠！！”
可这次就算他的话也不好使，沈坠气红了眼，非要把袁幻弛往死里揍。
八匹马都拽不住的那种。
过了会儿，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天，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这时，林申折的余光掠过一抹黑裙女孩儿的身影。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女孩儿只是拨开拉架的人群，轻轻地拽了一下沈坠的衣角，而后喊了句：“哥哥，别打了。”
沈坠像被注射了一针镇定剂似的，眨眼就停下了动作。
WWG所有人惊奇地看向女孩儿。
乖乖，这、这就是沈少爷新交的小女朋友？
然后，大家想到什么，齐刷刷看向林申折。
林申折的神色早在女孩儿出现的那一刹那就迅速凝结上了冰霜，此刻眼神更是冷得吓人。
他幽深地盯着沈坠。
盯着沈坠拉起女孩儿的手，推开所有人，包括推开他，不顾一切地扬长而去。
那一刻，林申折脑子里的某根弦突然就断了，一团前所未有的熊熊怒火堵在胸口呼之欲出。
他蓦地阴沉地厉喝道：“沈、坠，你给我站住！”
沈坠不仅没站住，反而跑走得更快了。
也是这一刻，林申折才终于明白过来，这个少年早就彻底不乖、不听他的话了。
并且，根本就没有和他重归于好的打算。
他眼前突然晃了晃，扶了下墙，心里头一次慌得没有了方向。
第069章 威胁
表演赛结束回基地后,沈坠被林申折禁足了。
沈坠也知道自己给林申折和WWG闯了大祸，便也没抵抗，乖乖呆在宿舍里不出来,省得出去碍他们的眼。
暴揍顶流明星这种事后果有多严重,他当然清楚。
虽然他现在也不怎么上网冲浪,但用脚指头也能预料到网上的舆论被他闹得有多猛。
震惊！一小小电竞职业选手竟敢在晚会后台暴揍顶流男星，这是人性的沦丧，还是道德的扭曲？
不过话又说回来，沈坠在动手揍那个家伙的时候，的确没想那么多。
他既不怕自己极有可能会惹上刑事责任,也不怕袁幻弛的那几千万粉丝把他网暴到原地滚出地球。
沈少爷什么都不怕，坦然面对一切可能面临的后果，这算也是摆烂得明明白白的。
唯一内疚的是，他的行为必然会对WWG带来很多麻烦。
不过他都想好了，未来一段时间的薪水他不要了，就当是赔给战队的损失。
然而事实上,形势其实并没有那么沈坠想的那么遭，因为后续的发展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
袁幻弛“无故”被打以后，躺在医院里咽不下这口气,于是立马策划了热搜,给沈坠送了一个红得发黑，黑得发紫的“爆”。
沈坠这货本来也是个热搜常客，塌房出圈这种事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
当看见他的黑热搜再次出现并登顶时，许多人都习以为常了。
但再习以为常,也料不到他这回竟胆大包天到敢胖揍袁幻弛。
拜托,袁幻弛，明星诶,顶流诶。
这小孩儿哥是怎么敢的？
令人辣眼窒息的是，沈坠就是这么敢。
因为WWG在当晚就出来认领了这回事，并声称会对该事负责到底。
一时间，网上骂声四起，沈坠瞬间从网民口中的“电竞太子爷”变成了“电竞法制咖”。
就连一些粉丝也无法接受这件事，直言：逆子，爹妈们这回不得不连夜扛和谐号和复兴号跑路了，你自己好好在里面改造吧。
但神奇的是，虽然大众对沈坠骂得很凶，可次日一早，那些热搜就消失不见了，甚至在热门话题榜也找不到相关踪迹。
不应该啊。
要知道袁幻弛可是娱乐圈大顶流，在片场拍戏不小心被树枝划个一毫米的口子都能被粉丝心疼上三天三夜的热搜。
而他这次被沈坠揍得头破血流，热搜竟然只呆了一夜。
这不科学。
热搜被撤只是一方面，很快就有网友发现，之前的很多相关新闻报道也下架了。
太奇怪了，怎会这样？
许多路人都懵圈了，袁幻弛的粉丝却在其中闻到了一些熟悉的操作。
别人不知道，他们混娱乐圈还不清楚吗？
这不就是典型的利用权财来暗箱操作来操控舆论吗？
明星们惯爱使用这一套。
其实电竞圈的对这项操作也不陌生。
虽然这个圈子没有娱乐圈来的那么名利场，但这事儿吧，取决于主角是谁。
但凡那晚揍袁幻弛的是另一名选手，那他估计被扒得连皮都不剩了。
可这次的法制咖是沈坠啊。
关注电竞的人都知道，这货还有个绰号叫“电竞太子爷”。
这年头，能被叫“太子爷”的哪个不是有权有势的坏鸟？
压消息降热搜控制舆论，轻而易举的事罢了。
不过袁幻弛的粉丝不知道沈坠的具体来头啊。
他们只知道他们撒泼打滚辛辛苦苦闹了一夜，甚至都给沈坠P遗照挂广场了，也攻陷了他的社交账号，谁能料到，某刻一眨眼，发现他们好不容易拱起来的火莫名被呼的一下吹灭了。
热搜呢？遗照呢？他们骂的恶毒脏话呢？都去哪儿了？
怎么？渣浪被不明势力控制了吗？
所以，这个小小的电竞选手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比他们家顶流还会操纵和控制舆论？
不对，管他是谁，打人就是不对。
法制咖，等着牢底坐穿吧。
不得不说，娱乐明星的粉丝真真主打的就是一个勇气和行动力。
眼见着这件事快要被压得了无踪影了，帮偶像追求公道心切的粉丝们竟然直接去公安局报警了。
报、警、了。
按理说，沈坠和WWG这下也该慌了吧？
但很快他们发现，沈坠和WWG慌没慌他们不知道，倒是他们和他们的偶像哥哥袁幻弛慌了。
因为在他们报完警后不久，不知从哪儿冒出了的一位“知情人人士”，在网上爆料说沈坠之所以暴揍袁幻弛，是因为袁幻弛在表演赛调戏了一名小女孩儿。
这个爆料一出来，袁幻弛的粉丝都还没得及看见，八百营销号竟集体出动，动作快速且整齐划一地转发了该条爆料。
火。太火了。
发酵不到两小时，袁幻弛调戏小女孩儿的事就上了热门。
袁幻弛的粉丝当场懵了。
而后他们定睛一看那爆料，笑死，连证据都没有，算什么石锤？也就造谣仅凭一张嘴？
怎么？这位“知情人士”是想和他那位打电竞的主子一起去踩缝纫机吗？
然而眼见着这个爆料被传得人尽皆知，袁幻弛方竟然迟迟没有澄清的动作。
这下，粉丝们开始慌了。
但他们又安慰自己，袁幻弛肯定在憋个大招，比如到时候直接丢个律师函，把沈坠和WWG告上法庭。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左等右等，等到白天过了黑夜，最后等来的是一则袁幻弛亲自编辑的，又很含糊其辞的“解释”。
【@袁幻弛：跟各位关心我的朋友们说一下，最近的传闻都不是真的。身为电竞迷，我一直是坠神的忠实粉丝，那晚也很荣幸能被邀请去和他一起打表演赛。表演赛结束后，因为发生了一些误会，让坠神对我产生了误解。不过后面都解释清楚了。没什么事，大家不要再担心啦，祝大家生活愉快[玫瑰]】
袁幻弛的这条所谓“没什么事”的解释，字里行间都是想要息事宁人。
并且，大家不难感觉得到，他好像对沈坠很恭维、很害怕的样子。
不应该啊。
他可是堂堂顶流大明星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顶流受害者没道理要对一个动手揍他的少年如此唯唯诺诺啊。
除非，网上的爆料是真的。
这时，很多人的目光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沈坠这名小小的电竞选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什么他能轻而易举地做到操纵舆论？
为什么他让堂堂顶流大明星即使被揍了也要对他唯唯诺诺毕恭毕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后来经过电竞粉友好的提醒，他们才知道，这位所谓的小小电竞选手，他的来头不仅不小，简直堪称惊悚。
首先他姓沈。
和港城某著名豪门家族同一个姓。
其次他和一个姓林的男人关系匪浅。
这姓林的来头更大，混的是京都权贵圈，混的还是C位。
更炸裂的是，有人还扒出袁幻弛竟然还给沈氏集团旗下的某小小子品牌当过代言人。
所以这件事的说法一下就变了。
——震惊！顶流男明星竟然被一小小电竞选手给胖揍了？
NO。
应该是……
——震惊！顶流男明星竟然被金主爸爸家的宝贝太子给胖揍了。
还可以换个接地气的说法。
——震惊！打工人被小老板给胖揍了。
扒清楚以后，袁幻弛的粉丝们自己也崩溃了。
所以，之前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打脸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再者说，看袁幻弛迫不及待想要息事宁人的架势，他在表演赛后台调戏小女孩儿这件事应该八九不离十。
怪不得。
怪不得袁幻弛的经纪团队在事发过去了这么久，却连个屁都一直不敢放。
换他以前爱营销爱炒作的尿性，出事三分钟经纪人就该上微博发“申明”了。
当然，袁幻弛本人比他的粉丝还要崩溃。
他在床上昏迷了一夜，次日醒来，刚要嚷嚷着嫩死沈坠，就被经纪人扇了一嘴巴子。
“嫩嫩嫩？你要嫩死谁？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要嫩死他？”
袁幻弛愣住。
等经纪人把沈坠的来头告诉他后，他气得又撅了过去。
后来的发展就不受他的控制了，虽然他是被揍的受害者，但他几乎被沈坠背后撑腰的力量给牵着鼻子走。
他一边被舆论反噬，另一边连续收到了几个代言的解约通知。
这下，袁幻弛的经纪团队彻底怕了，掰着他的手指强制命令他必须帮那位沈太子澄清谣言，这才有了网上那则想要息事宁人的“解释”。
再不像那位太子爷“求饶”，他们怕连能不能在娱乐圈继续混了都是个问题。
***
虽然网上的舆论反转，沈坠不再是众矢之的，但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翻篇。
有个问题，一直令林申折耿耿于怀。
被禁足的第三天晚上，沈坠刚洗完澡，穿着睡衣从浴室里出来，一只手拿着干毛巾擦头发，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和杨瑞萤通电话。
这个小女生平时性格挺高冷的，但毕竟才十五岁，嗓音偏幼态，加上她现在昏昏欲睡。
所以，此刻从手机话筒里透出来的少女声像极了春天的蜜桃，甜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沈坠潦草地搓了搓自己湿哒哒的头发，说：“很晚了，早点睡。”
林瑞萤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道：“不。我还想打游戏。”
“不打。再不睡，小心长不高。”
“我已经够高了，再长就要超过你了，你慌不慌？到时候你带我上街，一点氛围感都没有。”
卧室里只开了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局部地照在沙发那块区域，其他地方一片昏暗。
沈坠并没意识到，在他的电脑桌前，隐匿地坐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他光顾着想象杨瑞萤说的那个场面了。
这丫头能做模特儿，是因为身高的确比同龄人蹿得高。
按照这个发育速度，超过他这个哥哥居然还真的有可能。
那以后他俩一起上街……
沈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可恶，他接受不了那个画面。
他好酸啊。
身为哥哥，身为男人，怎么可以比妹妹长得矮？
酸归酸，时间的确很晚了，沈坠还是强迫杨瑞萤去睡觉。
杨瑞萤委屈地哼唧了一声，撒娇：“那好吧，但是你可以给我上分吗？我还差200多分就可以进国服前一百名了。”
沈坠哄着她：“你好好睡觉，我帮你把分打进国服前十。”
杨瑞萤开心得笑了一声。“那我的国际服分段你也可以帮我打进前十吗？”
“嗯哼，只要你听话，给你打个第一。”
“欧耶！”
杨瑞萤再说了两句就挂了。
沈坠看着黑屏下去的手机，叹了口气，嘟囔：“哄女孩子睡觉可真累啊。”
说着，他把毛巾丢到沙发上，打算去开电脑给杨瑞萤的号上几把分。
他一转身，便看见电脑前懒洋洋地坐着一个男人，吓得他心脏骤缩，原地僵住了身体。
男人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而他那双狭长的冷眸，像鹰隼一样锐利地盯着沈坠。
像锁住了一只插翅难逃的猎物。
沈坠太了解这个男人了，他的直觉不会错。
——这个男人又生气了。
一股寒意从他的背脊骨蹿了上来，令他几乎要夺门而逃。
但沈坠转念一想，他哥怕是因为他揍袁幻弛的事而来收拾他的。
也对，早该收拾了。
那件事都过去三天了。
这三天里，林申折只给他下了一道禁足的命令，但本人一直未出现。
沈坠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既然现在已经来了，那就按照流程办事吧。
沈坠认为的流程就是——主动道歉、主动检讨、主动求饶。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一点包袱都没有，转身去开了大灯，然后走到林申折面前。
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林申折今晚穿了一身的西服，戴了领带，颀长的身形慵懒地靠在椅子里，黑色西裤里延伸包裹着的一双腿修长得惊人。
他微仰着下巴睨着沈坠，五官下颌棱角分明，眸色里散着丝丝的寒气。
这个男人只是坐在那里，就矜贵得像个高高在上的天神。
沈坠欲要张口，想说的话却被对方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于是他果断选择了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
但事实证明，这个战术很傻逼。
因为和林申折对线，他就从来没有赢过。
换做其他人一样也赢不了。
林申折向来心思深沉，没人能揣摩得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和他比定力，他那双凌厉的眼睛能像激光武器一样嚓嚓嚓地把人烧出个洞。
沈坠此刻就是那个被烧出洞的倒霉蛋，他被林申折盯得头皮阵阵发麻，既尴尬又局促不安，一切的心理也好像被他洞穿了似的。
终于，他认了输。
他抿了抿唇，绷着脸说道：“你想找我算账就直说。”
林申折动也没动，依然保持那个慵懒的坐姿，平静又冷漠地盯着他。
沈坠性子本来就躁，根本经不起这种情绪和定力上的降维打击，一下就恼了。
“你要骂就骂，要罚就罚，磨磨唧唧什么？”
“但、但你要揍我……嗯，不能打脸。”
沈坠觉得林申折揍他的概率不大，但毕竟捅了那么大的篓子，这男人万一就暴走了呢？
如果他哥真的对他动手了，他都想好了，反正也打不过他哥，不如直接原地倒地装柔弱，说不定这样还能少挨几下。
沈坠觉得自己的认错态度够合格了，这个男人怎么都该有点反应了吧？
然而并没有。
这个男人就像个雕塑一样，始终沉默地盯着他。
沈坠后知后觉，这个男人可能还在等他说些什么。
但他思来想去，错也认了，后果也主动承担了，实在搞不懂还有什么需要和他交代的。
沈少爷受不了长时间被这个男人用高高在上的眼神审视，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不打算搭理他了。
爱咋咋地吧，反正他要睡觉去了。
他蹬掉拖鞋，赤着脚往床的方向走。
但走着走着，发觉又哪里不对劲。
林申折的目光正在紧紧跟随着他。
“……”
沈坠的步子拐了个弯，改往门口去。
“你爱在这儿就在这儿吧，房间让给你，我去找代玉睡觉咯。”
字面意思上的睡觉。
和好兄弟挤一晚，不碍事。
沈坠的手搭上了门把手。
“分手！”
蓦地，一道低沉冷寒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少年开门的动作一顿，回头：“什么？”
林申折缓缓起身，迈着长腿，一步步逼近他。
“我说，和、她、分、手。”
男人的眼底翻腾着即将倾覆的愠怒，他已经很克制了。
“沈坠，我警告你，别让我把话说第三遍。”
沈坠望着他，眼睛眨了眨，过了好久才想明白，原来他哥和别人一样，都以为杨瑞萤是他新交的小女朋友。
不得不说，他有点想笑。
不过也不怪他们，毕竟他从来就对外解释过。
沈坠也不想解释，反正也没什么意义。
是女朋友还是妹妹，都不关外人的事。
至于林申折嘛，他早说过，他已经不想和这个男人分享私事了。
爱误会就误会吧。
“如果我不分呢？”沈坠双手插进裤兜兜里，懒洋洋地问。
林申折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眉宇紧蹙着，长腿又向前迈了一步，直接把沈坠顶在了门板上。
他们的距离一下就近得有些暧昧了。
但男人眸底怒意难压，说出的话轻而危险：“沈坠，你想一辈子当替补吗？”
沈坠前一秒还挺淡定的，这一秒就如遭晴天霹雳，眼皮子惊诧地掀起，愤怒又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
二人紧紧地对视着，但这一刹那，仿佛有一道冰川横亘在他们之间，谁也跨不过去。
沈坠的胸口剧烈起伏，手开始发抖，身体也随之战栗不已。
像坠进了冰窖、坠进了深渊，愤怒、恐惧、失望。
他、他在威胁他。
他居然威胁他。
他居然想让他打一辈子的替补……
他怎么可以这样？
沈坠控制不住，只觉一股泪意涌上来，眼圈瞬间红了。
林申折见状，一直冷冰如寒潭的眼眸终于波动了一下。
他立马后悔了。
后悔说了这句极端的话。
但他也是气过头了才会这么警告和威胁沈坠。
林申折自知这很卑鄙，简直就是在欺负小孩儿。
不过他仔细想了想，也只有这么说，沈坠才会好好考虑分手的事。
林申折看着委屈难受到快要变形的小鬼，无奈地长叹了口气，然后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沈坠的头发没干透，掌心的触感柔软湿湿的。
林申折凝望着他，目光渐渐变柔。
其实什么也没再说了，就是希望这孩子能明白他的苦心。
而后，他撤开身体，准备出门离去。
但就在这时，他的衣角被一只手轻轻地攥住了。
林申折怔愣了一下，低头，便看见少年的手指匀称修长，腕骨瘦得惊心，皮肤透着病态的苍白。
一时间，他的心房塌陷了下去，喜悲交错，滋味复杂。
喜的是小鬼终于肯知错就改了。
悲的是他在想，就像章孔刘之前所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谈谈恋爱很正常，他这样阻挠他，是否是在扼杀他的自由？
林申折一直是矛盾的。
理智告诉他，他不该管这么多，哪怕他是沈坠的哥哥。
谈恋爱有什么不对吗？
队里的其他孩子也谈，他也从不干涉。
奇怪的是，为什么等轮到沈坠了，他就那么难以接受呢？
林申折这几天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思考来思考去，他能找到的唯一理由就是——早恋影响心智，身为电竞职业选手，沈坠不该在打职业的黄金年龄期去分心做这种事。
就像他威胁的一样，这孩子不能一辈子做替补。
沈坠才二十岁不到，他这个年纪该坐的位置是首发椅子，而不是饮水机旁边那张狭窄昏暗的小板凳。
林申折自觉自己就像这世间每一位长辈，为孩子的前程操碎了心。
好在沈坠没让他失望。
看着紧紧攥住他衣角，生怕他走了的样子，他就知道，这小鬼害怕了。
害怕真的一辈子坐替补席啊。
林申折的唇角微弯，反握住少年的手。
“哥……”沈坠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很低地唤了一声。
“嗯？”林申折耐心地等着沈坠认错。
沈坠也的确想要这认错的，但他张了好几次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自己可能是哑巴了，但他又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变成了哑巴。
他就是心脏很难受，跟他妈的被碎尸了似的。
可是不能当哑巴啊，他不想一辈子当替补。
沈坠酝酿了许久，干涸的声带里终于艰难地漏出点声音：“哥，我……”
他终于还是打算解释清楚。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人匆忙地敲起了门。
敲门就算了，还在大声嚷嚷：“草草草，老林，出大事了，快出来接电话。”
听那急迫的呼唤，仿佛房子起火了。
林申折很烦，但再烦也得先开门。
房门一开，才看见章孔刘举着手机站在门口。
章孔刘看见他们也是一秒变懵，目光落在了那两只相握的手上。
沈坠后知后觉，把手抽了回来。
林申折皱眉，冲着章孔刘不悦道：“什么事？”
章孔刘回神，又火急火燎的：“先别谈情说爱了，赶紧接电话。”
他把手机递给林申折。
林申折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神色一下严肃了。
他看向沈坠，说：“等下再说，我接个电话就回来。”
话毕，他拿着手机疾步离去。
沈坠情不自禁地跟出去了几步，但他并没有追上林申折。
他耳朵尖，隐隐听到了那个男人接电话时说的第一句话是：“喂，倩倩，怎么了？”
沈坠浑身一震，双腿僵在走廊上一动不动。
倩倩……
他记得这个名字。
那不是林申折在北城的……绯闻女友吗？
一刹那，沈坠觉得事情变得可笑了起来。
林申折管天管地管他谈恋爱，但他本人呢？也不是照样找女人吗？
沈坠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然后转身回了屋。
章孔刘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的，道：“他就是去接个电话，你怎么哭得跟死了对象一样？”
沈坠砰的一声踹上了门。
章孔刘：“……”小鬼脾气真大啊。
沈坠没有反锁门，他就四肢摊平趴在床上，也不睡觉，睁着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发呆了很久很久。
等他回神，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林申折并没有回来。
他不是说“我接个电话就回来”吗？
接个电话，接一个小时还没结束？
但如果是浓情蜜意的情侣，那的确很正常。
沈坠翻了个身，又发了一个小时的呆。
姓林的还是没回来。
这回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等那个男人。
他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沈坠狠狠地揉了一下自己酸涩的眼睛，拿起手机瞥了眼时间。
零点了。
睡吧。
沈坠艰难地动了动身体，让自己钻进被窝里。
正要合上眼，突然，他想到什么，再次拿起手机。
好像有未读短信他没注意到来着。
沈坠戳开微信，一眼看到了林申折的新消息。
点开看，发现对方的消息是两个小时前发送过来的。
——哥：小坠，我赶飞机回趟北城
沈坠麻木地想，走吧走吧，谁比得过你的女朋友重要啊？
他动了动手指头，将这个聊天框删除。
算是清空了和林申折以往所有的聊天记录。
仿佛这样就能把他们之前所有的牵扯也消除了似的。
沈坠把手机丢到一边，睡觉。
***
北城，林家。
林申折带着一身的疲倦匆忙推门走进房间，便看到林琳女士正盘腿坐在床上，一边认真严肃地盯着墙上的液晶屏幕，手指一边快速地操作着一个手柄控制器。
她、在、打、游、戏。
林申折愣了愣，皱眉：“妈？”
林琳女士吓了一跳，biu的吧手柄往旁边一扔，躺倒在床上，作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有气无力道：“儿砸，你回来了。”
林申折沉默地盯着她，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林琳女士：“……”
她尴尬地坐了起来，下床，哈哈笑道：“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妈妈没有骗你哦。”
林申折微微眯眼：“可倩倩说，你出了车祸。”
“是啊是啊，出了车祸。”
“出了车祸，不躺医院急救，呆在家打游戏？”
林琳眨了眨眼，无辜道：“倩倩没告诉你撞我的是辆三轮自行车吗？”
“……”
林申折闭了闭眼，努力把胸口的那团怒火给压下去。
林琳女士见状，赶紧说：“好吧我承认，我叫你回来有其他事。”
“什么？”
早晨，北城的雾还没化。
林琳女士走出卧室，来到开满鲜花的阳台，望着没有朝阳升起的灰色天空，怅然道：“你也知道，上次我和沈学军的婚期已经延误了一段时间。所以……”
她扶着白色护栏，漂亮的杏眼乜向林申折。
林申折风尘仆仆赶过来，外套还没脱，他也没打算脱。
他看出林琳女士的意图了，抿唇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你的事，你决定就好，有必要专门把我叫回来一趟吗？”
“我还没说完呢。”
林琳女士随手摘了朵粉色蔷薇，手指头拨动着上面的花瓣，嘴角噙着笑意。
“我看网上的消息说，最近沈坠交小女朋友了？”
林申折本来就因为连夜赶航班回来而疲惫焦躁，林琳女士这句“小女朋友”无异于对他火上浇油。
他捏了捏眉心，沉声道：“我已经让他分手了。”
“嘶。”
林琳女士猝不及防地被花茎上的刺给扎了手指头，她皱着眉望着林申折，像在研究什么令人费解的怪物。
“你，让人家小情侣分手？”
林申折反问她：“有什么不对吗？”
“……”林琳女士丢掉花朵，走到他面前，气笑了：“你说呢？”
林申折沉默。
林琳女士开始好奇地打量他。
“林申折，我生养了你这么多年，怎么没发现原来你还有这一面？”
“……”
林琳双臂环胸。
“我就纳闷了，人家小男生喜欢你的时候，你高高在上的不接受。等人家移情别恋了，你又强迫人家分手。你说你，你又不是宇宙中心，人家为什么非得要围着你转？这算哪门子的道理啊？”
林申折继续沉默。
林琳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惊讶道：“难道你是因为我和沈学军的关系才不接受他的？”
林申折的眼神莫名闪躲了下：“我……”
“不，你不是那种人。”她又突然笃定。
“……”
林琳一句“你不是那种人”，莫名激起了林申折的叛逆心理。
他不禁反问道：“我为什么不是那种人？”
林琳女士冷嗤：“你连逼人家小情侣分手的这种畜生事都做的出来，你觉得你会为了我而拒绝和他在一起吗？”
她还摆了摆手：“别闹，我俩的母子感情还没好到那地步。”
“……”林申折的下颌蓦地绷紧：“那您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反正我不背这锅。”
“……”
林申折在抿唇沉默了会儿后，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
既然不是因为林琳女士，那他不接受沈坠的理由就简单许多了。
——就只是单纯不喜欢那个小鬼。
果然。
他说呢，自己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比自己小八岁的小男生呢？
更何况之前几年他本来就一直把沈坠当弟弟，从未动过别的奇奇怪怪的念头。
谁知林琳女士一眼洞穿了他的想法，道：“但你如果只是把他当弟弟，你又怎么会害怕他移情别恋？”
林申折几乎脱口而出，嗓音比之前高了两度：“我害怕了吗？”
欲盖弥彰的样子。
林琳歪头意味深长地反问：“你不害怕吗？”
林申折瞬间□□沉默了。
“我……”他试图解释道，“我是为了他好。一个聪明的职业选手，绝对不会因为谈恋爱而放弃打职业。”
“你怎么知道小坠谈了恋爱就一定会放弃打职业？你的那些选手里，事业爱情两不误的少吗？”
“……”
“哦对了，那个女生你见过吗？多大了？还在读书吗？”林琳女士饶有兴趣地问。
林申折的脸色瞬间铁青了，抿着唇闭口不答，好似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有巨大的打击隐情似的。
林琳女士却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倒是说啊，她今年多大？”
林申折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变得暴躁：“见过。15。”
“夺大？15？”
“……嗯。”
母子俩同时陷入了震耳欲聋的沉默。
半晌后，林琳女士眩晕地扶了下额头。
“这孩子还真是……每一段感情经历都闹的轰轰烈烈啊。前一段喜欢个大七八岁的老男人，后一段喜欢个小四岁的未成年小女生。”
“不是……15岁，小女生上高中了吗？”她问。
林申折的脸上乌云密布，竟难得破防了，咬牙切齿挤出一句：“你说谁是老男人？”
“……”
母子俩谁也看不惯谁，就此不欢而散了。
林申折走到门口时，又停下了步子，回头，沉默了几秒，问：“你、真要这么快就和沈董结婚？”
林琳挑眉：“怎么？又想让我延期？”
林申折也挑眉：“什么叫我又想让你延期？”
这下轮到林琳女士黑脸了。
“林、申、折，你失忆了？”
她和沈学军的婚期原本早早的就定在了去年过年那几天，图个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多好。
然而随着婚期临近，某天深夜，林申折突然给她打了通电话。
电话里，他装作很平常地和她聊了会儿天。
母子俩自然而然地聊到了婚礼的事。
这家伙也非常的配合，聊什么他都应，应着应着，蓦地状似随口说一句：“就是这日子选的有点……”
林琳女士愣了一下，问：“有点什么？”
林申折沉默了一会儿，漫不经心道：“没什么，挺好的。根据数据统计，每年有全国百分八十的新人都选择在过年举办婚礼，所以您的婚期很吉利。”
他的声线低缓温和。“不仅吉利，也对亲友们很方便。到时候他们来咱家拜年，正好顺道参加一下您的婚礼。”
“哦对了，选这个日子还有个好处，以后您和沈学军过年的同时，也可以顺便庆祝一下你们的结婚纪念日，省了你们老两口不少麻烦。”
“妈，这日子选得真是太好了。”
“妈？妈？？”
电话那头莫名沉默了。
好半天，她才阴恻恻地飘过来一句：“你真的觉得这个日子很好？”
林申折真诚无比：“嗯，很好。”
话筒里突然想起嘟嘟嘟的挂断声。
隔着无线电波，林申折都能感觉到一股愤怒从遥远的北城而来，直冲冲地扑向他的面门。
他也不知怎的，心情非常不错，嘴角愉悦地扬了起来。
果不其然，第二天，林琳女士就把她和沈学军的婚期给推迟了。
推迟到次年初夏。
林申折早料到了这个结果。
林琳一生追求自由奔放、特立独行，在听过他的一番分析以后，怎还会选择一个如此虽然喜庆，但着实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日子来作为自己的婚期？
不过林琳女士也不是傻子，很快她就回过味来，她啊，原来是着了林申折的道。
至于他说的百分之八十的数据，也是胡诌的。
他分明就是故意刺激她推迟婚期。
而林申折这么做，无非就是害怕某个小朋友无法接受沈学军和林琳的婚事而和他决裂。
林琳着实被他的诡计多端给气笑了，于是质问过他：“你这样对你妈，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虽说林琳后来知道了这是林申折的阴谋，但她最终也没有把婚期改回来。
推迟了就推迟了吧。
她倒是挺想在她的婚期推迟后的这段时间里，到底能放出个什么屁来。
然而事实证明，林申折并不是放屁高手，憋了小半年，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
离谱的是，他竟然想要林琳女士又一次延期婚礼。
这她还能忍？
林琳微微一笑：“林申折，要不你换个妈吧。这样一来，你也能一劳永逸。”
“……”
然后，林琳女士口中所说的“即将奔三的老男人”颇为悻悻地走出房间。
正巧，他又迎面碰上了倩倩。
倩倩手里端着给林琳女士熬的养生药，见到他，细声细语道：“申折，你和阿姨没吵架吧？”
林申折的脸色不太好看：“没有。”
说罢，他绕过倩倩，径直离去。
“申折，你去哪儿？”
“回南洲。”
“诶，刚回来就回去，南洲是有什么宝贝让你这么流连忘返吗？”
倩倩一句话让林申折顿住了脚步，他回头看向她，平静道：“我的战队在那里。”
她友好提醒：“你的战队总部在这儿。”
“……”
倩倩疑惑极了：“一支小小的电竞战队至于你那么费心费力地去亲自运营吗？还是说那里有什么人被你金屋藏娇了？”
林申折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倩倩俏皮地眨了眨眼：“我想去南洲看看我那位素未谋面的情敌，可以吗？”
林申折太阳穴狠狠一跳：“倩倩你……”
“？”女人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申折，你怎么急了？”
林申折默。
“你是在害怕什么吗？”
“哦~该不会是害怕我这个未婚妻的出现，突然吓坏你的小朋友吧？”
倩倩说这番话时，嘴角弯着一抹狡黠恶劣的笑容。
林申折脸色冰冷，竟恼羞成怒了。
倩倩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两个家族之间定的，和他们本人没什么关系。
他们之间也从没不来电，未来不可能会有结婚的打算。
但此刻她却故意以“未婚妻”的身份自居，还说要去南洲看什么情敌。
林申折当然看出她是故意的，但偏偏他真的应激了，心里立刻生出一股莫名的忐忑不安。
他心情烦躁道：“你别闹。”
倩倩眯眼笑：“我就闹。我就要去那座城市看看我的小情敌，而且我要和你一起去。”
林申折彻底黑了脸：“说吧，又想让我陪你演什么戏？”
前一秒还在无理取闹的倩倩小姐立刻端庄了起来：“什么话？我对你是真感情啊，怎么会想着利用你呢？”
林申折扭头就走：“你没机会了。”
倩倩这下急了，赶紧上前拦住他：“哎别啊，我错了还不行嘛。”
林申折的眉眼已经变得极度不耐烦了。
倩倩赶忙交代：“好嘛好嘛，我的确是想让你再陪我演场戏，就像上次陪我去慈善拍卖会那样。”
“上次是为了帮你隐藏你那段见不得光的地下恋，现在地下恋都曝光了，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倩倩突然变丧了。“我和他最近在闹分手，所以……想请你帮我刺激一下他。”
林申折心里惦念着回南洲，所以从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我没时间。”他干脆利落地拒绝道。
倩倩微笑：“好，那我去趟南洲旅旅游，顺道去看望一下我那从未谋面的小情敌。”
“站住！”
林申折的脸上呼啦啦刮着冰渣子，阴沉密布的可怕，倩倩却知道，她狠狠拿捏住了他的弱点，不由地窃喜。
她举起三根手指头，真诚得不能再真诚。
“你放心，我发四，等你这次给我打完辅助以后，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骚扰你了，你和我的婚约，我也一定找爷爷取消。”
其实婚约取不取消，对林申折而来没什么意义，反正两家人都早已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
但是北城的社交圈里到底还流传着他们的花边绯闻，或多或少对他们有些影响。
要想彻底消除这些绯闻，还得让双方家族出面。
林申折眯了眯锐利的眸子，狐疑：“真的？”
“不骗你。我比你还想取消婚约好不好。”倩倩委屈地噘了噘嘴，“再不取消，我男人就该卷铺盖跑路了。”
“……”
***
沈坠今天起得特别早，他记得今天好像今天有个什么采访会。
这个采访会是联盟那边派来的，目的是做个小纪录片。
他下楼的时候，那些工作人员已经来基地了，并且在花园里布好了景。
但他的队友们还在赖床。
所以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第一个接受采访的人。
其实在采访之前，章孔刘专门找他谈了几分钟的心，叮嘱他，如果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以选择不回答。
甚至，对于这场采访，如果他不想参加，那也可以不参加。
沈坠知道，这是战队给他的特权。
以前类似于这样的特权也很多，他从来都是心安理得地受着。
那时他觉得他是WWG的队柱子，有些特权也是理所当然的。
更重要的是，林申折愿意惯着他。
沈坠知道，自己那时候是真的得意啊。
但如今，他却感觉自己不太受得住这种特权了。
虽然有点不识好歹，但没办法，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替补，前两天还给战队惹了那么大的麻烦。
他不配。
至于那个男人还愿意惯着他，也是因为他是他的弟弟。
沈坠拒绝。
他就算和林申折彻底没可能，也绝不会接受做他的弟弟。
所以尽管章孔刘极力照顾他的身体和情绪，劝他不用参加这次的采访，但他依然去了。
此时暮春，花园里玫瑰开得正盛。
沈坠坐在一面花墙下，双腿随意地岔开，坐姿散漫不经，浑身散发着属于少年的张扬肆意的气质。
但在清晨暖阳里，他清秀的五官又呈现出一种病弱的温和，白皙的皮肤如凝玉一般脆弱透明，嘴唇也淡得几乎失色。
他像极了这个花圃里的开得最早的那朵玫瑰，漂亮归漂亮，也有点即将凋零之感，惹得附近的工作人员看了难免有些心疼。
女主持人平时的声音挺洪亮的，但此刻对他却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准备好了吗？”
沈坠的长睫在朦胧的晨光里眨了几下，淡淡地回答：“嗯。你问吧。”
这场采访历时两个小时，比后面的选手单人采访时长更长。
但沈坠和主持人具体聊了些什么，基地的人一概不知。
大家要想知道答案，也只能等到纪录片正式播出的那天才行。
到了正午，花园采访结束了，章孔刘为尽地主之谊，请采访团去外面吃饭。
An、柳传和Zoo也去了。
代玉选择了陪沈坠留在基地。
当时沈坠趴在阳台上无所事事地发呆，代玉想了想，走过去，说：“要不出去溜溜？”
章孔刘外出了，基地正好没人管。
沈坠犹豫了两秒，同意了。
他连衣服都没换，着了一身白色宽松的家居常服，跟着代玉出了门。
今天天气多变，上午阳光灿烂，下午就开始乌云密布。
两个人遛弯没有目的地，就近上了辆公交车，又随便在某个站下了车，然后顺理成章地走进了一个宠物市场。
这种地方卖什么的都有，沈坠觉得挺新奇，从街头慢吞吞地逛到结尾。
期间，代玉问他有没有买一只宠物回去的想法。
他的确动了心，但又不知道买什么好。
养猫猫狗狗吧，基地里已经有一只萌萌了。
养鸟，不能抱着吸。
养蛇，渗人。
养鱼，他怕忍不住钓起来红烧。
养龟，他比较忌惮这玩意儿比他还命长，到时候谁给谁送终还不一定。
兜兜转转一趟下来，沈坠一无所获。
直到他们路过一个开放式的院子，看到里头拴了只浑身长满白毛，软绵绵地像一团能移动的棉花似的动物。
沈坠在栅栏外驻足，盯着那玩意儿愣了半天，喃喃地怀疑道：“这是……羊吗？”
像羊。但又不完全像。
这动物没有角，头上两只耳朵看上去超级柔软，嘴巴高高地撅起，天生自带滑稽的萌感。
代玉也看愣了，过了会儿才说：“不是，是羊驼。”
羊驼？
沈坠看向他：“就是传说中的草泥马？”
“……是的。”
沈坠的新鲜感一下就上来了。
首先羊驼这种东西几乎不会出现在南洲这种南方城市，其次他也从没有见过谁把羊驼当宠物养的。
“这东西可以当宠物养？”沈坠伸手抓住栅栏，头往院子里伸。
代玉点头：“可以。但据说对圈养场地有些要求。这种动物原来是长在草原上的，你要养它，怎么也得弄个大点的院子供着。”
“我没说要买回去养。”
沈坠话是这么说，但人已经情不自禁地走进了院子。
店老板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对于沈坠这样的顾客，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反正进来看新鲜的居多，能付钱买走的少之又少，所以他半躺在一张椅子上，一点搭理沈坠的意思也没有，一心捧着手机看视频。
那人视频外放，代玉一下就听见了那是前些天春季总决赛的声音。
沈坠不可能没听见，他之前还因为看到只罕见的羊驼而在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而此刻就面无表情了。
这只羊驼比较小，只到他的膝盖处，显然还是只幼崽。
他蹲下身，揉了揉小羊驼的脑袋。
它很乖，一点反抗都没有。
也是这时候，沈坠发现这小家伙长得真的标致，不仅浑身毛茸茸的可爱，一张驼脸还长得分外清澈漂亮。
他居然由此看出了它的性别——一只母驼驼。
沈坠忙从旁边的草料盆里拿了把草，喂到它的嘴边。
代玉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喂草，半晌后问：“队长，你……真的交女朋友了吗？”
沈坠连头都没抬，差点脱口而出“没有”，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他抿了抿唇，然后答：“嗯。”
代玉不说话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压抑了下来。
沈坠假装什么都没有感知到，一心一意地给羊驼投喂草料。
不知不觉，乌云盖过天空的最后一缕阳光。
代玉终究还是不甘心，叹息：“你是因为林教才赌气在外头交女朋友吗？”
沈坠将最后一把草喂进小羊驼的嘴里，随后拍了拍手，从兜里掏出手机。
有未读短信。
戳开一看，是沈学军发来的。
内容很长，但他只简单地瞥了一眼就关掉了。
“什么林教的事？”他问。
代玉倏地把自己的手机伸到沈坠的眼皮子底下。
沈坠的眼睫低垂着，视线落到他的手机的幕上。
于是就看见了一张超清放大的照片。
照片里，林申折和一个女人成双出现在某个奢华商场，附近还有路人回头观望，足以见得他们的样子有多登对。
少年的眼皮子微微动了动，嘴唇紧紧抿住，佯装不在意地挥开了代玉的手。
代玉收回手机：“看新闻说，他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可能要好事将近了。”
沈坠的声音淡淡的：“嗯。”
继续撸小羊驼。
“以后，我们就要有嫂子了吗？”
“嗯。”
代玉仔细端详着少年的反应，发现他居然真的一点情绪波澜都没有。
沈坠的心情的确没什么波澜。
准确来说，这会儿他连呼吸都没什么力气。
他像朵被折断了主干的向日葵，表面灿烂，内里却缺了水和养分，枯萎早已是注定的事实。
沈坠沉默地又摸了会儿软绵绵的小羊驼，然后起身准备离去。
这时候，店老板挥手打了个招呼：“嘿，小哥们儿，确定不买一只回去吗？很好养的。”
沈坠摇了摇头，心说自己就算买了，也没有地方可以圈养它。
他是个没有家的人。
总不能带回基地去吧？
可那个男人最讨厌在基地里养宠物了，任何宠物都不行。
沈坠双手插兜，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代玉跟了上去。
“所以到时候林教举行婚礼，你会去参加吗？”
沈坠蓦地顿住脚步，眉头皱了皱。
代玉明知故问：“怎么了？”
沈坠强压下心里升腾而起的厌恶和暴躁，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小羊驼正踏着小蹄子哒哒哒跟着他。
但它脖子上拴了绳子，跟不了多远，很快就被迫停了下来。
接着，这毛孩子就开始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很着急。
沈坠没听过羊驼的叫声，没想到会这么萌。
他歪头咧嘴笑了一声，走了回去，蹲下身捏了捏它软软的耳朵。
店老板还躺在椅子上，一边用手机看比赛，一边说：“兄弟，买一只回去咯。五折优惠给你。”
沈坠淡道：“五折？不亏本？”
“亏本也总比把它炖了端上桌好吧。”
沈坠的心情谈不上惊涛骇浪，但的确怒了。
接下来，他只花了三分钟，就把这只小羊驼给抱走了。
付钱的时候，店老板终于看见了沈坠的脸，顿时愣住。
他觉得这少年异常的熟悉，但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到底在哪见过。
直到沈坠付完钱带着羊驼走了，他才想起来，这位不正是他刚才看的电竞比赛里的一个职业选手吗？
虽然是替补。
但却是那个队的队长，听说此前一直在赛场上叱咤风云，还拿过世界冠军。
店老板平时只打打游戏看一看比赛，没关注过网上的舆论热点，所以并不清楚沈坠为什么能那么快的从一个王牌首发选手沦落为一个小小替补的。
他只替沈坠感到惋惜，摇头晃脑地叹气：“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选手，年纪轻轻就沦为了替补了。以后怕是想再上首发就难咯。”
沈坠听到了，但他不care。
自从退出首发，再难听的评价他都听过，所以早就麻木了。
小羊驼是有点重量的，沈坠抱了一段路程就放下它了，拎着拴着它的绳子往路边走。
公交是坐不成了，只能打车回去，到时候把小东西塞后备箱。
可也正是这个时候，天空轰隆一声巨响，下大雨了。
代玉忙拉着他蹲到附近一家小超市的屋檐下。
雨天打车一向不容易，代玉看着手机网约车app里已经排队到大几十号的打车队伍，有些崩溃。
沈坠倒是耐心极好，靠着墙，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外头被狂风骤雨打得摇摇欲坠的世界，小毛孩子很乖地蹭着他的腿。
一人一驼像一幅逆光剪影，在溅起的朵朵水花里，分外平静冷然。
代玉嘴里连连抱怨不知道多久才能轮得到他们打到车，早知道出门就自己开车出来了。
抱怨着抱怨着，噗通一声，身旁的少年竟然无力地栽倒了下去。
“队长？！！”
第070章 解约和续约
北城。
林申折陪倩倩演完戏后才晓得,他们一起出入商场和其他一些公共场合的画面又被狗仔拍下来，写成了花边新闻发表在了网上。
虽然北城的“生态环境”就是这样，总是不乏一些娱乐报刊喜欢盯着权贵圈来造势博眼球。
当然,以前这些小媒体是不敢招惹他的,但可能是上次的“先例”给他们长了胆子。
他少有的动怒了,立即找人去删掉那些所谓的劲爆新闻。
但林申折这个举动引来了倩倩异样的目光。
“啧啧啧，以前也没见你为着几条破报道发火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以前？”林申折皱着眉，“你说上次？”
上次他和倩倩出入慈善拍卖会的时候的确大张旗鼓地传过一次花边新闻，当时还上了热搜。
但那次是他们有意为之,目的既是为了帮倩倩隐藏一下恋情，也是为了帮林琳和沈学军的风波转移话题和热度。
“不止吧。”倩倩双臂环胸，“我记得你当时还说过，你想打消你那位异父异母的弟弟对你的……嗯，就是那种想法。”
林申折沉默，算是认同。
“可是,更早以前你和他的那些报道和舆论呢？”倩倩突然问。
林申折愣了一下：“什么？”
“你们俩之前传了那么多的绯闻，几乎全国人民都知道了你俩有不正当关系，当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应激？”
林申折蓦地哑言。
倩倩眯起漂亮的眼睛,盯着他的目光开始变得玩味。
“所以真相就是,媒体报道你和他的花边新闻，可以。但报道你和别人的花边新闻，不行。”
“对吗？”
林申折：“……”
“又所以，你现在这么急着删掉我和你的报道,其实是在害怕……”
“够了。”
这回倩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申折黑着脸打断了。
倩倩的表情无辜清澈极了，她抬手在自己的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好嘛好嘛，不戳破你了。
林申折心情烦躁地看了眼时间：“我先走了。”
“去哪儿？”
“回南洲。”
倩倩一脸无语：“呵，口是心非的男人。”
***
林申折说是回南洲，但也没打算直接走人，怎么也得跟林琳女士交代一声。
林琳女士倒也没阻拦他，只是劝他和家族吃顿饭再走。
他算了下时间，发现吃顿饭的功夫还是可以的，不出意外的话刚好可以赶上晚上的最后一趟飞机。
只是没想到，当林申折驱车回到家，一只脚刚踏进门槛，便接到了章孔刘的电话。
也是这时，林家人看见他出现在门口，赶忙高兴地出去迎接。
不料，忽见他接起电话，然后把脚收了出去，招呼也不打，蓦地匆匆转身离去。
林家人当场木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秋风扫落叶似的沧桑和萧条。
林琳气得不轻，但紧接着她便意识到可能是远在南洲城的沈坠出事了。
毕竟在这世上，能轻而易举地牵动她那死气沉沉了二十七八年的好大儿的情绪的人，也就只有那个小崽子了。
而她这个做母亲的每次想到这件事，心里也挺吃味的……
另一边，林申折接到章孔刘的电话后，原本订好的今晚最后一趟的航班，直接被改签成了最近的一趟航班。
他甚至忘了通知林琳女士。
数个小时后，林申折落地南洲，直奔医院。
一天后。
沈坠在一阵刺鼻的消毒水中缓缓醒来，盯着白色天花板发了许久的呆，意识才渐渐清明。
一转头，便见五六个人或坐或站在床边，全都焦急地望着他。
见他醒了，大家的脸上又都露出高兴的笑容。
An全然不顾自己将近两百斤的体重，弯腰一把把他薅着抱了起来，一边摇晃，一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嚎：“呜呜呜呜呜……小队长，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原本气氛喜悦的病房蓦地鸦雀无声。
旁边人窒息得嘴角直抽抽。
“死胖子，到底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边儿呆着去。”Zoo把人拽到一边，然后笑眯眯地和沈坠说，“坠啊，你别听他瞎说。什么死不死的？咱就是营养没跟上，生了场小病而已。”
沈坠比以前瘦了不少，病号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
他环视了圈四周，目光空洞又茫然，嗓音虚弱地问：“你们为什么送我来医院？”
“废话，晕倒了不送你来医院，难道直接推你去火葬场火化吗？”Zoo也是这么随口一开玩笑，
但紧接着，沈坠又一个问题，直接把所有人给问沉默了。
这个病弱少年奇怪地问：“我晕倒过？没有吧。我明明刚才还在训练室训练……”
Zoo怔了怔，扭头看向其他队友。
队友们也面面相觑。
最后是章孔刘说：“哦……做梦吧。正常。”
大家这才了然地点头，孩子昏迷了这么久，一时半会儿梦里走不出来也正常。
An借机抬手捏了两下沈坠的脸颊：“小队长，快醒醒快醒醒，快回到三次元世界。”
小队长被捏得立马生气了，拍开他的爪子，黑脸道：“我知道。我已经醒了，不用你提醒。”
“那就好。饿了吗？哥哥去给你热饭。”
“不想吃饭。”沈坠薅了薅乱乱的头发，“我做的意大利面还放在客厅桌上，你们帮我端过来吧。”
病房里突然又静默了下来。
大家这回齐刷刷地看向章孔刘，章孔刘的舌尖抵着下齿，也沉默了。
沈坠看大家没动静，疑惑：“怎么了？你们谁把我的意大利面给偷吃了？”
代玉反应最快：“额没没没……我这就去给你端过来，但、但是你得先帮忙照看一下你的宠物。”
说着，他突然弯腰从地上抱起一只白色软绵的小羊驼。
“队长，你打算把它拴哪儿？”
沈坠盯着羊驼，脸上有一瞬的惊愕，然后蹙眉：“我的宠物？我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只东西？”
这下，大家的脸色彻底变得凝重了。
An悄悄地嘀咕：“他这是把脑子给摔失忆了吗？”
柳传却不认同：“失忆？可他连很久之前做的意大利面都还记得。”
二人才刚议论了个头，沈坠忽然蹬开被子，跳下床，从代玉怀里抱过小羊驼。
“我想起来了，它是我刚从宠物店里买回来的。”
众人见状，只觉原来是虚惊一场，刚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到原处。
岂料下一秒，沈坠看向他们，催促道：“不是说了让你们去给我把意大利面端过来吗？我刚做的，再不吃就要凉了。”
他又撸了撸小羊驼的毛，嘴里碎碎念：“吃完待会儿还要和周烟去看电影……也不知道你们到底谁说的我喜欢人家，搞得我现在八张嘴也解释不清。”
和周烟看电影？那不是去年秋天的事情了吗？
乖乖，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就在大家百思不得其解沈坠这到底是什么症状的时候，病房门被推开了。
林申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医生。
一见沈坠醒了，男人怔了怔。
“小坠……”这声低沉的呼唤中难掩惊喜。
沈坠见到他却反应平平，只是扫了他一眼，而后继续低头撸羊驼崽崽的毛。
林申折已经习惯了他这个冷淡的态度，走上前，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他已经退烧后，转眸示意了医生一个眼神。
医生立刻过来给沈坠复诊。
章孔刘却伸手拦了下医生，说：“不急，老林，出来，我跟你们说点事。”
***
林申折已经连续一周推掉了工作，每天只干两件事——呆在医院陪沈坠养病，以及趁空思考某件事。
在这之前，他从未料过他和沈坠之间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
医生诊断说，沈坠已经出现了记忆紊乱和断裂的情况。
综合之前的自残和幻想症，很明显，他的病情在经过人工干预和矫治之后，不仅没有得到正向反馈，反而恶化到全面重度的程度。
谈到原因，主治医生无奈地说了一句话：“从中医角度看，这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
林申折不是听不出这话的弦外之音。
但凡这类心理和精神疾病在临床上有快速有效的应对手段，医生也不会说出这样玄学且唯心的一句话。
同时，这医生也很有趣，一下就把问题反抛给了林申折。
心病得用心药医，沈坠的心病是谁？
不就是他林申折吗？
于是林申折夜夜失眠。
他在某件事上像钻进了一个死胡同，左右找不到出口。
直到第四天晚上，他坐在病床前，给吃了药后陷入沉睡的沈坠掖好被子，不知怎的，竟一时兴起拿起了手机，打开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登录的微博。
他平时不怎么玩社交媒体，偶尔了解一下网上的舆论讯息才会上线一次。
账号登录后，不无意外地看到了铺天盖地评论和私信。
林申折大致浏览了下，发现都是因为沈坠而顺着网线过来骂他的。
骂的花样倒是没多少，左右不过喷他是畜生，是变态，是负心汉，都快奔三的老男人了却要引诱才成年不久的小男生。
而且引诱也就罢了，还不负责。
但凡换个人遭遇网友这样谩骂，肯定感觉自己要被冤死了。
林申折却不甚在意，反而莫名笑了一声。
他戳开自己的账号主页，懒洋洋地往下滑动，一个一个地查看自己过往发的博文。
其实总共也没多少个，大多数帖子都是换魂那段时间，沈坠以他的名义替他发的。
发的还全是沈坠自己的照片。
当然，那时候的沈坠是被他附了身的。
所以本质上，这些博文记录的都是林申折自己在那段时间里职业打电竞的精彩经历。
互换回来后，林申折一直没删除掉这些帖子。
而也正是这些博文，一度成为了网友口中的“林申折喜欢沈坠”的如山铁证。
换以前，他只觉得那些网友是在扯淡。
照片并非他所拍，博文也不是他所发，他喜欢沈坠？怎么可能？
且不说沈坠是他的选手和学员，单论沈坠比他小那么多，他们两家也即将要结合成重组家庭。
在名义上，他们马上就要成为兄弟了，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可以喜欢弟弟？
这是林申折以前的想法，这也是正常人的一般想法。
可现在，他忽然产生了点不太寻常的念头。
事实上，在从北城飞回来的航班上，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如倩倩所暗示的那样，看到那些小道新闻传他和她的花边新闻时，他到底为什么而愤怒？又为什么如此急迫地让人去删掉网上那些东西？
难道真的是害怕了吗？
害怕沈坠会看到这些新闻。
害怕沈坠会相信这些新闻。
可是再然后呢？
林申折放下手机，目光缓缓落在熟睡少年的脸颊上。
沈坠此刻紧蹙的眉头，看得出来，虽然他睡得沉，但又在做噩梦了。
林申折定定地凝望了会儿，心念一动，竟倾身凑了过去，抬起指腹，轻轻地揉了揉他的眉心。
沈坠动了一下，好像不是很喜欢男人的触碰。
林申折便收回手，视线下移，目光又落在了少年没什么血色的唇瓣上。
他清楚得记得，以前这双唇瓣惯是鲜红色，像染了玫瑰的花汁。
等等。
他记错了。
沈坠的嘴唇天生淡粉色，像三月樱花。
只有一种情况，才会变得像玫瑰一样鲜红。
——接吻。
——和他接吻。
林申折蓦地回忆起了那段荒诞离奇的时光，那时，沈坠每天顶着教练的身份对他“仗势欺人”。
也是那段时间，双方的吻技突飞猛进。
林申折虽说的确二十七八快奔三了，老男人一个，但情感经验不多。
现在想起和沈坠的那些离经叛道的亲密接触，耳根子竟然热了起来，凸起的喉结也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口开始莫名有些干。
他重重地呼了口气。
沈坠像是听到了这道叹息，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勾住了他的左手无名指。
林申折浑身怔住，低眸看向他们交缠的手指，久久不能回神。
那一刻，他的心底突然破土而出一株绿芽。
同时，之前在死胡同里打转般的迷茫和烦躁也消失了。
尽管这并不算是找到了出口，这株绿芽也太不能见得光，但这团乱麻总算被他找到了一个线头。
林申折想，这个线头，应该就是医生口中的可以治疗沈坠心病的心药吧。
***
次日，沈坠醒来，病床前没人。
他习惯性地发了会儿呆，才听到原来病房外有人在说话。
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口悄悄地听了下，很容易听出是林申折在打电话。
在和谁打电话？
“倩倩，你要一个人去见我父亲？”
“不行，这件事我们双方家长都会参与，你一个人去不稳妥。”
“你等我几天，等小坠的病情稳定了，我再回北城带你去见我父亲。”
林申折说的是退婚的事。
他刚和倩倩聊到一半，余光便瞥到病房门口闪过一个人影。
“回头和你说。”
他快速掐掉电话，拎着保温饭盒走进病房，便看见沈坠纤瘦的身影在洗手间洗漱。
情况还不错，至少会主动下床走动了。
之前几天，这小鬼躺在床上连根手指头都不动一下的。
不是动不了，是单纯地像只猫儿犯懒不想动。
但是对于患有多重心理病的患者而言，这种犯懒并不是正常的，而是犯病的症状之一。
总的来说就是意志极度消沉。
消沉到连自残都懒得干了。
所以前几天，林申折因为沈坠的这件事而焦虑得太阳穴都要爆炸了。
幸好现在情况有所好转。
他收回目光，把保温盒放到桌上。
几分钟后，沈坠从洗手间一出来，便看到桌上已经摆放好了食物。
今天吃的是西餐，有牛排、鹅肝、蘑菇汤和意大利面。
林申折转眸看向他，见他迟迟不过来，问：“不饿吗？”
沈坠默了默，摇头。
但怎么可能？
昨天他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又早早地入睡了。
林申折扫了一眼今天的食物，说：“你这几天不是一直说想吃意面吗？”
他这话刚说完，也不知怎的，沈坠的眼中竟立即燃烧起一簇愤怒的小火苗。
少年磨着牙，一字一顿硬邦邦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不喜欢吃西餐！尤、其、是、意、面！！只有你不知道！！！”
林申折：“……”
林申折怎么都没料到，自己费心请米其林五星大厨做那么一顿西餐，没哄到小鬼开心就算了，还迎面遭到一顿愤怒的控诉。
一时间，他心情复杂，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当然知道沈坠不喜欢吃西餐。
但这小子近几天频繁念叨意大利面意大利面，让他错以为沈坠忽然就想吃了。
毕竟之前有段时间，沈坠不是还自学怎么做法餐来着嘛。
这一刻，林申折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年莫名变得比从前更难以琢磨了。
他沉默了会儿，走过去，抬起掌心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头顶，耐心地问：“那你现在想吃什么？我让人做好送过来。”
沈坠早就一肚子气饱了，挥开他的手，蹬掉鞋趴上床，又开启猫式犯懒躺尸模式。
林申折：“……”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懒得动，本质也是一种自残手段。
他走到床前，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把床上的猫式少年拎着坐了起来。
沈坠不耐烦：“干嘛？”
“坐好，我有话和你说。”
沈坠随时抓了个抱枕到自己怀里，然后曲起一条腿，懒洋洋地靠向床头。
林申折拉前椅子坐下，目光端详着少年无比冷淡的脸色，欲言又止。
“小坠，我……”
他第一次说这种话，虽然经过深思熟虑，但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如果真的那么不开心，或许……”他犹豫了片刻，深深地呼了口气，斟酌着语句道，“或许我们，可以换种相处模式。”
沈坠的眼睫动了一下，但也只是动了一下眼睫。
林申折默了默，伸手去捉沈坠的手。
“小坠，我们在……”
“哥，我想转会。”
病房蓦地安静了下来，窗外风声呼啸，难听死了。
林申折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指尖微微曲了下。
他皱了皱眉，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你说什么？”
沈坠低着头，从病号服领口延伸而出的脖颈细长得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额前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他漆黑的眼睛。
“我想转会。”少年平静的、字正腔圆地重复道。
病房里又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沈坠其实也没有看到林申折什么反应，只感觉这人的周遭连空气都降温了。
好一会儿，才听到那个男人用极低、极慢的嗓音说：“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他抿了抿唇：“没为什么，就是想换个环境。”
“换个环境？”林申折像在细细品味这句话，然后轻轻笑了一声，“换个什么样的环境？换个没有我的环境，是吗？”
这个男人明明在笑，但沈坠隐隐觉得他这三连问里夹杂了一股咄咄逼人的怒意。
沈坠紧紧抿着唇，没有回答。
算是默认。
林申折今天戴了副银框眼镜，他单指勾掉眼镜，揉了揉眉心，尽力平复着惊涛骇浪的心绪。
“小坠。”他压下怒火，嗓音有些干，“我刚说了，我们可以换种相处模式。”
沈坠终于抬眼看向他，撞上他深邃的眸光。
林申折的目光深沉地锁着他，缓缓认真道：“我答应你，我们……我们可以试试。”
沈坠怔住，眼底激起一层涟漪。
这个男人说了什么？
他们可以试试。
试试？
他怀疑自己要么出现了幻听，要么又处在什么烂七八糟的梦境中。
不然，以这个男人的性格，怎么可能说得出这种话？
他明明不喜欢他的。
一定是幻听。
一定是在做梦
沈坠笃定极了，所以眼底又很快地恢复了平静。
岂料，眼前这个男人又继续说：“我不确定我们试了以后结果会怎么样，不过我答应你，这期间，你可以对我做你任何想做的事。”
沈坠木了：“……？”
“当然，试之前，你必须先和那个女孩儿分手。”林申折换了个坐姿，面色突然变得有些不悦。
尽管他知道沈坠在外面交小女朋友可能是临时起意突然乱来，但他心里依然难以介怀。
沈坠：“……？？”
他依然觉得不真实，林申折怎么可能对他说这些话：“试试？”
“嗯。”林申折的掌心落在少年的后脑勺，温柔地揉了揉，“如果这样你会开心的话。”
沈坠偏开头，躲开了他，咧嘴笑：“你这样好像显得很伟大。”
林申折愣了一下，没想到小鬼在听到他这个决定后，竟是这个反应，皱眉：“小坠，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沈坠抿着唇不说话，脸也扭到一边。
看得出来，他一点都不相信林申折。
林申折突然不知道要该怎么解释了，他原本以为小鬼会很开心的。
“小坠，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
沈坠本来很冷静的，一被他这样问，揉了下抱枕，突然起身。
林申折闻到一股柠檬味沐浴露气息扑面而来。
他预感到什么，身体蓦地石化。
下一秒，少年曲指揪住他的衣领，灼热的呼吸喷洒到他的脸上，没有血色的唇瓣一点点逼近他。
林申折的眸子直直地注视着沈坠的举动，自己一动不动的。
这算是没有拒绝这个即将到来的亲吻。
然而，就在二人的唇瓣快要碰上时，病房外面极速路过几个人。
一瞬间，沈坠肩膀一痛，身体被男人推开了。
林申折往玻璃窗外看了一眼，见人走了，脸色才缓和一点。
可等他再看向沈坠时，却发现小鬼望着他的眼睛冷得不能再冷。
他浑身一僵，面色慌乱：“小坠，我……”
沈坠的嘴角弯起一抹讥诮的笑意。“我说什么来着？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林申折差点脱口而出“不是的”。
但他该要怎么解释呢？
沈坠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嗤笑道：“好了好了，就这样吧，做兄弟也挺好的，你不用装作伟人的样子来为我牺牲些什么，指不定还会影响你妈和我爸的关系呢。”
“而且你放心，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早就没那么喜欢你了。”
说罢，他缓缓滑进被子里，背对着林申折。
林申折盯着少年圆润的后脑勺，一度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等到沈坠都快要睡过去了，才听到他说：“没那么喜欢了……真的？”
“……嗯。”
回答完，沈坠把头也埋进了被子里。
病房里又静默了一段时间，才响起脚步离去的声音。
被子里的男孩儿抬头摸了下眼角，干的。
没有哭哦。
今天的沈小坠又长大了一点。
***
沈坠想要转会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整个电竞圈都震动了。
要知道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和林申折、和WWG死死捆绑一辈子。
谁都可能离开WWG，唯独沈坠不可能。
不过震惊归震惊，以沈坠现在在WWG上不了首发只能做替补的处境，想要另谋出路也正常。
但是问题来了。
——林申折会愿意放他走吗？
有人觉得会放，有人觉得不会放，且理由都很充分。
觉得林申折会放沈坠走的网友们认为，林申折和沈坠关系尴尬，强留着沈坠，对他并没有好处。
再者说，林申折除了是个教练，还是个商人。
花每年两千万的高薪养着一个替补，怎么看怎么脑子有坑。
卖掉沈坠，至少还能捞一笔转会费回来，填补点成本。
而觉得林申折不可能会放沈坠走的网友们则认为，就算每年花两千万养一个替补，林申折也甘之如饴。
毕竟在这之前，沈坠给林申折赚的钱可比这多多了。
沈坠现在上不了首发，只能当替补又如何？
他的商业价值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折损，现在照样可以给林申折赚钱。
至于以后？以后说不定这孩子又恢复状态，重回巅峰了。
此外，林申折和沈坠的关系尴尬归尴尬，但都是兄弟了，做哥哥的怎么可能放任弟弟跑去别的战队效命？
那不是和自己作对吗？
这件事闹得外界议论纷纷，尽管如此，林申折本人，亦或者WWG，皆一直没有出来回应这件事。
可现在正是挂牌转会期，自打其他战队得知沈坠想要转会以后，WWG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门槛也快被那些人给踏破了。
网友锐评：看吧，你坠神果然还是你坠神，哪怕做替补，也是全联盟最抢手和最高价的替补。
遗憾的是，即便那么多战队想要买沈坠，却最后没有一支战队得逞。
某个参与争夺沈坠的西北赛区战队的教练在直播时忍不住直接开麦爆料。
“买什么买？有钱也买不着，知道为什么吗？不是坠神看不上我们战队，而是WWG根本就不想卖。”
他这波爆料，直接解开了此前那个关于林申折到底愿不愿意放沈坠转会的争议。
果然，林申折舍不得放沈坠走。
但话又说回来，沈坠如果执意转会，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直接赔付违约金就是咯。
而且此前早就有知情人士纰漏过，沈坠如果要解约走人，违约金其实并不贵。
因为他和WWG签的合约是一年制的，第一年签了以后，从第二年开始如果不出意外，便默认自动续约。
而在这个合同的相关解约条款项里，林申折给沈坠设置的违约金是象征性的。
有多象征呢？
据说只要……1元。
当时这个爆料刚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在猜这个“象征”是不是“爱的象征”？
后来事实也证明，的确有这个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这个“1元”违约金放在当初是“爱的象征”，放到现在却直接变成了“回旋镖”。
这支回旋镖咻的一下，扎在了林申折自己的脑门上了。
和网友们预料的没错，林申折虽然不允许沈坠转会，但沈坠单方面向WWG提出了解约。
沈坠一旦解约成功，将意味着未来的他无拘无束，想去哪个战队就去哪个战队。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所有人都以为沈坠马上要自由了。
很多原本就想要把他收入囊中的战队虎躯一震，纷纷又做好了蓄势待发的抢人准备。
然而吊诡的是，在事情沉寂了整整十天以后，大家不仅没有迎来沈坠的解约自由，反而等来了一则WWG的续约官宣。
【@WWG俱乐部电竞分部：[礼炮][开心鼓掌]好消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请全体竞友们起立，普天共贺WWG体育竞技俱乐部与打野小王子@别bb了沈坠在睡觉心有灵犀、双向奔赴，共同签订长期合作关系。未来长大的你可能会遇到风，遇到雨，但是不要怕哦，我们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也只有我们能陪在你身边[比心]】
这条官宣，把吃瓜群众们给整沉默了。
合着闹了这么久，沈坠最终还是选择了和WWG续约，哥们儿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但是，在这则官宣里，大家很快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WWG你官宣就官宣吧，为什么写的文案给人一种阴森森背后发凉的感觉。
有个网友是这么评价的。
【我他妈怀疑写这条文案的皮下要么被林申折附体了，要么就是林申折在旁边亲自盯着他编辑这条文案的。】
同时，有位叫@为Fall而生的互联网解读“专家”列出了这条文案的所有疑点。
【1、原来不是到期就自动续约吗？为什么现在还要多此一举地重新签一个续约合同？】
【2、什么叫长期合作？长期是多长？原来不都是一年一年地续吗？】
【3、顶着WWG俱乐部电竞分部的ID，为什么要cue到WWG体育竞技俱乐部？两者区别很明显，前一个是电子竞技分部，后面是俱乐部总部，别告诉我皮下你连大哥和小弟都傻傻分不清楚。】
【4、什么叫“只有我们能陪在你身边”？你PUA小孩儿呢？】
这位互联网解读“专家”是沈坠的知名大粉，当他po出这所有的疑点以后，迅速引起了舆论沸腾。
不品不知道，一品吓一跳。
这回大家都察觉出了沈坠和WWG的续约好像隐藏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猫腻。
而就在他们以为WWG会延续一惯的装死作风时，WWG竟然亲自转发了这位大粉的博文，并进行了回复。
回复也特别耐人寻味。
【@WWG俱乐部电竞分部：[可爱]所谓“长期”，当然是一辈子都要在一起啦~谁最爱他，他会不知道吗？】
这条回复一出，把沈坠的粉丝气得暴跳如雷。
“一辈子在一起”，意思是签的终身约？！
哪有选手和俱乐部签终身约的，联盟史上从未听说过！！！
林申折你他妈疯了吗？
还有。
WWG你只敢回答一个合约期限的问题，其他疑点你为什么只字不回？
是心虚、默认吗？
最后，什么叫“谁最爱他，他会不知道吗”，您他妈又在给谁洗脑呢？
***
虽然大部分人质疑WWG不怀好意，但林申折的粉丝则认为，签合同这种事，肯定是基于双方自愿的前提下才能成功的。
沈坠好歹成年了，林申折总不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签吧？
这样一分析，还真有不少人信了，因为听上去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然而就在WWG官宣的第三天，在另一个职业选手的深夜直播间里，因为一通电话，竟然直接爆出了这次续约门的真相。
当晚，全程目睹了这场直播的人无不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变身贞子，从顺着网线爬过去刀了林申折。
*
“兄弟们，零点了，再打一局就下播。”
“什么？这么早下播是肾虚吗？开什么玩笑，我肾虚？”
“看到这个玩AD的小朋友了吗？还小，得早睡早起长高高。”
陈页刚对着直播间的水友们说完这段骚话，游戏车队里的那位AD小朋友就噔的一下退出了。
可以说，走的那叫一个生气和毫不留情。
陈页尴尬了一瞬，道：“得。又得线下哄人了。”
这时，有这么一条弹幕飘过：【你该不会和隔壁家的某人一样，是gay吧？】
陈页挑眉：“什么话？我是那种畜生吗？”
【你说谁畜生？林教还是坠神？】
【那当然是林申折咯，众所周知，坠神是被掰弯的。】
【QAQ坠神好一段时间没有露面了，好担心，页神最近有和他联系吗？求内幕。】
陈页动了动鼠标，关掉游戏，嗓音懒洋洋地拖得很长：“内幕啊，这我就……”
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他拿起来一看，笑。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喏，你们坠神来电话了。”
驻扎在陈页直播间的坠粉们顿时激动得握住了小拳拳。
陈页坐姿随意，接通电话：“喂，逆子，快嘎了吗？”
直播间的水友：【……】
话筒另一边的沈坠：“……”
沈坠磨牙：“放心，就算嘎，我也一定嘎在你后头。”
陈页问：“所以现在到什么局了？”
“到巅峰赛了。”沈坠在电话里的声音闷闷的，“但是逆风。”
“啧。你现在已经菜到连小小巅峰赛都打不过了？”
“我能怎么办？经济问题决定上层建筑，我也很绝望啊。”
陈页皱眉：“你不是有一元购特权吗？”
沈坠沉默了几秒，声音平静得吓人：“没了，被收回去了。”
陈页愣了一下。“差多少？”
“差……”沈坠也就不好意思了一秒钟，然后狮子大开口，“借我一千万。”
这段对话，听得直播间的观众们云里雾里的。
什么巅峰赛？什么一元购？什么一千万？
陈页瞥见弹幕区密密麻麻的问号，也看见了在问号中偶尔零星飘过了【违约金吗】。
他皱的眉头更深了，反问沈坠：“确定只要一千万？”
沈坠又沉默了，好半天后，才听到他的嗓音夹杂着几丝沙哑：“爸爸，爆我1万万金币吧。”
陈页：“？”
直播间：【？】
众所周知，沈坠不可能叫陈页爸爸，从来都是叫他好大儿。
这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的事。
这是尊严！！
只有强者才能当爸爸！！！
但是今天，沈坠叫了，而且叫得那叫一个没有包袱。
当然，和那个“一万万金币”比起来，这句“爸爸”的归属权显然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一万万金币是多少？
和之前的一千万对照，这一万万，不就是一个亿吗？
沈坠，找陈页，借，一个亿？？
【夺少？一个亿？！】
【峡谷虚拟币吧？】
【什么话？峡谷虚拟币刷一个亿知道要多久吗？沈坠辛辛苦苦打野半小时，最高也就只能刷2万，一个亿，他就是24小时不眠不休住在峡谷当野人，也要足足刷满三个多月。】
【陈页只是个穷逼上单，他上哪儿给沈坠爆这一万万金币去？】
【应该是软妹币吧。】
【现在互联网人均1个亿了吗？】
【如果是1亿的违约金呢？阁下还觉得离谱吗？】
【草。更离谱了好不好？一元购变亿元购，林申折你好狠！！！】
【假的吧，林教不是那种人。】
【他怎么不是？他就是！呸，下头男！】
【不信谣不传谣。要真是一亿违约金，沈坠干嘛和他续那个约？还是终身约。】
【赞同。】
陈页看弹幕乌烟瘴气的，有点犹豫要不要关掉直播。
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关。
他倒是没在意那一个亿，但也挺疑惑的：“那么快就后悔签卖身契了？”
电话那一头又又又沉默下去了。
不过同时，话筒里响起一阵杂乱的动静。
然后，沈坠的声音像蒙进了软绵绵的布料里，夹杂着一丝委屈的、难受的哭腔。
“我没有要签，是他骗我签的……”
直播间弹幕凝滞了一瞬，而后迅速炸开了锅似的。
【我去找林申折说点事】
【我去找wwg说点事】
【我两个都去】
【草泥马林申折你要不要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假的吧……】
【假你马！不看看孩子委屈成什么样儿了？】
【我说什么来着？最奸不过商人】
【xs。现在的节奏这么好带的吗？就问林教如果是奸商，那他为什么非捆着一个替补不放？图什么？图兄爱如山吗？】
【赞同，带节奏的碧斯。】
【[黄豆流汗]到底什么人才会维护一个心狠手辣的pua男啊？当初他各种引诱小男生的事情你们都忘了吗？】
【[哭]忘不了，我还磕他们的西皮呢，没想到发展到最后是一段禁忌恋】
【禁忌恋个集贸，吃干抹净不负责罢了】
【页神劝你别多管闲事，不然小心麻烦上身】
【555555一个亿，坠宝怎么还啊？】
【一个亿对他来说洒洒水吧？毕竟平时赚那么多】
【不好说，孩子赚的多，花的也多，不然也不会问页狗借钱】
【可他家不是港城大豪门吗？最不缺的就是钱，为什么要问页狗借？】
【孩子和爹关系不好，差不多决裂了。】
***
沈坠最缺钱的时候，就是离家出走，从港城跑到南洲来的那段时间。
为什么来南洲？因为妈妈就是南洲人。
可惜他当时忘了，妈妈早就不在这里生活了。
于是捏着几百块钱，在网吧苟活了好多天。
后来被林申折捡回了俱乐部，这才结束了那段窘迫的时光。
沈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又会出现经济问题。
而且这次的经济缺口，超出了他的想象和认知。
年纪轻轻不到二十岁就背负了上亿违约金，这放在全世界都是相当炸裂的。
沈坠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只觉得自己难受得快要死过去了。
手机放在枕边，屏幕就一直没有熄灭过，一直陆陆续续有朋友打电话或发信息来关心他。
但是他都没有接，也没有看。
只有一个电话，因为铃声特殊，他接了。
熟悉的女声在话筒里温柔地响起的一刹那，他的眼尾一下就红了。
“妈妈……他骗我。”
眼泪怎么揉都揉不完，还把眼皮子给揉肿了。
“他明明不喜欢我，却非要骗我签那个续约合同，为什么……”
“骗子！！我恨死他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选择在那天晚上咬死林申折。
那是发生在三天前的深夜。
当时基地所有人都睡了，只有沈坠失眠了，穿着睡衣踩着赤脚去厨房找东西吃。
拉开冰箱，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瓶酒在里头。
他很久没碰这种玩意儿了，情不自禁地拿了出来，撬开瓶盖，一口气全部灌了下去。
一开始，没事。
十分钟后，开始晕了。
半个小时后，趴在马桶吐了。
一个小时后，躺在床上抱着肚子难受地哼哼唧唧。
房门从外面推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走了进来。
闻到一屋子酒气，又见少年哭得眼睛都肿成了泡，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弯腰把人抱了起来。
沈坠当时神志不清，只觉得被抱得难受，就挣扎了几下。
但抱着他的人不仅没有放开他，反而往上托了一下，抱得更紧更稳了。
他不想受那么多罪，就搂住了这人的脖子。
抱他的人似乎对他这个动作很满意，还用下巴轻轻地贴了一下他的额头。
过了一会儿，林申折把人抱到了一楼沙发上，自己转去厨房鲜榨了杯雪梨汁用来给小朋友解酒。
他唯一担心的是，沈坠可能不会配合。
但他料错了。
喝醉的沈坠，很乖，乖的不像话，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一杯雪梨汁下肚，少年肉眼可见得好受了一点，至少不像刚才那样抱着肚子痛苦得哼哼唧唧。
他的头磕在沙发扶手，一双染着薄红的眼睛水汽氤氲地望着林申折。
“哥……”他声音很软地唤了一声。
林申折听到这声呼唤，心也几乎是软的。
他抬起掌心，轻轻地揉了揉少年的发顶。
沈坠像只大猫一样舒服地闭了闭眼，然后喃喃道：“我们解约好不好？”
林申折的手顿时僵住了，眼底的温和迅速褪去。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小鬼喝醉后乖归乖，心心念念的正事儿那是一点都不耽误。
林申折收回手，眼底的柔和渐渐消失：“真那么想走？”
“……嗯。”
“找好下家了吗？”
沈坠迟钝地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不过不急。我那么厉害，到时候还怕没有人买吗？”
这话林申折听着很是刺耳。
所以，这小鬼的意思就是只要摆脱了他，就能重回巅峰？
他的脸色渐渐泛冷。“好，随你。”
沈坠掀起眼皮子，看见他哥起身离开了。
不久，又折了回来，此时男人的手里多了四份文件和一支笔。
他缓缓从沙发上爬起来，看着林申折不紧不慢地坐到他的对面。
林申折将四份文件一一摆到他面前，说：“这里两个合同，一个续约，一个解约，你看着签吧。”
沈坠疑惑了一秒钟：为什么要加份续约合同？他看上去有想过要续约吗？
他当然要签解约合同。
沈坠伸出手去拿解约合同。
倏地，对面的男人眼眸里闪过一丝讳莫如深的暗芒，问道：“你真这么想离开这里？”
沈坠觉得他的目光冷得吓人，被他盯着头皮都麻了。
他沉默了两秒，点头：“嗯。”
林申折被气笑了。“离开这里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着呢。”沈坠嘀咕。
林申折权当没听到他这声嘀咕，咄咄逼人地问道：“不是说不喜欢我了吗？不喜欢我却还要赶着往外跑，沈坠，你确定不是逃避和心虚？”
“……”沈坠被戳中了心事，脸色一垮，反驳道：“什么话？我就是单纯不想看见你这个道貌岸然的骗子。”
林申折不悦地皱眉：“道貌岸然的什么？”
沈坠咬牙切齿重复：“骗、子。”
林申折啪的一声把钢笔丢到他面前，眉目冷漠如冰：“签吧。”
“……”
沈坠没料到这个男人突然就变爽快了，嘴角扯了扯，翻开解约书，拿起钢笔就签字。
也是这个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没有看解约合同的正文。
沈坠年纪小，没有什么阅历。
加上对林申折过于信任，完全没想过这个男人会对他的合同动手脚。
并且此时他的状态也很不好，酒没完全醒，眼前晕晕的，认不清合同的那些字，完全是一个不识字的小呆比。
沈坠只依稀看得懂最后那几个签名的地方，这不只需要亲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吗？简单。
他大笔在纸上嚓嚓嚓一挥，笔走龙蛇地写下了“沈坠”而已。
签完一份后，他还主动地去签了林申折手中的那份。
他懂，一式两份嘛。
到时候分道扬镳的时候，双方各持一份就可以等法律生效了。
签合同的功夫连一分钟都没有，沈坠把笔一扔，舒服地躺回到沙发上，喟叹道：“终于解脱了。”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与此同时，林申折翻开那两份合同，嘴角竟意味不明地弯了下。
而后，男人抬头看向沙发上正四仰八叉哼着歌儿庆祝自己终于摆脱了他的少年，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真的吗？”
沈坠看向他：“？”
林申折起身，走到他面前，又摸了下他的头，说：“没事，睡吧，等明早醒来，又能看到新的太阳。”
沈呆比隐隐觉得这个男人此刻温柔过了头，也隐隐感觉到他话中有话。
但沈坠在那个状态下也细想不了太多，抱着抱枕就睡了过去。
林申折说的，明早醒来，又能看见新的太阳。
太对了。
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
次日，果真出太阳了。
沈坠站在阳台上，舒服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把晾衣绳上的衣服收下来，找个箱子塞了进去。
他的东西有很多，一个箱子远远不够，所以他还去放杂物的房间里拎了两个出来。
男孩子收拾东西倒没那么讲究，没用多久就拾掇好了行李。
随后他盘腿坐在地毯上，拿着手机开始向队友们群发消息。
这个过程并不简单，因为解约离队到底是件悲伤的事，沈坠不想把场面闹得太梨花带雨。
他在想，要怎么编辑这条短信，才能把悲伤的氛围弱化到最低。
编辑来编辑去，终于在半个小时把消息发出去了。
沈坠主要发给了几个队友：【哥们儿，我走了。赶时间，回头请你们吃饭，别太想念爸爸了。】
An第一个回复：【？走？走去哪儿？】
柳传紧接着也回复：【吃饭？吃什么饭？】
Zoo则直接截了个图到群里，问：【这货又犯病了？】
代玉：【该配合他的演出我要不要视而不见？】
沈坠：“……”
可恶，解约风波都闹这么久了，他们就没想过他真的会解约吗？
算了，看不懂他什么意思也好，先卷铺盖走人，告别的事回头再说。
沈坠说跑就跑，铛啷啷拖着几个行李箱和包裹就下楼了。
然后，就迎来了全基地工作人员的注目。
他立时傻眼了，草，大休假的，这群人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上班了？
章孔刘拿着本子从会议室出来，正好在客厅看见他，也傻眼了，问：“什么情况？带这么多箱子，出门度假吗？”
“……”沈坠把背包往肩膀上一甩，“度什么假？搬家。快来给我搭把手。
“什么？搬家？你在外头找了房子，要搬出去住？”
章孔刘一下就不爽了。
“那可不行。你现在这种情况可不能一个人独住，回头一个没看住你，死了怎么办？”
话是说的有些直白难听，但也的确是真的，这孩子早就有自残的倾向，鬼知道哪天他一“上头”，就自己把自己给噶了。
沈坠却觉得章孔刘很啰嗦，不耐烦道：“少哔哔，赶紧帮我把这几个破箱子拎出去。哦对了，我的小美呢？什么时候还我？”
小美是他的超跑。
之前因为玩漂移把花园里的稀世兰花给碾死了，气得林申折一怒之下把就他的车给没收了。
章孔刘越听越不对劲儿：“你……到底干嘛去？”
“都解约了，我干嘛去你少管。”
“解约？”章孔刘的声音差点穿透基地天花板。“谁跟你解的？”
沈坠冷哼：“当然是我那异父异母的哥哥。”
章孔刘突然看向其他工作人员。
然后所有人的脸上都对林申折露出了一副“你确定？”的表情。
沈坠眨了眨眼，以为林申折没把消息通知到位，无比认真地说：“真的。昨晚签的解约合同，不信你们去问他。”
说罢，他拎着东西要走人。
就在这时，章孔刘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份文件：“你签的合同是这份吧？”
沈坠回头瞥了一眼：“啊对，就是它。”
章孔刘翻开文件，幽幽道：“可这份是续约合同啊。小少爷，你有没有搞错？”
噗通一声，沈坠一脚被自己的鞋带拌倒，脸着地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