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VIP] 第 71 章
第七十一章
第二天, 拍摄照常进行。
今天要进行的是一场争吵戏份的拍摄。
浴室中，水龙头并没有被关紧，水滴声不断，汇进盛了一半的浴缸中。
鲜红色的血液浸在浴缸中, 丝丝缕缕的榕紧透明色的水里。
——镜头里一开始只有浴室的场景。
随后, 一阵清晰的拳头到肉的声音之后, 镜头扭转，皓沐和顾晚洲出现在画面中。
皓沐整个人坐靠在墙边, 仰着头，眼里全是血丝, 眼尾沾上血迹，手臂上, 密密麻麻的，全是刚被自己用刀片割开的伤口, 手腕处那道又长又深的伤痕流淌着还未凝结的血液, 显得尤为刺眼。
——在不久前, 他饰演的角色正在试图用割腕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他并没有成功, 他的行为被顾晚洲发现了。
顾晚洲阻止了他。
脸上的痛感清晰又滚烫, 那一拳实打实的挨在了脸上, 顾晚洲没有一点留手。
皓沐在片刻之中从那股无法克制的绝望里清醒过来——可那清明不过只有一瞬间，转瞬即逝, 很快, 令人头皮发凉的万念俱灰再次充斥着他的大脑。
他抬起头, 死死的盯着顾晚洲, 眼瞳里没有一点色彩。
“你就那么想死？”顾晚洲从高处的看着皓沐。
他实在太生气了。
越生气, 整个人便越显冷淡，浑身上下散发着冬天一样的气息。
皓沐想说不是的。
可他控制不住, 每到这种时候，他甚至连嘴唇都不愿意动一动。
他就那样，用死灰一般的眼睛看着顾晚洲。
手臂好疼啊。
后脑勺发凉的感觉让他太难受了。
于是他又摸起刀。
这个动作仿佛刺激到了顾晚洲的神经。
那一刻，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拎起皓沐的后颈，将他整个人往浴缸中按了进去。
冰凉的、带着血腥味的水猛然灌进鼻腔之中，顾晚洲低沉且愠怒的声音被水波扭曲，沉沉闷闷的传进耳中。
“清醒一点。”
就在皓沐感到几乎要窒息的那一刻，顾晚洲又猛的将他从水中拎起来，然后拉近他，近乎鼻尖贴鼻尖的。
“我只有你了。”
他是在提醒他。
也是……在恳求他。
皓沐微怔。
水滴沿着额头缓缓追坠下来，他的唇色本来就淡，失血之后显得更加苍白，薄薄的两片抿在一起，整个人尤为脆弱。
他从没听过顾晚洲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
两个人的情绪都过于激烈了，反而成了某种无声的对峙，连呼吸都显得极轻极细。
许久之后，是皓沐先开口。
“哥。”
他的声音带着颤，滴落眼角的水珠正好停留在他发红的眼尾上，像极了眼泪。
就在此刻，顾晚洲的手一松，猛地捂住胸口，表情痛苦。
——他犯病了。
顾晚洲所饰演的角色本来就病入膏肓，每一次的发病，都是同死亡的斗争。
他不想死。
皓沐怔怔的，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他手足无措。
他和他的哥哥处于两种极端。
想死的人，总被人阻止。
想活的人，却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就在这样的一瞬间，他们交换了身体。
“咔！”
罗从连结束了这一幕的拍摄，“发挥很不错，一会再近镜头拍一下细节，晚洲过来一下，接下来两个地方要注意一下，给你讲讲，快点快点，赶时间。”
罗从连催得急，顾晚洲还来不及同皓沐说话，就被罗从连叫走，内勤助理小林赶紧替皓沐披上浴巾。
“沐沐，刚刚你演得也太好了吧。”小林跟在皓沐身边，满眼都是崇拜，“你在这等一会，服装师姐姐给你拿另一套衣服了。”
皓沐点点头，披着浴巾，乖巧的坐在小板凳上，视线却始终看着顾晚洲所在的方向。
小林在一旁闲聊：“刚刚你和顾老师的氛围感实在太强了，我的天，我是真没想到你能接住顾老师的戏！你演技这么好，一直无声无息的真的是……”说着，小林想起了这两天网络上沸沸扬扬的舆论，义愤填膺道，“都怪魏成功，只会利用你！”
皓沐转向小林，眨了眨眼，眼尾微弯，没有多解释什么。
小林是喜欢聊天的，正想开口继续说，就见另一边，罗从连和顾晚洲讲完了话，顾晚洲正向他们这边走来。
小林微微直起后背。
说实话，他有些怕顾晚洲。
顾晚洲平日里表情不太多，看起来总是十分严厉的模样，就算什么话都没说，一个眼神就能把他定在原地不敢动。
只是对上了眼神，小林就已经后背发毛，想要逃跑，甚至还想带上皓沐一起。
毕竟最近关于皓沐的纷纷扰扰挺多的，万一让顾晚洲误解了，那皓沐之后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沐沐，我们……”
尽职尽责的内勤助理小林正欲找个借口拉走皓沐。
但他没有成功。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顾晚洲半跪在皓沐面前，拿起毛巾，仔细的替他擦干头发上的水，然后靠近他，额心贴额心的触碰他。
顾晚洲轻声问：“抱歉，刚刚有点用力，会难受吗？”
小林：？！
“不会的。”皓沐摇了摇头，笑眯眯的看向顾晚洲，“一会要补拍这一段是吗？正好一会试一下，晚上……”
小林：？？？？
这一天的拍摄结束得十分顺利。
原本应该是和谐且顺遂的一天，在下班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些插曲。
魏成功出现在拍摄场地外面，疯子一样大喊：“放我进去！！快点让我进去！”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请了个什么玩意儿？”
“顾晚洲！你就不想知道皓沐的真面目？！”
第72章 [VIP] 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距离下班还差最后一场戏, 大概需要三十分钟左右的拍摄时间。
魏成功却偏偏要挑这个点来闹事。
皓沐对此感到有些无奈。
魏成功连夜跨越两座城市，就为了来片场撒一回泼，说明他实在是没招了，要用这种方法来撒撒气。
伤敌五十, 自损八千。
着实不是多明智的手法。
皓沐发现自己总是过分高估魏成功的手段和理智。
片场安保人员赶进来, 拉开魏成功, 魏成功往地上一坐，泼妇骂街似的指着皓沐：“赶不走我的, 我偏要让所有人知道你的真面目。”
“……”皓沐实在不想浪费时间在魏成功身上，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他说，“罗导我们继续拍摄吧？”
罗从连点点头, 挥挥手示意大家不用管魏成功，继续准备拍摄工作。
其他人也懒得去凑魏成功的热闹。
道理其实很简单, 皓沐的真面目根本不需要他来揭露, 都是成年人, 他们朝夕相处, 想要得知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根本不需要通过别人的嘴巴。
更何况, 魏成功的天坑合同已经在网络上闹得人尽皆知，现在来片场大闹, 不用猜都能知道, 必然是抱着不好的目的。
皓沐不搭理魏成功, 片场里其他人也是持同样的态度, 顾晚洲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他。
魏成功自己也觉得丢人, 但是扭头就走会令他更丢加尴尬，于是他一咬牙, 继续在片场大门口坐着。
门外来探班的粉丝也看到了魏成功，窃窃私语。
“好眼熟啊？”
“你不上网吗？昨天都已经被扒光啦，为了赚钱，故意天坑合同骗取签约，搞对照组，踩一捧一，很没职业道德。”
“那现在还来片场，是想怎样？”
“……谁知道呢？”
“他不觉得丢脸吗？”
“你觉得他还有脸么？”
“……好像也是。”
这些议论声一字不落的传进魏成功的耳中。
他平日里是最好面子的一个人，如今却被人当成谈资和笑料，这种感觉让他浑身爬满了虫似的难受。
但他咬咬牙，坚决不走。
虽然丢人，但至少能获得关注度，很快就会有狗仔将他出现在片场，并且大喊出来的话发上网络，他和皓沐如今都处于网友关注点的正中，势必会再次引起讨论，到时候，容他做文章的地方可太多了。
绝对不能让皓沐赢得那么轻松。
魏成功抱着这样的想法，观察片场。
情况显然对他不利。
罗从连始终是站在皓沐这边，范阳华又因为之前打电话的视频被偷拍，由此被恶意揣测，现在直接到摄像机后，根本不给魏成功可乘之机，片场里的其他工作人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那开口只能在顾晚洲身上。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满肚子黑水的人，以他的地位，更不会将这种人留在身边。
皓沐当时用炉火纯青的演技和漂亮的脸把他骗了，必然也是用同样的方法骗取顾晚洲的信任。
毕竟没有人能够抵抗住柔弱和乖软。
正巧皓沐的电话响了。
于是，魏成功便趁皓沐离开接电话的时间，故意凑到顾晚洲身边，不停碎碎念。
“顾老师，你和皓沐的关系好像很亲近？”
“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就从来没有观察过么？”
“他可从来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蠢，心里憋的坏水……”
“你不知道他当时是用什么方法接近我的，让我放松警惕放松戒备，利用我的资源！”
顾晚洲并不愿意搭理魏成功，只在仔细阅读手上的剧本，下一场戏也一样是情绪爆发的桥段，还是和此刻完全不一样的情绪，如何演绎还需要再好好推敲一下。
他完全没被魏成功的话影响，毕竟平时片场里也很吵，他已经习惯了。
——如果不是魏成功扭曲事实实在太离谱的话。
“你不想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隐瞒学历，隐瞒性格，就为了和我签约！”
“他从我这边拿到了资源，让他爆火的《猎线》也是我给他的，结果现在却在网络上这样诬陷我，你确定他接近你不是怀着其他目的？”
顾晚洲：“……”
他翻过一页剧本，淡淡道：“《猎线》是因为你要将他送给陈志乔，没有成功，才给他的剧本，我记得当时圈内都不看好这个剧组。”
“给他《猎线》剧本的时候，你心里都是什么想法？”
“学历和性格是你自己没有在签约前进行调查考核，事后发现处事风格和你相悖是你自己的问题，并不是皓沐的错。”
顾晚洲似乎很少在外人面前说这么多话，每个字，每个标点符号，每个停顿还都是偏向于皓沐。
魏成功瞪大眼。
这幅场景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网络上的，是诬陷么？”顾晚洲看向魏成功，眼神里并无过多波动，反而是多了几分没有任何掩饰的嫌恶。
见顾晚洲不为所动，魏成功一咬牙，直接说：“我知道你和皓沐在一起了，他当初骗我，难道不会骗你么？你那么相信他，你就没有问过他接近你的目的？”
顾晚洲合上剧本，看向边接听电话，边走进更衣室里的皓沐。
此刻的皓沐衣服还是湿的，贴在他的后背，走动中，隐隐勾勒出精致的后背线条。他实在是有消瘦，为了拍摄《假笑》，他始终保持减重状态，蝴蝶骨十分明显，整个人看着异常脆弱。
魏成功注意到了他的反应，勾起嘴角。
很显然，顾晚洲也十分在意这件事。
路惟之没有帮助皓沐，网络上的舆论却能被他凭一己之力带往对皓沐有力的方向，又是北城警方的刑侦顾问，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甘愿成为魏成功的对照组，还来接近顾晚洲，究竟有什么目的，顾晚洲怎么会不想知道？
也许从一开始，顾晚洲就在怀疑皓沐，只不过没有找到机会开口罢了。
魏成功继续添油加醋：“你不想知道么？或许你也是他往上爬的一块砖，吸血鬼么，我是第一个受骗的，你可不能……”
魏成功的话被顾晚洲一声不耐烦的“啧”打断。
对上眼神的那一刻，魏成功不自觉挺起后背。
顾晚洲的气场变了，沉重的气氛坠了下来，心脏仿佛在寒冬中被一只手紧紧捏住——顾晚洲脸上依旧淡然、没有过多表情，可魏成功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生气了。
“我无所谓他有什么目的。”顾晚洲收起剧本，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魏成功，语气很淡，似乎有某种警告意味，“如果能够被利用，那只能说明，我对他还有价值。”
魏成功傻了。
“你能理解我这种感觉，对、么？”
最后两个字，顾晚洲的尾音极沉，然后就像是已经完全失去耐心了似的，转身便要离开。
片场人来人往，魏成功独自一人愣在原地。？
什么意思？
顾晚洲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他想追上去，想好好问一问顾晚洲，身旁见证全程的内勤助理小林拉住魏成功。
“你还是别过去了。”小林到底还算有些耐心。
“为什么？”魏成功茫然。
“你听不出来么？”小林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急促，他的内心只想骂娘，这种傻.逼是怎么当经济人的？难怪能把自己的名声玩臭。
“什么？”魏成功看向小林。
“……”小林努力保持微笑，“顾老师的意思是，关、你、屁、事。”
魏成功：“？”
见魏成功还是一副茫然震惊的脸，小林再次耐心的、微笑的补充了另外一句话。
“管好你自己。”-
皓沐的电话是林初涯打来的。
正好要更换下一场拍摄的服装，他便边走边接起了电话。
说实话，他真的很讨厌还在片场工作的时候接到林初涯的工作电话。
毕竟林初涯会打电话给他，就说明遇到了棘手的问题，没一件能够轻松解决。
中途，他回头，看到魏成功到了顾晚洲身边，长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林初涯问。
“有人来说我的坏话。”皓沐的语气十分无奈，“真的是一件很没品的事。”
林初涯：“？？”
“不过他可能会比较震惊。”皓沐继续说，“毕竟顾老师最喜欢我发疯的样子。”
“……”林初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得不说，他偶尔会震惊于皓沐的恋爱脑，皓沐总是很疯，谈起恋爱的时候更疯。
林初涯同样震惊顾晚洲的恋爱脑。
虽然他总是给两人送上机会，但确实没想到，顾晚洲居然这么快就接受了皓沐，和皓沐谈起了恋爱，而且，隐隐有被迷得神魂颠倒的趋势。
毕竟顾·母胎单身·恋爱绝缘体·高岭之花·晚洲，生平唯一几次例外都是皓沐。
等等，之前顾晚洲心心念念的小男生呢？！
被皓沐两句话带偏了话题，良久，林初涯才想起来自己打电话过来的目的。
恋爱问题一会再问。
“说正事。”林初涯提醒皓沐。
“好吧好吧。”皓沐走进更衣室中，关上门。
片场风大，更衣室的窗户平日里都是关着的，这会不知道是哪个工作人员忘了关窗，冷风不断往里灌，窗边的化妆桌被拂起的窗帘打得有些凌乱。
皓沐关上窗，单手一撑，直接坐到化妆桌上，听林初涯说话。
“监控录像拍到，贺南登上了亚洲一号。”
“在昨晚，我们和H市公安共同派人前去亚洲一号进行搜查，并没有发现贺南的踪迹。贺南要么根本没有上去，留下监控录像只是为了误导我们，要么就是上去之后，又在警方赶到之前，逃离现场。”
“嗯。”皓沐懒怏怏的应了一声，“我猜猜，你之所以给我打来这个电话，就是说明，你们接下来的行动不顺利。”
“亚洲一号——海上演唱会的举办场地，歌唱家怀承德的个人演唱会，他的脾气可不太好。”皓沐推测。
“是的。”林初涯的语气颇有些无可奈何，“警方上去搜寻时，亚洲一号正在进行演唱会的装饰和准备，他认为警方的行动干扰了演唱会的正常进行。”
说话时，林初涯想到不久之前的情景。
在亚洲一号上，怀承德老先生异常愤怒：“我不可能因为一段监控录像，和与演唱会无关的伤害事件允许你们在亚洲一号上肆意妄为！”
林初涯叹了一口气：“在有切实的证据之前，怀承德老先生拒绝配合警方调查。”
他不难理解怀承德老先生的想法。
毕竟老一辈的人很在乎一件事举办得顺利与否。
更何况这场演唱会盛大又重要。
但是拒绝配合调查，也就意味着演唱会无论如何都会进行下去。
——警方也没有任何理由叫停这一场演唱会。
林初涯打来电话的同时，网络是没有断开的，皓沐手机微震。
有人给他发来了消息。
来自路惟之的特助王小姐。
【Miss.Wang：皓沐先生，请问什么时候有时间？】
【Miss.Wang：想和您聊聊签约事宜。】
【皓沐：嗯？】
是路惟之要签他，现在怎么又让王小姐过来联系他？
王小姐似乎早就想到皓沐的疑惑，还不待他问，便回答道。
【Miss.Wang：不好意思，路总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
【Miss.Wang：公司刚接了新的商务，负责海上演唱会的全程直播。】
【Miss.Wang：你知道的，只有路氏集团拥有足够健全的设备。】
【Miss.Wang：签约的事情暂时交接由我负责。】
林初涯的通话还在继续，皓沐暂时没有时间回复王小姐。
“以你对贺南的了解，他能去哪？”林初涯问。
“如果是贺南……”皓沐一顿。
从亚洲一号失去踪影的贺南。
无缘无故打开的更衣室的窗子。
他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似乎是要印证他的想法，鼻端突兀的飘来一股刺鼻气味。
下一刻，角落处传来脚步声。
不轻也不重，那人似乎没有想要掩藏自己行踪的想法。
皓沐朝脚步声的方向看去——-
顾晚洲在拍摄场地等了许久。
“皓沐怎么还不出来？”罗从连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原定开拍的时间已经超时了十五分钟。
再晚可不太方便，今天的夕阳正适合这一幕的拍摄，但凡稍微晚一些，光线都不会有此刻自然。
“小林，你去看看。”罗从连说。
“好。”
小林刚要迈开脚步，顾晚洲拦住他：“我去吧。”
他的眉心微微蹙起，隐约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皓沐一向守时，换衣服也不是一件太麻烦的事情，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拖延哪怕只有一分钟。
并且，在皓沐电话响起的时候，顾晚洲也瞥到了，是林初涯的来电。
林初涯来电，往往不是什么好事。
顾晚洲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更衣室房门紧闭，还没进去，他便闻到一股不大好闻的味道。
那股气味就像燃烧过后的焦烟同某种药物混合，无孔不入的鼻腔中钻。
顾晚洲瞳孔一缩，迅速拉开门。
刺鼻气味随着气流涌了出来，扑面而来的那一瞬间，顾晚洲的额头如针扎一样疼了一刻，视线变得模糊，许久之后才能聚焦。
然后，顾晚洲的脚步一顿。
皓沐并不在这里。
更衣室之中，空无一人。
原本应该是关上的窗户再次被打开，冷风肆意跃进窗内，窗帘吹得乱飞，窗边的化妆桌上一片凌乱，桌面上有半个鞋印，化妆品摔落一地，仿佛刚经历了挣扎和打斗。
一根白羽轻轻飘飘，同风一起，连同令人心悸的刺鼻气味，一块被吹到顾晚洲面前。
落在这间空荡的、混乱的更衣室中。
第73章 [VIP] 第 73 章
第七十三章
“没有拍到人。”
看完监控录像, 警员摇了摇头。
现场气氛一片沉默，所有人脸上愁云密布。
此刻，深夜零点。
距离皓沐失踪，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
接到报警后, 警方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并对周边展开严密侦查, 将附近四十八小时监控录像看了个彻底，愣是没有发现任何人和任何可疑痕迹。
在场的还有剧组的人。
身为现场当事人, 当时在剧组场地进行拍摄的每一个人都被留下来问话。
包括魏成功，这位单纯只是想撒泼的经纪人被迫来了公安半日游。
——他是唯一一个非剧组工作人员, 被带到审讯室，从里到外审了一遍, 走出来时整个人脚步都是虚浮的。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他？”魏成功一出来，小林便围了上去, “你是不是和白鸽有点不正当关系, 不然怎么你一来沐沐就失踪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魏成功已经在问讯室被问了一遍, 一出来小林又来, 原先压抑的火气瞬间涌上前:“我要和白鸽有关系我能留他到现在？我早就……”
他的话音骤顿。
一道目光刀片似的扫了过来。
来自本次案件负责人、林氏集团独子的林初涯。
“这里是公安。”林初涯冷冷提醒道, “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下来。”
魏成功瞬间噤声。
片刻后, 揉着自己的肩膀，不满的咕哝：“不就失踪了几小时么, 他不是你们刑侦顾问么, 能出什么事, 失踪不是超过四十八小时才能立案么, 现在搞这么大阵仗……怎么, 皓沐真的是你们公安的亲戚？！”
这一回，都不等林初涯有所反应, 吴待先冲了出来。
皓沐失踪，现场还留下白羽，吴待比谁都着急。
白鸽下手之狠烈、犯案之惨痛，公众没有体会过，他们公安内部的工作人员可是深切知悉。
每一桩、每一件都是能够被载入到犯罪史的惨案。
如今魏成功——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黑心经纪人，居然在皓沐失去联系，生死未卜的情况之下说出这样的风凉话。
吴待根本忍不住。
他的脾气本来就不算好，是属于直来直往的性格，当初皓沐成为北城公安顾问时，他也曾经提出过质疑，这会对于魏成功，他更无法保持理智，狠狠瞪向魏成功，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魏成功看了一眼他的臂章，勾起轻蔑的笑：“辅警也敢这么大势头？”
吴待往前一步，就要抓住他的衣领：“你……”
“吴待。”林初涯叫住他，提醒，“注意影响。”
吴待紧紧握拳，扭头就走。
林初涯微笑看向魏成功。
直到此刻，魏成功才注意到，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公安局大门，门外，不少群众举着手机，将刚才的景象记录得一清二楚。
——剧组的人实在太多了，皓沐疑似被白鸽绑架的消息根本藏不住，哪怕只有一个人发出去，也能像掀起飓风的蝴蝶翅膀一样，瞬间爬上热搜。
身在H市的群众、狗仔和各路同娱乐圈有一点沾边的主播们纷纷围到H市公安局门口，就为了探听到一手消息。
魏成功抹黑似的胡言乱语和对公安工作人员的轻视随着某些主播的直播，被挂到网络上。
最近魏成功的名声本来就不好，视频被疯狂传播。
【辅警怎么了？】
【不同的肩章，同样的责任，怎么不把你抓起来呢？！】
【瞧瞧你说的什么风凉话啊。】
【那位辅警小哥的脾气还是好，是我我可能就真的忍不住了。】
【我靠，真的是活久见，白鸽啊，白鸽诶！！魏成功，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心？！】
【我真的，对魏成功更恶心了。】
魏成功脸色瞬间变得青紫一片，林初涯依旧是一幅绅士的假笑，握住魏成功的手：“感谢你配合公安工作。”
魏成功狠狠咬下牙。
他怎么说也是混娱乐圈的，怎么会不知道现在的情况？！
皓沐失踪的消息没办法被压下去，那公安部门必然得做好舆情管控，减少这件事带来的恐慌。
而最有效的方法，那就是转变群众的注意力。
例如，某个人一不小心在直播镜头前说出了某些无法挽回的话。
原本负责舆情监测的警员还在头秃应该如何控制住网络上的事态，魏成功就自己往舆论场里撞了进来。
舆情监测警员感激的也同魏成功握了握手：“感谢你为我们减轻工作量。”
魏成功气得脸都黑了，为了不让恶名继续扩大化，最终只能也忍住，艰难的挤出一抹微笑：“不用客气。”-
片场的调查还在继续。
皓沐失踪的更衣室已经被彻底封锁起来，黄色警戒线隔开了整片区域。
监控没有任何线索，调查人员并没有放弃寻找线索，问到负责安保的人员之后，某位年龄稍大的保安说：“我们在片场一直都是二十四小时执勤，如果有人从大门口出入应该是能够看到的，除了早上……”
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说，“今天早上，我们的值班人员被叫去帮忙搬重物了，那个时间点大门是没人值守的，不过也只有十多分钟的时间。”
除了负责问话的调查人员，还有一队人员留在案发现场进行取证。
现场留下的痕迹并不多，调查人员在尽其所能发现更多线索。
顾晚洲被拦在了更衣室之外。
太大一片区域被黄线划分，他就只能站在黄线之外。
更衣室之外，是一片荒野——准确来说，是因为拍摄需要而被装饰成荒野的模样。
野草疯涨，杂乱无章的布满整片荒原，高得几乎要将下/半/身淹没，顾晚洲就这样立于野草之中。
他的情绪十分烦躁。
心焦到在某些时刻很想将这些道具组布置了两三天杂草折断。
正是因为这些杂草，不远处的监控录像才没有记录下任何有价值的画面。杂草太乱了，轻而易举就能遮住一个人活动的痕迹。
顾晚洲也没想到自己的竟是会如此心绪不宁。
他总是告诉自己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被情绪所控制，在之前也都做得很好，放下情绪，让他轻松了非常躲。
但每每遇到与皓沐相关的事，他的处事法则都无法派上用场。
烦。
心里仿佛有团火，顾晚洲无比焦躁。
他试图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够思考。
顾晚洲深深呼吸。
行为。
一个人的行为永远不会骗人。
皓沐时常说出这句话。
同样的，一个人的行为，必须要有逻辑。
所以，整件事情的逻辑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要在人员复杂的片场掳走皓沐，又为什么要将白羽留在现场？
假设真的是白鸽，他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顾晚洲闭上眼。
他只能想到两个字。
挑衅。
白鸽想要挑衅警方，挑衅皓沐。
挑衅整个网络舆论。
那么，抱着挑衅想法的绑架，这一行为逻辑到底是什么？又会支撑这位“白鸽”做出什么样的行动？
与此同时，H市公安作战会议室。
由于此事事关白鸽，两地公安早已协作成立专项队伍，此次的作战会议由H市公安和北城公安共同参与，主持人是林初涯。
整个片场的俯视图被投影在屏幕之上。
“办案，需要逻辑。”林初涯说，“我认为，我们目前的重心点不应该在于嫌疑人是几点进入现场，而应该放在，嫌疑人是如何进入现场。”
“经过问话整合和实地考察，我总结出，想要避开监控录像，只有这几条方案。”
林初涯摁下鼠标，俯视图上的某条路线被用红色线条标注了出来。
顾晚洲来到片场内的某一条小巷。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这一条路线。
两侧是并不算高的民房，小巷尽头，有一家私人开业的食杂店，如果往这一条路走，虽然能够准确的避开所有监控，却有可能被目击。
顾晚洲排除了这一条路线。
“第二条路线是这里。”
林初涯切换图片，某个区域被红框圈了起来。
顾晚洲仰起头。
这里是围墙。
高度并不算高，一个成年男人稍微用点力就能够翻过去。
“从现场残留的痕迹可以得出，在皓沐失踪之前，嫌疑人使用了气体药物，皓沐极有可能已经失去行动能力。”
会议室中，林初涯将图片放大，用数值工具标注了围墙的长度和高度：“要带领一个失去行动能力的成年男人翻过这面围墙，我认为可能性不大。”
片场里，顾晚洲同样排除了这一条路线。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顾晚洲绕到片场的另一端，片场靠江，在一片自然生长的芦苇地之后，便是一片汹涌浑浊的江水，此时正是江水的涨潮时间，水已经没过沙地，冰凉的水汽使得夜晚更加寒冷，顾晚洲站定在这里，目光遥遥向远处望去。
然后，他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案件发生的时间，是退潮时间。嫌疑人极有可能走水路，并利用退潮冲刷掉自己留下的痕迹。”林初涯切换地图，并在某个地方画了圈，“那么，最有可能的目的地，就是这里。”
视线尽头，江水汇入大海之中。
灯塔明明灭灭。
豪华游轮闪烁着极为显眼的灯光，遥遥缀在夜色之中。
H市港口，亚洲一号-
头很晕。
太难受了，脑袋仿佛要炸裂，以至于皓沐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头晕还是附近晃得实在太厉害了。
鼻端是某种极为难闻的气味。
——不能说是气味。
更像是由于之前鼻腔被灌入极其刺鼻的气味后，残留在鼻粘膜上的刺激感，这使得他不管闻到什么，都不大舒服。
眼前也是一片漆黑。
黑布挡住了他的眼睛，视线被剥夺，让他根本无法判定出自己身处何方，只能从轻微的呼吸声中，判断出不远处应该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皓沐深深呼吸，顺便仔细审视了自己身上的异样。
除了头晕脑胀，鼻腔刺激，看不见之外，他还发现了两个极其严峻的问题。
很饿，很渴。
胃里一阵反酸，嘴里也苦苦的，他似乎很久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了。
耳畔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
应该是那人起来了。
于是皓沐尝试开口：“你好。”
声音虚浮又无力，就连说话也无法提起劲来。
皓沐通过这个，判断出自己至少有六七个小时没有吃过东西。
拍摄《假笑》期间，他本就维持着减重状态，少食多餐，从没吃饱过，这会这么长时间没有进食，血糖消耗得可怕。
难怪晕得这么厉害。
“我真的很饿。”皓沐用虚弱的声音对那人说，“我目前短暂的理想，是希望自己不要是因为饿太久而过世的。”
脚步声又靠近了。
“其实每个人的脚步声都能判断出来这个人是谁，但我听不出来。”皓沐讲了一个冷笑话。
来人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好吧。”皓沐倚靠在一旁，“我还想放松一下我们现在的氛……”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的唇角忽的被某种冰凉的感觉触碰。
是水。
那人将一瓶矿泉水放在了他的唇角。
“有毒么？”皓沐仰起头——即使他现在不知道那人究竟在哪，也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沉默片刻之后，那人终于开口了：“没有。”
闻言，皓沐毫不犹豫的喝了被递过来的那瓶水。
喉咙不再干苦，皓沐又舔了舔嘴唇，至少这样能起到聊胜于无的润唇作用。
他可不希望因为嘴唇干，而影响到之后《假笑》拍摄的上妆和出镜效果。
然后，他笑了笑，再次对来人提出了要求：“贺南，我很饿。”
他的对面，男人的脸——不，应该是一张女人的脸露了出来。
贺南现在仍是女装的模样，小礼服之外加了一件短外套，他已经一天一夜没睡着，脸上依旧是精致妆容，根本看不出一丝疲态。
——即使皓沐现在本就看不到。
塑料袋的声音在此时的寂静中异常明显。
贺南应该正在拿吃的。
皓沐心安理得的等待着，并且问：“你要喂我吗？”
“自己吃不行么？”贺南说。
“你忘啦，你让我吸入了药物，我现在根本没有力气。”皓沐说，“更何况你还绑住了我的手脚。”
贺南看向皓沐。
脆弱又苍白的男生被捆在角落里，眼前被黑布遮挡，脖颈、手腕、脚腕缠上粗糙的绳索，勒出一道道红痕。
“顾晚洲没准会喜欢看到这幅场景。”贺南没来由的说。
皓沐和贺南之间极其默契，他当然能听明白贺南在说什么，于是他接话道：“是么，不过我暂时不想让顾老师看到，毕竟还是很狼狈的。”
贺南走向皓沐，拆开速食食品的包装，动作轻柔的喂给皓沐。
“你和顾晚洲到哪一步了？”贺南问。
“刚谈恋爱。”皓沐咬下一口，黑布下，眼睛幸福的眯了起来，“是干酪诶，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种高热量食物了。”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贺南的话题变了。
皓沐已经习惯了，他和贺南之间的说话从来没有逻辑，反正以他们的默契，总能听懂对方在说些什么。
“那我稍微惊讶一下吧。”皓沐笑着说，“贺南，你是白鸽吗？”
——他终于问出口了。
贺南没有沉默，却也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他反问：“你早就已经猜到了。”
皓沐嚼着嘴里的东西，他忽然有些咽不下了。
不是因为贺南的回答，而是因为他所在的地方实在太晃了，就像在飘飘扬扬的海面上。
皓沐本来就晕船，浑身难受的这么一晃，明明补充了水和糖分，整个人却更显得苍白脆弱了。
“好好睡一觉，皓沐。”还是贺南的声音，不过语调中冰冷至极，没有过多起伏，“很快就结束了。”
贺南将最后一口干酪喂进皓沐嘴里，用拇指抹去嘴角上的小碎块。
“不会有人来救你。”
“你不应该信任你的警察朋友和你的顾老师，等他们找来这个地方，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皓沐咽下嘴里的东西。
干酪是泡在盐水里的，一开始并没有太多感觉，浓浓的奶香味是后知后觉才冒上来的，再加上腻了，最后几口只有咸苦和奶腥味，再加上晃得厉害，皓沐吃得尤其痛苦。
但他没有露出任何一点难受的神情。
他只是抬起头，对贺南说：“贺南，你一定没办过案。”
“办案讲究逻辑。”
“犯罪嫌疑人的行为，动机，目的。”
“犯罪场景，犯罪时间，犯罪手法。”
“受害人的性格，反应……”
“等等等等，太多东西能够构成办案所需要的逻辑。”
“例如，今天，你将我绑到这里，你是嫌疑人，我是受害者，你的种种心理、行为，以及我可能做出的一切反应，都将成为这一次办案所需要的逻辑链中的一环。”
皓沐笑了笑。
“你说一切都结束了，可是，你看，贺南，当我身为一个受害者的时候，我的行为逻辑会是什么呢？”
贺南一怔。
他直勾勾的看着皓沐。
在某一瞬间，他想，他应该将那块黑色的遮眼布摘下来。
皓沐此刻神采奕奕的眼睛，一定很让人兴奋！
另外两边。
顾晚洲快步离开江岸边的芦苇地。
不，不可能走水路！
林初涯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叉：“我们的目光不应该聚焦在亚洲一号，退潮的确会抹去痕迹，走水路目前来说确实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但是——这实际上是嫌疑人对我们的误导。”
“这份误导从一开始的海上演唱会的门票就开始了。”
“门票、贺南登上亚洲一号的监控、怀承德老先生拒绝警方调查亚洲一号，以及此次的绑架事件，种种迹象推测嫌疑人可能将皓沐带往亚洲一号——”
“白鸽不断让将我们的注意力引诱至同亚洲一号相关的事情上，让我们认为他接下来的行为必定和亚洲一号有关，或者说，他在误导我们，将我们的思维局限在，他一定会在海上演唱会期间，在亚洲一号上，做出犯罪行为！”
“这是白鸽的挑衅！”
“亚洲一号、海上演唱会，只是同白鸽之后的行为有关联，却并不是真正的案发现场！”
“而真正的案发现场……”
林初涯关闭整张地图，请交警大队的警察打开整座H市的交通地图，他没有再往下说，目光紧紧盯着放在桌角的手机，似乎在等待谁的通话。
“这次的案件，我们不能站在嫌疑人的逻辑上思考问题，更要站在受害者的角度。”
“被绑架的是皓沐。”林初涯顿了顿，“在几天前，他就已经收到了白鸽给他的海上演唱会的邀请函。”
“他必然早就做好了遭遇不测的准备。”
“这个定位器，是他成为北城警方顾问时，我们装在他手表里的，当时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还设置了权限，除非皓沐主动告知密码，否则我们不会启用这个定位器。”
“他是个恋爱脑，必然会将定位器的密码告知他的……男朋友。”
“而在被掳走之前，他必然会将定位器藏在短时间内无法被发现的地方。”
“例如，他早就选择将定位器吞进了肚子里。”
顾晚洲回到酒店的房间中。
桌面上，智能手表被拆开了，零件散落，却没有看到最关键的那个部分。
顾晚洲勾起嘴角，笑了。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下一刻，林初涯的电话响了。顾晚洲没有任何寒暄，直接道：“定位器的密码是——”
林初涯飞快输入密码，三十秒后，交通地图重新刷新，一个红色的点闪烁在地图的正中心。
皓沐，就在红点所标记的位置！
第74章 [VIP] 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近几年房地产行业如火如荼, 不少开发商一窝蜂往房地产市场里挤，当大量资金投入地皮的竞争中，后续资金跟不上工程时，便会出现烂尾楼。
——繁华如H市也不例外。
在三环某片地区, 有一片贴了“封顶大吉”, 却再没有任何动工迹象的烂尾楼, 愤怒的业主在围墙外贴上横幅，用鲜红色的油漆写满了“还我血汗钱”的大字。
其中一栋烂尾房旁, 用于建设的电梯还未撤掉，电梯厢悬挂在四根铁架正中间, 铁皮围在四周。
H市繁华喧嚣，但警笛声的穿透力极强, 警车从各大分局、派出所同时向烂尾楼处疾驰而来。
贺南眉梢微挑：“速度还挺快。”
“贺南。”皓沐很说，“不要小瞧人民公安。”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们？”贺南在皓沐身边坐下, 肩膀挨着肩膀, 就像从前每个夏天的夜晚, 他们都会肩挨肩的坐在阳台的小沙发上, 一块对着夜空发呆。
只是现在比较闷, 并且皓沐的眼睛被挡住了, 什么也看不见。
贺南的声音沉沉的落在耳畔，他似乎带了一些不愉快的无奈：“有很多人, 只是为了往上爬, 才想去办案。”他轻蔑一笑, “虚伪至极。”
“你洗脑包看多了, 贺南。”皓沐纠正他, “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
“你才是, 被皓哥和童姐洗脑了。”贺南说，“哪有那么好。”
“就是这么好。”皓沐说，“他们每一个人都我感到安心，贺南，你马上就要被逮捕了。”
短暂的两秒安静后，两人靠在一块笑。
笑的时候肩膀的颤动毫无阻挡的传了过来。
他们总有像这样交流想法的时候，有时是复杂的哲学问题，更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想法碰撞，例如刚才。
不过，这份轻松的氛围并不能维持多久。
皓沐的笑意渐渐沉了下来：“贺南，你应该告诉我的。”
“告诉你会怎么样？”
“我会帮你。”皓沐说得十分认真，“让你解脱。”
贺南笑了笑，起身，他似乎想再开口说些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皓沐忽的有了动作，他用被捆住的手支撑起了半边身体，一脚向贺南扫了过去，贺南脚腕被绊，起身到一半时重心并不稳，整个人看着就要往地上摔。
他用掌心撑住，顺着这股惯性抬腿勾住皓沐，将他整个人压倒在地。
他们的动作太大了，电梯剧烈摇晃，最上方的电梯勾并不牢固，“哐当”一声，电梯往下落了两三米。
那一瞬间失重的感觉极其难受，仿佛整个人悬空了一样，这种感受对本来就头晕脑胀的皓沐十分不友好。
“再来一次？”皓沐试图商量。
“没机会了，皓沐。”贺南将皓沐的脚腕也一起捆住，用铁链将手和脚腕一块锁在电梯的网格缝隙中。
贺南向一旁走去，他并没有控制步伐，每走一步，电梯便会左右晃动一下。
皓沐看不见，他听到淅淅索索的声音，像是在调试设备：“你在干什么？”
贺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道：“H386型致幻剂，能够让人产生幻觉，并引发暴力行为，十毫克的H386型致幻剂只要挥发于空气之中，就能影响一百平左右的空间。在这一空间中，吸入H386挥发气体的人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性产生暴力行为，人少的时候，效果并不显著，人万一多起来……”
“你指的是当时H市港口发生的群体斗殴伤害事件？”
“是的，效果还不错，对么？”贺南的声音很轻，“H386，是我们研究所的药物。”
——恶趣味的装扮成女人，并在酒吧里做调酒师，只是贺南的兼职。
他的正式职业，是知名医疗研究机构的研究人员。
贺南起身，他似乎已经调试好了手上的设备，又轻柔的将另一件东西往皓沐身上绑。
皓沐的手脚都被捆住了，无法挣扎，贺南绑得十分顺利，几十秒便完成了。
皓沐感受着身上的重量：“我有不祥的预感。”
贺南没有回答他，再次起身。
“咔嚓”一声，他摁下某个开关，随后，摘下了绑在皓沐眼睛上的黑布。
许久没见到光亮，哪怕只是昏暗的光线，骤然涌进来也十分刺眼，皓沐花了一些时间才真正恢复视觉。
他终于看清自己身处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电梯箱不窄也不宽，是个一眼就能看完整的四四方方的盒子，他的面前，摄像头正对着他，丝丝缕缕的刺鼻气味至电梯角落溢出来，身上被套了一件黑马甲，捆满了炸药，鲜红色的计时器正在倒计时，“嘀嘀”声异常刺耳。
贺南就在他的身边，搂着皓沐的肩，面对摄像头，甜甜一笑：“哈喽大家好，我是贺南。”
摄像机上的红点，示意着这台摄像机正在直播。
面向全网。
直播。
贺南将皓沐往镜头前推：“我身边这位呢，大家一定都认识。”
“皓沐。”贺南笑着说，“他被我绑架了。”
皓沐：“……”
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直播间一开始并没有多少人。
突然出现的陌生主播，平台不会给过多流量，观众也不会分去太多眼神，更何况贺南并没有给直播间取一些博人眼球的标题，从【最新直播】里戳进来的观众也少之又少，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两个。
【？】
【这是什么新型直播吗？】
【绑架play？】
【哥儿们，你这皓沐仿妆化得真像哎！】
路人们并没意识到这个直播间的不对劲，网安部门同样监测到了这个直播间。
疾驰而来的警车上，林初涯接到网安协查民警的电话：“现在直播间人数越来越多，如果不尽早处理，很快就会爆发舆□□件！”
这位民警的话还没说完，似乎是早已预料到警方即将会有的动作，贺南再次将摄像头移动，对准电梯角落：“这是一个气体释放装置，会随时间等量释放H386挥发气体，短时间吸入气体不会引发过多副作用，但当气体充斥整个电梯……”
贺南没有继续往下说，接着又调整摄像头，直播间中，出现了皓沐身上强行套上去的黑马甲。
计时器的跳动，清晰，又令人心惊肉跳。
已经完全不需要多说了。
贺南只是看向镜头，微微一笑：“如果警方中断直播，那么这个毒气和这个炸弹，就会立马——”
五指收缩又放开，屏幕里，是那张笑容灿烂的、女人的脸，还有一声很轻很轻的、犹如调笑一般的。
“砰~”
第75章 [VIP] 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直播间炸了, 几乎就在一瞬间，观看人数从原本的个位数，飙升至破百，破千, 直至破万, 无数弹幕在刹那间涌进屏幕。
【？？？？？】
【等等等等, 玩真的啊？】
【？？毒气？爆炸？！直播绑架？！】
【我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直播间啊？啊？】
【我没理清楚，什么意思？皓沐被绑架了？不是拍戏不是整蛊综艺吗？有没有人能回答我一下？】
【这是我能在这个国家看到的直播？！】
观众的反响似乎极其热烈, 贺南笑了，两片被涂得鲜红的唇瓣挑了起来——他的妆容化得十分精致, 阴影和高光软化了脸部属于男性的棱角，这样一张艳丽的脸, 放在哪里都绝对引人瞩目，可如今出现在这样的直播镜头里, 却总能让人自心底涌起丝丝凉意。
简直阴森至极。
“啊, 还有一件事。”贺南对着镜头歪了歪脑袋, 长发垂落肩头, “在计时器结束之前没有及时赶来, 你们可爱的刑侦顾问, 一样会活不下去哦。”
他的语调轻松而又愉快，整场绑架像极了一场综艺似的闹剧。
但不断后退的计时器却提醒着所有人。
他在玩真的。
疾驰而来的警车中, 气氛一片凝重。
吴待一拳重重砸在座椅上：“他什么意思？！贺南啊？皓沐的小叔！！他居然就是白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那么久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负责开车警员也还是热血沸腾的新警：“管他什么意思, 这么点距离, 我们还能赶不到？！先把人救下来再说！”
说着, 他一脚油门就踩了下去, 引擎轰鸣，车辆在一瞬间以最快速度往前冲。
然后, 急刹突至。
刹车来得实在太突然，所有人身上都系了安全带，猛烈的惯性还是让人猛的往前仰。
“你刚拿到的驾照吧？”吴待险些被安全带勒窒息。
“不是啊，你看前面。”新警指了指前方，原本秩序井然的马路上忽的开始堵车，前面几辆车似乎也是刚踩下急刹，车尾已经飘逸出车道，车身倾斜得几乎要横过来，无数车辆歪七扭八的堵满了整条马路，茫然又愤怒的司机不停鸣笛，探出窗外查看情况。
“这都特么怎么回事啊？”
“我靠，玩急刹？！要不要命啊！”
“前面发生了什么啊？”
现场一片混乱，群众的声音隔着厚厚的车窗玻璃传进来。
林初涯眉头紧锁。
车配对讲机里传出交警部门的声音：“城市路第三路口发生车祸！五车追尾！交警二队正在赶往现场！ ”
吴待也听见了：“城市路第三路口？不就是前面？这里很有秩序啊，怎么就五车追尾了？”
很快，前方的实时监控也一并传了过来。
几辆车几乎是头尾相接的撞在一块，最中间的那辆车车门被挤裂了，有个人浑身是血的从半开的车门倒了出来，身边，几个司机像是发疯一样连滚带爬的钻出车子，对着空气拳打脚踢：“鬼，鬼啊！鬼啊！！！”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警情通报通过警车自带的对讲机传来。
“毓秀路西北路口发生车祸！请求支援！”
“长今街发生追尾事故！两死一伤！”
“家园路口货车和公交车相撞！”
“……”
通报一条接一条，H市曾经被称为汽车都市，或大或小的车祸同时在这一座城市发生，卫星地图上，H市的道路像是被颜料填充，这在一点点涂满红色。
拥挤！拥挤！拥挤！
交通混乱，哪怕警车离现场只有短短两公里，却在此刻无法前进半步。
“卧槽，到底发生了什么？！”警车上四人的手机不停震动。
就在此时，道路两旁的喷水装置齐齐开始喷洒水花。
——这条道路有正在施工地铁的区域，围挡外装有两排能够降尘除尘的喷淋系统。
喷淋系统通常抽的都是地下水，如今这点水雾拍在车窗上，连带着溢进来一股难闻的气味。
车内一位年纪较大的老民警捂住口鼻：“现在的地下水怎么越来越脏了，都能有味儿了。”
这个味道……
林初涯的心脏猛地一跳。
与此同时，另一边。
海上演唱会的彩排开始了。
亚洲一号短暂的离开H市港口，游轮行驶，烟气自排烟管涌向上空，H市里的所有喷水系统在同一刻启动。
街边的LED显示屏上适时弹出播音员热情洋溢的声音。
“怀承德老先生的海上演唱会将于三天后在H市举办，届时，到时候，我们将会进行全城直播！本次海上演唱会和H市合作，打通全市喷淋系统，这将是一场全市的狂欢！”
怀承德人到老年，只想将这一场演唱会做得惊天动地，他名下的公司在三年前就在和H市政府商谈，斥巨资搞了这样一场几乎是连通全城的演唱会——政府能够答应合作，也是为发展城市旅游做出一次全新的实验。
事实证明，这个试验前期效果很是成功。
最近一段时间，往来H市旅游参观的人数激增，尤其是最近几天。
这也是道路上车辆如此多的原因。
细细密密的水沫被高压喷吐而出，轻轻柔柔的落在每一个人面前。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无声的阴谋！
直播间里，贺南的笑意越来越深，他轻松的、近乎嘲讽的问：“赶过来？你们可以么？”
大气监测部门里，属于H市的空气指标疯狂跳动，H市空气指数急剧下降，混入大量位置气溶胶颗粒物；
另一条道路上，的士司机猛然转动方向盘，整辆车直直的往马路另一边的大楼上撞，玻璃碎了一地，司机踉跄从车门里连滚带爬的出来，手里拿着利器，直直的就要往自己身上捅；
正在等红绿灯行人忽的暴起，完全陌生的两个人不问缘由便扭打成一团……
贺南几乎是看戏一样看着实时新闻报道，还不忘将屏幕给皓沐分享，问他：“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皓沐没有抬头，昏暗的光挡住他的表情：“我应该说什么，让你制造舆论么？”
皓沐的声音很沉，因为他正在努力压抑住自己的表情，嘴角颤抖的想要上扬，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但是，内心的激动根本控制不住！
怎么可能忍受得住？！
白鸽，是白鸽诶！
他寻找了那么久的白鸽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眼前。
不论他是谁，不论他究竟在做什么，不论他有什么阴谋，都——
太、令、人、兴、奋、了！
第76章 [VIP] 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皓沐的肩膀在颤抖。
直播间的观众并不知道这份颤抖的含义, 可贺南太了解皓沐了。
他捏住皓沐的下颔，强行让他抬起头来，那一双深黑色的、几乎是闪着光的眼睛就这么出现在屏幕里。
激动、兴奋——诸如此类极其热烈的、浓厚的情绪出现在他的脸上，阴暗狭小的电梯厢都在刹那间变得无比亮眼。
【握草？】
【怎么有种疯批的味道？】
【皓沐一点也不害怕吗？】
【为什么……我觉得, 比起害怕, 他好像更期待啊？】
【啊啊啊啊对不起姐妹们我就叫这么一声, 就一声！皓沐！小疯子！好帅啊！】
贺南也开始笑，笑的突兀又大声, 他松开手，就好像遇到了全世界最让他感到开心的事情, 笑到肩膀颤抖，笑到要抱住自己的肚子才能让自己还勉强站立, 笑到最后居然猛烈大声咳嗽了起来。
“皓沐。”贺南擦掉眼角笑出的泪水，然后, 将沾了眼泪的拇指, 很用力的抹在皓沐脸上, “我并不希望再看到你这样的笑容。”
贺南起身, 摁下箱壁的按钮, 逼仄的电梯厢门打开了一条能够通过一个人的缝, 猛烈的风吹了进来，或许是气流突入, 又或许是这个临时搭建的升降梯本就不稳, 箱体开始摇晃, 铁制挂钩之间的“嘎吱”声透过薄薄的箱壁, 像是在耳畔厮磨那样清晰, 令人骨骼泛酸，头皮发麻。
他就站在箱壁边缘, 后背就是烈烈寒风，将他的头发和裙摆托了起来。
“希望你真的能让我解脱。”他这么对皓沐说。
然后，他张开手，整个人的身体向后仰，就这样以背对电梯厢门的姿势，从高空之中倒了下去。
这一幕同样被直播间记录下来。
【？？？】
【怎么办，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卧槽。】
【跳下去了？真跳下去了？！】
【这不得摔成肉泥？！】
【他身上一点安全措施都没有啊！】
【这就是白鸽吗？！有点疯啊！我是不敢！】
【有没有姐妹在现场的，有没有现场照啊，我真的刷同城快刷懵逼了！】
镜头只能记录下极其狭隘的一个角度，直播间的人只能看到贺南从极高的电梯厢上直接跳了下去，可皓沐却看得一清二楚，贺南并没有任何危险，他早就做好了逃脱的事前准备，腰上捆着的蹦极绳再加上极其专业的姿势，让他安全落地，敏捷且迅速的骑上了停放在角落摩托机车。
这一次，忍不住笑的轮到皓沐了。
那一种令人心跳飙升的情绪在脑海中野蛮生长，心跳声敲击鼓膜，那种无可抑制的亢奋和狂热几乎要让他整个人燃烧起来。
“不要来救我。”皓沐对着镜头这样说。
——直播间的存在，不仅仅能给警方舆论压力，同样也能让皓沐从弹幕中，获取外界信息。
H市现在太乱了。
致幻剂被注入地下水中，随着海上演唱会的彩排，在同一时间随着喷淋器充斥满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吸入H386型致幻剂的行人们受到影响，出现幻觉，甚至发生大量车祸。
哪怕没有亲临混乱现场，光凭远远传来的、凌乱不堪的鸣笛声，也能够想象到如今城市里杂杳不堪的景象。
这是一场目标为整座H市的投.毒！！
是专属于白鸽的盛宴！
而警方面临的不仅仅只是如末日一般的混乱，更有如同刀尖入骨那样心惊胆战的舆论危机。
救还是不救？
该救谁？
皓沐身上的炸、弹，倒计时的时间太短了，根本没有时间等待增援。
如果安排警力去救援，那么负责维持城市秩序的警力就不够，如果只派少部分警力前往，那失败的几率会大大攀升，炸.弹一旦爆.炸，会有生命危险的可不仅仅只有皓沐一人。
可他们不能不去，身为警察，他们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个人的性命，这是职责也是使命。
可若是当他们真的动用一切力量要解救皓沐，又会完全无法抽调出人手去抓捕贺南。
皓沐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不论怎么选择都无法两全，不如让他自己做出选择。
“救我实在太浪费时间了。”
倒计时的声音和他的说话声一块被话筒收音进去，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这种状态下的皓沐似乎没有任何紧张感，就像是每一次出现在直播间里时一样。
“去抓贺南吧，所谓的白鸽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这一次他真的是太过分了。”
皓沐的身体往前倾，直勾勾的看向镜头，眼底里的激动近乎要跃出来，他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我能知道他要去哪。”
“怎么办？”
H市公安正在同主要负责领导和民警开视频会议。
会议中，一系列专家、顾问、警察，一度要因为分歧争吵起来。
“不去救他。”林初涯年轻的声音在一众年纪较大的议论声中尤为突兀。
“皓沐可是皓教授和童教授的孩子。”
“当初成为北城刑侦顾问，政审时你们每一个人都看过他当年的检测报告。”
“他才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不可能让自己有事。”
“……”
皓沐等了好一会儿。
他最讨厌等待专家研讨会的结束。
毕竟很多时候专家们只会给出充满学术感的、如同空中楼阁一样的建议。
他甚至还仔细分析研究了弹幕。
弹幕已经几乎要炸裂了。
瞥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言论不算，弹幕大体分为几种观点，救、和不救，救一个人、还是维持一座城市。
同网络上无数次的骂战一样，弹幕争吵许久，都没有得出确切且有用的结论，但专家研讨会似乎给出了答案。
某个不会被外网捕捉到的小窗口出现在了皓沐面前的屏幕上。
画面里，是林初涯，为了声音不被群众听到，他选择用手写。
【贺南在哪？】
皓沐笑了。
专家们做出了一个极其正确的决定。
“他当然跳下去了。”
“但他不会让自己有危险，他的腰上早就系上了蹦极绳。”
“来，让我们以H市人民广场为核心，将整座H市当成一个平面坐标系，每五十米为一个单位坐标点，贺南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在（50，96）。”
他的声音被同步到指挥作战中心。
如今城市交通秩序崩溃，贺南要想逃跑，必然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常规的缉凶手段在现在根本无法使用，那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通过行为侧写，来推测出一个人的行为轨迹。
而最了解贺南、最精通行为侧写的人，是皓沐。
整座H市的地图被压缩成平面，规整的坐标系上，红点闪烁。
——那是贺南会出现的位置。
疾驰的隧道里，一辆摩托车直接撞上红色轿车，原本被堵在隧道里已经令他极度烦躁，如今又被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暴走族撞了车尾，司机整个人像被点燃了一样愤怒，不由分说直接拉开车门：“你他妈有没有长——”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情绪在刹那间由愤怒转茫然。
他的车尾已经凹了进去，而发生撞击的地方，只有一辆摩托机车，驾驶机车的人……完全没有看到。
“他会进入红崖山隧道，并且制造出一场车祸，只有车祸在现在才能以成本最小的方式吸引走其他人的注意，他将会在这里脱身，方法很简单啊，首先，得换装。”
“贺南是个女装大佬，当他换回男装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立马反应过来。”
“隧道里应该早就已经停好了能够接应他的车，我想想，以他的品味会选择什么？该怎么才能完美的、不引人注目的离开隧道？”
“都让让啊都让让啊！”身着绿色反光服的工作人员搭乘着隧道检修专用车缓慢前进，这种紧急情况，身为临时工的检修员被抽来维持秩序也是极为正常的一件事。
男人手握喇叭：“大家维持秩序，按车道有序前进，不要变道，不要闪光灯——”
检修车体积小，就这么自然而然的离开了隧道。
“当然，如果等在隧道口，那将会一点用也没有，那里有服务站、还堵了不少车，他要想浑水摸鱼逃掉实在太容易了，在这种地方去抓他实在不划算。”
“出隧道2.5公里，拐入匝道，会抵达港口。这里只是一个小型港口，却是一个很不错的藏身之地。”
“方便逃跑、闻不到太多鱼腥味，有吊架、脚手架，靠近港口员工宿舍……”
皓沐咬住大拇指指甲，眼神无比黑亮，连声音里都是无法压抑的、愉悦的颤抖。
“（236，54），贺南一定会在这里。”
港口某仓库。
仓库的电力系统在不久前因为检修，被短暂的切断了。
贺南走在一片漆黑的通道上。
看不见路，他也并不需要开灯。
这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次了。
从来到H市的第一天，他就一直在这里生活。
环境说不上好，但却绝对隐秘，并且方便。
还很适合后续的逃跑。
虽然逃跑的把戏极其无聊，但偶尔体验一下，也是一种不错的感受。
贺南脱去身上检修工的反光马甲，随手丢在地上。
那种极其硬且不舒服的布料碰到地面时的声音是很容易分辨的。
可这一次，声音听着很不对劲。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
也就是在同一时刻，原本漆黑的仓库被极其刺眼的白光照亮。
惨白的灯光几乎要刺破他的眼球，视觉在一瞬间被剥夺，耳边听到了清晰的、清脆的，子弹上膛的声音。
“贺南先生，你已经被包围了。”
第77章 [VIP] 第 77 章
第七十七章
在贺南被抓的同一刻, 官方的直播通道也开启了。
——需要同舆论共存的，不仅仅只有娱乐圈。
这是公安部门之前从未做出的尝试，将抓捕侦破内容直播同步给群众，这其实是一项风险极大的决定, 稍有不慎, 就会引发另一轮讨论和新的舆情危机。
但是, 如今他们也只能铤而走险。
这一次事件闹得实在是太大了。
全城投.毒、直播绑架……公众惊恐、质疑、担忧的情绪早已滋生，再以从前那般先调查, 等有了结果再通报的程序来解决，那太慢了, 慢到已经完全无法压下公众的情绪，只会让质疑、失望和惊惧日益飙升, 到时候要想再做什么补救措施，那才是真正的为时已晚。
既然白鸽想要将所有无辜的公众卷进纷争中来, 公安机关必然不可能因此逃避。
屏幕里是执法记录仪的图像, 没有解说, 没有字幕, 昏暗又狭小的仓库气氛让人心头压抑, 几乎要呼吸困难, 摄像头记录下正在发生的一切。
警察们谨慎小心，一步步逼近贺南。
他们并不相信一个逃窜在外多年的连环杀人凶手白鸽, 能够乖乖束手就擒。
但贺南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动作。
“别紧张, 警察同志, 我可什么都没想做, 也什么都没做。”
他举起双手, 干脆利落的向警察们展示。
由于之前换过装，他的衣服很薄, 只有一件短袖，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藏匿危险物品地方。
独自一人在层层包围中，他也没有任何逃离的办法。
所有出口全被警察拦住，只要他敢往前一步，经过申请允许使用的、每一颗都被刻上独一无二编号的子弹就会穿透他的身体。
现场的情况几乎是一边倒的具有优势。
排除现场可能出现的危险因素，总指挥大手一挥，警察直直朝贺南冲了过去。
贺南没有抵抗。
——如果想让自己稍微不那么狼狈，那还是不要有任何反抗比较好。
贺南的直接被压在地上，双手反扣后背，一声清脆的“咔嚓”，冰凉的手铐铐住了他。
【卧槽！】
【白鸽就这么被抓了？！】
【皓沐有点牛逼啊，没有高科技，甚至连地图都没有，通过行为侧写就直接推测出贺南的行踪？！】
【兄弟姐妹们，看同时看两边直播更带劲啊！】
【北城公安是请了一个什么样的神仙顾问我的天啊！】
【普天同庆，喜大普奔啊！我居然目睹了白鸽被抓获的现场！】
【谁能知道！我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得知白鸽到底是谁的，还是挺帅的一个小哥，可惜了！】
【这种人有什么好可惜的，他根本没把人命当命，这种疯子你替他可惜？所以只要反派长得好，三观跟着五官跑？】
与此同时，另一边，皓沐身上的计时器正在不断后退，密闭电梯厢中，H386挥发气体越来越浓，皓沐肉眼可见的虚弱苍白了下来。
他真的很难受，浑身上下的力气正在一丝一丝的被抽离，这种感觉清晰可见，他甚至已经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好像出现幻觉了。”皓沐的声音十分虚弱，“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和大家说说话吧。”
他没有看弹幕，弹幕五颜六色的字体在他眼中已经混成一团团斑斓色块。
他倚着冰冷坚硬的电梯壁，声音很轻：“我和贺南认识很久了，十年，十一年？记不清了。”
皓沐的瞳孔正在逐渐失去焦距，可脸上却渐渐露出怀念的笑。
眼前的斑斓色块滴入水中般被分离，又重组，他真的出现了幻觉，不知是自己、还是回忆，总之，他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他和贺南都是孩子，那一天，他刚被领进那个家里。
身上的伤已经不疼了。
因为皓止千和童萱带他去医院好好检查了一番，并且为他做了最为妥当的治疗。不用再穿过于宽大的旧衣服，也不用再面对孤儿院令人厌恶的院长和护士，生活好像变得有些无聊。
“看到贺南的第一眼，我想，我应该有些羡慕他。”
当时贺南伸出手，一大一小的两只手交握在一块，一只白净纤长，另一只布满还没褪去的、青紫色的伤痕。
皓沐抬起眼睛，笑容温软又艳羡：“你的手好软。”
皓止千和童萱同样将他们唯一的弟弟照顾得很好，贺南并不需要做家务，更不可能受到像在孤儿院里的那样对待，哪怕一不小心受了伤，童萱也会仔仔细细的帮他包扎好，不会让他留下一丝伤痕。
在那一些平静、平淡又平常的日子里，他总是压抑住自己的本性。
皓沐知道怎样会被人喜欢，更知道说那些话，会让那些大人笑着摸他的头发，就是偶尔会盯着自己逐渐愈合的伤口发呆。
好无聊哦。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那一天。
贺南有个小癖好，从来没对其他人说过。
但是却被皓沐看见了。
窗帘紧闭的房间中，贺南换上了女装，脸上妆容精致。
他并没有开灯，所以当房门被推开一点儿，走廊的光线透过门缝溢进来的时候，异常刺眼。
尤其是光线之中，还藏了一道影子。
那一个突然间被哥哥姐姐带回家的、表面上看起来十分乖巧、却总让他感到浑身是刺的小孩站在门外，乌黢黢的眼睛闪闪发光：“好酷。”
是真的好酷。
原来这个家里也有另外一个奇怪的人。
不，不能说是奇怪。
毕竟贺南的癖好没有任何过错，也没有妨碍到任何人，只是那些所谓的大众、所谓的普通人会用各种言论、用奇怪的理由逼他磨平棱角，逼他成为大众的一员——他们将一切不大众、不普通的行为定义为奇怪。
当时的贺南是什么表现呢？
皓沐努力回想。
很奇怪，视线模糊，大脑混沌，可是记忆却格外清晰。
贺南的瞳孔似乎微微缩了一下，然后将他拉进房间里，手肘用力顶住他的胸口，一把将皓沐压在地面上。
皓沐问：“为什么要这么生气，我又不会说出去。”
“因为我不相信你。”贺南摁住他的手腕，锁住他的脖颈，语调很冷也很凶，“既然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你也得告诉一个。”
“好呀。”皓沐露出了甜甜的笑，贺南一怔，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的脖颈似乎有些疼痛，他抚上脖颈，再拿下来时，掌心中竟是多了丝丝缕缕的血迹。
——皓沐的另一只手，实际上一直握着一枚薄薄、小小的刀片，装作抵抗的样子，就那样抵在贺南的脖颈上。
他看上去还是乖软听话的模样：“你要是再用力一点，它差点就要划伤你了。”
哈。
疯子。
贺南笑了。
——他的哥哥和嫂子，居然往家里带回来一个小疯子。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贺南。”皓沐努力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看向镜头。
仓库里，这一幕同样被播放在屏幕上。
贺南被林初涯强行捏住下颔，逼他抬起头，逼他看到这样的皓沐。
——由他绑进这个电梯厢，身上被绑上炸.弹，被独自丢在刺鼻难闻的挥发气体中的、逐渐失去意识的皓沐。
周围是如此狭窄漆黑，屏幕里的光线却又是如此刺眼。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贺南。”
一片寂静，虚弱的声音不断回荡耳畔，贺南认认真真的盯着屏幕里的男生，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疯子，无论什么时候都在肆意妄为的疯子，此刻却因为他，变得像净瓷那样脆弱，仿佛只要轻轻碰一下，蛛网般的裂纹就会布满他全身。
“他一直在追求他的自由，也在试图融入平凡普通的大众世界里。”
“我真的很遗憾，你们是以这种方式认识贺南。”
全副武装的警察们将防爆盾牌架在他身边，几位身着防爆服的拆弹警在他身边打开工具箱，他们点了点头，林初涯便强硬的将扩口钳塞进他的嘴里，刺眼惨白的无影灯灯光落下。
“如果可以，我也很希望你们能够看看他别的样子。”
“研究所里、酒吧里、他看书时、做饭时的样子，他的男装也很帅哦。”
仓库中的直播被切断了。
所有人都已经看到贺南被抓捕的画面，后续的审问内容已经没必要再继续放出来。
可电梯间里的直播仍然在同步，皓沐努力勾起一抹笑，像是沉进了遥远却又真实的梦境中的那种，安静温软的笑。
“贺南，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可是他骗我。”
“啊——”
仓库里一声低吼，冰凉的镊子卡在牙上，被强行拔出，大量的血瞬间从牙洞里喷了出来，猛烈的疼痛让贺南后背瞬间挺直又瞬间弯下，面部表情在刹那间扭曲，林初涯立马压住他，由防爆盾牌构成的包围圈又缩小了，防爆警压住贺南的手脚，不允许他有任何的挣扎动作，并将开口钳调至最大，拆弹警靠近他，小心翼翼的取出那枚牙齿。
惨白的灯光下，肉眼看不清的丝线被映出光泽，贺南又是一声极其痛苦的低吼，血液从嘴角溢了出来——丝线之后，棱角分明的硬物划伤他的喉管。
“取出来了！”
拆弹警迅速将取出来的东西装进特制的金属盒子中，其他警察们迅速行动，训练有素的分成两支队伍，一部分负责将贺南送上仓库外等候许久的救护车上，另一部分配合拆弹警的拆弹工作。
那是一枚被植入牙齿，连接胃部的远程微型炸.弹！
皓沐缓慢的呼吸着。
倒计时似乎要走到尽头，“滴滴声”越来越快。
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即使他和贺南的故事还有很多没有和观众们分享，但这也没办法。
于是他只能默默的在心里说。
被威胁了不肯告诉我。
差点就要像爸爸妈妈那样死了也不肯告诉我。
骗子。
下一刻，倒计时的声音停了。
直播屏幕像是遭受了剧烈的冲击那样骤然断开，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中。
人类的□□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炸弹？
几乎要划破耳膜的声音刀子一样刮过他耳畔。
马上就要死了，孤独的、寂寥的、死在这样个阴暗的电梯厢里。
皓沐缓缓闭上眼睛。
这样也挺好。
他早就在无数个夜晚构想过自己死亡的场景，他并不想被过多人看到，因为每个人死去的样子都必然不会好看，一个人就很好，独自一人逐渐感受生命被抽去的最后一秒。
这样很好。
……才怪！
下一刻，失重感瞬间涌便全身，电梯厢忽然开始猛烈下坠，那种铁块与铁块之间的摩擦声令人浑身发酸，皓沐猛地睁开眼，用尽全身力气踹开电梯门，猛烈的风涌了进来，最大程度的吹散了H386挥发气体，地面上，早已经有一整队警察等待，地面上也支起了安全气垫。
皓沐摁下掌心中的遥控器。
——贺南在给捆住他手脚时悄悄塞进他手中的遥控器。
“咔嚓”一声，原本紧缩的炸.弹马甲松开了卡扣，束缚解开，皓沐一个翻滚，直直朝电梯门跳了下去。
警察关闭开关，电梯厢的下落骤停，皓沐在空中持续下坠。
大脑充血的瞬间，原本混沌的大脑像是被水洗过似的清明，激烈的兴奋涌了起来，皓沐实在忍不住了，嘴角勾起一抹笑。
那样兴奋、疯狂却又热烈的笑容。
哪有孤独寂寥、独自一人的死？！
他就算要死，也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让他爱的、和爱他的人为他伤心欲绝、为他痛哭流涕！
密闭的电梯厢中，炸.弹炸开，火焰从厢缝中喷涌出来，整个世界仿佛被闷了一拳那样，沉闷的炸响之后，滚烫的热流从天而降。
皓沐倒在安全气垫上，呼吸急促又沉重，医护人员紧急为他带上呼吸机，刚才的每一瞬间都惊心动魄，耳畔的声音仿佛都听不见了，皓沐就那样看着上空。
火星坠落，浓厚黑烟映出了风的形状，在爆炸残留的热流中，上空的空气仿佛被扭曲了，支撑电梯厢的脚架摇摇欲坠，左右摇摆，最终倒向另一个空旷无人的空地上。
巨响之后，烟尘漫天。
皓沐的肩膀再一次颤抖。
他实在太想笑了。
“贺南，你应该告诉我的。”
你被装了炸弹的事，你被威胁了的事，你早就应该告诉我。
“告诉你会怎样？”
“我会帮你，让你解脱。”
我会找到白鸽。
亲手，抓住他。
没人比他更了解贺南。
——贺南永远不会真正伤害他。
冰凉且干净的空气不断被吸入鼻腔，皓沐依旧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四肢仍是酸软无力，于是他任由自己被抬上担架，推进救护车中。
“你还挺精神。”护士心有余悸的叹了口气。
在来现场之前，她就已经做好迎接一具死尸的准备，运气好的也会受一身伤，奄奄一息的被送进救护车中。
“精神么？”皓沐动了动手指，表示现在他的手脚还无法动弹。
“你在笑。”她万万没有想到，能有人在意识消散的那一刻准确收到警方让电梯下坠的信号，并在千钧一发之际果断跳下电梯，明明差点死了，却还能在现在笑出来。
皓沐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似乎不合时宜了，他试图压下嘴角，可他发现这太难了，他选择放弃，并尝试对护士小姐解释：“因为某人想要玩弄人性，却作茧自缚了。”
白鸽在贺南身上植入远程控制的微型炸弹，让他什么也不能说，让他绑走皓沐，让关勋通过招供，一点点干扰线索，使大众和警方都认为他是白鸽。
他还让贺南打开直播。
或许他是想看到皓沐露出被亲人背叛的、震惊且失望的神情，又或许，他想亲眼看着皓沐对贺南出手，总之，他一定很想看看皓沐发疯时是什么样子。
可他到底不了解皓沐。
皓止千和童萱一直将他教得很好。
他只是大脑结构不正常而已。
和白鸽从头到尾都不是一样的人。
“我不可能怀疑我唯一的亲人。”
城市秩序逐渐被恢复，救护车从混乱却有序的马路上呼啸而过，街边的树木不断后退。
正如皓沐不会怀疑唯一的亲人一样，人民公安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位群众。
不论是混乱的H市，是他，还是贺南。
在不久前紧急会议上，放弃救援的选择第一时间就被排除。
警力不够就去借，时间太短就想尽一切办法赶来。
生命当前，他们没有任何后退的余地。
“你怎么还这么高兴？”护士替皓沐处理好了伤口，看到皓沐的表情，有些无奈的问。
“因为我真的忍不住。”皓沐弯了弯眼睛，瞳孔温软，笑意灿烂，“我已经知道白鸽是谁了。”
游轮漂浮在遥远的海面上，海岸线将混乱的城市和巨大的游轮隔开，成为两个世界。
男人坐在观众席上，彩排的观众暂时只有他一个人，台上的歌唱家正在演唱，为了配合歌曲氛围，此刻的灯光是昏暗的，男人的五官被阴影挡住，看不清他的五官。
“能够得知并如此大量使用H386型致幻剂，说明他是贺南的研究所的人，研究员没有权限大量动用，除了研究所背后的资助者，金主爸爸么，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能轻而易举的将H386注入地下水中，并接手海上演唱会和整个H市的合作，这至少说明，他一定是H市的纳税大户，不然不可能接到同政府合作的项目。”
“还有之前从关勋供述中得出的信息——虽然关勋在试图误导我，将我的思路往贺南身上诱导，但是某些线索是重合的。”
“和我关系近，工作和生活上有过接触的，伪装完美，生活中有多重身份，不会让人轻易怀疑他身份的……”
演唱逐渐进入高潮，灯光随着高昂的歌声逐渐亮起，男人的轮廓也终于被光线一笔一划勾勒了出来。
他的面前，屏幕漆黑一片，直播间画面中断，那一张英俊的、几乎没有任何缺陷的、完美的脸上，勾出一抹玩味似的笑容。
——路惟之。
第78章 [VIP] 第 78 章
第七十八章
H市港口, 红色警示灯不停闪烁。
“A组准备就绪！”
“B组准备就绪！”
“物资准备完毕！”
“海上分队集结完毕！”
多地警力紧急赶往H市，并在H市港口集合，各大警种换上装备，被分配到各自的位置。
所有人坚守岗位, 目光死死盯着正在海面上行驶的亚洲一号, 警惕下一秒可能会发生的任何情况。
白鸽——路惟之。
谁也不知道一个刚将致幻剂喷洒整个H 市的疯子会在接下来再做出什么事情, 更没人能够猜透他这颗不正常的大脑中还有什么疯狂至极的想法。
此时此刻，亚洲一号正在缓缓驶向港口。
集装箱集群的隐蔽角落中, 年轻的狙击手微微一怔。
在过去的日日夜夜，“白鸽”都是他们工作中的箭矢, 不知何时会落下，更不知会往何处落下, 无数次侦查会议，无数次案件分析, 白鸽总是能将自己彻底隐藏起来, 没留下、也抓不住任何一丝线索。
直到此刻, 阴雾拨散。
——透过远程瞄准镜, 他终于看清了那位“白鸽”。
路惟之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甲板上, 海风拂起他的发丝, 背后是喷薄华丽的落日，夕阳余晖勾勒出他的每一寸五官。
他一定也看到了那个漆黑的枪口, 和警方对峙多年,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警方会如何安排警力？
他看向那位年轻的狙击手。
隔着遥远的距离, 隔着细长的瞄准镜, 他们对上了眼神。
那一双漆黑的、深邃的眼睛, 像海风一样，温柔至极的弯了起来。
“轰——”
大海的咸腥味铺面而来, 热浪在下一秒紧随而至，狙击手只觉得肺部一紧，空气仿佛被灼烧殆尽，震耳欲聋的爆破声让他在一瞬间失去了听觉，整个世界只剩下了空泛的、尖锐的类似于忙音的尖啸。
他僵硬的挺起后背。
在他身后不远处，某个集装箱爆炸了。
——白鸽早就知道会有人在这里。
会死。
可他不能回头。
热浪灼灼，冷汗滴落，瞄准镜中，路惟之的眼瞳映上了夕阳的颜色，他咧起嘴角，手中玩弄着类似于遥控器的东西-
医院里。
皓沐手上挂了点滴，他盯着那一袋点滴液，有些许惆怅。
皓沐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护士小姐正在填写皓沐的病例，见他这个模样，疑惑：“刚刚在车上，你好像还很兴奋，现在怎么了？”
此次负责救援的医院都是和警方和部队合作的公立医院，每一位医护人员都受过保密教育，暂时不能对外公开的情报不会随意说出去。
皓沐看向护士，双眼期待：“我有没有断手断脚？例如骨折什么的？”
护士：“？”
“并没有，你很健康。”
皓沐：“从那么高的电梯跳下来也很健康吗？”
护士：“是的。”
皓沐又试探性的询问：“呼吸道疾病呢？吸了那么多H386，一点后遗症也没有？”
“对哦。”护士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神一亮，“一会能留下来吗？你吸了H386居然没有后遗症，我可以拿你当我论文的事实论据么？”
“不行。”皓沐的表情很失望，“所以我哪里受伤了？”
护士放下病历本，很仔细的想了想：“心灵？”
“被绑架，被装炸弹和致幻气体，还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你的心理创伤一定很严重吧？”
皓沐：“……”
皓沐放弃询问，无力的靠在病床上。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用力推开，顾晚洲几乎是冲到病床前。
看到皓沐虚弱的模样，顾晚洲根本无法维持住素日里的冷静。
“他怎么样？哪里受伤了？”顾晚洲问护士，语气急切。
护士处于某种发怔的状态中。
顾晚洲？！
真的是顾晚洲？！
皓沐被绑架受伤了，第一时间赶来的不是经纪人，不是朋友，不是生活助理而是顾晚洲？！
顾晚洲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难道网络上磕的cp是真的？！
顾晚洲和皓沐真的有点不一般的关系？
顾晚洲身后，皓沐疯狂对护士挤眉弄眼。
护士咽下震惊，准确理解到了皓沐的意思。
“嗯……”护士边思考措辞，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淡定些，看起来稳重一点，“伤得很厉害，四肢骨折，呼吸道受损，心理创伤严重，需要您多关心关心他。”
说完，护士轻轻朝皓沐挑了一下眉毛。
皓沐悄悄比起拇指。
顾晚洲松了一口气。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两人的把戏，不过皓沐能和护士串供得如此默契，也代表皓沐的身体没有出什么大状况。
顾晚洲缓缓转向皓沐。
经过刚才的几句话，他的表情逐渐冷静下来，那点儿惊慌失措全被他掩藏起来，他的嘴角抿成一道板正的直线，眉心微皱，眼角眉梢中，似乎有些隐隐约约的怒意。
一旁的护士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顾晚洲开始生气了？
她看到顾晚洲抬起了手。
不怪护士小姐这样担心。
顾晚洲冷下脸来的样子自带一股生人勿进的气质，旁观者看到了大都不敢靠近，皓沐看起来乖乖巧巧，这会的又有些虚弱，护士挺担心，顾晚洲说点什么话，让皓沐真的添了心理创伤。
她想上前提醒顾晚洲皓沐还是个病患，劝他冷静些。
可她刚要张开口，一句话生生咽进了喉咙中。
只见顾晚洲轻轻放下了手，抚上皓沐的脸颊，拇指抵在他的唇珠，轻轻摩挲，皓沐的后背轻轻一颤，眼神一点点柔和了下来，像是要回应一般的，歪了歪头，想要去蹭顾晚洲的掌心。
但是顾晚洲并没有允许，他的手又继续往下，触碰他的脖颈，抚摸他的喉结，皓沐的喉结明显，所以那点滚动也十分清晰。
护士看得目瞪口呆，她就这么看着顾晚洲手法暧昧的碰到了皓沐的胃部，然后摁了下去。
有些痒，皓沐微微弓起后背。
护士不知道顾晚洲是什么意思，可皓沐却清楚得不行。
就在不久前，他吞了一个定位器，这会……估计还留在胃里吧。
顾晚洲像是要找出定位器那样，拇指倔强的、心疼般的、一下又一下的摁压，却又不敢太过用力，那点奇异的触感让皓沐浑身发痒。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顾晚洲的声音很低。
而直到此刻，顾晚洲似乎才想起身后还有一个呆若木鸡的护士小姐。
“不好意思，可以请您先出去一下吗？”顾晚洲问。
皓沐：“有什么关系，被人看着也挺好的呀，我们在一起了，都没人知道，反正护士小姐姐也……”
顾晚洲的眼神落在皓沐身上。
皓沐不再往下说，乖巧的做出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朝护士无奈的耸耸肩。
“啊……好。”护士僵硬的走出病房，她过于震惊了，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姿势有些奇怪，走出到走廊尽头的护士站，看到同事疑惑的目光才发现，自己刚刚同手同脚走了一路。
而直到这一刻，她才开始试图理解皓沐刚刚说的话。
我们在一起了……
我们、在一起了？！
护士倏地瞪大眼睛，差点没拿好手上的医用托盘。
诶？？？？
护士终于反应过来的这一刻，不远处的病房中，两个人早就吻了起来，周围没有任何人，他们亲吻得格外热烈，情绪几乎没有一丝收敛。
皓沐的头发很软，额前发丝安静又柔和的垂了下来，或许是过于热了，他们的后背都浮起细细密密的汗珠，这便让这个吻显得更加炙热，连交缠的呼吸都变得急促又滚烫起来。
这是顾晚洲主动开始的吻，也是顾晚洲主动结束的。
他微微后撤了一些，又去亲吻皓沐的耳垂，然后是脖颈，一下又一下。
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顾晚洲根本无法概括出来。
或许是生气，也许是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类似于不甘心的嫉妒。
——皓沐什么都没告诉他。
没告诉他贺南的事情；
没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没告诉他可能会遇到的危险；
没告诉他未来的计划。
明明皓沐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可他却像是被排出了他的生活那样。
——他知道的甚至还没有林初涯多！
顾晚洲轻咬住皓沐的脖颈，齿尖磨了磨。
皓沐当然没有避开。
他任由顾晚洲以某种标记的姿态亲吻自己，然后用凌乱的气音问：“等结束了，你要睡我么，顾老师？”
顾晚洲停下了动作。？
心里那些不甘心的情绪被短暂的压了下去。
他看起来有些诧异，似乎是没想到皓沐会如此直白的说出这句话。
“我早就看科教片学习过，平时也一直在适应后面，我想，我们应该会挺和谐的。”
顾晚洲：“！”
皓沐没看见顾晚洲表情似的，继续往下说：“这很重要的，你想啊顾老师，不是有很多人因为夫妻生活不和谐……”
“别说了。”顾晚洲打断他。
“怎么了？”皓沐看着顾晚洲发红的耳根，“这话题很正常呀，成年人么，自然而然的就……”
皓沐话音一顿，挑起一边眉梢，故意道：“难道说，顾老师，你是处……”
顾晚洲一把捂住皓沐的嘴。
皓沐也没法往下说了，低头闷笑，笑够了，才偏过脸，蹭了蹭顾晚洲的掌心。
“顾老师不要生气了，好吗。”皓沐的语气软软的，诚恳又认真。
他当然知道顾晚洲在想些什么，更知道他会想些什么。
他不想让顾晚洲卷进危险的事情中，顾晚洲也不希望他独自一人去面对，还独独瞒着他，不让他知道。
皓沐仰起头看向顾晚洲。
顾晚洲偏开头不去看他的眼睛。
皓沐不说话，故意的。
良久，顾晚洲认输似的叹了一口气。
“林初涯和你更默契……嘶……”
话还没说完，皓沐直接偏头咬住了顾晚洲的手，齿尖没有一点收力。
林初涯三个字出来，皓沐就知道顾晚洲想说什么，用疼痛强行打断顾晚洲的话之后，皓沐义正辞严的、理直气壮的：“林初涯不能睡我，你可以！”
“……”
空气有片刻安静。
顾晚洲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回应。
他就看着皓沐仰起头，乌黢黢的眼睛格外认真的凝视他，语气不容置疑：“我、喜、欢、你，顾老师！”
独一无二的、喜欢。
胸腔像是被什么用力撞了一下，心脏一瞬间的跳动仿佛震彻了整个胸膛，皓沐的直白和热烈，总会让顾晚洲手足无措。
却身陷其中。
在片刻的怔愣之后，顾晚洲俯下身，他搂住了皓沐，双手不甘的、用力的搂得很紧：“要告诉我你的事情，让我帮你。”
“好啊。”皓沐没有一丝犹豫的应了下来，他从顾晚洲的怀里钻了出来，看向他，歪头，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正好有件事，想要您帮我。”-
亚洲一号。
彩排暂停，怀承德老先生退下后台，他正在和谁通电话，语气听起来十分不悦。
“警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阻止我的演唱会，究竟想做什么？！”
“你们现在还想登船，是想彻底毁了我的演唱会么？！”
人越老，越会相信一些玄学，怀承德坚信，一件事要是顺利，从头到尾都会顺利，可若是中间磕磕绊绊，那事情的结果必然不好。
这是警方第二次想要中止他的演唱会。
第一次是因为有个莫名其妙的人登上了亚洲一号，警方搜查了半天，却没找到那个人半片衣角，第二次要用的理由，居然是白鸽就在亚洲一号上，就在他的彩排现场里？！
“好，如果白鸽真的在船上，那我无话可说，当场就放行，但是，证据呢？”
“没有任何证据，就连白鸽是谁都只是推测，你们凭什么让我相信？”
“就是这样。”皓沐将这段怀承德和林初涯的通话录音放给顾晚洲听，“怀承德老先生不让我们上亚洲一号，认为这是不好的预兆，的确，我们也暂时没有同白鸽有关的证据，总不能硬闯。”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
皓沐笑了笑。
“亚洲一号是商业游轮，可以用于租借、旅行、休闲娱乐等项目，在游轮被个人承租期间，使用权短暂的归属于承租者，的确有拒绝警方登上船的权利。”
“但不能拒绝在不可抗力因素下，所有者回收亚洲一号的使用权，例如……游轮本身因为涉及刑事案件接受警方调查。”
“亚洲一号如今挂在顾氏集团名下，顾氏集团，顾老师你听过的，对吧？听说顾家老头正在寻找接班人，可他的两个儿子都不愿意接手，二儿子在国外当电竞选手，大儿子嘛，有自己的事业。”
“最近顾总和顾夫人去了国外看二儿子比赛，三个人都不在国内，所以，我们现在只能找他们的大公子。”
“不愿意接手自家集团的大公子……就是您，顾老师。”皓沐仰起头，眼眸微弯，“现在您才是这艘船的所有者。”
“顾老师，你愿意接受警方的调查吗？”
第79章 [VIP] 第 79 章
第七十九章
海面上, 游轮缓缓调转方向。
怀承德立马中断了彩排，冲进驾驶室，语气很冲：“到底怎么回事？！谁允许你们将船往回开？”
现在虽然仍处于彩排阶段，但是怀承德早已同各个城市的港口沟通好了, 亚洲一号会在早已经定好的航线上行驶, 并前往各个地方接上受邀而来的宾客。
游轮负责人也十分为难, 他朝怀承德弓了弓身，缓缓道：“非常抱歉, 游轮的使用权暂时被回收，游轮的运营者要接受警方刑事调查, 我们不得不返航。”
“刑事调查？”怀承德的脾气并不算好，再加上年纪大了, 嗓门也大，整个人十分急躁, “为什么需要接受刑事调查？再说他们人在国外, 怎么调查, 要调查也得等回来！”
“还是有一位留在国内的。”负责人满怀歉意道, “是顾晚洲, 顾先生, 就在刚才，他收到了警方的传唤。”
警方。
警方。
又是警方！
怀承德的脸色瞬间变了, 烈烈怒火几乎要填充满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沟壑：“我看他们是成了心要毁掉我的演唱会！”
门外, 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传来。
游轮靠岸, 警方登上船来。
怀承德的表情格外阴沉, 尤其是当再一次见到林初涯的时候。
三番五次要求他中断演唱会的就是这人。
人到老年, 怀承德的脾气是越来越大，再加上认为演唱会被打断是一件极其不好的预兆, 那一刻，怀承德直接甩开助理扶住自己的手，直直朝林初涯走去，抬起手中的支撑杖就要往林初涯身上招呼。
林初涯没躲，多年社区民警的经历，他自然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生气的老人——就是要挨一下，或许会有些痛。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一只手拉住了怀承德。
怀承德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
居然有人拉他？
一旁的助理也震惊了。
怀承德和警察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就行，这个年轻人瞎掺和什么！
他最了解怀承德的脾气，在他生气的时候做出这种胆大妄为的举动，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助理急忙上前，想要拉开那个年轻人，顺便安抚一下自家老爷子，手才刚抬起来，就见皓沐仰起头，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崇拜，语调乖顺又温软：“怀老先生，终于见到您了！”
怀承德发怒的话语一顿。
皓沐实在是很懂得怎样的行为能够让老人喜欢，他顺势将怀承德拉到一边，从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西点。
——怀承德每天都会在同一个时间点吃这款西点，不过最近总是飘在海上，再加上H市的西点并不符合他的口味，他已经好一些日子没有吃上了。
怀承德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走，继续调查。”林初涯放心的将现场交给皓沐，带领上船的警员们继续往里走。
皓沐在怀承德身边坐下，他始终保持着仰视的姿态——怀承德这种有成就又骄傲了多年的老人，并不能说不好沟通，只是喜欢被人尊敬和仰望，警方直接拿出搜查令的调查和办案的公事公办总是会让他有种不受尊重的压抑感，因此他不愿意配合警方。
皓沐的态度让他十分受用，也变得耐心些许。
“您相信我。”皓沐还是那副乖巧的语调，眼睛月牙似的闪着光，笑得柔软，“很快就能解决的，您的演唱会不会受到影响。”
怀承德自然不会对如此乖顺的孩子发脾气，虽然情绪被安抚下来许多，不过他还是清了清嗓子，严肃问道：“这么自信？”
“因为这里有我。”皓沐说。
懂得放低姿态，又有一股子傲气，怀承德很难不喜欢这样的年轻人，他拍拍皓沐的肩，有些无奈：“好吧好吧，这一次我配合你们，但是，要快，不可以耽误我的演唱会。”
一旁的助理震惊的看到皓沐三两句话就把怀承德哄得喜笑颜开，又愣愣的看着怀承德起身同皓沐一起走出房间，问：“好孩子，有对象了吗？”
这个年纪的老头似乎总是喜欢关心年轻人的终身大事。
“有呀。”皓沐说着，走廊尽头再次传来了脚步声——他看到了顾晚洲，身为亚洲一号的运营者之一，他需要上船并接受调查，这会负责笔录的警员正在一边问话，一边将问话内容记下来。
他就这样看着顾晚洲向他走来，脸上的笑意没有一点掩饰：“等这件事结束，我一定要狠狠的谈恋爱。”
“好啊，好！”怀承德被逗笑了，招招手目送皓沐继续往里面走。
身后助理僵硬的跟出来：“您不生气了？”
怀承德双手扶着红木手杖：“他说我演唱会不受影响。”
“他说您就信啊。”助理震惊，“白鸽在这艘船上也是他说的。”
怀承德敲了一下助理的头，不欲多做解释：“走了，休息一会。”
不同于此刻的怀承德，游轮上，所有警察的脸色都十分阴沉。
炸弹——
他们在亚洲一号的底仓中，发现了密密麻麻的炸弹。
引线连接引线，整个底仓之中，都弥漫着令人头晕目眩的汽油味。
底仓上方的走廊上，路惟之已经懒得掩饰他的身份。
他就那样悠闲的倚在墙上，手中似乎玩弄着某种远程遥控器。
阴暗压抑的船舱中，就连声音都冰冷至极。
“十分钟。”
“这艘船的寿命还剩十分钟。”
“哦，还有整座H市。”
“H386使人致幻只是其中一种功效，它真正的功能，是气体炸弹。”
“还有十分钟，你们警察能做什么？”
路惟之阴沉沉一笑。
H市标志性建筑物之上，LED显示屏亮起。
黑底白字。
倒计时——
10:00、09:59、09:58……
第80章 [VIP] 第 80 章
第八十章
合成作战会议室。
“H386挥发性气体只要和A3、A5等化学气体融合就会发生爆炸, 并且……”
作战图上，是整座H市的管道系统，而几乎每一条代表管道的示意图上，都被极其刺眼的红色填满标记。
“路惟之从很早之前, 就开始筹划这一次的H市爆炸事件。”
——早就在路氏集团将总部定在H市, 并参与公共设施的投标建设工作的那一刻, 路惟之便将本次爆炸的引线埋进了H市的地下。
散发H386挥发性气体，造成整座城市的混乱并不是路惟之的目的。
他想要做的, 只是利用之前所囤积下来的H386挥发性气体，进而点燃整座城市！
路氏集团总部。
所有人被控制在大厅之中, 红色警戒线将总部大门围得严严实实，平日同路惟之关系亲密的高层全被带上了警车。
特助王小姐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场景, 浑身血液骤停一般，冰冷的寒意遍布浑身上下每一寸角落。
警察的手搭在她的肩上, 这点重量犹如千斤, 坠得她走不动路。
谁都知道王小姐对路惟之的感情不一般。
多年以来的朝夕相处, 王小姐清楚路惟之每一个小习惯, 他们在工作上配合得天衣无缝, 甚至连身体都亲密无间。
可警方却告诉她, 路惟之是白鸽。
王小姐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想反驳，她有非常多的理由能够反驳, 在被以协助调查之名, 将警方带入路惟之的办公室时, 她甚至反抗过, 逼警方拿出搜查令, 质疑过警方说的每一句话。
她认为警方只是想找个人开刀，转移公众视线, 试图操控舆论——毕竟H市的事情闹得实在太大了，转移视线才是最经济、最简单也最容易成功的方式。
直到负责搜查的警员找到了路惟之的日记本。
王小姐知道路惟之有写日记的习惯，路惟之从未给她看过，她也从未过问。
每一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隐私。
可当她亲手翻开路惟之藏起来的另一面时，她呆住了。
【6月6日，天气晴。】
【今天，关勋又来了。】
【说实话，我的确有些想见他，毕竟男人的身体比女人要令我更有感觉。】
【尤其是看着关勋——也许现在该叫他燕祁然，看在他跪在我面前，发出比女人更加□□的声音，我的征服欲得到了很好的满足。】
【7月8日，天气雨。】
【关勋实在很没有品味，欢送会？亏他的脑子能够想出来，找个机会除掉他好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皓沐能够在现场。】
【啊，皓沐，我似乎很少在我的日记本里提到他的名字，我实在太喜欢他了，他是和我一样的人。】
【我们是同类。】
【7月13日，天气多云。】
【小王又来了。】
【她是为数不多的能同我对上想法的女人，在某些层面上，我很欣赏她。】
【今年的游戏，就借她的手来实施吧。】
【我真的已经期待很久了——】
【爆炸游戏。】
就在此刻，H市的地标性建筑上，那块巨大的LED显示屏突兀亮起，黑底白字倒计时触目惊心般不断后退。
“他说的爆炸游戏就是这个。”刑警拍了拍王小姐的肩。
轻飘飘的几个字而已，说话的刑警见王小姐的情绪近乎崩溃，连语气都放软了，可王小姐仍旧犹如被冷水兜头浇下，整个人无力的跪坐在地面上。
与管道相关的项目就是她负责联系的。
她是帮凶。
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身旁年轻的警察手足无措的给她递过纸巾，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语，老刑警摇摇头，示意给她一些能够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时间。
大约五分钟后，王小姐去了一趟洗手间，重新出来时，脸上的绝望之色已经消失殆尽，她重新补好妆容，对警方微笑：“我帮你们。”
倒计时开始的那一刻，亚洲一号游轮的电力系统同时失效，所有自动门全数关闭，游轮瞬间暗了下去，只有计时器仍旧在倒退的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路惟之没有在底仓多呆，转身走了。
——底仓的警察根本无法拦住、也没有条件拦住他，
密密麻麻的引线足够让他们苦恼好一阵子。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路惟之挥了挥手，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电梯间中。
电梯的运行电源和灯光电源并不是同一个，因此亚洲一号的电梯依旧能够使用，只是里面没有灯，昏暗的指示灯根本没办法为视觉提供任何帮助。
路惟之才刚踏进电梯中，男生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怎么不走楼梯？现在坐电梯似乎并不怎么安全，随时可能被锁在里面。”
“因为我知道会碰见你，喝不喝？”路惟之给皓沐递去了一瓶饮料。
——这幅场景同他们第一次以路惟之身份相见时一样。
环境典雅清新的中餐厅中，路惟之给皓沐递去了刚泡好的茶。
电梯上行，浮起轻微的超重感，路惟之毫不避讳的站在皓沐身旁：“没想到你能这么快赶来，没有受伤？”
“如你所见，并没有。”皓沐的语气有些失落，“我也挺想受个伤，这样还能找个借口被关心一会。”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不错。”路惟之轻笑一声，“比去年那样，要好上很多。”
他故意提起了去年的那件事。
——他就在皓沐面前，一刀一刀，亲手将他的父母凌.虐至死。
皓沐沉默了一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你倒是一点也没有变。”
他并不想聊这个话题，路惟之便也没有将话题强行进行下去，他看了一眼时间：“你们不着急么？还有八分钟，这艘船可就要炸咯。”
话音落下，电梯也抵达了相应楼层，大门缓缓打开。
另一边，其余警察正在组织亚洲一号上人员的撤退撤离。
“无法与外界及指挥中心联系！H市港口发生爆炸，货物燃烧！”
港口放置了不少具有可燃性的货物，先前的爆炸让这些货物沾上火星，再加上海边风大，已经逐渐从火苗发展成了熊熊烈火。
如今H市乱做一团，消防车根本无法赶来，港口工作人员更无暇顾及灭火。
烈焰几乎要覆盖整片夕阳，热浪在海风之中呼啸而来。
顾晚洲的情绪同样无法平静。
——他无法联系上皓沐。
“皓沐呢？”他问林初涯。
“不知道。”林初涯说，“他从刚刚开始就不在了。”
现场太乱了，他不可能总是将眼睛盯在皓沐身上。
顾晚洲紧紧蹙起眉心，没再多问，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林初涯没有想要拦他。
他现在可没有办法顾及自己这位好友的情绪。
他还有一整船的群众和工作人员需要安抚，只有安抚好了，才能保证撤退的秩序。
把皓沐交给顾晚洲他也很放心。
顾晚洲不会让皓沐出事，皓沐更不会让顾晚洲出事。
两人待在一起，简直就是完美的求生闭环。
“哎，等等！”林初涯叫住顾晚洲，将一个巴掌大小的显示屏丢给他。
显示屏的款式十分古老，像是十几年前的产物，由液态晶体构成的屏幕上显示了整个游轮的地图，还有一个标记了部分区域的红点。
——皓沐体内的定位器还没有被取出来，显示屏显示的正是皓沐所在的大致区域。
“虽然只有大概位置，蛮用吧，现在没有网络让你连接。”林初涯看向顾晚洲，“我把你放出去了，你可一定要把皓沐一起带回来，你们要是有一个没回来，被记大过的是我。”
“好。”顾晚洲点头。
“哎。”松手前，林初涯长叹了一口气，“惨啦。”
顾晚洲：“？”
林初涯：“你坠入爱河了。”
顾晚洲：“……”-
亚洲一号重达二十万吨，高约二百七十六米，可搭载近七千人，这样的体积，放在地面上是一只陆地巨兽，放在海面上更是庞然大物，一个人完全无法用双腿搜寻亚洲一号的每一寸角落。
——林初涯这个定位显示屏给得十分及时。
只是显示屏的信号并不稳定，或许是由于屏幕太过古老的缘故，标记位置的红点总是明明灭灭，甚至玩起漂移，根本没办法准确定位到皓沐所在的地方。
顾晚洲来到红点消失前最后标记的区域，一片漆黑，没有半片人影，几秒后，红点再次显现，信号已经漂移到了另外一层，电梯无法使用，楼梯又过于遥远，顾晚洲撑住栏杆，一翻身，直接跳了下去。
与此同时，网络上，也彻底炸了。
电视台直升机盘旋在亚洲一号上空，记者正在直播，机翼旋转的嘈杂声和海风混在一块，收音极好的话筒将这些声音也一并收录了进去，连线记者的话音便显得渺小、急切却又无力：“我们现在就在亚洲一号上空！”
“通讯和电力已经完全断开了，我们无法联系到亚洲一号内部，从我们的直播镜头，可以明显看到情况十分胶着……”
【卧槽，路惟之居然就是白鸽？！】
【怎么会这样？】
【我是该震惊他要炸了整个H市还是该震惊他就是连环杀人凶手白鸽？！】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爸妈还在H市！我现在完全联系不到他们！】
【有人在H市吗？能不能出来回应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来了来了，终于能上网了，本人就在H市，现在H市治安还可以，我们都在有序撤离，就是你们能不能看到，屏幕上那个倒计时？麻蛋，还要六分钟就要炸了啊！！！】
【谢邀，人在H市，电影里才能出现的情节我今天居然亲身经历了，表示我已经快要疯了，我要去找我喜欢了很久的男神表白，感谢在被炸飞前能遇到互联网上的大家！】
猛烈的海风往直升机舱门中拍打而去，瘦小的主持人扶着安全杆，踉跄后退了两步。
走廊里，路惟之也打了个寒战。
“啊，真的好黑啊。”
亚洲一号的地面地毯极其柔软，每走一步就会有种明显陷进去的感觉，视觉被剥夺的情况下，这种感受令人浑身不自在。
“胡说，你一点也不怕黑。”皓沐淡淡然拆穿了路惟之。
“这你也能看出来？”路惟之转过身，看向皓沐。
皓沐没有询问路惟之究竟想去哪，也没有回答他抛出来的问题，而是缓缓开口，似乎讲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二十年前，H市曾经发生过一起绑架案。”
同一时间，警方在特助王小姐的带领下，进入了路惟之从未公开过的房子里。
这种时候，警方不可能放过有关路惟之的任何一丝线索，翻找过程中自然也无法将房屋保持原样，整齐的书房变得凌乱，然后，从某一本书中，几张照片飘飘落下。
“我去。”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在看到照片那一刻发出一声惊呼。
那是几张极其血.腥的照片，像是从某个缝隙中往外偷拍似的，一对男女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四肢都扭曲成了怪异的角度——很显然，他们在死去之前受到了极其残忍的对待。
这样的照片大约有十多张。
在同一个角度，同一台机器，同一个时间拍摄。
在这些照片之后，警方又发现了一卷录像带。
这卷录像带看起来年份十分遥远——毕竟现在已经不再使用胶卷录像带，许多机器也不支持读取录像带，需要找到特定的用于播放录像带的机子。
警方很快找来了放映机，录像带上的内容被投影在墙面上。
然后，老刑警一怔。
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录像带上记录的是哪一起案件。
二十年前的“311绑架杀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