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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摇尾乞怜

    黎砚知很有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 黎砚知掌掴李铮的那一幕复又回闪在他的脑海里,李泽西只觉得周身冰冷,像被一条滑腻的毒蛇缠住。

    现在毒蛇盘桓在他的脖颈, 朝着他的大动脉,饶有兴致地吐着信子。

    他低下头去, 麻木地开口, “对不起。”

    黎砚知轻快地笑了, 笑声像弹簧一样, 轻盈中混杂着嘲弄,“既然没有把事情全揽过来的决心?, 为什么还要演这出为李铮不平的戏码。”

    “江叔叔,你的愧疚心?不应该这样找补,既然卖了儿子,就应该时刻记在心?里。”

    她要让他永远背负着这个包袱。

    李泽西只是?攥紧了拳头, 一言不发。他确实是?对李铮有一丝愧疚, 即便他们的关系欠佳,可这之间的血缘却是?做不得假的,他没办法毫无负担地看着李铮受苦。可是?他依旧沉默了,像黎砚知第一次找上他时那样, 默许着黎砚知后?续的种种作为。

    他的记忆再次避无可避地回到那个傍晚,那天他处理好?医院的事情赶回公?司, 到处乱作一团,他已?经连轴转了好?些时日, 黎秀跑路之后?各方的施压让他筋疲力竭。

    到了公?司大楼下面的时候, 他看见大厅里安静等在前台附近的黎砚知。

    他眉毛一皱, 快步走过去,把她往楼梯间一拉, 他忍不住对这个并不熟悉的小姑娘疾声厉色,“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有多敏感吗!”

    面前的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用水亮的眼睛定定看着他,似乎是?在观察他的表情。

    他收拾着黎秀扔下的烂摊子,自然没什么好?气,但?李铮前些天来找过他,他也?答应了李铮,他猜想着黎砚知也?是?为这件事来的,“你放心?,我不会因为黎秀的事情怪罪于你,看在和黎秀往日的情谊上,我会资助你到大学毕业,学费和生活费还是?按原先的标准给你。”

    超乎他想像的,面前的女孩脸上并没有感恩戴德的表情,甚至连局促都没有。

    那双水亮的眼睛舒展地蜿蜒,她轻轻的笑,笑意像是?蚁群,密密麻麻占领狭隘的空间。

    “我不是?为这件事来的,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

    她从包里抽出一个牛皮纸袋,在他眼前晃了晃,“请我去你的办公?室吧,”看到李泽西明显并未当真的神情,她也?不恼,只是?语气霎时压低了一些,“当然,我们也?可以在大厅谈,我都可以,只是?善意提醒你一句,这里面的东西恐怕你不会想让别人知道?。”

    她凑近他,是?明晃晃的威胁,“这是?黎秀留给我的,很丰盛,很惊喜的礼物。”

    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打开牛皮纸袋时的心?情,那盘桓在他心?头的寒意,瞬间将他冻结在原地。

    里面是?他操控股市的罪证。

    她第二次来找他,是?在李梧桐的病房外面,命令他成为李铮的监视器,告密者?。

    他脸色灰败,掌心?的A4纸被他的冷汗浸透,上面赫然是?关于2014年他非法做空凛讯集团的指控,他控制住表情,掀开第二份文件,巨大的恐惧将他钉在原地,里面是?一张报纸,版头是?7年前有关津门大桥坍塌案件的调查结果,这件事在当年以工程师入狱结束。

    而此刻,他抵住牙齿,报纸下面,是?他的受贿证据。

    他做了李梧桐20多年的傀儡,这桩桩件件罪恶全都经由?他手。

    他咬牙看向黎砚知,她并不在乎他的答案,似乎认定了他一定会同?意一样,漆黑的头发盖住她的一半侧脸,黎砚知偏了偏头,瞳孔的亮色聚焦成一个光点?,透过高精度的玻璃,落在病床上。

    “我需要你时刻向我汇报李铮在公?司的动态,做了什么决定,见了什么人,都要告诉我。”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她轻啧一声,“怎么?后?悔了?没关系,你可以随时反悔将李铮卖给我的决定,只要你去坐牢,我自然会让他自由?。”

    “我会盯好?他的。”这次他答非所问,可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黎砚知的心?情很愉悦,高挑的背影被逆向的光线勾勒,“不觉得很可惜吗?”她的语气几近混淆黑暗,“真正做错事情的人躺在那里,而你们却要代他受过。”

    他的视线被黎砚知的话语绑住,不受控制地朝病床上探过去。

    李梧桐木然地沉睡着,似乎无知无觉,全然不知道?外面已?经布满扑兽夹,而他却要惊惧又惶恐,被黎砚知一次次加码的威胁追赶着,永远不敢停下脚步。

    他攥紧掌心?,指甲狠狠剜进肉里。

    从这些折磨他数日的噩梦中抽离出来显然并不容易,他面色苍白,而黎砚知像是?觉得好?玩一样,一圈一圈转着椅子。

    而经历过黎砚知的种种威胁之后?,他已?然不能从她这副看似孩童般的玩闹举动里瞧出无害来,只觉得黎砚知眼角的笑意潮湿又粘稠,沼泽一样。

    见他额角落汗,她抽出空当,甚是?体贴地往他面前推过一盏茶。

    李泽西外强中干的种种作为很是?取悦了她,她主人一般地谨遵着待客之道?,“请坐。”

    李泽西已?经学会了服从她,沉默着坐在茶几一边的沙发上。

    “上次让你做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黎砚知漫不经心?地玩着他办公?桌上的文件夹。

    李泽西站起身,打开一旁放文件的柜子,抽出一份策划和意向合同?。“已?经初步和你们学院确定意向,乐一会全权赞助搁置的交换生计划,导演系会有三个名额。”

    听着他一板一眼的回报,黎砚知翻看着他递过来的资料,李泽西虽然本领不大,可这件事做的倒是?利落周到。

    她把合同?合好?放回去,看过去的表情多了些许的赞赏,“这件事做的很好?,如?果每件事情都做的这么漂亮,说不定有一天我真的会帮你把那些证据销毁。”

    李泽西抬起头来,面前秀丽的面庞朝他凑过来,不依不饶地抓住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你当真了?”

    “我骗你的,”她俏皮一笑,像个恶作剧的孩子,可说出来的话却阴恻恻,“在我玩够之前,你和李铮只能逃一个。”

    李泽西终于受不了了,有些事情做了是?一回事,可亲眼让他看到后?果确是?另一回事。黎砚知只是?让他做些监视李铮的事情,他也?一直这么自欺欺人着,仿佛他只是?犯了些无关紧要的小错,可病房里,李铮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就这样直直钻进他的脑袋里。

    他嘴角抽搐着,“你这个疯子!”

    “和你妈一样,疯子!怪物!她毁了静优,所以你现在要来毁掉李铮!这些事情,我做与不做有区别吗?”

    “你以为黎秀做事就干净吗?”

    他口不择言,像个困兽一样,不管不顾地想要用撞击笼子,企图给予猎人一些震慑。

    结果可想而知,黎砚知盯着他起伏的胸膛,突然起了说笑的心?思,“我当然像我妈,就像李铮像你一样。”

    “你知道?吗?李铮现在也?在做小三,”她勾着唇角,像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八卦,“和你当初一样,用尽各种方式地介入了朋友的感情,不过,他应该比你做得更好?,甚至偷偷支走朋友,想方设法爬上床,自愿把自己当狗一样锁在我床上。”

    “夜夜在我脚下摇尾乞怜,希望我能随便给他一个小三小四的名分。”

    “你说,是?不是?很贱?”

    第42章 恶心

    黎砚知?这几天忙得很, 江令电影的后期剪辑她一直在跟,几乎是?学校工作室医院三头跑。

    结束工作,她照例来到医院, vip病房的隔音做的很好,室内很安静, 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她大?喇喇推门进去, 掀开被?子往病床上一趟, 有些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李铮身体恢复地还算不错,已经可以下地, 只?是?穿在身上的病号服依旧晃晃荡荡,显出几分病态的轻盈。

    他轻车熟路地拎着滑动的输液支架,弯腰倒了一杯鲜果茶递到黎砚知?手边。

    俯身时,漂亮的锁骨滑出病号服的覆盖, 他有些不自?在地往上提着衣襟, 害怕脏了黎砚知?的眼睛,但还好,黎砚知?并没在意,只?是?接过杯子很专心地一饮而尽, 看得出来跑这一路是?真的累坏了。

    他按了铃,又?恪守本分地坐会窗户边的沙发?上去, 安静地等着护士来给他拔针。

    护士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女孩将病床调节成?舒服的角度, 盘着腿倚躺在那里画画, 手边是?刚剥出来的整盘松子。而病号规矩地坐在沙发?上, 面前的桌子上是?小山一样的松子壳。

    拔针的时候,他看到李铮的手指上都剥出了一个涡。

    拔完针, 李铮又?忙活起来,黎砚知?背来的书?包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他任劳任怨取来,将里面的衣服一并掏出来,“就这些要洗的吗?这几天睡的床单被?罩换了吗,那个洗起来麻烦,你洗不干净睡着不舒服,下次阿姨给你换了你就带过来。”

    黎砚知?挪了挪脑袋,有些不上心,“你洗还是?阿姨洗又?没有什么区别。”

    李铮叠衣服的手没停,“你的事情我?还是?自?己做着安心,交给别人我?总是?不放心。”

    家里的衣服都是?阿姨送到洗衣房里分类洗的,其实已经很干净了,可他总是?习惯先手搓一遍,再放进洗衣机里滚,没有这道双重保险,他便又?会疑神疑鬼。

    “你最应该不放心是?你自?己吧,把我?都给勾引到床上了。”

    此?话一出,房间里后知?后觉的安静了,李铮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可明显能看出他的后背僵硬得像块石碑。

    李铮不再寻死觅活之后,其实和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很听她的话,依旧每天在她身边忙活来忙活去,只?是?,他变得很抗拒她们之间的亲密举动。

    每次她惯性一般地去亲吻他的时候,他总是?默默侧开脸。

    现?在看来,他真的很在意这件事情,她好像找到了李铮新的痛觉开关。

    黎砚知?偶尔也能见好就收,她从床上跳下来,从后面环住李铮的腰,用这种方?式转移他的注意力,“是?不是?现?在快回到之前的体重了?”

    李铮的头发?也有些长了,发?根没有方?向地生?长着,显得有些潦草。他点头,“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出院。”

    黎砚知?的手掌超前一伸,在他的视野里晃了晃,“体检报告拿给我?看看。”

    她很关心李铮的健康,和那笔巨额的遗产。

    她重新坐回到病床上,煞有介事地翻阅着手里的体检报告,李铮趁这个功夫把桌子上收拾出来,用消毒纸巾擦拭着,黎砚知?这几天偶尔会在桌子上办公。

    正换着垃圾袋的时候,他看见病房的门框上闪过去一抹花哨。

    下一秒,白色的木门被?推开,斜进来一个小心翼翼的脑袋,路原拎着一篮红彤彤的蛇果,又?试探着伸进来一只?脚,“砚知?,我?可以进来吗?”

    黎砚知?似乎是?有些诧异,没想到路原能找到这里来,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很纵容地朝着他勾手,“过来。”

    李铮沉默不言,路原今天穿了一身亮色,看得出是?用心搭配,浑身上下写满了费力的时髦感。脸上似乎也画了录制节目会画的淡妆,很心机的那一款,没有显眼的眼妆和唇色,但又?显得气色绝佳。

    黎砚知?的眼神毫不遮掩地落在他脸上,李铮敏锐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

    李铮前段时间节食太狠,现?在虽然调理静养了时日,可内里的亏空依旧,脸部条件的优越也藏不住其中的疲倦,平时看着不显,可路原这副神采盎然的面貌往那一立,就尤其对比出他的颓态。

    他忍不住刻薄挑剔,很有洞察力地往路原眼睛上一扫。

    还画了内眼线调整眼型,这不是?诈骗这是?什么。

    “你来干什么?”黎砚知?倒没仔细到李铮那个份上,她只?觉得路原看起来漂亮了许多,拍了拍自?己身边,示意他坐过来。

    路原拎着手上贴着巨大标签的果篮小跑过来,“砚知?,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所以来找你,”说着他像是才注意到杵在一旁的李铮似的,“也顺便探望一下李铮。”

    他将果篮放到床头柜上,很有存在感。

    路原这话倒是?很诚实,李铮视线从果篮上收回,那包装他认得,楼下水果店里的。

    路原本想随便给李铮称点苹果装上,可李铮还是?黎砚知?名义上的哥哥,真让他当着黎砚知?的面怠慢他,他还是?不够胆量,索性从一旁提了个蛇果果篮。

    蛇果中看不中用,他觉得送给李铮正合适。

    他可怜巴巴地凑到黎砚知?面前,“砚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这么多天了,你都不想我?吗?”

    黎砚知?下意识敷衍着,“最近忙。”她确实很忙,学校和江令那里一堆事情。

    路原当即眼睛就红了,“可是?你每天都来找李铮,你是?不是?更喜欢他,不喜欢我?了。”他一点也不在意他话中讲究的另一个人也在现?场,显然他已经把一起服侍黎砚知?的想法当成?了行动指南,心里只?想着怎么能让自?己多受宠一些。

    黎砚知?下意识去看李铮的反应,可李铮只?是?低着头,整个人轻盈地似乎要飘走一样,沉默地站在那里。

    仿佛他和那沙发?一样,也只?是?这房间里一具没有思?想的家具。

    路原一哭眼泪就止不住,断线珠子一样,是?她见过最能流眼泪的人。

    “没有更喜欢他,只?是?他和我?住在一起,所以见面更多。”

    “那我?也想和你住在一起,”路原鼻头红红的,讨好地蹭了蹭黎砚知?的手心,“我?知?道我?有点笨,可是?砚知?,我?最近一直在好好学,我?现?在擦地板擦得特别干净,洗衣服也洗的特别香。”

    说着,他用手扇了扇衣服的一角,“这就是?我?自?己洗的,很干净很香的!”

    他十分积极地推销着自?己,眼睛眨巴着,观察这黎砚知?的脸色,查漏补缺地追加保证,“砚知?,我?会很听话的,我?保证不和李铮争风吃醋,不让你烦心。”

    他保证只?悄悄使些小绊子。

    路原讨好的神色的确取悦到她,她想了想,多住进来一个人似乎也不错,路原心思?单纯又?爱闹腾,平时待在她身边也能逗逗趣儿。

    “好啊,”黎砚知?神色淡淡,转过头来通知?刚才一直装死的李铮,“我?要路原住进来,你给他收拾出一间房。”

    被?黎砚知?点名,李铮再不好装成?沉默的家具,他忽略掉心里的钝痛,佯装出一份平静来,“住长垣街吧,那套刚好收拾出来了。”

    她们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讨论?着,他也就堂而皇之地旁听着。

    可是?内心要绞死他的痛楚再次让他清醒,他的私心,他的善变,在这份饱含着妒意的痛苦里是?那么的一览无?余。

    他简直被?自?己恶心到快要呕吐。

    *

    黎砚知?从那天之后,便不怎么来看他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路原牵绊住了脚步。

    只?是?偶尔会给他发?些消息。

    路原迫不及待地想要搬进去,当然也积极地给黎砚知?收拾着东西,一趟一趟地搬家。

    她这两年大?部分的生?活痕迹都保留在校外的公寓,当然也是?从那里搬起。

    卧室里的东西好搬,都是?她的东西,直接分类打?包带走就行了。

    书?房里的就费些功夫,她在这里也住过一段时间,平时东西都是?李铮在收拾,她不免要挑拣一会。

    路原抱着个大?箱子跟在她后面,像是?她一条忠实的小尾巴,随着她摇来摇去。

    黎砚知?指什么,他就把什么装进去。

    只?是?在收拾收纳柜的时候,他从里面抱出来一个包裹的很严实的礼盒。

    外观看起来很有格调,他有些不确定地抱到黎砚知?面前,“砚知?,这是?你的东西吗?”

    黎砚知?定睛在盒子上面,没什么印象,她对这些东西一向不怎么上心,索性一抬手,“打?开看看。”

    然后,路原睁着圆眼从里面捧出来两块风干的肉干,肉干上还穿了孔,垂下来一个琥珀吊坠,和蜜色的风干肉块倒是?相?得益彰。

    李铮静寂许久的聊天软件终于有了新消息,黎砚知?大?剌剌拍过去一张图片。

    【这是?你的吗?】

    【人肉还是?什么肉?】

    李铮的视线静静落在照片里黎砚知?整洁的手指上,她似乎是?有些嫌弃,只?好用指尖拎着吊坠拍照。

    他用没有输液的手给她回复,【这是?两块鸡胸肉。】

    她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形状很漂亮的鸡胸肉。

    黎砚知?将那东西扔回去,“神神叨叨的。”

    她又?发?过来消息,【你在行为艺术吗?】

    她果然已经不记得了。李铮抿着唇,下颌紧绷着收进阴影里。

    不记得也好,原本也不是?什么值得她开心的经历。

    他无?趣地回应着她,【不是?艺术,只?是?想让它保存得更久一些。】

    黎砚知?似乎是?失了兴致,也不再问他。

    他其实很想问问黎砚知?这几天过的怎么样,路原做事周到不周到。

    他像是?独守空巢的老鸟,既盼着小鸟回家,却又?不敢扇动翅膀飞出这摇摇欲坠的鸟巢。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去关心黎砚知?。

    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不可能当做失忆一样模糊过去。

    只?是?,他还没 想好怎么做,只?好原地打?转,虽然徒劳无?功,却好过于接受自?己已经走进了死胡同里这项事实。

    几天里,他又?做了几项检查,结果大?多无?碍,黎砚知?也和路原搬进了长垣街的房子。

    晚上的时候,黎砚知?给他发?了个视频,只?附赠了三个字,【打?开看】。

    大?概是?新家的录像,那房子置办的时候他都是?按照黎砚知?的喜好选的,装修风格,家具,电子产品的品牌,以及家庭影院的一套配装都是?他从黎砚知?的日常里琢磨出来的。虽然现?在路原横插一脚住了进去,但他对这套房子还是?有些特殊的情感的。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顺从地点开她发?来的视频。

    看清视频的内容后,他的视线霎时迸裂开来。

    摇摇晃晃的镜头里,他的脑袋起伏着,水流声含糊在他的口中,混杂着凌乱的呼吸。

    粘稠的欲.望。

    两根手指递到他的脸前,他向上看着,晦暗的空间里,他眼睛里的虔诚是?唯一的光源。

    “舔掉它。”

    他顺从地回应着那冷漠的要求,伸出舌.尖,孜孜不倦。

    似乎是?被?他卑贱的态度取悦到,手指的主人轻声笑起来。

    他又?去贴上那抹潮.湿。这是?他第一次看那天拍的视频。

    铁证。

    影像详实且严谨地记录下他的每一个动作,喘.息,甚至还为他重新填补了一些他缺失掉的细节。

    在他一阵迷.乱的臣服中,黎砚知?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发?梢,声音轻巧,“乖狗狗。”

    身体逐渐膨胀开来的欲.望让他再次忍不住抱着垃圾桶呕吐起来。

    对黎砚知?不知?悔改的泛滥情感像一个不知?羞耻的扩散病原体。

    身下的反应无?疑是?对他的无?声审判,这一刻,他确信,他罪无?可恕。

    想要,杀掉自?己。这种想法,再一次不依不饶地缠上来。

    他行尸走肉一样地冲进浴室里,冷水兜头浇下来。

    手机上是?已经被?他查收的消息。

    【你是?不是?又?ying了。】

    【真恶心。】

    他的身体又?虚弱下去,医生?抽出温度计,爆红的数显让他终于压不住火。

    “就没见过你这么不听话的病人,不是?给你说了,不能洗冷水澡,你这是?第几次了!”

    “你是?真想再顺道得个肺炎什么的吗?”

    “再不遵医嘱你一个月也出不了院。”

    面前掩在病号服里的脸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有些固执地看过来,“一个月不行,我?要尽快出院。”

    平时已经习惯了操持黎砚知?生?活中的一切,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情假手于人过这么久,他不觉得路原能事事周全地伺候好黎砚知?。

    医生?把记录笔插回口袋里,“那你就得听安排。”

    黎砚知?依旧没来看他,只?是?隔三差五给他发?些片断,胡乱骂他一顿,他只?沉默地承受着。

    但她却又?关心着他吃饭,虽然不来盯他,却还是?要他把一日三餐进食的过程录下来发?给她,让她检查。

    他对她的跳脱早已经习惯,将手机架在桌板上,他像往常一样,对着手机镜头安静地吃着饭。

    他吃饭很快,平时总是?十分钟搞定一顿饭,再被?黎砚知?严令细嚼慢咽后,生?生?拖到二十分钟。

    结束录制后,他把视频发?送过去,像往常一样石沉大?海。

    黎砚知?说是?要检查,可从来没有回复过,可他真要是?哪一顿不发?,黎砚知?的电话保准会准时打?过来。

    刚放下手机,便嗡嗡震动起来。

    连李铮自?己都没发?觉,他的眼睛直直亮起来。

    慌忙打?开手机,却并不是?微信消息。而是?一个交易软件的通知?。

    通知?:您发?起的交易已经有人接单,请开始交流吧。

    他垂着眸子点进去,对面已经给他发?来了寒暄。

    他一个一个打?着字,【我?想咨询心理问题】

    其实他就医的医院便有着全市最出名的心理科和精神科。

    但内心的焦灼让他无?法信任一个真切的医生?,他便把主意打?到网络心理咨询上来。

    对面立刻打?起马虎眼,【咱们就是?聊聊天,我?只?能帮你分析分析你的困难。】

    对面只?是?一个心理学专业的大?学生?,想抽空赚点外快,却又?怕被?人抓住把柄,只?好开了个解压一对一聊天的链接。

    【你具体给我?讲讲,我?分析分析。】

    李铮回忆了一下,迅速做起了概括,【我?诱导了一个不可能的人发?生?了关系】

    【你能讲得具体一点吗,你这么说我?很难办。】

    【嗯。】

    【一年半之前,我?有了一个继妹,她在和我?的朋友谈恋爱。】

    【我?喜欢她,所以我?用一些工作差走了朋友,然后去她的酒店勾引她,自?愿把自?己锁在她床边】

    【她们分分合合,每次都有我?从中作梗。后来,我?如愿和她在一起了。】

    【我?又?发?现?,她是?我?亲妹妹。】

    李铮一口气把事情分段总结发?过去,对面迟迟没有回应。

    就在他即将关闭订单的时候,对面终于诈尸,【哥,你说的是?中文吗…】

    李铮没听懂他在问什么,他只?好继续打?字,【我?查了一些资料,上面说亲生?兄妹即便是?失散多年,也不可能产生?爱情。】

    【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心理变态。而且我?想用科学合理的方?式弥补我?的妹妹。】

    对面已经麻了,他根本没办法分析,脑袋已经被?这其中的关系绕晕,只?好顺口问他,【你先告诉我?,你现?在的打?算是?什么,你准备怎么弥补?】

    其实一个人在犯错后不同的补救方?式也可以分析出很多东西,他等着李铮回复。

    李铮如实将想法打?下来,【我?打?算一直伺候着她,以后她有了喜欢的人那我?就伺候她们两个。】

    【那你们不就更纠缠不清了?】

    【这个我?也有考虑,我?会去找能做切割手术的医院。】

    这样既能顺理成?章留在身边照顾她,又?不会再让他有那些肮脏的想法。

    【哥,你这种情况你就别考虑心理咨询了,赶紧找个大?师驱驱邪吧】

    【你身上指定沾了点什么。】

    第43章 法器

    各个学院的交换生?项目都已经在学院官网公布章程, 但由于名?额不多,并没有掀起大规模的讨论,各种消息只在一小部分人相互试探中流转开来。

    黎砚知一早就收到了?班长的消息, 她对班里的同学的印象都不深刻,除了?舍友她还留有联系方式的同学也就班长一个。

    【黎同学, 院里的交换生?项目你?报名?了?吗?】她的询问直白坦荡, 黎砚知也没有遮掩, 【报了?。】

    黎砚知的绩点是全系第?一, 各种额外的加分项也是遥遥领先,能留给她们争取的名?额只剩下了?两个。班长又顺口提醒她了?几个即将截止的材料报送, 才匆匆结束了?聊天?。

    她刚搁下手机,卧室的木门上适时传出道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路原跪在地上给她挽着?裤脚,又从一边拿了?一双和登山靴适配的长袜,给她殷勤地往脚上套着?。他的头顶黑漆漆的, 黎砚知却皱眉, “昨天?不是让你?回你?房间睡吗?”

    “我,我昨晚唱着?唱着?睡着?了?,”说?着?路原底气不足地往上瞟了?一眼,见?黎砚知神色不太愉快, 他又继续解释,“我就趴床沿上睡着?的, 没有上床。”

    黎砚知最近事情多,为了?保持精力喝了?不少?加浓黑咖, 晚上偶尔就会睡不着?, 路原带着?大件小件跑她床边给她听asmr, 还搞了?个假头模,学着?助眠博主给假人洗头。

    一番钻营, 把黎砚知弄得更加清醒。

    没办法,黎砚知点了?几首歌让他唱,结果?效果?倒很出奇,他便被她命令夜夜来给她守门唱歌。

    她推门出去,李铮还保持着?敲门的动作,路原从她身后钻出来,李铮不动声色视线偏离开,只是淡淡留下一句,“来吃饭吧。”

    李铮出院出得悄无声息,黎砚知并没有接到什么消息,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提着?大包小包进来,然后将这套大平层里里外外又打扫出来一遍。

    空气里被各种食材的香气氤满,黎砚知习惯了?睁开眼就有饭吃的日子,自然没什么反应,径直入座。

    可?路原心里就不是那么好受了?,他快速瞥了?一眼饭桌上冒着?热气的早饭,有肉粥有包子有甜点有面食,确实是比他之前做的三明治丰盛那么一点。

    李铮这是卯足了?劲要把他比下去,恐怕凌晨4点就爬起来作秀了?吧!也是不怕猝死!

    李铮将饭桌中央的砂锅掀开,顺手就先给黎砚知盛出一碗放在她面前。

    随后,他将路原面前的灌汤包和烧卖往黎砚知那边挪去,又面无表情地将一盘咸菜推到路原面前,填补了?他桌前的亏空。

    其实之前这种高盐的腌制食物他是从来不会买回家的,只是这两天?,这盘咸菜倒是日日上桌。

    他这一套行云流水,黎砚知勾了?勾唇角,不置一词。

    这些个小动作,只要不闹到明面上让她心烦,她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路原自然也不敢造次,愤愤夹了?几筷子咸菜,大口吃下几口白馒头。

    快速结束早饭,黎砚知风风火火背着?书包往学校去。她要先去交一趟申请材料,学院今天?还有一个讲座,lvy会过来,她正好有些事情要找她。

    讲座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中午,a大的各种讲座都会提前送票,这场讲座的主讲是国内最有影响力的导演之一,自然是座无虚席。

    结束后陈导被几个同学拖着?又问了?些问题,不少?人往台前拥去围观,整个会场喧腾热闹,只稍稍往外散了?少?许人流。

    黎砚知趁着?这个档口从前门一把拉过正和别人闲聊的lvy,她跳过无聊的寒暄,直截了?当,“有个合作想和你?谈谈。”

    lvy还是那副没正形的模样,抬手和别人示意两下,才熟络地对她眨了?眨眼,“小朋友,我感觉咱们八字应该很合哟,你?每次出现都能给我点小惊喜。”

    “怎么样,江令的剧组待着?还不错?”

    lvy的车停在会场外面,她嘴里叼了?根烟,摇摇晃晃。

    黎砚知听懂她的话外之意,她这是以为她是又有想跟的组了?,所以来找她帮忙。黎砚知挑眉,也不怪她这样想,毕竟lvy在娱乐圈混迹多年?,怎么看都是一个优质的人脉,而她虽然也算入圈拍了?些短片,但那些东西在lvy眼里的确也只能看作小打小闹。

    客观上来说?,她并不具备和lvy谈合作的资格。

    她笑了?笑,“听说?你?最近在撕陈绛的资源,那我手里的东西你?应该很感兴趣。”

    lvy眉毛压了?压,看过来的视线一下变得玩味,见?过太多油滑的绕弯试探,黎砚知这种总是直击命门的出杆方式当真是清新又高效。她也干脆,“你?小道消息还挺多,这样吧,你?先去我公司等我,我有点事办完就过去。”

    说?完,她抬了?抬下巴,“应该知道我公司在哪吧?”

    黎砚知点了?点头,lvy便没再?管她,往前走了?几步打开自己的车门溜进了驾驶位。不过看样子并没打火,应该是要等人。她对别人的事情不太好奇,索性?低下头去摸手机打车。

    她其实并不太用这个软件,之前去哪都骑车,走街串巷的用不着?,后来黎秀给她配了?司机,就更用不着?。

    看着?上面各项网约车分类,她一劳永逸点了?全选。

    确实很快,瞬间给她匹配了?司机,也是那个空当,她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电子音,“平台已为您自动接单啦!”她看着?屏幕上距离她不到0.1公里的顺风车,福至心灵地往前迈了?几步。

    与此同时,lvy的车也往前拱了?几下,她看着?朝她开过来的车牌,后四?位是5888,和平台提供的车牌号当真是一字不差。

    她有些无语地拉门进去,lvy隔着?前排的后视镜和她对视,三秒的沉默过后,lvy眨了?眨眼睛,“手机尾号。”

    “7769。”

    lvy极其具备服务意识地冲着?后视镜里的她笑了?笑,随即低头去输号码。

    黎砚知唇齿开合几次,还是没忍住出声,“这就是你?要办的事情?”回公司的路上接趟顺风车?

    lvy对着?后视镜看了?一眼,“怎么了?,你?们这些小屁孩就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告诉你?吧,这钱是越赚越有,甭管大赚小赚,只要有进账那就能生?财。”

    到了?公司,lvy又恢复那副目中无人的精英模样,朝着?给她打招呼的员工随意点了?点头,径直拉着?她去了?会客室。

    调节完会客室玻璃的雾化,lvy从咖啡机上接了?杯咖啡放到黎砚知面前,“可?以具体说?说?你?的合作了?。”

    黎砚知从包里掏出份牛皮纸袋排到茶几上,“我需要商影牵头我和mt的长期合作。”

    商影这几年?的动作很大,签了?很多冒头的导演,出品的一些电影在国外主流的几大影展都获得了?不俗的成绩,而mt就是负责商影海外物料和宣传的最大发行商。黎砚知研究过mt几次动作,抓热点做创意的能力几乎是目前圈内的一流。

    lvy抬手去抽那封牛皮纸袋,“怎么?最近有去海外发展的计划了??

    “这个很好办,等过几天?我把你?签过来。”

    可?怎么抽牛皮纸袋都是不动如?山,lvy抬头,对上黎砚知清浅的目色,她摇头,“我需要mt和我独立合作。”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会签她的公司。

    “你?胃口还挺大。”lvy半边唇角勾了?勾,她下意识争夺谈判的主动权,“那得要先看看你?拿来的东西够不够格。”

    黎砚知从纸袋里抽出几张照片,在lvy面前扬了?扬,“陈绛私生?子这个新闻够不够格?”

    说?着?,她将照片在桌子上码开,照片做了?模糊处理,但依稀能看出陈绛的五官,几张照片依次是他和一个女人一起接孩子的照片,一起出入同一小区的照片,还有几张拥吻的照片。

    陈绛最近才刚刚和圈内女友官宣,从照片上的着?装算算时间,他绝对是两头吃。

    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两头骗,陈绛的女友和她也是旧相识了?,过几天?她再?去打探一番,若是一拍两合,说?不定还能联合炒一波热度,让陈绛的资源毁的更彻底一点。

    这运势来了?挡都挡不住,lvy止不住眉开眼笑,“你?还挺有门路,行,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黎砚知连连几天?早出晚归,家里时常只剩下李铮看门。他也起早贪黑地劳作着?,将家里大事小事来来回回操持着?。

    空荡的大平层里只有中央空调中穿梭的暖风声响。

    他在客厅里擦地板,路原在浴室里端着?盆给黎砚知搓衣服。

    等他已经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遍,路原还在浴室里叮铃咣当,他看了?眼时间,皱了?皱眉不太客气地长驱直入。

    这几天?他一直在查阅关于性?腺切除的资料,不知不觉间便让他有了?错觉,好像他真是个已经被净了?根的大太监似的,而看见?路原这副不利索的模样,不免让他生?出些自恃资历的气焰。

    他施施然开口,“我应该还没有给你?讲过伺候黎砚知的规矩。”

    路原被他这突兀的开场白怔愣住,手里洗衣服的动作囫囵停了?下来。李铮扫了?一眼,语气淡淡,“继续洗,耳朵听着?就行。”

    路原心下自然不服,但他也知道自己?在做家务方面的短板,内心顿生?出忍辱负重之感。

    等着?吧,等他学会了?,一定让李铮在这个家里永无立足之地!

    “砚知睡觉要点上一盏助眠香薰,相比于夜灯,她更喜欢烛火的自然光。”

    “早晨不要定闹钟,她不喜欢闹铃声,要靠近她小声叫醒,她能听到。”

    “她的贴身衣物手洗后要再?用专用的洗衣机复洗一遍。”

    “还有,在家里,必须坐着?排尿。”

    李铮冷淡的念着?,像是个不近人情的大总管,最后,他的视线落在路原的手指上,“你?的手要定期去角质,保持光滑,不要刮花真丝床单。”

    路原重新放了?一盆水,表情呆滞,“就这些?”

    李铮推门出去,毫无温度的声音从门缝里钻进来,“你?只需要做好贴身的这些,剩下的打扫烧饭我会去做。”

    回到房间里,李铮点了?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和大师的聊天?框冒着?小红点,他忙不迭打开。

    他想找心理咨询的贼心不死,毕竟如?果?他真的有心理疾病,过不了?备案,就要想办法去国外做性?腺切除手术了?。

    不过,眼下他还没找到可?信任的机构,他又想起那个大学生?的话来,便托人给他介绍找了?个大师。

    在微信上加上大师,他把这件事再?次讲了?一遍,大师沉默片刻,给他发来肯定的答复,【驱魔,必须得驱魔。】

    而眼下已经是他和大师联系的第?四?天?了?,他看向聊天?框,是大师给他的留言。

    【开光的柳执已经给你?寄过去了?,收货的时候注意些,拿个东西垫上手不要碰到了?。】

    【然后,让苦主拿着?它狠狠抽你?,直到你?心里不再?有恶念的时候,附在你?身上的邪祟才是真的被消除了?。】

    李铮仔细看着?这两条消息,将各种细节记下来,随后他将尾款截过去一半,【大师,我知道了?。】

    从衣橱里翻出一对手套戴上,他这才去开门,这套房子是一梯一户,快递大多放在楼下的大厅里,他刷卡下楼,将写着?她们门牌号的快递一齐放进推车里带上去。

    开门的动静惊动了?路原,他从浴室里跑出来,一脸的谄媚神色在看到来人是李铮时消散殆尽。

    “怎么是你?,还以为砚知回来了?。”

    他嘟嘟囔囔,说?完又一瘸一拐地进去。见?他走了?,李铮冷着?眉目从一堆快递里挑出写着?他名?字的那个,包装相当简陋,他小心翼翼将它撕开,漏出里面其貌不扬的法器。

    一根光秃秃的粗壮柳条。

    一甩,还能听到枝条与空气碰撞出的簌簌风声。

    不过,枝条的下面刻着?微小的符咒,看上去神秘又庄严。他将法器拿准备好的布绸包好放在茶几下面,从一侧拿起手机,低眉顺目的给黎砚知发了?条消息。

    【今晚可?以早点回家吗?】

    【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黎砚知并没有搭理他,但他还是乖乖在家等着?,期间还相当顺手地将路原从房子里给支了?出去。

    黎砚知回家的时候刚刚傍晚,比她任何一天?回来的都要早。

    她搁下背上的背包,李铮从鞋柜里毕恭毕敬捧出一双拖鞋,跪在一旁给她换着?。黎砚知瞧着?他的头顶,李铮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卑贱,即便不在她床上,那股子奴性?还是这么根深蒂固。

    她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脸,“你?说?,你?到底是我哥哥,还是我的奴隶?”

    面前忙碌的脑袋停顿瞬间,声音闷在下面,听不真切,“都可?以。”

    “什么?”她没听清楚,但也没兴趣再?问,鞋子已经换好,她大步走到客厅,往沙发上一躺,困倦的小脸陷进一堆抱枕里,“到底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和lvy的后续合作谈的相当顺利,她的心情很好,即便是看着?李铮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也挺愉悦。

    李铮闷头往下一压,从茶几下面翻出来柳条,他将末端放在黎砚知的手心里。

    感知到手心的触感,黎砚知抬了?抬上半身,从沙发上直起腰来,她的视线就落在这根干净纤长的枝条上,枝条是非常自然的弧度,像一条优雅的长鞭。

    李铮也直直看向她,窄长的眼睛里是真切的恳求,“砚知,你?能不能用这个打我?”

    第44章 争宠

    自从那件事之后, 李铮一直都无趣得如同一个阉人,将女男大防看得比天还重,黎砚知紧了紧手心, 许久没从这张平淡无波的脸上瞧出?这般直白的渴求,还真是有些想念。

    她把玩着手中粗粝的柳条, 不紧不慢地用?它游走在李铮的脸上。

    “你?从前不是不喜欢这样吗?怎么, 难道我小时候很喜欢拿柳条抽你?, 现在来?找我追忆童年了?”

    粗粝的质感滑在皮肤上并不舒服, 可李铮却没躲,他任由黎砚知把玩着, 敛着眉回答她的问题,一本正?经?的,“那时候你?太?小了,还不知道使用?工具, 只是偶尔拧我脸。”

    原来?还真是三岁看老, 黎砚知霎时来?了兴趣,“拧的疼吗?”

    面前的冰块脸认真思忖了片刻,很肯定地小幅度点头,“疼。”

    夕阳侧过来?, 给两人都勾勒出?模糊的金色线条,落地窗外是一盏盏循序亮起的暖色灯光, 正?是归家的时候,连车流都显得那么的心切。天时地和, 竟让一坐一跪, 连日关系紧绷的两人之间也弥漫出?些许寻常的温馨。

    这种陌生的氛围让她格外不适, 她声色冷下去?,毫不留情地戳破眼前虚幻的泡沫。

    “所以, 那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将来?会睡到一张床上去?。”

    李铮的脸色霎时冷白,血色尽褪下去?,单薄的纸片一样,这好像是他的死穴,只消轻轻一触,他便会变成这样,磕磕绊绊,像一个不灵光的廉价机器人。

    黎砚知快意?的笑了,这样才?对,怎么能松懈呢,要时时刻刻这样痛苦才?对。

    没有血色的脸上,只有唇色红的出?奇,李铮百口莫辩,快要将下唇咬出?血来?,最后也只得吐出?一句,“你?明明知道答案的。”

    像是豁出?去?一样,他往前挪动了几下,小心翼翼将柳条往她手里又塞了塞,“很快就会好了,你?让我试试,”他中邪一样的低着头,“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这几句话?实在不知所云,黎砚知终于?发现出?李铮的不对劲来?。

    怎么神?神?叨叨的,她探究一样的够头往下看了一眼。

    李铮的脸快要贴到她手上,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好随心得出?个结论,可能李铮真是快要疯了吧。

    她正?好手痒,眉毛一扬命令道,“把上衣脱了,脱光。”

    李铮默不作声地一件件退去?上面的衣物?,他有意?让自己显得坦荡一些,动作很大,尽量剥离掉脱衣服这件事的情.色意?味。

    黎砚知抬了抬下巴,他会意?地转过身去?,将单薄的后背全权交于?她处置。

    挺立的脊骨像一道漂亮的纹路,她干脆利落地一扬柳条,在上面挥洒下一条绯色的痕迹,李铮一下便不吭声了,往前垂了垂脑袋,身体紧绷起来?。

    是天崩地裂的疼,疼到让人头脑发白,什么都不想了。

    他不说话?,她也就继续着,一下又一下,力道带着粗粝的线条在他的身体上作画,四周只能听到柳执劈开空气的声音。

    挨过最开始让人发懵的痛觉后,李铮记挂着那个最主要的任务,他去?想黎砚知的脸,去?回忆那些折磨他的细节,可什么都想不起来?。身体上连续的刺痛已经?盖过他本能的想法,他只觉得大脑空空。

    这种感觉很奇妙,甚至让他有些放松。

    时时刻刻折磨着他的非分之想、愧疚与自厌,竟在这一刻被一种非常暴力的方式暂时排出?体内。

    黎砚知的眼睛被眼前的画面刺激得怔圆,这根柳条粗壮,处理地并不十分干净,生糙的凸起划破了李铮的皮肤,攒起细细密密的血珠,像串艳丽的苏托尔项链。

    李铮令人愉悦的沉默让他像一个任人摆弄的解压玩具。

    理智让她停下动作,她抬脚踹了踹李铮的屁股,“还活着吗?”

    身前的人微弱地喘了口气,他摇头,忍痛让他的语气有些嘶哑,“我没事,继续吧。”

    他分不清到底是太?疼了大脑在偷懒,还是真的抽掉了身上的邪祟。他只好用?最笨的方法,延长时间再巩固一下效果。

    盛情难却,黎砚知眨了眨眼睛,又抡圆胳膊往外一甩,刚要落下,大门响起声电子音,随后,是清脆的开锁声响。

    路原看见了黎砚知脱在门口的鞋子,撒欢一样的跑进来?,就看到眼前这一幕,随后怔愣在原地。

    黎砚知有些头疼,正?要开口敷衍几句,没想到路原长臂一掀,相当利落地扒掉了自己的衣服,一个滑铲跪到她面前来?,甚至还暗戳戳将李铮往边上铲了铲。

    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柳条的末端往自己身上比了比,扭头朝她闪了闪亮晶晶的眼睛。

    热烈的眼神?里仿佛挂着几个明晃晃的大字,“打我呀,打我呀!”

    盛情又难却,黎砚知抿了抿唇,对着路原的后背比划了一下,刚要下手,李铮飞速地站起身来挡在前面,嗫嚅着开口,“砚知,这个只有我能用,不要给他。”

    听见他这样说,路原夸张地大叫起来?,“小气鬼!谁稀罕用?你?这根,拿这种破烂货给砚知,也不怕磨她的手!”他殷勤地拉住黎砚知的指尖,献宝一样,“砚知,用?我们平时用?的那些,走嘛,我让你?玩个够。”

    他着重强调着“我们”二?字,十分心机地将李铮像个外人一样排除在外。

    路原说着,软磨硬泡地拉着黎砚知往房间走,黎砚知最受不住他撒娇卖乖,没有冷硬拒绝,路原也就更大着胆子邀请她。

    李铮只是侧了侧身,让开位置。

    两个人走后,他弯腰将黎砚知扔在地上的柳条捡起来?,擦掉末端的血液,缄默着将它重新收起来?。

    后面的几天,李铮都再没有机会接近黎砚知。

    路原真觉得自己前些日子是被李铮那副淡泊名利的模样蒙了心智,才?让他使出?了这种下作手段,还好他吉人自有天相,及时回了家,这才?堪堪保住了盛宠,他可不会再让他得逞一次。

    得了教训,他几乎是严防死守,一刻都不敢松懈,不敢再让黎砚知和李铮这个狐狸精单独相处。

    黎砚知自然也发觉了路原的把戏,他总是做得太?明显,让她想装作不知道都难办。

    不过,李铮最近贞洁烈男得很,没什么兴味,倒是路原整天患得患失,发疯一样地讨好她,几乎日日不休。

    让她每天都期待着回到家路原又会把自己打扮成什么样的礼物?。

    这几天她忙着和江令工作室的其他员工对接,接连几日都加班到很晚回家。

    lvy正?好去?江令那里谈合作,走的时候顺路将她送回来?,似乎是认出?了前面那栋有名的楼盘,lvy意?味深长地往上瞧了一眼。

    她嘴里总是叼根烟,却又不抽,临走时,lvy摇下车窗叫住她。

    lvy的视线太?直白,就在她以为?lvy已经?看破些什么的时候,lvy扬了扬手,咧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亲亲,方便给个五星好评哦!”

    …

    开门时是李铮来?接的,看着李铮毛茸茸的头顶,她踢了踢脚,有些纳闷。

    以往都是两个人你?争我抢的来?给她换鞋,今天怎么这么冷清。

    她都有些不习惯。

    李铮低眉顺眼地给她把包卸下来?,黎砚知放松地斜在换鞋凳上,李铮的手不轻不重地给她按着脚心。

    一整天的疲惫在这一刻得以纾解。

    好几天没有这样近身伺候黎砚知,李铮甚至有些紧张。他三番四次抬眼悄悄看她,可黎砚知只是微阂着眼睛倚在背后的墙壁上。

    路原从一回来?就扎进屋里一直都没出?来?,没了他捣乱,这是他和黎砚知敞开心扉的绝佳时机。

    他闭了闭眼睛,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盘算着开口,“砚知…”

    与他的声音一起漫过来?的还有一阵微弱的歌声,“Day to night to morning keep with me in the moment.”

    “I''d let you had I known it why don''t you say no.”

    路原的嗓音他十分熟悉,这副慵懒唱腔更是他的招牌,虽然不知道为?何咬字有些模糊,但他立马明白路原这是又要故技重施,用?这些花招将黎砚知引了去?,他也只好将领口拉低一些,去?找黎砚知的手,“砚知,我…”

    “别说话?。”黎砚知一脸严肃地冲他比了个闭嘴的手势,路原的歌声还在断断续续从房间里传出?来?。

    黎砚知利落地踩上拖鞋,循着歌声找过去?,留下李铮一个人蹲在原地。

    她着急想知道路原又有什么新花招,小跑起来?,去?拉路原房间的门把手。

    门没锁,她也等不及敲门,直接推门进去?,顺着开门的方向看过去?,房间里空荡荡的。

    黎砚知皱了皱眉,下一秒却感觉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小腿。

    她后知后觉低头,映入眼帘就是跪在她脚下的路原,此刻他正?背 对着她,用?身后和服装配套的电动尾巴去?够她的腿。

    这个角度能看到他清凉的后背。

    路原今天穿的衣服很风.骚,头上还带着一个电动的狗耳,和尾巴一起左右摇晃着。

    她大喜过望,忍不住命令道,“扭过来?给我看看正?面。”

    路原听话?的转过身来?,黎砚知一下睁大了眼睛。

    路原穿的衣服虽然浪.荡,但也就是寻常的有些清凉的小围裙,可是他的嘴巴上却横着一块骨头形状的东西。

    被黑色的皮带勒在耳后。

    “你?刚才?是塞着这个东西在唱歌吗?”

    路原不好意?思地点着头,耳朵和脸一起红起来?。

    大概是带的时间太?长,他的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着。

    黎砚知顿生出?几分欺负他的兴致,绕过他坐到床上,将腿分叉开,“你?的嘴都被塞上了,还怎么伺候我?”

    路原的声音含糊着,“可以用?手,用?手你?喜欢吗?”

    她看着路原水灵的眼睛,勾了勾手指,脑子里忽然闪过李铮的脸。

    那张冷淡却很有风情的脸。

    不可避免地将路原和李铮比较起来?,她将手往后一撑,“爬过来?。”

    像李铮那样。

    路原只是反应了一下,立刻手脚并用?地过来?,将头枕在她的腿上。

    将手清洁干净,他戴上指.套,很快摸索起来?。

    可情况并不顺利。

    他平时多是用?嘴,手上的功夫并不到家,吭哧吭哧半天,还不如他被勒出?的口水多。

    他有些惶恐地抬起头来?,和黎砚知兴致阑珊的眼睛对上。

    “对不起,我准备的太?不充分了,”他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去?扯自己的口.塞,“我现在就去?漱口。”

    他的手刚抬起来?,又被黎砚知按住,“不许摘,我喜欢看你?戴这个。”

    路原为?难起来?,说话?的声音更小了,“那怎么办?你?不舒服怎么办?”

    黎砚知没说话?,房间里瞬间静下来?。一片不流通的沉默里,外头细微的声响便传进来?。

    是李铮在打扫卫生。

    黎砚知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天大的好主意?,“李铮会啊,你?去?找他请教一下。”

    “现在吗?”路原被打的措手不及,但他来?不及多想,胡乱点着头站起来?,“我马上去?问。”

    “等一下,”黎砚知有些严肃地叫住他,“把你?这些摘了,外面套件衣服。”

    这样出?去?像什么样子,让别人看见,不知道要怎么笑话?。

    路原双颊又红温起来?,他一边套衣服一边感觉甜滋滋的。

    黎砚知对他的占有欲也太?重了吧!

    他飞快地朝黎砚知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知道了,我只这样穿给你?看。”

    第45章 秘笈

    路原小?跑出去, 黎砚知直起上半身,身体里?不上不下的欲念让她极为憋屈,甚至想?强硬地将李铮捉进来给她弄。

    头顶的灯光也晃眼, 总之一切都不太?让她如?意,门外?传来一阵模糊的交谈, 她拾起床头的遥控, 将灯光亮度调的更暗。

    路原回来的很快, 他?一气呵成地脱掉外?衣, 又重新将头饰尾巴一一装扮上,最后, 他?将骨头形状的口.塞叼在嘴里?,爬着?送到她的手?上。黎砚知会意,清浅的眼睛里?闪过些许赞赏。

    她抬手?揉了揉他?头上晃动着?的兽耳,另一只手?强硬地将东西扣在他?嘴上。

    路原主动张口, 黎砚知的手?忽的又收回去, 他?有些怔愣在原地,眼神带着?怯意飘到黎砚知的脸上。

    黎砚知往外?看?了一眼,“你?怎么回来这?么快,这?么短的时间你?能学得会吗?”她用指背轻抚着?他?的脸颊, 话里?多了些意味,“还是他?不肯教你??”

    路原仰视着?她, 眼睛里?的痴迷快要从眼眶边缘溢出来。

    他?只觉得自己快要幸福死了。原来爱与不爱真的是要对比出来的,路原原本从来没有奢望过黎砚知的偏爱, 可黎砚知就这?样纵容的看?着?他?, 话里?话外?都带着?若有若无为他?撑腰的意思。

    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忍不住抱住黎砚知的腰身蹭了蹭, “他?不怎么想?搭理我,”路原忍不住告黑状, “而且脸色特别难看?,好像还叽里?咕噜骂了我几句。”

    见黎砚知表情淡淡,他?又扬起那副明媚的笑脸,“不过,我说是你?让我来找他?问的,他?就不敢骂我了,只是回他?房间翻出本笔记给了我。”他?说着?不禁要翘尾巴,想?想?刚才自己有恃无恐的样子,那可真是很气派!

    从一旁的外?衣兜里?掏出来那个不大不小?的笔记,他?将它摊开,片刻后又有些忧心?忡忡,“砚知,要不我们不用这?个了吧。”

    “李铮这?几天老坐冷板凳,他?这?么轻易的就把自己的秘笈传给我,万一是想?陷害我怎么办?”

    看?着?路原认真思索的模样,黎砚知拎起那本笔记看?了一眼,语气登时有些无奈,也不知道这?个路原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放心?吧,他?不敢。”

    路原点了点头,这?些要用在黎砚知身上,他?也觉得李铮没那个胆量,如?果李铮送他?的是本美容笔记的话,他?倒是需要提防着?些。

    他?的思绪还在信马由缰,可黎砚知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随手?掰过他?的脸,用骨头状的东西塞住他?的嘴巴,随后指背轻佻地拍了拍他?的脸,其中?的催促意味相当直白。

    路原也不敢再耽搁,忙不迭地带上指套,照本宣科般的按着?笔记上的内容,卖力地取悦着?她。

    这?套房子的户型本来就带有强隐私性,是近些年新开的楼盘,主打的噱头就是高端静音社区,不止上下楼层之间的隔音做的很好,连室内的隔音也用了心?去做。

    除了浴室,各个房间的独立浴室都换气扇都朝外?开,那声音连通着?阳台,淅淅沥沥的水声便被夜晚的微风揽着?倒灌进来。

    李铮从露台上抱回来一套新的床品,将门把上写?着?清扫的木牌摘下来,木然着?推门进去,瞬间朝他?扑过来的,是室内直白的体.液气味。

    浴室的灯光暧昧的从模糊的玻璃处透出来,偶尔混杂着?路原夹得快要断气的几声浪.叫,尾音带着?几分忍痛的喘息。李铮垂下眼睑去,刻意忽略这?些,手?上的动作飞快,将带着?水渍的床单扯下来,再将新的换上去。

    他?默不作声,像往常一样,平静地收拾残局。

    很多事情,做着?做着?就习惯。他?想?,他?的底线的存在就是为了让黎砚知来打破的。

    将黎砚知换下来的衣服也一并收了去。他?将被弄乱的床铺重新抚平,不知道黎砚知晚上会不会留宿这?个房间,但他?还是忍不住多放了一床被子在上面。

    他?就是这?样,永远在这?些事情上斤斤计较,总觉得别人要抢黎砚知的东西。

    连睡个觉,都害怕别人要抢黎砚知的被子。

    为了预防自己半夜疑神疑鬼要进来一探究竟,他?只好未雨绸缪,在上面划出两个被窝。黎砚知喜欢睡在外?侧,他?将黎砚知的被子铺开,洋洋洒洒占掉大部分空间。里?侧的那头,他?将被子折进去大半,只留出细细一条的空间。

    做完这?些,他?抱着?换掉的床单和衣服出去,浴室里?的水声还未停歇。

    他?将床单放进盆里?,拧开了水龙头。

    激烈的水流渐渐将那抹不依不饶的水声覆盖,他?看?向镜子,只看?到一张无精打采的脸,冷白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鬼气森森。

    清水逐渐淹没淡绿色床单,连同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一起被埋在水下。

    李铮的眼睑轻微地抽动着?,从前没日没夜伏在黎砚知身下的经历已然彻底将他?改造,仅仅只是熟悉的气味,便足够他生出令他恶心的欲望。

    他?将没在水下的手?抬起来,腕部暗红结痂的伤口有些发痒。

    这?是一道被波及的伤口,柳条很长,并不是每一次的落笔都落在正确的位置。

    他?眸色暗下去,被抽得喘不过气时的极端痛楚再次来撩拨着?他?的神经。

    几乎延伸到小?臂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他?抬起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按下去,指尖各自扯着?一边的皮肉,一点一点撕开愈合的血痂。

    伤口毫不意外被撕裂。

    尖锐的疼痛瞬间侵占大脑,他?却笑了。

    第46章 断头台

    “名额已经确定下来了吗?”

    “学院还没有公布, 但offer已经发了,前几天刚去申了学签。”

    江令坐在监视器前,助理?姗姗来迟抱过来一条毛巾和羊绒披肩, 广告的?拍摄现场一地的?潮湿。黎砚知接过毛巾简单擦了擦身上,将外套脱了下来。

    刚才人?工造雨的?时候, 她没在棚子里, 和演员一起被淋了全身。

    江令推给她一杯热茶, “你知道我有意让你做我下部?长片副导演的?事情吧。”最近工作室里到处有人?传言, 黎砚知跟着她跑前跑后,不过是为了背靠大树好乘凉, 想?着毕业后能跳过摄影,直接空降副导。这些腌臜话传得甚远,江令自然也听说。

    不过,她的?确赏识黎砚知, 若是黎砚知愿意, 她可以为她提供这样的?机会。

    黎砚知的?下巴陷在燕麦色的?披肩里,影影绰绰,“知道,”想?了想?她继续说, “但这次机会,我也不想?放弃。”

    “我有自己想?表达的?东西, 一直留在工作室帮您,只是源于对您的?尊崇。”她顿了一下, 还是选择继续开口, “以及, 我想?完整地感受一遍拍摄一部?长片的?各个阶段。”

    这是把她的?剧组当成沉浸式模拟游戏了。

    黎砚知的?回绝很直接,可江令却笑了, “被架在高处久了,有时候听你说话还真是不怎么舒坦。”

    话虽是这么说,可江令眼角的?笑意却真切。黎砚知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若是让她说些场面话,那自然不是难事,只是,那样的?交流方式对她来说过于低效,没必要罢了。

    最后两个人?坐在监视器前安静地喝完了那壶热茶,江令给她留下几个电话号码,是她在纽约能动用的?一些资源。

    黎砚知将脱下来的?外套带上,司机候在拍摄现场的?外面,见她出来像往常一样恭敬地下来给她开门。黎砚知忙了一天,已经有些疲惫,大脑都有些昏沉。

    人?工雨只浇湿了她的?外套,内搭虽然有些潮湿但被她的?体温烘干大半,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像张巨大的?毛毯一样裹住她的?身子,她闭了闭眼睛,撑不住周身的?疲惫,沉沉睡去。

    已经临近21:00,路原换了套衣服,继续坐回到客厅里。

    时不时掏出镜子对着自己的?脸端详一番,然后看着下巴上红肿的?痘痘,长吁短叹。

    视线的?余光里一直有个勤奋的?身影晃来晃去,极其碍眼,路原忍不住侧过脸去狠狠打量了一眼,李铮用后背对着他,继续浑然不觉地来回擦着地板。

    阳谋,绝对是阳谋!端详着李铮已然养好的?气色,那是干干净净的?一张脸,路原总算是回过味来。

    李铮这个歹毒的?小?人?,每天给他吃咸菜和凉拌辣椒不就是为了这样吗?他要是再不发觉,他的?脸可就要毁容了!路原盯着脸上新冒的?痘,气不打一处来。

    他把镜子往沙发上一扔,气焰嚣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这个地你今天下午擦了少说也得有六遍了,都快被你擦成镜子了,卧室你不擦,就一直在客厅里晃来晃去,不就是想?让砚知路过这里的?时候,多看你一眼吗?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穿那样显身材的?围裙,在这里做这副勤快样子,真是一个造作的?狐狸精!

    李铮没搭理?他,继续往水里加着清理?液。

    瞧见李铮这副无视态度,路原心?里更是窝火,他大步迈起腿往玄关处一坐,多日?来黎砚知对他的?纵容让他很有底气。

    既然李铮用这种伤天害理?的?手段争宠,就不要怪他不客气。

    “不用你现在猖狂,等砚知回来了我要你好看,等着吧,她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的?!”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李铮干活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果然害怕了,路原有些得意,呵呵一笑。

    面前清瘦的?身体骤然站起来,侧过一双淡薄的?眼睛,“她工作很累,不要用这些小?事烦她。”

    虽然李铮并不知道路原在激动什?么,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提前制止他。

    路原有些不服气地站起来,刚要大叫,门便哐当一下被推开。

    路原下意识地腿一软,膝盖一弯就往地上跪去,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已经拎过来一双拖鞋。

    黎砚知有些昏沉地往换鞋凳上一坐,蹬掉脚上的?鞋,立刻就往里走。路原忙不迭地抱着她的?拖鞋撵上去,“砚知,你等等我呀,还没换鞋呢。”

    他的?嗓门洪亮,黎砚知自然也听到了,但脚步依旧不停,她只觉得大脑沉甸甸的?,好像要慢慢脱离身体,砸到地上。

    她扶着脑袋,努力走着直线维持着平衡,好让它乖乖待在脖子上。

    她现在只想赶紧躺到床上。

    睡一觉就好了。就像姥姥说的?那样,有什?么事情,睡一觉就都会好了。

    她随手推开一扇卧室门,想?都没想?便直挺挺往上一趟。一股清冽的皂香即刻从后背围上来。

    眼看着黎砚知急匆匆走进李铮的?房间?,路原瞬间?像被一盆冷水浇下。

    这么多天,黎砚知一直对李铮不冷不热,而?对他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专宠,而?现在,黎砚知却毫无征兆地选择让李铮伺候。他忍不住心?中酸涩,难道他的?好日?子真的?要到头了吗?

    从他这里,只能看得到李铮迫不及待跟上去的?背影。

    脸上的?痘痘又在火急火燎地疼,他忍不住狠狠在上面拧了一把,疼得眼泪都掉下来,活该!让你长痘!让你不好好保养!这下好了,砚知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他心?中一阵悲怆,双眼无神地瘫坐在沙发上。

    李铮当然不知道自己轻飘飘的?几步路,就给路原打击得站都站不起来了。他边走边摘围裙,路过卧室门口的?橱柜时,他从桌面上的?消毒湿巾里抽出几张,擦了擦手。

    从刚进门他就看出黎砚知的?状态不对。

    十二月的?天气,北方已经进入隆冬,不说零下的?气温,单只是外头干冷的?劲风就足够凛冽。而?黎砚知外头只披了件披肩,双颊更是泛着不自然的?红润。

    推开卧室的?门,他轻手轻脚地进来,漆黑的?床单上,黎砚知缩在披肩里像一团蓬松的?棉花。

    他试探地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头,滚烫的?触感瞬间?缠绕住他的?指尖。

    “怎么这么烫?”

    黎砚知被他突然的?惊呼吵醒,不自在地转了转身子,原本想?拂开额头上覆盖的?大手,可那手背冰冰凉凉,实在舒服。

    下一秒一股力量便扳过她的?肩膀,“砚知,你发烧了,”说着,一条手臂便垫在她肩膀下面,似乎是想?将她抱起来,“怎么衣服也是湿的??”

    这样去医院可不行。

    垫在她身下的?力气骤然流失,她又听见李铮小?声念了念,“我去喊路原给你换衣服,我们去医院。”

    “不去医院,不去。”

    模糊的?视线里晃悠着一双担忧的?眼睛,他难得反抗,“不去医院怎么行?你身上这么烫,至少也得去医院开点药。”

    太吵了,看着眼前张张合合的?嘴巴,黎砚知想?也没想?,伸手捏住。

    也许是真的?烧糊涂了,她的?大脑里居然开始回放起小?时候姥姥给她放的?一个动画片,那时候姥姥总觉得童心?可以培养,便从各家问到了当时最时兴的?动画,天天放给她看,企图让她耳濡目染。

    她并不爱看,可她的?记忆力太好,很多无关紧要的?细节也能在她的?大脑里经久流传。

    她看着眼前被她捏的?瞬间?噤声的?李铮,他的?嘴巴被她捏的?扁扁的?,她确定地开口,“唐老鸭。”

    “你是唐老鸭。”

    说着,她飞快松开手,李铮还惯性地维持着被捏住的?嘴型,这下她更肯定了,“你真的?是唐老鸭。”

    李铮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不知道东西南北的?,但还算记得当前的?任务,他轻声附和着她,“好的?我是唐老鸭,那等一下唐老鸭陪你去探险好不好,我们骑着跳跳虎去医院探险。”

    黎砚知的?眼睛斜过来,一脸冷静,“李铮,你有病吧。”

    这怎么又清醒了,想?想?自己刚才的?胡言乱语,李铮有种被抓包的?窘迫。他刚要开口,黎砚知的?视线便染上一抹权威,“跳跳虎是□□的?朋友,和你唐老鸭有什?么关系。”

    李铮顿了顿,努力追忆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自己搞错了,这两个卡通人?物不在同一个动画里。

    不对,他纠结这个干什?么?

    他低下身去将黎砚知身上有些潮湿的?披肩取下来,“好的?好的?,是我弄错了。”

    察觉到他的?企图,黎砚知浑浑噩噩的?摇头,“我吃药,不去医院。”

    “不喜欢医院,讨厌医院。”

    她闭着眼睛,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神色很痛苦。李铮从来没从她脸上看到这种神情,他无意识地念着黎砚知刚才的?话。

    黎砚知平日?从来没有展现过她对医院的?厌恶,他的?视线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冒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也许,不只是这一点。

    也许,黎砚知从来不曾展现过任何真实的?她自己。

    这种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可他现在没时间?想?这些,他转头朝外喊了几声,无人?应声,他又连名带姓地喊路原,依旧没有人?搭理?他。他只好从一边的?衣架上取来一件他的?上衣,闭着眼给黎砚知换上。

    虽然还是去医院妥帖些,但眼下这种情况,也只能是用家里的?退烧药对付着。

    喝了水喂了药,他一遍一遍试着黎砚知的?体温。

    他不敢睡,害怕黎砚知半夜烧得狠了没人?发现,索性拿着体温计在一旁守着。

    黎砚知睡得并不踏实,大概是药物让她的?大脑更加昏沉,她抱着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呓语着,“姥姥,姥姥。”

    滚烫的?鼻息落在他的?掌心?,黎砚知似乎很喜欢他腕心?的?味道,不住地将鼻尖往上凑。

    另一只空余的?手便轻轻盖在她额头上,等手心?被烘热了,他就收回来,继续放在冰袋上,温度适宜之?后,便又放回去。

    他就这样循环往复着,胳膊的?酸痛和麻木让他大脑放空,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各种体力劳动,总会让他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他越累,便越能向黎砚知赎罪。

    不知过了多久,体温计上的?温度终于恢复正常,他松了口气,看着面前有些虚弱的?黎砚知,他疼惜地用毛巾将她额头的?虚汗一点一点擦拭着。

    鼻尖氤氲的?酒精味道让他有些头脑发晕,有时候,记忆是会重载的?。

    手指轻轻落在黎砚知眼角的?小?痣上,“阿宝。”

    “你大概不记得了,很小?的?时候,你也像现在这样发过一次高烧,你的?体质特殊有很多药都不能用,妈妈就在你床边守了一夜,不停地用各种办法帮你降温。”

    那一夜可真漫长,漫长到即便他那时什?么都不懂,也已经明?白,妈妈有多么爱妹妹。

    以及,妈妈有多么不爱他。

    而?现在,同样的?情形,同样的?病人?,只不过,彻夜守着的?人?从妈妈变成了他。

    他忽然眼角酸涩,小?时候,因为耿耿于怀那从没得到过的?母爱,他弄丢了妹妹;长大后,却又因为一己私欲,将妹妹引上了歧路。

    他还有机会吗?

    他轻轻低下头去,将脸埋在黎砚知的?掌心?里,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觉得自己像是上了断头台的?刑犯,被绑在横刀之?下,余生最后的?所有时刻里,都在惶恐地等待着横刀落下。

    一片寂静的?时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声在祈祷。

    祈祷真神降临,惩罚他或者毁灭他。

    一望无际的?缄默里,他忽然听见一声清晰的?呢喃。

    他听到黎砚知的?声音,她在喊,“妈妈。”

    真神并没有降临,他却好像有了方向。

    *

    大概是因为年轻,免疫力挺好,第二天醒来,黎砚知除了觉得喉咙有些干,整个又生龙活虎起来。

    她歇都没歇,又重新恢复往日?的?忙碌。

    快要临近放假,连路原都忙起来,乐队已经很久没有过团体活动了,几乎是要单飞一样,他也就把更多精力放在学习和考试上。

    只有李铮,闲云野鹤一样清闲,整日?地窝在家里操持着。

    连续忙了两周之?后,黎砚知总算把各种材料交备齐全,骤然闲下来,她也没什?么地方想?去,便早早回了家。

    家里毫不意外只有李铮一个人?在,进了门,李铮照例低眉顺目地跪下来给她换鞋。

    可看着李铮的?头顶,她却总觉得有些东西变了。

    李铮最近怪怪的?。

    她不是个迂回的?人?,当即便一脚踹在李铮的?腰腹上,李铮毫无防备,一下被她踹坐在地。

    李铮忍痛的?能力也随着黎砚知的?力气一起进化?着,他抿了抿嘴唇,逆来顺受地又跪立起来。

    他抬起眼皮极寻常地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流露出星星点点的?慈爱。

    黎砚知眉毛一下便皱起来。

    她并不迟钝,只这一下便立刻明?了这几日?李铮的?不对劲来源于何处了。

    就在他的?眼神。

    从前,李铮看她总是畏惧中混杂着各种情.欲,后来她们的?关系因为那种照片披露之?后,那种眼神就变成了痛苦。

    而?现在,这双眼睛里看向她的?,是明?晃晃的?慈爱。

    她踹他打他,他也只是噙着笑意,仿佛一个时刻准备好为孩子的?各种混账行为开脱的?熊家长。

    她当机立断地抬手扇过去,李铮脑袋一下被她扇歪,总算也算是移开了那诡异的?目光。

    这一巴掌使了狠劲,扇得李铮脑袋嗡嗡作响,他能感受到脸颊瞬间?便像种了酵母的?发面一样,膨胀起来。

    缓了片刻,他从善如流地揉了揉黎砚知的?掌心?。

    心?里竟然有些骄傲,砚知的?力气可真大,以后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一巴掌扇过去甭管对面是人?是鬼都得跪下唱征服。

    “把你脸捂上,肿那么难看,真糟心?。”

    黎砚知心?情不佳,说话自然就难听。李铮只是笑了笑,抬手将肿起来的?半张脸盖住。

    黎砚知站起身来,照例往沙发上一坐。

    面前是一个精美的?礼盒,刻着银色的?暗纹,随着不同的?角度反射着不同的?光泽。

    见她的?视线落在上面,李铮淡着眉目示意她打开来看。

    黎砚知往前探了探身,双手将礼盒抽出来,里面的?东西平稳的?滑入她的?视线。

    是一柄刻着她名字的?戒尺。

    看材质,大约是小?叶紫檀。

    黎砚知将那戒尺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随即抬眼看了李铮一眼,“送我这个干什?么?”

    “还花我的?钱买的?。”

    李铮飞快摇了摇头,“木头是之?前收的?,用搞乐队挣得钱买的?。”

    自从答应了遗产会留给黎砚知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花过从李家带过来的?钱。

    “用手扇巴掌会累会疼,用戒尺省劲,而?且不伤手。”

    这话倒新鲜,黎砚知戏谑地抬眉,“这么讨好我,你不会是另有目的?吧?”

    李铮低下头去。

    若真要说起来,他对于黎砚知确实有一个要求。

    他和黎砚知分离太久,对于亲情,她们都有些感受需要补全。

    作为哥哥,他有责任去主动修复她们之?间?的?感情。

    毕竟,她们彼此?,都是对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他轻轻点头,说出来的?话却相?当离奇。

    “你能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骑马一样的?骑我。”

    说着他弯腰往地上一跪,双手按在地上,殷切地回头看她。

    第47章 罪

    看见眼前这一幕, 黎砚知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眉毛跳动了一下。

    李铮就?用那种期盼的?眼神看她,脆弱的?脖颈对着她展露无遗,清晰凸起的?骨骼顺着后颈末端流淌向?后背, 像一条曼妙的?山丘。不得不说,李铮的?身体很漂亮, 天生就?会让人产生一种想要摧毁他的?欲.望。

    她就?势往后一倚, “为?什么?理由。”

    她把玩着手上?的?戒尺, 说话?间就?这样将李铮晾在那里, 却又踩住他的?脚腕防止他站起来。

    “我,我想重温一下我们小时候的?相?处方式, 我想知道?,如果当年你没?有流落在外,那么作为?兄妹我们原本应该怎么相?处。”

    李铮这些时日?查了不少论文和资料,心理学上?将她们这种现象叫做遗传性性吸引。可是他没?办法只是简单将这件事随便推给一个并不成熟的?理论, 而后心安理得地为?自己脱罪。

    他需要去斧正她们之间的?这个错误。

    “砚知, 我们只是分离太?久,久到忘记了那些感受。”李铮敛着眉目,也?许是这些事情在他心里起伏太?久,真要是说出口, 倒平静了。

    黎砚知松开?压在李铮脚腕上?的?力量,“我们小时候的?相?处方式?”她又确认了一眼李铮的?姿势, “所以,你小时候经常给我当马骑?”

    又是拧脸又是骑马的?, 她这爱好还真是根深蒂固。

    李铮的?后颈垂了垂, 算是默认。

    李铮还在纠结这件事情, 黎砚知一点也?不意外,从小就?被驯化的?人类总是格外在意这个世界的?规则, 一旦行差踏错便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惶恐。

    这种天生的?软弱恰好是她控制他们的?绝佳着力点。

    可是,李铮沉溺太?久,辗转反复。他的?惊惧、痛苦、愧疚和自毁,已经不能?再为?她取乐,她有些烦了。

    她对着亲手打造的?理想模型,却再一次起了摧毁它的?念头。

    不过,在一切成为?废墟之前,她还是可以稍微玩一玩。

    这样想着,她扬起腿一下跨坐在李铮的?背上?,利落地抽掉李铮腰间的?皮带,勒到他脖子上?,充当她的?缰绳。

    李铮大概真的?没?有撒谎,她很熟练,肌肉记忆一样,威风凛凛地收腿磕了一下李铮的?腰腹,“怎么样,找到感觉了吗?”

    李铮缓缓挪动了几下,茫然地摇了摇头,黎砚知的?体温像是烙印在他的?背上?,滚烫。

    看到李铮的?答复,黎砚知瞬间兴致缺缺,她也?真是鬼迷心窍了,竟然会陪李铮做这种神神叨叨的?事情。

    她勒了勒手里攥着的?皮带,语气淡淡,“那就?往左爬,对,再爬一点。”

    她下手没?轻重,只那一下,李铮便觉得瞬间喘不上?气来,他闭了闭眼睛,还是跟随她的?指令一点一点前进,直到她喊停。

    黎砚知翻身下马,“嗯,就?是这儿,去把我前几天滚沙发?下面那电容笔给我掏出来。”

    李铮想也?没?想,刚下意识伏下身子,便听到身后清晰的?关门声,黎砚知关门的?动静极大,甚至能?隐约感受到一股劲风反扑到他背上?。他顿了顿,还是支身去够沙发?下的?电容笔。

    他沉默着擦去纯白的?笔身上?沾染的?灰尘。

    他不知道?为?什么家里总是不干净,所以他只能?不停地擦,不停地除尘。

    这种焦虑总是笼罩着他。

    现在他明白了,因?为?他是家里最大的?脏东西、污染源和垃圾。

    他垂下眼睫,突然发?疯一样地用手里刚擦过地板的?抹布搓着自己的?手臂。

    带着灰尘的?水痕静静流淌过他的?手腕,在浅色的?疤痕处蜿蜒成型。

    后面的?几天,黎砚知都不怎么回来了,李铮找不到立场过问,只是循环往复地打理着家里的?一切,照例凌晨爬起来做早饭。除了下楼去扔垃圾,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完全隔绝外界,丝毫没?有社交的?生活竟然让他感觉到安心。他甘愿被困在这方寸之地。

    老张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听着他口中的?各种活动安排,他甚至有一瞬间的?错愕。他已经很久没?有参与过乐队的?行程了,自从夏侯眠那件事之后,他一直跟在黎砚知身边,再想起演出,竟然都觉得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就?你们学校的?校庆,钱不多,但挺符合乐队的?调性的?,我就?给接了。”

    “别和我说不行,你已经缺席多少次乐队活动了,乐迷都快默认你退队了。”

    李铮反应了一下,他记得黎砚知之前提过,说她导员最近给她安排了一个写校庆主持稿的?活,想到这,他搁下手里正洗着的床单,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老张。

    校庆时蓝苹果会来表演的?事情传的?很快,乐队的?成员 除了路原,其他人都已经大四,等成员离开?校园之后,再听他们的演出就要自己买票了。而适逢官微放出消息,乐队为?这次校庆发?行了专属曲目,这次演出的消息也就流传地更加火热。

    为?了方便试音和彩排,李铮就?把练习的地方定在了学校的训练室。

    看到群里消息的?时候,路原气得差点把手机砸了,这个李铮就?是故意的?,就?是在挑衅他,对他不满!大罗和胡豆不知道?那地方有什么,他还不知道?吗?

    一想到李铮在那个训练室里不知道?使了多少不要脸的?手段勾引黎砚知,再想到他看到的?那一幕只是冰山一角,他就?气得发?抖!

    能?想出这种办法气他,足以看出李铮的?为?人是多么的?歹毒与卑劣。

    他忍无可忍,在群里一派和谐的?应和声里,默默发?过去一个孤零零的?句号。

    他觉得用这个讽刺李铮正好,还显得他含蓄又有内涵。

    发?完,他又美滋滋地去给黎砚知拿毛巾,外面下了雪,黎砚知在套房的?庭院里泡着温泉,零下的?温度让她的?睫毛上?都结了冰晶,像精灵一样。

    将温好的?热酒摆在一侧,黎砚知尝了一口。

    室外的?温度很低,路原只穿了条泳裤趴在一边给她忙活着,雪白的?皮肤被冻得通红,眼睛泪盈盈的?,单薄的?腰身和胸脯在寒风中颤动着,像只可怜的?小狗。

    可他的?脸却是笑着的?,眼角眉梢都透露出热切,黎砚知弹了弹手指,飞过几点温泉水落在他的?脸上?,路原下意识探出舌尖舔了舔。

    黎砚知眼睛恍然暗下去,伸手将他从岸上?扯了下来。路原丝毫没?有防备,就?这样落进温泉池里,被温热的?池水没?过,是冰火两重天。

    他的?狼狈很好地取悦到她,空旷的?庭院里是水雾一样的?笑意。

    鼻腔里呛了水,是一阵发?胀的?酸意,路原心里却觉得甜蜜。看着黎砚知舒展的?眉目,他想也?没?想便热脸贴上?去,“要再玩一次吗?”

    他学过游泳和憋气,大概是很难淹死的?,也?正好是吃准这一点,黎砚知才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将他按在水里。

    这些天他已经无数次地领教过,而他却和黎砚知一样的?乐此不疲。

    能?被黎砚知当成玩具取乐,会让他感受到幸福。

    学签下来之前,黎砚知还要在国内待上?一段时间。她的?结课作业已经早早拍完,所以这些时日?她要么是在度假村里和路原寻欢作乐,要么就?是和舍友一起上?最晚结课的?那门专业课。

    “我们等会去哪吃饭?”

    “你们想去哪吃?对了,砚知过段时间就?出国了,我们是不是得选个饭店走前吃一顿。”

    “可以可以。下周行吗,砚知?”

    黎砚知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事情了,也?便点头同意。

    舍友里尤其是章鱼最爱张罗,“再叫个邱莹吧,”大一的?时候,邱莹经常来她宿舍窜寝,一来二去和她的?舍友也?混熟了。“太?好了终于能?出去吃饭了,最近期末周快考疯了,再不补点油水,就?要被知识榨成干尸了。”

    “那小瑞呢,下周你不是要陪你那朋友去拍广告吗?不然换个时间。”

    “拍啥呀,都取消了,”说起来这个小瑞就?咬牙,“那广告主角塌房了,品牌都解约了,拍摄计划也?取消了。”

    “你说陈绛啊?”章鱼够出头来。

    几个人都除了章鱼都不怎么关心娱乐新闻,但也?都见怪不怪。她们专业偶尔会有机会参与到行业中去,和那些明星打了交道?后,原先的?各种滤镜早就?难以周全。

    娱乐圈嘛,出了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不奇怪。

    “不过这次曝光他的?狗仔还挺干脆的?,直接发?照片了,不像之前那些,一通忽悠又是顶流又是当红的?,最后爆出来个输入法都打不出来的?糊咖。”

    章鱼说起娱乐圈里那些事头头是道?,有些夸张的?语气将几个人的?视线全部笼络过去。

    说着说着又聊到了蓝苹果,聊他们骤减的?活动频率,和几乎退圈养老的?出歌速度,以及这次承诺在校庆上?发?行的?专属曲目。

    黎砚知将脸偏移开?来,她的?瞳孔缩了缩,是难以言喻的?幽深。

    校庆一天一天临近,训练室亮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很久没?有一起活动过了,虽然还需要磨合一阵,但毕竟之间的?默契还在,排练也?算是顺利。

    除了偶尔路原会突然对着李铮讲几句大罗胡豆听不懂的?话?之外,一切似乎并无改变。

    李铮还是之前那副说一不二的?性格,兴许是时间紧迫,他这次的?要求更加严格,连手机都不让用了。

    排练的?时候他们手机都放在门口的?箱子里。

    训练完,李铮率先套上?外套往外走着,路原也?急忙跑过来拿手机,生怕耽误一秒。

    大罗和胡豆也?紧赶慢赶并排着走过来,“晚上?还排吗?”

    “不排了。”李铮的?声音回笼过来,这两天黎砚知偶尔会回来住,他得早些回去收拾准备。

    大罗俩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窃喜。

    李铮不想在路上?浪费时间,大步往外走着,路原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颇有些来无影去无踪。前些日?子,黎砚知一直在和路原一起,这事他已然猜到。

    路原这人头脑相?当简单,自从接受了争宠这个设定后,总是下意识会用荣宠定夺地位的?高?低。

    前些日?子,路原在他面前各种似有若无的?趾高?气扬,都在指向?同一条线索。

    那些不回家的?日?子,黎砚知都是在让他路原伺候。

    李铮很沉默地消化了这件事,也?许是嫌他碍眼又晦气,黎砚知带着路原已经另立门府。

    他低下头摸出手机,给黎砚知发?了一条消息,【今晚还回来吗?】

    黎砚知没?有回复,他习以为?常地将手机装回口袋里。外头是最近难得的?晴朗天气,下了好几日?的?雪,连日?光都透露出一副阴冷。

    路边的?积雪已经消融,正是期末周,图书馆外头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图书馆四周都有车行道?,一辆校车刚刚开?过去,李铮站定在路边,校车透亮的?玻璃处折射出几道?探寻的?眼神,覆盖在他身上?。

    他对这些好奇的?眼神已然免疫,微微错过头去。

    只是,今日?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似乎有些过于频繁了,常年站在聚光灯前,让他对于这些格外敏感。a大经常有各种业界大佬来开?设讲座,各种顶级明星也?会经常来路演,按理说,他虽然有点儿名气,但远远没?到令这么多人侧目的?程度。

    想着,身后突然飘过来两道?急促的?脚步声,大罗和胡豆一人按住他一边肩膀,有些气喘吁吁。

    见他转身过来,大罗和胡豆交换了一下眼神。

    李铮下意识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过于心虚,一点风吹草动都足够让他发?狂,但他还是强忍着开?口,“怎么了?”

    他的?语气很僵硬,被他那双眼睛这么一扫,胡豆瞬间有些支吾。

    还是大罗把话?接了过来,他低了低头,格外糟心地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就?树洞上?有人爆你料发?你照片,算了,你自己看吧。”

    他已经点开?了那个帖子,李铮低下去的?视线不可避免的?将画面尽收眼底。

    李铮只觉得眼前一黑。

    一阵悠长的?耳鸣瞬间贯穿他的?左右,像是直直插进他大脑的?弓箭。

    帖子的?标题没?什么出奇,只是问照片里的?人是不是他。

    照片是寻常的?偷拍视角,是在他的?训练室外面,透过窗帘的?缝隙探进去,画面的?主体是紧紧拥吻在一起的?两个人,他的?脸正对着镜头,虽只有影影绰绰的?轮廓,可他那头蓝发?过于张扬,在有些昏暗的?镜头里依旧瞩目。

    也?正是因?为?这样,照片聚焦在他身上?,他怀里的?那道?人影很模糊,只漏出少许暧昧的?侧脸。

    不等他松口气,他便看见下面实时刷新的?跟帖里,冒出来一个让他睚眦欲裂的?名字,【额我怎么感觉这张照片里的?另一个人和黎砚知那么像呢,是我看错了吗?她们不是兄妹吗?】

    李铮手颤着,去摸自己的?手机,他记得公司里的?舆论监测系统会将学校树洞论坛也?给算进去。

    但只是一秒,他再去看,那条评论已经无影无踪。

    他的?脸色难看到大罗和胡豆都看出端倪,他们都没?有想到李铮的?反应会这么大。

    这些照片被爆出来确实会有些麻烦,毕竟李铮也?算是他们乐队的?门面担当,公司一直对外宣称他单身。但是,瞧着李铮煞白的?面色,也?不至于被吓成这个样子吧。

    李铮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他站在这里,像个游街示众的?囚犯。

    所有人在他眼里只剩下一张嘴巴,它们张张合合,张张合合,排山倒海一样,发?出同样的?声音。

    它们在说什么?它们在说什么!

    他什么都听不到。

    身前变得很沉,他看不到挂在他脖子上?的?牌匾,也?无法确认自己已经被定夺了什么样的?罪名。

    太?多人认识他,也?太?多人认识黎砚知了,早晚会有人认出来的?。

    不对,是已经有人认出来了。

    噩梦一样的?场景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降临,打得他措手不及。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他不要再害一次黎砚知,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他从惊惧中脱身出来,视线刚刚聚焦,却看见大罗和胡豆的?眼神不约而同落在他背后。

    直觉让他拔腿就?跑,可身后却瞬间盘过来一股力量,他被两边按住胳膊,利落地捉上?车去。

    第48章 暗夜

    他?被绑架了。

    这是李铮最直觉的想?法。他?的眼睛被一个黑色的遮光眼罩蒙住, 手?脚被固在身后,动弹不得?。

    都说失去视觉后,其他?的感?官会变得?灵敏, 可遗憾的是,这个定律并没?有在他?身上显灵。

    车辆很平稳, 说明他?大概还在市区里, 他?拿不准这波人是要干什么, 只好识相?地沉默着。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 仿佛连呼吸都没?有,若不是他?身下实实在在的座椅触感?, 他?几乎以为自己乘坐的是一辆灵车。

    他?忍不住地想?,黎砚知当初被绑架时也是这样吗?她那时候那么小,如果被吓哭了,那些歹徒又是怎么对她的。

    李铮越想?心越凉。知道黎砚知身份后的每一天里, 他?都没?有停止过想?象。想?象着黎砚知原本应该拥有的人生, 她会从小拥有着最富足的物质生活,家里会请最好的私教来教她,她那么聪明,会早早挖掘自己的兴趣, 而妈妈会堆积所有顶级的资源为她铺路。

    她会理所应当继承妈妈的一切。

    可是,没?有。是他?偷走了她应有的人生。

    李铮忽然没?了力?气, 车子?还在朝着未知的方向行驶,稳健而平滑。他?莫名?感?觉到心安, 就这样也好, 就这样被车子?带走, 消失在某个不知名?的郊外的仓库或者树林。

    确认了自己的归宿,他?往后一仰, 忽然悠闲地靠在椅背上。

    后背刚贴到椅背上,一双手?便路过他?的手?腕,一下按在调节按钮上,椅背瞬间被放倒到他?平时最习惯的角度。

    李铮将头缓缓朝着侧面?转过去,大概是那双手?的主人也察觉到自己下意识的披露,椅背再次欲盖弥彰的升起来。

    这下,连身体下的坐垫触感?也觉得?熟悉起来,细节一点一点被大脑补充。

    这就是他?们公司的保姆车,而绑架他?的人,李铮语气冰凉,“老张,给我松绑。”

    身边漫出声不好意思的干笑。眼看自己刚才那场设想?即刻成了笑话,李铮心里的那点悲壮全数熄灭,他?抬起脚往一边踹了一下,“愣着干什么,松绑!”

    老张真的是有点尴尬,李铮那一脚没?踹到他?,更生气了,又抬起脚哐哐对着空气踢着,他?的两只脚绑在一起,抬脚踹人的时候像一个发怒的虾米。老张上唇拱了拱,有点想?笑,但思及李铮难缠的脾气,还是堪堪忍住了。

    他?惯常哄着他?,“真不行,我做不了主,我也就是个打工的你也知道,这样,你先?喝点水休息会,困了就补会觉,到地方了我再喊你。”

    李铮他?们乐队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对他?们的脾气性格也算是了如指掌,李铮往日虽然一身阔少?毛病,但总归不会太为难人。

    他?从善如流拍了拍他?,“要是不想?喝水,这边还买了你最爱喝的咖啡。”

    可也不知道李铮是哪根筋搭错,根本不接他?茬,反而变本加厉地命令他?给他?松绑。瞧着手?机上的催促,他?心一横,往李铮嘴里塞了块干净的手?帕。

    世界终于安静,老张抹了把汗,低头给那边回了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下,李铮感?觉到自己被两边架着,他?的眼睛和?嘴巴都被堵着,只能根据脚下的动作分析着自己身在何处。

    脚底很软,似乎铺了草皮。

    后来上了几层台阶,脚下变得?坚硬,他?被按在了一个椅子?上。

    显然,这是已经到了目的地,感?官长时间的被剥夺已经让他?丧失所有耐心,被绑走的这些时间里,那些照片不知道会不会继续发酵,他?无?法承受这样的心理压力?,刚刚坐定,便大力?用头撞击着面?前的桌子?。

    绑他?来的人是老张,无?论对方目的是什么,一定不会想?要让他?受伤。

    果然,他?刚撞了几下,老张立刻火急火燎按住他?,大概是他?的额头已经肿了,老张哆嗦地摸了摸,随即识相?地撤走他?嘴里塞着的手?帕。

    “把眼罩也拿了。”旁边的人命令着。

    眼罩即刻被扯掉,李铮有些迟钝地抬起下巴,骤然一见光他?的眼睛不适应地眯了眯。

    看清眼前人的样子?,他?缓缓抻了抻脖子?,“李泽西,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眼睛里模糊的雾气逐渐消去,周遭的一切一点点清晰。他?在大脑里想?过无?数个目的地,可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在这里。

    这里是他?小时候住的那所房子?,妈妈的独栋别墅。

    沁园便是比照这里一比一的复刻。

    “你怎么能有脸回到这里?”他忽然激动起来,“还敢绑着我回到这里,违反了监护协议,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李泽西抱着手臂站在那里,看着眼前李铮的模样。

    他?只觉得?,他?这个孩子?越来越让他陌生了。

    “真的是我违反规则了吗,李铮?”他?疲倦地将书桌上的显示屏旋转过来,“你那些照片已经被投稿到各大营销号上,你觉得?离她们扒出来照片上的另一个人的身份,还有多?久?”

    看着李铮瞬间黯然的脸色,他?没?忍住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公司会处理,这几天她们会放一些其他?离谱的黑料把水搅浑,分解大众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度,然后再挑出几件做澄清。”

    “你就老实待着,这么一波过去你的风评肯定会大不如前,但没?办法,就当是给你的一个警告。”

    现下这种情况也只能这样处理,只要不会暴露出黎砚知,怎么往他?身上泼脏水他?都会接受。

    看着李铮逐渐平静下来,李泽西清了清嗓子?,“你和?黎砚知不能再待在一起了,这件事过去之后,我打算送她出国。”

    李铮一下便挣扎着站了起来,黑沉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谁给你的胆子?来决定她的去向。”

    李泽西的态度轻视得?明显,将他?的阿宝当做烫手?山芋一样抛出去,和?从前别无?二致,当真是不知悔改。

    “你要是敢打黎砚知的主意,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李铮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那一瞬间的杀意太过凌冽,那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恶念。冰冷的,屠刀一样的。

    那种眼神太不留情面?,太直观了,李泽西甚至大脑空白了一瞬。

    李泽西大力?将手?边信封里的相?片扔到桌子?上,晦暗暧昧的照片瞬间便被扇开,“我是在维护你们李家的颜面?!好好看看,要不是我把这些照片拦下来,你觉得?还有你在这里大喊大叫的份?”

    “我这么多?年为你们老李家往前忙后,就算功劳也有苦劳吧,”像是气不过,李泽西囫囵又拢起来几张照片,砸在李铮脸上,“哪像你,这些照片真要是流传出去,你们李家真就成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李铮木然地看着从眼前颓然落下的照片,和?树洞里被爆出来的那些是同样的地点,只不过,这些照片明显清晰度更高?一些。

    黎砚知的眼睛透过照片,就这样静静与他?对视着。

    “如果,我说不行呢?”李铮看过来的眼睛没?有温度,他?不信任李泽西。

    李泽西没?了耐心,“我总会有办法让你妥协的,收回你的房子?你的车,断掉你的生活费,总有一天你会听话的。”

    李铮轻笑一声,并没?有说话,可李泽西依旧明了他?那笑声里的含义,“我知道,还有不到半年你就要继承家产了。”

    他?慢条斯理地坐下,“反正我们已经是仇人了,我也不怕你以后报复我,但是,李铮你想?的太简单了。”

    “你完全没?有过过苦日子?,根本不知道你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以你的吃穿用度,你乐队赚得?那点钱不过是杯水车薪,更别提黎砚知那个专业任何一样作业的花销都要二三十万起步,你们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他?握了握拳头,继续说下去,“你的经纪约签在云朵,只要我不点头,你在娱乐圈一分钱也赚不到。”

    被松了腿脚的李铮毅然决然地离开。

    李泽西毫不意外,人是无?法想?象完全脱离视野的事物的,李铮生为李静优的孩子?,未出世时便已经拥有了不可量化的财富,连血液里都流淌着金子?。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没?钱的感?受,自然也不会惧怕。

    李泽西盯着屏幕上的热搜久久出神,直到头顶落下一抹悚然的轻笑,他?才缓缓抬头,朝着天花板一侧的监控镜头看过去。

    *

    李泽西说到做到,不仅将李静优名?下的所有房产都改了密码,还冻结了他?的副卡。

    李铮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绑走他?的时候,老张收走了他?身上的手?机,没?办法他?只好拿了自己的银行卡去社区的24小时取款机,查询余额。

    其实情况远比李泽西说的更加糟糕。

    自从知道黎砚知就是他?妹妹之后,他?便有意不再花家里的钱了,近些日子?来的各项花销他?都是用的自己乐队赚来的存款。

    屏幕上如实地显现出账户的余额。

    一万二,连用来交这个月的物业费和?取暖费都不够格。

    家里依旧空荡荡的,黎砚知没?有回来。外头的夜是寂静的,也是危险的。

    浓墨一样的黑暗是足以吞噬一切的,临走时李泽西的眼神总让他?耿耿于怀。

    李泽西一定会对黎砚知不利的,李泽西那样的人,手?段太肮脏,是一定要下地狱的。但他?绝对不能让黎砚知再次成为罗列在李泽西名?下的罪行。

    李泽西已经得?逞过一次了。当年那件事里的巧合太过蹊跷,恰好在出事前一个月被辞退的阿姨,李泽西又找来了新的顶上。

    即便他?没?有亲自下手?,但绝对少?不了顺水推舟。

    李铮深深看着窗外,树影摇晃着,庞大的枝干在墨色中?收拢又散开,那是一片模糊的暗,他?却逐渐从那根盘结的树干上,瞧出李泽西的脸。

    黑夜似乎有了脉络,一隙一隙织成阴毒的视线。

    不得?不让他?疑心,李泽西此?刻正躲在那一个暗处,盘算着他?的阴谋。

    他?当即搁下手?里的银行卡,将书房里的电脑打开,第一次大着胆子?在深夜给黎砚知发出消息去,【明天回来一趟吧。】

    【求求你。至少?让我能看见你。】

    【我很害怕。】

    已经是凌晨三点,黎砚知当然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他?毫无?睡意,将家里里里外外的现金也搜罗出来,有几百来块,还足够买一段时间的菜。

    堪堪熬到6点,他?出门去外头的菜市场买菜。往日他?都是从附近的会员商超直接下单送货上门,其实他?在那家店的账户里还有钱,但钱要花在刀刃上,他?不配吃那么好的东西,不如留着等黎砚知回来的时候买给她吃。

    他?买完菜在附近又逛了几圈,最后在一家很小的手?机店里,花四百多?买了一个能登微信的杂牌老年触屏机。

    回到家黎砚知依旧没?回来,也没?有回他?消息,他?也不能闲着,从衣柜里挑出些衣服和?皮包首饰,一通装进大包里,背着去了附近几条街里的中?古店。

    男装和?男包的二手?市场价格都是跳水价,只有他?拿来的几条手?表值钱一些,不过他?一向喜好冷门的款式,几家二手?店害怕压货,要么拼命压价,要么直接不收。

    就这么在外面?跑了一天,零零碎碎换了四十来万。

    到这时,黎砚知依旧没?有回复他?。

    他?有点慌了。

    第49章 营生

    李铮用新换的?手机号码注册了微信, 给黎砚知发送了好友申请。

    在黎砚知同意之?前,他只能用电脑上挂着的?□□和她联系。他也尝试过给黎砚知打电话,很多次, 每一次都是无人接听。

    理智上告诉他,黎砚知平时连微信都不怎么看, 忽略几条□□上的?消息, 那太正常了。他的?手机号又?是陌生?号码, 也许前几次拨号过去的?时候就被黎砚知当做骚扰电话拉黑了。

    更何况, 即便他没有更换号码的?时候,黎砚知不也是经常一连好多天不回他消息吗?

    他尽力安慰着自己?, 可?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又?是一夜未眠之?后,他换了身最低调的?衣服,压低帽檐,随着他在李泽西车底安装的?跟踪器出门了。在车行租了一辆最便宜的?普桑, 和老板讲到?一周三?张, 还能和其他低价车换着开,又?从超市买了些临期的?面包,一切准备妥当后,他开始跟踪李泽西。

    他几乎是寸步紧盯。市面上提供这种服务的?侦探, 做到?他这种程度的?,最便宜的?时薪也要到?100, 一天折算下来要1800。他自己?做,一周花销拢共算不到?500块, 能省不少?钱。

    现在这种情况, 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 省钱就相当于赚钱了。

    他藏的?很好,李泽西一直没有发现。

    直到?那天, 他往常一样将车混在乐一的?地下车库里。李泽西从ceo的?专属直梯走下来,坐进慕尚后座。等他们的?车子开动出一段距离之?后,他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这一周李泽西的?行踪很寻常,公司和住处两点一线。李泽西住的?社区管理严格,非业主不能入内。他将车停在外面的?小?路,熟练地背着望远镜绕到?后门。

    他蹲在草丛里,刚架上望远镜便发现了不对。

    地下车库的?灯光昏暗,看不真切。室外的?自然光下,穿着李泽西那身手工西装的?,分明是他的?保镖。

    李泽西把他给耍了。

    李铮泄愤一般地将望远镜往面前磕过去。那保镖连个口罩都没有戴,根本没有想过要掩人耳目。他知道,这是李泽西在向他明示,他已?经发现了他的?跟踪,要他别白?费力气了。

    可?是,李泽西到?底什么时候发现的?他,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披露。

    他了解李泽西,也了解李泽西身边的?那几个人,他已?经极力规避了他们会注意到?的?细节,按道理来说,即便是要发现他,也绝不会这么快。

    还是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李泽西身边出现了新的?保镖,或者,智囊?

    “砚知?”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夜灯,沙发上缩着一个高挑的?身形,润白?色的?羊绒毛毯严实?地将她包裹住,只漏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黎砚知正睡得迷糊,只稍稍抬头应了一声,又?把下巴缩进毛毯里。

    将近半个月没见到?黎砚知,李铮一时忘形,放下手里从店里打包的?剩饭,跨着大步就要过去。

    还好及时刹住脚步,他有些心虚地将棉服里面套着的?工作服脱下来塞到?一边,这才佯装无事的?一步一步走过去。

    大概是已?经被他进门的?动静吵醒,黎砚知闭了闭眼睛,那点睡意却捉迷藏一样,再也找不着了,她索性抬起一边的?眼睛看他。

    他跪在她睡着的?沙发一侧,一张脸热气腾腾。

    很有烟火气。

    是真的?烟火气,喧腾的?,带着泼辣的?油烟味道,热乎又?呛人。

    就这样对视良久,她也不讲话,李铮轻轻凑过来,仔细看了她一眼,如释重负的?模样,“你回来了。”

    “嗯。”她撑着胳膊从沙发上坐起来,神?志回笼了一些,视线后知后觉落在李铮的?头发上,“你换发色了?”

    已?经是傍晚,光线昏沉,夜灯的?亮度也有限,她伸手搓了搓李铮的?发梢,“棕色?”

    李铮任由?她摆弄着,往她另一边的?手心里塞了杯温水,“我把它染黑了。”

    蓝色的?头发太过扎眼,从前在乐队,这是他的?名片他的?水印,可?现在他要讨生?活了,这个特征反而会显得他不太靠谱。

    “饿不饿,我去做点饭。”他从一边的?橱柜里拿出一个干净的?枕头,“困的?话就再睡一会,我做完饭再叫你。”

    黎砚知将那枕头垫在身后,“不睡了,我看会电视。”

    李铮熟练的?系上围裙,这几天他都是从干活的餐厅打包些免费的?晚饭带回来吃,冰箱里空空如也,他不动声色的?摸出手机,按照之?前的?规格从那家会员生鲜店购置食材。

    他做饭很快,样式也丰盛。黎砚知是真的?饿了,没等李铮摆好盘来喊她,自己就先跑来厨房东瞧瞧西看看。

    把李铮切好用来做香煎鹅肝的香梨吃了个干净,李铮也不恼,又?重新切了片放在盘子里,还分出了黎砚知的?一份。

    厨房里油烟味重,沾到?头上身上顽固的?很,李铮把各种水果切好给她放到?客餐厅的?桌子上去,黎砚知果然也跟着水果一块跑到?厨房外面去了。

    摆盘的?时候,李铮将鹅肝和鲍鱼炒饭挪到黎砚知的正面,旁边又?环了一圈黎砚知最爱吃的?,最后,将盛粥的?瓦罐遮掩在自己?面前,悄悄将自己打包的土豆盖饭端上桌。

    黎砚知专心吃着车厘子,没注意他的?小?动作。

    只是看他的?筷子总在他前头那一盘菜里捡来捡去,视线落过去一瞬,“这些你都不吃吗?”

    说着,她将面前有些腻味的?鹅肝往李铮那边推了推,李铮摇摇头,“你吃,我不爱吃这些。”

    像是要证明一样,他低头快速扒了几口饭。

    “哦,对了,”李铮忽然想起银行卡的?事,他站起身回了房间一趟,“最近记性不太好,总是输错各种密码,之?前的?那张银行卡就是这样被冻结了。”

    他不动声色低了低头,避开黎砚知的?视线,“最近你先用这张卡吧。”

    临近寒假,无论?是出于哪个方?面,他都不想黎砚知为这点钱的?事情费心神?。他都大四了,没课没考试的?,平时多打点工覆盖基本开支,过段时间他再找些机会回趟原来住的?地方?,把之?前的?藏表都给偷出来,再不济把这套房子卖了。

    不过,到?底是在说谎,还是在黎砚知面前说谎,他很难不心虚。

    黎砚知看了一眼,抬手将卡收了过来随手放进上衣口袋里,并没有过多探究,李铮这才松了一口气。

    洗完澡,黎砚知习惯性地只穿了一件短袖睡衣出来,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身体上路过一阵清凉。黎砚知皱了皱眉,好像房间里确实?没有之?前暖和了,再想想,刚到?家的?时候大概也是她太困了,才忽略了客厅直往人骨头里钻的?湿冷。

    听见她的?动静,她那张双人床上缓缓拱起来一个脑袋。

    远远看过去,是李铮笔直地睡在她的?被窝里。

    似乎是没想到?她洗澡这么快,李铮的?眼神?有些慌乱,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他掩耳盗铃地抬起被子盖住了他的?脸。

    那副模样太像耗子见了猫,黎砚知都笑了,“你是小?学生?吗?嗯?”

    “只有对世界还未建立客观认知的?婴幼儿,才会以为挡住眼睛别人就看不到?他,你已?经二十多岁了,不应该这样装可?爱了。”

    李铮被她说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的?声音弱弱地从被子底下传上来,“我没,没装可?爱。”

    “空调坏了,家里有点冷,我就是想着帮你暖暖床。”

    “这样啊,”黎砚知也不着急将李铮从被子下 面拽出来,她转身坐到?床上去,被子里的?躯体像有感应似的?,嗖一下缩到?里面去,“你是我哥,所以我们不能上床,但是你能帮我暖床,这标准挺灵活啊。”

    她声音低了一点,“不过,你现在这种行为,和之?前当小?三?主动爬我床勾引我的?时候,我不觉得有什么区别。”

    被子里的?人一下钻了出来,一脸窝囊地反驳,“不一样的?。”

    像是急于自证,他掀开被子的?一角,“我这次穿得很严实?很正式的?,”黎砚知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让人毫无欲望的?深蓝色polo衫,更要命的?是,polo衫的?下摆工整地塞进休闲长裤里,让人相当败兴的?一身穿搭。

    李铮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之?前穿什么样你也知道的?。”

    衬衫夹,裸.上身戴领带,怎么骚怎么扮。

    他低头,“只是想帮你把被窝暖热。”

    嘘寒问暖,他觉得这是作为哥哥最基本的?关心了。家里的?空调已?经坏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是那时候,黎砚知没回来,他为了省点钱省点电就一直没让人来修。

    钱要花在刀刃上,他从自己?身上多克扣些花销,黎砚知能支配的?钱就又?多了一些。

    只是白?天还好说,多穿点衣服,但晚上睡觉那滋味是真不好受,大腿以下像被撂进了冰窖里,他不想让黎砚知也体验一遍。

    想到?这,他又?慢慢从被窝里爬出来,仔细将被窝四个角都遮盖严实?,这才从外头端进来一盆原先预备好的?洗脚水。

    “泡一会儿再睡觉,就更暖和了。”

    说着,他就跪下去忙活起来,试了试水温,轻轻将黎砚知的?脚放了进去,“烫不烫?”

    灯光下,李铮殷切地抬起脸看她,他疏忽了,疏忽了在这样明察秋毫的?光线下,他额头还没完全消肿的?伤口根本无处遁逃。

    黎砚知就这么看着,很多时候,思绪是关联的?,大脑在处理图像信息的?时候,还会顺带领她回忆声音的?细节。

    李铮的?脑袋像熟成?的?西瓜,磕在桌面上的?时候,声音很动听。

    她移开视线,轻轻摇了摇头,“不烫,正正好。”

    真的?正正好。

    *

    放了寒假,就离过年越来越近了。云朵将李铮那件事公关地相当出彩,不仅含糊过去了最开始那一连串照片,后面更是和几家媒体打配合,间接将之?后用来转移大众注意力的?假料也澄清了。

    甚至连lvy都跑来见缝插针爆了其他几个当红小?生?的?黑料,把水搅得更浑。大众的?关注最是随波逐流,很快便对他那些温吞的?黑料失了兴趣。

    他知道,他又?欠了lvy一个人情。

    lvy这人就是这样,从不背后帮人,只要帮了人那绝对是连说带舞到?你面前。

    【谢谢你lvy姐。】被lvy发难的?那几个小?生?和lvy签约的?艺人是竞争关系,她搞这么一出,别人也只会以为是云朵的?手笔,不仅脱了关系,还让他盛了情,lvy果然不做赔本买卖。

    他搁下手机,挤上公交车朝工地的?方?向过去。

    他原先打工的?饭店一个月2500,工资一月一结,还只能预支半个月的?工资,虽然包吃,但黎砚知现在住回了家里,他不可?能带着她吃剩饭。

    知道他缺钱,他的?领班又?给他介绍了几个工资现结的?散工。

    到?了工地,他向往常一样,从工头那里领了个安全帽戴上,扣子还没扣上,就被一边的?人喊去拎水泥。

    工地上的?许多活都是按件计费,躺倒着废土渣和各种钢筋的?泥土路上,大多数人都是急吼吼地跑着。直到?这趟活做完了,才稍稍坐在她们放在毛坯下面的?垫子上休息一会。

    大概是工地上鲜少?有他这个年龄的?人来求营生?,他又?长得白?净,休息的?时候,几个工友都偶尔悄悄打量他。

    有个大姨笑着,很是热络“小?伙子,你是不是大学生?啊?”

    她说话很快,嗓门也大,大概是在工地上养成?的?习惯,显得相当敞亮。

    李铮摇头,“不是,我初中就辍学出来打工了。”

    “呦,”大姨似乎是觉得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递给他一瓶工头发下来的?矿泉水,“没事没事,喝点水。”

    李铮不是有意说谎,他只是觉得,这样说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他屈膝坐在墙角,朝着外头天空的?方?向放空,工地上很嘈杂,不远处还有人聚在一起抽烟,烟雾顺着风向飘过他,扇他一脸。

    大姨又?扭回去和她身边的?人说着话,其中一个人突然开了话头,“哎,你们还记得那个东子不?”

    “前几天,我听说他在地下棋牌室被人把手指头给砍了。”

    “啊?”

    那人继续压低了声音,“他之?前是不是告诉你们,他卖.血是给他孩子治病,咱们几个还借给他几百块钱呢!其实?都是假的?,他根本没什么孩子,那钱全让他给赌了。”

    “这回,玩太大了,拿不出钱人家就把他的?手指用来抵债了。”

    几个人哎呦了一阵,说不清是唏嘘还是觉得东子活该。

    工头那边又?开始喊人,几个人收拾着刚要站起来,一双染尘却修长的?手忽然落在那人的?肩头上。

    李铮的?声音很平静,“那个地方?在哪里?”

    “什么地方??赌场啊!”那人瞬间警觉起来,脸色惊骇。

    李铮摇头,“卖.血的?地方?。”

    第50章 宝石(新增)

    李铮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

    换好鞋进去, 黎砚知正好从房间里出?来,她穿着件单衣,大概是刚洗完澡, 头发还有?些湿润,显得发色更深。

    李铮不动声色地移走按在手腕上的右手, 将手里提着的打包袋放在一边。

    他回来之前在餐馆里的员工宿舍里冲了澡, 已经?看不出?灰头土脸的模样, 可还是免不了心?虚。

    不过, 看了一眼黎砚知没吹干的头发,他心?里根植的职责感再次占据高位, “睡前再让我给你?吹吹头发吧,我怕你?明天头又不舒服。”

    黎砚知含糊应了一声,没等她走到客厅,李铮已经?自觉地去收拾茶几上被她拆到到处都是的乐高零件, 脉脉温情的灯光下?, 漆黑的发梢上挂着几颗闲散的雪粒。

    她慢慢走过去,“外面下?雪了吗?”边说还要边玩着,手指插在他的发间,一搓, 那雪又化成了她指尖的滴水。

    李铮将手前的乐高零件按类别放回去,“嗯, 天黑了之后下?了点小雪。”

    “这里过年?的时候会下?大雪吗?”黎砚知松开他的头发。

    李铮停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 “前年?好像下?了一场大雪。”他对这些事情的注意力实?在匮乏, 之前他的冬天都是在各种雪场里度过, 在他的认知里,冬天就?是被雪包裹的。

    那和自然天气无关。

    “是想玩雪了吗?”

    黎砚知视线偏移过去, “不想玩。”她对大多数极端的天气都不喜欢,有?时候,天气也是一种变故,会改变事件的动向。

    她对所有?秩序之外的东西都深恶痛绝。

    她这几天迷上了乐高,经?常一下?午一下?午地对着图纸将实?物拼出?来,再亲手拆掉。

    看着李铮一点点收拾她弄得一片狼藉的茶几桌面,她笑?了笑?,话里却?多了层意味,“我想玩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哥哥。”

    李铮后脊一僵,随后是无边无际的难堪。

    不为?别的,只是黎砚知在说出?这样作?践他的话的那一刻,他心?中依旧惯性一般地想要对着她摇尾巴。

    无论他怎么努力,他对黎砚知那种病态的,夹杂着朝圣心?态的狂热都像剜不去的毒瘤。

    他低下?头,走投无路地开始装傻,“乐高吗?正好我今天路过乐高店,买了树屋,”他不敢直视她,只是抬手往进门的架子上指了一下?,“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黎砚知很?轻易看破他的那点弯弯绕绕,瞥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回房间了。

    李铮叹了口气,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新的清理布,将茶几里里外外擦了一遍,随后又去拿扫帚。

    其实?他已经?很?累了,餐厅里的活还算轻松,可工地上的活基本上就?是在用体力换钱,可是他现在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各种情绪就?会将他拖进深渊。

    他只能弓着腰,不知疲倦地忙碌着。

    黎砚知回到房间自己吹了头,才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她知道这样突然走掉可能会让李铮胡思乱想。

    不,他一定会胡思乱想的。

    可这和她有?什么干系呢,她就?是要他们时时刻刻去猜她的喜怒,战战兢兢地复盘自己的过失。

    果不其然,她刚躺到床上,门外隐约传来一阵走走停停的响动,和刚才那副大扫除的架势完全不同,拖拖拉拉,一点也不干脆。

    甚至一条细长的人影透过地面上的门缝延伸进来。

    李铮大概没有?想到自己的行?迹已经?被光影透露,那影子晃来晃去,一会大一会小,莫名让黎砚知想到那种折了飞机耳的小狗。

    似乎是终于下?定决心?,门板上终于蔓延开一声试探的响动。

    黎砚知下?床去开了门,李铮耷拉着头跟进来,那张脸一看就?底气不足。看着黎砚知干燥的头发,那张脸就?更虚了。

    “你?自己吹过头发了,”他讪讪一笑?,手里的吹风机瞬间像一个烫手山芋。

    黎砚知盘腿坐到床上,她的肢体修长,即便是这样的坐姿也显得舒展。她不接他的话茬,只是淡淡看着他。

    她擅长让别人体味局促,就?如此刻。

    “对不起。”李铮偏开视线,他知道在黎砚知面前迂回是无效的。见黎砚知还是不理他,他声音更低,“对不起。”

    黎砚知抬了抬眉,很?有?耐心?,“哪里对不起我?”

    “你?问我问题我不应该装傻,不能装作?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下?倒是黎砚知开始装傻了,她显然没玩够,非常精确模仿着李铮扮蠢的样子,“什么问题?我问了什么问题让你这么为难,我怎么不知道。”

    李铮被臊得脸一红,只好老实?回答,“你?让我猜你?想玩什么。”

    “哦,”黎砚知轻巧地笑?了一声,“那你?猜出?来了?是什么?”

    李铮瞬间气短了,“我说不出?口。”

    他是真的说不出?口,就?算是之前绞尽脑汁地想勾引黎砚知的时候,他在语言上也是偏于保守的。

    他几乎气若游丝,“而且,我们不能再那样了。”就算要玩他,也不能像从前那样玩了。

    李铮说话总是这样遮遮掩掩,黎砚知听都听烦了,“知道了,再那样我们就?是乱/伦,真烦,每次都要说说说。”

    “我又没说要你?给我舔,”她忍不住口出?恶言,“倒是你?,对你?那点小伎俩还挺自信,觉得我非你?不可,知道现在市面上女人用的玩具都升级到第?几代了吗?”

    黎砚知说话本就?一板一眼,什么话一过她的嘴,都像是灼灼真言。

    李铮听着黎砚知直白的奚落,本该如释重负,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仍旧沉甸甸。

    提心?吊胆的时间长了,器官似乎也有?了新的习惯,新的位置。

    他感觉身体某个角落很?不好受,有?点喘不上气来。

    黎砚知再看他那张脸,一下?找到罪魁祸首,“犯错的本来就?是你?,你?要是不想让我动这个心?思,就?不该长出?这样一张脸。”

    她没忍住站起来,考究地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的脸在她的视线里完整把玩了一圈。

    并且相当敏锐察觉到李铮的脸比之前还白了一个度,已经?都快透明了,显得有?些病态。

    她大力搓了一下?,没掉粉,立刻下?了定义,“真不想勾引我的话,你?还偷偷美白干什么?”

    要真是狠了心?往丑了打扮,她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归根结底,还是他这张漂亮的脸蛋招惹了她。

    黎砚知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

    他只觉得自己像被点化一般,突然就?开窍了。

    终于从这样一个循环的死局里看到破局的可能。

    原来,原来只要他变丑就?能回归和砚知正常的兄妹关系。

    原来只需要这么简单。

    “砚知,我知道了,”李铮抬起头来,一双褐色的眼睛莫名的神采奕奕,他笑?了笑?,“等我一下?。”说完就?小步跑了出?去。

    他太?兴奋了,几乎是头也不回,头一遭忘了在黎砚知面前应该遵守的规矩。

    他不是自由的,没有?黎砚知的允许,他不应该这样失礼。

    可黎砚知并没有?生气,甚至相当宽容地勾了勾唇角。

    一分钟之后,李铮重新站到她的面前。

    白玉般脸上已经?多了一道细长的伤口,顺着他下?颌的方向,渗出?红宝石色泽的血珠。

    他瞳色很?亮,献宝一样,“砚知,是不是这样,这样的脸就?不会让你?为?难了。”

    黎砚知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们的脸就?在咫尺之间,黎砚知伸手很?轻易触碰到他,脸上的血珠顺着皮肤滚落到下?巴,她用指尖蘸了蘸,有?些粗暴地涂在他的下?唇。

    鲜艳的颜色映衬在李铮单薄的皮肉上,让他看起来鬼气森森。

    她恹恹抬起眼睛,说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曾经?,剪烂过一个玩偶。”

    “它?的嘴巴比浆果还红。”

    她慢慢靠近李铮,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其实?我还挺喜欢那个玩偶的,它?是我拥有?的第?一个玩具。可惜它?命不好,消失了很?久,再看到的时候,它?却?躺在邻居家里。”

    李铮还没来得及排斥黎砚知突如其来的亲密。他的注意力全被黎砚知的话吸引过去。

    听到她的玩具被抢,他下?意识不太?愉快地皱起眉头。

    “后来我把它?拿回来了,玩偶已经?脏了旧了,我用剪子将它?剪掉,取出?里面的棉花做了一个崭新的。”

    李铮是说不出?的心?疼。

    黎砚知走失的那些年?对于他来说,是一片难以踏足的森林,仅仅是直面它?一角的潮湿,他都已经?寸步难行?。

    他只好低下?头,像一个不灵光的鹦鹉,反复来回地保证。

    “以后都不会了,只要你?想要的,无论是什么,都会是你?的。”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侧过脸去,恐怕蹭到黎砚知的衣服上。

    黎砚知听着李铮的轻声安慰,视线却?慢慢延伸到虚无的空气里。

    她的记忆力超群,总是让她记住很?多不必要的事情,比如因为?菜场生意总是和姥姥作?对的邻居,和邻居家里那个如同蚂蚁一般蠢笨的小孩。

    他有?一个最喜欢的玩偶,后来,成为?一滩碎棉花躺到她的床底。

    她的第?一个玩具。

    她的视线慢慢回拢到李铮孱弱的后颈上。

    李铮的脸好的并不快,得益于外头日趋严寒的隆冬天气,并没有?发炎,只是伤口连带着周边的皮肤都变得硬挺,撑得刀口看起来有?些可怖。

    躺在脸颊一侧,很?是夺目。

    他还是照常找着各种借口出?去上班,之前为?了不被人认出?来,他就?是戴口罩去干活,一起的人早就?习惯。

    脸上的伤疤并没有?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而黎砚知看他的眼神也真的再没了情欲,想想也是,看到这样一张脸,不败兴都是善良了。

    魔法真的生效了。

    李铮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受,他只知道,事情已经?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小李,5号桌上菜!”张姐把其他桌刚点的菜单从窗口递到后厨,转过头来不太?高兴地瞥他一眼,“你?上点心?,最近怎么总开小差。”

    正是饭点,整个餐馆忙作?一团。

    李铮赶忙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从一边抽了个餐盘就?往后厨跑。

    饭点过去之后,餐馆人流渐渐回落回去,以往这时候店里的人都能停下?来歇会。张姐也总算抽出?空来,“小李,这次就?算了,以后饭点再玩手机就?扣半天工资了啊。”

    说是这样说,但张姐没动火,“不过,我还挺想知道的,见你?好几回了,你?总看那个日历干什么?”

    她真挺好奇的,她也不是没抓到过员工摸鱼,见过聊微信玩游戏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这种每天逮着日历瞅的。

    “是过几天有?什么事吗?”

    李铮点了点头,“嗯,”想了想他还是开口,“张姐,20号我能请个假吗?”

    “20号?”张姐看了眼手机,“现在才1号,你?请那么早我怎么批给你?,算了,到时候你?找个人和你?换班。”

    “谢谢张姐。”

    “别谢了,赶紧擦桌子去。”

    被允了假,李铮明显开心?了,晚上回家的时候挤公交被人踩了鞋脸上都带笑?,这班车的的司机特别爱踩刹车,两?三站的功夫李铮被连踩了四五脚。

    他一点火气也没有?,口罩下?的脸甚至轻松惬意。反而把踩他脚的人吓得不轻,差点以为?李铮被他给踩得精神失常了。

    李铮满脑子想的都是过几天的黎砚知的生日,胳膊的针孔已经?不疼了,只是可能扎得太?多了,偶尔会泛点酸意。

    他攥着口袋刚发下?来的工资和卖血的钱,第?一次觉得钱是有?分量的。

    他没想好要送黎砚知什么礼物,但是蛋糕是一定要买的。

    过生日就?是要许愿,吃蛋糕,还要唱生日歌。

    这是黎砚知回家以来的第?一个生日,他无比重视。

    这几天,因为?他真的变丑了,丑的他自己都不想照镜子了,他和黎砚知的相处反而简单了许多,竟然颇有?些返璞归真了。

    天气越来越凉,黎砚知又不忌生冷,他就?每晚端着泡脚盆去给她洗脚。

    洗完再顺便给她按按脚底的穴位。黎砚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招式,只觉得被他这么一按,浑身都轻飘飘的,挺舒服挺好玩,就?随他去了。

    眼前,李铮袖子挽到半截,正埋头念念叨叨地对着她的脚底揉按,心?无杂念地像个干了几十年?的按脚师傅。

    她的视线落在袖子下?没遮住的针孔上,随机又飞快移开。

    “砚知,”李铮抬起眼睛,这个角度灯光打在他的脸侧,隐去了他脸上的疤痕,显得顺眼多了,“你?听没听过神灯的故事。”

    “如果是你?向神灯许愿,你?会想要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虽然他这试图制造惊喜的问法并不高明。

    “不知道,我从来不许愿。”被拨了一下?脚底的筋,黎砚知不受控地颤了颤。

    这让她想起脊蛙实?验。

    她边收脚边继续开口,“几乎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我想要什么,很?快就?能自己拿到。”

    这话李铮是真的信。他平时虽然总是忍不住心?疼黎砚知,也总是想尽办法地弥补她,可他心?里清楚的,黎砚知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在她那堪称恐怖的执行?力之下?,许愿简直算是舍近求远。

    他有?时候都觉得,要不是他运气好,他可能这辈子都见识不到这样的人物。

    “你?呢,你?会许什么。”黎砚知泥鳅一样钻进被窝里。

    李铮还真的认真想了想,“要我许愿的话,我希望妈妈可以和你?相处一段时间。”

    “她真的很?爱你?,我觉得你?会开心?的。”

    都会开心?的,所有?人,包括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开始对妈妈很?爱妹妹这件事津津乐道。

    甚至,偶尔,他会攀比,攀比他的真心?比之,分量几何。

    “如果妈妈还在,我们就?会一起爱你?。”

    他既希望自己是最爱黎砚知的,可却?又觉得,她那么好,那么得天独厚,理应所有?人都要爱她,抢破头的去爱她,比他爱她的更多。

    他说着给黎砚知掖了掖被角。

    床头柜上的台灯光线详实?地打在他的侧脸,像是晴朗的天气里,地面向着天空展开干涸的裂缝。

    黎砚知往被窝里缩了缩下?巴,视线从他的侧脸上飘走,默不作?声地转了转身子,背对着他。

    “我困了。”

    李铮知道,这是又被他脸上的结的血痂丑到了。

    可黎砚知的反应却?让他心?头一角柔软的陷下?去。

    他家砚知真是太?善良了,他每天顶着这样一张脸叨扰她,她甚至可以让他滚出?去,可她只是扭过头去,选择不看他。

    但他也不能仗着她善良就?不要脸,他决定,以后在家里也戴口罩。

    原本以为?问礼物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李铮已经?盘算着贷款去买套阿莱s35送给黎砚知拍电影玩。

    手机响起提示音的时候,他正在饭馆后门的台阶上吃着盒饭。

    原本以为?是老板催他回去上工,可一打开却?是黎砚知的头像。

    他火急火燎地用手边的水井冲了冲手,才去点开消息框。

    【我想了想,有?一件事我现在确实?没有?办法,如果要向神灯许愿的话,我就?许这个。】

    【许愿我能很?快拿到你?说的那些财产。】

    黎砚知的消息让他有?些无措,他最见不得别人抢走黎砚知的东西。

    可如果那个人是他呢。

    他不仅抢走了,还十分窝囊地被李泽西牵制着。

    【神灯会满足我的愿望吗?】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慢吞吞地回复着,【一定会的。】

    即便他很?没有?底气,但是,一定会的。

    现在,只有?李静优当年?的委托律师能帮他了,他凭着记忆给薛律发了条消息:我是李铮,可以见一面吗,关于遗嘱我有?些事情想知道。

    放下?手机,面前的视野又被各种垃圾桶填满,这里是餐馆的后厨外的阶梯,经?年?累月的油污已经?渗进地板里,散发出?生腻的味道。

    他已经?习惯在这样呛人的油烟里生活,在手机上一个字符一个字符敲下?遗嘱二字的时候,竟然觉得恍如隔世。

    薛律的回复是一如既往的简洁,【地点。】

    他将见面的地方定在他工作?的餐馆旁边的一家咖啡厅,说是咖啡厅其实?并不准确,其实?只是一家包含咖啡的饮品店,里面充满了各种对于流行?品牌的模仿。

    薛律并没多问。

    下?午店里不忙,收完外头的碗筷,拖了地,她们也就?可以休息了,餐馆后面是一栋自建楼,张姐在二楼隔了几个房间用作?员工宿舍。以往这个时候,她们几个总是换着班去后面眯一会。

    李铮不在员工宿舍住,他也不休息,平时这个时间他都是赶工,他经?常代接一些流行?乐专业大学生的课设作?业。

    把活干完他衣服都没换就?直接往旁边的咖啡店赶。

    薛律已经?到了,她坐在靠窗,那一看便价格不菲的羊绒大衣被她随意地搭在一旁的椅背上,和这个张牙舞爪想要跟上时代的饮品店格格不入。

    他是故意将地点定在这里的,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和薛律谈判的资本,这一遭让他终于明白,遗嘱生效之前,他只是个年?轻的穷光蛋。

    他现在能争取的就?是薛律和李静优之间的情分,用他窘迫的生活来赚取些许同情。

    两?年?前的他大概永远都想象不到,有?一天,他竟然能学会示弱。

    他坐下?的时候,薛律的视线在他工作?服上硕大的“张姐家常菜”上停顿了一秒。

    随即,薛律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他并没有?掀开,这份文件在他妈妈的葬礼上他就?已经?看过。

    李静优的离世并不突然,先天性的心?脏病,那份遗嘱也许从她接管公司开始,就?摸索着逐渐存在。

    她去世之前将财产分成不同的部分,他能拿到的也只是其中之一。

    完整的遗嘱到底是什么样的,除了薛律,没有?人知道。

    他待在黎砚知身边久了也学会了开门见山,“我想知道我怎么能在最快的时间拿到遗产。”

    薛律喝了一口桌边的咖啡,又让店员上了杯白水。

    随后她严谨地翻开文件,“按照遗嘱,还有?5个月。”

    刚刷完盘子,李铮的手还在冒着白汽,“我等不了。”他抬眼看了对面一眼,决定开始添油加醋,“李泽西已经?把我赶了出?来,我怀疑他之后还会有?其他的动作?。”

    薛律抬眉,“你?怀疑他在打你?这笔钱的主意?”

    “你?想多了,没那么容易。”

    李铮:“我只是不相信他,他为?人要真的安分,我妈妈当年?也不会那样对他。”他戴着口罩,只一双一眼漏在外面,看起来憔悴又焦虑,“薛姨,你?现在也看到了,如果公司里真的有?可以信任的人,我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现在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我只信任你?。”

    他这双眼睛和李静优长得极像,薛律果然迟疑了片刻,“可是我也没有?办法。”

    “遗嘱已经?公证生效,你?现在只能等,除非你?遭遇重大事故或者生命威胁,否则,”她说着,似乎是意识到什么,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总之这个忙我帮不了,也没有?能力帮。”

    “你?要是没地方住,我这里还有?几套闲置的房子,可以让你?过渡一段时间。”

    李铮却?摇摇头,“不用了,谢谢你?薛姨。”

    他是真心?感谢。

    当了两?个月的服务员,顾客点菜是总是边想边说,各种信息极其琐碎,他习惯了将每个字眼都记下?来。刚才也一样,他敏感地琢磨着薛律的那句话,一下?午都恍恍惚惚。

    过了一个星期,他和其他同事换了班,坐公交去了乐一隆昌分部。

    进去之前,他给李泽西发了一条短信,【乐一大厅,我们谈谈。】

    没一会李泽西就?给他回复,【哪呢?】

    【隆昌。】

    李泽西在大厅转了一圈,低头看到李铮那冷冰冰的回复,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这死孩子,跟踪他那么久,早就?知道他最常待在总部,说得这么不明不白,就?是想着让他先白找一趟。

    报复心?怎么这么强呢!

    他黑着脸去地下?车库开车往隆昌赶,“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一个两?个的,就?知道逮着我收拾!”

    车顺着幽莹的指示灯开进隆昌分部的地下?车库,是一条下?坡路,他松了点油门,打着方向盘。

    他摸出?手机给李铮发消息,【我快到了。】

    李铮没回他。

    不像他,每次都秒回。“四十三了,还活的跟个孙子似的,我找谁说理去。”

    他念叨着,丝毫没注意一个黑影朝他迅速移动过来。

    几乎是跑着撞上了他的车头。

    一阵沉闷地碰撞声从他的车前窗上炸开,像是从天上朝地面砸下?一记闷锤。

    李泽西的心?脏都骤停了。

    他颤颤巍巍地推开车门,血,都是血。

    从他车前一直延伸到10米开外的地方,他腿脚都软了,差点一下?跪在地上,他撞人了。甚至一瞬间,他想回到车上朝着地面碾过去。

    一不做二不休是他从李梧桐那里领悟到的狠厉。

    可他终究没那个胆量,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地面上的人以一种安详的体态躺在那里,要不是满地的血,他几乎以为?是被碰瓷。

    他一点一点挪动过去。

    忽然,他像根钉子一样被定在原地,这下?他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地上那个挣扎着吐血的人,是李铮!

    更糟糕的是,不远处有?一个人从车上下?来,惊魂未定地拿起手机捧向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