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初清楚地知道殷恪只是不在意,没上心,所以才表现得这么淡然。可他却并不难过。
他揉了一下眼睛,泪意随着莫须有的风,蒸发在了指腹。
聊天框干净整齐,对方的头像安静,谢云初转眼看去,殷恪已经吊好了威亚,一身黑衣在灯光下渺小又夺目。
来来往往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遮住了视线,谢云初不再把目光投注于殷恪身上,而是一个人安静地看起了剧本。
殷恪确实不怎么在意这事。
一来谢云初没义务告诉他,二来兄弟朋友与否,也没什么重要的。
谢行之向来自私自利惯了,真的会在乎所谓家人朋友吗?
这个剧组的威亚很细,吊在腰上,着实勒得慌。
导演四处招呼着演员们就位,殷恪挂在空中将近一分钟,对手演员才姗姗来迟。
女主演前几年不温不火,后来凭着一部古偶剧跻身一线,叫申悦。
她长相甜美,性格温柔情商高,是圈内的女神,有不少男明星甚至偷偷喜欢她。
这一幕戏是两人初见的场景,手染鲜血的黑袍少年遇上了天性纯良的深宫公主。
公主偷跑出门,意外被刺客追杀,落荒而逃之际,看到了俊美无俦的少年。
少年手持尖刀,出刀如风,见血封喉,从杀手手里救下了落魄的公主。
两人都是演技派,这一幕又简单,导演满意地盯着监视器,喊了“过”。
殷恪今天就这场戏,拍完就能下班了。许百惠算好了一样,见缝插针地将电话打了进来。
她最近几天脾气尤为大,总是火急火燎的,这次也没区别,能算得上吼出来:“殷恪,你到底看没看逐星啊?”
殷恪一直觉得看自己拍的——尤其是很久之前拍的电视剧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更何况这部剧被剪了时长,没什么看头了。
显而易见许百惠却信了当日楚言玉的话,真觉得他会放着谢行之给的条件不要,帮殷恪一把。
殷恪都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逐星》的戏份都砍成什么样了……”许百惠平日再关心殷恪,终究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利益,她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要不。”许百惠道,“你去跟谢总道个歉?”
殷恪几乎疑惑了,他的眼尾眉间染上笑意,言语犀利,语调可以说是刺耳:“你在开什么玩笑?”
他要是能屈服于谢行之,还至于被雪藏两年吗?
这几天许百惠猜也能猜到当年他到底是和谁有了矛盾,竟然又说出这种话。
殷恪难得生出一点心灰意冷来,他进圈好几年,没什么朋友,爹妈都早死,一个沈蕴川还是个中二的二百五。
他还挺依靠许百惠的。
他心里蓦得生出一张时而乖巧时而严肃,容易害羞的脸来。
最开始,殷恪觉得谢云初是极为扶不上墙的少爷,现如今,他竟产生了一点依赖的错觉和幻想。
他垂下眸,许百惠已经挂断了电话,一点无声的窒息之中,殷恪又看到了谢行之死盯着自己的眼睛。
谢行之要是知道自己把他弟弟勾搭走了,会是什么表情呢——或者说,谢云初知道了自己和谢行之的旧事,会是什么心情呢。
他有些好奇。
年轻人的心总是蓬勃,哪怕遇到了太多事,却总还是稚嫩。
他勾起唇,像是想到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场面,笑得神秘。小陈给他递了一杯咖啡,看着他这副异常的模样,紧张的不敢说话。
这么一想,对方是谢云初的话,《北央大帝》的角色,也没那么排斥了。
角落里谢云初安静地看剧本,神色专注而温和。他的脸是极白的,耳垂淡粉,分明年纪比殷恪大了两岁,周身却笼罩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少年气。
极为吸引人。
或者说,很吸引殷恪这种,从烂泥里爬出来的人。
他正默默盯着人看,少爷的手机却响了,他接了起来,脸色却变了。谢云初的嘴唇明显失去了血色,汗水从额头沁了出来,手指甚至都发了抖。
殷恪看不到这么清楚,只能看到谢云初快速起身,飞快地往片场外走。
……
“……”谢云初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浑身都在抖,手心处发了疼。
他垂下眸,握拳的左手摊开来,视线落在了手心里一道肉粉色的疤上。
“这么快,才八年。”他嘴唇翕动,颤抖出声,“怎么会。”
他很少说短句子,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听说在里面表现很好,减刑了。”
谢云初一阵反胃,扶着墙差点干呕出来,他的汗愈发多了,整个人像是魇住了。
他一直不说话,电话里的人担心极了,但也不敢出声。
“那个畜生,”电话里的人咒骂道,“怎么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别说了。”谢云初揉了揉眉心,努力想让自己恢复正常,却抖得不成样子,他哑着声音,语气滞涩,像含了一把沙子,“他肯定还会再犯罪的,得盯着他。”
“你想什么呢,盯着他。”青年的声音舒适温柔,如果看过综艺或是熟悉内娱的人,多半能听出这是楚言时。
“我要崩溃了……”谢云初道,“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做不到直面这件事,我太差劲了。”
他骨子里带的——或是经历完那件事之后造成的软弱再次席卷了他。
谢云初的心脏发紧,不受控制地靠墙蹲了下去。
谢云初能知道这事,谢行之自然也知道了,从当年他们把谢云初救出来的时候,他就一直死盯着那个人的动静。
他早就注意到了谢云初的异常,站在阴影里盯着谢云初看,像是伺机而动的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