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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图他老人味? 我可不想带拖油瓶……

    中午饭, 谢广白是在叶菁菁家吃的。

    昨晚被叶友德闹腾了一场,党爱芳也没想起来包饺子。

    故而这顿午饭,她只能切了昨天年夜饭蒸熟的香肠, 又加了香肠和胡萝卜,做了个炒饭。

    党爱芳局促极了, 她觉得自家在未来姑爷面前丢了大脸。

    谁家没出门的姑娘, 大年初一一大早就带着还没结婚的对象,去单位要房子啊。

    传出去, 谢家会怎么讲菁菁啊。

    小肚鸡肠,小家子气, 斤斤计较,又下手泼辣,跟徐主席家书架上的《红楼梦》里的凤辣子一样, 哪个见了都要怕的。

    叶菁菁得亏不会读心术, 否则肯定得翻白眼了。

    大姐,管管好你自己吧, 别操旁人的闲心了。

    你这个当妈的,把自己日子过好了,就是对女儿的最大福报。

    谢广白也不会读心术。

    但他早习惯党爱芳哭丧着脸了。印象中,他见到她的几次,她就没阳光灿烂的时候。

    哎,随便她吧,就当她天生不爱笑好了。

    他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跟也叶菁菁一道, 一人干掉了一大碗香肠炒饭。

    叶菁菁擦干净嘴巴,问党爱芳:“现在徐主席在家吗?”

    理论角度上来讲,以徐主席的年龄, 十之八九是待在家里,接受下属和晚辈亲戚的拜年。

    但凡事都有意外,说不定人家也得出去拜年呢。

    党爱芳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她不知道啊。

    她只跟徐主席说好了,过完初五回去。

    叶菁菁感觉脑壳好疼,她就没见过这么不通人情世故的。

    现在打电话过去问的话,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徐主席,党爱芳根本就不关心她的情况吗。

    叶菁菁是想拉拢双方的关系,可不愿意平白得罪人。

    其实还有个人有可能会知道,那就是谢老爷子。他的身份相当于徐主席的家庭医生,隔段时间就会登门,应该会了解徐主席这几天的行程。

    但谢广白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时候打电话去问这事儿。

    大年初一,他们家现在也是高朋满座。

    这通电话一打的话,即便他爷爷无所谓,他们家那么多亲友为什么看党爱芳呢?

    她可是叶菁菁的亲妈。

    谢广白不想叶菁菁还没嫁给自己,先在谢家亲友这边落了印象分。

    “这样吧。”他想了个主意,“咱们把东西带上,我先到门口问门卫,看徐主席有没有出去。”

    他对门卫来说是熟面孔,却不是隔三差五就去徐家的人,他去问这个问题,最合适不过了。

    叶菁菁点头:“那行,咱们收拾一下就走吧。”

    拜年肯定不能空着手。

    叶菁菁是真情实感地感激徐主席的,所以她按照最高规格,从家里挑出了年货。

    她当然清楚,以徐主席的级别,是绝对不缺这些东西的。人家享受的是特供。

    但人家有是人家的事情,她送什么,代表的是自己的态度。

    三个人,两辆自行车,叶菁菁骑车带着党爱芳一直到街口,先叫谢广白去探路。

    等看见谢广白骑车进去了,她才慢悠悠地蹬着车子过去。

    这一回,门卫放的更痛快,还笑呵呵地主动跟党爱芳打招呼:“爱芳同志,新年好啊。”

    党爱芳露出了局促的笑:“新年好。”

    两辆自行车在中途会和,一路骑向小洋楼。

    徐主席家里头正热闹呢。

    倒不是因为她儿女回来过年了,事实上,她儿女一个都没有回家。

    这在1978年,是件极为常见的事。

    过年没有假期的,已经结了婚的人,探亲假四年才能轮一回。

    所以一般人过年的时候,就是小家庭自己聚一聚。根本不会拖家带口,千里迢迢返回家乡。

    但没有儿女在,过来拜年的下属以及亲友,还是让大年初一的徐主席家,欢声笑语,齐聚一堂。

    她看到党爱芳母女和谢广白一道登门,立刻笑着调侃谢广白:“小谢大夫,你今天是以什么身份来的呀?”

    谢广白略有些不好意思,赶紧送上年礼。

    客厅里头发出一阵哄笑,大家调侃着,张罗着让他们坐下。

    徐主席一直挺关心叶菁菁的情况,只是没什么机会见这姑娘。

    现在趁着人家登门拜年,她把人喊到了书房里,问了问她最近的情况。

    叶菁菁三言两语说完自己的事,直接跳入下一个part,着重强调,她已经把筒子楼的房子弄到了党爱芳名下。

    徐主席是震惊再震惊。

    她本以为一个没上大学的姑娘,就翻译大学教材已经够逆天的了。

    结果她还给她妈弄了一套房。

    徐主席是正儿八经历经半世沧桑的人,清楚地明白,在眼下的环境下,后者的操作难度是前者的10倍不止。

    多少高级知识分子想弄套房子,绞尽脑汁也办不到呢。

    徐主席震惊了半晌,才说出话来:“也好,以后你跟你妈住着也就放心了。”

    她一直不得劲的一件事情,就是爱芳同志和她这个女儿感情似乎不太深。

    感情这种东西吧,哪怕是亲母女,也得多相处。

    结果叶菁菁摇头,直接打破了徐主席那点儿温情脉脉的幻想。

    “我住单位,我工作忙,还要准备今年的研究生考试。”

    她安排好自己,又安排党爱芳,“至于我妈,还得麻烦您。我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家里。”

    她抬起头看徐主席,直言不讳,“我怕我不在的时候,她又叫人把房子给骗走了。”

    徐主席想替党爱芳说一句话:“不至于。”

    但叶菁菁旋即堵回头:“她工作都能被人给骗了,房子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徐主席哑口无言了,只好趁机表态:“那你回家,多跟她交流啊。”

    “那不可能。”叶菁菁特别的大公无私,“我要向保尔·柯察金一样,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

    得,现在社会主流强调的就是为大家舍小家。

    徐主席作为妇联领导,还真不能说叶菁菁的想法不对。

    她只能叹气答应:“行吧,我这儿的门,总归是为她开着的。”

    她又盯着叶菁菁的眼睛,“说吧,你还有什么要求?”

    叶菁菁赶紧否认:“要求不敢当,我对您只有感激,绝对没任何要求,我只有一点小小的想法。”

    徐主席哭笑不得,点头催促:“好好好,不是要求是想法,说说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非常简单,请起码在这几年时间里,请她不要急着找对象。”

    徐主席愣了下,旋即沉下脸来:“菁菁,你母亲她有权利追求自己人生的幸福。不能因为她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那么她今后就该孤独一人。女同志不需要这样做。女同志应该大胆地走出来。女同志可以同时拥有幸福的家庭和成功的事业。”

    叶菁菁正色道:“请您先听我说完。我母亲最大的问题一直都存在,到现在也没有改变。那就是她缺乏自主独立的能力,她太容易受外界影响,她要再结婚的话,不出意外,肯定是男方做她的主。”

    徐主席做了几十年妇女工作,看多了婚姻家庭,不得不提醒叶菁菁一件事:“大部分家庭都是这样的,它就跟单位一样,得有个拍板的人。平常大家商量着来,但最后没人拍板,始终争来争去的话,工作开展不了,日子也过不下去的。”

    她又苦口婆心地劝道,“一样米养百种人,有人个性强,有人个性软,都正常。如果每个人个性都强,那就会针尖对麦芒,天天掐架都来不及。你妈性子软,也不能说是不好。”

    徐主席不是没尝试过把党爱芳带的强硬点。

    但几个月的功夫下来,她不得不承认个性这东西真的是天生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况且经历过文·革中的磨难之后,徐主席对很多事情的想法也发生变化了。软有软的好处,更加能够随遇而安。个性强硬的,熬不住自杀的,她见多了。

    叶菁菁却不能由着她安下去。

    “她是我妈,我不可能不管她。所以,她工作丢了,我给她找回来。她失去了分房的机会,我给她想办法拿回来。这一切的前提是,她生了我,把我养大了。”

    “她要再婚了,名义上我多了一份爸爸。那这位爸爸有事,我要不要管?”

    “以我妈的年纪,找到对象的话,这个对象肯定也有儿女的吧。那我就多了一堆兄弟姐妹。他们有问题,我要不要管?”

    徐主席不得不打断她:“你不能这样想啊,你多了家人,家人同样也有可能会照顾你呀。一家人,这都是相互的。”

    叶菁菁直接笑着摇头:“那您觉得,以我妈的条件,再婚能找什么样的对象?”

    领导干部基本上不太可能。

    老干部想续弦的话,要么图双方共同进步,再找一个女干部;要么图情绪价值,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党爱芳哪一条都难以满足。

    况且老干部家庭普遍情况更复杂,已经长成的儿女可不会欢迎一个没啥背景,不能为他们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反而还有可能跟他们争夺资源的后妈。

    就党爱芳的能力,怎么跟人家拼宅斗局?

    至于叶菁菁,她除非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否则她干嘛要去趟这趟浑水。

    她又不是拖油瓶,她难道没有自己的人生吗?

    果不其然,徐主席也不相信灰姑娘的故事。

    她想得挺实在的:“当然是找跟你妈妈差不多条件的,同样是正式工,都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

    叶菁菁毫不留情地呵呵了。

    “跟我妈差不多条件的普通工人,那么他的儿女应该大部分目前都下乡了吧。那他们现在想回城吗?”

    徐主席没办法说他们愿意扎根农村一辈子的话。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自己被下放干校的时候,工资都没停发呢,不照样想着赶紧回来工作吗?

    那人家下放知青想回城,再正常不过了。

    “他们回来,是不是要找关系?”叶菁菁向来不抱无谓的幻想,“我不给他们帮忙,我在城里过的好的话,那我的继父会不会心里头不得劲?他的亲生儿女还在农村受罪呢,他的晚女儿倒是日子滋润的很。”

    徐主席再一次哑口无言了。

    人性本身如此,感情本就有亲疏远近。

    她做妇女工作的,总不可能幻想男人都光伟正吧。

    叶菁菁又退了一步:“那好,假设我妈运气特别好,找到人特别明事理,不会折腾这些。那作为父亲,他看到自己儿女在乡下过苦日子,是不是得想办法贴补?”

    “他一个普通工人,收入是有限的。他苦了自己,我妈这么善良的人,肯定会自掏腰包吧。我妈的生活质量下降了,我这个做女儿的能撒手不管吗?”

    叶菁菁都憋不住了,“那我妈再嫁一次,相当于我们母女俩都得掏钱养一个老头,图什么呢?”

    图他老人味,图自己一身力气没处使,非得找个人伺候?

    毛病吧!

    这些话她没说出口,徐主席却还是读懂了。

    叶菁菁再接再厉:“就算这一切都没有,可我过得滋润,他儿女过得不容易,他就一点想法没有?半路夫妻,要是谁真不管自己的儿女,那是不是有点可怕呢?”

    徐主席再一次找不到话来回了。

    连自己亲骨肉都不在乎的人,你能指望他(她)对你有多真的心?

    第152章 过年真热闹 我送你话剧票

    没错, 叶菁菁就是过来提前斩断党爱芳孽缘的。

    她从来尊崇婚姻自由,不在乎向上还是向下兼容。

    扶贫式婚姻在她看来都无所谓。

    只要扶贫的人拿的是自己的钱,而不是父母子女亲友的钱, 且不用后者替他(她)擦屁股,为他(她)兜底就行。

    但党爱芳做不到这一点啊。

    尤其是在叶菁菁为她拿回工作, 又要到分房之后。她势必笃定叶菁菁是她的倚仗。

    从亲子关系上来看, 是不是挺温馨的?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党爱芳这人缺乏独立性与边界感啊。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明白或者接受, 她和她女儿都是独立个体这件事。

    叶菁菁自认为对她已仁至义尽,实在没兴趣再提供任何附加价值。

    徐主席倒是想劝劝她呢, 可一想到自己当初特地为党爱芳挑选的叶友德,妇联主席自个儿都心虚,所以只能点头:“我不会给她介绍对象。”

    见叶菁菁仍然盯着自己, 她只好又保证了一句, “她要自己找了,我也会劝她慎重的。”

    叶菁菁这才松口气, 也不藏着掖着:“我的人生负担已经够重了,我没精力再负担其他。”

    她既然没打算出国,她既然计划深植西津发展,那她肯定不能给自己挖坑。

    她丢下一块大石头,也有心思关心徐主席的回忆录了:“徐奶奶,你的回忆录什么时候出版啊?我有同事学近现代史,想详细的了解这一块的内容。但现在的书有些部分讲的太虚了。”

    徐主席摆摆手:“哎哟,我觉得我写的这个, 难登大雅之堂。大家还是多学习文化知识吧。”

    “嗐,这都是知识。”叶菁菁强调,“谢广白跟谢爷爷写的《家庭医生手册》, 出版社很欢迎。现在排版完了,很快就要印刷了。”

    叶菁菁撺掇着,“您千万别妄自菲薄,这是宝贵的财富。”

    她好说歹说,又把徐主席给说动了,这才跟着一块儿出书房门。

    客厅里,一个身穿军装的年轻人,原本坐在沙发上的。

    看到书房门开了,他猛地站起身,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叶菁菁:“你就是叶菁菁?”

    被cue到的人茫然:“啊,我是,请问您?”

    “我听过你上的课。”年轻军人相当兴奋,“我叫林志远,我管徐主席叫姑奶奶。”

    叶菁菁又哦哦:“欢迎指正,林同志。”

    林志远有点不好意思:“指正谈不上,我就是想问问看,你什么时候开始讲历史?”

    叶菁菁赶紧拒绝三连:“我学理科的,我对历史知之甚少。”

    “可是你教你的工友学历史了呀。”

    叶菁菁可不敢承认:“那就是几句话的事情,真正的学,我没有系统地学。那个,过完年,广播台请了省一中的老师,教学经验非常丰富,专门过来讲地理历史。”

    至于语文和政治,现在仍然相对比较敏感。省广播台内部商量了很久,觉得还是不要轻易碰红线,让大家自学得了。

    没看到上海这个公认的急先锋,出版的也是《数理化自学丛书》,根本不敢碰文科嘛。

    他们省台已经够大胆的了。

    林志远颇为惋惜:“我觉得你要讲的话,肯定能讲的好。”

    叶菁菁拒绝接这个帽子:“那你只是戴着滤镜看我而已。”

    她冲人笑笑,扭头朝谢广白使眼色,走吧,年拜过的该走了,没必要一直留下来啊。

    可是徐主席已经先发了话:“今天都在我家吃晚饭啊,一个都不许走。”

    叶菁菁不要:“我想去逛街。昨晚上我就看到了,人民商场那边特别热闹,张灯结彩的。”

    谢广白接过话头:“是啊,人民商场搞年货展销呢,弄了不少东西。”

    叶菁菁顿时站不住了,抬脚就想走。

    逛街这种事,她未必会买,可是她逛的热情在呀。

    徐主席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晓得小姑娘们的喜好,点头道:“那你们逛完了就回来吃饭。”

    谢广白笑了:“晚上工人公园有灯会呢。”

    “啊?”徐主席惊讶不已,“有灯会呀,我怎么没听说呀。”

    五六十年代,西津过年有灯会,那会儿大家最期待的就是看灯会。

    不过从1967年开始,灯会就停了。

    “有!”谢广白十分肯定,“不过今年组织的很仓促,好多单位都没参加。但我听说还是有不少灯挺好看的。”

    徐主席都来了兴趣:“那今晚咱们早点吃饭,吃过饭就去看灯。”

    叶菁菁无语了,她跟谢广白一唱一和,就是不想晚上还跑过来吃晚饭啊。

    可徐主席都这么发话了,他们只有点头答应的份。

    党爱芳也高兴地数起了人头。

    家里阿姨回去过年了,这顿晚饭肯定是她来准备。

    叶菁菁在心里头啧啧,看样子徐主席的确没当党爱芳是客人。

    这样也好,有存在价值总胜过于当拖油瓶。

    徐主席也跟着数人头,询问大家的意见:“吃饺子好不?今晚咱们都吃饺子。”

    众人当然没意见,叶菁菁也嘻嘻哈哈地应着,抬脚准备种人。

    林志远来了兴趣:“我跟你们一块去,行吗?”

    当然可以了。

    街就在那儿,谁都可以逛。

    林志远是坐车过来的,现在要去逛街,谢广白就把自己的自行车借给了他。

    至于他自己,则骑车带叶菁菁。

    叶菁菁快笑死了:“算了,我带你,我的是女式自行车。”

    谢广白完全无所谓:“这有什么关系啊。坐稳了啊。”

    今年春节天不错,大年初一下午,太阳暖烘烘的。

    街上人来人往,人人都喜气洋洋,一看就是过年的好气象。

    人民商场果然热闹,他们居然把年货展台,直接搬到商场前面的广场上来了。

    好家伙,这就是农村赶大集的架势啊,堪比庙会。

    叶菁菁跳下自行车,就迫不及待跑去看热闹了。

    乖乖,这个年货展销果然热闹,商品可以说是琳琅满目,有吃的,有穿的,也有用的。

    不知道是因为过年心情好,还是人民商场派出的都是王牌售货员。反正每一位售货员都乐呵呵的,一点儿也没挂脸给顾客看。

    大概正因为如此,原本只是看热闹的顾客们,也纷纷慷慨解囊。

    一时间,各家摊位面前,人头攒动,售货员忙得不可开交。

    不得不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售货员干久了,水平也是杠杠的。

    左边卖瓜子花生的摊位,售货员抓一把就知道是几两重。

    右边卖糖果,奶糖、水果糖以及巧克力糖的价格都不一样。人家抓完之后都不用拨算盘,直接就能心算出价格总和。

    他报出数的时候,顾客还在掰手指头数呢。

    叶菁菁看后面的顾客等不及,替售货员说了一句:“他算的是对的,就是一块七毛三。”

    她身后响起个声音:“哎,你怎么知道的。你也没列式子算啊?”

    叶菁菁一回头,乐了:“呀,薛琴你也过来逛商场?”

    “回答我的问题。”薛琴戳戳她,满怀好奇。

    叶菁菁也没藏着掖着:“就是心算呗,相当于在心里头打算盘。”

    周围有人只是看热闹,闻声愈发好奇:“心里头怎么打算盘呀。”

    “珠心算呗。”叶菁菁随口答道,“三言两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讲清楚。”

    林志远特别有兴趣:“那你慢慢讲,行吗?”

    叶菁菁还没说话,薛琴先要忍不住翻白眼了:“我们逛商场呢,怎么讲清楚啊。”

    “走走走。”她伸手拉叶菁菁,“我表姐说了,会来好多漂亮衣服,咱们好好看看。”

    嚯!

    外面的年货摊子热闹,里面的商场同样热闹。

    从穿越到现代,叶菁菁头回看到颜色这么丰富的衣服。

    五颜六色的童装,可真是琳琅满目。

    好多带小孩过来的家长都忍不住,让售货员拿了衣服给他们看。

    不过,最吸引叶菁菁眼球的是,女装柜台里头,居然还出现了旗袍!

    薛琴看到的时候,也跟着惊呼出声。

    1966年,开始闹革命的时候,她虽然年纪小,也跟着哥哥姐姐们,去剪过旗袍。

    这可是资本主义的象征!

    叶菁菁倒吸一口凉气。

    她本以为旗袍起码得到改革开放以后才重现江湖呢。

    没想到,现在人家就堂而皇之地挂出来了。

    薛琴她表姐就是服装柜台的售货员,看到表妹立刻打招呼。

    对于俩姑娘的追问“怎么让卖旗袍了?”,表姐的回答是一问三不知。

    “我哪清楚,我就负责卖呗。”表姐有点忧愁,“但我估计没人买。”

    从上午到现在,过来看热闹的人不少,谁也没有掏钱买旗袍的意思。

    不存在大家不愿意买成衣啊,其他衣服也卖了不少出去了。

    估计还是大家觉得旗袍不正经,是搞资本主义。

    叶菁菁不以为意,伸手指着薛琴的脑袋:“前面不还说烫头发就是搞资本主义,现在好多人也烫头发呀。”

    薛琴伸手挡着自己的头发,跺脚强调:“我这是吹的,不是烫的。”

    不过,她还是非常得意地向叶菁菁炫耀,“我跟你说,我们理发室现在顾客可多了。我今天经过的时候,好多人在排队呢,还不是我们厂的。”

    乖乖,总算出圈了啊。

    出圈才能挣钱啊。

    薛琴得意地挺高胸膛,还意思意思地安慰表姐:“放心啦!后面你们旗袍肯定也能卖出去,当时我还特别害怕,没人拿我们理发室卷头发呢。”

    她表姐直接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道:“能一样吗?大家都烫头发,是因为文工团的人先烫了,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现在她们又没穿着旗袍上大街。”

    薛琴笑哈哈:“那不是因为天冷嘛,等天暖和了说不定她们就穿了,到时候大家就买了呗。”

    表姐又翻了个大白眼:“黄花菜都凉了。”

    叶菁菁在旁边插了句嘴:“其实想早点卖出去,也简单。”

    表姐狐疑地看着她:“真的假的?”

    薛琴必须得站自己的小伙伴:“当然是真的,我们家菁菁从来不说大话的。”

    林志远在旁边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叶菁菁成她家的了,她不是跟她表姐一家吗?

    薛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人可真是没眼力劲啊。

    她搂住叶菁菁的肩膀,拍着胸口跟她表姐保证:“我们家菁菁就从来没被难倒过。”

    哟!

    在场的人都盯着叶菁菁,连谢广白也跟着好奇,她到底会什么破局。

    叶菁菁笑了笑:“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

    表姐脱口而出:“你说!要是真有用的话,我送你话剧票。”

    哎哎哎,现代话剧票可俏了,从半夜开始排队买不到票的人都有。

    这可是件好礼物。

    叶菁菁痛快应下:“一言为定。”

    第153章 大家都好会挣钱 羊肉能卖给我吗?

    见大家伙儿都看着自己, 叶菁菁也没绕弯子:“方法非常简单,跟烫头发一个道理,烫头发是怎么流行起来的, 旗袍也能一样。让文艺界的人士穿旗袍就是了。”

    表姐还没发话,薛琴第一个摇头:“那不行。头发烫好了就是这个头, 人家文工团的演员可以说是为了工作烫的头发, 大大方方走出来,所以也不能讲她们作风不好。”

    她表姐立刻附和:“是这个理儿。演员在台上穿旗袍就算了, 下了舞台还穿旗袍满大街跑,她们可不愿意。”

    叶菁菁笑道:“不用她们上大街呀, 在舞台上穿旗袍就行了。”

    她强调,“只要不是反面角色穿旗袍,正常的一个女性角色穿上就行。”

    这事儿问题不大。

    因为现在新鲜出炉的文艺作品, 反面形象要么是影射那四个人, 要么就是三种人。

    他们统一形象都是干部头,干部服, 戴着黑框眼镜。

    不需要穿旗袍。

    但是——

    薛琴提出质疑:“看话剧能有多少人啊,她们不上街,又有多少人能看到旗袍?”

    哪里比得上烫头发。

    文工团的人一上街,哇!大街上好多人都开始烫头发了。

    “确实不一样啊。”叶菁菁强调,“烫个头发才多少钱?一件旗袍要多少钱。前者是大家咬咬牙,都能烫得起。你看咱们防空洞招待所的农民,照样愿意花钱吹个头发,看看稀奇。你让她们买旗袍试试看?”

    啧!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卷头发不影响下地, 穿着旗袍还怎么下田干活。

    叶菁菁循循善诱:“看话剧的人,看文艺表演的人,是最有可能买旗袍的人。她们的消费观念差不多。”

    表姐迅速理解了她说的意思。

    这二者之间的共同点就是, 有点小布尔乔维亚腔调。

    它不受社会主流肯定,但客观存在。

    而且家庭条件越好的人,越有这个调调。

    表姐痛快点头:“好,我汇报领导,试试看。正好今年春节演出多。”

    今年的方向是真的不一样了,过个年,又是文艺晚会又是音乐会的,一下子,春风的柔软就弥漫开来。

    薛琴是团支部书记,搞政治工作的,政治敏感性相对更强一些。

    她颇为担忧:“人家演员肯穿吗?剧团愿意让她们穿吗?”

    “肯穿。”表姐十分笃定,“她们可不是畏手畏脚的人,她们不怕出风头。”

    相反的,演员基本都非常热衷于出风头,最享受被人目光追逐的感觉。

    至于剧团方面,她倒是有点不敢肯定。

    单位做事,肯定要比个人想的更多,也更为慎重。

    叶菁菁却胸有成竹:“愿意的。虽然现在这些文艺表演的票都不愁卖,场场爆满。但是新排的作品这么多,哪个又不想出头呢?穿旗袍也是个噱头,可以宣传上报纸的点。万一上面领导有意见,大不了他们换件衣服好了。也不影响继续演出。”

    表姐一听,有道理。

    风向不对了呀,眼下也不是当年一句话就动辄得咎的时候了。

    她不由自主地轻松下来,笑着调侃叶菁菁:“要是旗袍卖得好,回头我这边给你留一件,当谢礼物。”

    叶菁菁连连摆手:“我不要,你要给我留的话,留布拉吉吧。”

    她不是不敢穿旗袍,而是单纯地对旗袍没啥感觉。

    在她的成长年代,汉服的存在感要比旗袍强多了。

    你现在要给她一条马面裙,她肯定会开开心心。

    旗袍就算了吧,吃high了小肚子凸出来,都觉得愧对旗袍。

    表姐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哈哈大笑:“行,要是有布拉吉的话,我给你留着。的确良要不要?这个不要票。”

    叶菁菁还是谢绝:“不要,我觉得的确凉不透气。”

    逛商场的顾客越来越多,表姐也要向领导汇报工作,叶菁菁他们看完热闹,就赶紧挤出来,不买东西了。

    嚯!那个长队排的,堪比旅游景点。

    薛琴突然间想起来:“哎,你回厂里把羊肉拿走吧。”

    叶菁菁惊讶了:“哪儿来的羊肉?”

    “新分的,昨天吃午饭的时候才分的。”薛琴解释道,“是我们在宁夏的印刷分厂搞来的。他们挣了钱,跟农场还有农民换的羊,好不容易才弄到的火车皮。”

    叶菁菁更惊讶了:“上次他们不是送过一回了吗。”

    “那次是公家的。这次是他们自己搞的。”薛琴也佩服,“他们真的好厉害,能弄到这么多东西。一个人两斤肉,我们昨天都拿了,你的也赶紧拿吧。”

    有肉吃,还有什么话好讲的。

    叶菁菁立刻推自行车:“走,咱们现在就走。”

    她又回头看谢广白和林志远:“要不你俩继续逛,我们去去就回来。”

    然而这两位大小伙子也不熟,自觉没啥好逛的。

    林志远表态:“我也想去看看,看看工人夜校。”

    薛琴哈哈大笑:“那你今天可看不到,大家都过年了。”

    嘿!他们工人夜校也是一块金字招牌哦。

    昨晚吃年夜饭的时候,她好几位堂姐妹表姐卖表哥表嫂们,都围着她问工人夜校的事儿呢。

    林志远有点遗憾,但没鱼虾也行。看不到人,看看地方也过过眼瘾。

    四个人,两辆自行车。

    薛琴是坐车过来玩的,走的时候,她跟叶菁菁一辆自行车。

    两人毫不客气地石头剪刀布,输的人负责当车夫。

    谢广白问林志远:“要不咱俩也石头剪刀布?”

    林志远已经蹬起车,嫌弃道:“埋汰不埋汰啊?”

    谢广白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个地方的说法,哈哈笑着,直接跳上了车后座。

    他跟同样坐在车后座上的叶菁菁,一打照面,两人就嘿嘿直乐。

    哎哟!这趟可真划算,都不用自己骑车。

    到了纺织三厂,林志远特地跑到图书馆里头去看了一回,好像沐浴在什么圣光里头一样。

    叶菁菁没追过星,不过她猜追星族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得亏现在不流行,否则她都怀疑林志远会跪下来,亲吻图书馆的地。

    哎哟!一想到那场面,怪可怕的。

    “走吧走吧,我得把羊肉先送回家去。”

    他们经过防空洞的时候,刚好有农民从里头出来。

    叶菁菁难以置信:“他们没回家过年吗?”

    “过完了过完了。”出来的农民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发出邀请,“晚上人民公园有灯会,你们去看啊,过来买好吃的啊。”

    原来他们听说人民公园大年初一办灯会的事儿,立刻觉得在家待着也没啥意思,不如去灯会卖点东西。

    农民们也搞不清楚啥是灯会。

    六十年代,户籍管理就非常严格了,农民没个正经事儿,拿不到介绍信,根本进不了城。

    城里的灯会再热闹,也跟他们没关系。

    他们对灯会的理解,就是庙会。

    而但凡是庙会,肯定要有人买东西呀。吃的喝的用的都有人买。

    跟他们主动搭话的农民,这回上灯会就是卖蒸糕的。

    叶菁菁好奇地问跟着他出来的人:“那你卖什么呀?”

    “卖杯子,竹杯子。”

    他的杯子就是用竹筒做的,上面雕着简单的图案,栩栩如生,颇为灵秀,也算是杯子的卖点。

    但叶菁菁理解不了:“你晚上怎么卖杯子?晚上黑灯瞎火的,人家根本看不清你杯子上的图案。”

    那农民这才回过神来:“哎呦,那可怎么办。”

    “趁天没黑,赶紧去呀。”叶菁菁提醒他,“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人没事做,在公园门口等着去看灯会了。”

    另一个卖蒸糕的农民也赶紧抬脚:“我跟你一块去,早点卖完了,我们也看看灯。”

    薛琴看着他们慌慌张张的背影,忍不住跟叶菁菁感叹:“难怪说小农经济,我觉得农民做小买卖的心思好强哦。”

    叶菁菁想说,小农经济跟小买卖不是一个概念。

    不过也无所谓了。

    因为薛琴已经开始举例子:“我跟你讲啊,现在防空洞招待所的马桶,都不用服务员管了,农民包圆了。”

    为什么呢?因为这也是农家肥呗。

    解放前有粪老爷,专门收马桶的。现在是各个生产队,分块包圆一个地方的公厕。

    这些住招待所的农民,眼睛里头就没有废东西,所有的东西他们都能当成宝。

    倒马桶的活儿,他们自然要包圆了。

    叶菁菁笑道:“那敢情好啊,正好省了服务员一桩事儿。”

    薛琴跟着乐起来:“可不是嘛。原本因为这个,不想到招待所上班的人,现在都后悔死了。”

    “那没办法。”叶菁菁推着自行车往前走,“人又没前后眼。”

    他们正准备离开,防空洞里又跑出来一个人,张嘴喊:“同志,你这是不是羊肉啊?”

    叶菁菁回头看,见是位三十岁上下的农民,点点头承认:“是啊。”

    农民略有些扭捏,脸上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天冷冻的,还是害臊:“那个,这个羊肉你能卖给我吗?”

    啊?

    农民脸红得更厉害了:“那个,我们公社不养羊。我家小孩没吃过羊肉。”

    这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羊也不是啥稀奇牲畜,很多地方都会养。

    就算你们公社没养,其他公社不也养了吗。

    可农民现在说出这话来,在场没有任何人觉得稀奇。

    因为现在买啥都要票啊,农民手上没票,买不到羊肉,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倘若不是生活必需品,农民也基本很少花钱买东西。

    叶菁菁其实对这二斤羊肉,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因为大年初三她就要回去上班了,而以她家年夜饭的丰盛程度,这几天她和党爱芳两人,能把剩菜吃完,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行啊,你准备怎么买?”

    农民小心翼翼地问:“一块二一斤行不?”

    这时代羊肉价格比不上猪肉,有票的情况下,一斤大概是七毛钱。因为大家普遍缺油水,更喜欢肥肉多,可以熬大板油的猪肉。

    一块二一斤,哪怕不给肉票,农民也没占叶菁菁便宜。

    加上人家老父亲为了满足儿女的口腹之欲,叶菁菁也不跟人讨价还价了:“行!这边是两斤,你有秤吗?”

    她拿到两块四毛钱,乐呵呵地招呼小伙伴们:“晚上一块儿去逛灯会呀,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啊哈!晚饭她一定要少吃几个饺子,好把肚子给空出来,痛痛快快吃小吃。

    第154章 我给你卖出去 她奔向了光明

    晚饭五点钟就开了, 叶菁菁吃了五颗饺子,坚决不肯再吃。

    她留着肚子的想法,事实证明确实应当。

    此时太阳刚刚落山, 天光尚未完全褪尽,人民公园的灯自然也没亮出来。

    可是公园门口的街道, 已经挤挤挨挨, 摆了足有好几十个摊子,远远的, 就能闻到浓郁的香气。

    徐主席突然间感慨起来:“这个点儿摆摊子,算是吃夜宵咯, 现在也可以吃夜宵了。”

    她之所以如此感慨,是因为她当年被逼着写材料自我揭发的时候,其中一条罪名就是偶尔吃夜宵。

    那个时候, 吃夜宵被当成浪费时间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是要被批·斗的。

    叶菁菁还真不知道这一茬,下意识地吐槽:“那主席和总理不也吃夜宵嘛, 饿了就吃呗。”

    她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恐怖。吃个夜宵也叫反革·命。

    谁想回那个年代谁回去,反正打死她也不想回,她爱吃夜宵。

    瞧瞧这个刚开张的夜市多有意思,吃的喝的,一眼都看不到头。

    最顶头的是个馄饨担子,跟汪曾祺的《晚饭花》里头写的一样:一头是木头打的柜子,抽屉扁扁的,好像确实有七八个。另外一头是缸灶, 同样安放在木柜里。灶上支着口锅。

    叶菁菁还是头回亲眼看到这个,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了,为什么要说剃头担子一头热。

    原来真的是只烧一边的灶。

    她正兴致勃勃地数, 到底有哪些小吃的时候,后面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回头一看,薛琴飞奔而来,亲热地抱住她:“哎呀,菁菁,我总算见到你了。”

    林志远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他的记忆没发生错乱吧,他怎么清清楚楚地记得,她俩下午才见过面呀,怎么搞得跟久别重逢一样?

    谢广白看了人抱的如胶似漆,心如止水,还见怪不怪地安慰了一句林志远:“女同志就这样。”

    他三天两头看,早就免疫了。

    这边上演着一场不到两小时的久别重逢。

    那头,薛琴的奶奶和徐主席也是胜利会师的状态。

    叶菁菁看两人握手寒暄,好奇地捅了捅薛琴的胳膊:“哎,你奶奶跟徐主席认识啊?她俩约好一块儿过来看灯的?”

    “不知道啊,大概认识吧,她们都是老革命。”薛琴也茫然,“不过应该没约好,我奶奶是看我出来看灯,才跟着一块来的。”

    “那正好!”叶菁菁兴奋地跟她咬耳朵,“她们一块儿看,我们一块儿看。”

    薛琴也高兴起来:“对!这样才自在。”

    她冲她奶奶方向喊:“奶奶,我们先过去了啊。”

    她奶奶无语:“急什么呀?灯都没亮呢。”

    “这边还有好多卖吃的呢,我要看看。”

    她奶奶更要跳眉毛了:“不才刚吃过饭啊,你又饿了。”

    “不一样。”薛琴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前走,“这又不是饭。”

    用叶菁菁的话来讲,女孩子的胃,装主食的跟零食的就不是同一个胃。

    现在她俩吃得饱饱的,并不妨碍她们闻到梨汤的甜香就口舌生津。

    “来两杯吧。”叶菁菁痛快掏腰包。

    逛街肯定要喝奶茶呀,哪怕是雪王也ok,反正不能嘴巴和手上都空着。

    那卖梨汤的小贩乐呵呵的:“给你们算便宜,两杯一毛钱,把杯子给我。”

    叶菁菁瞪大眼睛:“我们看灯会怎么会带杯子?你不准备杯子吗?”

    小贩也傻眼了:“你们没杯子?那我等你们,你们回家拿。”

    叶菁菁跺脚:“我家距离离这儿半个城呢。你卖梨汤你还不准备杯子?”

    有一说一啊,这还真不能完全怪小贩没成算。

    七十年代,没有一次性杯子,也没有一次性碗筷。

    大家捞块豆腐,或者打瓶醋打瓶酱油,都是自家带容器。

    农民们进程之后,先开始是卖蔬菜鸡蛋之类的,近来才开始卖加工好的吃食,比如各种饼或者蒸糕,那个用纸用干荷叶都可以包。

    偶尔有卖汤汤水水的,买的人大部分都是附近居民,会从自家拿碗拿杯子过来。

    就算不是附近的人,人家下班经过,人家包里头也装着搪瓷缸或者饭盒——大家吃食堂,都是自备饭碗啊。

    在这种情况下,卖梨汤的便犯了想当然的错误,他也没准备杯子。

    薛琴叹气:“那你让我们怎么喝?用手捧着喝吗?”

    小贩已经急得脸通红。

    他特地今天跑到人民公园来卖梨汤,就是想好好做笔生意,狠狠挣一笔钱。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置办这套家伙什,可没少下血本。

    卖梨汤的担子,要比馄饨担子小一些,可叶菁菁估摸着,打这一套,所需的开销同样不小。

    她看这倒霉的家伙急得团团转,动了恻隐之心:“要不这样吧,我给你想办法找杯子过来,你请我们四个喝梨汤。”

    梨汤小贩先是大喜过望,旋即又警惕起来:“杯子贵不贵呀?我这可是小本买卖。”

    “你管呢。”叶菁菁哭笑不得,“又不要你买杯子。”

    她拍了拍谢广白,“你眼神好,你站那石头上看一看,找到咱们下午那个卖竹杯子的,你喊一声。”

    结果林志远特别积极,已经踩上了旁边的石头,迅速朝左边招了招手,喊了一声:“卖竹竹杯子的,你过来!”

    叶菁菁跟薛琴对视一眼,立刻开始咬耳朵八卦:“他是侦察兵吧,眼神也太好了。”

    这会儿逛小吃摊的人并不多,那卖竹杯的没费什么功夫就过来了。

    叶菁菁好奇地问他:“卖得怎么样啊?”

    大哥挺犯愁的:“人少,没什么人买。”

    旁边有个市民过来看灯会,同样闲逛,闻声还伸脑袋指点了他一句:“你这时候卖竹杯子谁买呀?你但凡做个竹蜻蜓,扎个风筝,保准也有小孩子要买。”

    但这是马后炮了。

    买竹杯子的大哥还特别实诚,可怜巴巴道:“我不会做竹蜻蜓,也不会扎风筝啊。”

    那路人可真帮不上忙,只能跳脚走人。

    剩下叶菁菁还没放弃他:“我给你出主意,帮你卖杯子,你送我们四个杯子可行?”

    卖杯子的迟疑道:“能卖掉吗?”

    “当然能。你这杯子是干净的吗?不干净的话,赶紧洗干净的。”

    “当然是干净的,我直接用它喝水呢。”

    “那就行。”叶菁菁把杯子递给卖梨汤的,“给我们来四杯梨汤。你们放心,要是卖不掉,我肯定会付钱的。”

    卖竹杯子的认识薛琴,倒是没再说什么。

    刚好有客人也过来想喝梨汤,摊主表示他们可以自己买个竹杯子,顾客就迟疑了:“我们家不用新杯子。”

    叶菁菁积极撺掇人家:“竹杯也没几个钱。再说了,除了喝梨汤之外,前面还有……那个,前面还有卖什么喝的?”

    卖竹杯子的这回终于机灵起来:“还有卖红豆丸子汤的,卖红枣汤的,荸荠汤的。”

    “你看这么多汤汤水水,有了杯子,想喝什么喝什么。”

    叶菁菁拿自己举例子,“反正我是要个杯子的,今晚灯会好长时间呢。我不跟人共用杯碗。”

    人家女同志被她说动了:“好吧,我要个杯子,给我一杯梨汤。”

    卖杯子的跟卖梨汤的都兴高采烈:“好嘞。”

    眼看一单生意成了,叶菁菁又叮嘱卖杯子的:“你把其他几个摊位都跑一遍,照这么来。”

    卖杯子的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好好。”

    这么一来的话,他不愁杯子卖不掉了。

    卖梨汤的也愿意当好人:“你给我这儿放三十的杯子,我给你卖掉。”

    林志远看两人笑呵呵的欢快模样,愈发佩服:“你可真厉害。果然成绩好的人就是脑袋瓜子灵光,干什么都强。”

    薛琴与有荣焉,搂着叶菁菁的腰强调:“那当然了,我们家菁菁干啥都强。她要搞销售的话,绝对是金牌销售。”

    说着,她自己先咯咯笑个不停。

    叶菁菁皮笑肉不笑地看她:“行啊,什么时候咱们服装厂开起来,生产出来衣服了,我也给你搞推销去。”

    吓得薛琴腰也不敢搂了,立刻跑腿就跑:“快点快点,灯要亮了。”

    大过年的,就不能让她歇歇吗?

    她怎么还没忘记服装厂的事儿?

    薛琴跑进公园大门的一瞬间,灯突然间亮了。

    几乎是一刹那,世间所有的光华都集中到了一处。

    叶菁菁理科生出身,文采,咳咳,不提也罢。

    此情此景,她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她奔向了光明。

    谢广白从小学中医,古籍看的多,能够拽出来的诗文也多。

    好歹还能冒出南宋诗人范成大的几句:“叠玉千丝似鬼工,剪罗万眼人力穷;两品争新最先出,不待三五迎东风。”

    薛琴自个儿想了半天,居然念了一句:“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

    叶菁菁都听的两眼一黑。

    她再没文采,也知道这说的是彩虹。

    “走走走,赶紧进去看灯吧。”

    得亏今年灯会筹措得仓促,知道办灯会的市民不算特别多,起码这个点儿,他们还能走进人民公园。

    大概也正是因为仓促,今天的灯会居然不卖票,所有人都免费欣赏。

    大家集体感觉赚到了,赶紧跑去看灯。

    一进大门,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花灯的模样,一股沁人心脾的冷香先飘荡而来,是公园栽的梅花树。

    正月初一,正是芬芳四溢的时候。

    薛琴都懊悔了:“咱们应该早点进来看的,这下天黑了,梅花也看不清楚了。”

    叶菁菁笑道:“暗香浮动月黄昏,梅花看花香就好了。”

    再往前,薛琴便顾不上遗憾错过梅花了,她感觉自己眼睛珠子都不够看了。

    她自认为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从小家里条件摆在这儿啊,连天安门她都去过了。

    什么纱灯、宫灯、走马灯、兔灯、金鱼灯、蝴蝶灯,在她看来都是小儿科,好看是好看,可也没什么稀奇的。

    但是前面那晶莹剔透又流光溢彩的龙,是什么灯?

    叶菁菁茫然:“我不知道啊。”

    还是谢广白帮忙解释道:“就是用瓷碗扎出来的,按照形状连接成灯组,里面放了灯泡,一通电就是这个效果。”

    叶菁菁顿时来了精神,她以前只在博物馆看过半透明的瓷灯笼,不过那里头烧的是蜡烛。

    没想到,瓷碗扎成灯组之后,通了电是这个效果。

    真好看,看得人错不开眼珠子,感觉有点儿像她在哈尔滨看的冰灯,却又比冰灯更精致。

    瓷碗图案本身就精美,用它们做原料拼接成灯,实在太漂亮了。

    “谁想出来的呀?”叶菁菁真佩服,“果然劳动人民有智慧。”

    第155章 我这都是为了咱姐(捉虫) 劳动创造美……

    “不是我们这边想出来的, 是四川自贡。”灯会的工作人员笑着介绍,“66年的时候,我们去自贡灯会学习, 刚学会,准备67年就这么扎, 结果一直拖到今年。”

    他又伸手指向旁边, “那个也是我们学的,医院用药水瓶做的。”

    嚯, 他要不主动说,谁能想到这五彩斑斓的宝塔灯是用药瓶做出来的呢?

    “哎, 怎么这么多颜色?”

    按道理来讲,药水瓶的颜色很单调啊,即便亮灯也没理由这样色彩炫目。

    工作人员还挺有互动意识的, 笑眯眯道:“那你们猜一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菁菁憋不住,噗嗤笑出声:“有奖竞答吗?什么奖品啊?”

    工作人员尴尬了:“没奖品。”

    围着花灯看的群众都不满意了, 纷纷表态:“你们应该准备奖品的,猜灯谜,谁猜中了,灯就归谁。”

    工作人员瞪大眼睛:“被你们拿走了,后面的人看什么呀?灯会要一直办到正月十五呢。”

    立刻有人高兴起来:“那好那好,我也喊我家的过来看。”

    谢广白已经瞧出来了门道:“瓶子里头灌了彩色水吧。”

    灯光一照,装了彩色水的药瓶折射出光芒,好一尊流光溢彩的琉璃宝塔。

    叶菁菁脱口而出:“真浪漫!劳动人民才会有的浪漫。”

    除了一线职工, 天天跟这些材料打交道的劳动者之外,谁能想到用碗碟做成彩灯?谁又能想到在药瓶里头灌上彩色的水,做成这样如同流动彩虹一样的美丽灯展?

    这才是真正的浪漫吧。

    劳动创造生活, 劳动创造美!

    人群里响起个声音:“不是天上的仙女,

    却是人间的女神,比梦更美,比幻想更动人——是劳动创造的结晶。”

    立刻有人跟着开始从头念诗:“像云一样柔软,像风一样轻,比日光更明亮,比夜更宁静——”

    这是艾青的《给乌兰诺娃》。

    严格来讲,作为一个老右,他的诗现在不应该堂而皇之地被诵读。

    但这个时代,诗歌真的非常流行,几乎人人都喜欢念诗。

    所以谁都没有煞风景地提这茬。

    大家一起大声背诵,背完了还集体鼓起掌来,发出“噢噢”的欢呼声。

    叶菁菁抬起头,竟然又看见了熟人。

    王凤珍在对面又蹦又跳地朝他们挥手,然后咚咚咚跑过来了。

    薛琴大喜过望:“哎,你也来了。这,这二位是?”

    王凤珍伸手指了下跟着她一到过来的女同志:“这是我姐。”

    至于另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同志,她的反应是直接翻了个白眼。

    得,不用说了,肯定不是她哥,是她那位姐夫吧。

    叶菁菁深深地理解王凤珍。

    天底下的姐夫都是人贩子,把自己天下第一好的姐姐给拐走啦!

    好在王家姐夫大约是吃惯了小姨妹的白眼,这会儿也不生气,还冲他们笑。

    王姐姐则笑容满面地打招呼:“这就是咱们薛校长和叶老师吧。”

    羞得薛琴恨不得把头埋进地底下。

    她居然也成了大家嘴里的校长了。

    王姐姐哈哈大笑:“你们可千万别妄自菲薄呀,你们的名气可是传遍了大江南北。我们回来的火车上,一路都有人夸你们呢。”

    高考是震惊全国的事儿。

    她腊月二十三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赶紧跟未婚夫一块儿上了回西津的火车。

    好家伙,火车上的知青们基本都在讨论高考的事儿。

    听了广播夜校的课,拿到夜校教材复习的知青,个个欢天喜地,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已经占了先锋。

    而因为地域限制,找不到复习资料也上不了复习课的人,则唉声叹气,懊恼自己错失良机。

    “可以再考的。”叶菁菁笑着笃定,“今年夏天还有高考。”

    她突然间想起来,大大方方地问黑框眼镜男人,“姐夫,你报研究生了没有?今年也招研究生的。”

    王姐夫还没来得及发话,王凤珍先跳脚了:“还不是,谁让你喊姐夫的?”

    薛琴毫不犹豫地捂住她的嘴:“行了吧你,别捣乱了啊。”

    王姐夫憋着笑,客客气气地朝叶菁菁微微摇头:“没有,我都这个年纪了,还考什么研究生啊。”

    “你不考谁考。”叶菁菁奇了怪了,“66年就不高考了,除了你们这些六零年代的大学生,能考研究生以外,还有谁能考?”

    虽然这些年招了好多工农兵大学生,但是因为他们的文化课底子实在薄,大家心知肚明,真考研究生的话,工农兵学员起码三分之二以上,毫无竞争力可言。

    “姐夫你得考,你可不能错失这个好机会。”叶菁菁认真地强调,“国家现在急需高端人才呢。你研究生毕业出来,肯定会分配去重要的工作岗位。”

    王姐夫被她说的心动起来。

    他们这波文·革后才毕业的大学生,基本都分配到了偏远地区的基层岗位。

    在这个时代,想调动工作太难了。除非你突然间被大领导看中了,给你安排调动工作。否则一个岗位干到死,是正常情况。

    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希望自己工作更好呢?

    为了调工作,他这些年可没少花冤枉钱。

    叶菁菁看他意动,又加一把火:“姐夫,二月底报名就结束了,你可别错过时间。”

    王凤珍好不容易从薛琴的魔爪下逃过一劫,气得又开始跺脚:“叶菁菁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你个叛徒!呜呜呜——”

    得,她的嘴巴又被薛琴堵上了。

    叶菁菁干脆把她拖到一边,低声朝她翻白眼:“你傻啊?我不为了咱姐我能为谁?”

    王凤珍可没那么容易忽悠:“怎么就为我姐了?”

    “你姐你姐夫多大了?你姐不急,你姐夫急不急?他现在肯定急着赶紧生小孩,家庭彻底稳定下来。”

    “可你姐马上上大学,总不能一边上学一边怀孕生小孩吧?她不生孩子,你姐夫肯定有意见。”

    王凤珍听到这儿,炸毛了:“他敢!”

    这回叶菁菁亲自动手,把她嘴巴捂得严严实实:“你听我说完!”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这是人之常情。甚至咱姐自己都会有心理负担,觉得自己对不住你姐夫。因为是她的原因,他们现在不能要小孩,要等四年。”

    “除此之外,你姐上学就意味着,她不能工作挣钱,学校的生活补贴最多只够养她一个人。她要想额外添置什么东西的话,大概率是你姐夫掏钱。”

    “别忘了,我说过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家庭地位也一样。谁挣钱多,谁的腰杆子就硬。整整四年的时间,你姐就是毕业了工作挣钱了,以后也免不了心虚。”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让你姐夫也上学呗。为了更美好的明天,两口子一块儿暂时忍一忍。谁也不是为谁牺牲,这才是长久相处之道。”

    薛琴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你可以啊,你还一套一套的。哎,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失败乃成功之母啊。”叶菁菁煞有介事,“还有比我父母婚姻更失败的吗?”

    呃,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王凤珍的思维却还停留在自家姐姐姐夫身上,嘀嘀咕咕:“我就是讨厌他。”

    “你给我闭嘴吧。”叶菁菁警告她,“你以后别动不动就给你姐夫甩脸子哈。我跟你说个大实话,你姐以后想找个顶顶好的工作,还得靠他。”

    眼看着王凤珍又要跳脚,叶菁菁跟薛琴二话不说,一左一右,把她给镇压了。

    “动动脑子。你看大学生招多少人,研究生招多少人?毕业出来,肯定是研究生更吃香。你姐跟你姐夫是两口子,到时候有好单位想招你姐夫,是不是也得考虑解决你姐的工作?这不就更上一层楼了吗?”

    叶菁菁恨铁不成钢,伸手戳她脑门子,“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毕业出来的,分配的工作能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也不替咱姐好好想想!”

    “就是!”薛琴在旁边帮腔,“你现在闹脾气耍性子,最后还是你姐帮你擦屁股!”

    王凤珍哪是她俩的对手,被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委委屈屈地保证,以后不故意找她姐夫的茬了。

    起码三个姑娘再回去,王凤珍没朝人家翻白眼了。

    王姐姐笑着摸了摸自己妹妹的脑袋,然后邀请叶菁菁他们:“我们初三办婚礼,还请你们早点过来啊。”

    薛琴瞬间支棱起来:“堵门吗?”

    叶菁菁跟着来精神:“这个我有经验。”

    嘿嘿嘿,她可是堵门的高手,想堵几个小时堵几个小时,没少收过新郎们的贿赂。

    王姐姐乐不可支:“对对对,就是喊你们过来帮忙堵门。”

    哈!那等着吧。

    叶菁菁想起来正经事:“姐,我问一句啊,你们办喜事,鱼肉够不够?”

    这话换个时代说,十分失礼。但现在是1978年的正月啊,什么都要票,大家上亲戚家吃个饭,都要自带粮票。

    办喜事,少不了鸡鸭鱼肉,哪一样不要票买啊?

    叶菁菁主动表态:“我家就我跟我妈,我妈后天上班,我初四也要上班了,不在家里吃。还有剩下的鱼啊肉啊这些,都还没烧呢,我们也怕浪费。”

    “要!”王凤珍抢在她姐面前表态。

    别看她恨不得她姐夫原地消失,可结婚这么大的事儿,她还是希望姐姐风风光光出门的。

    喜宴上多几块肉,都能给她姐多长几分面子。

    “行!”叶菁菁痛快决定,“看完灯会,咱们回家拿去。”

    一行人热热闹闹,从南门逛到北门,然后随着人潮一块儿出来。

    大家伙儿一致认为,今年的灯会很不错。虽然种类少,但是有好多巧思。

    薛琴下意识地做总结:“今年刚开始,明年就有经验了,一定会一年更比一年好。”

    叶菁菁搞怪,啪啪鼓起掌来:“感谢我们薛书记的讲话。”

    薛琴扑上来要捂住她的嘴。

    谢广白在旁边看她们打闹,赶紧转移话题:“好啦好啦,逛了这么长时间,你们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话音刚落,随风便飘荡来浓郁的肉香,伴随着吆喝声:“来一来,看一看,正宗的新疆烤羊肉串。”

    西津去新疆支边的知青不少,虽然因为交通不便,知青很少回家。但他们寄回家的信,也让不少西津老百姓对新疆有了初步认识。

    新疆的烤羊肉串,那可是美味佳肴。

    王凤珍瞬间眼睛亮了,兴冲冲地掏腰包:“新疆的烤羊肉串,我要尝尝。”

    叶菁菁却一把按住她的胳膊,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蹦出话来:“别买,这不是新疆的羊肉,这是宁夏的。”

    她冲着摊主阴恻恻地笑,“您说是不是啊?同志!”

    麻蛋!

    今天下午,在纺织厂防空洞招待所门口,这个卖烤羊肉串的家伙,当时可是信誓旦旦,非要从她手上买走那两斤厂里分的羊肉。

    还说什么自家小孩从来没吃过羊肉,他这个当爸爸的想买了让孩子尝尝鲜。

    呵!转眼就跑到人民公园门口卖起了烤羊肉串了。

    果然农民大大的狡猾!

    第156章 有多的肉 吃瓜群众欢乐多

    最后, 理亏的农民请他们每人都吃了一串烤羊肉串。

    因为原料匮乏,他的烤肉串只撒了盐和胡椒粉,没有孜然, 也没有其他香料。

    神奇的是,居然还挺好吃。

    大家吃完了, 又一人要了一杯子煮荸荠糖水, 一边喝一边去跟大人们汇合。

    薛琴兀自愤愤不平:“这些农民实在太狡猾了,竟然还骗人!”

    王姐姐倒是替农民说了句话:“他也是怕你们不肯卖羊肉给他。”

    说话的功夫, 他们已经跟长辈们迎面碰上了。

    徐主席正兴奋地指点江山:“这么多摊子摆出来,还怕小孩们活该没有活干, 挣不了饭吃吗?”

    原来是徐主席从人民公园门口的小摊子得到了启发,觉得可以发展地摊经济。

    当然,现在没这个词。

    徐主席想的是恢复到既往, 街上除了商店以外, 还有各种地摊。大家伙儿想买个东西,要方便不少。

    摆地摊的, 也能挣到钱。

    她正跟薛琴的奶奶说的热闹,薛琴忍不住在旁边哼哼起来:“别想了,他们怎么搞得过农民呢。”

    她把刚才羊肉变成羊肉串的事儿,说了一遍。

    她奶奶立刻感慨:“农民的思想觉悟还是要进步啊,小农思想太严重。”

    叶菁菁顿时不舒服起来。

    她单纯地反感小农思想这四个字。

    什么小农思想?

    那小市民呢?

    谁又不是升斗小民呢?

    她开口告辞:起六六吴玲粑粑耳物“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哎,王凤珍,你跟我走。”

    薛琴想起来还要去叶菁菁家拿东西呢, 赶紧也跟她奶奶挥手:“奶奶,我跟他们一块走。”

    她都不等老太太有反应,直接坐上了王凤珍的自行车。

    然后呼呼啦啦的, 四辆自行车,八个人,直接上路了。

    为啥会有八个人?因为除了叶菁菁、薛琴、王凤珍、谢广白、王姐姐和姐夫以及党爱芳之外,林志远也跟着来了。

    为啥呢?因为他骑了谢广白的自行车啊。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无所谓了。

    车子快到筒子楼的时候,他们居然瞧见了卖水芹菜的拖拉机。

    西津正月初一的晚上,离滴水成冰也不远了。昏黄的路灯底下,两个农民缩着手,呼出的都是一团团白雾。

    拖拉机上的菜,倒是比他们暖和,因为上头盖着稻草编织的草垫子。

    不用像他们一样,要不停地走来走去,防止自己被冻僵了。

    到现在还没走!

    王凤珍顿时来了精神:“有水芹菜啊?姐,我们买几斤水芹菜吧!可以炒肉丝。”

    叶菁菁附和:“我家有多的肉呢。”

    他们下了车,跟卖菜的农民打招呼,又好奇地问:“你们怎么现在还不回家啊?”

    农民愁眉苦脸:“哎呀,没想到啊。算错了,我们要走的时候,又送过来了。”

    结果一下子这么多,又是大年初一的晚上,来不及卖。

    “去人民公园吧。”薛琴忘了自己刚才还说农民狡猾的事儿,积极帮忙出主意,“今天有灯会,公园全是人。他们看完灯出来,看到水芹菜,你一斤我一斤,人多卖的快。”

    叶菁菁也提醒他们:“要是今晚实在来不及卖的话,你们去纺织三厂,那边有防空洞招待所,菜放在里面。不然冻坏了,明天水芹菜就不好吃了。”

    菜农高兴起来,再三再四地道谢:“同志,谢谢你们啊。”

    薛琴还怕他们找不到路,特地给他们指了半天方向。

    等到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走了,她突然间发出感叹:“他们也挺不容易的。”

    大过年的,在城里卖东西,连家都不回。

    “走吧,走吧。”叶菁菁催促他们,“不早啦。”

    对着外人,党爱芳向来大方。

    叶菁菁要把家里多的新鲜肉,和炸好的带鱼以及酒票拿给王凤珍,党爱芳犹觉不够,还要把剩下的火腿,和腊鱼腊肉以及腊鸡全都送出去。

    搞得叶菁菁都无语了:“明天咱们得去拜年。”

    总不能空着手吧。

    王家姐妹也吓到了,连连强调:“够了够了。”

    腊鱼腊肉这些东西,哪家哪户都不可能过年时吃完,起码得吃到夏天呢。

    叶菁菁想了想,又把香肠跟腊鸡翻出来,给王凤珍带上:“这个也拿着。我跟我妈不怎么开火。”

    王凤珍刚觉得奇怪,一想到她家爸爸就不是正常人,立刻流露出同情的神色:“那谢谢啊,初三你早点过来,我给你留好吃的。”

    叶菁菁痛快答应:“行,我一早就到。”

    初二当天,叶菁菁领着党爱芳,把运输公司总经理以及工会主席和财务科长家,都跑了一遍。

    没别的意思,就是表达一下自己母女二人的感激之情。

    后面叶友德要发疯的话,她俩还指望着单位帮忙管束呢。

    哎,婚姻需谨慎,无论男女,都要有繁殖道德。否则离婚的人可以一拍两散,起码从法律角度来说没关系了。

    他们生下的子女,却没有办法和任何一方切割亲缘关系呀。

    等把几位领导家都跑完了,下午母女俩又拎着火腿,跑去孙佩兰家拜年。

    结果两边一说起来,巧了,孙佩兰居然是王凤珍她姐王凤兰的中学同学,他们一家也要去喝喜酒的。

    孙佩兰感叹:“没想到我们还能再相聚。下一回也不晓得什么时候了。哎,她要是考了西津的大学就好了。”

    叶菁菁突然间想起来:“哎,佩兰姐,你要不要也弄个大学文凭啊?”

    孙佩兰下意识地拒绝:“我小孩都生了两个了。再说,现在我也有稳定的工作了。我可没精力再折腾。”

    他们市工会里,也有年轻人参加了高考,但都是没结婚的,还有就是临时工。

    叶菁菁却强调:“姐,不一定非得脱岗。哪怕是函授的,起码想办法上个大专,弄张文凭。”

    她看孙佩兰还不以为意,干脆吓唬人,“正式工作不也有下放的?你看那些下放户,哪个没有正式工作?以前强调家庭出身,出身不好的都下放。现在强调考大学强调文凭,你说下一回下放会找谁?”

    孙佩兰被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了:“不,不能够吧。”

    叶菁菁煞有介事:“怎么就不能够?精兵简政,缩减人员又不是没发生过。佩兰姐,不是我吓唬你啊,你得未雨绸缪,早点做准备。”

    她也不是完全危言耸听。

    表面上来看,公务员是铁饭碗,没经历过大下岗的风险。

    但事实上,无论八零年代还是九零年代,连中央部委都经历过人员精简。

    什么末位淘汰制之类的,其实是机关玩剩下的一套。

    想要捧牢自己的饭碗,起码你得有点真功夫,不是第一拨被考虑刷掉的人。

    这话多吓人啊。

    孙佩兰都六神无主了:“可是我现在上哪儿去找学校读书呢?”

    “你先学着,把文化知识补起来。”

    叶菁菁也搞不清楚函授大学到底什么时候重新恢复。

    “等开学了,我去学校问问看。大学如果招函授学生,你到时候就能第一个报名。”

    叶菁菁强调,“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看这回高考不就是的嘛,十月份出通知,十二月份就考了。临时抱佛脚的,根本就来不及。”

    孙佩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下班了也跟着广播学吧。”

    叶菁菁赶紧提醒她:“你让姐夫也跟着学吧,到时候考个畜牧专业证之类的,说不定还能涨工资呢。”

    孙佩兰笑得直点头:“好好好,就指望他多挣钱呢。”

    她的双胞胎女儿在屋子里头跑来跑去,听了一耳朵,立刻附和:“让爸爸多挣钱。”

    叶菁菁看这俩小姑娘,穿了一身新,跟两个年画娃娃似的,简直是骗我生女儿系列。

    哎哟喂,姨姨的心都要化了。

    叶菁菁一口亲一个,信誓旦旦地保证:“等着,明天姨姨带你们去挣钱。”

    堵门这活儿,就是收红包的呀。

    结果大年初三,叶菁菁还没来得及发挥呢,己方阵地已然失守。

    不是他们不努力,而是碰上猪队友了。

    一群小朋友,个个都是吃货。

    外面说糖炒栗子,小家伙们瞬间扛不住,忙不迭地开门叛变。

    可怜叶菁菁跟薛琴她们设计的关卡,一个都没派上用场。

    气得王凤珍一巴掌拍向自己的小堂弟:“你个叛徒,果然靠不住。”

    小孩子们哄笑着跑开了,门外头,谢广白正给他们分栗子吃呢。

    王凤珍又遭受了雷霆重击,手指头直抖,难以置信地指着谢广白:“你你你,你也是个叛徒,你到底帮谁呀!”

    男方几个小伙子都跟着起哄。

    王凤珍放狠话:“你等着啊。等你结婚的时候,我绝对不会让你进门。”

    王凤珍她妈还塌女儿的台:“好了好了,动作快点,别过去了,菜都冷了。”

    看,多实在呀,从老的到小的,个个都想的都是怎么吃好了。

    “走走走,赶紧走吧。哎,新郎官,你看傻了呀?”

    可不是嘛。

    自打门开了以后,新郎官就变成了呆滞模样,两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新娘。

    薛琴高兴地直拍腿,一个劲儿冲叶菁菁嚷嚷:“看吧看吧,我就说卷头发好。”

    她今天一大早跑过来,带了吹风机,特地叫叶菁菁操刀给王凤兰吹的卷发。

    瞧瞧,谁看了不是眼前一亮啊。

    新郎官红着脸,伸出手:“凤兰,我们走吧。”

    去去去,女孩子们立刻化身护花使者,集体拦着:“还没出门呢。”

    众人的哄笑声中,王凤珍她哥蹲下身来,背着大姐出了门。

    他的实力和运气比他姐跟他妹都差一些,连体检关都没进。如果不是新年外加他姐结婚,他脸上估计都没办法露出笑模样。

    他一步步背着人下了楼,把新娘子送上了自行车。

    没错,这时代的豪车就是自行车。新郎骑着自行车带着新娘回家,是件极体面的事儿。

    送嫁的人群,比如说叶菁菁他们,同样也是要骑自行车跟着一块儿走的。

    王凤珍她爸爸在筒子楼前点燃了炮仗,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大家闻着硫磺味儿,赶紧骑车往目的地去。

    目的地在哪儿?当然不是王姐夫家。他家根本就不在西津,上哪儿找房子当新房去?

    充当新房的,是王凤珍她奶奶的小院。虽然房子低矮,地方也不大,但胜在有院子呀,酒席可以摆在院子里。

    正午时分,太阳正好,即便是大年初三,大家伙儿做着吃酒席也不冷。

    众人怀揣着一颗大吃大喝的心,欢欢喜喜地蹬着车子往王奶奶的小院去。

    到凤阳街,快要经过巷子口的时候,前面突然间传来怒吼声:“老实点!没证据,我们会抓你?”

    欸,大过年的,这是警察抓小偷吗?

    所有人,包括新郎和新娘,瞬间展现出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爱看热闹。

    管什么吉时啊,社会主义新中国,不信这一套。大家信的是,吃瓜必须得吃全套。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盯着巷子口。

    准确点儿讲是,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被公安抓着的女人脸上。

    谢广白骑车带着叶菁菁呢,他脚撑地,同样在看热闹,看着看着,他那双脑外科医生的眼睛,嗖地发现亮点了:“哎,菁菁,好像是叶秀芬啊!”

    叶菁菁也看清楚了人,还真是她那位名义上的姑妈。

    欸,叶秀芬干啥了呀?大过年的,怎么叫公安给抓了?

    第157章 这狗咬狗的 别想置身事外

    叶菁菁抓心挠肺, 好奇死了到底怎么回事。

    但她要是跑过去刨根问底,很可能会被缠上。

    今天可是王家大姐结婚的好日子,要是因为她, 横生枝节的话,她的罪过可大了。

    好在吃瓜群众多给力, 薛琴、王凤珍以及田宁和方萍, 一个都没落下,都兴冲冲地跑去吃瓜第一现场了。

    过了没几分钟, 薛琴又兴冲冲地跑回来,满脸亢奋的地跟叶菁菁分享一手瓜:“哎就是你那个姑妈, 她投机倒把,被抓了。”

    叶菁菁惊讶不已:“她投机倒把,她干嘛了?”

    做小买卖吗?那也没啥呀。

    现在街上摆摊子的农民多了去。

    政策向来都是工人允许干农民不许干, 从来没有反过来的道理啊。

    叶秀芬怎么还投机倒把了?

    薛琴有心想要继续打听。可是后面的大人追上来了, 催促他们:“快点快点,都什么时间了, 五桌酒席。饭菜都冷了。”

    大家只能意犹未尽地吃了半口瓜,先去吃酒席再说。

    王家奶奶的小院子里,已经摆了四张桌子,连着屋里头,一共五桌酒席。

    千万不要觉得简陋哦,这时代不兴大办宴席,主要是普通老百姓也凑不出那么多票,买不到那么多物资。

    五桌酒席, 只是在女方家办的婚宴,已经相当能拿得出手了。

    况且摆上桌的菜,都是实打实的。大菜有油豆腐烧肉、蛋饺、白斩鸡、红烧带鱼, 炒菜有水芹炒肉丝、泡菜炒粉条、酸辣椒酸豆角炒鸡杂,外加大白菜丸子香肠汤。

    王家还准备了瓜子、花生和水果糖。

    这五桌宴席,放在哪儿都是能拿得出手的。

    大家一边吃,一边讨论新鲜出炉的八卦。

    大过年的,公安都抓人,这叶秀芬该犯了多大的罪啊。

    田宁感慨:“幸亏你让你妈跟他离婚了,不然以后麻烦大着呢。谁知道卢少婷后面还会发什么疯?”

    方萍惊讶:“是卢少婷举报的?她真疯了!”

    送了一个爹去蹲大牢还不够,现在又要送一个妈。

    老天爷啊,这种人实在太可怕了。感觉就跟毒蛇一样,随时都能咬你一口。

    田宁一本正经:“除了她还能有谁呀?她又不是没干过这事。哎,菁菁,你怎么看啊?”

    叶菁菁摇头,趁着热乎,喝了一口白菜汤,依然困惑:“可如果是卢少婷的话,她应该先把卢根宝送进大牢呀。你们是没看到,卢根宝打她打的可狠了。”

    桌上的人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主要是谁家没有兄弟姐妹呀,比起和父母的矛盾,兄弟姐妹之间龃龉,明显更多。

    “她是还没逮着机会吧。”薛琴猜想。

    “什么呀。”孙佩兰已经得到了最新的消息,端着饭碗过来,跟她们一道分享,“卢根宝初二的时候就抓了。”

    啊?

    在场的吃瓜群众们集体傻眼了,叶菁菁都忍不住生出了好奇心:“他也是投机倒把?”

    “不是,是收听敌台。”

    这事儿吧,卢根宝说冤枉也冤枉,说不冤枉也不冤枉。

    冤枉的地方在于,收听敌台的人实在太多了。

    这么讲吧,家里有收音机,从来没听过敌台的,反而是少数分子。

    他顶着这个罪名被抓,实在有点不可说也。

    但他被抓吧,也正儿八经是自找的。

    大年三十晚上,他又打了一顿卢少婷,直接把人给打晕过去了。

    叶友德在边上都拦不住。

    所以卢少婷醒过来之后,二话没说,就举报了卢根宝。

    说来不可谓不讽刺,卢根宝收听敌台那台收音机,还是他从卢少婷手上抢到的呢。

    他如果不是这么跋扈,说不定还不会经历这么一趟牢狱之灾。

    “叶秀芬呢?”薛琴忍不住,“她被抓又是怎么回事儿?”

    “卢根宝打卢少婷的时候,叶秀芳也动手了。后来公安抓卢根宝,叶秀芬又打了卢少婷。她就反手举报了呗。”

    举报理由是啥呢?投机倒把。

    具体点讲,就是叶秀芬还在副食品店工作的时候,以七折价格从店里拿货,然后九折卖给熟人。

    这种事情当真不稀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儿。

    有位阿姨忍不住感叹:“投机倒把办连年都不过了啊。”

    大家议论纷纷,确实够狠的。

    以前他们基本都在抓农民倒卖油票粮票这些事儿,要不就是那些二流子倒卖倒卖各种收音机票之类的票证。

    说白了,管的基本都是手里没铁饭碗的人。

    现在这个架势,当真吓人哦。

    薛琴猜测道:“估计是她本来就被开除了,那边正好想抓个典型。”

    孙佩兰在政府工作,晓得的内情多:“现在的确要抓典型。上面的意思是,后面要抓紧搞生产,劳动纪律这块要主抓。”

    王凤珍咂嘴,十分笃定:“他们肯定是现在抓不了投机倒把的农民了,得换一个对象。”

    田宁在旁边叹气,理解不能:“他们母子没事儿,打卢少婷干嘛呢?又不是不知道她会发疯。她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她又没工作。”

    大家伙儿听了,都感觉醍醐灌顶了。

    可不是嘛,没工作就没有单位的便宜可以占,自然就没有小辫子让人抓。

    方萍眨巴眼睛:“合着她无敌了?他们家都被她送进大牢了!”

    乖乖,果然是狠人。

    王凤珍拍拍叶菁菁的胳膊,表情复杂:“下一个就该轮到你爸了。”

    哎呦,他们是应该放鞭炮庆祝呢,还是跟着悲伤一下?

    叶菁菁吃了一颗蛋饺,摇头:“不会的。卢少婷把她舅舅送进大牢,谁替她养小孩儿呀?哎,她舅舅居然没拦着?好歹也是他亲姐亲外甥呀。”

    大家一听她把叶友德定义为卢少婷的舅舅,提都不提是自己亲爹的事儿,都免不了唏嘘。

    能糊涂成叶友德这样,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儿。

    薛琴到现在都理解不能:“他都被卢少婷坑成这样了,他还能给卢少婷养小孩?”

    “那你就不懂咯。”餐桌上有客人冷笑,“偏心这个事儿啊,是没边没谱的。”

    叶菁菁深以为然。

    她穿越前真正的家里,有个邻居老头,高级工程师呢。照理说,也不是没见识不长脑袋的人了吧。

    结果他把没血缘关系的继子当成宝,又是花了几百万送人出国留学,又是搭人情托关系给继子找好工作,还帮着买房买车的。

    后来呢?后来他癌症,挣不了钱了,被后妻继子一脚踢开。

    剩下他头一桩婚姻的大儿子辛辛苦苦地照顾他。

    这老头嘴上也说,对不起大儿子,还是大儿子靠得住。

    当时叶菁菁她妈等人都唏嘘,说老了老了,总算清醒了。

    然而这老逼登,人前说得好听,回头公正遗嘱,依然把剩下的一套房留给了继子。

    可怜他大儿子为了给他治病,把自家的房子都给卖了,也没动老逼登市中心的这套房啊!

    So,永远不要幻想偏心的人幡然悔悟。

    从他们偏心开始,被忽视被冷落的人在他们心目中就无关紧要了。

    不在意的人,永远都是可以随手丢出去当炮灰的存在。

    这一桌坐的女同志多,对于长辈偏心感触更深。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开起了批判大会。

    “不对呀,卢少婷接二连三地把家里人送进大牢,她舅舅叶友德不拦着?”

    薛琴又发现盲点了,“无论叶秀芬还是卢根宝,那可都是他正儿八经的血亲。

    众人一听,也觉得有道理。

    卢正民也就算了,天底下能看姐夫顺眼的小舅子没几个。

    可叶秀芬和卢根宝,那是嫡亲的姐姐跟外甥。

    孙佩兰摆摆手:“他不在。大年初一一早,他就出去跑长途了。”

    说起来,这也算是运输公司对他的惩罚了。

    大过年的,哪怕现在强调革命化过年,生产不停;也没有人愿意在外头跑来跑去呀。

    按照叶友德的年资,正常情况下,即便单位有急活,正月初一,领导也会安排年轻人去跑活。

    说来说去,都是自找的。

    薛琴啧啧:“那可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她过的不要太滋润哦。”

    可不是嘛,不用上班,小孩儿有人替她养,以后也不用受家里人的气。

    叶菁菁却快要气炸了。

    废物!一群废物!

    一家人加在一起,居然搞不定一个卢少婷。

    她叶菁菁从公安局出来之后,为什么一直按兵不动?是因为love and peace吗?狗屁!

    她不就是想看卢少婷一家狗咬狗吗。

    结果这一家子平常看着牛气哄哄的,居然在卢少婷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叶菁菁感觉自己的厌蠢症都要犯了。

    卢少婷没单位,他们就束手无策了?

    傻逼呀!就是因为她没单位没工作,所以她连纸老虎的架子都撑不起来。

    随便来一个人,都能让她落荒而逃。

    为什么呢?因为现在的户籍管理制度啊。

    去年十二月份,她卢少婷被押送回下放地的时候,是因为跳车,没去成。

    但是她的户口已经转走了呀。

    她人在西津市,就是盲流。

    往前数几年,她这种长期离开下放地的行为,是可以被归类为□□的。

    即便现在政策松动了,抓盲流也是城市管理者的重要责任。

    但凡是盲流,管委会都会抓了押送回户籍所在地的。管理严格的地区,甚至还会抓他们去坐牢。

    这么一个现成的把柄,叶秀芳和卢根宝母子二人居然视而不见,简直蠢破天际。

    不行!

    叶菁菁向来睚眦必报。

    卢少婷害得她到手的外交官生涯直接灰飞烟灭了,还想悠哉悠哉地过小日子?

    做什么青天白日大头梦!

    她磨牙,让她不痛快,那谁都别想好过!

    第158章 都是人才呀 幸灾乐祸最开心

    叶菁菁痛痛快快吃了顿喜宴, 末了走的时候,她兜里还揣了10块钱的红包。

    其中两块钱是送嫁的红包,跟薛琴她们一样。

    剩下的八块钱, 则是王家补给叶菁菁买鱼买肉的开销。

    是常来常往的交情,王家人不会占这种便宜的。

    要知道, 现在是拿着钱, 也买不到东西的时代。

    叶菁菁吃饱喝足了,从王家奶奶的小院出来。

    她谢绝了小伙伴们逛商场的邀请, 借口自己要急着翻译教材,得先回去了。

    但事实的真相是, 她准备跑一趟市运输公司,好给叶友德和卢少婷点颜色看看。

    谢广白今晚的夜班,跟她一块儿骑车出来。

    这会儿太阳西斜, 大街上, 拜年的大人,出来玩的小孩, 个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大过年的,谁不开心啊。

    可偏偏就有人是真不高兴,正声嘶力竭喊着“救命”,叫两个穿绿军装的人给押了出来。

    后面闹哄哄的,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但奇怪的是,谁也没追着他们跑,就这么远远的,伸长了脖子看动静。

    叶菁菁是听到小孩的哭骂声, 才下意识地看人脸,然后惊讶地认出了被押着的人是卢少婷。

    哎哟喂!小叶同志是正儿八经震惊了。

    她终于享受到穿书女主的待遇,拥有心想事成的特能啦?

    她还啥都没做呢, 怎么卢少婷就被抓了?

    周围来来往往的路人,也瞬间化身为吃瓜群众,忙不迭地跑过去看热闹,打听情况。

    不一会儿,就有人跑回来,跟更多认识不认识的人分享最新八卦。

    乖乖,抓人的是知青办的。

    这女的按规定应该今天就回下放点了,她不动弹,知青办就抓她当典型了。

    旁边人好奇:“这有什么好典型的?现在也不敲锣打鼓欢送下乡了。去年我们街道该下乡的,到现在还没走呢。”

    那分享八卦的热心人一拍巴掌:“就是因为这个道理呀。你看看,今年高考,没考上的都想方设法回家来。在城里,找老师找资料什么都方便。发发狠,再努力个半年,说不定夏天就考上了。”

    人群里头有人撇嘴,十分看不上的模样:“那他们可不对,都跑回来,农村的地谁种啊?马上就要春耕了。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的。”

    周围人哄笑:“你讲的这么好,你怎么不下乡种地去?”

    “那可不行。”他得意地抬高下巴,“我可是工人,得到厂里上班的。”

    呵,得亏旁边没有下放知青。

    否则人家肯定要给他一拳。晓得你吃肉,吃就吃你的呗,还非要砸吧嘴。

    叶菁菁瞧见谢广白已经抬手看表了,伸手推自行车:“走吧走吧,不早了,你别迟到了。”

    谢广白一边蹬车一边跟她分析:“我估计是大杂院的人举报了卢少婷。你看他们,都在后面看着,谁也没上前。”

    这种不符合常理的举动,只能说明此事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叶菁菁也深以为然:“正常的。估计之前卢正民被抓走了,大杂院的人指望卢根宝能把她给压下去。结果现在卢根宝和叶秀芬都被抓了,她还安然无恙。他们不怕才怪呢。”

    举报这种事情也是有瘾的。

    一次举报得了好处,卢少婷肯定备受鼓舞。

    她把家里人都举报完了,那后面是不是就该轮到周围邻居了?她可没单位,也没多少来往的亲戚,邻居算她最熟悉的人了。

    偏偏住在大杂院的人,基本都有正式工作。要说往家里拿东西,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完完全全干净。

    与其让卢少婷这条毒蛇在背后暗搓搓地盯着自己,不如大家先行动起来,把她给丢出去。

    要不说人民群众智慧高呢。

    叶菁菁能想到的把柄,大杂院的人都等不到过夜,今天就给用起来了。

    谢广白直摇头:“她也真是自找的。”

    作为主刀医生,他清楚地了解,卢少婷十二月底时遭遇的车祸,其实挺严重的。

    如果她术后好好休养,那说不定能恢复好。

    可像她这样,前脚在公安局关着,后脚又被丢回乡下去,身体能养好才怪呢。

    这能怪谁呢?她要不是发神经举报自家有什么海外关系,也不至于闹成今天这样。

    叶菁菁已经懒得再关心卢少婷的情况了,她琢磨的是,估计叶友德回来会发疯。

    为了防止被殃及池鱼,她当机立断,把家里的腊鱼腊肉等等所有吃的,全都打包送去了徐主席家。

    徐主席都吓了一跳,哭笑不得:“你放心啦,在我家里,有我一口肉吃,我都不会让你妈喝汤的。”

    可等叶菁菁说了卢少婷一家人的情况,徐主席也跟着皱起了眉头,当场拍板决定:“爱芳,以后你跟着我的车走。”

    她就不信了,叶友德要发疯的话,还敢跑到她家和副食品店去闹腾。

    真要闹腾的话,也送他去公安局。

    徐主席没想到的是,他们这边还没动静呢,叶友德已经被抓走了。

    还真不是他发神经,拦截党爱芳要找茬,而是他也投机倒把了。

    叶菁菁初四就回广播台上班了,这会儿听到这消息,不由得目瞪口呆:“投机倒把是个筐啊!怎么什么都能往里头装?”

    给大家伙分享八卦的播音员,一本正经道:“这可真不是冤枉他,他是正儿八经的投机倒把,被抓了个现行。”

    同事们都来了兴趣,追着她问:“到底怎么回事?”

    “等我先去打好菜,回来慢慢讲。”

    没错,大过年的,广播台的同志们也就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能凑一块儿讲讲闲话。

    大家赶紧打了饭,聚在一起,竖起耳朵听八卦。

    “其实这个事情吧,老实讲,他也怪倒霉的。”

    为何要说他倒霉呢?

    因为举报他的人是他的前任姐夫,那位同样由于投机倒把被抓的卢正民。

    吃瓜群众不明白了:“他举报他干嘛呀?卢少婷把他弄进大牢的时候,叶友德还被关着呢。冤有头债有主,怎么着也不该算到他头上啊?有本事,他把卢少婷也弄进大牢呀。”

    “那你们就想差了。”播音员深谙人心,“卢正民这样做才叫蛇打七寸呢。卢少婷那么肆无忌惮,根本不把家里人当回事,不就是知道他们家人靠不住嘛。晓得有舅舅可以给她当靠山呢。”

    她话说出口,又小心看叶菁菁的面色。

    到底是人家家里的八卦,大家当面这么说的眉飞色舞,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然而叶菁菁压根无所谓,还跟着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编辑在旁边皱眉毛:“那他可真是多此一举了,我听说卢少婷已经被送回下放地了。”

    “才没有多此一举呢。”播音员反驳,“下放回农村又怎样?只要叶友德还在,给她送钱送票。她在农村过的也舒服的很呐。”

    导播在旁边附和:“就是就是。同样是下放的,黑龙江建设兵团的,一个知青一个月37块钱的工资,还有人们拿九9块钱的补贴,那就是46块钱。日子过得滋润的很。”

    编辑惊叹:“我的妈呀,工资比我都高哦,这么多啊。”

    播音员在旁边笑:“后悔了吧,你应该报名去下放的。”

    “才不要!”编辑哭笑不得地摆手,“我又不是不晓得,我侄子插队呢。一个月的工分划下来,四块六毛钱都没有。”

    导播重重地叹气:“所以说嘛,不管在哪儿,有钱有票都能过上好日子。哎——”

    她突然间想起来,“这个卢正民动作也不快啊。他老婆儿子都被送进大牢了,他才想起来举报啊。”

    播音员摇头:“没有的事。他前脚晓得叶友德被公安局放出来了,后脚就举报了。公安是守株待兔,一直等着叶友德跑长途回来,才抓了他投机倒把的现行。”

    说到这个,她也心有戚戚起来,“公安也真够厉害的,大过年的玩这一手。”

    当驾驶员的,哪个不帮人带点东西呀。

    你要是不帮这个忙,反而会被人骂夹生。

    从外地带东西回来,加点价钱也是正常事儿。大家都能接受的,毕竟人家驾驶员也付出了时间和精力。

    但这个物流极度不发达的时代,驾驶员不当这个快递员,你想买东西还未必能买的到呢。

    “这公安也是阴险。”导播直摇头,“大过年的,他出去跑长途,回来肯定要帮人带东西呀。果然是守株待兔哦。”

    晚上谢广白过来接叶菁菁去看音乐会。

    之前薛琴表姐给了叶菁菁话剧票,结果演的是他们之前看过的话剧《枫叶红了的时候》。

    所以叶菁菁找广播台的同事,换成新春音乐会的门票,刚好可以去欣赏一把。

    谢广白今天也听说了叶友德的遭遇。

    他跟叶菁菁分析:“你说,这事儿运输公司知不知道?”

    他总怀疑这是公安局和运输公司安排好的。不然也不至于大年初一,就把人派出去跑长途。

    叶菁菁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琢磨的一会儿才回答:“应该不至于。”

    倒不是她特别相信运输公司领导的节操,认定人家不会钓鱼执法。

    而是驾驶员帮人从外地带东西,这种事情吧,特别普遍。

    叶友德被抓,并不代表着打击投机倒把这事儿就了结了。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比如说,某个医院的药剂科主任,他因为吃药品回扣被抓了。

    这意味着什么?正常人都会想这是打响这家医院医疗腐败的第一枪。

    毕竟大家伙儿都明白,当你在屋子里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往往意味着屋子里已经有一百只蟑螂。

    哪家单位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非得让自己跟这种事沾边?

    外面说起来,可不会是你们单位谁谁谁投机倒把。谁认识谁谁谁呀。

    人家嘴上说的都是,你们单位搞投机倒把。

    这多难听啊。

    领导脸上也没光。

    叶菁菁认真地分析:“运输公司不至于给自己找这个麻烦。领导这么做没什么好处。”

    要说可以一杆子把叶友德给踢出去,嗐,这年头虽然开除一个正式职工很麻烦,但也得分情况。

    否则叶秀芬怎么被副食品店扫地出门的?

    谢广白没跟她抬杠,反而点头赞同:“那看来是公安自己安排的。估计运输公司现在也火大呢。”

    叶菁菁哈哈笑:“可不是嘛。拔出萝卜带出泥,运输公司有的头大了。”

    估计运输公司现在都后悔,没早点把人给开除掉。

    看看副食品店,因为先把叶秀芬给踢出门了,所以现在撇得很干净。

    不得不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你倒霉了未必能给我好处,但是我开心啊。

    我开心最重要。

    第159章 背着姐干嘛呢?(捉虫) 我就只能门当……

    叶菁菁开开森森地跳下自行车, 等谢广白锁好车以后,两人一块儿跑到人民剧院。

    好家伙。

    现在大家的精神文化需求真的超级旺盛啊。他俩来的不算晚,距离音乐会开始还有近一个小时呢, 门口排队验票进场的人就已经排成长龙。

    待到他俩进去以后,里头当真挤挤挨挨, 上座率高得吓人。

    叶菁菁就着剧场昏暗的灯光, 看着手上的节目单。

    这场音乐会节目还是挺丰富的,有小合唱, 有单人独唱,也有男女对唱, 还有乐器演奏。

    唱的歌有歌颂国家领导人的,也有诸如《兰花花》这样的民歌,最有意思的是一首女生小合唱, 叫做《计划生育好处多》。

    叶菁菁都震惊了, 小小声问谢广白:“现在宣传计划生育了?”

    她还以为计划生育是八十年代的事儿呢。

    谢广白满头雾水:“早就宣传了呀,都好几年了, 早就不鼓励多生了。”

    他职业病犯了,还跟叶菁菁小声解释,“生的多,不如养的好。生了七八个,女同志身体垮了,小孩也照应不好。”

    旁边等着欣赏音乐会的观众也附和着点头:“是应该这样。不然一天到晚生孩子,女同志还怎么参加四个现代化建设?”

    叶菁菁的好奇心瞬间被拉满了,她当真好奇, 现在的计划生育歌曲到底会唱什么。

    一曲《唱支山歌给党听》,一首钢琴独奏《台湾同胞我的骨肉兄弟》后,就是她期盼已久的《计划生育好处多》。

    上场的女歌唱演员们都剪了短头发, 个个眼睛明亮,这让叶菁菁忍不住想要“哟吼”的是,她们的发尾都烫着微微的卷,相当时髦。

    女歌手们一开口,那个精气神,乖乖!

    “计划生育好处多,家务劳动能解脱,解放妇女半边天,男女并肩改山河,实现四个现代化,革命生产齐飞跃,……”

    待到一曲落下,台下的观众们发出了欢呼声。

    有人大声喊着:“再来一个!”

    叶菁菁跟着鼓掌喊:“再来一个。”

    但当她目光下意识地落到那位喊的最大声的人身上,嘴巴直接张大了。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谢广白:“哎,你看那是不是薛琴?”

    是薛琴不奇怪,是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奇怪啊。

    谢广白恍然大悟:“我说林志远这家伙,怎么这么积极呢。”

    王姐夫找他们帮忙去接新娘的时候,他这个本地还好讲,林志远明明是到徐主席家走亲戚的,居然也乐呵呵地答应了。

    合着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这是看上了?嘿!这小子动作够快啊。

    叶菁菁和谢广白怀揣着一颗欢欢的看八卦的心,要不是音乐会还在继续,他俩绝对会近距离围观。

    不行不行,先好好欣赏音乐会吧,起码要对得起人家大过年的,还在台上工作。

    听着听着,叶菁菁逐步沉浸在优美的歌声和悦耳的演奏中,还暂时真忘了自己吃瓜群众的身份。

    直到整场音乐会结束,她跟着大家伙儿站起来,一块儿拼命鼓掌时,再次看到薛琴,才反应过来。

    嘿哟!小妞,你敢背着姐谈对象哦。

    不行,必须得审问。

    谢广白看她脸上都演了一场戏了,却没有过去找薛琴,不由得奇怪:“你怎么不问了啊?”

    “不能问,万一她害羞,吓得缩回去了,我岂不是坏了她的好姻缘?”

    叶菁菁伸长脖子,瞅了半天,最终还是惋惜地缩回头,“算了,明儿我再问她。”

    她说到做到。

    初八当天,薛琴带准大学生过来录完节目,叶菁菁就抓着人追问:“你老实交代,你跟林志远啥时候看对眼的?嘿!在我们眼皮底下就谈上了,瞒得够严实的啊。”

    结果薛琴居然还敢死不承认:“什么啊?我跟他啥时候看对眼了?”

    “你少来!”叶菁菁可不好糊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音乐会,音乐会上我亲眼看到的。谢广白也看到了。”

    薛琴脱口而出:“你俩怎么去听音乐会了?你俩不是去看话剧吗?”

    话说出口,对上叶菁菁皮笑肉不笑的脸,可怜的姑娘才猛然意识到,她说漏嘴了。

    薛琴没辙,只能破罐子破摔,老实交代:“哪里是我跟他看对眼啊,是我奶奶跟她姑奶奶介绍的,让我俩相亲。我事先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叶菁菁来劲了:“那你俩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没相之前就先见面了。”

    薛琴瞬间警觉:“你别乱弹鸳鸯谱啊,我跟他早说明白了,我俩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叶菁菁疑惑,“我看他条件还可以啊。”

    “嗐,我俩谁也没看上谁。”薛琴直言不讳,“我觉得他没文化,他也嫌我没文化。”

    叶菁菁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不是,你怎么就没文化了?”

    “他想找个大学生。”薛琴不抹黑对方,也不洗白自己,“我也想找个大学生。”

    叶菁菁听的一整个大无语:“你俩这样有点偏执啊,找对象重点不是看文凭,要看你俩是不是合拍。”

    薛琴可不认同:“怎么就不重要了?没文化的,平常聊什么啊?”

    叶菁菁眨巴眼睛:“咱俩天天聊的话题,就很有文化?”

    “那你是在配合我啊,你跟谢广白肯定不聊这些。”

    叶菁菁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我俩聊的80%以上的话题都是今天吃了什么,出去逛街上哪儿逛这些。真的,我保证,80%的教授两口子也就是聊这些。”

    薛琴皱起眉头,嫌弃道:“那岂不是跟谁谈都一样吗?”

    “不一样。”叶菁菁认真道,“比如说我跟谢广白,消费观念差不多,我俩都乐意要么吃食堂要么下馆子。我俩也说好了,以后都这样。”

    她会烧饭,但她不乐意天天围着锅碗瓢盆转,忙了一个礼拜,难得休息一天也要泡在炉灶旁。

    谢广白更不用说了,一个脑外科大夫,除了手术刀以外,他水果刀都能不拿绝不拿,更何况菜刀。

    “你想,我俩要是有一个人觉得下馆子吃食堂太浪费,一顿能抵得上一家人吃一天了,那我俩还能谈下去吗?”

    叶菁菁提醒薛琴,“我真觉得,比起学历这些,找对象更要看重你俩能不能吃到一个锅里去。”

    她着重强调,“尤其是你,你的家庭条件和生活背景摆着呢。你要是找个特别节俭的对象,你吃份三分钱的大菜,他都觉得自己买了蔬菜烧,够一家人吃晚饭了。你买件新衣服,他都觉得你不懂事,他爹妈一年到头都穿不上一件新。那你就等着以后鸡飞狗跳吧。”

    薛琴有点不服气:“那我以后就只能找门当户对的了?”

    真是的,她本来还以为叶菁菁是新时代的年轻人,不会跟她奶奶一样老一套呢。

    “重点不是门当户对,重点是你俩三观合,而且生活习惯能协调。”

    叶菁菁又说回了老话题,“我刚刚讲的那种男人,你为什么不能找?因为他三观有问题啊。他父母生活辛苦,又不是你造成的,凭什么要你因此不痛快?”

    薛琴半晌没吭声,搞得叶菁菁都琢磨着是不是应该转一个话题时,她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跟林志远本来还指望你呢,你去大学给我们介绍对象。”

    叶菁菁再一次深深地觉得,你俩不如凑一起得了。

    瞧这思维同步的。

    不过她腹诽归腹诽,拒绝起来可毫不犹豫:“我不敢介绍,我哪晓得同学的底细呀。万一人家已经结婚有小孩了呢。”

    薛琴奇了怪了:“高考报名的时候,有没有结婚不都已经报过了嘛。档案里头肯定有啊。”

    为啥要报呢?因为1977年高考录取并不遵循统一的标准。

    比如说老三届,他们是优先考虑录取的。比如已婚的考生,他们的高考录取分数线,会相应的提高。

    叶菁菁摇头:“档案里未婚,不代表他没有事实婚姻。农村很多地方结婚根本不登记的。没登记,户口本上也是未婚。他有心要隐瞒的话,拿着档案,也不知道他到底结没结婚,有没有小孩呀。”

    她吓唬薛琴,“万一碰上了中山狼,你稀里糊涂就给人当后妈了。你找谁哭去?”

    薛琴哀嚎一声,无语问苍天:“我找个对象怎么就这么难呢?”

    “有点出息吧你!”叶菁菁戳她的脑门子,恨铁不成钢,“谁说自己要当女厂长的?”

    薛琴捂着脑门子哎呦哟,拼命强调:“我又没有不好好干活。”

    叶菁菁跟周扒皮一样:“那你干的还不够,你能干的活多了去。不如说那个……”

    “好啦!”薛琴紧急叫停,“服装厂真的弄不起来。厂里现在供货都供不过来,又加不了厂房和生产线,根本没有多余的布料!”

    她掰着手指头准备继续往下说困难,不曾想叶菁菁居然直接一句:“好吧,那就不做衣服了。”

    没等她乐开花,叶菁菁又来一句,“我们换一个东西做。”

    妈呀!这家伙就是个周扒皮,明明还没有过元宵节呐,她都不让自己喘口气。

    “要做什么呀?”薛琴唉声叹气,“咱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

    叶菁菁可不给她退缩的机会,直接拍她肩膀给她鼓劲:“能做,绝对能做。我想到一个东西,做出来绝对受欢迎。”

    她伸手指着薛琴的小卷发,“咱们可以做卷发棒,那种带电的,可以持续时间长的卷发棒。”

    薛琴不假思索:“那我们做不了,你没看到那电烫机多复杂吗?我听说是进口的!”

    “不是那种,是改过的。”叶菁菁解释道,“你看那个火钳工具简单,但技术要求高,很容易烫到客人。”

    薛琴赶紧喊stop:“那不行,咱们的特色就是卷的时间短,领导不乐意看,我们随时都能直回去。”

    “卷发棒也卷不了几天,就是比单靠吹风机时间长点,而且能自己在家动手做。”

    薛琴又要跳脚了:“那不行,她们在家自己做了,我们理发室就没客人了。”

    “理发室一天能招待多少客人啊?他们已经忙不过来了。你别忘了,王凤珍她姐结婚时,咱们用完吹风机就赶紧还回去,生怕耽误生意。后来她头发不卷了,我们想补救一下,都没吹风机。”

    薛琴被说的卡壳了。

    她悲愤欲绝,她就知道她是劳碌命,永远说不过叶菁菁,永远都得干活。

    叶菁菁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直接放招:“这个卷发棒利用的是热胀冷缩的原理。”

    啥热胀冷缩?这跟热胀冷缩有什么关系?

    薛琴瞬间支棱起来。从这姑娘找对象一个不管,只要高学历就能看出来,她有知识崇拜。

    第160章 能做的行当多了去 奋斗吧,姑娘!……

    叶菁菁一边画图一边解释:“头发进了水里是不是就变软了?这是因为头发中的氢键遇水会软化, 干了以后又重新变硬。为什么湿头发编了辫子,干了以后拆开头发就变卷了。因为从潮湿到干燥,它有个暂时性的记忆。”

    薛琴恍然大悟:“难怪你让他们先不吹干头发, 先编辫子卷好了再吹呢。”

    她原本还觉得干头发更好编,不明白叶菁菁为啥不来简单点的。

    叶菁菁笑道:“这就是氢键一个特性, 遇热膨胀遇冷收缩。电卷棒用的就是这个热胀冷缩的原理。通过让头发中的氢键产生暂时性的记忆, 使得头发变卷。等用热水洗过头,它软了, 又会回到原来的状态。”

    薛琴已经顾不上听叶菁菁的解释,她光看着叶菁菁画的电路图就眼花缭乱。

    “你可真厉害, 这么多线啊,你怎么分得清楚啊?”

    “电路图说白了,原理就那些, 并联串联, 没多复杂的。囔,你看这边……”

    薛琴头皮都麻了。

    她物理学的比数学更差。

    她赶紧转移话题:“这做出来得多少钱啊?会有人买吗?又不用天天卷头发, 想卷的时候,来一趟理发室还不用自己动手呢。”

    叶菁菁学渣教多了,心态也练出来了,晓得人各有所长。

    她从善如流,直接就着这个话题往下说:“怎么就没人买?手表上百块呢,还要票,大家不照样想方设法地买。去理发室,人家跑来跑去不麻烦啊。自己买了卷发棒, 什么时候想卷就卷,多方便啊。而且——”

    她拉长了腔调,“自己卷得效果不好, 可以从头再来啊。在理发室,你好意思吗?”

    薛琴再一次卡壳了。

    她还真不好意思。

    确切点儿讲,是这时代的人都不太好意思。不管对着售货员、服务员还是理发师,大家总觉得不该多麻烦人家。

    甚至大家买到的自行车质量有问题,也是小心翼翼地写信请求自行车厂的“伟大的工人师傅帮助我们”,换掉某个部件,谁也不敢提退货的事儿。

    这种环境下,年轻女孩儿对着理发师的声音压根不可能大。

    薛琴将信将疑:“能行吗?”

    “试试呗。”叶菁菁积极撺掇她,“咱们先做出来自己用,顾客看了心动的话,问我们买,我们就卖。”

    薛琴皱着眉头还在迟疑,那边导播过来找叶菁菁说话:“小叶老师,那个数学的磁带,给我拿一盘,我大姑子家的儿媳妇她弟弟要。”

    叶菁菁痛快答应:“行,你跟我过来拿吧。”

    薛琴还蒙圈儿呢,追着问:“什么磁带?”

    “我们夜校课的录音磁带啊!”

    薛琴惊讶地瞪大眼睛:“还真有人买录音磁带啊?”

    “那当然了。”导播接过一大盘磁带,笑道,“人家巴不得我们跟卖教材一样卖呢。这样想学哪门课,直接自己放着听,不用等广播了。”

    她拿了磁带付了钱,急匆匆地走了。

    薛琴兀自沉浸在震惊中,嘴里叨叨着:“买磁带回家放,录音机好贵的,还难买。”

    “总有人愿意掏这个钱。”叶菁菁不以为意,“咱们国家有九亿多人,哪怕百里挑一的人来买,那也是九百多万,千里挑一都有九十多万呢。”

    薛琴一看自己勾起了话头,赶紧往回跳:“好了好了,我晓得会有人买电卷发棒的。”

    可惜已经迟了,叶菁菁怎么可能高抬贵手放过她?

    残忍的周扒皮一把拽住人,笑得意味深长:“我上回怎么说来着?教学磁带肯定有市场。你看,咱们教材卖得好,不比《数理化自学丛书》差,靠得农村市场大,更靠我们有广播课啊。”

    薛琴一把捂住耳朵,死活不肯再听下去。

    叶菁菁强行扒下她的手,她才拼命强调:“到哪里去做磁带啊?没有材料的,真的没有。”

    她举起手来,“我敢对着主席发誓,我真的问过我家大人的。做磁带要的材料都缺!”

    天地良心啊,她也是想夜校发展好哩。

    叶菁菁不以为意:“没有就进口呗!”

    “进口什么呀!”薛琴跳脚,“我们国家挣外汇多不容易,要进口这些!”

    “你听我说完。”叶菁菁打了个手势,“我看资料,国外有很多磁带卖不掉,销毁掉当垃圾的。这种垃圾就跟废铁一样,可以回收再利用。你想啊,人家垃圾要处理,巴不得你把垃圾拖走呢,省的他们还要花大钱。”

    薛琴疑惑:“那他们为什么不自己用来做新磁带呢?”

    叶菁菁一时卡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产能过剩。

    这个时代什么都缺呀。

    连进口的尿素,用剩下的袋子都被人做成衣服穿。

    而且还得是干部,有关系的人,才能弄到尿素。顺口溜都说:来个社(村)干部,穿的化肥裤;前面是“日本”,后面是“尿素”。

    这个时代,是严重的产能不足,社会主要矛盾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和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矛盾。

    任何东西都是宝贝。

    叶菁菁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一个比方。

    “你看旧社会的老爷太太,衣服多得穿不完,要么丢了要么打赏给下人。不然堆在那里也是占地方。”

    其实她这个比方并不合适,但薛琴迅速接受了,还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资本主义社会就是这个样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叶菁菁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不过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催促薛琴:“你回家找你们家大人,想办法把这事儿给搞定了。我跟你讲,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这事儿大有可作为。”

    她正色道,“你看现在已经讲计划生育了,以后家家户户就一两个小孩。现在大家也能吃饱肚子了,家长不关心小孩学习,还能关心什么?”

    对对对,衣食住行,然后才能拼教育。

    可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特点啊。

    比如说现在,你即便有钱,你个人也买不到房子买不到小轿车。

    你能做的,就是投资自我教育和子女的教育。

    “现在有文化吃香,孩子考上大学,立刻就是干部身份,鱼跃龙门,也不用爹妈求爷爷告奶奶去给他们找工作。”

    叶菁菁掰着手指头给薛琴说好处,“最重要的一点是,以前爹妈没能耐给孩子找到工作,还有天然低一头,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小孩。现在给你机会学了,给你提供条件了,你考不上,找不到工作,是你自个儿事儿。你是爹妈的话,你要不要给他们创造条件好好学?”

    薛琴被说得晕晕乎乎的,一时间觉得有道理,一时间又觉得哪儿怪怪的。

    叶菁菁眼睛梭巡一圈,从自己的柜子里头翻出了一本《红旗》杂志来。

    不得薛琴反应过来,她干嘛拿《红旗》?

    叶菁菁已经翻到她想要的文章——《请看苏修的新玩意》,指给薛琴看:“你看看这个。”

    薛琴吓了一跳。

    她当然知道这篇文章。倒不是说它格外的振聋发聩,事实上,批判苏修一直是社会思想主流,而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红旗》是仅有可发行的三种报刊杂志之一。

    她这样的团干部,怎么可能不篇篇阅读呢。

    “你别给我起幺蛾子啊!”薛琴警告地瞪叶菁菁,“咱们要全力拥护中央的各项决定。”

    叶菁菁看她伸手捂住的文章部分——

    “随着资本主义的全面复辟,苏修的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早已成为进入特权阶级的阶梯。……许多材料证明,大学文凭是选拔干部的决定性标准。有此文凭,即使是个白痴,也能捞个一官半职;无此文凭,即使你是‘共产主义劳动突击手’,‘从战争年代起’就做某项工作,并且‘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但最后是‘被裁掉’!”

    薛琴紧张又严肃地四处张望一回,确定周围没人,才厉声低斥:“叶菁菁,你是共青团员,不管你遭遇什么,你都必须给坚定地站在中央这边!哪怕你现在没考上大学也一样。”

    比如她自己,没了推荐上大学的机会,她难道不伤心吗?可是她永远都不会对中央决定说不!

    叶菁菁哭笑不得地指着文章的前半段:“我说的是这个。你看,几种新行业,私人授课业,这就是家庭教师,代人考试业,出售论文业、毕业证书制造业。后面三种是上大学以后的事,咱们先不提了。咱就说说第一种,私人授课业,你觉得会不会在咱们国家变成现实?”

    薛琴被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实在没办法睁眼说瞎话。

    肯定有啊。

    之前没有,是因为推荐上学,不需要。

    现在已经有了。

    她就知道大学老师组团给自家还有领导家小孩补习考大学的事儿。

    省革委会为什么搞专项行动,把滞留在城里的下放知青统统赶走?

    明面上官方给的理由是,不能耽误农业生产。

    实际上的原因,其实就有这方面的因素。

    上面领导也不想搞苏修那一套嘛。

    叶菁菁却认真道:“但这种事拦不住,是不是?人家请家教,你能钻到人家家里头去盯着吗?堵不如疏,拦不住校外使劲,那就让大家都有机会学。自己借助资料,跟着教学录音补课,这样大家都有机会学了。”

    她拍拍薛琴的肩膀,拿出了老师的架势,“所以啊,我们接下来的任务艰巨着呢。在教学辅导这块,我们大有可为。只有大家都能有机会学,才叫社会主义。”

    薛琴却若有所思地盯着杂志上的文章,小小声问叶菁菁:“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也这样?”

    她没说出口的是,如果这样的话,那还不如推荐上大学呢。

    可叶菁菁啥人啊,早摸清她的未尽之意,直接堵回头:“你觉得推荐上大学时就没问题吗?”

    薛琴识相地闭上了嘴巴,又说了另一桩疑惑:“哎,你说,外国真都阔成老爷,没穷人,东西只能当垃圾出口给我们了?”

    叶菁菁伸手点她的肩膀:“忘了《资本论》是怎么说的,利润!资本是没有国界的,资本只追求追求最高利润!”

    薛琴赶紧喊停:“那他们到底哪儿那么多东西啊?”

    “发达呗,工业发达,不然怎么叫发达国家呢。”

    叶菁菁催促她,“你别忘了,赶紧让你们家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咱们的配套教材磁带给做出来。以后,咱们夜校发展,就靠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