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番外一
谭溪月很喜欢校园的生活,一年四季中又独爱冬天。
她喜欢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安静又认真地听老师讲课, 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户松松散散地泼洒到桌面上, 没有夏日的那种浓烈, 却又有一种让人暖溶溶的心安。
她也喜欢在湖边的银杏大道上流连,或骑车或漫步, 清晨迎着朝阳, 傍晚看着晚霞, 又或是坐在湖畔的石椅上看书或者读英语, 风一吹过, 金黄的银杏叶晃晃悠悠飘荡而下, 她伸手接住, 漂亮的叶子可以展平拿来当信纸, 有些思念无法说出口,她就写下来, 写下来了又不想寄出去, 就随手夹到书里当书签用。
她还喜欢做课题或者写论文写累了,就去学校后门的小吃一条街晃荡一圈, 喝一碗热乎乎的砂锅豆腐汤, 还要搭上酥酥脆脆的酱肉烧饼,路过烤红薯摊, 再让老板娘给挑一个焦软香甜的烤红薯,咬上一口, 一直都能甜到心里去, 再大的疲惫感都能被治愈。
她今天一从关老师的办公室出来, 直接就奔了小吃街, 学校已经放了寒假, 路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她宿舍现在也就只剩她自己, 她最近跟着她的导师关慧教授做一个项目, 刚出差回来, 又连轴转了两天, 今天总算是把所有的工作都结束掉了。
现在这个点儿, 食堂都关门了, 她便想着到小吃街碰碰运气, 看有没有还在开着的店, 随便对付一口就好, 她吃完还得回去收拾行李, 他明天一早就到, 来接她回家。
结果, 小吃街两排溜的店铺全都关了门, 好在街角那家烤红薯摊还在开着, 昏昏暗暗的灯光下,炉子里冒着袅袅的白色烟气, 香味儿隔着老远就进到鼻子里, 谭溪月把快要滑落的包甩到肩上, 脚步不由地加快了些。
谭溪月和烤红薯的老板娘周晓玉已经很熟了, 她是这儿的常客, 周晓玉和她热情地打完招呼,给她挑了块儿又软又糯的, 上秤称完, 直接把零头给她抹了, 谭溪月一分不少地付完钱, 又从包里掏出个小玩偶, 蹲下身递给旁边婴儿车里坐着的小姑娘。
小姑娘叫星星, 是周晓玉的女儿, 才三岁多一点儿, 长得胖嘟嘟的, 就跟年画上那小娃娃似的,可爱极了, 谭溪月包里经常会备着些小玩意儿什么的, 每次来买烤红薯, 要是小姑娘在, 她都会拿出来送给小姑娘。
星星见到谭溪月已经高兴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再看到玩偶, 拍着小手就差要蹦起来, 她双手接过玩偶, 乖乖巧巧地对谭溪月说, “谢谢月月姐姐。”
谭溪月刮刮她翘挺的小鼻子, 柔声道, “叫月月姨姨。”
星星甩着两个麻花辫歪头想了想, “月月姨姨姐姐。”
周晓玉和谭溪月都被这个称呼给逗笑了, 小姑娘见到大人笑, 也仰着头咯咯地笑起来, 清脆的笑声似银铃般散开, 给寒冷的冬夜涂抹了层温暖的光。
这幅美好温馨的画面将来往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原本冷清的小小摊位前渐渐排起了队, 谭溪月看老板娘忙不过来, 就暂时帮忙照看着小星星。
小星星见到生人也不怕, 看到谁来, 都冲谁笑得灿烂, 先是自我介绍, 她叫“星星”, 又指着谭溪月跟别人介绍, 这是“月月姐姐”, 别人也很配合她, 先和她挥手打招呼说“星星好”, 又跟谭溪月说“月月姐姐好”。
被陌生人这样调侃似的一口一个“月月姐姐”地叫, 谭溪月一开始耳根还有些热, 后面被兴高采烈的小星星带动地反倒多了些坦然, 她握着小星星的手, 也跟他们一一问好。
陈自谦从队尾慢慢排到最前面, 他问的是小星星, 看的是谭溪月, “我是不是应该说月月师妹好?”
谭溪月在这儿看到陈自谦有些意外, 陈自谦也是关老师的学生, 已经毕业几年了, 现在自己开公司, 在圈子内颇有名气, 谭溪月也是这次跟着关老师做项目才认识他, 算不上熟, 就饭局上见过两次面, 听关老师言谈中透露出的一些信息, 这位陈师兄似乎还有些背景。
她起身和陈自谦打招呼, “陈总, 您也来买烤红薯?”
陈自谦笑得温文尔雅, “对, 我来学校办事情, 路过附近, 就被这香味吸引过来了, 好巧, 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月月师妹。”
他刻意给最后四个字加了重音, 语气里含糊着暧昧, 谭溪月听得有些不舒服, 脸上客气的笑变淡, 她直接道, “陈总叫我名字就好。”
陈自谦敏锐地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 他及时收起语气里的暧昧, 话题一转, 顺势和她聊起了项目上的一些事情, 陈自谦算是这个项目的甲方之一, 对于他提的问题, 谭溪月不能敷衍了事。
小星星听不懂他们的谈话, 有些无聊地拉着她月月姐姐的手指玩儿, 她一转头, 看到远处走来一个很高很帅的叔叔, 叔叔看起来有些冷, 像冰块儿, 但一对上她的眼睛, 叔叔眼里就扬出了笑, 叔叔笑起来好好看, 小星星喜欢这个叔叔, 她高兴地冲高高大大的叔叔挥挥手。
谭溪月还在认真地回陈自谦的问题, 没有注意到走过来的人。
旁边的老板娘突然打断两个人的对话, 紧张地对谭溪月道, “溪月, 能不能麻烦你抱着小星星先去别处玩会儿。”
谭溪月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路边一辆刚刚停下的面包车上下来四个膀大腰粗的男人, 正气势汹汹地朝他们围过来, 小摊前原本排队的客人意识到不对, 怕惹上什么事情, 纷纷离开了。
要搁平时, 陈自谦也懒得管这种和自己无关的闲事儿, 但有谭溪月在, 这可是给他送上门来的英雄救美的机会, 他自认在拳击俱乐部练过几年, 对付四五个男人, 多少会有些勉强, 但应该也吃不了太大的亏, 要是能受点儿伤倒是更好了。
谭溪月不知道陈自谦心里打的算盘, 她一把抱起小星星, 温声哄她, “星星陪月月姐姐玩会儿捉迷藏好不好?”
星星高兴地拍手说好。
谭溪月抱紧小星星, 一手捂上她的耳朵, 压着声音快速地问周晓玉, “你怎么办, 需要我报警吗?”
周晓玉摇头, “没事儿, 他们拿点钱也就走了。”
谭溪月顾不得再多问什么, 对周晓玉微点一下头, 抱着小星星快步往街头的另一侧走, 她怕小星星看到什么事情再吓到她, 一边和她说着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一边把她紧紧箍在胸前。
小星星藏在她月月姐姐的怀里, 像是怕谁听到一样, 小声地问, “月月姐姐, 是我们找妈妈吗,还是妈妈来找我们呀?”
谭溪月刚要回, 一抬眼, 看到大步走过来的人, 脚步又蓦地顿住, 原本跳得很快的一颗心也跟着缓下来,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提前到, 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但是他来了, 她也就不怕了。
陆峥停在谭溪月跟前, 侧一下身, 挡住后面已经起来的骚乱, 俯身和小星星的视线平行, 温声问, “你叫什么?”
小星星看看她月月姐姐, 又看看面前的帅叔叔, 眨着大眼睛回, “我叫星星。”
陆峥脱下身上的外套, 又道, “星星现在能数到几?”
小星星自豪地回, “我能数到二十。”
陆峥将外套披她身上, “那星星闭上眼睛, 数到二十后, 再睁开眼找妈妈好不好? ”
星星连连点头, “好呀。”
陆峥轻轻揉揉她的头发, “星星现在可以闭眼了。”
小星星乖乖闭上了眼睛, 陆峥又将外套往上扯了扯, 直接围住了她的头, 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谭溪月看他。
陆峥直起身, 也揉揉她的头发, 低声道, “你也闭眼。”
谭溪月忙拽住他的衣角, “你要小心点, 别受伤。”
陆峥笑着将她揽到怀里抱了下, 连说话的语气都让人安心, “放心, 等我。”
小星星埋在衣服里兴奋地问, “月月姐姐, 我现在可以数了吗?”
谭溪月压下心里的担忧, 轻声回, “星星可以数了。”
小星星大声地从一数起来, 谭溪月捂紧她的耳朵, 也闭上了眼睛。
陆峥不紧不慢地挽起袖子, 朝着前面已经乱成一团的小摊走过去, 他长腿一伸, 先一脚踹开了钳制着周晓玉的一个大汉, 又一脚踢过去, 将正压着陈自谦狂揍的男人给踹了个趔趄, 陈自谦好不容易有了还击之力, 踉踉跄跄地起身, 还想接着打。
陆峥的眼锋冷冷地扫过去, 声音更冷, “退到后面去, 别来添乱。”
陈自谦虽然在什么拳击俱乐部练过几年, 但都是花把式多, 他没真正的打过架, 会的招数也大多华而不实, 又是一对多, 刚才只起了个势, 就被人给揍倒在了地上。
他听到陆峥的话, 心说你是谁啊, 轮到你来管我, 他本还想撑起肩膀, 再逞个能, 但话还没来得及张口说, 又被人踢倒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陆峥懒得再管他, 一拳挥过去截住那个正准备掀摊子的男人, 他出手干脆又利落, 不过几下, 局势已见分明。
四个大汉被打得都有些懵, 他们今天一开始是真没想着来干仗, 周晓玉她前夫欠了债, 人跑得没影了, 他们找不到他, 就经常时不时地来骚扰周晓玉, 顶多也就是吓唬吓唬, 言语间或者手上沾点便宜, 让她把钱拿出来为止, 但今天晚上几个人都喝了些酒, 刚被陈自谦盛气凌人的话一激, 二话不说直接掀起膀子开干。
他们本以为一个女人外加一个弱鸡, 很好对付, 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狠角色, 几个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谁不也敢再轻易上前, 但就这么走了, 又觉得不甘心。
陆峥掸了掸衣服上沾到的土, 懒懒掀眸看他们, “不跑等什么? 等警察来? 还是揍没挨够?”
那四个男人都不傻, 知道再打下去他们也占不了便宜, 再把警察招来更是麻烦, 几个人眼神一对, 转身就跑, 其中一个还不忘对周晓玉放狠话, “姓周的小臭娘们, 你等一”
陆峥冷眼看着他, 随手捡起一个红薯, 放在手里掂了掂, 吓得那人赶紧把话咽了下去, 转身赶紧去追他的兄弟们了, 那红薯又沉又烫, 要是真砸过来, 他的脸明天也不用要了。
陈自谦终于是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陆峥将红薯放回去, 又拾起掉在地上的秤砣, 放到车上, 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小星星那边也数到了十八, 她还扬声做预告, “我快要数到二十了哦, 妈妈你准备好。”
周晓玉赶紧擦干净眼泪, 清了清嗓子, 应了声。
陆峥敛起一身的冷厉, 走到谭溪月面前, 捏捏她的耳朵, “好了, 可以睁眼了。”
其实谭溪月中间已经偷瞄了几次, 她知道他没受伤, 但一睁开眼, 还是将他从头看到脚。
陆峥任她仔细打量, 嗓音压得更低, “他们都没碰到我。”
谭溪月眼眶已有些发红。
陆峥的手刚触到她的眼角, 星星从衣服里钻出来, 高兴道, “月月姐姐, 我数到二十了, 我们可以去找妈妈了。”
谭溪月忙后退一步, 和他拉开距离, 她给小星星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帘, 柔声回, “好, 我们去找妈妈。”
陆峥看着她神情里的慌乱和温柔,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眼里淌出笑。
谭溪月轻轻横他一眼, 手肘撞着他的胳膊走过去, 扬起的发尾甩到他的手上, 又擦着他的手背离开, 陆峥的拇指摩挲着食指, 眼里的笑慢慢加深。
小星星一眼就看到了火炉后面的周晓玉, 开心道, “妈妈, 我一下子就找到你啦!”
周晓玉声音假装轻快, “我们小星星真厉害。”
她将闺女抱到自己怀里, 感激地看向谭溪月, 谭溪月拿好陆峥的外套, 拍拍她的手, 让她不用多说什么, 小星星没有被吓到才是最重要的, 陈自谦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周晓玉也赶紧跟他道谢。
陈自谦摆摆手, 表示自己无碍, 而且他也知道他没帮上什么忙, 说是添乱还差不多,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他看一眼跟在谭溪月后面的陆峥, 开口要问, “月-”
他才说出来一个字, 陆峥凌厉的眼神就隔空落到了他身上。
陈自谦轻咳一声, 改了口, “溪月, 这位是?”
陆峥走到谭溪月身旁, 两个人之间虽然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还隔着一小段距离, 但昭示身份的意图被他有意无意散发出来的气场表达得很明显, 任谁都能看出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谭溪月将手里的外套很自然地递给旁边的人, 又对陈自谦道, “陈总, 这是我的爱人, 陆峥。”
她又给陆峥简单地介绍下陈自谦。
陈自谦已经完全怔住了, 他顶多以为是男朋友什么的, 他是真没想到她已经结婚了。
谭溪月结婚的事情学校的人知道的不多, 也就她宿舍的人知道, 她导师也知道, 她没有刻意地跟谁提起过, 但也没有刻意地隐瞒过, 谁要是问起, 她就会如实地回答。
陆峥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失了态的男人, 他还真怕他不会问, 要论他现在最喜欢的事情之一, 就是有不熟的人跟她问起, 他是谁。
“我爱人。”
她每次都会这么回对方, 但是只剩她和他时, 他死活都逼不开她的口, 她软的时候会软到不可思议, 但真的要是嘴硬起来, 他又对她下不去太大的狠心。
小星星好奇地开口, “月月姐姐, 爱人是什么?”
谭溪月一时卡壳, 陆峥勾起唇看她。
周晓玉及时替谭溪月解了围, “小星星, 快帮妈妈数数我们今天赚了多少钱。”
小星星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数钱, 她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
这下是谭溪月感激地看周晓玉了, 周晓玉悄悄冲她竖起了拇指, 她选男人的眼光是真好。
陈自谦从怔愣中回过神, 勉强打起精神和陆峥寒暄起来, 他倒要看看这个男人有什么厉害之处,能把这么好的姑娘娶回家, 难道就靠打架厉害?
小星星还在认真地数着钱, 周晓玉和谭溪月小声地说起了前夫的事情, 这些人来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前面也报过警, 但警察管得了一次, 他们下次还会来, 而且一折腾到派出所, 她一整天都做不了生意, 还会吓到小星星, 后来她也懒得报警了, 每次都是让他们拿些钱走了事。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找不到她前夫, 他们就认准了她, 她躲到哪儿去他们都能找到她, 她现在就是活一天算一天, 等哪天撑不下去了, 她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周晓玉从没跟谁说过这些事情, 一是嫌丢人, 二是也没必要把自己的苦拿出来跟谁到处去说, 除了要些可怜和同情, 也改变不了什么, 可她今天实在是挨不住了, 而且她知道溪月跟别人不一样, 她身上有一种让人不自觉想要信任和依赖的力量。
谭溪月看了看旁边正在数钱的小星星, 拉起周晓玉的手, 低声问, “你家也不是这里的, 对吗?”
周晓玉红着眼点点头, 她当初是跟着她前夫私奔出来的, 娘家她是没脸再回去。
谭溪月斟酌着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 我大嫂, 她开了个服装厂, 她那儿这阵子在扩大规模, 车间正需要人, 里面的活儿, 累肯定是累了点儿, 但每个月能拿到手的钱不少, 你要是去的话, 也不用另外找住的地方, 厂子里可以给你提供宿舍, 足够你和小星星住下。”
周晓玉看她。
谭溪月接着道, “你可以考虑考虑或者抽时间可以先去我们家那儿看看, 我们那儿虽然是镇上,和这大城市比, 是有些偏, 生活环境可能也没大城市这么方便, 但该有的都有, 工厂旁边就是幼儿园, 你平时上班, 可以把小星星放在那儿, 厂子里的小朋友都是免费上的, 而且师资水平也不比城里那些的差。”
甚至还要好。
嫂子的服装厂紧挨着陆峥的工业园, 幼儿园是他出资建的, 老师们也都是高薪从城里挖过去的,镇里的人家都挣破头想把自家的孩子送进去, 不过幼儿园的对外名额优先开放给单身母亲的家庭和孤儿, 也是免费。
周晓玉听完谭溪月的话已经心动了, 她也知道换个地方对目前的状况来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只是她之前一直不知道要换去哪儿, 她身上没有多少钱, 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立足并不容易。
她现在犹豫的点是怕溪月的嫂子那儿并不缺人, 只是看她可怜, 想帮帮她, 要是这样, 她冒冒然地过去, 会不会给溪月这儿添麻烦。
谭溪月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 她宽她的心, “我嫂子那儿是真缺人, 我要是把你给带过去, 她高兴还来不及。”
陆峥偏头看她, 温声道, “老婆, 陈总要走了。”
谭溪月一顿。
小星星抬起头来, 恍然大悟道, “哦, 原来爱人就是老婆。”
谭溪月听到小星星的话, 已经有些红的脸又腾一下地升起一层红晕, 他从来没这么叫过她, 在外人面前他都叫她“溪月”, 在家人面前他叫她“小月儿”, 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 他叫她“猫猫”。
今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对, 突然叫起了她……老婆……
她的脚挪到他的脚边, 轻轻踢他一下, 面上不露痕迹地对陈自谦客气道, “陈总, 那您路上小心。”
陈自谦勉力镇定地点点头, 他终于知道了这位陆峥是谁, 在他眼里, 陆峥就是个从小地方来的暴发户, 但他再不屑, 也掩盖不了陆峥的公司是他们公司正在努力争取的大客户这个事实。
所以这个人不只是打架揍人厉害, 别的地方更厉害, 陈自谦走得有些失魂落魄。
不过没人关心他的失魂落魄, 谭溪月把周晓玉的事情和陆峥大概说了下, 陆峥提议周晓玉如果决定要走, 就尽快搬, 今天晚上回去就收拾东西, 明天他安排人过来接她。
谭溪月知道他是怕那些人再找上周晓玉, 她一个人应付不了, 她看周晓玉, 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周晓玉也是个利落人, 既然做了决定, 就没什么好拖拖拉拉的, 就明天搬。
小星星听说她们要搬到月月姐姐的家乡去, 她虽然不明白家乡是什么意思, 但她一听到她们的家会离月月姐姐的家很近, 她高兴地欢呼起来。
有这个小人儿在, 再严肃的气氛也能被她搞得很欢快, 周晓玉直接收了摊, 陆峥和谭溪月把母女两人送到家才离开。
谭溪月还是有些担心, 一直往回看, 她是真的怕那些人再找到周晓玉的家里来。
陆峥宽她的心, “我待会儿找人过来守着。”
谭溪月转头看他, 瞳仁亮晶晶的。
陆峥捏捏她的手, “所以, 别再回头看了, 先好好看看我。”
他们这几年虽一直是处于两地分开的状态, 但他有的时候一个星期过来两三次也是有的, 这次却有小一个月没见了, 先是他出差了半个月, 他刚要回来, 她又跟着文老师出差了。
谭溪月看着他, 言不由衷地嘟囔道, “你有什么好看的?”
陆峥俯身凑近她一些, “刚才脸红什么?”
谭溪月小声道, “你管我。”
她甩开他的手, 不等他一起, 自己大步往前走。
陆峥在后面慢慢悠悠地开口, “老婆。”
街上虽然没有人, 但遭溪月还是霎时又红了脸, 她回过头, 压着声音道,“你不许叫。”
陆峥不受她威胁, 薄唇又要张, 谭溪月小跑回来, 捂住他的嘴, 使劲踢他一脚, 陆峥看她是真的恼了, 笑着在她手背上写, 【我不叫了】。
谭溪月还是不肯松手, “你要是敢骗我, 今天晚上你就去睡沙发。”
陆峥眨下眼, 算是保证。
谭溪月这才松开他。
陆峥牵住她的手, 他确实是不叫她了, 但手指一笔一划地在她手心慢慢地写着。
谭溪月被他的手指弄得心痒又心躁, 她想起小星星, 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陆峥停下脚步, 转头认真看她, “我喜欢像你的小姑娘。”
谭溪月红着脸“哦”了声。
这个话题结束后, 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 一直到了车上, 陆峥倾身过来给她系安全带。
谭溪月按住他的手, 垂眼默了半晌, 又看向他, 犹豫道, “陆峥, 我要是不想要宝宝怎么办?”
他们之前都没提过生小朋友的事情, 不过他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看刚才他和小星星的互动就能看出来, 但她不太确定她能不能当好一个母亲, 做一个母亲要肩负的责任太大, 所以她对生宝宝这件事一直有些害怕。
陆峥没有迟疑地回, “我已经有一个宝宝了, 所以你想不想要都可以, 这件事看你。”
谭溪月睁大眼睛看他, “你哪儿来的宝宝? ”
陆峥屈指弹一下她的脑门, 问, “猫猫是谁的?”
谭溪月一顿, 闭上了嘴, 推他肩膀让他赶快开车。
陆峥凑过些身来, 贴到她耳边, 嗓音低哑, 慢慢吐出一个词, 顿一下。
“猫猫。”
“宝宝。”
“我的。”
谭溪月将发烫的耳朵埋到他的肩膀上, 她静静地看着车窗上两人相拥的身影, 有些发呆。
也是, 有他在, 又有什么好怕的, 要是有一个宝宝, 像他或者像她, 都是好的。
漆黑的夜空飘落下零星的雪花。
又一个冬天到。
第 50 章 番外二
今年入冬的雪来得晚,快到年根底下了, 才下第一场雪。
谭溪月裹着软乎乎的被子翻了个身, 她想起来去看看昨晚的雪下得有多大,但又一丁点儿都舍不得离开暖和的被窝。
从学校开车回家得要两个多小时,他们昨天到家已经凌晨, 她这一阵子因为忙项目的事情都没怎么睡过囫囵觉,昨晚洗澡的时候都困得不行了, 出来躺床上就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她好像还听到了他给她吹头发,但就是怎么都撑不开眼皮,一觉睡到了现在。
在哪儿睡觉都没有在家睡觉舒服, 学校的宿舍一到夏天就热得不行, 到了冬天, 又冷得像冰窖, 睡觉得盖两层厚被才行, 前两年,他在学校附近的小区买了个房子, 但他要是不来, 她也很少过去住,那儿的房间有些大,感觉空荡荡的, 她一个人也睡不好, 还不如住在宿舍。
谭溪月伸手拿过枕边的小黑狗, 压着它的肚子蹭了蹭脸, 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她还是再睡一会儿, 这种又阴又冷的天气, 最适合拿来睡回笼觉了, 门口传来些微声响, 谭溪月把脸埋到被窝里面, 眼睛闭得更紧了。
床边微微塌陷下去, 谭溪月不想让自己的睫毛颤得太明显, 但好像有点儿控制不住, 他的气息慢慢挨过来, 只停在了她的上方, 没有再靠近。
温热轻拂过她的脸颊, 眼角, 唇边……
谭溪月再硬撑不下去, 她装得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 “你干嘛呀?”
陆峥勾唇笑, “起来吃点儿东西再睡。”
谭溪月摇头, “好困, 我现在只想睡觉, 不想吃饭。”
陆峥挑起她脸颊边的一缕发丝, 慢条斯理地卷着, 低沉的声音一点点擦过她的耳根, “有刚包好的小馄饨, 锅里的汤现在已经开了, 是用大骨头熬出来的, 我待会儿就把馄饨下进去, 滚上三滚, 再打上两个鸡蛋, 洒上点香菜, 还有娘腌的酸菜, 拿香油拌了拌, 等馄饨一出锅, 喝一口热热的汤, 吃上一个小馄饨, 再吃一口酸菜, 你觉得香不香? ”
他说话现在已经跟常人无异, 但语速要稍微慢一些, 嗓音里又一种沉哑的磁性, 他这样一句一句地慢慢说来, 听起来就格外有诱惑力。
谭溪月扯上他的耳朵, 气闷道, “你拿吃的馋我。”
陆峥低下头, 碰碰她的唇角, “要不要吃?”
谭溪月含糊地回, “要。”
她的唇刚一张开, 他伺机而动的气息就探了进去, 他亲得不急, 但入得很深, 一下一下地搅弄着, 谭溪月呼吸渐紧, 双手软软地搭上他的肩膀, 又不自觉地搂上他的脖子。
昏昏暗暗的房间里渐渐起了燥热, 像闷在火炉里的柴火, 只要再稍微添一点火星, 就能瞬间燃起燎原之势。
他已经伸进被子里的手要往下, 谭溪月回来些清明, 隔着被子摁住他的手, 连不到一起的吐息时断时续, 只能勉强凑出一句话来, “我现在想吃的是小馄饨, 不是你。”
陆峥先是一愣, 然后抵着她的唇闷闷地笑开, 黑沉沉的眸子里压制着的汹涌也散去了。
谭溪月被笑恼了, 狠狠咬他一下。
陆峥收起些笑, 捧着她的脸, 慢声问, “那猫猫什么时候想吃我?”
又柔又软的小猫儿不知道从哪儿学了些傲娇, 谭溪月偏开头, 轻轻哼了哼, “看我心情呗。”
陆峥刮刮她脸蛋上的嫣粉, 哑声道, “那我今天好好表现, 争取今晚就能上了猫猫的餐桌。”
谭溪月被他说得身上更热, 她紧抿着唇, 胡乱地揉搓上他的脸, 他现在可是会说话了, 脸皮又厚实得很, 她根本就说不过他。
房间里的电话响起来, 谭溪月推他去接, 陆峥卡着她的下巴又亲了几下, 才起身离开。
是谭溪川打过来的, 让他俩记得晚上回家去吃饭, 他说完就匆匆忙忙地挂了, 他因为厂子要扩大规模的事情都快忙飞了,都恨自己不是那三头六臂的哪吒。
谭溪川现在在自己媳妇儿手底下做事情, 他媳妇儿是他的大老板, 二老板轮不到他, 二老板是他妹, 三老板也轮不到他, 三老板是他娘, 他勉强能算上……四老板? 说好听点儿是四老板, 其实他就是一个卖苦力干活儿的, 他媳妇儿才是真正说话主事儿的那一个。
说实话, 沈雅萍以前虽然老说她要开服装厂, 当大老板, 但那也只是她为了给自己打气说着玩儿的, 她也就在做梦的时候想过会成真。
当初在服装市场开的那个小店, 到后面稳定下来, 一年平均下来, 也能挣不少钱, 有的时候甚至比谭溪川拿回家的钱还要多, 盖新房子的钱也眼看着要攒够, 沈雅萍已经很满足了,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能开出一个厂子来, 这件事最终能成, 还得多亏了小月儿。
谭溪月却觉得这都是她嫂子自己的本事。
姑嫂两人都谦让, 这件事能干起来, 有天时, 更多的是人和。
谭溪月的衣服基本都是出自沈雅萍的手, 上了大学也是。
谭溪月上的大学是省里最好的那所, 录取通知书到的时候, 整个小镇都沸腾了, 谭溪月不喜欢引起太多的关注, 更不喜欢高调张扬, 但这件事, 她就是想瞒都瞒不住, 村支书还专门请了个戏班子过来, 在村口整整连唱了一个星期的大戏, 唱到最后, 唱得谭溪月都不太敢出门了。
临去学校报到的前一个多月, 谭溪月要么是待在家里, 要么是去沈雅萍的店帮忙, 沈雅萍给谭溪月新做了好几条裙子出来, 她开始还怕自己做的衣服会土, 登不上大城市的台面, 毕竟小镇上的东西再时髦, 也跟大城市比不了, 但衣服一上谭溪月的身, 沈雅萍又觉得什么衣服只要到了她小姑子身上, 就没有土不土一说, 她小姑子直接就能把衣服提升好几个档次, 这又给了沈雅萍些信心, 她赶在谭溪月开学前, 又新做出了几套秋装和冬装。
大学的生活忙碌又新鲜, 也让谭溪月更多的知道自己还有太多的不足, 她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很满, 在宿舍、教室和图书馆来回奔波, 但不管走到哪儿, 总会碰到那么一两个女生, 过来问她的衣服是在哪儿买的, 谭溪月意识到她嫂子设计的衣服可能有更大的潜在市场。
大一的寒假一回来, 谭溪月就跟沈雅萍提议, 让她注册一个品牌, 沈雅萍开始都不太清楚注册品牌是用来干嘛的, 但在沈雅萍这儿, 只要是小月儿说的, 肯定有她的道理, 她立刻就准备起来, 可注册品牌花费的时间很长, 要是成功申请下来, 得要小一年的时间, 沈雅萍按照小月儿跟她说的, 把所有的材料都提交了上去, 也就没怎么再上心, 最后的注册证书还是小月儿给她拿回来的。
拿到那个证书后没几个月的一个下雨天, 她那个小店里进了一位客人, 气质一看就不一样, 沈雅萍开始倒也没太在意, 因为这几年清水镇发展得很好, 经常会有城里的人过来旅游。
那人转了一圈, 先是问她, 看外面立着的牌子, 所以这里面的衣服都是她自己设计的。沈雅萍很有底气地回, 对。那人又说, 你既然有这么好的手艺, 可以去注册一个品牌, 防止以后别人来抄袭你的设计。沈雅萍—听这个词儿就觉得耳熟, 再一想, 她有品牌啊, 小月儿已经给她注册好了。那人似是不信, 沈雅萍直接把压在抽屉底下的证书给她翻了出来。
后面那人就让沈雅萍给她设计了几套衣服, 她把她的要求说得很详细, 最主要的是要体现中式美, 又给沈雅萍留了个地址, 让她做完给她寄过去, 然后直接付了全款, 就走了。
后来的后来, 沈雅萍才知道那位女士是一位很有名的艺术家, 那天她是来他们镇上旅游散心, 半道儿下起了雨, 才躲进他们服装市场避雨的, 那位女士竟然穿着她做的衣服, 去国外参加了一个特别厉害的颁奖典礼, 还上了新闻, 还有好多报纸和杂志, 她身上穿的很有特色的中式衣服自然也引起了关注。
就这样, 沈雅萍设计的衣服牌子慢慢被带了起来, 当时开这个服装厂, 她和谭溪川把盖新房攒的钱都压了进去, 谭溪月也拿出了自己大部分的积蓄, 顾慧英把自己的棺材本儿也给了他们。
谭溪川没敢全拿老太太的钱, 他怕的是万一再砸了锅, 但总共这些钱加起来, 连十分之一都不够, 眼瞅着这事儿就要黄, 他和他媳妇儿正愁得焦头烂额的时候, 他妹夫哥来了, 还带了刘大户和应老板, 说是要给他的厂投资。
他在那时深刻地体会到了两个成语, 一个是“雪中送炭”, 一个是“众人拾柴火焰高”。谭溪川已经想好了, 他媳妇儿肚子里的孩子, 要是宝贝闺女, 小名儿就叫“阿雪”, 要是臭小子就叫“阿焰”。
沈雅萍听到谭溪川给起的名字, 白眼一翻, 都懒得搭理他。
是的, 沈雅萍怀孕了, 预产期是明年初春, 现在正是看谭溪川哪儿哪儿都不顺眼的时候, 谭溪川一天天地就盼着他家妹子放假回家来, 小月儿就是他的救星, 有小月儿在, 他媳妇儿还能爱屋及乌地瞅着他顺眼点儿。
今天谭溪月还给她哥带来了一个小救星, 周晓玉和小星星下午到了镇上, 谭溪月带着她们先去宿舍安置好, 又到厂子里报完到, 还给小星星在幼儿园登了记, 忙完这些, 周晓玉还得收拾屋子, 没人看着小星星, 谭溪月就带着小星星回了娘家, 让她先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
沈雅萍一见到小星星, 眼睛都快笑没了, 再加上小星星能说又会哄人, 就连顾慧英都被哄得合不住嘴。
顾慧英虽然从来没催过他们兄妹俩生孩子的事儿, 但在路上看到别人家的小朋友, 也羡慕, 现在看到小星星, 更是眼热, 她把谭溪月扯到一旁, 悄声问她,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顾慧英想的是要是打算生, 还是趁年轻早点生, 对大人也好, 对小孩儿也好。
要说昨晚谭溪月问陆峥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是临时起意, 现在顾慧英又这么一问, 谭溪月还真的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 回道, “明年吧。”
顾慧英听到这个答案倒是愣了一下, 她原本想着最早怎么也得等到她毕了业才能生, 她不解地问, “你们念书还能生孩子?”
谭溪月点头, “我们导师就是读研的时候生的。”
读研的时候生宝宝, 一毕业就参加工作, 什么都不耽误, 明年是研一的下半年和研二的上半年,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忙, 应该是一个要宝宝的好时机, 谭溪月一直到回到家洗完澡都在琢磨这件事儿。
陆峥冲完澡, 从洗澡间出来, 手里还拿着吹风机, 他坐到床头, 拍拍自己的膝盖, 看她, “过来。”
谭溪月放下手里的书, 翻一个身, 滚过去, 躺到他腿上, 陆峥一手打开吹风机, 一手顺着她的头发, 慢慢给她吹了起来, 谭溪月仰头看着他。
她见过他好多种认真的样子, 在汽修厂里他一身油污地修着车, 物流公司的办公楼刚开建的时候, 他开着推土机, 将地基一点点打牢, 在明亮的办公室, 他心无旁骛地伏案工作。
还有这一刻。
他对他喜欢的事情, 好像都有一种势在必得的执着。
要是……宝宝的性子能像他, 也挺好。
陆峥关掉吹风机, 低头看她, “在想什么?”
谭溪月的唇角动了动, 又闭上了, 还是先不跟他提, 一个月没见, 昨晚他又没动她, 让她好好补了个觉, 他今晚肯定不会让她好过, 她要是现在说了,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她拽过旁边趴着的小狗, 横到了自己脸上, 挡住他直直看过来的视线, 敷衍道, “没想什么。”
陆峥将小狗拿起来, 抓在手里捏着, “我怎么觉得你喜欢它要胜过我?”
谭溪月坦然点头, 小黑狗多可爱, 也不会欺负她。
陆峥仔细打量着这小黑狗, 也没看出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又看回她, “这小东西身上哪点值得你这么喜欢?”
谭溪月呆了呆, 拿额头撞他, “你怎么连小狗的醋都要吃。”
关键这小黑狗还是他送的。
陆峥道, “你不是说我爱吃酸, 自然什么醋都得尝尝。”
谭溪月看着他眸子里的认真, 起了坏心思, 她招手让他附耳过来。
陆峥微微挑眉, 俯身将耳送到她唇边。
谭溪月贴着他的耳朵, 红唇一张一阖地轻声回, “我喜欢在床上不说话的小狗。”
陆峥喉结一滚, 他看向她的眼睛, “不喜欢听我说话?”
谭溪月屈指似碰非碰地蹭着他的喉结, “就……只不喜欢你在床上说话。”
陆峥攥住她的手指, 嗓音渐哑, “我得好好想想我上次在床上说什么了, 招了你的厌。”
谭溪月有些急, 她本意可不是让他回想上次发生了什么, 那晚他简直就是坏到家了, 她一点儿都不想回想, 更不想让他回想, 她双手圈住他的脖子, 把他拉下来, 小声求他, “你别回想。”
陆峥微微勾起唇角, “我以前都不知道, 原来在床上猫猫只喜欢我闷头——”
谭溪月一顿, 意识到他要说什么, 直接咬上他的唇, 将他后面的话给堵了回去, 他要是敢说出那个字来, 她就咬死他。
陆峥沉沉的眸光里藏着得逞的笑, 他咬着她的气息欲深入。
谭溪月的胸口突然涌上来些不舒服, 她一把推开他, 翻身下床往洗澡间奔了去。
第 51 章 番外三
两个人这几年,大都是聚少离多, 谭溪月刚上大学那一年, 陆峥的公司刚刚起步, 谁都忙得跟陀螺一样,但再忙, 他隔一两天也要过来一次,过来也只是陪她吃一顿晚饭或者夜宵, 学校对本科生的住宿抓得很严, 除了周末,天天晚上都要查寝,他基本都是当天晚上七八点到, 两个人在一起待一两个小时, 他就得连夜开车再赶回去。
谭溪月虽然也想见到他, 但又担心他这样来回折腾会太累, 就让他等周末, 他过来或者她回家就好了。他那时说,周末是周末, 平时是平时, 不一样。她不明白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回, 周末过来是做夫妻,平时过来是做偷摸谈恋爱的小情侣。
她当时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却也觉得他没说错, 他们那个状态确实像在谈恋爱, 吃完饭, 在外面散散步, 城里的夜景和乡下不同, 乡下的夜晚安静又祥和, 而城里的夜晚热闹又繁华, 各有各的美。
他们肩并着肩, 慢慢悠悠地走着, 走到没人的小路上, 在夜色的掩护下, 他会牵住她的手, 有人走过来, 她就掐他的手背让他赶紧松开她, 等人走远了, 她又主动去牵他。
就是简简单单的压马路, 也能压出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情趣来, 她也没想到结婚前跳过的事情, 婚后还能以这种形式给补上。
她上了研究生后, 他就更忙了, 他的公司发展得很快, 他从筹备物流公司的最初, 就没有把目光只局限在他们市或省。
应老板之前就说过, 陆峥这小子对潜在的商机, 有一种很高的敏锐度和观察力, 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他提前抓住了物流产业兴起的先机, 又赶上了互联网初见端倪的发展, 他忙着在全国各地架构布局营业点, 经常一出去就是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有关她不许他提的那个上次……
上次他走, 开始说一个星期会回来, 后来又推迟到十天, 虽然他每晚都会和她通电话, 谭溪月还是会担心, 他出门在外一贯是报喜不报忧。
他说要回来的那天, 她下午上完课, 从学校出来逛了趟菜市场, 提着两兜子东西去了校外的房子那儿, 这个房子的原房主是他们学校的一位老教授, 房子装修得很有格调, 他们搬进来也就只换掉了家具, 其他的都没动。
谭溪月最喜欢这个房子的书房和卧室外面的露台。
老教授夫妇俩跟着女儿去了国外定居, 好多东西都带不走, 那位老教授看谭溪月很喜欢书, 就把书房里所有的藏书都留给了她, 整整两书架的书, 她每次到了这儿, 就喜欢往书房钻。
卧室很大, 推开落地窗, 有一个更大的露台直接连到客厅, 他在露台也搭了一个花房, 又摆上桌椅软榻, 天气好的日落黄昏, 在这里看书或者赏景, 最为惬意。
无论在哪儿, 他总能把房子收拾得舒适又温馨。
谭溪月进了屋, 开窗通风, 去露台给花浇了一遍水, 又去洗了个澡, 换上居家的衣服来到厨房。
她家那儿的习俗是“上车的饺子, 下车的面”, 要是有人要出远门, 临行前的那一顿要吃饺子,回到家的第一顿要吃面, 这是家里人希望出门在外的人一切都顺利, 办完事儿后, 平安归家的一种说法和寄托, 她在最开始对这种老礼儿并没有太上心, 但随着他出远门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也就在意和重视起来。
她先和面, 面要活得硬一些, 出来的面条才会更筋道, 面和好, 盖好盖子, 让它在面盆里醒着,她开始处理刚从菜市场拎回来的那只新鲜土鸡, 今晚吃鸡汤面。
鸡块先焯一遍水, 然后放进砂锅里, 再简单放入一些调料, 大火煮沸后, 让它小火慢慢熬着就好。
这时面也醒好了, 她专门从家里带过来一个又粗又大的擀面杖, 是用来擀面条的, 用压面条的机子做面是会省好多事儿, 但那样弄出的面条总觉得少点儿什么东西, 她还是更喜欢吃用擀面杖擀出来的这种手擀面。
冬天的日头儿落下去得早, 才刚到六点,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呼呼的北风也渐渐变大, 外面的树枝都跟着左摇右晃, 谭溪月去到露台, 探头看了看楼下, 还没有他车的影子, 一个小时前他打电话回来, 说是过收费站了, 按说现在应该要到了。
谭溪月给他手机打了个电话, 但是关机了, 她进到书房, 看了会儿书, 可一直静不下来心来, 她的手机没有动静, 客厅里的座机也没有动静, 等鸡汤炖好, 她关掉火, 套了件羽绒服, 拿上厨房里的垃圾, 刚走到门口, 又转回卧室, 去拿床头柜上的诺基亚。
这个手机, 平时除了跟他和家里人联系, 她都很少用, 她还是更习惯用座机, 这么一台小机子,就要好几千块, 当初他买回来, 她都想让他去退掉, 但也确实比座机联系起来更方便, 她怕自己会弄丢, 每次出门都放在包的最下面, 都已经买了快两年了, 还是跟新的一样, 不像他的那个, 键盘上的字都被按得快看不清了, 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有时就是开着车, 电话也经常接个没完。
外面太冷, 路上的行人很少, 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 急着往家里赶, 谭溪月双手抄进羽绒服的兜里, 从小区里慢慢走到小区门口, 他应该就是手机没电了, 他开车一向稳重, 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什么事儿, 这次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她看着街上连成长龙的车流, 这样安慰着自己。
她又从小区门口慢慢往回走, 也不回头, 期待着后面能响起一声鸣笛声, 然后她再回头, 正好看到他推门下车, 可直到她走回楼下, 也没有鸣笛声响起, 甚至连一辆车都没有开过, 她又原路返回往小区门口走, 这样他开车进小区, 她一眼就能看到他。
谭溪月这样来来回回走了不下五遍, 风越来越大, 她心里压着事情, 也觉不出冷,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皮, 只是有些凉, 哪只眼都没跳, 她心里的不安又散了些, 她站在楼下的花坛边, 从兜里拿出手机, 给家里拨过去了电话。
顾慧英只说了两句, 就把电话给了沈雅萍, 老太太嫌电话费太贵, 每次打电话都能短则短, 沈雅萍跟谭溪月可是有很多话要说, 先说了她肚子的变化, 又说了厂子里的情况, 最后还不忘跟小姑子告谭溪川的状。
顾慧英坐在一旁, 边织毛衣边听沈雅萍打电话, 她自己打的时候怕会浪费钱从来都不多说, 电话到了沈雅萍手里, 她又想着让这姑嫂两个说得越多越好, 从小养在身边的闺女一下子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半年都见不到几回, 她嘴上不说, 心里时时都在惦念。
在厨房忙活的谭溪川听到媳妇儿在说他坏话, 把刀扔到案板上就跑出来了, 他凑到电话跟前给自己正名, 要说现在清水镇的二十四孝好男人, 他谭溪川要是排第二, 没人能排到他前面去。沈雅萍骂他不要脸, 还二十四孝好男人, 她看他是有二十四层脸皮差不多。谭溪川不服, 你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骂你孩子的爹。
电话那头是鸡飞狗跳的热闹, 谭溪月眼里渐渐浮出笑, 她听到身后有靠近的脚步声, 刚要转身,她羽绒服的帽子被拉到了头上, 她回头去看, 他将她揽到了怀里。
两个人都是一身冰凉的冷气, 可这样一个拥抱, 好像可以抵消掉冬日夜晚所有入骨的寒意。
她以前会想, 等他公司稳定下来就好了, 他不用这样一直在外奔波, 她对他的担忧也会少一些,后来才渐渐明白, 这种牵挂跟他在不在她身边没关系, 爱越深, 割舍不掉的惦念才会越多。
她对他如此, 他对她亦是如此, 他们是彼此的支撑, 也是线握在彼此手中的风筝, 不管飞得多高多远, 最终都会回到对方怀里。
两人在上楼的时候有短暂的分离, 刚一进到屋里, 她又被他拽到了怀里, 凶悍的气息也随之压下。
从玄关到浴室, 衣服丢了一路, 热水和他身上的滚烫同时欺进, 她身体深处的燥热一点点翻涌沸腾着, 被冷风刮进体内的寒气也慢慢被逼了出来, 氤氲缭绕的水雾里弥漫开低低的喘息和轻细的嘤咛。
情热被拨弄到最高处, 他却停了下来, 谭溪月睁开迷蒙的眼睛, 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看着他的瞳仁里全是难受的委屈, 陆峥竭力遏制住胳膊上暴起的青筋, 低头吻掉她快要坠落的泪珠, 又轻啄着她的唇角哑声解释, 家里的那个应该是没了, 他得现在下去买。
这些东西都是他在备,可他这阵子一直几个地方来回跑, 把这件事给忙忘了。
谭溪月踮脚凑到他耳边, 轻声说她在安全期。
陆峥难得一见的迟疑。
谭想月知道自从她上了大学, 这几年, 他一直都很小心, 每次都算她的安全期, 就算在安全期内他也会用安全措施。
但她现在一秒都不想和他再分开, 她担心了他那么久, 好不容易才把他等回来, 不想继续再等下去, 她搂着他的脖子轻轻晃了晃, 低柔的嗓音里压着啜泣的颤音, “可我不想你现在离开我的视线。”
她一动, 柔软的起伏擦过坚硬, 陆峥呼吸一沉, 本就一触即发的紧绷在一瞬间被扯断, 压抑的克制如袭卷的山呼海啸, 顷刻将她吞没。
没了薄薄的阻隔, 她能更真切地感受到炙热的温度, 情动的翻涌绞得更紧, 他将她钳在怀里, 抵在她的耳边, 慢慢地说着他的感受。
嗓音低沉暗哑, 一句轻过一句。
谭溪月受不住他这样的折磨, 都快后悔死了招惹了他, 到最后, 她只希望他离得越远越好, 她才不想管他要去哪儿, 可她已经没了机会, 他那晚虽然从头到尾只做了一次, 她却折掉了半条小命。
她模模糊糊中记得他在最后一刻及时出来了呀……
谭溪月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看着他手里那张化验单, 怔怔地发呆, 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她不许他回想那一晚, 她现在的脑子里却满是那晚的事情, 具体到每一处, 就连当时昏昏沉沉中不记得的细节, 现在也全都想起来了。
她这阵子一直忙项目的事情, 作息都有些紊乱, 月经迟迟没有来, 她也没有太当回事儿。
所以……宝宝是和她已经有了心灵感应吗, 她正在想 ta, ta就来到了她的肚子里。
谭溪月抬起头, 看着他, 眼眶红红的, “陆峥……”
一向沉着冷静的人在检查结果出来的那刻已经彻底慌了神, 现在再看到她发红的眼睛, 他都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陆峥单膝跪到地上, 将她箍到怀里, 漆黑的眸子里难掩懊悔, 他那晚不该控制不住。
他这几年一直小心再小心, 就是不想有不在规划内的意外出现, 给她的学业造成任何影响, 她有多努力才考上的大学, 没人比他更清楚, 况且, 她刚和他说完她不想要宝宝。
他不该让她陷到这种艰难的境地, 无论她做出什么选择, 她都是受到伤害最大的那一个,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
他想抱紧她, 又怕压到她, 不敢抱得太紧, 喃喃道, “猫猫, 对不起。”
谭溪月靠到他的肩上, 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晃晃悠悠飘在半空的一颗心慢慢落到实处, 她扯扯他的耳朵, 小声道, “怎么办, 你要当爹了, 你做好准备了吗?”
陆峥猛然怔住, 像一座冰冻住的雕像, 连呼吸都好似消失了。
谭溪月现在脑子很乱,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你要当一个靠谱的爹, 因为我可能不是一个靠谱的娘, 我觉得我肯定会把孩子宠得没边, 我当不了黑脸的, 你本来就黑, 你还是当那个黑脸好了。”
她又想起什么, 从他怀里离开, 拿出手机, 嘟囔道, “我得给我娘和嫂子打个电话。”
怀孕要注意的事情太多了, 她得赶快学习起来才行, 谭溪月经过最开始的慌乱后, 很快地接受了自己怀孕了这个事实。
沈雅萍接到谭溪月的电话后, 高兴得都不行了。
顾慧英面上倒是很淡定, 她就说她昨晚那个梦肯定是个什么征兆, 她昨晚梦到天上的云变成了一个扎着两个小麻花辫的小姑娘, 飞到了她家院子上方, 不走了, 她早晨醒来, 还以为是她太稀罕小星星了, 所以晚上做梦都梦到了她, 现在看来, 那梦里的小姑娘就是她的小外孙女儿没错了。
她年初给各路神仙菩萨烧的香都没白烧, 今年家里的喜事儿是一件挨着一件, 她把围裙一系, 忙忙乎乎开始做饭了, 家里现在两个孕妇, 吃饭的问题上可是一点都不敢马虎。
谭溪月给沈雅萍十点半打的电话, 等他们到家都快十二点了, 顾慧英都不知道在院门口转了几圈, 她刚想回屋去给他们打个电话, 问问他们到哪儿了, 一抬头就看到陆峥扶着谭溪月进了院门, 她忙迎上去, “你们怎么现在才到? 路上很堵吗? ”
不堵……
谭溪月看陆峥一眼, 是他今天开车开得尤其得慢, 连骑自行车的小孩儿都要超过他们了。
顾慧英仔细打量谭溪月的脸色, “现在还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谭溪月摇头, 她也就昨晚恶心了那么一会儿, 现在什么事儿都没有, 就是特别饿, 她刚才在路上已经吃了一块儿烤红薯了, 可还是饿得不行。
顾慧英看她这样, 也就放心下来, 她当初怀她的时候, 反应也没有很大, 吃得好睡得也好, 都说女宝养亲娘, 这话是一点没错。
饭桌上, 谭溪月也不挑嘴, 什么都想吃一点儿, 陆峥看她的眼神递到哪个盘子, 筷子就伸了过去, 给她夹到碗里。
谭溪月碰碰他的胳膊肘, 小声道, “你也吃, 不用管我。”
他神色看着如常, 但她总觉得他哪儿有些不对。
谭溪川也觉得他妹夫哥看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儿, 这点也是他最佩服的地方, 喜怒都很少行于色, 就连当初去省里领奖, 他在电视上看他都淡定如常, 这种涵养, 他这辈子应该都学不来。
他嘿嘿两声, “我妹夫哥就是干大事儿的人, 我那会儿刚一知道我要当爹了, 一口气跑到坡里吼了几嗓子, 见到个人都要咧嘴笑, 那阵子村里传我疯了的都有。”
沈雅萍拿白眼翻他, “你还有脸说, 半点儿稳重也没有, 你就盼着你孩子的性子少随你点儿吧,家里有你一个闹腾的已经够够的了, 再来个更闹腾的, 直接就拆家了。”
谭溪川笑得更欢实, “闹腾点儿也没什么不好的, 拆了家我再给盖一个就好了。”
顾慧英横他一眼, “要是小姑娘闹腾点儿也就闹腾点儿了, 要是个儿子, 那么闹腾, 我看你这个当老子的管不管的动他。”
谭溪川一拍膝盖, “这个简单, 我管不动, 就送到我妹夫哥那儿去, 我妹夫哥只要把脸一沉, 连话都不用说, 保准吓得他跟个小鹌鹑似的。”
顾慧英懒得理他, “出息劲儿。”
谭溪月瞅着旁侧的人, 抿嘴笑, 看吧, 不止是她觉得他适合当黑脸。
陆峥看着她脸上的笑, 牵住她的手, 攥到手心, 捏了捏, 她似乎对有宝宝这件事儿并不反感, 相反, 她很高兴, 是真的高兴的那种高兴。
谭溪月反握住他的手, 给他碗里夹了块儿排骨, 他一直都在顾着她, 都还没吃几口饭。
饭吃完, 谭溪月就有些犯困了, 她昨晚因为有了预感, 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老太太嘱咐的事情, 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撑不起精神来, 都没记住几个, 她看他听得认真, 也就放心地继续靠着他的肩膀打盹了。
顾慧英看她困得实在不行, 也就不急着一股脑嘱咐他们太多了, 反正她要在家里待到年后。
谭溪月在回家的路上就睡了过去, 他抱她下车的时候, 她睁了下眼, 看到是他, 又抵在他怀里睡着了。
外面天气阴沉, 寒风凛冽, 显得屋里更暖和, 谭溪月陷在软软的床里, 睡了很沉的一觉, 迷迷瞪瞪中转醒, 他就坐在她身边, 垂眼看着她, 不知道看了多久。
窗帘拉得严实, 屋里有些昏暗, 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伸手想打开灯, 陆峥按住了她的胳膊,他躺下来, 将她抱到身上, 沉默了很久, 才开口, “你不是说……”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谭溪月意识到他要说什么, 也捂住了他的嘴, 不让他再说, 让宝宝听到不好, 虽然 ta现在还是个小豆芽。
她趴在他怀里, 捧起他的脸, 认真道, “我想了想, 要是有一个模样儿性子像你或者像我的小宝宝, 应该也挺好的, 我原本是想跟你说我们明年要个宝宝吧, 然后宝宝就来了, 是不是很巧?”
陆峥看着她目光里的认真, 黑眸微闪, 他把脸埋到她的脖子里, 紧紧抱住她, 很久都没有动。
谭溪月感觉到了颈侧的湿润, 眼睛蓦地热起来, 她轻轻捋上他的头发, 压下嗓子里的酸涩, 玩笑道, “完了, 都当爹的人了, 原来也还是个小宝宝, 高兴了还会哭鼻子。”
陆峥将她抱得更紧。
谭溪月拉着他的手, 探进被子里, 放到她的肚子上, 轻声道, “宝宝, 这是爸爸, 妈妈的另一个宝宝, 你们先认识一下。”
他说, 她是他的宝宝。
其实, 他也是她的宝宝。
现在, 她和他又有了一个共同的宝宝。
他们家现在有三个宝宝了。
真好。
第 52 章 番外四
农历年根底下,又叫年关, 不过对刘长峰来说, 应该叫“难关”会更合适一点儿。
作为一个大龄单身男青年, 俗称光棍儿, 他这些天最主要的一个任务, 就是相亲, 平均一天两场,上午一场, 下午一场, 今天是小年儿也没有例外, 好在只有一场, 约在了上午。
今天相的这姑娘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 现在在他们县里那唯一一所重点高中里当老师,教英语,他临出门之前, 他老爹严厉嘱咐,让他这次务必要认真对待, 他们老刘家要是能娶进门一位大学生,那祖坟上都得冒出青烟来。
刘长峰确实也认真对待了,头发打了发蜡整整齐齐地梳到了脑后, 金链子戴上了最粗的那一条, 手表选上了最好的那一块儿, 花衬衫外面还穿了件黑西装, 要知道他可最不喜欢穿什么西装, 箍在身上箍得人难受。
但刚见面的第一眼,刘长峰立马就知道这相亲没戏, 这姑娘打量他的眼神都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瞧不起, 也是, 他连高中都没读完, 英文字母一共有几个都不知道, 也就仗着家里有点儿钱了, 人家姑娘看不起也正常。
两个人都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 刘长峰硬聊了两句, 姑娘根本不接他的话, 他也就不自找没趣了, 自顾自地喝着自己面前那杯茶, 他百无聊赖地扫一下腕上的表, 心想再撑十分钟, 他就结账走人。
他今天回去就跟他家老头子摊牌, 他以后绝对不来相这劳什子的亲了, 谁爱相谁相, 简直就是活受罪, 他今年满打满算二十五还没到, 而且他生日都进腊月了, 按周岁说的话也才二十三, 他这么一年轻的大小伙子, 怎么就是没人要的老光棍了, 他陆哥在他这个年纪还没遇到嫂子呢, 所以说缘分这种事儿, 急是急不来的, 单看什么时候能碰到。
可不急也不行, 冯远和春玲家的那臭小子都快两岁了, 易然和朱翠翠明年开春也要办婚礼, 孩子想有不是分分钟就能有, 他要是再晚两年结婚, 他和媳妇儿万一又想过段时间的二人世界再晚两年要小孩儿, 生了孩子不得排在他们兄弟几个里的最后面, 见了他们谁家的孩子都得叫哥叫姐, 那他家孩子得多吃亏啊。
不过, 他陆哥还没当爹呢, 嫂子读完研究生不得两三年, 万一嫂子还想读博, 陆哥这当爹的事儿且没影儿着呢, 他只要赶在陆哥当爹之前当上爹就好了, 要是能让陆哥的孩子管他家的孩子叫哥叫姐, 这事儿光是想想睡觉都得乐醒了。
刘长峰喝茶喝得太无聊, 脑子里想的事情都快飞到外太空了, 他再一瞅表, 正好十分钟过去了,他放下茶杯借口后面还有事情和姑娘道别, 姑娘听到他这话, 白眼一翻, 冷哼一声, 一扯包, 起身直接走人了。刘长峰被翻了白眼也不恼, 招来服务员结完账, 嘴里轻哼着小曲儿, 也出了茶馆。
他晃着车钥匙往他车那边走, 迎面走来一年轻女人, 手里还牵着一胖乎乎的小姑娘, 小姑娘很可爱, 白白净净的, 走起路来还一蹦一跳的, 她一跳, 头上扎着的两个小麻花辫也跟着甩起来, 刘长峰瞅着小姑娘, 脸上不禁浮出笑, 所以还是生闺女好, 就冯远家那淘气小子, 整天就知道往泥坑里滚,跟那小泥猴都有的一拼。
周晓玉正低着头和小星星说话, 一抬眼, 看到不远处一个戴大金链子的男人正盯着她们, 心里立马起了警惕, 还以为是那些人又追到了镇上, 她一把将小星星抱起来, 紧紧护在怀里, 想跑又怕吓到小星星, 一转身进到旁边热闹的粮油店。
周晓玉的神色变化那么明显, 刘长峰想不注意到都难, 他摸了摸自己头发, 不免嘀咕, 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他站在车前照照镜子, 心想难道是自己发蜡打多了, 又蹲下身, 想问问倚着他的车轱辘在晒太阳的小狗, 小狗睡得正香, 根本不想理他。
小星星从周晓玉的肩膀上抬起些头, 看向外面, 她盯着刘长峰看了会儿, 又搂上周晓玉的脖子,凑到她耳边, 悄悄地说, “妈妈, 不害怕, 那个叔叔不是来追我们的坏人。”
那个叔叔在跟小狗玩儿, 喜欢小狗的人, 应该不是坏人。
周晓玉听到女儿的话, 蓦地一僵, 她以为她表现得还算镇定和自然, 没想到小朋友的心思远比她想得还要敏感。
她眼睛泛酸, 抱紧怀里的小人儿, 低声道歉, “星星, 妈妈对不起你。”
她这个年纪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候, 不该跟着她一起这样担惊受怕, 是她这个当妈的对不起她。
小星星不明白, “妈妈没有做错事,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周晓玉眼睛更涩。
小星星拿额头抵上妈妈的额头, 轻轻蹭蹭, 奶声奶气道, “你要说, 星星, 妈妈爱你。”
周晓玉笑里有泪, “妈妈最爱星星。”
小星星用肉嘟嘟的小手紧紧搂住妈妈, “星星也最爱妈妈。”
母女两人在店内的角落里低声说着话, 顾慧英在一旁听得都快要抹眼泪了。
顾慧英来粮油店是来买红豆和大枣的, 昨晚儿媳妇提了一嘴, 有点想吃粘豆包, 她今天就想着来买些材料, 中午的时候做些, 她刚才秤完东西正要走, 就看见周晓玉抱着小星星慌慌忙忙进来了。
顾慧英轻叹一口气, 她们女人想要立足于世, 要经历的难太多了, 她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小月儿当初离婚的时候, 她那么逼她, 她看那母女两人还在低声说着话, 也就没过去打扰, 又悄悄退到了人群后面。
周晓玉看刘长峰开车走远了, 才知道自己是过于紧张了, 她抱着小星星又从店里走出来。
今天是小年, 厂子里放一天假, 溪月叫她晚上去家里吃饭, 这段时间小星星托谭家大娘照看过好多次, 她就想着正好趁这个机会登门去和谭家大娘道谢, 她带着小星星出来是想买些上门要带的东西, 顺便再在镇上逛逛。
这虽是个小镇, 但山清水秀, 风景好, 空气好, 她和小星星都很喜欢这儿, 厂子里照顾她的情况, 给她安排了一个单间, 里面还带个小厨房, 比她们原来住的那个地方还要宽敞, 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溪月他们两口子和谭家, 说是对她再造之恩都不为过。
下午周晓玉推着自行车去了谭家, 自行车的两个车把上都挂满了东西, 就连后座上都是满满当当的, 小星星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 晃着两条小腿, 眉眼弯弯地和妈妈说着她在幼儿园里新交到的朋友。
刘长峰开着车从她们身边慢慢经过, 他从倒车镜看着那一大一小, 心想他跟那小姑娘还挺有缘分, 这一天都碰到两回了, 还是当小孩儿好, 无忧无虑, 什么烦恼都没有, 成年人的世界可太苦了,他因为搞砸了上午那场相亲, 被他老子一怒之下赶出了家门, 不许他晚上回家吃饭, 不许就不许, 他又不是没地方去, 他还正馋谭家大娘做的菜呢, 正好过来谭家蹭一顿。
几个大娘正坐在胡同口的墙根底下嗑瓜子, 一看到周晓玉过来, 大娘们的眼睛都支棱起来了, 村里就是这样, 平时住着都是乡里乡亲的熟人, 突然来个生面孔都觉得新鲜, 这才不过几天的功夫, 大娘们已经把周晓玉的关键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二十六岁的外乡人, 离婚了, 带着个三岁的女儿。
大娘们边嗑着瓜子, 嘴里还不忘嘀嘀咕咕地说着闲话, 声音说小也不小。
“造孽哦, 孩子都有了, 干嘛还要离婚, 一个人苦哈哈的怎么带孩子, 自己累得不行, 孩子也跟着受苦, 也不知道现在这些小年轻都是怎么想的, 哪怕是为了孩子, 忍忍怎么了, 就光知道想着自己, 一点儿都不说为孩子考虑, 等孩子长大了埋怨她的时候, 她就知道后悔了。”
小星星对这些话一知半解, 听不太懂, 但她知道她们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她脸上的笑没了, 看看那几个老太太, 又看看妈妈, 眼睛里有委屈, 她们不能那么说妈妈, 她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周晓玉想给她神神帽子捂住她的耳朵, 不让她听到这些, 但车上的东西太多, 她一只手撑不住车把, 她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她不喜欢和人争执, 更何况这些人都是谭家的街坊邻居, 她更不能说什么。
刘长峰把车停在谭家门前, 一甩车门下来, 扬声对那大娘道, “大娘, 您这眼神是不是不好啊,您哪只眼睛看到这小姑娘跟着她妈受苦了, 这小姑娘被养得白白胖胖的, 看见谁都要笑一笑, 人跟着她妈妈过得不知道有多开心, 您就不用替别人操这闲心了。”
大娘们都认识刘长峰, 他是刘大户的儿子, 又在陆峥手底下干活, 大娘们惹不起他, 动动嘴角,都不敢接话。
周晓玉抬头看向刘长峰, 眼里已经没了上午见他的那种惧怕, 她冲他感激地笑了笑。
小星星亮着眼睛盯着刘长峰, 她就说这个叔叔不是坏人。
刘长峰被母女两人这么一看, 肩膀都要挺起来了, 他轻咳一声, 又道, “再说有了孩子为什么不能离婚, 要是那男人整天打人, 又或者是出去乱搞的坏胚子, 这也要忍下去的话, 孩子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 那才叫孩子跟着大人受苦。”
其中一个大娘听不下去了, 因为刘长峰正说到了她的痛处, 她忍了几十年都是这么忍下来, 现在她把死那老头子熬死了, 孩子们也都长大了, 正是她享清福的时候, 除了女儿是个畏畏缩缩的性子,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 也管不住她男人, 经常哭着回来找她诉苦, 她也没什么其他烦恼了。
她跟她闺女也是这么说的, 你管他出去胡搞乱搞, 你就当不知道没看见, 婚肯定不能离, 离了婚谁要你, 你先忍忍, 等有了孩子以后他就能收心了, 就算收不了心, 你有孩子了, 以后也就有了倚仗, 怕什么, 你娘我这辈子不就是这么忍过来的, 现在不也过得挺好。
这是大娘用一辈子的眼泪总结出的人生经验, 不接受任何人的反驳, 她哼刘长峰一声, “你一个连婚都没结的小年轻懂什么, 这女人要是离了婚, 就更是个赔钱货了, 再嫁人肯定不如上一个, 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就还没听过谁二婚过得比头婚还要好的。”
顾慧英冷着脸从院子里走出来, 掷地有声道, “怎么没有, 我闺女就是, 她当初要是没离婚, 不逃离开林家那个臭屎潭子, 怎么会再碰到陆峥, 陆峥对我闺女什么样儿, 我这个当丈母娘的最清楚,在我这儿, 天底下再也挑不出比他更好的女婿了。”
那大娘的脸顿时混成了酱油色儿,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确实把谭家闺女这茬儿给忘了, 不是她记性不好, 主要是那个哑巴太出色了, 谁能想到开始一个话都不能说的哑巴, 几年的时间就能建起那么大一个公司来, 她儿子说那公司在省里都能排得上名号, 员工的福利待遇都特别好, 镇上谁家的孩子要是在那个公司上班, 说亲都能好说好多, 媒人把这条都列在了第一位。
再看那林家, 老的因为犯了事儿吃了牢饭, 谭家闺女那前夫也因为在外面胡搞乱搞丢了医院那么好的工作, 别的医院也不收他, 只能自己开一个小诊所, 据说他还不行, 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当初那一家子合着伙骗了谭家闺女, 也不知道这事儿是真是假。
现在再一提起谭家闺女, 人们只知道她男人是那哑巴大老板, 谁还会记得她之前嫁过一次。
在院子里的谭溪月听到老太太的话, 眨巴了眨巴眼睛, 她转头看向在灶台前烧火的人, 打她记事儿起, 能让她家嘴硬的老太太出口这么夸的人, 可是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她虽然知道这些年老太太是越来越看重他了, 但她不知道他在老太太这儿的地位都这么高了。
天底下再也挑不出比他更好的女婿了……
这个评价可真厉害, 这是把天底下的男人都算进来了。
陆峥将柴火塞进灶台里, 回看她, 微微挑眉, 她这个表情是对他丈母娘说的话有意见还是怎样?
谭溪月把剩下的橘子扔到嘴里, 拿手里的橘子皮朝他砸了过去, 然后拍了拍手, 慢慢悠悠走出去接小星星了, 她可不敢有什么意见, 没准老太太喜欢他这个女婿都多过她这个亲闺女了。
倒也不至于多过她这个亲闺女, 但在顾慧英心里, 早把陆峥当亲儿子了。
要说顾慧英真正地从心底接纳陆峥这个女婿, 还是在谭溪月刚上大学那一年。
林清和的事情她只从别人嘴里听过一两句, 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想问小月儿, 又不想再给她添堵, 林家要是安安分分地待着, 这事儿没准也就过去了, 偏林家不知道收敛, 还得寸进尺, 林清和他娘秦敏芝找人又给林清和说了一门亲, 女方想知道林清和当初为什么要离婚, 秦敏芝跟媒人说是她那前儿媳妇儿当初不安分, 跟别的男人鬼混, 被捉到了, 这才离的婚。
那女方的家里人便四处跟人说这件事, 女方家在他们隔壁县, 虽然离得远, 但这话最后还是传到了顾慧英耳朵里, 顾慧英也不急, 她打听到了林清和要订婚的日子, 那天她穿上了她最好的衣裳, 把闺女给她新买的小挎包一挎, 直接杀到了订婚现场。
她谁都没跟说, 谭溪川性子还是有些冲动, 她怕他一气之下, 再做出什么事儿来, 陆峥就更不能说了, 男人再大度, 心里也膈应这种上一任的事儿, 她要是把这件事拿出来说, 再让他们夫妻俩生了嫌隙。
她一个人来更没顾忌, 她要是不把他们这订婚宴给搅黄了, 那她这大半辈子也就白活了。
结果顾慧英到的时候, 现场已经闹起来了, 林清和被一群人围在地上揍, 秦敏芝一对多, 正在跟几个妇女撕吧。
她听现场看热闹的人说, 是林清和养在外面的一个女人打上门来了, 说他根本不行, 他那在监狱的爹, 还有他娘全都知道这事儿, 他光骗她还不够, 他们一家子还老想着骗小姑娘进他家的门, 女方家看秦敏芝那慌乱的脸色, 就知道这事儿是真的了, 当场直接掀了桌。
顾慧英一听这话, 差点没炸了, 她挤到前面去, 也踹了林清和好几脚, 又把一杯茶水扬手就泼到了秦敏芝头上, 还吐了她一口唾沫, 简直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她从酒店出来手都是抖的, 她觉得不解气, 转身又想回去再踹林清和两脚, 却被人拉住了胳膊,她回头一看,是她女婿手底下的那个冯远, 顾慧英这才知道那女人是陆峥找来砸林家的场子的。
她越想越觉得陆峥这事儿干得漂亮, 轻轻松松就把林家裹在外面的那层遮羞布给撕了个粉碎, 她看林家以后还敢在外面胡说八道什么鬼话。
那天晚上陆峥专门过来和她谈了很久, 最后又说, 这件事还是不要让小月儿知道了, 她心思重,省得她再为这些事儿难受闹心。
顾慧英从那刻起, 才真正了解了她这个女婿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不是她恰巧去了现场, 他肯定也不会和她提起这件事, 自己不声不响地就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他们谁都不会知道。
性子沉稳有涵养, 做事儿干脆又利落, 又事事处处护着小月儿, 设身处地地替她着想, 这不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婿是什么, 她这话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晚上收拾完, 谭溪月钻进了暖暖和和的被窝, 陆峥关掉院子和外屋里屋所有的灯, 只留下床头灯, 也上了床。
他一伸胳膊, 谭溪月就自动靠过去, 倚到了他怀里, 陆峥将她乱动的脚夹到腿间, 有一下没下地顺着她柔软的头发, 谭溪月在他肩上蹭了蹭, 窝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嘟囔道, “我娘现在也太喜欢你了, 光毛衣一下子就给你织了三件, 我才有两件。”
陆峥低头看她, “你吃醋? ”
谭溪月回, “能不吃吗, 都天底下最好的女婿了, 老太太都没那么夸过我。”
陆峥好笑地刮刮她皱起来的鼻子, 低声道,“那也是因为你喜欢我喜欢得不行, 老太太才喜欢我, 你要是不喜欢我, 老太太肯定都不正眼瞧我一下。”
谭溪月立马回, “我才没有喜欢你喜欢得不行,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说完挪着屁股就想从他身上下来,自从那晚她说了他是她宝宝,他就老拿一些话逗她,他哪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婿, 是最坏的那一个还差不多。
陆峥箍着她的腰, 不让她走, 谭溪月撑着他的肩膀, 左动动右动动, 想挣开他的胳膊, 陆峥将她抱得更紧, 凑到她耳边, 哑声道, “别再蹭了。”
谭溪月一僵, 又老老实实地躺回到他的怀里, 没敢再动。
他的气息就抵在她的耳侧, 又热又烫, 弄得她也有点儿难受, 谭溪月仰起头看他, 小小声问,“要不要我帮你?”
陆峥眸光一沉, 嗓音更哑, “怎么帮? ”
谭溪月拿拳头砸他, 他明知顾问, 她还能怎么帮。
陆峥唇角慢慢勾起, 他抓住她软嫩的手, 捏了捏, “还是算了, 你会累。”
谭溪月一想也是, 何止会累, 她要是真帮了他, 她的手明天能不能要都两说, 反正他也不能动她, 谭溪月的胆子又大了些, 她挠了挠他的掌心, 有些幸灾乐祸, “那你至少也得忍小一年哎。”
倒也不用忍那么久, 陆峥托起她的下巴, 咬上她扬起的唇, 谭溪月没有躲。
黏黏糊糊的吻越缠越深, 在快要失控之前, 陆峥及时止住了深探的气息, 退出来只轻啄着她的唇角, 一会儿又亲上她的耳朵, 一会儿又亲亲她的眼睛。
谭溪月知道他难受, 其实他们俩分两个被窝睡会更好些, 但他又不肯, 她窝在他的颈侧, 用一些别的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 “小星星真的好可爱。”
她之前觉得生男孩儿女孩儿都好, 但每次见到小星星, 她就想着, 她肚子里要是也是个小女宝就好了。
她又想起了什么, “你觉没觉出刘长峰有点儿喜欢晓玉? 吃饭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往晓玉那边瞟。”
陆峥不满地咬咬她的唇角, “你没事儿老看他做什么?”
谭溪月也咬回去, 咕哝道, “我才没有老看他。”
她就是觉得刘长峰今天有些反常, 往常那么话多的一个人, 在饭桌上愣是没说几句话, 一开口脸还会红, 也不知道他在红什么。
陆峥察觉到她的走神, 咬着她的唇用了些力, 谭溪月收回飘远的心思, 回到他身上, 拿手指点点他的鼻子, 轻声问, “你喜欢我什么啊? ”
她好像从来没问过他这个问题, 突然间就有点好奇。
陆峥攥住她的手指, 回道, “什么都喜欢。”
这可真是个敷衍的回答, 谭溪月翻个身, 看向他, 又换了个问法, “那你最喜欢我哪儿? ”
但她翻身一动, 膝盖不小心压到了什么地方。
陆峥喉结上的青筋一紧, 闷哼出声, 看她的眼神简直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谭溪月自知惹了祸, 忙闭上眼睛装睡, “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我好困, 要睡了。”
陆峥也没戳穿她, 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慢慢缓下气, 掌心覆上她的背, 轻轻地拍着, 谭溪月最近嗜睡得厉害, 说要睡, 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睡过去, 她自己都觉得神奇。
再醒来, 床的另一头已经没了人, 她知道他昨晚肯定又去洗冷水澡了, 所以还是得分被窝睡, 不然就算他身子骨再壮实, 没几天也得感冒了。
她在迷迷糊糊中伸了个懒腰, 想摸摸小黑狗, 一伸手却摸到了别的东西, 是一张纸。
谭溪月心里一动, 已经意识到了是什么, 她先打开灯, 然后拿过纸。
【给猫猫的第三封情书】
【我最喜欢猫猫的眼睛。
笑起来像月亮。
哭的时候, 我的心会疼。
每次看向我时, 都会让我努力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希望我们的宝宝能有一双像妈妈的眼睛。】
谭溪月看了半晌, 最后把信纸放到肚子上, 拿被子捂住了头。
怎么办呀, 宝宝。
你好像有一个很会说情话的爸爸。
第 53 章 番外五
春玲说谭溪月的状态就跟怀了个假孕一样, 吃得好睡得好, 皮肤嫩滑得都快出水儿了, 关键是身材一点儿都没走样儿, 反而还更好了, 单看背影, 任谁都想不到这是位怀孕了六个月的妈妈。
谭溪月也觉得她肚子里的宝宝好乖, 一点儿都不会闹她, 她嫂子怀孕那会儿, 孕吐特别严重, 有一阵子是吃什么吐什么, 谭溪月也就两个多月的时候, 早晨起来偶尔会犯些恶心, 但吃点儿酸的也就压下去了。
她比较明显的反应就是容易犯困,几乎一闭眼就着, 还特别容易饿, 手边不能离了吃的, 她爱吃酸, 也爱吃辣, 水果尤其爱吃桃子, 还必须得是那种脆桃才行, 她都吃不腻, 他直接在村里包下了片桃树林, 专捡着又红又脆的桃子给她带过来。
年过完, 学校开学后, 他基本天天晚上都要赶过来, 她不想让他这样来回折腾, 他又不是钢铁人,一两天还好, 时间长了, 他身体也受不住。
但是他说宝宝会想要见到爸爸, 这点她没有办法反驳他, 她已经有了胎动, 他贴着她的肚子和宝宝说话时, 宝宝会动得特别欢实, 她也喜欢他们一家三口这样待在一起的场景, 可她又实在担心他这样疲劳驾驶会容易出事情。
后来他安排了个司机专门给他开车, 她才放心一些, 在谭溪月的观念里, 有些钱该省要省, 但有些钱该花也要花, 他们现在既然有了这个条件, 一切以他的安全为主。
上个月, 他们又搬了家, 离她的学校也不太远, 三条街道的距离, 她走路十多分钟就能到, 是一座三层的花园式小洋房, 很漂亮。
她开始觉得没必要买这么大的房子, 但他跟她分析, 她坐月子的时候, 娘肯定要过来, 娘的房间得要有吧, 哥和嫂子的房间也要有, 还得给闹闹留一间, 这么算下来, 房子一点儿都不大, 而且房价以后肯定得长, 现在买下来, 就算以后不住了, 也可以当投资, 她知道他说得有道理, 也就同意了。
闹闹是嫂子年初刚生下来的大胖小子, 嫂子觉得他太闹腾, 所以小名直接就叫闹闹。
他们还没有给宝宝起名字, 她一直都是乖宝乖宝地叫, 宝宝好像还挺喜欢这个名字, 她每次一叫乖宝, 宝宝就会撑着她的肚子动两下, 像是在回应, 特别可爱。
小家伙不知道怎么的, 今天好像格外兴奋, 一会儿伸伸手, 一会儿踢踢脚, 一会儿又翻个跟头,谭溪月把手放到肚子上, 轻轻拍了拍, 小乖宝感受到了妈妈的安抚, 安静了一小会儿, 但没过几分钟, 又打起了热闹的罗汉拳, 谭溪月不禁笑起来, 看来小家伙今天是不想再在图书馆呆下去了, 她看一眼时间, 合上书, 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也不怪小家伙无聊, 她这段时间在图书馆呆得时间有些长, 她的预产期是阴历七月底, 宝宝出生后, 她有一两个月肯定什么都做不了, 她得提前把那段时间给补回来。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 像是酿着一场大雨, 谭溪月拿出手机, 给他拨过电话去, 想告诉他今天晚上就别赶过来了, 下雨天开车很危险, 他没有接, 应该是在忙, 谭溪月就给他发了条信息。
她们宿舍晚上有聚餐, 她们宿舍总共也就三个人, 谭溪月今年没怎么住过宿舍, 三个人算起来也就在一起住了半年, 不过感情很要好, 只要时间能碰到一起, 就会聚一聚, 今天是宿舍老二周美琳的生日, 就更得吃上一顿了。
聚餐的地点就定在小吃一条街的湘菜馆, 她们三个都喜欢吃辣, 尤其是谭溪月最近这阵子又嗜辣得厉害, 她娘给她炒的牛肉辣酱, 她两三天就能吃完一瓶, 吃得陆峥都有些害怕。
谭溪月觉得他有点儿过于紧张了, 他现在什么都不许她做, 请了个阿姨, 专门收拾家务和做饭,她不太习惯有外人在家里, 所以便没有让阿姨住家, 只白天的时候过来。
自从他们搬了家, 他还打算也给她安排个司机, 就为了每天接送她, 她没同意, 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她就当锻炼身体遛弯了, 但陆峥这次少有地在她面前强势, 从家到学校这段路要过好几个十字路口, 来来往往的车辆太多了, 她有时又从图书馆回来得晚, 她一个人走他不放心。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两个人都各退了一步, 天气不好或者她晚回去的时候, 就让司机接送她。
谭溪月给他发完信息, 又给司机刘叔发了条信息, 告诉他她吃饭的地方和大概结束的时间, 她们今天不会结束太早, 待会儿要是下起雨来的话, 还是让刘叔过来接一趟, 有些时候她也不敢太过大意, 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 想后悔都来不及。
距离她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 谭溪月也不着急, 她慢慢悠悠地溜达着去蛋糕店先取蛋糕, 大概是感受到了外面的空气, 肚子里的小家伙没那么闹腾了, 只时不时地动一下脚, 像是在陪着妈妈一起散步。
路上偶尔碰到不算太熟的人, 笑着点头打个招呼, 对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八卦。
前几月谭溪月的肚子还不怎么显怀, 她穿得又宽松, 怀孕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 但现在月份大了, 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大, 又到了夏天, 她就是想瞒都瞒不住。
她知道系里最近有很多关于她的乱七八糟的流言, 她结婚的事情原本知道的人就很少, 现在她突然怀了孕, 自然会引起诸般猜测, 学校里的环境虽然相对而言会单纯一些, 但也算是一个小社会, 其中的是是非非也少不了。
她知道大家的想象力会很丰富,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夸张, 老小曾丽琼一到餐馆, 还没坐稳, 就噼里啪啦地跟倒竹筒子一样, 把她听到的流言内容跟谭溪月说了一遍。
有什么未婚先孕被人给抛弃的, 还有什么她考上研究生后就把乡下的老公给甩了, 结果现在又怀孕了, 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最夸张的一个说法是她被年过半百的富商老头给包养了, 富商花重金让她生孩子……
谭溪月听到这儿, 没忍住, 笑了起来, 他们还真的挺能想, 他们说的那位年过半百的富商老头没准是刘叔, 她每次都让刘叔把车停在他们学校的前一个路口, 没想到还是让人给看到了。
周美琳轻拍她手背一下,“老大你还笑, 我觉得这些乌七八糟的话肯定都是从俞书音那帮人嘴里传出来的, 我最了解俞书音, 心眼子坏得很, 最擅长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俞书音也是金融系的, 她出身好, 父亲是他们学校的高层领导, 母亲是他们学校的教授, 相貌更好, 一度被学校里的人封为校花。
她也是周美琳本科时的舍友, 周美琳也是从村里考上来的, 他们家穷, 学费都是好不容易凑出来的, 更没钱吃饭, 她几乎一天三顿都吃馒头咸菜, 俞书音瞧不起她, 带着宿舍里剩余几个人一起孤立她, 现在想想, 她都不知道她本科那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最严重的时候, 她光是听到“俞书音”这三个字都会起生理性地恶心。
至于谭溪月和俞书音之间, 也是说来话长, 俞书音是他们那届的新生代表, 登台发言时, 惊艳了一众人, 校花的名号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学校里流传起了另一种说法, 金融系还有另外一位低调的美女, 那就是谭溪月, 俞书音的好看是有化妆成分的加持, 而这位谭溪月是那种清水出芙蓉的美, 只素面朝天的一张脸, 就能把俞大校花给轻轻松松地压下去, 慢慢地, 校花的名头就换了人。
关键是谭溪月这个当事人压根儿都不知道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等这些话传到她耳朵里, 俞书音已经把她看成了假想敌人, 谭溪月甚至从头到尾都没跟俞书音打过任何交道, 但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后来谭溪月保送上了文慧教授的研究生, 而俞书音没保送上, 俞书音在心里又给谭溪月记了一笔, 觉得谭溪月处处都在跟她作对。
俞书音的那帮小姐妹经常会在背地里散布一些她的坏话, 说什么她也就是个村里出来的村姑, 哪配跟俞书音比, 谭溪月每天的时间用来学习写论文都不够, 只要话不说到她跟前, 她也实在是懒得跟她们这种小孩子心性计较。
谭溪月摸摸周美琳的头发, “不用理她们, 今天是你生日, 咱们得开开心心的。”
周美琳乖乖点头, 她在本科宿舍里受到的所有煎熬, 都在溪月姐这里得到了治愈。
曾丽琼因为刚才说的太多话, 嗓音有些干, 她一口气灌下半杯水, 又把杯子往桌子上啪一放,“没事儿, 等回头老大带着姐夫往学校里溜一圈, 他们就自动闭嘴了。”
陆峥还真没来过他们学校几次, 本科的时候, 学校不反对学生恋爱, 但也不提倡鼓励, 还专门有学生处的人在校园里巡查, 情侣间拉个手被抓到了, 也要写检查, 所以他们见面一般都是在校外, 等她读研了, 他也越来越忙, 基本都是深夜到, 转天一大早就得走, 两人相处的时间大都在晚上。
让曾丽琼这么一说, 谭溪月想着等他什么时间空下来, 她还真得带着他到学校好好转一转, 倒不是为那些乱七八糟的闲言碎语, 她这么喜欢的一个地方, 她想要好好地介绍给他。
三个人有段时间没聚了, 要说的话有很多, 边吃边聊, 不知不觉店里都快打烊了, 谭溪月趁着去洗手间的功夫, 到前台结了账, 一抬眼看到俞书音和她的两个朋友从二楼的一个包厢里出来了。
俞书音在说实习的事情, “暑假我想去安盛实习, 我爸在找人给我安排。”
谭溪月听到她的话, 脚步一顿, 俞书音说的安盛,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安盛吧……
安盛这个名字当初是她起的, 安代表平安, 她希望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平平安安的, 盛代表兴盛发达, 她希望他喜欢做的事业能越做越好。
谁要是一跟他提起安盛这几年的飞速发展, 他就说这都得多亏了我媳妇儿当初给公司的名字起得好, 她也就起了个名字, 听他的语气, 像是要把所有的功劳都安在她身上。
俞书音旁边那个短头发的女生声音夸张, “安盛好啊, 它这几年发展得可太快了, 不是说他们还准备要涉足汽车这方面的制造吗, 工厂已经在建了, 我们教授有一次上课还拿安盛做例子给我们分析来着, 他说这家公司以后不只是在咱们省, 在全国都得排得上名号。”
另一个大波浪的女生刚在包厢里和俞书音拌了嘴, 现在只想给她泼凉水, “但它的总部不是在一个小镇上吗? 你一个大小姐去那么偏的地方能受得了? ”
俞书音横她一眼, “那小镇的风景特别好, 名字也好听, 叫清水镇, 我姑妈去那边旅游过, 生活起来比我们这边还要舒适, 水土也养人, 我姑妈在那边玩了几天, 感觉皮肤都变好了很多, 而且我爸说, 有安盛的带动, 周边的发展会越来越好, 以后肯定不输城里。”
短头发女生往俞书音身边凑了凑, 笑嘻嘻道, “我听说安盛的大老板长得特别帅, 现在也就三十出头, 不过他好像还挺低调的, 之前报纸采访他, 连照片都没登, 也就去年领一个什么奖的时候上过一次新闻, 好可惜, 我都没看到那个新闻,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跟传说中的一样才貌兼备。音音, 你要是去那边实习了, 是不是就能见到他了?”
俞书音把下巴一扬, “我早就见过他了, 我看过那个新闻。”
大波浪睨她一眼, 戳破她那点儿小心思, “怎么? 你喜欢他呀? 所以才上赶着让你爸把你安排到人家公司去实习。”
俞书音白眼儿翻过去, “不行? 优秀的男人谁不喜欢。”
短发女生立刻恭维道, “对啊, 也就只有那么优秀的男人才能配得上我们音音。”
俞书音哼一声, 一低头看到谭溪月从楼下走过, 她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心情现在更不好了, 怎么在哪儿都能碰到她。
她瞅着谭溪月的侧脸, 又忍不住腹诽, 一个村里出来的, 打小能吃上什么好东西, 护肤品什么的肯定更是不会用, 为什么都怀孕了皮肤还能养得这么好, 瓷白瓷白的, 透着水润, 也是奇了怪了, 她涂两层粉都达不到她这种效果, 俞书音再哼一声, 天生就是个会勾搭人的狐媚子, 怪不得能傍上老头子。
谭溪月不知道俞书音心里那些阴暗的想法, 她刚结账的时候, 发现她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 她得赶紧回去, 现在外面的雨已经下大了, 他要是联系不上她, 一着急, 准得半夜开车过来。
周美琳和曾丽琼知道她已经付过账了, 都争着把钱给她, 谭溪月不收, 之前有一次去医院产检,他被事情绊住了, 没能赶过来, 还是她们两个陪她去的, 更何况今天还是美琳的生日, 她请一顿也是应该的。
周美琳和曾丽琼哪肯, 三个人从饭店里一直小声争到饭店外, 俞书音本来还在说去安盛实习的事情, 看到谭溪月她们出来, 停住话头, 拿眼睛扫过她们, 语气不屑, “一顿饭才几个钱, 还打来打去的, 一股子穷酸样儿。”
短发女生紧跟着俞书音的话嘲讽道, “咱们的谭大美女不是傍了个大款吗, 那老大爷开着那么好的车, 肯定特有钱, 就让她付好了, 人家现在母凭子贵, 不差你们这几个钱。”
周围有许多刚吃完饭在屋檐下避雨的人, 听到这话, 都纷纷往这边看过来。
曾丽琼和周美琳怒了, 捋袖子要干仗, 谭溪月的眉眼也彻底冷下来, 她拉住她俩, 刚要开口, 停在门口的车上下来一个人。
陆峥将手里的电话挂断, 抬眼扫过来, 周围的嘈杂顷刻间都安静了, 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身材高大, 又黑裤黑衫, 身上光是散发出来的气场就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甩过来的眼刀又凌厉生寒, 短发女生被看得脊背蹿出一股凉气, 不由地后退两步, 想要躲到俞书音后面, 偏俞书音也在不受控地往后挪脚步。
刘叔从驾驶座也开门下车, 小跑着过来, 撑开伞举到陆峥头顶, 陆峥直接拿过伞, 大步走到谭溪月跟前, 收起了一身的肃寒, 神色柔和下来, 他将伞撑到谭溪月身上, 给她挡出风, 低沉的嗓音不大, 但足够所有的人听到, “你还需要傍大款? 咱们家的钱不都是你在管着?”
谭溪月不着痕迹地踢他一下, 轻声问, “你什么时候来的? ”
陆峥给她拢了拢外套的领口, “刚到。”
俞书音仔细看着陆峥, 又惊又疑, “陆总……?”
陆峥冷冷看她一眼, 又看回谭溪月, 明知故问, “你朋友? ”
谭溪月干脆地摇头。
陆峥得出结论, “那就是仇人。”
谭溪月没有否认, 但她握住了他的手, 她不想让他掺和这些事儿, 不过是一些小女生的把戏, 她能应付得了。
陆峥反握住她的手, 寒戾的视线又落到俞书音身上, 不紧不慢地开口, “这位同学, 关于你想去安盛实习的事儿, 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 安盛不会要你。”
俞书音脸色一白。
他捏了捏谭溪月的手, 又道, “这位女士是我们安盛的大股东, 也是安盛的创始人之一, 她不需要去傍谁, 也不需要母凭子贵, 她自己就有足够多的资本, 我建议你下次最好先了解清楚企业的情况, 再去应聘会更好一些。”
俞书音的脸都成了土灰色儿。
短发女生硬撑起一口气, 嘟嘟囔囔地小声嘀咕, “你是谁呀? 别不是在这儿吹什么牛吧。”
谭溪月不就是一村里出来的小村姑, 她能跟安盛扯上什么关系, 短发女生想到这儿突然一惊, 安盛不就是在一个镇上吗, 所以谭溪月到底是从哪个村出来的。
大波浪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回短发女生, “这位应该就是你想见的安盛的大老板。”
她也看过那个新闻, 刚才一眼就认出了从车上下来的这个男人是谁, 没想到这个谭溪月还真是真人不露像,她看俞书音这贱人以后还怎么跟人家比, 人一从村里的出来的小村姑轻而易举就能把她这个自封的大小姐给秒下去, 更何况谭溪月从来都没把她看进眼里去过, 是她自己戏太多, 觉得谁都要嫉妒她。
周美琳和曾丽琼也是一脸震惊, 她们之前就和她们这位姐夫吃过一顿饭, 老大只说姐夫在他们镇上做点生意……
安盛是能用一点生意来形容的吗?
事后谭溪月跟她俩道歉, 她不是故意瞒着她们的, 周美琳和曾丽琼连连摆手,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她们都理解, 老大性子这么低调, 肯定不喜欢引起过多的关注, 而且有生之年能看到那位高高在上的俞大小姐被三言两语就给怼成了土渣渣, 她们爽都要爽死了。
一个月后, 安盛集团和江州大学签署了人才培养合作协议, 安盛集团在江州大学设立了专项奖学金, 用来资助条件困难的优秀学生。
学校想邀请他来做一场演讲, 谭溪月原以为他不会答应, 他最近因为建新厂的事情, 忙得都快要连轴转了, 一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 而且他应该也不喜欢演讲这种场合。
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答应了。
他来那天, 学校的大礼堂挤满了人, 他站在讲台前, 依旧是黑裤黑衫, 冷峻的神色不怒自威, 举手投足间淡定又从容, 他都没准备演讲稿, 话筒拿在手里, 侃侃而谈, 言语间偶尔还能带出一些幽默, 缓解了原本严肃的气氛, 下面的学生个个都听得聚精会神。
谭溪月站在人群的最后面, 远远地看着他, 他隔着热闹拥挤的礼堂, 看过来的视线能精准地落到她身上。
两人的目光对上, 谭溪月对他眉眼弯弯地笑开, 他好像总能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
陆峥也勾起唇, 漆黑的眸子里缓缓淌出笑, 人群里发出了不小的惊呼。
最后到提问环节, 有学生问到, “陆总, 促使您不断前进的动力是什么?”
他握着话筒, 默了默, 掀眸看向她, 神情里有一种强大的温柔, “是因为我的爱人, 她是咱们学校金融系的学生, 她很厉害, 我得要不断地努力, 才能配得上足够好的她。”
台下先是安静了几秒, 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还有人抻着脖子往四周看, 在人群里找到谭溪月后, 鼓掌鼓得更大声。
谭溪月呼吸有一瞬的停滞, 眼眶微微发热。
演讲结束后, 两人坐在车里说悄悄话, 准确地说是他坐在座椅上, 谭溪月坐在他的膝盖上, 她手指绕着他衬衫的扣子, 小声道, “你干嘛要学我?”
陆峥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他抬起她的下巴, “只许我是你的爱人, 不许你是我的爱人?”
谭溪月拍开他的手, 靠上他的肩膀, 她说的“我爱人”就是个正常的称呼, 而他嘴里出来的“我的爱人”, 听起来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陆峥攥住她的手, 覆到她隆起的肚子上, 低声问, “宝宝, 许不许爸爸爱妈妈? ”
宝宝似是有所感应, 顶着谭溪月的肚子动了下, 像是在说“许。”
陆峥挑眉看她, 慢悠悠问道, “那妈妈爱不爱爸爸?”
谭溪月掐上他的虎口, 故意和他作对, “我只爱宝宝。”
陆峥抱紧她, 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 “没关系, 你去爱她, 我来爱你, 这不冲突。”
谭溪月心里一动, 抬头看他半晌, 慢慢倾身过去, 吻上他的唇。
有些话不只言语才能表达。
她也爱他, 他这么好, 她怎么可能不爱他。
两年后。
朱翠翠呼噜了呼噜小七月那头可爱的小卷毛, 忍不住逗她, “在这个世界上, 小乖宝最爱谁呀? ”
小七月歪着头, 眨着大眼睛想了想, 掰着手指头开始数, “乖宝最爱爸爸, 姥姥, 大舅妈, 大舅, 闹闹哥哥, 还有星星姐姐, 晓玉姨姨, 春玲姨姨, 翠翠姨姨……”
小七月觉得自己的手指都不够用了, 有好多人爱她呀, 所以她爱的人也有好多。
朱翠翠又问, “那妈妈呢?”
小七月奶声奶气地回, “妈妈是乖宝最最爱的人。”
星星姐姐说, 最最爱的人只能有一个。
她最最爱妈妈。
因为爸爸也最最爱妈妈。
第 54 章 番外六
小七月是在农历七月的最后一天出生的。
前一晚倾盆大雨下了一整夜, 直到第二天清早雨声才止住, 晨光熹微之际, 天边的红日冲突层层云团,万丈霞光倾泻而出,一声清脆的啼哭也呱呱落地。
小七月站在窗前, 看着院子里噼里啪啦的大雨, 回头看妈妈, “妈妈, 我从天上掉下来的那晚,雨也下得这样大么?”
这小家伙不知道是从谁那儿听来的, 说她是天上的星星变的, 所以一说到她出生那天, 她就说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谭溪月停下正在叠衣服的手, 抬头看她, 认真道, “那晚的雨比这要大好多。”
小七月听到妈妈的话,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亮, 她蹬蹬蹬地跑回来, 压着衣服趴到妈妈膝盖上,有些兴奋道,“原来我还是个小小宝宝的时候, 就这么勇敢了, 为了早点见到爸爸妈妈, 那么大的雨都不怕, 嗖一下从天上就掉到了妈妈的肚子里, 成了妈妈和爸爸的宝宝。”
谭溪月慢慢地顺着她的小卷毛, 柔声回,“是呢, 我们小乖宝那个时候可勇敢了, 本来还在哇哇地哭, 一握到妈妈的手, 就笑了起来, 笑得可甜了。”
小七月软软道, “那是因为我太高兴了, 我想了妈妈那么久, 终于见到妈妈了, ”她搂上妈妈的脖子轻晃, “妈妈见到我是不是也很高兴? ”
谭溪月亲了亲她肉乎乎的小脸蛋儿, “妈妈和乖宝是一样的高兴。”
小七月咯咯地笑起来, 她坐到妈妈的腿上, 眨着大眼睛问, “那个时候爸爸在哪儿呢? ”
谭溪月回, “爸爸一直在手术室外等着妈妈和乖宝, 就像乖宝和妈妈现在在等着爸爸回家一样。”
小七月靠到妈妈肩膀上, 看着外面的大雨, 喃喃道, “那爸爸心里肯定也和现在的乖宝一样, 很担心, 又着急, 想早点儿见到妈妈和乖宝, 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谭溪月也看向窗外的大雨, 她压下心里的担忧, 拍拍怀里的小人儿, “我们先去洗澡好不好? 等洗完澡, 爸爸没准儿就回来了, 爸爸刚才打电话给乖宝, 不是说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家了。”
小七月想了想, 乖乖点头。
谭溪月为了哄她高兴, 在她的小浴桶里铺了一层五颜六色的花瓣, 又放了好多她喜欢的小玩偶。
小朋友的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 小七月最喜欢玩水, 看到这么漂亮的浴桶, 不由地睁大眼睛“哇”了一声, 不等谭溪月放她下来, 就蹬着两条小腿要往里进, 溅出来的水弄湿了谭溪月身上的衣服, 谭溪月把她放进浴桶里, 撩拨起些水也往她身上洒去, 小七月不甘示弱地拿手拍着水面, 花瓣和水珠一同溅起。
一时间, 洗澡间里充盈起欢快的尖叫声和笑声, 玩得开心的母女两人都没有听到车进到院子的声音。
陆峥从车上下来,隔着雨幕听到屋内隐隐传来的笑声, 柔和的眸光里不禁也浮出些笑。
谭溪月用小象浴巾把湿漉漉的小人儿包裹了个严严实实, 抱着她从洗澡间出来, 门一打开, 陆峥正好推门进来。
谭溪月和小七月都是一愣, 小七月反应过来, 弯下眼睛想对爸爸笑, 豆大的眼泪却先无声地掉了下来, 委委屈屈地张开手要爸爸抱, “爸爸, 你怎么才回来, 我和妈妈好想你。”
她都把十个手指头数完了, 爸爸要是还不来回来, 她就要开始数脚指头了。
陆峥快步走过去, 将一大一小紧紧抱在怀里, 嗓音沉涩, “爸爸更想妈妈和乖宝。”
谭溪月的手背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掌心贴过来的温度, 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才算松下来, 她攥住他的拇指, 捏了捏, 眼角也有些泛潮。
自从她怀孕后, 他们就没分开过一晚, 这次他走了十多天, 她原本以为她应该不会太想他, 有小七月陪着她, 而且她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 可是思绪只要稍一空下来, 他就能见缝插针地钻进她的大脑里, 再加上小七月在她跟前也一直念叨爸爸, 他这次出去, 她好像比以往更想他。
小七月将眼泪蹭到爸爸颈窝, 眼泪汪汪地纠正爸爸的话, “是我和妈妈更想爸爸才对, 爸爸是一个人, 我和妈妈是两个人。”
陆峥亲亲她的眼角, “可是爸爸一个人就能将妈妈和乖宝都抱起来。”
小七月歪头想了想, 觉得爸爸说得有道理, 爸爸好厉害的, 一个人就能把她和妈妈举得高高的,所以是爸爸更想她和妈妈。
但是……她眼睛一转, 又想起了什么, “可是妈妈是户主, 妈妈是家里的老大, 妈妈又爱我多过爸爸, 爸爸在家里排在老末, 我和妈妈都比爸爸大, 所以是我和妈妈更想爸爸。”
陆峥顿住, 一时语塞。
谭溪月把脸埋到女儿的背上, 扬唇笑开, 她家小乖宝就是这么聪明。
小七月转头看妈妈, “妈妈, 我说得对不对?”
谭溪月抹干净她小脸儿上的泪, 又刮刮她翘挺的小鼻子, “乖宝说得很对。”
陆峥攥住她要收回去的手, 握紧, 话是对小七月说的, 眼睛却紧锁着她的脸, “我都不知道妈妈这么想爸爸, 爸爸在电话里问妈妈, 她每次都说半点儿都不想爸爸。”
谭溪月斜睨他一眼, 想从他掌心抽出自己的手, 可她根本挣不开他, 在小七月看不到的地方, 谭溪月踩着他的脚, 碾了下。
小七月凑到爸爸耳边说悄悄话, “妈妈是因为害羞才说不想爸爸的, 妈妈可想爸爸了, 没有爸爸在, 妈妈这几天都睡不好觉的。”
她以为她自己说得很小声, 谭溪月想走又走不掉, 只能装听不到, 耳根却不受控地起了灼烧。
陆峥也凑到女儿耳边, 低声道, “原来妈妈这么想爸爸? ”
小七月使劲点头。
陆峥边跟女儿说着话, 还能一心二用地谭溪月的手背上写, 【当了妈妈还是小骗子一个】
谭溪月红着脸踢他一脚, 趁机甩开他的手, 去衣柜捡了两件衣服往洗澡间走, “你们父女俩说悄悄话吧, 我去洗澡了。”
小七月看着妈妈的背影发现了什么, 又贴到爸爸耳边, “爸爸你看妈妈的耳朵都红了, 她肯定是又害羞了, 我说对了吧, 妈妈就是很想爸爸。”
谭溪月不由地加快了些脚步。
陆峥抵着闺女的肩膀闷闷地笑开, 他家宝贝闺女可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小七月看到爸爸笑, 也咯咯地笑起来。
谭溪月“咣”一下关上门, 她站在镜子前, 看着里面的人, 双颊绯红, 眼里淌满了笑, 掩都掩不住。
她拿手冰了冰发烫的脸, 好吧, 她就是想他了, 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洗澡间里水声淅沥, 卧室里是吹风机嗡嗡的声音, 还夹杂着父女两人的轻声低语, 不一会儿, 吹风机的声音止住, 又传来低哼起的童谣, 轻缓的曲调, 再加上他低沉的嗓音, 很能催人入眠, 小七月不管有多精神, 只要一听到爸爸的摇篮曲, 不到五分钟, 眼皮儿准得沉下来。
谭溪月洗完澡, 把头发擦了个半干, 刚要出去, 浴室的门被人推开, 外面的人进来, 门又阖上。
四目相对, 原本热气蒸腾的空间里, 温度又攀高了几分。
谭溪月错开视线, 提步要往外走, “我洗完了, 你洗吧。”
陆峥挡住她的去路, 单手箍住她的腰, 将她提到洗手池的大理石台面上。
谭溪月推搡他一下, 没怎么用力, 低低的嗓音里像是灌了蜜, 又软又甜, “你干嘛呀?”
陆峥俯身而下, 和她的视线平行, 盯着她的眼睛仔细看, “真不想我?”
谭溪月躲不开他压过来的目光, 索性双手圈上他的脖子,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小声道, “想呢。”
陆峥喉结重重地一滚, 她刚洗完澡, 身上裹着一股淡淡的桃子甜, 水白的皮肤里又浸着诱人的粉, 清澄的眸子向下浅浅地弯着, 勾出一点不自觉的妩媚。
他的手掐着她的腰用了力, 嗓音沉如暗夜, “想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谭溪月轻抚上他漆黑的眉眼,“等着你回来再跟你说啊, 你在外面, 我说想你, 你也回不来, 等你回来了, 我再说想你, 一伸手就能摸到你, 多好。”
陆峥攥住她的手腕, 眸子里压着风雨欲来的汹涌。
谭溪月凑到他耳边, 慢慢道, “宝宝爸爸, 我好想你。”
霎那间, 有什么轰然倒塌, 夜空中“轰隆”一声, 电闪雷鸣划破天际, 狂风暴雨掩盖住了一整夜的低泣和粗喘。
谭溪月在半梦半醒中睁开沉沉的眼皮, 厚重的窗帘掩住了外面的晨光, 屋里漆黑一片, 床上的一大一小都没了身影, 只剩她自己。
她看着天花板, 醒了会儿神, 手撑着枕头想起来, 连一半都没撑起, 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她窝回被子里, 拖着酸软酥麻的身体, 懒懒地翻了个身, 靠近窗户一些。
父女俩不知道在院子里弄什么, 都在压着声音说话, 谭溪月仔细听了会儿, 还是听不清, 她扯过一个毛毯裹到身上, 慢慢挪着下了床, 走到窗前, 拉开窗帘, 又打开窗户。
小七月头上戴着个用五颜六色的鲜花编成的花环, 她听到声音, 转头看到妈妈, 眼睛一亮, 忙将手里的花环背到身后, 拽着爸爸的手小跑到窗前, “妈妈, 你醒啦!”
陆峥弯腰将她抱到窗台上。
谭溪月亲亲她红彤彤的小脸蛋, “乖宝, 生日快乐。”
小七月抿嘴一笑, 难得的有些害羞, 她将背到身后的花环拿出来, 踮着脚戴到妈妈头上, 又搂上妈妈的脖子, 亲了亲妈妈的唇角, 细声细气地开口, “妈妈, 谢谢你选择了我来当你的乖宝, 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 乖宝永远永远最爱最爱妈妈。”
谭溪月眼睛一涩, 把怀里的小人儿搂紧, “妈妈也最爱最爱乖宝。”
陆峥将母女俩抱到怀里, 抵在她耳边, 一个字一个字地低声道, “猫猫, 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我爱你。”
谭溪月也回抱住他。
大雨过后的阳光穿过云朵, 笼罩在三个人身上, 一如乖宝出生的那个清晨, 她在昏昏沉沉中醒来, 睁开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抱着乖宝, 俯身下来, 贴在她耳边, 也说了同样的话。
她也该谢谢他的。
她曾一度以为她的世界只剩大雨滂沱, 是他把阳光带给了她。
第 55 章 番外七
小七月生于盛夏, 却和妈妈一样, 偏爱凛冬。
她最喜欢下雪天, 比鹅毛还要大的雪花洋洋洒洒地天上飘着, 一下就是一整夜, 第二天醒来, 一开门,入目都是银装素裹的白色, 就像妈妈给她讲的书中的童话世界。
爸爸做什么事情都好厉害的, 他会种好多漂亮的花, 会做好多好吃的, 也会做好漂亮的小房子给她的小玩偶住, 他还会堆各种各样的雪人, 有小鸭子, 有小狗, 还有小猫。
爸爸堆出来的小猫最漂亮, 爸爸说小猫是妈妈,小七月不明白, 小猫怎么会是妈妈, 她跑去屋里问妈妈,妈妈还在睡觉, 妈妈睡觉的时候也是漂亮的, 堆在枕头上的头发又黑又亮, 像是她吃过的黑芝麻, 皮肤白白的, 粉粉的, 比姥姥给她做的桃子果冻还要滑。
小七月趴在床前, 小手托腮, 屏着呼吸, 仔细看着妈妈, 妈妈好像在笑哎, 妈妈应该是在做什么美梦吧, 肯定是梦到了她和爸爸。
她要去告诉爸爸, 妈妈做梦梦到他们了, 她翘在半空中的小腿刚落回地面, 想到什么, 又重新翘起来, 挪着身子往前凑了凑, 她得先亲亲妈妈, 她要轻轻地亲, 不能把妈妈弄醒。
她亲了亲妈妈, 正要离开, 就被妈妈给抱住了, 小七月尖叫一声, 大笑起来, “妈妈, 你在偷偷装睡! ”
谭溪月托住她的腰防止她掉下去, “我们乖宝真厉害, 竟然让你给发现了。”
小七月笑得更大声, 她捧起妈妈的脸, 又使劲亲了两下, 谭溪月也捧着她的脸回亲她, 小七月笑个不停, 母女两人在床上闹得滚成一团。
院子里的陆峥听到屋内传出来的笑声, 暂时没了堆雪人的心思, 他起身进屋, 只站在门口, 边看着床上人的打闹, 边把有些凉的手放在暖气上慢慢地暖着。
小七月看到爸爸进来, 才想起自己来找妈妈是做什么的, 她翻一个身, 凑到妈妈耳边小声嘀咕,“妈妈, 爸爸说你是小猫。”
谭溪月脸一红, 斜斜地睨门口的人一眼, 她都说了不许在乖宝面前叫她猫猫。
陆峥挑眉回看她, 他也没有叫她猫猫, 他只是说她是只小猫。
谭溪月都想拿枕头砸他了。
小七月搂着妈妈的脖子问, “妈妈, 爸爸为什么说你是小猫?”
谭溪月想了想, 回道, “可能是因为妈妈喜欢吃鱼。”
小七月眼睛一亮, “我也爱吃鱼, 那我就是小小猫。”
谭溪点点她的小鼻子, “那我们小乖宝一定是最可爱的小小猫。”
小七月蹭着妈妈的颈窝笑, 她也觉得小小猫好可爱, 她又好奇地问, “那爸爸是什么? ”
小朋友现在正处于好奇心爆棚的时候, 每天都有十万个为什么, 谭溪月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小七月把手举得高高的, “我知道爸爸是什么了! ”
陆峥手上的凉被暖气给焐没了, 他走到床边, 屈膝半蹲, 温声道, “爸爸是什么?”
小七月大声道, “爸爸是狗狗。”
陆峥一顿, 谭溪月没忍住, 笑了出来, 被子底下, 陆峥攥住她的手, 警告似的捏了捏, 谭溪月好不容易忍下笑, 柔声问怀里的小人儿, “爸爸为什么是狗狗? ”
小七月认真回, “因为爸爸要守护我们的家, 要守护妈妈和乖宝, 跟狗狗一样。”
谭溪月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内心柔软成水。
陆峥轻抚上闺女柔软的头发, 目光温柔, “我们乖宝真聪明。”
小七月弯眼笑, 不过她还没有说完, 她又道, “还因为妈妈最喜欢狗狗。”
这下轮到谭溪月顿住, 陆峥扬唇笑开了, 他攥紧被子里往外挣的手, 俯下身, 亲了亲小家伙红彤彤的脸蛋儿, 这就叫知母莫若女。
小七月笑得更甜, “爸爸也亲亲妈妈。”
陆峥笑着应好, 小七月咯咯地笑着, 又赶紧闭上眼, 长长的睫毛扑簌簌地忽闪着, 谭溪月暗暗地掐他的手, 不让他亲, 陆峥虚捂上小七月的眼睛, 倾身过去, 咬上她的唇角亲了亲, 却不离开, 拿漆黑的眸子瞧着她, 眸底浸满了笑, 谭溪月耳根起热, 屈肘顶他, 两人无声的纠缠, 最终还是谭溪月认了输, 搂上他的脖子, 也亲了亲他, 陆峥得了逞, 才放开她。
谭溪月气不过, 红着脸一脚踹过去, 陆峥气定神闲地握住她的小腿, 若有似无地摩挲上她的踝骨, 昨晚的一些画面从她脑子里闪过, 谭溪月腿上一软, 瘫倒回床上, 她把烧着的脸藏到小七月的肚子上, 搂着她闷声道, “乖宝, 妈妈好饿, 肚子都在叫。”
小七月又赶紧睁开了眼, 小手摸上妈妈的肚子, 轻轻揉了揉, 转头看爸爸, “爸爸, 妈妈饿了,爸爸去给妈妈煮小馄饨吃好不好, 把我给妈妈包的那个也要煮上。”
谭溪月抬起头, 捧着她的小脸儿惊喜道, “我们乖宝都会包小馄饨了呀。”
小七月眼睛亮晶晶的, “爸爸教我的, 我专门给妈妈包的, ”她说完有些兴奋地催爸爸, “爸爸快去, 妈妈要吃乖宝包的小馄饨。”
谭溪月躺在女儿身旁, 柔柔道, “爸爸快去呀, 我要吃乖宝包的小馄饨。”
陆峥眸光一深。
谭溪月扬眉挑衅, 反正他现在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拿她怎么样。
陆峥勾唇缓缓笑开, 他揉上女儿的小卷毛, 话是对旁边的人说的, 低沉的嗓音略带沙哑, “你等着。”
等着什么?
等着煮好的小馄饨, 亦或是, 又一次天黑之后的其他。
谭溪月佯装听不懂, 俯下身小声和小七月商量待会儿去星星姐姐家要穿的衣服, 陆峥唇角的笑加深, 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泛红的耳朵, 女儿一害羞, 耳朵也会红, 这点随了她。
今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九, 也是小星星的生日, 刘长峰刚刚当爹一个月, 正是兴奋又激动的时候,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摆到他家小星星面前, 他白天陪着媳妇儿和闺女游山玩水, 晚上电话遥控自己的老爹和老娘, 不眠不休一个星期, 给小星星策划出了一场生日宴, 邀请了小星星所有的好朋友出席, 小七月排在首位。
星星姐姐的生日, 小七月相当重视, 她穿上了她最喜欢的小兔子衣服, 又让妈妈给她扎了个最漂亮的小辫子, 抱上在爸爸的帮助下给星星姐姐做的生日礼物, 爸爸开着车, 带着她和妈妈, 早早地来到了星星姐姐的新家。
谭溪月本来说不用他送, 越到年根底下, 他越忙, 每天各种饭局应酬不断, 今天也不例外, 但他说今天的饭局他晚去会儿也没事儿, 谭溪月知道他非要跟过来是做什么。
昨天晚上一个电话打到了家里, 是找乖宝的, 自称是“顾一衡”, 星星的同学, 乖宝抱着电话一口一个“一衡哥哥”地叫, 差点没把她爹给叫心塞。
谭溪月笑他, 小乖宝才三岁多点, 他这个当爹的现在就担心一些有的没的, 未免想太多, 小心思虑过重, 未老先衰, 就因为说了一个“未老先衰”, 他把她给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大半宿, 让她清楚地明白了一个事实, 他就是思虑再重, 也不会有未老先衰的一丁点可能。
所以他想当司机送她娘俩就让他送吧, 反正她身上是连开车的劲儿都没有, 要不是今天是小星星的生日, 她肯定就带着乖宝待在家里不出门了。
刘长峰站在门口, 远远地看到他陆哥的车过来, 忙小跑着上前迎了几步, 小星星听到车声, 也蹬蹬地跑出了屋, 周晓玉紧随其后。
周晓玉和刘长峰婚礼后的第二天, 一家人就出去玩儿了, 刘长峰带着媳妇儿和闺女从北转到南,整整在外面玩了一个月, 昨天晚上才到家。
小七月一个月没见她星星姐姐, 早就想得不行了, 陆峥抱她下车, 脚刚着地, 人已经奔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叫着“星星姐姐”, 小星星也大步跑着朝小七月奔过来, 一边跑着还一边叫着“小七妹妹”。
这个画面太有戏剧性, 谭溪月和周晓玉都不禁笑出声, 刘长峰更是高兴, 他虽然结婚是最晚的,但陆哥的宝贝闺女得叫他宝贝闺女“姐姐”, 每当一想到这个事实, 他都觉得他的肩膀要往上耸两分。
他挺了挺肩, 语气里难掩得意, “陆哥, 你家小七月和我家小星星比亲姐俩还要亲, 在外面这一个月, 星星没有一天是不念叨她小七妹妹的。”
刘长峰把重音放在“妹妹”两个字上。
他那点小心思瞒不过陆峥, 陆峥懒得搭理他,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星星的同学里有一个叫顾一衡的, 今天也会来? ”
刘长峰听出了他陆哥语气里透着的不同寻常的严肃, 如果细听, 还能听出些带着冰渣的寒意, 他也立刻严肃下来, “对, 他会来, 他是星星的同学, 他怎么了? 欺负小七月了? !”
陆哥不只救了他的命, 还拯救了他整个人生, 嫂子是他和晓玉的半个媒人, 还是他们的证婚人,小七月又是婚礼上的小花童, 这一家子都是他的恩人, 谁要是敢欺负小七月, 他刘长峰第一个不干。
刘长峰拳头都攥起来了, 一副要找人干仗的架势。
陆峥冷冷地“啧”他一声, 先说, “我闺女哪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 又道, “等那个叫顾一衡的来了, 你告诉我。”
刘长峰都被他陆哥给弄懵了, 没有欺负小七月的话, 那一个六岁多点儿的小屁孩儿能跟他陆哥有什么深仇大怨。
陆峥看一眼不远处可可爱爱的宝贝闺女, 眉头不自觉拢起。
小七月不知道她爹内心深处的担忧, 她和星星姐姐说说笑笑的聊得好开心, 说到高兴的地方, 小辫子都要跟着晃两晃。
谭溪月和周晓玉说着话, 余光里瞟到他眉头紧皱的神情, 不由地又想笑, 他现在就是这样一副老父亲操心的样子, 以后乖宝要是带男朋友回来, 她都想象不出他那个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
陆峥捕捉到她目光里的打趣, 拿手指不轻不重地点一下她, 让她最好赶快收起她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谭溪月笑容更深, 他都快长在她心里了, 她在想什么好像都瞒不过他。
又有车进来, 周晓玉和刘长峰去迎人。
谭溪月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 陆峥握上她的手, 使劲攥了攥, 谭溪月屈指蹭蹭他的掌心, 小声道, “放轻松些, 你不是说乖宝像我, 所以她以后肯定会遇到一个很爱很爱她的人, 就像我能遇到你一样。”
她仰起头, 认真看他, “你说呢?”
陆峥心头一动, 看着她的眼睛, 低声道, “你就会哄我。”
谭溪月笑得眉眼弯弯, 声音更小, “我真的就只会哄你, 别人我都不哄的。”
陆峥眸光渐重, 谭溪月轻轻踢他一下, 甩开他的手, 走去迎刚从车上下来的春玲和她家小豆丁,朱翠翠和易然的车也紧随其后地到了, 没两分钟, 谭溪川一家也到了。
院子里多了许多小朋友, 一下子热闹起来。
几家中就朱翠翠和易然还没有小朋友, 两个人都还不着急, 一心都在奔事业, 吴明谦没孩子, 前年生了一场大病, 不宜过度操劳, 所以玩具厂让朱翠翠接手了, 当了厂长的朱翠翠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却很踏实, 也很开心, 她喜欢这种忙碌的生活。
前几年, 她还一心想要往外走, 觉得小镇的天地太小了, 外面的世界才有她想要的那种轰轰烈烈的精彩, 可自从接手了玩具厂, 她才发现, 她要是能带着他们玩具厂里生产出的玩具, 走出他们小镇, 他们县, 他们省, 最后再像陆大老板一样, 把生意做出国, 做到全世界去, 这种轰轰烈烈的生活好像才是她梦寐以求的。
在陆大老板身上, 朱翠翠深深地领悟了一个道理, 你生活的天地要是很小的话, 没关系, 你内心的天地可以很大很大, 你要敢想, 还要敢做, 那么终有一天, 你会闯荡出一片属于你自己的辽阔世界。
有陆大老板这个领头羊做表率, 他们全镇甚至全县大大小小的工厂企业都有一种铆足力气往前奔的劲头, 她去外地谈生意, 别人一听到她是从清水镇来的, 都会竖起大拇指, 他们镇这几年的发展都是有目共睹的。
怕是镇上的人谁都没能想到, 当初那个人见人怕, 人人都避之不及的小哑巴, 能有这样一番作为。朱翠翠琢磨着年后什么时候, 要是陆大老板时间方便的话, 能不能邀请他去他们玩具厂视察一趟, 以陆老板的眼界和洞察力, 肯定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厂现有的问题和局限性。
朱翠翠刚想和溪月姐提一嘴这件事儿,就看到她溪月姐的视线转到了一个刚从车上下来的小男孩儿身上, 小男孩儿长得唇红齿白的, 漂亮极了。
谭溪月见过顾一衡两次, 小男孩儿不像闹闹和小豆丁那么闹腾, 安安静静的, 才六七岁, 言语间就能看出一股小大人儿的稳重劲儿, 也不怪小七月会格外喜欢他。
小七月看到顾一衡来了, 眼睛一亮, 高兴地冲他招手, “一衡哥哥! ”
不远处, 正在听刘永文和应老板说话的陆峥听到这一声, 眼锋一转, 凌厉的目光直直地落到了那个小男孩身上。
刘长峰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马后炮似的凑到他陆哥身边嘀咕, “哥, 那小子就是顾一衡, 长得怪好看的, 跟个小姑娘似的, 可招小姑娘喜欢了, 星星班上的小女生都抢着和他做同桌。”
陆峥横他一眼, 刘长峰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
小七月一手拉着星星姐姐, 一手拉着一衡哥哥, 一蹦一跳地说着什么, 陆峥看着闺女脸上灿烂的笑, 再看着那只一直是他拉着的小手, 现在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臭小子给握着, 他眉头几乎都要拧起来。
谭溪川看到这一幕, 眉头也是一皱, 完了, 他妹夫哥要被臭小子掏家了, 他弯腰凑到儿子耳朵旁, “闹闹, 快去, 把你妹妹的手拉过来, 你这个当哥哥的在外面要知道保护妹妹, 知道不?”
闹闹正和小豆丁打雪仗打得高兴, 顺着爸爸的视线抬眼一看, 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扔下手里的雪球, 小跑着过去, “一衡哥哥! ”
谭溪川无奈抚额, 他家这个闹腾小子就是个妥妥的小叛徒。
陆峥的眉头越皱越深, 他提步要往前, 谭溪月走过去, 截住他的脚步, 小声说, “你不许管, 小朋友之间的感情多纯碎啊, 是你这个当爹的想太多, 再说青梅竹马多好, 我最喜欢青梅竹马。”
陆峥闻言一顿, 偏头看她, 语气逐渐变得危险, “原来你最喜欢青梅竹马?”
谭溪月自知失言, 牙齿咬住舌尖, 可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 她迎上他的目光, 眼底藏着狡黠,“我不能喜欢青梅竹马吗? ”
陆峥钳住她的手腕, 冷眼睨她, 食指扣着她跳动的脉搏, 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你当然可以喜欢青梅竹马。”
嗓音很缓, 又沉。
一听就能听出这话说得有多违心, 谭溪月还想继续逗逗他, 那边沈雅萍兴奋地招手让她过去, 谭溪月便顾不得他了, 只是脚步还没迈出去, 又被他拽回来。
谭溪月看他, 陆峥也盯着她。
半晌, 他似笑非笑地开口道, “等晚上回去, 你再跟我好好说说你到底有多喜欢青梅竹马。”
谭溪月被他看得心跳漏跳一拍, 不过面上犹自镇定, 她回道, “好啊, 我等着你回来。”
今天的饭局很重要, 肯定不会早早地结束, 等他回来她早就和乖宝睡着了, 她才不怕他。
陆峥冷笑, 谭溪月踩他一脚, 挣开他的手, 快步走开了, 他就不是一个好人, 她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刘长峰看人都到齐了, 赶紧招呼大家一起先照张相, 要不待会儿他陆哥就走了, 这么珍贵的时刻, 他得用他新买的照相机记录下来才行。
小七月和星星一听说要照相, 叫着小朋友们站成一排, 几个妈妈商量着各自站在自家小朋友的后面。
朱翠翠拉着她溪月姐的手站在了小七月身后, 小七月一回头, 看到妈妈和干妈站在她身后, 甜甜地笑起来, 谭溪月拉拉她的小辫子。
走过来的陆峥, 看到冬日暖阳下, 母女两人脸上如出一辙的笑容, 眼里也浮出些温暖的笑, 连带着看小七月左边站着的那个臭小子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周晓玉则是挽着婆婆成素芬的胳膊站到了星星身后, 镇上的人对周晓玉能嫁进刘家这件事很不理解, 虽说刘成峰之前实在是不成气候吧, 但这些年一直跟着陆峥干, 性子越来越沉稳, 做事也越来越有章程, 现在又是陆大老板手下的核心人物之一, 这前途绝对是不可限量, 再加上刘家的家世门楣摆在那儿, 刘长峰不说娶个大家闺秀, 至少也得是个小家碧玉吧。
那周晓玉离婚了不说, 还带着个孩子, 关键是还比刘成峰大三岁, 虽说女大三抱金砖, 但也不是这么个抱法呀。
要说成素芬为什么能认下周晓玉这个儿媳妇, 原因很简单, 你看她儿子现在, 利落清爽的短发,脖子里常年不摘的大金链子不见了, 衣柜里都快堆成堆的花衬衫也全都送人了, 只剩灰白黑这种简单低调的颜色, 越是简单的颜色, 越能衬托出一个男人的气质。
就冲周晓玉能把她儿子那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审美眼光给掰正, 成素芬简直都要双手欢迎周晓玉当她儿媳妇了, 再说大家闺秀也好, 小家碧玉也好, 都没有自己的儿子喜欢来得重要, 日子是他们小两口过, 他们当父母的要是插手太多, 到头来没准儿还得落埋怨, 何必做那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更何况小星星被教养得那么好, 又乖巧又懂事, 可见她这个当妈的不是个坏的, 而且周晓玉跟溪月关系又好, 她最喜欢溪月了, 能跟溪月处到一起的人, 性子绝对错不了。
性子好这点, 是成素芬最看重的, 这个家能不能过好, 女主人是最重要的, 要是娶个不明白事理, 只会里外挑唆, 招惹是非的人进门, 那这个家迟早得散了架, 离走下坡路也不远了, 所以不管外人怎么说, 周晓玉在成素芬这儿是个百分百满意的儿媳妇。
刘永文这个当爹的呢, 这几年生怕刘长峰最后砸在自己手里, 只要有人心甘情愿地嫁给他儿子,哪怕是让刘长峰去做倒插门, 刘永文也愿意给上双倍的彩礼, 外面那些闲言碎语的说道, 听到他耳朵里, 就跟放屁没两样儿, 他们家娶儿媳妇, 跟他们有个毛的关系, 自己家的事儿还整不明白呢, 还想管他家的事儿, 反正谁要是敢把周晓玉这个儿媳妇的闲话说到他跟前, 他张嘴就能给他撅回去, 他可不管谁是谁。
有公公婆婆护在前, 刘长峰又把小星星看得比亲闺女还重, 她现在又是服装厂的销售经理, 自己挣钱自己花, 腰杆挺得比谁都硬, 周晓玉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能把日子过到这一步, 她以为她要在泥潭里一直陷下去了, 是溪月拉了她一把, 让她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溪月是她这辈子最感激的人。
周晓玉看向谭溪月, 谭溪月也看她, 微微笑着, 周晓玉也展颜笑开。
朱翠翠一手握紧溪月姐, 一手握紧晓玉姐, 不知道怎么的, 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 眼眶也有些泛潮。
春玲扬声道,“大家可要笑得好看点儿, 这照片得留到二三十年后让咱们孙子孙女看呢。”
沈雅萍回, “老天爷可得保佑我以后能得个小孙女, 老谭家的根儿适合生女儿, 生儿子可太闹腾了, 我可不想将来我儿媳妇受我的罪。”
谭溪川刚要说什么, 再看一眼前排他那宝贝儿子还在和小豆丁闹得鸡飞狗跳, 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确实还是生女儿好。
冯远和易然被他谭家大哥的一脸苦相给逗笑, 刘长峰调好照相机, 嘴里倒数着数字, 匆匆忙忙跑回自己媳妇儿身边, 结果跑得太急, 一个趔趄, 差点摔倒栽个狗吃屎, 又被周晓玉一把拽住, 将将拉了回来, 但是头顶碰到了旁边的冬青, 头发上沾到了不少雪, 连眉毛和鼻子上都沾了些, 活像个白头翁。
大家看到刘长峰这个耍活宝的样子, 哄堂大笑开, 第一排的小朋友笑得最欢实, 小七月和小星星捂着嘴, 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谭溪月没忍住, 也笑起来, 她的手被人攥了下, 谭溪月回过头, 他就站在她身后, 看着她, 眉眼也含笑。
就像不管在什么时候, 只要她回头, 就能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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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照片几经周转, 最终到了程屹远手里, 夕阳西下, 血色的红霞染红了半边天, 程屹远坐在半明半暗的落地窗前, 仔细看着照片里那个笑靥如花的小女孩儿, 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流下两行泪。
日落西山, 一切都悔之晚矣。
热热闹闹的生日宴一直到晚上八点才结束, 小七月回到家, 洗完澡, 兴奋劲儿还没下去 , 在床上蹦着想要试穿舅妈给她新做的裙子。
沈雅萍每年都不落,过年的时候会给姐妹几个亲手做一套新衣服, 现在又加上了几个小朋友。
小七月最喜欢舅妈做的衣服了, 舅妈做的衣服都好漂亮的, 谭溪月看她这个兴奋劲儿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下不去, 她想穿就给她穿。
樱桃红的小裙子, 再加上白色的小长腿袜, 谭溪月又给她梳了个公主头, 别上她最喜欢的小发卡, 小七月跑到镜子前, 美美地照了会儿镜子, 又蹬蹬地跑回来, 拉着妈妈的手轻轻地晃, “妈妈,你也穿上你的新衣服。”
谭溪月对女儿的撒娇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她也拿出了嫂子给她做的新衣服, 同色系的樱桃红, 掐腰旗袍的款式。
沈雅萍最了解她这个小姑子的身材, 谭溪月生完宝宝后, 月子做得好, 身体恢复得很快, 腰身还是跟以前一样纤柔, 胸围和臀围又长了些, 身材比以前还要好, 穿这种长身旗袍最好看。
小七月仰头看着妈妈, 情不自禁地“哇”一声, “妈妈, 你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妈妈。”
谭溪月弯腰把她抱起来, 亲亲她的小鼻子, “我们乖宝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乖宝。”
小七月搂住妈妈的脖子, 害羞又开心地笑了。
母女俩又拿着相机摆弄了会儿, 小七月窝在妈妈怀里, 闻着妈妈身上甜甜奶奶的香味儿, 眼皮渐渐撑不住困意, 慢慢睡了过去。
谭溪月轻抚着她的头发, 等她完全睡熟了, 才把她抱到小床上, 轻手轻脚地给她换下身上的衣服, 又给她掩好被子, 低下头, 亲了亲她胖乎乎的脸蛋儿, 她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她家的小乖宝。
他总说乖宝像她, 其实乖宝睡着的时候, 眉眼里也能看出几分他的影子, 这是老天爷给她和他的最好的礼物, 什么都比不了。
谭溪月又看了女儿好一会儿, 才起身去洗澡间, 刚才只给乖宝洗了澡, 她还没洗。
旗袍上的扣子有两颗是乖宝给她系的, 不知道卡在了哪儿, 她怎么也解不开, 门外传来些许动静, 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他。
洗澡间半掩的门被推开, 谭溪月抬眼看过去, 目光交错上, 他眸色很深, 应该是喝了些酒, 他喝酒不上脸, 就算是喝多了, 人也能保持清醒, 她哥说再没见过比他酒品更好的人, 谭溪月想反驳却又没法反驳, 她也承认, 他酒品确实很好, 就是仗着自己喝醉了, 比平常能折腾出更多的花样儿来。
谭溪月现在不想理他, 以免招惹上了他, 到头来他还把罪名赖到她头上, 说她撩拨了他, 他之前不是没干过这种厚颜无耻的事儿。
陆峥懒懒地半倚着墙, 也不说话, 只拿沉沉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她。
安静的空气里慢慢生出黏稠的胶着, 谭溪月被他看得心里起了躁, 手指发紧, 扣子更是解不开,她一眼乜过去, 咕哝道, “喝了酒还不去泡杯蜂蜜水喝, 在这儿看我干嘛?”
陆峥勾眉一笑, 走到她跟前, 谭溪月要往后退, 他直接箍住她的腰, 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你还没跟我说, 你喜欢什么样的青梅竹马? ”
谭溪月不说, 她现在挑衅他就是自寻死路。
陆峥也不逼他, 他的手指隔着薄薄的布料, 慢慢划过柔软的起伏, 谭溪月呼吸一重, 他的指尖也慢慢加重力道, 他钳她钳得紧, 她根本躲不开他的手。
谭溪月受不住他这样慢条斯理的磋磨, 她也不再抱有什么侥幸心理, 反正他今晚也没打算放过她, 既然他不让她好受, 那他也别想好过。
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踮脚凑到他的耳边, 小声道, “陆峥哥哥, 你先帮我解扣子吧, 我解了半天都解不开, 你帮我解开我再告诉你。”
空气里凝结了一瞬, 紧接着有什么被扯断, 圆滚滚的扣子一颗两颗滚砸到湿漉漉的地面上, 没多久, 娇柔的轻哼混杂着压抑的粗喘, 在紧闭的浴室里散开, 一石激荡起的何止是千层浪。
谭溪月一晚上几乎都怎么合上眼, 第二天睡到了下午, 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也就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能给她提提神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儿, 往年的年夜饭, 顾慧英是掌勺的大厨, 今年她全都撒手了, 谭溪月和沈雅萍包饺子, 陆峥炒菜, 谭溪川是那个打下手的烧火小弟, 虽然家里有燃气, 但炒菜炖菜还是用柴火烧大铁锅做出来的好吃。
小七月和闹闹在院子里待不住, 顾慧英领着他俩到胡同里玩了, 胡同里坐着些唠闲天的老大爷老大娘, 看到小七月和闹闹都稀罕得不行, 闹闹再调皮捣蛋, 见了长辈也是有礼貌的, 小七月又乖巧嘴又甜, 兄妹两人左一句吉祥话, 右一句新年好, 把这些大爷大娘们逗得都合不拢嘴。
有人心里禁不住嘀咕一句, 自从谭家闺女和那哑巴结了婚, 把老谭家的风水整个都给改了, 谁能想到几年前还穷得叮当响的老谭家, 如今这日子能红火成这样, 这两个小辈儿一看也是两颗好苗子,将来肯定也错不了, 这谭家以后可不是他们能攀得上的喽。
一个尖脸的老太太拉着小七月的手问, “你娘是不是还在念书啊?”
小七月奶声奶气地回, “我妈妈在读博士。”
尖脸老太太瞅一眼顾慧英, 笑着道, “小月儿这书读了可有好些年了, 感觉一直都读不完似的,这女人家啊, 读那么多书也没用, 陆峥那么有本事, 我看她现在只在家里专心带小闺闺就挺好的。”
她话还没说完, 就直接被顾慧英给打断了, 她从那老太太手里拉过小七月的手, 不咸不淡地回道, “您这话可就不对了, 什么叫女人家读那么多书没用, 我闺女要是没念书, 那陆峥在国外的生意, 谁帮着给他操持? 读硕士也好, 博士也好, 都是她凭自己的本事考上的, 她喜欢读多少年就读多少年, 陆峥都双手双脚地支持, 我们这些整天除了吃饭就没事儿干的老太太就不替人家小两口操那个心了。”
小七月听得似懂非懂, 但她觉得姥姥说得很有道理, 她使劲点点头, “姥姥说得对。”
顾慧英和其他人都被小七月这句话给逗笑了。
那个尖嘴小老太太也讪讪地笑了两声。
闹闹终于将嘴里粘牙的牛轧糖咽下去, 他紧跟着妹妹的话, 挺着胸脯开口道, “小姑读完博士以后就可以教别人念书了, 我妈妈说我小姑将来可是要当教授的, 就是我小姑父见了, 也得叫我小姑一声谭教授。”
小七月知道教授是什么意思, 爸爸也说妈妈以后是要当教授的, 她牵上哥哥黏糊糊的小手, 也挺着胸脯道, “哥哥说得更对!”
大家伙笑得更厉害了, 顾慧英揉揉这两个小人儿的头发, 也笑得不行, 这可真是两个小活宝。
谭溪月听着胡同里热闹的笑声, 又稍微精神了些, 沈雅萍看她困成这样, 拿胳膊悄悄拱拱她, 虽然没说话, 但戏谑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谭溪月红着耳朵, 拿勺子舀起一块儿案头的碗里放着的黄桃罐头, 塞到了沈雅萍嘴里, 让她没事儿不要多想。
沈雅萍慢慢地吃着罐头, 笑得愈发暧昧。
灶台旁的谭溪川吃了一块儿刚出锅的红烧肉, 咋咋呼呼地叫起来, “我去, 妹夫哥, 你这厨艺是越来越好了, 比我去的那什么五星级酒店做得都要好。”
沈雅萍被谭溪川突然起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半块儿黄桃她都没来得及嚼, 直接顺着嗓子给滑了下去, 给她噎够呛, 再听到那句“我去”, 她捡起案板上的一个面剂子朝他砸了过去, 她都说了多少遍了, 不许他再说这个词儿, 闹闹现在都学会了。
谭溪川被媳妇儿砸得正中后脑勺, 嗷呜地叫起来, 一个面剂子能砸多疼, 但他嗷呜的那声, 跟头上破了个血窟窿似的, 气得沈雅萍拎起板凳要砸过去了, 谭溪川一迈腿, 从院子里跑出去找他娘了,他要去跟他娘告状。
屋里的电话铃声响起, 沈雅萍不耐烦再搭理他, 拍拍手上的面粉, 起身去接电话了。
陆峥端着个碗走过来, 坐到谭溪月旁边, 夹起一块儿刚出锅的红烧肉, 吹了吹, 等不太烫了, 递到她嘴边。
谭溪月抿嘴不吃, 也不和他说话。
陆峥低声道, “还气呢? 昨晚可是你说的要我给你解扣子。”
谭溪月气恼道, “我说是让你解开, 没让你……”
她也不是气他别的, 嫂子给她新做的衣服, 本来是要大年初一穿的, 他直接给她撕了个稀碎, 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跟嫂子解释。
陆峥故意逗她, “没让我什么? ”
谭溪月拿起擀面杖要砸他的手, 但到底没舍得使多大劲儿, 风声大雨点小, 最后擀面杖落到他手上跟挠痒痒差不多, 她又气自己的不舍得, 他昨天晚上对她可没半点儿不舍得。
陆峥再凑近她一些, “你要是还觉得气的话, 要不罚我今天晚上让你撕我的衣服怎么样, 我保证一点儿都不动, 乖乖地配合你, 你想怎么撕就怎么撕。”
他话音刚落地, 谭溪月面无表情地伸出脚, 直接跺到了他的鞋上, 陆峥闷哼一声, 筷子里夹着的红烧肉又掉回了碗里。
活该, 疼死他, 对付他这种坏人, 她有什么不舍得的。
一直到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吃完, 陆峥脚上的疼劲儿都还没下去, 谭溪月踹了他一脚, 把自己心里的气也给踹出来了, 昨晚的事情, 要真论起来, 她也有责任, 谁让她招惹他叫了一声“陆峥哥哥”,他这个人本来就禁不起半点招惹。
谭溪月吃完年夜饭, 反倒来了精神, 小七月更是精神, 一直到十一多了, 都半点不困。
星星姐姐说, 明年是千禧年, 她不知道千禧年是什么意思, 她只知道今晚的十二点是很重要的一刻就对了, 她要陪着爸爸妈妈守岁, 迎接千禧年的到来。
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 小七月趴在茶几上, 忙着和爸爸一起叠红包, 她明天要去给闹闹哥哥, 星星姐姐, 还有豆丁哥哥, 一衡哥哥拜年, 她要把她最喜欢的糖果包在红包里, 明天送给他们。
谭溪月洗完澡出来, 边擦着头发, 边回复手机里发过来的拜年信息。
陆峥递给小七月一张叠起来的红纸, 温声哄她, “乖宝, 帮爸爸把这个去送给妈妈。”
小七月最喜欢当小信使了, 她高兴地说好, 从茶几上出溜下来, 拿着那张红纸几步跑到妈妈跟前, “妈妈, 爸爸给你的。”
谭溪月放下手机, 蹲下身, 接过红纸, 又搂过闺女亲亲她, “谢谢乖宝。”
小七月靠在妈妈肩上, 兴奋道, “妈妈, 你快打开看看爸爸给你写了什么。”
谭溪月只看到红纸背面的黑字, 心头已经有些泛热, 他总喜欢出其不意地写这些东西给她。
她慢慢打开红纸。
【第八封情书】
【猫猫, 一年又结束了, 这是我们结婚的第八个年头, 我爱你却不只八年, 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我很期待接下来属于我们的每一个八年】
谭溪月眼眶有些禁不住的湿。
小七月抚抚妈妈的眼角, 软软地问, “妈妈, 爸爸写了什么呀? ”
陆峥走过来, 也半蹲下身, 和小七月视线平行, 认真回她, “爸爸写的是, 爸爸爱妈妈, 一年比一年更爱。”
小七月搂上妈妈的肩膀, “我也爱妈妈, 等我以后会写字了, 我也把我的爱写给妈妈看。”
谭溪月抱紧她, 笑着应好, 陆峥伸手将母女两人揽到怀里。
外面的鞭炮声由远及近, 越来越响, 窗外的夜空绽放起漫天的烟花。
小七月看一眼墙上的表, 马上要指向十二点了, 她拍拍爸爸的肩膀, “爸爸, 我们也快去放烟花, 要十二点了。”
陆峥直接一手托着一个, 将一大一小全都抱起来, “走, 去放烟花。”
小七月紧紧搂着爸爸的脖子, 咯咯地笑起来, “妈妈, 要过年啦! ”
谭溪月倾身过去, 亲亲她的乖宝, 又虚捂上乖宝的眼睛, 也亲亲他。
是啊, 又要过年了。
旧年终, 新年始, 她和他携手从一个世纪迈进了另一个世纪。
往后余生, 年年岁岁, 他都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也会一直陪在他身边。至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