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瓦尼塔斯（完）
美好的时间太容易溜走。
四月一日君寻和少年找到瓦尼塔斯和米沙的那一夜,果然下了一场极罕见的大雪，让人寸步难行。
连走南闯北多年的瓦尼塔斯都和四月一日君寻感慨过那一夜的大雪，得天晴好几天雪才会融化。
那一夜,极其怕冷的少年什么都没说，喉咙处被绷带缠绕,借此掩饰第一个愿望的代价——声音。
第一个愿望的代价原本是少年的左手。少年对此表示可以接受,但四月一日君寻认真思考后,建议少年换一个作为代价。
少年抬眸看黑发的店长，眼里带着疑惑。
不是一直说愿望和代价要同等才行吗？
米沙的左手，对应的代价自然就是他的左手吧？
然而脸上冒出问号的少年却听到店长的提醒,“如果你的左手突然消失，待会见到瓦尼塔斯和米沙，他们都会格外关注你的左手和你的情绪,如果你想被他们特别关照的话……”
店长的话都没说完，少年就果断摇头。
如果被瓦尼塔斯和米沙特别关照的话，肯定会有超多的麻烦。
毕竟在那些记忆里，瓦尼塔斯是一个连简单的食材都能做成黑暗料理、连卫生都不会打扫的厨房杀手,而米沙年龄还小，什么也不会。
每次都是他跟在瓦尼塔斯和米沙的屁股后收拾烂摊子。
要是被他们俩“特别照顾”，不用想都知道迎接少年的是多少烂摊子。
四月一日君寻说大雪是那些孩子专门为他制造的，那么雪一融化他们就要离开。
对少年来说,能与瓦尼塔斯和米沙待在一起的最后几天,无比珍贵,如果不能和那些记忆里一样温馨美好的话，那少年也不用追上瓦尼塔斯和米沙了。
少年想也不想就选择了自己的声音作为实现愿望的代价。
又在四月一日君寻的帮助下,将喉咙伪装成重伤无法说话，这样瓦尼塔斯和米沙见到,出于对少年的怜爱和关心，也不会再三询问。
心善的人都不会故意在他人的伤口上撒盐。
少年十分清楚瓦尼塔斯和米沙的性格。
然而在四月一日君寻拿走少年的声音，给少年缠绕绷带的时候，三只小白鸟仿佛被激怒般，叫得极大声，近距离的少年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被震聋。
四月一日君寻还像若无其事般，慢条斯理地给少年缠好绷带后，才好脾气地逐个安抚小白鸟们。
这似乎是四月一日的日常。
仅是一晚少年就见四月一日安抚了好几次小白鸟们。
“它们似乎很生气，为什么？”
少年问四月一日君寻，后者无奈地笑。
“小家伙们在生气我不爱惜身体。等雪融化后，我的力量差不多恢复了，到时候我们就要离开，在这段时间里，你可要好好珍惜，努力创造出美好的记忆，别让未来的你后悔。”
四月一日君寻边说边揉揉少年的头发，道：“对了，你的发质有点差，不可以挑食哦。”
“在研究室哪有挑食的资格？我没有被饿死就很不错了。”
少年小声嘟哝，倒是没有躲开他的抚摸。
“以前没有，以后会有。”四月一日笑了笑。
“哼。”
少年哼唧一声，待会就能看到瓦尼塔斯和米沙，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希冀。
此后少年再也说不出话。
＊＊＊
几日后。
覆盖整片树林的大雪融化。
少年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瓦尼塔斯对此似乎早有预料。
米沙哭得不能自已，也没成功留下哥哥。
“你还记得那天我和你说的话吗？”
瓦尼塔斯张开双手抱住身形单薄的少年。
少年仰头看瓦尼塔斯，轻眨睫毛。
银发黑肤的苍月吸血鬼抬起手，轻轻抚摸少年粗糙的黑发，“那时我说对你说‘你能选择活下来，非常了不起。’所以即使你要离开了，我和米沙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看不见的地方——
瓦尼塔斯猜到了吗？
少年瞳孔一缩。
“没错，哥哥要好好活着！”
米沙从身后用力抱住哥哥的腰，哭得通红的鼻子抽抽，哽咽道：“还有！哥哥就算离开我们，也不能忘记我们，不然我会哭的！会哭得超大声！哭到让哥哥无比头疼！”
米沙大声“威胁”少年。
然而话里全是颤抖的哭腔，听起来完全没有威力。
少年悄悄将脸埋在瓦尼塔斯的怀里，空着的手去抚摸米沙的银发。
半响后，少年从两人怀里挣扎出来。
【我不会忘记你们。】
瓦尼塔斯和米沙看到少年嘴唇张合，努力“说”出自己的承诺。
“哥哥绝对不能忘记我们！”
米沙勾起少年的尾指，认真道：“四月一日哥哥说过，拉勾就是约定，我和哥哥拉勾，哥哥绝对不能违背我们的约定。”
少年眉眼温柔，配合地和米沙拉勾，随手拭去米沙脸上的眼泪。
随后一只黑色的大手伸过来，是瓦尼塔斯。
“既然你和米沙都约定了，那也和我约定吧。”
瓦尼塔斯俏皮地眨眼，“虽然我们只相处了短短数日，但我也不想被你忘记。”
少年垂眸去看瓦尼塔斯的手。
白色和黑色的尾指交缠。
“约定好了，你不能忘记我们哦。”
少年听到瓦尼塔斯和米沙异口同声说。
他怎么会忘？
他最珍贵的记忆，本该作为实现第二个愿望的代价支付给四月一日君寻……
四月一日君寻对少年说：“你说过，你不想让别人夺走你的记忆。”＊
少年不清楚四月一日为何说起这件事，犹豫地点点头。
“但是你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你的记忆，如果你不想以记忆作为代价的话，那就剩下另一个代价了。”
少年仰头看四月一日君寻的脸，紧张地握紧拳头。
“跟我走吧。如果你在这个世界不存在的话，也能作为要支付的代价。”
“只是你要知道，由于你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瓦尼塔斯和米沙会失去与你有关的记忆。”
少年当场愣住。
“这个代价你能接受吗？”
四月一日君寻眼睑低垂，看被长长的刘海挡住眉眼的少年。
少年还没回答，好不容易安静的小白鸟已经鼓起蓬松的羽毛，气运丹田，正准备叫唤，却被一只手打断蓄势。
“我有分寸。”
“啾啾！”【你哪里有分寸！】
小白鸟们愤怒地用翅膀拍四月一日君寻的手。
少年低头，犹豫了很久，脑海里不断闪过平行世界里苍月吸血鬼失去真名死亡的记忆，每一个他都没能力救苍月吸血鬼。
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他的面前。
代价只是让瓦尼塔斯和米沙忘记他……
这个代价……
对他来说，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啊……
少年做了几次深呼吸，不再犹豫，对四月一日君寻郑重点头。
他愿意支付“自己被忘记”的代价。
＊＊＊
【你的愿望已经实现，可以支付代价了。】
透过窗口，少年看到数只洁白如雪的小鸟凭空出现在四月一日君寻的身边，又看到四月一日君寻朝自己伸出手。
于是少年下意识朝四月一日君寻走去。
“呜呜呜……哥哥别离开我……”
耳边是米沙的哭声，少年往前走的步伐突然顿住。
“米沙，别让你哥哥为难。”
瓦尼塔斯拉住米沙，柔声安慰。
少年狠狠闭眼，再次睁开时大步跑走。
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不想离开。
但是他如果不离开，他不敢赌瓦尼塔斯以后是否没事。
少年越跑越快。
距离并不长，却像连续跑了几天几夜，精疲力尽地来到四月一日君寻身边时，少年忍不住低头大口喘气，根本不敢抬头看瓦尼塔斯和米沙。
“米沙，不要哭，要笑，别让你哥哥难过。”
少年听到瓦尼塔斯对米沙说，自己的肩膀则被四月一日拍了拍，“如果不抬头的话，你会后悔的。”
低着头的少年还在迟疑。
“呜呜呜……我在笑，哥哥你看我，你一定不能忘记我！”
莹白的光芒出现，少年像被刺激到猛地抬头，却只来得及看瓦尼塔斯和米沙最后一眼。
米沙因为难过而努力保持的微笑看起来很滑稽。
“噗嗤——”
少年本以为自己看到会哭，谁知瞧见米沙又哭又笑的小脸蛋，居然控制不住，直接笑出声。
米沙见哥哥笑自己，嫩嫩的脸颊肉都鼓起来。
少年忙抬手挡住笑容，透明的眼泪却从脸上滑落。
瓦尼塔斯和米沙看到越来越多的小白鸟出现，银白的光芒迅速笼罩住四月一日君寻和少年。
“一定不能忘了我们啊！”
米沙挣开瓦尼塔斯的怀抱，想抓住哥哥，却扑了个空，直直往前摔。
“米沙，小心！”
瓦尼塔斯立刻伸手捞住要摔倒的米沙，扶稳，无奈道：“空气可没办法被你抓住……”
“奇怪，我明明是想抓住＊＊——咦？我刚刚是想抓住谁来着？”
米沙困惑地挠了几下头发，回头看瓦尼塔斯，闷闷道：“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重要的存在消失了。
瓦尼塔斯敛眸沉思，银色的长睫毛下苍月一样颜色的眼睛飞快闪过光芒，“抱歉，我好像也忘了……”
重要的……
什么来着？
瓦尼塔斯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努力去想，最终也没想出来。
“说起来，米沙，你怎么哭了？”
“啊？我哭了吗？什么时候的？”
米沙胡乱抹脸，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水。
＊＊＊
微风拂来，落英缤纷。
由于祖辈数百年的苦心经营，百目鬼家的寺庙灵验程度远近闻名。
“总算忙完了。”
百目鬼玶盘腿坐下，用力锤打酸痛的肩膀。
“玶，怎么说话的？”
百目鬼玶的父亲百目鬼泷皱眉嫌弃，左右看看，发现父亲百目鬼松还没来，侧手压低声音道：“说这种话要小点声，万一被你爷爷听到，念叨起来，有你头疼的时候。”
某位父亲似乎很有经验。
“……哦。”
百目鬼玶默默做了一个闭嘴拉链的动作，忍着没吐槽百目鬼泷，明明父亲比爷爷还能唠叨。
不过最近半年来，爷爷确实比爸爸还唠叨。
百目鬼玶悄悄叹气。
爷爷以前身体不好，沉默寡言，又常常待在卧室里不出门，只有吃饭的时候会出来听他和父亲讲些事情。
他和父亲都知道爷爷最想听的事和君寻先生有关，也愿意满足爷爷，经常和爷爷分享君寻先生店里的事。
不过这种分享在半年前就停止了。
半年前，也正是君寻先生离开店的时间。
君寻先生第一次出门便来百目鬼家，直接惊动全家人……
百目鬼玶回想起那瓶低调的酒，事后他去收拾客厅的时候，才发现那个酒瓶碎了。
君寻先生只说那是一瓶神酒，没说酒的具体功效。
但爷爷喝完的第二天，身体就好了不少，之后也没再生过病。
百目鬼玶这才知道神酒的珍贵程度。
后来又听爷爷解释才知道那瓶酒是一瓶能延年益寿的神酒，是君寻先生耗费了很多珍贵的材料和灵力才酿好的。
只要喝上一口就能延年益寿，减轻疼痛。如果放在外面售卖，一定能卖出天价。
毕竟谁不想延年益寿、减少病痛呢？
百目鬼玶板着脸又锤几下肩膀，除开那瓶珍贵至极的神酒，单说百目鬼家维持了数百年的寺庙，君寻先生也出了不少力。
纵然百目鬼家的人或多或少都继承了先祖们的特殊能力，但有些棘手之事，他们翻遍古籍也无法解决，最后只能求助于君寻先生。
“爸爸，我想君寻先生了。”
百目鬼玶说完，低头想喝茶，诧异地发现一片粉色的樱花落到茶杯里。
“哎，谁不想呢？我也很想啊，也不知道君寻先生现在做什么？会不会遇到麻烦……”
百目鬼泷幽幽叹气，眉宇间尽是挂念，“君寻先生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看到粉色的樱花花瓣，百目鬼玶想起什么，转头去看百年樱花树林里长得最娇小的一棵樱花树。
经过半年生长，那棵樱花树总算长出翠绿的叶子，只是和周围的樱花树格格不入。
别人开花，它长叶。
只能说不愧是君寻先生离开前留下的血色樱花树吗？
他们将这樱花枝条种下时，上面的血色樱花尽数凋落，惊得百目鬼松搬来小凳子，天天坐在樱花树面前守着，又小心照顾了两个月，樱花树才成功活下来。
爷爷百目鬼松没怎么生病，这棵无比娇气的血色樱花树倒是生了不少病，不是无缘无故掉叶子，就是突然染上虫害。
明明其他樱花树什么毛病都没有。
血色樱花树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直到某一天，洁白如雪的小白鸟一个接个落到血色樱花树脆弱的枝条上，将其压得沉甸甸，血色樱花树才重新焕发出生机……
百目鬼祖孙三代都不清楚血色樱花树的情况，只默默照料着，偶尔过来看看小白鸟，发现小白鸟越来越多，隐隐有个猜测，心里欢喜。
一想起君寻先生留下来的血色樱花树，百目鬼玶忍不住起身往它走去。
百目鬼泷疑惑地看儿子一眼。
“怎么了？”
“我刚刚好像看到那棵樱花树上出现银光？”
“什么？”
百目鬼泷连忙放下茶杯，起身走去。
两人走近仔细查看，并没有发现血色樱花树上有什么特殊之处。
“唔，似乎是有变化了……”
百目鬼泷摸着下巴慢悠悠道。
“哪里？”
百目鬼玶瞪大细长的眼睛观察了大半天，还是没看出来，只好求助地看关键时刻还算靠谱的父亲。
“叶子似乎更绿了。”百目鬼泷沉吟半响，才下结论。
期待过父亲能说出什么惊喜的百目鬼玶：“……”
“哈哈，我没开玩笑，这叶子是更绿了，你看。”
百目鬼泷朗笑几声，小心翼翼地托起一片翠绿的叶子。
轮不得百目鬼泷不小心，因为百目鬼松天天守着这棵血色樱花树，连总共有多少片叶子都数过，万一被百目鬼松知道百目鬼泷碰过，绝对会有一顿半小时以上的教训。
无语凝噎的百目鬼玶到底还是凑上前，谨慎观察百目鬼泷手中的绿叶，皱眉道：“好像是更绿了。”
“那当然，我是什么眼力。”百目鬼泷用力拍儿子的肩膀，“除了你爷爷，我就是最了解这棵樱花树的人！”
“哦，那你能解释叶子为什么冒银光吗？”百目鬼玶被父亲的巴掌弄得眉头紧蹙。
“什么银光？”
百目鬼泷转头去看手中的绿叶，又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叶子的脉络上有银光流窜。
“这是什么？”
啾啾啾——
两人耳边均响起小白鸟们熟悉的叫声。
“这叫声好像和平时的不太一样。”百目鬼玶说。
“是不一样，”嬉皮笑脸的百目鬼泷瞬间变得严肃，“你白天要外出工作，小家伙的声音没有我熟悉。”
啾啾啾啾——
又轻又脆，还带着一丝焦急。
“听起来好像在欢迎什么？”
百目鬼泷仔细辨认，一个想法悄悄从心底升上来，和儿子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喜。
“莫非是君寻先生回来了？”
父子俩异口同声道。
话刚落下，无数只小白鸟便从天南地北飞过来，齐齐聚到血色樱花树周围。
百目鬼泷立刻拉着百目鬼玶往后退几步，一眨不眨地盯着血色樱花树看。
无数只小白鸟展开翅膀，将血色樱花树包裹住。
银色的光芒越来越强烈。
百目鬼泷父子连呼吸都变轻了，生怕惊到小白鸟们，打断它们的行动。
不知过去多久，银光越来越耀眼，几乎要将黑夜驱散时，忽然消失。
被银光刺激到不得不挡住眼睛的百目鬼玶刚放下手，就听到了一道自儿时起就分外熟悉的笑声。
“哈哈，百目鬼家算是我在此世的锚点吗？”
“君寻先生？！”
百目鬼玶刚想上前，谁料一道身影比他还快。定睛一看，发现是父亲百目鬼泷。
也不知道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是如何在一瞬间迸发出比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还快的速度。
百目鬼玶转念一想，父亲的行为又很正常。
因为君寻先生回来了啊！
他们曾经还想过君寻先生离开后不会再回来了……
百目鬼泷比儿子快一步，走近发现君寻先生身后还有一个黑发的小少年，疑惑地问：“君寻先生，这位是？”
“是我的客人。”
四月一日君寻揉揉躲到自己身后的少年，看着百目鬼熟悉的长相，眉眼弯弯，点头笑道：“泷，玶，好久不见。”
“君寻先生，好久不见。”
好歹活了四十多年，百目鬼泷很快平复好汹涌的心情，笑着看君寻先生，“不知道君寻先生您那边过去了多久，我们这里已经过去半年了。”
“半年？”四月一日君寻挑眉，“我在另一个世界度过了六天。”
“呼——”百目鬼泷拍拍胸口，“幸好幸好，一天和一月，不是一天和一年——”
百目鬼玶默默接上父亲的话，“也不是一天和十年。”
“是啊，幸好……”四月一日君寻长睫颤了颤，轻声道：“只是一天和一月的时间流速，如果相差太大的话……”
黑发店长没说完，百目鬼父子已察觉到他的难过，忙打岔道：“玶，你快去通知爷爷，爷爷还不知道君寻先生回来的事。”
“不用，天色已晚，松应该睡下了。”四月一日君寻叫住转身就想走的百目鬼玶，笑道：“让松休息好，等明天我再给松一个惊喜吧。”
“哈哈哈，对父亲来说，这个确实是惊喜！”有君寻先生兜底的百目鬼泷大笑两声，关切地问：“对了，君寻先生，您和客人都吃晚饭了吗？”
咕噜——
四月一日君寻还没说话，少年的肚子就先刷起存在感，忍不住叫唤起来。
少年忙双手捂住肚子，可惜没有用，肚子叫得反而越来越大声。
在陌生人面前，窘得一张苍白的小脸都变得通红。
“别紧张，也不用担心，泷和玶都是很好的人，不会故意笑话你的。”
四月一日君寻轻轻揉揉少年的头发，安慰道。
“玶，你赶紧去厨房，别让君寻先生的客人饿着了。”百目鬼泷连忙指唤自家儿子去做吃的，自己则弯下腰，笑眯眯地看少年，“我是百目鬼泷，你可以叫我泷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抚摸脖子处的绷带，抬头看四月一日君寻，“说”出自己的名字。
“瓦尼塔斯。”
四月一日君寻愣了会，对上少年认真的眼神，替少年回答。
第025章 回来（1）
百目鬼泷听到回答的是四月一日君寻而非少年本人,没有疑惑，弯眸笑笑，脸上显出浅浅的褶子。
少年一直躲在四月一日身后,瑟瑟的看起来很怕生人。
但百目鬼泷阅人无数，完全没从少年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里看出丝毫惊惧,猜测少年大概率是假装的。
来到陌生的环境, 第一时间就会伪装,少年心性应该很沉稳，那他就不能以哄孩子的态度来了。
百目鬼泷挺直腰去看君寻先生。
四月一日君寻看到百目鬼泷眼里的询问，便微不可察地眨了眨眼睛,多年的默契使两人不用交流就已知道彼此的想法。
随后他轻轻捏了捏少年僵硬的肩膀，想让少年放松一些，效果不太理想。
四月一日君寻知道还需要给少年时间慢慢适应。
百目鬼泷看到君寻先生的动作,清楚有君寻先生在，自己什么都不用做。
因为君寻先生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分寸。
百目鬼家的人世代陪伴君寻先生，能做的无非就是少让君寻先生感到寂寞。
以往和君寻先生接触过的人百目鬼或多或少都知道底细，知晓他们不会伤害君寻先生。
眼前这名少年,应该不会让君寻先生受伤吧？
百目鬼泷若有所思地看少年一眼。
这个少年多半已经失去家人亲友。
联想到君寻先生的性格和为人，又结合君寻先生先前说的“客人”身份，少年可能还和君寻先生许下代价极大的愿望，不然君寻先生不会将少年带回来……
哎呀,一时之间想了好多事情,脑子都转不过来了,等明天再和父亲商量一下吧。
希望这名叫“瓦尼塔斯”的少年不会伤害君寻先生。
嬉笑惯了的百目鬼泷眼神闪过一抹犀利。
少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百目鬼泷突然曲起手指敲敲太阳穴，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果,笑盈盈道：“瓦尼塔斯，初次见面,泷叔叔身上只有几颗糖作为礼物，希望你不要嫌弃。“
瓦尼塔斯可不知道百目鬼泷在听到四月一日君寻介绍他的名字后，想了那么多事情，只盯着黑色包装的糖果看，默默拽紧四月一日的袖子。
“哈哈，别担心，泷的糖果和我之前给你的人生糖不一样，这些都是普通的糖果。”
四月一日君寻看一眼百目鬼泷手里的糖，感受到袖子被拽紧，很快便想起自己让少年吃的人生糖，忍不住笑起来。
四月一日不说人生糖还好，一说起，瓦尼塔斯立刻回忆起那苦到掉眼泪的味道，狠狠地瞪四月一日君寻一眼，瞥见对面的百目鬼泷看自己，浑身一僵。
“人生糖？是那个尝了就能知道未来幸福或不幸的糖果吗？我还没尝过呢。”
百目鬼泷忽略少年埋怨的小眼神，笑看君寻先生。
“泷，你也想试试？”
四月一日君寻笑道：“我还有几颗，晚点给你一颗。”
“谢谢君寻先生。”百目鬼泷自然不会和四月一日君寻客气，想到人生糖因人而异的特殊味道，立刻问瓦尼塔斯，“瓦尼塔斯你是不喜欢太甜的糖果吗？”
瓦尼塔斯躲在四月一日君寻身后，说不出话，只有头上的呆头上下晃晃。
这就是承认了。
“不喜欢太甜的话，那这糖果更适合你，因为是黑巧克力做的，味道略苦，你可以尝尝。”
百目鬼泷并不知道瓦尼塔斯品尝人生糖的味道是甜是苦，以为和传言中一样，甜苦对半开。
瓦尼塔斯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法拒绝百目鬼泷的好意，伸手接过巧克力糖。
“太好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还有很多。”
百目鬼泷故作夸张地松口气，和两人吐槽自己的儿子，“家里没什么小孩子，玶又不喜欢吃，因为糖果是自己做的，包装简单，看着像三无产品，就每天身上带几颗，见到人就问要不要……”
“哈哈。”四月一日君寻轻笑：“就你喜欢折腾。”
“哪里哪里？这都是和君寻先生您学的。”百目鬼泷也笑。
啾啾啾——
三人循声望去，看到樱花树上无数只洁白如雪的小鸟，挤挤挨挨地想下来，又不敢，只好啾啾地叫。
百目鬼泷见状，苦笑两声，道：“这些小家伙真不黏人，我好歹喂了这么久，看看它们的态度，比小野猫还难伺候，也只有君寻先生来了，它们才会这么热情。”
“哈哈，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四月一日君寻无奈地笑，抬起手，胆子略大的两只立刻展开翅膀飞下来，正好落到手心里。
瓦尼塔斯听到百目鬼泷的吐槽，悄咪咪探出半个小脑袋去观察树上的小白鸟。
说不出名字的树极其巨大，每一棵树的主干都要一两个大人才能合拢抱住，应该有数百年树龄了。
娇嫩的粉色花瓣被风一吹，就会纷纷扬扬掉落。
瓦尼塔斯忍不住伸手接住一片掉落的粉色花瓣，好奇地瞪圆猫瞳。
粉色的花树，连那些记忆里都没有出现过的花树。
“这是樱花。”
瓦尼塔斯头上响起四月一日君寻清朗的声音，“日本的花，法国应该没有栽种。”
【日本？】
瓦尼塔斯没从记忆里找到任何关于日本的印象，轻轻合拢手掌，将那片清凉的樱花花瓣握住，仿佛握住未来，第一次如此清楚自己已经离开了苍月吸血鬼和米沙，离开了法国，离开了他的世界……
一个全新的世界。
瓦尼塔斯敛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百目鬼泷听到两人的对话，猜出瓦尼塔斯可能是法国人，又见瓦尼塔斯低头，以为在难过离开了家乡，忙安慰道：“没事，现在科技进步，从日本到法国也不过是一天的事，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还不用一天呢。”
真的吗？
瓦尼塔斯猛地抬头去看四月一日，后者先是点头，然后摇头。
一句话就打消了瓦尼塔斯升起的念想。
“法国没有米沙他们。”
瓦尼塔斯抿唇，眼里的光芒渐渐熄灭。
这个世界有法国，但是没有苍月吸血鬼和米沙，那和他就没什么关系了。
“不过，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去法国旅游，说不定你能发现一些相同的地方。”
四月一日君寻不想瓦尼塔斯太难过，想了想，道：“虽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但或多或少会有些相同的地方，如果有缘的话，你就能遇到。”
瓦尼塔斯闷闷点头，没什么精神。
咕噜咕噜——
肚子打破寂静。
瓦尼塔斯连难过都没来得及消化，就被尴尬淹没。
“咳，时间差不多了，玶应该做好晚饭了，我们先去吃饭吧。”百目鬼泷体贴地给瓦尼塔斯递台阶。
“那我们就先去吃晚饭吧。”四月一日君寻揉揉瓦尼塔斯的脑袋，笑得温柔。
＊＊＊
百目鬼父子已经用过晚饭，四月一日不饿，陪瓦尼塔斯尝了点，没再动筷。
百目鬼玶起身想去收拾客房，准备干净的被铺，“君寻先生，两间房？”
“一间就好，麻烦你了。”四月一日说。
“没事。”百目鬼玶摇头。
瓦尼塔斯埋头吃饭，菜肴美味，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听到四月一日的话，咀嚼饭菜的动作一顿，抬头去看四月一日。
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里全是问号。
难道他们今晚要在百目鬼家过夜？不回四月一日的家？
四月一日君寻没发现瓦尼塔斯的震惊，和百目鬼泷聊天的时候，修长白皙的手指时不时摩挲手腕上的血镯。
瓦尼塔斯瞬间回想起那对手镯里寄存着四月一日的店。
嗯，四月一日是店长，按理来说应该住在店里。不过店都被封存在手镯里，四月一日就没地方去了。
等等，没地方去？！
瓦尼塔斯迅速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扒拉饭菜的勺子掉进碗里，后知后觉地想自己可能被坑了。
他只知道跟着四月一日离开，可不知道要住哪里？
不会也和苍月吸血鬼带米沙那样，到处流浪吧？
远在其他世界的苍月吸血鬼忽然打了个喷嚏。
米沙担忧地问：“露娜，你没事吧？冷到了吗？”
已经将自己的名字送给一个不记得的人的苍月吸血鬼露娜，轻轻揉了一把米沙的银发，笑着说：“我没事，大概是谁在想念我吧。”
百目鬼家一看姓名长相就知道和四月一日没什么血缘关系。
瓦尼塔斯推测他们大概是好友。
可就算是好友，带着一个小孩子长期住好友家，也不太妥啊。
瓦尼塔斯有些头疼，万万没想过自己跟四月一日离开，还要考虑这些，忍不住叹气。
百目鬼泷发现瓦尼塔斯的小动作，笑道：“瓦尼塔斯，怎么了？是菜不好吃？”
瓦尼塔斯连忙摇头，还不忘哀怨地看四月一日一眼。
四月一日不知道瓦尼塔斯的忧愁，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瓦尼塔斯又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很靠谱的四月一日居然也有不靠谱的时候，他是不是还得想办法赚钱买房子啊？
但是他现在年龄小，很多合法正规的工作都轮不到他……
瓦尼塔斯感到头疼。
尤其是听到四月一日君寻和百目鬼泷说“接下来还要叨扰一段时间”的话，就更头疼了。
“君寻先生可千万不能和我说‘叨扰’的话！”
百目鬼泷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您能来我们家，已经是我们的福气了，父亲如果知道你说‘叨扰’，决定会把我和玶拉到角落狠狠训斥一顿！”
四月一日君寻难得震惊，“啊？”
“父亲的性子君寻先生您又不是不知道。”
百目鬼泷苦笑道：“他不想让你看到体弱多病的自己，能忍着十几年没去您的店。如果被他知道您对我们说‘叨扰’，一定不会认为这只是简单的客套话，而会怀疑我们哪里做的不够好，才会让你说出‘叨扰’……”
“哈哈，这还是我的不对了。”
四月一日君寻忍俊不禁，“我下次会注意的。”
“这可是您说的！”
百目鬼泷是个有杆就会顺杆爬的性格，举起酒杯，硬是做出了劝酒的架势，“君寻先生下次务必要来我们家！住多久都行！因为百目鬼家永远欢迎您！”
四月一日君寻眉眼弯弯，举起酒杯和他的轻轻碰了一下，笑：“泷，你这么说，我下次要是不来，还是我的错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百目鬼泷脸上已有醉意，大着舌头道：“君寻先生不管离开多久，百目鬼家永远都会为您留一间房。这是先祖就留下的话，只是君寻先生之前一直没有离开过店，但我们未曾忘记……”
今晚的百目鬼泷显然很兴奋，喝起酒就忘了度，还想让儿子百目鬼玶去拿父亲百目鬼松珍藏多年的酒，和君寻先生共饮。
四月一日君寻听到百目鬼泷语无伦次的话，像被烫到般，纤长的睫毛颤了又颤，好不容易才平复好心情，温柔地笑：“泷，你醉了，我们下一次再喝吧。”
“我没醉……”百目鬼泷摆手否认。
然而就连在旁吃饭的瓦尼塔斯都知道百目鬼泷已经喝醉。
四月一日君寻没再说什么，仰头喝完酒杯里的酒，便听到一阵沉闷的“咚”。
放下酒杯，百目鬼泷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都成为父亲了，怎么还和年轻时一样？”
四月一日君寻无奈地笑，起身去搀扶喝醉的百目鬼泷，又对瓦尼塔斯叮嘱说：“我先送泷回房休息，你待会吃完了可以在这里等我回来，也可以出门走走，就当消食。”
瓦尼塔斯听出关心之意，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过，别走太远，万一迷路了我可没办法立刻找到你。”四月一日君寻调侃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朝四月一日翻个白眼。
他才不会迷路！
“嗯，因为可能迷路的那个人是我。”
四月一日君寻扶起百目鬼泷，“不知道现在变了多少，我熟悉的是以前的百目鬼家……”
话没说完，四月一日就和百目鬼泷消失在客厅门口。
瓦尼塔斯愣愣，不明白四月一日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听到了无尽的悲伤。
想不通，又不方便问。
瓦尼塔斯晃晃脑袋，将繁乱的思绪晃散，才继续埋头吃饭。
百目鬼玶做的饭菜份量并不大，而且考虑到四月一日没吃多少，做的份量就更不多了，瓦尼塔斯努努力就能全部吃完。
客厅只剩下瓦尼塔斯一个人，虽然亮着灯，但过分宽敞的客厅空荡荡的，又没有四月一日君寻和百目鬼泷的聊天当下饭菜，瓦尼塔斯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几分钟后肚子就撑圆了。
瓦尼塔斯不可置信地看自己的肚子，抬手戳了戳肚子。
实心的。
吃撑了。
瓦尼塔斯板着面无表情的小脸，想坐着等四月一日君寻回来，但肚子吃得太饱实在难受，手撑着桌子勉强站起来，走路都显踉跄。
大意了。
难得吃到好吃的饭菜，就忘记自己年龄只有十岁，根本不是那些记忆里十八岁的自己，胃口也没有长大后那么大。
吃东西应该要克制才行。
瓦尼塔斯一边反思自己，一边往门口走去。
抬头看，天空已经彻底黑下来。
百目鬼家是寺庙，占地面积本就宽广，又有数代百目鬼的苦心经营，面积就更大了。
瓦尼塔斯感觉自己置身于黑不见手的深海中，除了身后客厅的灯光，就再也见不到光芒。
站在门口恍惚了一会，瓦尼塔斯听到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走来，转头去看，是百目鬼玶。
“瓦尼塔斯，只有你在这里？君寻先生和爸爸呢？”百目鬼玶往客厅看一眼，没看到百目鬼泷和君寻先生。
瓦尼塔斯做了个喝酒的动作，又做了个睡着的动作。
百目鬼玶想一想，便知道爸爸喝醉，君寻先生送爸爸回房。
“那你是刚吃完饭，准备走走消食吗？”
瓦尼塔斯点头。
“介不介意我陪你？”百目鬼玶问。
瓦尼塔斯摇头。
“那就走吧。”百目鬼玶去拉瓦尼塔斯的手，被后者下意识躲开了。
瓦尼塔斯躲开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太好，抬眸窥一眼百目鬼玶，没从那张严肃的脸上看出什么嫌弃，心里先松口气，指了指客厅里的碗筷。
“没事，碗筷我待会再收拾。”百目鬼玶收回手，往前走两步，回头看瓦尼塔斯，示意道：“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瓦尼塔斯想了想，对百目鬼家的影响除了客厅，就只剩下樱花林，从口袋里掏出那片藏起来的樱花花瓣给百目鬼玶看。
“想看樱花吗？”
瓦尼塔斯点点头。
“那走吧。”
百目鬼玶带的路和瓦尼塔斯刚来时的路不一样。
瓦尼塔斯安静地跟在百目鬼玶身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走过长到几乎没有尽头的走廊，路过无数间关好的房，才来到樱花林。
樱花树不会发光。
但瓦尼塔斯却看到了樱花树上的点点白光，远远看去，好似一个个小小的白灯笼挂在树枝上，将周围的粉色花瓣照亮。
百目鬼玶看出了瓦尼塔斯的震惊，解释道：“樱花树不会发光，发光的是小家伙们。”
瓦尼塔斯愣愣，很快反应过来百目鬼玶口中的“小家伙们”是小白鸟。
可之前他和小白鸟们生活时，晚上睡觉也没见小白鸟发光啊？
个体差异？那能治疗的小白鸟是少数吗？
瓦尼塔斯看百目鬼玶，可惜这些问题单靠手势比划不出来。而百目鬼玶又不会唇语，也读不出瓦尼塔斯的话。
百目鬼玶见瓦尼塔斯对小白鸟们好奇，带他走到樱花树下方便他观察。
“我也不知道这些小家伙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听爷爷说，一开始只有一只，后面变成两只、三只、五只……越来越多，连爷爷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只……”
百目鬼玶仰头看挂在树枝上酣睡的小白鸟们，面带回忆，“我们都不知道这些小家伙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后面有一位先祖询问过君寻先生，君寻先生过了几天后回复说这些小家伙们拥有保护的力量。”
瓦尼塔斯想起小白鸟的治疗能力，确实算保护，点点头肯定百目鬼玶的话。
“你似乎对这些小家伙很了解？”百目鬼玶瞥见瓦尼塔斯赞同地点头，问出声。
瓦尼塔斯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自然听出了百目鬼玶话里的诧异，忍不住去看树枝上的小白鸟们，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026章 回来（2）
瓦尼塔斯摇了摇头,否认百目鬼玶的猜测。
吃晚饭的时候他听百目鬼泷和四月一日君寻对话时，了解到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他那边过去六天，这边已过去半年。
百目鬼家族的人照料小白鸟多年,都不清楚小白鸟的能力。而他不过是托四月一日君寻的福，才有机会接触到小白鸟,进而知晓小白鸟的治疗能力。
嗯,也许还包括在不同世界穿梭的能力……
等等,穿梭世界？
瓦尼塔斯心念一动。
如果小白鸟们能前往不同世界的话，他能不能请求小白鸟们偷偷带他回去？
啪——
啾啾啾——
百目鬼玶正仰头，温柔地看樱花树上闭眼休憩的小白鸟们,忽然就听到一道响亮的巴掌声，惊得小白鸟们“啾啾”叫唤起来，互相看看,发现周围没危险，又你挨我挤地睡过去了。
银白色的光芒在树上闪烁，受惊的小白鸟们过了一会才稳定下来，身上的银光又变成一盏盏白色的小灯笼,照亮黑夜的樱花林。
百目鬼玶转头看去，刚刚是瓦尼塔斯在扇自己的脸？疑惑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瓦尼塔斯捂住红肿的脸，见百目鬼玶看过来,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松手时手里便多了一只蚊子的尸体。
百目鬼玶：“……”
打一只蚊子,需要对自己这么狠吗？
百目鬼玶怀疑地看黑发少年已经肿起的半边脸,欲言又止，想到自己嘴笨不会说话,既没有爸爸百目鬼泷能说会道，也没有爷爷百目鬼松圆滑,干脆默默闭嘴。
等改天找到时间，私下里和君寻先生说一说吧。
他隐隐感觉瓦尼塔斯的心态有些不对劲。
“既然有蚊子的话，那我们就不在樱花林停留吧，时间已经很晚了，至于换洗的衣服，因为家里没有你这么大的孩子，所以只能委屈你先穿一下我以前的衣服，如果你介意的话——”
瓦尼塔斯乖乖摇头。
能有换洗的衣服穿就不错了，自己哪有挑剔的资格？
百目鬼玶忍不住又看一眼瓦尼塔斯的脸，好像越来越肿了，待会君寻先生看到肯定会心疼，说不定还会消耗自己的力量为瓦尼塔斯治疗，他要不先带瓦尼塔斯去敷药消肿？
毕竟君寻先生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还带回了瓦尼塔斯，尽管没有和他们说在另一个世界都做了什么，看上去好像也没事。
但百目鬼家族陪伴了君寻先生那么多年，连年龄最小的他都能感受到君寻先生掩饰下的疲倦，更别说爸爸了。
百目鬼泷今晚高兴到喝醉酒，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君寻先生平安回来，心中大石总算放下，喝起酒来就失去节制。
瓦尼塔斯听了百目鬼玶的提议，觉得有点小题大做。
不过是脸肿了，又不是什么重伤。
但瓦尼塔斯抬头，便看到百目鬼玶认真的眼神，犹豫了一会还是点头。
百目鬼家似乎对四月一日君寻有种过分的照顾，生怕四月一日君寻操心多一点，他们都会难受……
瓦尼塔斯跟在百目鬼玶身后，依旧保持着和来时不远不近的距离。
照常穿过长长的走廊，路过无数间关好的房间。
突然，瓦尼塔斯在一间房前停下来，百目鬼玶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他，正好见到瓦尼塔斯无比凝重的神色。
路过的这间房里，有一具尸体。
瓦尼塔斯闻到了尸体的味道，刚死没多久，还没有腐烂。
“这是寺庙的工作。”百目鬼玶看一眼房门，淡淡道：“有些人死后会被亲属送到寺庙里，接受超度。”
超度？是让死者的灵魂安息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词，瓦尼塔斯眨了眨眼睛，骤然升起的警惕渐渐减少。
看百目鬼玶神色自若的表情，应该不是骗他的。
瓦尼塔斯往前走两步，没再回头看身后摆放尸体的房间。
百目鬼玶见瓦尼塔斯跟上来，知道自己已经降低了他的警惕，不过心里却暗暗添了个心眼。
明明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却警惕得过分，不知道会不会以这幅乖巧的模样蒙骗君寻先生？
他要告诉父亲和爷爷，多注意一下少年才行。
***
等百目鬼玶给瓦尼塔斯敷完药，又带瓦尼塔斯去浴室，再送瓦尼塔斯回房时，四月一日君寻已经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
“君寻先生。”百目鬼玶看向四月一日君寻，眼里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仰慕和敬佩。
如果不是多了瓦尼塔斯，今晚百目鬼玶就可以和君寻先生一起睡觉，如果君寻先生心情放松，还会和他分享很多有趣的事。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君寻先生大概是和瓦尼塔斯同吃同住了，没时间陪他。
以瓦尼塔斯跟刺猬一样的警惕程度，身边如果没有一个信任的人，八成要跑。
百目鬼玶轻轻叹气，算了，反正君寻先生已经回来，以后有的是时间。
“玶，辛苦你了。”
四月一日君寻并不知道百目鬼玶所思所想，见到洗完澡换上干净睡衣的瓦尼塔斯，长长的黑发半湿不干，肩上挂着擦头发的干毛巾，便抬手拍拍百目鬼玶的肩膀。
百目鬼家的基因很好，连七十多近八十的百目鬼松老了都有一米七多，更别说自小作息规律、营养均衡百目鬼玶了，身高比先祖百目鬼静还要高几厘米。
百目鬼玶身高一米八七，四月一日君寻抬起手刚好能拍他的肩膀。
瓦尼塔斯注意到百目鬼玶的身高，忍不住抱住双手，再过八年，他也可以有一米八。
如果吃好点，说不定他能从一米七六长到一米八五。那样就和百目鬼玶差不多高了。
嗯，他说不定能成为平行世界中最高的一个。
瓦尼塔斯美滋滋地想着，下一秒便看到百目鬼玶轻轻低下头。
“玶？”四月一日君寻看到了百目鬼玶的举动，眉眼弯弯，“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但是在君寻先生面前，连爷爷都是孩子。”百目鬼玶眸色委屈，他可是清楚记得半年前，也就是君寻先生离开前一夜，爷爷的言行举止都变得幼稚，而君寻先生还很配合。
既然君寻先生都能纵容爷爷，为什么不能纵容一下他呢？
瓦尼塔斯听两人对话，不明所以。
四月一日君寻无奈地笑，“好吧好吧，你说的也对。我以为你这个年龄最要面子，所以每次见到你都很克制自己。”
说完，四月一日君寻便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百目鬼玶的头发，夸赞道：“玶，今天也辛苦你了，干得很棒哦。”
瓦尼塔斯擦头发的毛巾突然就掉地了。
第027章 回来（3）
刚刚那一幕对瓦尼塔斯造成的精神冲击有点大。
等瓦尼塔斯弯腰捡起毛巾,再抬头时，百目鬼玶正和四月一日君寻告辞，那张英俊的脸上写满惬意和满足,连声音都藏不住开心。
“明天见，君寻先生。”
“明天见,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
四月一日君寻提醒道：“我记得你好像还要上班,迟到了可不好。”
想到明天还要工作，百目鬼玶先是一僵，很快又放松下来,冷静道：“没事，我还有假期，可以请假。”
“又没什么重要的事,为什么要请假？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今晚已经很辛苦了，洗完澡早点睡觉。”四月一日君寻笑着拍拍百目鬼玶的肩膀，送他到门口。
百目鬼玶迈腿往前走了两步,又转头看回来。
“等你下班了我还在你家里。”
四月一日君寻一眼就看穿了百目鬼玶的想法，忍俊不禁。
得到君寻先生的保证，百目鬼玶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四月一日君寻转身回房，便瞧见一脸看好戏的瓦尼塔斯,疑惑道：“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瓦尼塔斯点点头,是有很多不对劲。
单看百目鬼父子的长相,聪明得都不像笨蛋，但在四月一日君寻面前,时不时就跟撒娇要糖吃的米沙一样，笨笨的。
想到米沙,瓦尼塔斯默默低头，长睫颤了颤，半湿不干的头发垂落，遮住了悲伤的表情。
“瓦尼塔斯，要擦干头发才能睡觉，不然以后会头疼的。”
四月一日君寻不清楚瓦尼塔斯的想法，几步来到他面前，拿起毛巾帮他擦头发。
“唔——”
瓦尼塔斯现在才十岁，营养不良，长得矮且瘦弱。
百目鬼家提供的毛巾又大又柔软，四月一日君寻抖开毛巾，直接盖住瓦尼塔斯的脑袋，像给黑猫擦毛一样温柔地擦头发。
四月一日擦了一会，发现瓦尼塔斯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便放下毛巾，叮嘱道：“等头发全干了再睡觉，无聊的话就看看书打发时间。”
瓦尼塔斯耷拉着眼皮去看黑发的青年，有些无语，他能听懂日本话不代表他识日本文字。
然而四月一日君寻似乎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给他准备的是一本法语诗集——阿蒂尔·兰波的《彩画集》。
四月一日君寻实在太贴心了，感觉所有事情都能轻易做到面面俱到，所以百目鬼父子才会对他有克制也藏不住的喜爱吗？
瓦尼塔斯犹豫了一会，还是伸手接过书，然后上下打量四月一日，刚刚他完全没看清四月一日从哪里掏出的书。
仿佛一瞬间就拿出来了。
“法国的书我收集的并不多，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们明天可以去一趟书店。”
四月一日君寻看瓦尼塔斯小脸面无表情，双手却珍重地将书接过去，笑着提议。
不是和百目鬼玶说好要等他下班回来吗？怎么还出去？
瓦尼塔斯听言，忍不住抬眸看四月一日。
“玶工作的时间很稳定，一般是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这期间我们可以去书店逛逛。”四月一日君寻解释完笑道：“对了，瓦尼塔斯，你可以把玶当做哥哥，玶应该比你大十三岁。”
【哥哥？】
瓦尼塔斯心神恍惚，无论是这辈子，亦或是平行世界的其他自己，都没有过哥哥。
自己的未来似乎真的在发生改变……
瓦尼塔斯在心里轻轻咀嚼着这个词。
“我待会再回来。”
瓦尼塔斯抬头，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你忘了？我还没洗澡呢，身上全是酒气……”四月一日轻笑两声，“房里有两张床，你可以选你喜欢的，我没睡过，哪张都可以。”
黑发的少年乖乖点头，目送四月一日君寻离开后，便捧着诗集来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整间房被人收拾得很干净，连书桌底下都没有一点灰尘，打扫卫生的人十分用心。
瓦尼塔斯垂眸看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没沾上灰尘，又环顾一圈房间，眸色复杂。
以百目鬼父子对四月一日君寻的尊重程度，房间不应该除了基本的被铺外，什么都没有啊。
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气，感觉很多年都没人入住过。
四月一日刚刚说他没在这间房睡过……
瓦尼塔斯低头沉思，半响，扶额叹气。
想不通，问题越来越多，一时半会又得不到答案，还是先放心里，等以后再烦恼吧。
随后，瓦尼塔斯打开《彩画集》。
第一页空白纸上留着一小串龙飞凤舞的法语名字，大概是书的主人，瓦尼塔斯盯着看半天都没看出是什么名字。
瓦尼塔斯又翻几页，看到序言介绍阿蒂尔·兰波的法国人身份和诗集的印刷时间，以及序者对当时的时代快速发展的骄傲，已经从文字中溢出来了。
19世纪，被称为蒸汽时代，因为蒸汽机和煤炭的广泛应用，火车和小汽车……
瓦尼塔斯突然想到，在这个时间里，他的世界正大量使用星碧石，已经造出能载人上天的飞船……
从19世纪开始，两个世界就不一样了？
还是之前也有了改变？
四月一日君寻之前曾说过有时间去一趟法国，说不定能找到一些和他的世界一样的东西。那就说明，两个世界必然有相似之处。
瓦尼塔斯努力搜索大脑里数个平行世界的庞大记忆，然而很可惜，瓦尼塔斯并没有找到关于诗人阿蒂尔·兰波的丝毫印象。
“哎……”
瓦尼塔斯轻轻叹气，慢慢抚摸《彩画集》上的文字，这本书就算不是诞生于19世纪的书，也不会相差很多年，装订简洁大方，翻开的每一页纸都透露出时间的沧桑。
昏黄的纸张，黑色的文字。
兰波这个诗人，一定有很汹涌的情感。
瓦尼塔斯读诗入了神，翻页时都不由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脆弱的纸张就坏了。
四月一日可没说把书送给他，万一他把书弄坏，可没钱赔。
钱……
瓦尼塔斯翻书的动作突然停下来，浅灰色的眼睛瞪得滚圆。
明天如果去书店，他有钱买书吗？
已经接受了四月一日君寻和百目鬼玶的好意，再多的话……
瓦尼塔斯忽然打了个哆嗦，神色严肃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年龄小，经历少，又没生死危机，所以如此理所当然地接受别人给予的好意？
瓦尼塔斯缓缓抬起手，想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冷静冷静，不要想那么多不切实际的事情。
就在高举的手掌快落到脸时，一只大手从他身后出现，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瓦尼塔斯，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四月一日君寻的声音从瓦尼塔斯的头顶传来，冷冷的，带着刚洗完澡的冷意。
瓦尼塔斯突然就打了个哆嗦。
“虽然你的脸已敷过药，但是没有完全消肿。”
巴掌印还留着呢。
四月一日君寻第一次回来时就发现了，喝醉酒的是百目鬼泷，又不是他。
但是瓦尼塔斯和百目鬼玶谁都不说，四月一日自然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可谁知他洗完澡回来，正好看到瓦尼塔斯想扇自己。
这种无意识惩罚自己的“坏习惯”……
四月一日比谁都清楚。
“唉……”
瓦尼塔斯听到四月一日叹气，不知为何，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第028章 回来（4）
瓦尼塔斯第一次“感谢”自己无法开口说话,连解释都做不到，理不直气也不壮地抬头去看身后的四月一日君寻。
他刚洗澡回来，换上一身月白色的睡衣,腰间用黑色的腰带打了个松松垮垮的蝴蝶结，衣领宽松,露出白皙的肤色和精致的锁骨。
那张清秀的脸是难得的严肃,异色的双眸没有眼镜遮掩,显出几分妖异和冷清。
明明两人相距很近，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但瓦尼塔斯只敢偷偷看一眼，就立即收回视线,低下头不再看他。
青年身上陡然散发出的气息并不吓人，平淡至极。
他分明就站在少年身后，却给少年一种极强烈的距离感,相隔甚远。
一瞬间就让好不容易冒出触角想看世界的蜗牛少年瑟瑟地缩回壳里。
“还是不想给我一个解释？”四月一日的语气很平淡。
但少年愣是脑补出平淡下被压制的怒意。
于是少年缩了缩脖子，耷拉着脑袋。
他的手还被对方握住，不过力道温柔，他没感到多少疼意,甚至觉得被握住的部分冰凉凉的，很舒服……
啊啊啊，怎么又在胡思乱想？
少年用力咬了咬唇，立时打住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
四月一日君寻不知道少年此时所想,见几次询问都没得到回应后,轻轻叹了口气,放开抓着瓦尼塔斯的手。
瓦尼塔斯再度听到四月一日的一声叹息，他听不出是怜悯,还是无奈，只以为这事要过去,心里的大石刚要落下，就听“吱呀”一声。
四月一日君寻拉了一张椅子到他身旁，直接坐下。
俨然是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瓦尼塔斯：“……”
情况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瓦尼塔斯顿时只觉头皮发麻，下意识站起身，想躲掉这次谈话。
“很多年前，有人对我说：‘讨厌伤害别人，却可以伤害自己。’”＊
四月一日君寻好似没看到逃避的少年，自顾自道：“那人对我说：‘看到伤痕累累的你，那些在乎你的人会有多难受，你也不会明白。’”＊
瓦尼塔斯转身的背影一滞，他是个过分敏感又过分聪明的人，能听出四月一日话里对他的开导。
“我对你说这些话，原因你也能猜出来。”
四月一日抬头去看瓦尼塔斯的背影，轻声道：“瓦尼塔斯，我知道你到现在也还没完全信任我。”
瓦尼塔斯垂下眼睑，抿紧唇。
“这是很正常的，你经历过那么多，如果在短短几天就对我产生信任，我反倒会怀疑你在骗我。”
四月一日君寻见少年还没有离开，只是倔强地背对自己，笑得欣慰，“警惕些会活得更好。”
瓦尼塔斯依旧没给反应。
“不过，时刻警惕别人的话，你会活得很累。”四月一日抬眸，温柔道：“瓦尼塔斯，你已经离开研究室，你担忧的事情也没有发生。最重要的是——”
黑发的店长顿了顿，一字一顿地强调，“这里和你的世界不一样。”
这是四月一日君寻第一次和瓦尼塔斯强调两个世界的不同。
瓦尼塔斯瞳孔猛地缩小，过了一会儿，才默默转头将他带离世界的店长。
他隐隐猜测到店长为什么会将他带离他的世界，而非拿走他最珍贵的记忆。
“所以放松些。”
四月一日见瓦尼塔斯总算和自己对视，弯起眼睛，“对你来说，这里就是一个新的世界，没有你认识的人，没有你害怕的事。”
瓦尼塔斯下意识捏住衣摆。
“一直放不下过去的人，要如何奔向未来？”
瓦尼塔斯眼睫不停颤抖，如同虫蛹中拼命挣扎而出的蝴蝶，渴望自由飞翔般，正经历剧烈的思想活动。
等瓦尼塔斯后知后觉地发现没声音了，抬眸想看人时，发现四月一日君寻已经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将他揽入怀里。
“别着急，慢慢来，没有人逼你，所以你也不要逼你自己。”
四月一日君寻像很多很多年前侑子小姐抱住自己安慰般，轻轻抱住瓦尼塔斯。
“你已经拥有一个新的开始，再沉溺于痛苦的过去，其他平行世界的你说不定会恨铁不成钢。”
四月一日君寻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在沙漠里饥渴太久的人，见到绿洲根本没办法忍耐。
瓦尼塔斯被四月一日君寻抱住时震惊了一秒。
他长这么大，被人拥抱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而那股矜持劲儿还没持续一分钟，身体就先可耻地“投降”了。
四月一日君寻身材纤细，但圈抱住瓦尼塔斯这么一个小少年轻而易举。
因此瓦尼塔斯鼻翼间全是四月一日君寻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味道。
瓦尼塔斯浅灰色的眼睛一瞬变成苍蓝色，仿佛只是错觉，下一秒又恢复浅灰色。
耳边是四月一日君寻的低语声，身体被怀抱温暖，瓦尼塔斯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松懈下来。
怀里忽然一重。
四月一日君寻垂眸，看到了悄悄睡着的瓦尼塔斯，眼神无奈又柔软。
如果没有那些记忆的话，瓦尼塔斯是否会轻松些，不再那么痛苦，只当一个纯粹的少年？
算了，这是瓦尼塔斯自己做出的选择，已经是瓦尼塔斯在当时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
既然做出选择，就不能后悔。
因为后悔也无法改变当初的选择。
四月一日君寻将瓦尼塔斯拦腰抱起，动作微顿，随后小心地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才躺到另一张床去。
两人都没有睡觉打呼噜的习惯，宽敞的房间很快只剩下两道浅浅的呼吸声。
半小时后。
瓦尼塔斯睁开眼睛，眸色复杂，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四月一日君寻。
黑发的青年睡容恬静。
视力很好的瓦尼塔斯能看到青年纤长的睫毛下淡淡的黑眼圈。
是休息不好吗？还是身体不好？
瓦尼塔斯记得四月一日的身体很脆弱，被小白鸟啄一下都会留痕，同时在脑海里回忆四月一日君寻这些天的情况。
可惜两人相处时间太短，瓦尼塔斯就算心再细，对四月一日君寻的印象也只有短暂的六天……
哦，今夜过后，就是七天了。
以后还会有很多天……
和那些平行世界不一样的未来……
想到这里，瓦尼塔斯抚摸自己的脸颊，还是烫烫的。
之前被四月一日君寻抱入怀里，震惊过后就是强烈的害羞。
如果不是把脸埋到四月一日君寻的怀抱里，保准会被四月一日看到他的窘迫样子。
结果因为四月一日的怀抱太舒服，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他的身体对四月一日的抵抗力基本为零，关键时候一点也靠不住，跟史莱姆一样，被四月一日轻轻触碰，就软了。
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决定唾弃自己的身体一分钟，想扇一巴掌冷静冷静，但是有四月一日在，如果被看到，绝对会生气。
想了想，瓦尼塔斯还是放弃了。
四月一日已经在他身上花费很多心思，释放太多的善意，他都快要被善意淹没了。
虽然这种被善意包围的感觉很奇怪，但是瓦尼塔斯意外地没有特别排斥。
不舒服归不舒服，再适应一段时间，如果还是不舒服，再和四月一日说吧。
拒绝好意容易，辜负好意好难。
瓦尼塔斯默默钻进被窝里，脑海里冷不丁想起了四月一日说过的话。
【看到伤痕累累的你，那些在乎你的人会有多难受……】
这句话是别人对四月一日说的。
很多年前的四月一日，也像他一样，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吗？
回想起被四月一日君寻抓住手时他偷瞥到的那极复杂的眼神。
不用问，瓦尼塔斯心里已有答案。
春天夜间清凉，被子绵软宽松。
瓦尼塔斯默默钻到被子里面，团巴团巴，只留下几缕凌乱的黑发纤细的脚踝在外面。
从外面看去，被子和人就像一个巨大的毛毛虫。
四月一日君寻在听到窸窸窣窣钻被窝的声音后便睁开眼睛，见被子的模样，无声笑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
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
百目鬼松一夜无梦，从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仔细听了一会，奇怪道：
“奇怪，今天的小家伙们似乎很高兴，平时都没见它们叫得这么欢快……”
百目鬼松穿好衣服，洗漱完，便往樱花林走去，想看看小家伙们的情况。
啾啾啾～
离樱花林越近，鸟叫声越响亮，甚至能听出争宠的感觉。
争宠？
对谁要宠爱？
百目鬼松很清楚这群在樱花林生活的小白鸟们从没在一个百目鬼面前讨要过宠爱，顶多在喂食时让他们离近一点。
再近的话，它们就会飞起来，宁愿挨饿也不吃食物。
况且，这群傲娇的小家伙们能主动被撸毛的对象只有君寻先生。
如果不是因为无法进入店里，以这群小家伙第一次见到君寻先生的亲昵劲，八成要将窝挪到店里的樱花树上。
等等，君寻先生？
百目鬼松突然停下脚步，心中升起一个猜测。
既然只有君寻先生在的时候，这群小家伙才会撒娇，那是否说明君寻先生已经回来了？！
百目鬼松心里一喜，连步伐都变大变快，想尽快赶到樱花林，好去看君寻先生是否真的回来。
寺庙面积大，从寝室到樱花林的距离对年轻力强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对还一个多月就过八十岁生日的百目鬼松来说，只是脸上多了些汗水。
“……不许插队，不许打架，每个都有。”
粉色的樱花树下，一名身穿银白和服的黑发青年正挨个抚摸手指上的白毛团。
多亏半年前四月一日君寻精心准备的神酒，百目鬼松现在不仅老当益壮，连视力都恢复了不少，站在他们身后五米远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四月一日君寻逐个安抚小白鸟们。
啾啾？
几只落在黑发青年肩上的小白鸟发现了百目鬼松的存在，啾啾叫唤两声，纷纷转过身去，假装没看到百目鬼松。
有喜欢的四月一日君寻在，它们才没时间去理会百目鬼松呢，即使百目鬼松天天给它们喂食。
百目鬼松见状，哭笑不得，掏出手帕转身去擦脸上的汗水。
他想以最好的状态去见君寻先生，想让君寻先生看到他的第一眼不是难过，而是开心。
“松，怎么了？”
四月一日君寻注意到肩上几只小家伙忽然沉默，疑惑看去，正好看到背对着他做事的百目鬼松。
“没什么。”百目鬼松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自己，转身笑道：“君寻先生，早上好，好久不见。”
“早上好。”
四月一日君寻笑盈盈地走近，立即发现百目鬼松额头上还没擦完的汗水，没说什么，看一眼东边刚冒出小半圆的红太阳，道：“这么早就要给小家伙们喂食了？”
他看到了百目鬼松手里的一大袋小面包。
小白鸟们吃东西很挑剔，虫子之类基本不碰，谷类也不碰，能吃的只有软面包。
百目鬼家知道这一点，还是因为某天某位先祖从四月一日君寻的店里回来时，带了很多四月一日君寻做的小面包，被小白鸟们发现后，偷偷吃完。
后来那位先祖找四月一日君寻讨了做小面包的配方，拿回来自己做，小白鸟们虽然“啾啾”嫌弃先祖的小面包，但还是口嫌体正直地吃掉了。
之后百目鬼家又陆续试了其他食物，发现小白鸟们最爱吃的是四月一日君寻做出来的，其次是用四月一日君寻的配方做出来的，没有再次。
因为这群小家伙宁可挨饿，也不愿意张嘴吃喂到嘴边的东西。
“你们真是……”
四月一日君寻听百目鬼松说完，无奈地揉搓手指上的小白鸟，想了半天，委婉道：“倔得可以。”
“啾～”
被揉搓的小白鸟惬意地眯起豆豆眼，全当四月一日君寻在夸奖自己，浑身雪白的羽毛像蒲公英一样蓬松起来。
它还没享受多久，其他排队等着被抚摸的小白鸟就不乐意了，蹦跳着冲上去，将它顶了出去。
“啾？！”
幸好小家伙都会飞。
它扑扇着翅膀，见自己的位置已经被挤占，只好朝四月一日君寻委屈地“啾啾”叫。
天知道它是如何叫出委屈来，一声比一声可怜。
“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见它们这样委屈。”百目鬼松憋不住，大笑起来，“不愧是君寻先生啊！”
四月一日君寻示意它落到肩上，猝不及防听到百目鬼松的笑声，不禁“啊”了一声。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感慨而已。”百目鬼松忍不住擦擦笑出来的眼泪。
“泷和玶要是在这里，我看你还这样。”
四月一日君寻语气无奈，“是谁说要给小辈做榜样的？为老不尊。”
“是以前的我。”百目鬼松点头承认，苍老的脸绽出菊花，“可又不是现在的我。”
“你啊你……”
“况且，泷和玶这会还在睡觉呢。”百目鬼松理直气壮。
四月一日君寻无话可说，指腹传来轻微的疼意，低头看去，是轮到被抚摸的小白鸟不满意他停下来，正仰着头瞪圆眼睛催促。
“别急别急，这就到你哦。”
百目鬼松见他的君寻先生头疼地安抚小白鸟，乐呵呵地问道：“说起来，君寻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今早吗？泷和玶应该还不知道吧？”
玶要上班，泷要处理寺庙的事务，只有他有空。
如果他将三人的时间错开的话，到晚上正好可以给泷和玶父子俩一个巨大的惊喜——
就在百目鬼松美滋滋地想怎么做时，四月一日君寻回答道：“昨晚回来的，泷说你要休息，我们便没告诉你。”
“啊——？”
这下轮到百目鬼松哑言了。
“不是，就算我睡下了也可以叫我起来啊。”
“因为泷说留着今天给你一个惊喜。”
百目鬼松：“……”
确实是“惊喜”，敢情只有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都快八十的老人硬是被自己的儿子气得磨了磨为数不多的牙齿。
四月一日君寻望向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老人，一眼看透，调侃道：“看来，你们都想给彼此一个惊喜，不愧是父子呢。”
“君寻先生！”
百目鬼松羞恼地瞪他的君寻先生一眼，“您太宠泷了，对我不公平。”
“不公平？我吗？”
四月一日君寻有些震惊，连问两个问题。
百目鬼松皱眉，气鼓鼓地点头，眼里全是控诉。
“抱歉抱歉……”
四月一日君寻见到百目鬼松连点两次头，话都没说完，突然就弯下腰，连肩膀都在颤抖。
落在肩上的几只小白鸟以为四月一日君寻的身体变糟糕，忙扑扇着翅膀跳到他的颈窝听脉搏声，那里是除心脏外最容易感受到他的身体情况的地方。
啾啾啾！
叫声过于激动，惹得树上被抚摸过和还在排队等抚摸的小白鸟们也激动起来，纷纷飞下来，不安地绕着四月一日君寻飞。
一时间，无数洁白如雪的小家伙将四月一日君寻围起来。
百目鬼松见这阵仗，以为四月一日君寻出事了，急忙上前查看情况。
结果被一只手止住。
“我没事……我只是……想笑哈哈哈……”
四月一日君寻勉强压住笑意，摆手道：“抱歉，松，我不是有意的。”
“但我是有意的。”
百目鬼松见自己的心愿终于达成，松了口气，骄傲道：“能让君寻先生大笑，这可是父亲和祖父都没做到的事。”
他都是一个快八十岁的老人了，尽管经历过的事情没有四月一日君寻多，可也比世上绝大多数人多，早就过了喜怒形于色的年纪，怎么可能还会像小孩子一样撒娇？
他只是在君寻先生面前撒娇而已。
无论他是小孩子，亦或是一只脚踏入彼界的老人，君寻先生待他的态度永远不变。
百目鬼松那双苍老的眼睛迅速划过一抹柔情。
“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心愿。”四月一日君寻平复好情绪，轻笑道。
“因为这个愿望很难实现，但是又很容易实现。”百目鬼松也笑。
“不过君寻先生刚刚大笑的样子，和先祖留下来的照片一样。可惜我没带相机，不然拍下刚刚那一幕，还可以留给泷和玶他们看。”
“好了，你就饶了我吧。”四月一日君寻想起一些“可怕”的记忆，连忙摆手求饶。
“看来先祖当年弄出很大的动静来，不然君寻先生也——”不会露出这等窘迫的样子。
百目鬼松意味深长道：“可惜那之后君寻先生就很少有大笑的时候了，就算有也没被拍摄下来，拍照留作纪念该多好。”
因为经历太多，四月一日君寻越来越沉稳，即使面对再大的困难，表情都没有失控的时候。
“唉……”
四月一日君寻无奈地看百目鬼松，脱口道：“景最喜欢摄影，从小就喜欢拿着相机到处拍照，店里现在也有很多景留下的照片。”
百目鬼松眼眸微闪，低声道：“是么？我已经忘记了先祖的名字，而君寻先生却还记得……”
人活得越久，记忆力就越糟糕，连最近的事情都经常遗忘，更别说早期。
四月一日君寻虽然情况特殊，能一直维持年轻的身体，记忆也没有像老人一样衰退。
可随着时间流逝，四月一日君寻经历过的事情越来越多，而过于庞大的记忆导致很多早期的记忆减弱，如果不用心去记，不反复去记，就会消失。
因为四月一日君寻的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一刻，其余人都在往前走。
最后，只剩下四月一日君寻自己记住以前的事。
先祖百目鬼景已经死去多年，而四月一日君寻还能脱口说出百目鬼景的名字，想起百目鬼景折腾出来的事。
要知道，百目鬼的基因特殊，每一代百目鬼除了性格不同，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单靠长相，很难区分出来。
听出百目鬼松话里的难过，四月一日君寻长睫不禁颤了颤，定定地看着年迈的百目鬼松，眼前浮现出年幼就爱逗自己笑的小百目鬼松，轻声说：“松，我不想忘记你们。”
“记得太多，君寻先生会更痛苦。”
“但是这样做的话，我会更开心。”四月一日君寻故作轻松道：“实在难过的话，我就去找找以前的记忆，回忆完心情会好些。”
百目鬼松不接话。
可回忆结束后，发现对方早已死去，那种失落和悲伤只会愈发浓烈。
百目鬼松每每想起离开的父亲和祖父，心情都会低落很长一段时间。
而君寻先生，送走了一代又一代百目鬼，却还能记住每一代百目鬼的事情……
他们一直没敢问君寻先生支付了什么代价，才能记住所有人。
“好啦，给我回神。”四月一日君寻在陷入沉思的百目鬼松面前晃手，将他的心神拉回来，“不是要喂小家伙们吗？”
“嗯。”百目鬼松点点头，将小面包放到樱花树下的石桌上，结果没一只小家伙去吃。
啾啾啾——
有四月一日在，它们可以吃四月一日亲手做的啊，干嘛要吃别人做的，味道又不好。
四月一日君寻听出小家伙们的意思，默默看一眼百目鬼松。
“君寻先生，怎么了吗？”
四月一日君寻犹豫一会，将小家伙们的话转诉出来。
“这样啊，”百目鬼松没有生气，“别说小家伙们喜欢君寻先生亲手做的，我也喜欢啊，我都很久没吃到了。”
“哈哈，那接下来百目鬼家的厨房就要被我使用一段时间了。”
“求之不得。”
四月一日君寻拿起一个小面包，咬了一口，看小白鸟们，戳戳其中一个的小脑袋，“明明很好吃啊。”
啾～
那个小家伙亲昵地蹭四月一日君寻的手指，眨眨眼睛，飞到拿着小面包的另一只手上，咬下一小块面包，吞下后“啾啾”地叫唤。
“好乖。”
四月一日君寻摸摸小白鸟的脑袋，被小白鸟轻轻啄了两下。
百目鬼松凝视四月一日君寻手指许久，才揶揄道：“看来小家伙们嫌弃的不是我们做的小面包味道不好，而是喂食的人不是君寻先生。”
四月一日君寻无奈地看他，不想理会。
等喂食完小家伙们后，太阳已经穿破云层，露出全貌。
璀璨的阳光穿过开满粉色花瓣的樱花树，落到一身银白和服的四月一日君寻和一身洁白羽毛的小家伙们身上，染上金色的光。
百目鬼松没有四月一日君寻那样的记忆，便用心将此景记下，嘟哝一声，“突然想画画了。”
他不爱摄影，没办法像先祖百目鬼景那样，将君寻先生的样子照下来。
但他会绘画，并且画得相当不错。
可惜因上了年纪体弱多病，已经十几年没有动笔画过了。
“既然想画画的话，我们吃完早餐就出门吧。”
四月一日君寻听到百目鬼松的呢喃，提议道：“正好我要带瓦尼塔斯去一趟书店，泷和玶都有事情要做，今天就麻烦你帮忙带路了。”
“好啊。”百目鬼松笑着答应，随后听到陌生的名字，愣了愣，疑惑道：“瓦尼塔斯？”
“我还没和你介绍，瓦尼塔斯是我带回来的小少年，这段时间都会和我一起住在你这里。”
“没事，家里房间多，君寻先生和瓦尼塔斯想住多久都可以。”百目鬼松笑道：“百目鬼家永远欢迎君寻先生。”
“谢谢。”四月一日君寻眼里倒映着阳光的颜色，温柔至极，“短暂住上一段时间还好，长期住下去就不行了。”
百目鬼松愣愣，思忖后明白四月一日君寻的言外之意，试探问道：“因为店的存在吗？”
第029章 回来(5）
“因为店的存在吗？”
百目鬼松猜测地询问四月一日君寻,见他垂下长睫去看手上的血色手镯。
调皮的小白鸟们伸长脖子想去啄血镯，被四月一日躲开。
百目鬼松知道那对血镯里封存了君寻先生的店。
君寻先生从【次元魔女】壹原侑子那里继承而来的店是一间只要客人支付代价，就能实现任何愿望的店。
那些迫切想要实现愿望而自己又无法做到的客人,在【必然】的时机进入店，对君寻先生说出自己的愿望。
“客人”,有时不仅仅指人类,还有很多其他非人的存在,比如妖、鬼、怪……等等，他们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情感和智商，来自不同的世界,想要实现的愿望五花八门。
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都需要店的帮忙。
实现愿望，收取代价。
这是店存在的意义,也是君寻先生身为店长需要完成的工作。
如今，店已被君寻先生变成一对手镯，但店并没彻底消失，君寻先生依旧要继续为客人实现愿望,收取代价。
大部分客人想要实现的愿望对经验丰富、力量强大的君寻先生来说不成问题。然而就是那一小部分客人的愿望，连活了数百年的君寻先生也觉棘手，需要花费不少精力才能完成……
百目鬼松静默片刻，没等到君寻先生的回答。
以他对君寻先生的了解,一个问题若是没有答复的话,基本就是默认了。
思及此,百目鬼松轻轻叹气。
如果君寻先生不是店长就好了，身上的担子就没那么重。
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事都可以。
百目鬼松知道这是静先祖和小羽先祖共同的心愿，却是比他想看到君寻先生大笑还难实现的心愿。
“松,为什么叹气？难道我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吗？”
四月一日君寻语气颇为无奈，拍拍百目鬼松的肩膀，安慰道：“松，别想太多。店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百目鬼松听出藏在话里的其他意思，眸色微沉。
四月一日君寻的特殊体质会吸引来非常多不干净的存在。店已经被封存起来，如今正常的样子，不过是因店的气息仍存，他的力量也还在，一切都被他控制得很好。
这颗深埋地底的地雷迟早一天会爆炸，若是在四月一日君寻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爆发，伤害到他珍视的人……
百目鬼松低头去看落到自己肩上的手，因和服袖子宽松而露出的一截干净的手腕，血色的手镯映得那处的肤色更加白皙，连淡淡的青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另一个原因……是君寻先生的身体吗？”
百目鬼松轻轻抓住四月一日君寻的手。
苍老让百目鬼松的身高缩水，手没跟着缩水。加之四月一日君寻骨架纤细，百目鬼松一只手轻轻松松就能圈住他的手腕。
“君寻先生的手比我的还要冷……”
通常来说，老人的体温要比年轻人要低一些。
百目鬼松却感觉自己握住一块冰，难过地问：“是因为将店封存在手镯里的代价？还是其他的代价？君寻先生什么时候才会好呢？”
“没什么大碍，等我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四月一日君寻露出一个浅笑，没有收回手，他清楚如果此时不让松检查的话，只会惹得松更担心。
百目鬼松沉默了一会，郑重叮嘱：“君寻先生，请好好爱惜自己。”
“我知道的。”
“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
好歹相处了那么多年，百目鬼松十分清楚四月一日君寻惯用的文字游戏。
“……松，看破不说破哦。”四月一日君寻轻笑，“我有分寸的，你别太担心啊。”
“唉……罢了，我说不过君寻先生。”
百目鬼松幽幽叹气，他既不能和君寻先生说重话，也不指望君寻先生能和他保证爱惜身体，连历代先祖都没能做到的事，他做不到很正常……
况且，就算现在得到了君寻先生的保证，当意外发生时，君寻先生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他都快八十岁了，即使有君寻先生送的神酒延长寿命，也没多少年活，陪伴不了多久君寻先生，至于那些要操心的事还是留给泷和玶吧。
他只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多陪陪君寻先生，好弥补故意躲避君寻先生的那十几年。
“君寻先生，我们去准备早餐吧，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君寻先生的早餐了。”
百目鬼松理清脑海里的各种想法，等四月一日君寻喂完小家伙们，才笑眯眯地提议。
他想让君寻先生记得他最好的一面，等他死后，君寻先生偶尔回想起他，想到他的笑容心情能好些。
四月一日君寻笑道：“差不多八点，也是时候准备早餐了。”
“多亏君寻先生送的神酒，我这岁数还能活动老骨头，待会做早餐我要帮君寻先生打下手，君寻先生可不许嫌弃我。”
百目鬼松像小时候那样，幼稚地挥舞几下拳头。
“不嫌弃不嫌弃。”四月一日君寻忍俊不禁，“你现在越活越回去了。”
“哈哈，这不好吗？”
“很好啊，某人因为生病，十几年都没来店里——”
“啊啊，君寻先生，请别说这个了，我已经很后悔了。”
＊＊＊
餐厅。
瓦尼塔斯看了看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早餐，又闻到空气中的香味，悄悄咽了咽口水。
这个扑鼻而来的香味，不用猜都知道是四月一日君寻做的。
瓦尼塔斯和四月一日君寻在树林相处的六天里，就知道四月一日君寻的厨艺非常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句话在四月一日君寻这里完全不成立，因为他连简单的菌菇都能做出花样来。
更别说有了充足的食材后，能做的美食就更多了。
瓦尼塔斯注意到站在四月一日君寻旁边的老人，年龄比昨晚的百目鬼泷还要大，能从两人相似的样貌看出两人的关系。
这位大概就是百目鬼泷的父亲了。
“早上好啊，我是百目鬼松，你是瓦尼塔斯，对吧？”
百目鬼松和四月一日君寻将最后的两份糕点放好，正好看到瓦尼塔斯看自己，便主动和瓦尼塔斯打招呼。
瓦尼塔斯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万一不是泷叔叔的父亲怎么办？自己无法说话，正好避免了一些尴尬的客套话。
“听君寻先生说，泷让你叫他叔叔，那你叫我松爷爷好了。”百目鬼松慈蔼地看瓦尼塔斯。
这位百目鬼似乎更加自来熟。
瓦尼塔斯感觉自己快被老人充满慈爱的笑容闪瞎眼，顿时无助地望向四月一日，后者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那双异色的眼眸里带着满满的鼓励。
黑发的少年局促地抿了抿唇，他知道四月一日在鼓励他做出改变。
新的世界、新的一天、新的朋友……无一不彰显他的未来已经开始改变。
那么，面对老人热情的笑容，做晚辈的他应该要做什么？
是回应的笑吧？
然而，瓦尼塔斯回想自己短暂的十年，笑的次数屈指可数。
刚开始改变，难度就这么大。
瓦尼塔斯低头挣扎了小半天，还是没能笑出来，连头顶的呆毛都没精打采的，整个人散发出挫败的气息。
【瓦尼塔斯，放松些，别那么紧张，现在先把大家当成关系稍好的陌生人就好了。】
瓦尼塔斯的耳边陡然响起四月一日传来的悄悄话，浓密的长睫惊动般轻颤，很快冷静下来。
四月一日说的没错，自己和百目鬼松才第一次见面，既然笑不出来，那就别强求了。
想通后，瓦尼塔斯抬眸一本正经地看百目鬼松，抬手在自己嘴唇点了点。
百目鬼松起初不明白，又见瓦尼塔斯张了张嘴，没有声音，便知瓦尼塔斯无法说话，立刻歉意地笑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情况。”
瓦尼塔斯摇摇头，心想改变似乎也不是很难，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好奇地看百目鬼松手里的粉色的樱花糕点。
百目鬼松见瓦尼塔斯一直盯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樱花糕，以为瓦尼塔斯想吃，便将它放到瓦尼塔斯面前，哄道：“这是早上我和君寻先生采摘的新鲜樱花，味道很不错哦。”
瓦尼塔斯盯着面前的樱花糕，没闻到过分甜腻的香味，应该不会很甜吧？
就在瓦尼塔斯迟疑着要不要尝一口时，四月一日君寻笑了，“瓦尼塔斯，别担心，樱花糕我没放多少糖，不是很甜。”
百目鬼松瞬间听出四月一日的言外之意，猜到瓦尼塔斯不喜甜，笑问道：“瓦尼塔斯不喜欢吃甜品吗？难怪君寻先生做樱花糕的时候少放了些糖。”
毕竟樱花香味寡淡，做成甜品也不够甜，要多加些糖才会更好吃。
百目鬼松还以为四月一日君寻考虑到早餐吃太甜的不好，所以才少放糖呢。
瓦尼塔斯闻言，拿勺子挖了一小块樱花糕送入嘴中，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的口感瞬间让瓦尼塔斯眯起眼睛，不由又挖了一块……
不知不觉，瓦尼塔斯就将一份樱花糕吃完了。
对面百目鬼祖孙三代在和四月一日君寻边吃边聊。
三个百目鬼，话里话外全是“君寻先生”，瓦尼塔斯听得茧子都要长出来了。
不过，连百目鬼松这么老的人都叫四月一日“先生”，四月一日的年龄该多大啊？
瓦尼塔斯掩下眼里的震惊，默默吃其他的美食。
在树林的六天里，四月一日君寻教米沙不少东西，可惜囿于食材稀少，米沙只学会了煮菌菇汤。
不知道露娜和米沙会不会吃腻？
被黑发少年挂念的两人同时打了个喷嚏。
一顿早餐结束，悄然过去半小时。
“君寻先生，那我先去上班了，下午见。”百目鬼玶拎起公文包，准备去上班。
“下午见。”四月一日君寻笑道：“对了，玶，中午吃的便当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厨房里热着，你待会去上班的时候，记得去厨房拿。”
百目鬼玶点头，又看看瓦尼塔斯，“下午见。”
他没说名字，但瓦尼塔斯知道是对他说的，连忙放下手里的勺子，仰头看他，眨了眨眼睛。
百目鬼玶默默将下班后给瓦尼塔斯买几套新衣服纳入当日计划。
等百目鬼玶离开没多久，百目鬼泷也放下碗筷，嘟哝道：“唉，我也要去忙了，明明我也很想和君寻先生出门……”
百目鬼泷看似轻松，实际负责寺庙的大小工作，忙碌的程度在百目鬼家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也就百目鬼玶现在年轻，家人支持他出去工作几年，积累一些职场经验后，等性格锻炼圆滑些，再让他接触寺庙的工作。
“泷，你还是乖乖留在家里干活，君寻先生和瓦尼塔斯有我呢。”百目鬼松得意洋洋地笑。
瓦尼塔斯看向四月一日君寻，眼神困惑，似乎在问松爷爷也和他们一起出门吗？
“对哦，我很多年没出门过，对外面的世界不太了解，需要一个熟悉当地环境的人。”四月一日笑着解释。
“可是父亲也有好几年没出门了，嘶——好痛！”百目鬼泷阴恻恻地拆台，被老当益壮的父亲狠狠敲了脑门。
“泷，怎么说话的？我也有出门散步的习惯！”
百目鬼松气闷地反驳。
“是啊，只在家门口附近逛两圈，半小时就回来了。”百目鬼泷见老父亲还想揍自己，忙躲到四月一日身后，扬声道。
百目鬼松见状，更加气闷，抬起的手顿在半空，“君寻先生，您让让，让我好好教训一顿这小子。”
四月一日被夹在两个中年人和老人中间，表情无奈，举手“投降”，“好了好了，你俩都多大了，还像孩子一样置气？瓦尼塔斯都没你们这样……嗯，充满童趣……”
在一旁边吃边看好戏的瓦尼塔斯被迫殃及无辜，气鼓鼓地瞪了四月一日一眼。
他只是年龄小，又不是笨蛋，而且他才没这两人幼稚！
他们的年龄加起来都等十三个他了！
第030章 书店（1）
出门。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百目鬼松仰望湛蓝如洗的天空，对四月一日君寻笑道：“君寻先生，今天是个很不错的天气啊。”
“是啊。”
四月一日君寻撑开一把红色的遮阳伞,挡住头顶的阳光，轻笑道：“今天的阳光也很好。”
瓦尼塔斯默默扫了眼四月一日手中的红伞,狐疑地看天,九点左右的太阳,不至于热到要撑伞吧？
四月一日君寻看出瓦尼塔斯的疑惑，垂下长睫，遮住了转瞬即逝的伤感,轻轻笑了笑，没有开口解释。
遮阳伞整体通红，连伞骨都是晶莹剔透的红玉制成,衬得手指更加修长白皙，只有指甲处有淡淡的粉色。
“哈哈，待会回来就热了。”百目鬼松以为四月一日怕中午的太阳炎热，才提前准备好遮阳伞。
瓦尼塔斯倒没想过四月一日怕热,天天穿几层厚的和服，只是突然“灵光一闪”，猜测四月一日君寻是吸血鬼。
脑洞大开便一发不可收拾，说的正是瓦尼塔斯,忍不住悄悄观察四月一日。
说起来,四月一日好像只说过自己是店长,没说过是不是人……
唔……有些事经不起细想，越想越忍不住对号入座。
瓦尼塔斯摩挲下巴,时不时偷瞄四月一日，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黑色短发的青年出门时换了一套深蓝色的和服,和服版型简单却不乏味，上面绣了三五只动作各异的蝴蝶和一轮皎洁的弯月，设计精巧灵动。
深蓝显白，加上青年肤色本就白皙，在阳光照耀下，白得几近透明，如果没有红伞遮阳光的话，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在阳光下消失。
苍白的肤色，勉强符合大众对吸血鬼的刻板印象。
瓦尼塔斯一边想一边点头，一个人也能饶有兴致地推理四月一日到底是不是吸血鬼的事实。
四月一日的年龄未知，反正肯定比老爷爷百目鬼松还要老，也很符合吸血鬼长生不老的条件。
就在瓦尼塔斯都要四舍五入盖章四月一日是吸血鬼的时候，忽然听到四月一日清朗的笑声，“瓦尼塔斯，在想什么？我们都要走了哦。”
瓦尼塔斯被迫打断思路，抬头震惊地发现两人已经走了一段距离，顾不得想太多，忙小跑跟上。
他边跑边冷静下来，懊恼地反思自己刚刚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明明现在的吸血鬼都不惧怕太阳了！
“哈哈，瓦尼塔斯，这么短的距离就累了？你身体素质不行啊，要锻炼身体哦。”
百目鬼松看小脸涨红的瓦尼塔斯，以为他跑累了，调侃两句。
瓦尼塔斯：“……”
他能否认自己不是身体差跑到脸红，而是胡思乱想尴尬羞红的吗？
显然不能。
因为瓦尼塔斯也要面子，绝不会说出自己刚刚在想什么。
想是这么想，但瓦尼塔斯不小心对上四月一日那双温润的眼睛，眼神便不受控制地飘忽，如果被四月一日知道自己想什么的话，肯定会更尴尬吧。
“就这样，慢慢来，一点点改变。”
四月一日君寻似乎没有注意到瓦尼塔斯飘忽的眼神，见少年情绪好像很不错，揉揉少年的脑袋，眼神欣慰。
“对了，松，待会我们还要买一些发绳。”
“没问题，我知道哪里有好看的发绳卖。”百目鬼松应道。
瓦尼塔斯心念一动，他知道发绳是给谁用的，毕竟只有他一人是长发。
黑发的少年悄咪咪地拽住了四月一日的袖子。
“怎么了？”四月一日君寻垂眸看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仰头，努力用眼神传递自己的想法，比起发绳他更想要发带，因为发带可以绑成蝴蝶结。当然，如果有蝴蝶结的发绳，也不是不可以……
四月一日君寻凝视了一会瓦尼塔斯的眼睛，眉眼弯弯，“我知道了，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瓦尼塔斯眼睛一亮，根本没想过四月一日会理解不了自己的意思，只要足够强烈的心声，就能被四月一日听到，而他对蝴蝶结的喜爱可是非常强大。
“不过——”
不过什么？
瓦尼塔斯的呆毛不受控制地立起来。
“不过我没钱。”四月一日君寻轻声说出让人窘迫的事实。
青年的声音很轻，但在瓦尼塔斯耳边却像一道惊天闷雷，劈得瓦尼塔斯都麻木了。
“？”
瓦尼塔斯张了张嘴，骤然想起昨晚睡觉的时候，他认真思考过自己没钱的现状。
他没钱很正常，但是四月一日怎么也没钱啊？
“因为我很多年没出门了，需要花钱的地方不多，不过以前的钱我倒是有一些，现在应该不在市场流通，大概不能用了吧？”
百目鬼松肯定地点点头，补充道：“不过君寻先生的钱应该有收藏价值吧？”
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耷拉着脑袋不想理两人，出门买东西没带钱怎么买啊？
“好啦，刚刚和你开玩笑的。”四月一日君寻熟练地揉了揉瓦尼塔斯的头发，哄道：“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因为我带了啊。”
百目鬼松立即接口道。
两个大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不由笑了。
瓦尼塔斯瞧见他们的小动作，更加无语，气得鼓起脸颊，看着像小河豚。
四月一日君寻见状，忍不住捏捏瓦尼塔斯的脸蛋，笑道：“因为我想看瓦尼塔斯有更多可爱的表情啊，小小年纪如此操心，就想那么快长大？”
那么快长大？
瓦尼塔斯不明白意思，眨了眨眼睛，想要听四月一日解释。
“唉，明明是个小孩，想的真多。君寻先生的意思是，让你好好当小孩子。要操心的事有我们大人在，还轮不到你。”
百目鬼松也揉揉瓦尼塔斯的头发，“对吧，君寻先生？”
瓦尼塔斯仰头看四月一日，浅灰色的眼睛像被水滋润过一样，漂亮极了。
四月一日君寻眉眼弯弯，正想说话，就见瓦尼塔斯眼神瞬间犀利，双手用力拉住四月一日的胳膊，使得四月一日往里挪了几步。
“怎么了？”百目鬼松吃惊道。
四月一日似有所感，看向原来的位置，一辆自行车飞驰而过，车主疯狂地喊着“要迟到了要迟到了”的话。
“谢谢瓦尼塔斯，我差点就被撞了。”
四月一日君寻对刚刚的危险没有后惧，甚至还有心情感慨一声，“现在的学生和以前的学生都一样会担心迟到啊。”
“可能是睡懒觉吧。”百目鬼松见他的君寻先生没事，轻轻拍了拍瓦尼塔斯的肩膀，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瓦尼塔斯好厉害，刚刚救了君寻先生！”
“没错，瓦尼塔斯好厉害。”四月一日也跟着竖起大拇指。
两个大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夸，直夸得瓦尼塔斯脸再次涨红了，不过这次不是尴尬，而是害羞。
瓦尼塔斯被夸得低头看脚下的路，心里有些纳闷。
道路被修得宽敞，他们三人又是并排走着，骑自行车的人再着急迟到一事，也不至于看不见他们三人吧？
而且还有那么明艳的红伞，很难被忽略吧？
瓦尼塔斯看看两人，没发现异常，以为是自己多疑，只好将疑惑埋到心里。
“对了，君寻先生，瓦尼塔斯这个年龄还要上学吧？如果需要上学的话我让泷安排去哪间学校读。”
百目鬼松想起瓦尼塔斯才十岁，两个世界不同，瓦尼塔斯连正式的教育都没接受过，现在有机会的话，去上学多认识几个朋友也不错。
瓦尼塔斯身体一僵，猛地去看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君寻听完百目鬼松的建议后，转而问瓦尼塔斯：“你想读书吗？”
瓦尼塔斯犹豫了一会，郑重点头。
无数个平行世界的他都没有上过学，如今珍贵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不珍惜岂不是笨蛋？
“既然想读书的话，那就让泷给你安排吧。”
四月一日君寻点点头，对百目鬼松说：“不过，如果是泷安排学校的话，瓦尼塔斯之后就住在你家里，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家里房子大。”百目鬼松爽朗道。
“啊？”瓦尼塔斯诧异地瞪大眼睛，四月一日刚刚说什么来着？
他感觉自己听不懂了，居然听出四月一日让他留在百目鬼家的意思。难道四月一日没和他一起住在百目鬼家吗？
瓦尼塔斯紧紧地拽着四月一日的袖子，想要一个清楚的解释。
怎么可以把他带走，却又把他丢下不管？
四月一日感受到少年的不安，低头看去，发现少年不知脑补了什么，浑身萦绕着被抛弃的不安和焦躁。
像极了一只才被捡回去，还没产生多少归属感，又立刻被抛弃的小黑猫，可怜兮兮的。
四月一日君寻转眸便看出了瓦尼塔斯的恐惧，轻轻揉揉他的头发。
“我没办法长期住在百目鬼家，而你要上学，需要一个稳定的住处，不然不方便。”
不是抛弃。
瓦尼塔斯心中大石落下，抿紧唇，恶狠狠地瞪了无辜的百目鬼松一眼。
要不是百目鬼松说上学的事，四月一日哪会让他留下来。
【不许丢下我！】
瓦尼塔斯先不管百目鬼松，仰头认真地看四月一日，努力传达自己的想法。
“如果没有稳定的住处，泷叔叔很难帮你解决入学的事情。”四月一日和少年晓之以理。
瓦尼塔斯坚决摇头。
上什么学？他连日语都不会，起码得学了日语再去上学，他不着急！
休想把他丢下，一个人跑了！
百目鬼松左右看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好心了办坏事。
“那先买几本学日语的书吧，等学好文字了再上学也不迟。”四月一日说：“松，这学期已经开始了，不如等下个学期开学的时候再送瓦尼塔斯去学校。”
百目鬼松忙点头。
瓦尼塔斯也跟着松了口气。
＊＊＊
百目鬼松因年老和身体不好，需要什么可以交给儿孙去添置，好些年都没出去买过东西。
因此他带四月一日和瓦尼塔斯站在购物街十字路口，脸上写满了震惊。
瓦尼塔斯瞥他一眼，就猜到他大概忘了路。
“购物街变化可真大，我都忘记以前是什么样了。”百目鬼松尴尬地笑笑。
四月一日君寻体贴道：“没事，反正我们也不赶时间，大不了一家一家看，对吧，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他没钱，看中什么也买不了。
四月一日君寻见瓦尼塔斯心情有些沮丧，转了转眼珠，俯身贴到瓦尼塔斯耳边，小声道：“书带了吗？”
书？
瓦尼塔斯纳闷。
“兰波的《彩画集》。”
瓦尼塔斯点头，这本他带了，因为很喜欢兰波的诗歌，所以连同瓦尼塔斯之书一起随身带着。
“带了就好，待会这本书会去它想去的地方。”
四月一日对瓦尼塔斯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道：“虽然我也没钱，不过我们可以以物换物，待会买完东西，我们就去旧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