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一往无前
小衙役的表情裂了裂,这老头的胆子还不如他,都吓尿了!
“还不快背着本官!”张大人急了,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好像出问题了,听不得一点风吹草动,总觉得有脚步声在靠近。
他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他要回城,他宁愿去城门口凑合一夜,也不想待在这儿了。
小衙役松开手,试着迈了迈脚,欲哭无泪道:“可是,可是小的腿动不了,啊…”
张大人蓦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小衙役身后扑过来一道身影,看着那形如鬼魅的人影手里握着的棍子戳在了小衙役的背上。
小衙役一声闷哼,倒地不起。
“啊!”一声高亢又刺耳的尖叫过后,张大人直直地往后倒去。
云池无语,她都还没动手呢,这人就吓晕过去了。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用电击棍给张大人补了一下。
而后,她就犯了难,怎么把这两个人弄过去呢。
思考片刻,云池目光沉了沉,从储物空间拿出那把已经送给过叶雪尽的匕首,一咬牙,在两人的胸口上猛刺两刀。
今夜能出现在这里的男人,要么是畜牲,要么是帮凶,都该死。
随后,她冷冷地用衣袖擦干净匕首上的血,凝了凝神,这才不慌不忙地穿上鞋,原路返回。
来到那些人倒地的位置,云池把两具尸体投放出来,想了想又把这些人身上的利箭全部回收。
刚做完这一切,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云池定了定神,稳妥起见,还是躲到了树后。
刚见到一群人影,还未看清是什么人时,她就听到一声清喝。
“驸马。”是叶雪尽的声音,仓促里带着担忧。
云池忙走了出来:“我在。”
话落,一道身影就快步朝她冲了过来,来到近前,又努力稳住身形,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叶雪尽快速呼吸了几下,竭力使语气平静下来:“驸马,本宫无事。”
云池却皱了皱眉,抬起她的手。
叶雪尽反应过来,立即把手抽回,背到了身后:“本宫真的无事。”
无人知晓她这一路是如何紧张又心急,几乎是提着一口气跑了个来回。
她知道那些人是来行恶事,应该没留什么后手,她知道大抵是没什么意外了。
所以她从容镇定地离开,可一转过身去,她的心就高高提起。
可她怕万一,万一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驸马有个好歹,她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她一刻不敢停,用尽了所有余力去奔跑,哪怕此刻见到了云池,仍忍不住有些后怕。
云池见女眷们到了近前,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除了周老夫人带着小盈儿和另一个孩子留在了木屋那边,女眷们都来了。
卢裳带头,个个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们本来都待在屋子里,煎熬地等待着这炼狱一般的夜晚,又迟迟不见人来。
心慌之下,便都走了出来。
而后还没说上几句话,就看到有人大步跑了过来。
彼时,小屋都开着门,屋里的火光照到了外面。
她们也就看到了唇角紧绷,发丝凌乱,身上还有些脏污的叶雪尽,看到了叶雪尽顺着手指不停滴落的鲜血。
女眷们齐齐都变了脸,呆在了原地,她们不由都想到了一起去。
难道殿下刚好和那些人撞上了……
“老夫人和孩子们留下,其余人快随本宫走。”叶雪尽捂了捂胸口,平复了一下呼吸,匆忙抛下这么一句,停都没停便转身跑开。
那一瞬间,卢裳的心好像死了,可那一直瞻前顾后,隐忍压抑的胆子却活了过来。
她什么都不想了,她什么都不顾虑了,直接大吼一声:“姐妹们,走。”
走,哪怕前面是死路,她们也要走这一遭。
已经身处深渊,还怕什么,她们不怕了。
直到此刻,女眷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雪尽回头看向她们,伸手往几步外一指,一字一句道:“今夜来的人,都在那里,你们现在可以对他们做任何你们想做的事,仙人在上,本宫愿以生命起誓,不会再让你们遭受任何欺凌。”
此话一出,女眷们这才看到了倒了一地的人,月色下,她们看到了几副熟悉又可怖的面容,也看到了面生的恶魔。
那些人此刻都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仿佛可以任由她们施为。
她们顿觉热血上涌,心头狂跳地盯着那些人,仿若看到了往日无助的自己,看到了那些惨死的姐妹们。
“殿下,是仙人吗?”周祁月没有她们那么强的情绪波动,率先冷静下来,轻声问了一句。
叶雪尽用力咬了一下嘴角,忍住眼眶的酸涩,重重点了一下头。
“是,是仙人指示本宫来此,指示本宫来处决他们,但本宫觉得,最有资格处决他们的应该是你们。”
她想她似乎体会到人间疾苦是什么滋味了,傍晚时分,她知道了这些女眷们的无助和绝望,也明白了那一张张看似麻木的脸下,压着多么浓的绝望和恨意。
正如此时,她看到女眷们的脸变得鲜活,看到那一双干净又生动的眸子里涌现出的生机。
她感受到了她们的苦楚,也感受到了她们是如何理智地强压恨意。
这些恨意需要找到归处,这些无辜的女子需要新生。
而新生,就从踩碎这些魑魅魍魉开始吧。
“殿下,我们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吗?”卢裳张了张嘴,嗓音里透着激动与压不住的哭腔。
叶雪尽用力点头:“去吧,本宫会看着你们,本宫会为你们护航,往后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到你们。”
去吧,去发泄你们的恨,去拥抱你们的新生,去拿回本就属于你们的一切。
“啊!”卢裳发出一声凄厉又畅快地尖叫,惊得几个原本昏过去的衙役睁开了眼睛。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脸上便落下一脚。
衙役们发出惨叫,下一瞬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他们的牙被踹落,嘴被踹烂,无数的脚、拳头,落在脸上,落在身上,只剩下痛,一下痛过一下,直至痛死……
挥不完的拳脚在继续,凄厉又畅快的尖叫在继续,到最后化作一声声夹杂着呜咽的大笑。
每一脚都承载着女眷们遭受过的苦痛,每一声尖叫都带着无边的恨意,每一声大笑都迸发出新生。
周祁月怔怔地望着女眷们,泪水无声落了下来,心里突然就疼了起来。
这种疼让她感到压抑,却也让她感到痛快。
她吸了吸鼻子,大吼一声,也冲了过去。
叶雪尽仰头,逼退眼角的泪意,久久地闭上了眼睛。
云池默默握住她的手,用衣袖擦了擦。
叶雪尽手指一颤,又僵住。
云池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抬起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
叶雪尽用力咬住唇角,刚忍下的泪水猝不及防地涌了出来。
她本无意逐鹿,这一路以来都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想退也无处可去。
可从这一刻起,她再也不会退了,她从未有过这么强的决心与野心,她要往前走。
她会一往无前地往前走。
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她都会走过去。
她要给身后的这些女人,给天底下所有深陷泥沼的女人蹚出来一条大路来。
哪怕杀孽重重,哪怕拼尽这条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眷们一个个地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地。
可她们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亮着惊人的渴望与痛快。
她们无声地看着叶雪尽,望着拯救她们出深渊的救世主。
云池低头,只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便收回视线,她改主意了。
本来,她是打算在女眷们动手之后就把这些尸体收到储物空间里,再找机会抛掉。
眼下,她却觉得留着更好。
留着这一片被肮脏血液染透的土地给背后那些人看看。
看清楚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是什么下场。
良久,叶雪尽牵起云池的手,温和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女眷们:“回去吧,往后都有本宫。”
她会站在女眷们的前面,绝不退后。
“我等愿誓死效忠殿下,誓死效忠殿下。”周祁月半晌回不过神来,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的疯狂,听到叶雪尽的声音,她冷不丁地爬起来,朝着叶雪尽跪下,大脑不经思考就凭本能地喊了出来。
“我等愿誓死效忠殿下,誓死效忠殿下……”
女眷们纷纷跪下,一声胜过一声地高呼,呼声震啸山林。
叶雪尽攥了攥手指,声音愈发温和:“都起来吧,回去好好睡一觉,本宫希望明日能看到不一样的你们。”
不再麻木,不再绝望,重获新生的你们。
夜半,黑幕沉沉,冷风徐来,却吹不凉女眷们的热血。
月光亮如银,照亮了她们前行的路。
迎风作响的树叶似掌声,坚定有力的脚步似锣鼓,欢送她们往前。
回到木屋外,云池看着神色仍激动不已的女眷们,默数了一下屋子和人数,递给叶雪尽几块压缩饼干,而后微微凝神。
叶雪尽眸光一顿,不露声色地接过来,看向周祁月,以及出现在门前空地上的几个炉子。
“殿下?”周祁月下意识地看向叶雪尽。
叶雪尽又从云池手中接过几块压缩饼干,示意周祁月上前来。
“给大家分一分,告诉大家怎么用这炉子。”
说话间,她手里又被塞了几块压缩饼干,炉子也够每屋一个了。
周祁月忙用衣服兜住压缩饼干,笑盈盈地点头:“哎,殿下放心吧,我会跟大家说清楚的。”
仙人果然一直都在,一直都在庇护长公主殿下呢。
叶雪尽见云池没了动作,也扬了扬唇,含笑看了眼女眷们,转身进屋。
“快过来,这是仙人赐下的糕点,吃一块喝点水,大半天都不会饿呢,我跟你们说,咱们殿下可是有仙人庇护的,你们不知道……”
门外,周祁月兴奋地跟女眷们说着仙人的神通,说着叶雪尽能通仙人的本事,说得女眷们惊呼连连,愈发心安。
门内,云池关上门便把昨夜布置的东西都取了出来,而后拿出早先获得的那个家庭药箱,看向叶雪尽:“快坐着,我给你包扎一下。”
那会儿,叶雪尽跑回来一握住她的手,她就感觉到了。
那湿乎乎的掌心里流出来的是血。
叶雪尽蜷了蜷手指,有些无措地坐到床边。
云池蹲下身子,掰开她的手指,语气里掩不住心疼:“别握了,不疼吗。”
说着,她用纱布蘸了水,小心翼翼地擦着伤口。
叶雪尽垂了垂眸,轻轻柔柔道:“不疼了。”
云池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出什么事了吗。”怎么伤了手,衣服也破了,沾了些泥土。
叶雪尽抿抿唇角,声音缓了缓:“天太黑,不小心跌倒了。”
第82章 制衡之道
云池动作一顿,清理干净伤口,包扎好后,也坐到床边。
“是不是有点怕?”大晚上的,还刚经历了那么惊险的事,一个人回去叫人,肯定很怕吧。
叶雪尽抬眸,平静道:“是有一点儿。”
但她的怕,与驸马口中的怕,并不相同。
云池注视着那双沉静难懂的眸子,心莫名软了软:“都过去了。”
关于后来又杀了两个人的事,她突然不想说了。
叶雪尽看着她,眸光微闪:“驸马。”
“嗯?”
叶雪尽的视线落在一边:“本宫想沐浴。”
云池茫然:“那就沐浴啊。”
叶雪尽眨眨眼,而后举了举被包成粽子的右手。
云池:“…”差点忘了刚包扎的伤口。
那怎么办?
她总不能帮忙吧,而且就算是她想帮忙,叶雪尽也不会同意吧。
云池脑子乱了乱,欲言又止。
叶雪尽静静看着她,语气听不出波澜:“那就劳烦驸马烧些热水了。”
云池张了张嘴:“那个…我可以…”
四目相视,她抿住了嘴,说不下去了。
叶雪尽心头一跳,脸上保持着平静,语调却缓慢了下来:“驸马…可以怎么样。”
云池仓皇地躲开视线,快步走到火炉旁,语速极快道:“我可以烧热水,你稍等一会儿。”
她一定是疯了,竟然想说“我可以帮你沐浴。”
这种事是能随便帮的吗,幸好她的理智还在,没有把话说出口。
不然就太尴尬了……
叶雪尽望着她的身影,无声勾了勾唇,耳朵的热度也悄悄散了些。
到最后,云池还是重新又给叶雪尽包扎了一遍伤口,因为方才裹上的纱布不出意外地湿了。
翌日,天色大亮,外面才陆陆续续有了些许动静。
昨夜,女眷们耗费了太多精神和力气,便都睡得久了些。
云池听到隐隐传来的对话声,努力撑开眼皮,而后怔住。
因为眼前的人离她太近了。
近到她们的额头都抵在了一起,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云池心跳微滞,仿佛闻到了淡淡的香味,清幽,温和。
睡梦中的人似是感受到了来自身旁的炽热视线,悠悠醒转。
“驸马。”叶雪尽睫羽轻颤几下,睁开了眼睛,嗓音绵软又婉转。
云池不自觉地笑了笑:“醒啦,手还疼吗?”
叶雪尽无意识地扬唇,语气轻柔:“不疼了,驸马的药很有用,包扎得也很好。”
“那就好。”云池稍稍放下心,便主动烧水,兑水,又回来帮忙穿衣。
“有劳驸马了。”叶雪尽看着围着自己忙碌的人,眸光深了深。
云池不以为意地笑笑:“没什么,应该的。”
这点眼力见,她还是有的。
待两人收拾妥当,出门就看到女眷们照常站成了一排,守在门外的空地上。
今早没有锣鼓声,也没有人来催。
她们睡了一个好觉,醒来后只觉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地想和相熟的姐妹们说说话,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长公主殿下,来确认昨夜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不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梦境。
“殿下,驸马,粥煮好了,我们还蒸了包子。”周祁月见门打开,一看到云池和叶雪尽的身影,便扬着嗓子喊了一声,语调轻快。
叶雪尽看向女眷们:“诸位辛苦了,快些吃吧。”
“不辛苦,不辛苦…”
“殿下,我们不辛苦的…”
女眷们连忙摆手,表情都有些拘谨,她们想到昨夜的疯狂,一时心中忐忑,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
叶雪尽看出她们的不安,平静道:“卢裳,你们一切如常便可,凡事都有本宫,往后都有本宫。”
言下之意,不用担心昨夜事发,也不必忧愁未来茫茫,她会安排好一切。
“是,殿下。”卢裳激动地应道。
她就知道和安殿下不会抛下她们不管,她们真的有救了。
不,她们已经得救了!
她们已经得救了啊!
饭后,叶雪尽看向周祁月和卢裳:“本宫和驸马在附近走走,大约半个时辰回来,你们不必忧心。”
她知道女眷们不会这么快就彻底心安下来,特意交代了两句,才牵着云池的手往远处走去。
两人走了半刻钟,叶雪尽停下了脚步。
云池扫视四周,看明白了:“这是昨日碰到于鲁和十娘的地方?”
叶雪尽点头:“且等等看。”
她之前吩咐于鲁和十娘,若是事情有了新的进展,就来此处相见,若寻不到她,再去女眷那边。
眼下,她并不知道于鲁和十娘那边有没有新的发现,但她的想法已经发生了转变。
昨日,她还不着急,想的是时机未到,便一步步来。
可经过昨夜,她想走快一些了,她想早点走出一条开阔的路来。
云池似有所感,握了握她的手:“别着急,欲速则不达。”
叶雪尽抬了抬眸,望向远方:“本宫方才看到卢裳她们时,总忍不住去想,若本宫今日才到羊州,她们昨夜会如何,若本宫一月后才到羊州,她们又有多少人还活着,若本宫没有来羊州…驸马,本宫想快一些。”
云池沉默片刻,选择支持:“那就小心些,稳妥些。”
大不了,她多待一些日子。
话音才落,视线里就出现了一道人影。
来人只有十娘,并不见于鲁。
“回殿下,属下这边打探到一点新消息,衙门里的人确实跟百姓们的说法不太一样,他们好似都听命于那位姓朱的长史……朱长史还以仙人使者自居,很会装神弄鬼,笼络民心……于大人那边,他夜探刺史府不成,便没有来。”
殿下说了,事情有了新进展再来禀报,于鲁昨晚连刺史府都没进去,自然也就不用来了。
叶雪尽略一点头:“你们做得很好,接下来便配合于鲁行事,找机会与周刺史单独见一面,还有,多留意衙门的动向,若有异动,及时来报。”
“是。”十娘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
还是殿下英明,有些人既然办事不力,那就该把事情教给能办成的人。
比如她,区区刺史府而已,有什么难的。
见她神色间骄傲又自满,叶雪尽想说些什么,又把话压在嘴边。
人教人,永远不如事教人。
而且,这件事不只考验着十娘,同样也考验着于鲁。
“去吧,无论事成与否,明日此时此地。”叶雪尽淡声吩咐道。
一旁,云池目送十娘离去,忍不住朝叶雪尽看去:“于鲁连刺史府都进不去,十娘能行吗?”
要知道,最初十娘暗中掳走她时,于鲁可是很轻松就把十娘拦了下来。
虽然她不会武,但也能看得出,于鲁的功夫绝不比十娘差。
叶雪尽睨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于鲁不行,不代表十娘和梅兰竹菊松都不行,合作才能共赢。”
云池若有所悟:“你是说,十娘她们六个人合作起来,比于鲁一个人强很多。”
倒也是,不说十松那个狠人,梅兰竹菊也各有长处,人多力量大,说不定能行呢。
叶雪尽却摇了摇头:“本宫的意思是,共赢。”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她有意加重了音量。
她需要能干的手下,但更需要有脑子又能干的手下,因为她不可能每次吩咐什么,都要掰开了、揉碎了说。
她很期待明日的结果,期待十娘她们的表现,也期待于鲁的表现。
云池若有所思,共赢啊,懂了。
“你的意思是,希望十娘她们能和于鲁好好合作。”
叶雪尽直视她的眼睛:“本宫一开始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云池愣了愣,还真是,叶雪尽一开始说的就是让十娘配合于鲁行事。
可她为什么下意识地把十娘和于鲁分成了两个阵营呢。
蓦地,云池想到了什么。
“十娘并不想跟于鲁合作。”没错,十娘那会儿露出的表情,明显是想独自成事,隐隐与于鲁呈竞争关系。
所以,她下意识地也被带偏了。
叶雪尽浅浅笑了:“驸马没有说错,但竞争的前提是,要把事情办成。”
若只知竞争,不顾成败,那样的手下再有能力,也重用不得。
云池听罢,脑子里忽然闪过某些史书的记载,眼睛不由亮了。
“你很乐意他们之间是竞争关系?”
叶雪尽笑意一顿,轻轻点头。
云池见她点头,脱口而出道:“难道你们这些皇子、公主,还真都会学什么制衡之道?”
也就是所谓的帝王术。
叶雪尽没有否认,深深地看着她:“驸马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些。”
制衡之道,老太傅确实有教导过。
但老太傅教导更多的,是知人善任,是恩威并施,是明辨是非……
第83章 驸马所言极是
被叶雪尽这么一问,云池心头莫名紧张起来。
她是从何处听来的?
她不是听来的,她是在史书上看到过。
“驸马?”见云池状若出神,叶雪尽握紧她的手,语气缓了缓,“驸马不便说吗,那本宫不问了。”
云池反应过来,笑笑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就是在书上看到过,这些话是什么隐秘吗?”
难道不能说?
没想到,叶雪尽还真告诉她,这些话不能乱说。
“驸马说与本宫听便罢了,莫要与旁人说起。”
云池想问为什么,但看着叶雪尽讳莫如深的样子,又忍了下来。
好吧,她入乡随俗,这里是古代,她不说了就是。
似是看出她心有腹诽,叶雪尽捏了捏她的手指,解释道:“在大韶的律法中,寻常百姓妄议君王,罪同谋逆,妄议朝政亦然。”
云池无语片刻,终归还是没忍住:“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叶雪尽注视着她的眼睛,示意她往下说。
云池高深莫测地笑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意思是,堵住百姓的嘴,不让他们说真话,对统治者来说,比堵塞河川引发的水灾还要严重。
古代的规矩是吧,她一个现代人还能掰扯输了?
叶雪尽怔住,须臾过后,她的眼底似有光芒闪烁,像拨开迷雾看到了朝阳。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她喃喃自语几声,反复领悟着这句话的深意。
忽地,她轻笑出声,似是惊悟了什么真谛。
“驸马所言极是,是本宫一叶障目了。”叶雪尽眉眼含笑,眸光熠熠,大韶的律法未必就都是对的,大韶的规矩也未必就不能改。
若君王昏聩,百姓为何不能说,若朝政有弊,百姓为何不能议论。
有道是堵不如疏,是她眼界狭隘了。
叶雪尽紧握云池的手,发自内心地感叹:“驸马果然如神明一般,见微知著,本宫远不及也。”
一连被夸了这么两句,云池脸上的高深莫测摆不出来了,就挺不好意思的。
“其实这话不是我说的,我只是…”
叶雪尽笑着打断她的话:“驸马不必多言,本宫明白。”
她的驸马有着仙人手段,她的神明高瞻远瞩,一言一行自是旁人不能比的。
云池:“…”不,我觉得你没明白。
然而,叶雪尽已经略过了这个话题,牵着她的手往回走:“驸马,我们该回去了。”
云池张了张嘴,苦口婆心道:“我都是从书上看来的,就随便说说,你若想做出什么改变,也别着急,要好生考量…”
叶雪尽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笑意深深:“驸马放心,本宫明白。”
云池:“…”好吧,她闭嘴。
回到木屋这边,女眷们都还在外面的空地上待着,有的人在纳鞋底,有的人在织袜子,有的人在闲话家常,看起来倒是和煦。
对于古代寻常女子来说,最常做的事就是做绣活了。
但看到云池和叶雪尽归来,她们齐齐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那一道道紧盯的视线泄露了和煦之下的紧张与期待。
长公主殿下和驸马回来了!
长公主殿下和驸马不会不管她们的!
叶雪尽微微颔首,朝她们示意了一下,便牵着云池的手回了屋。
房门开了又关,女眷们的神情悄然放松,氛围才真正和煦起来。
“卢裳姐姐,我先回屋啦,这大太阳晒的,犯困。”
“周小姐,我也回屋啦,下次再教你怎么纳鞋底。”
“周老夫人……”
“李家姐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似是尘埃落了地,各自回了屋。
卢裳见大家都回去了,看了下眯着眼发呆的周老夫人,又看了眼还在跟鞋底较劲的周祁月,笑盈盈道:“老夫人和周小姐也喜欢晒太阳吗,这羊州的天时常都阴着,太阳可不多见。”
周老夫人倏然睁开眼睛,扫了眼笨手笨脚的闺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哎哟,身子骨老咯,你们年轻人接着晒太阳吧,我也回屋躺会儿。”
这大冷天的,有太阳也没见暖和多少,她才不喜欢在外面受冻呢。
她是见殿下和驸马一走,这些女眷们就都患得患失、心神不宁的样子,觉得自己有必要陪着在外面坐一坐,安安女眷们的心。
可怜她一把老骨头,大冬日的还要操这份心,在外面冻半天。
卢裳见状,眼底的笑意真切了些,殿下身边的人都很善良呢。
下一瞬,她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远处的树林中。
“周小姐先忙,我出去转转。”
“哦,好。”周祁月抬头应了一声,刚低下头又猛地抬了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卢裳走去的方向。
她不自觉地握了握手指,“嘶,疼死了。”
原本就扎满了针眼的手指,这下彻底是捏不住针了,因为针已经扎透了她的手指。
可周祁月却顾不得疼,一咬牙把针拔出来,就冲着卢裳跑了过去。
卢裳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回头正要说什么,就见周祁月一阵风地跑过她。
“周小姐,且慢!”卢裳心里一惊,来不及多想,忙跟了上去。
周祁月却跟没听到一样,一口气跑到树林中,直愣愣地冲向那道人影,紧紧抱住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嫂嫂,呜呜,嫂嫂你没事就好,我都想死你了,呜呜。”
被她抱住的女子身材纤瘦,眉眼精致,气质温婉。
正是周祁山的发妻齐氏,齐明烟。
齐明烟无奈笑笑,拍了拍周祁月的背:“小月快松开,我没事,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周祁月摇头不理,更用力抱住她,闷声道:“我就不松,嫂嫂怎么才来,我都担心死你了。”
在她身后,卢裳脚步一顿,朝齐明烟笑笑。
齐明烟也善意地朝卢裳笑笑,卢裳便识趣地转身回去。
她本来见有一陌生女子在远处观望,就想走近看看是什么情况,方才还担心周祁月太莽撞,没想到是她多虑了。
齐明烟这才看向怀里的周祁月,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语气温和:“小哭包,不是说以后就是大人了,不会再哭了么,真是长不大。”
周祁月躲开她的手,也松开了胳膊,别别扭扭道:“我才没哭,嫂嫂快跟我去见娘亲吧,还有小盈儿,她们都惦记着你呢。”
齐明烟神色一顿,没有作声。
周祁月没察觉出她的异样,顺口问道:“尘儿呢,嫂嫂你带尘儿一起来吧,咱们都跟着长公主殿下,以后就不会有苦日子啦,我跟你说,长公主殿下能通仙人……”
她兴致勃勃地说着,说着说着又停了下来,因为齐明烟始终不发一言,还有那逐渐黯淡下来的眼神。
周祁月心头一慌,挽住她的胳膊晃了晃:“嫂嫂,你不愿意跟我们在一块吗?”
齐明烟身子一僵,眼底透出悲切:“小月,尘儿…”
“尘儿怎么了?”周祁月不由紧张起来,她的大哥周祁山和嫂嫂齐明烟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大名周辞盈,儿子大名周让尘,一个五岁,一个四岁。
当时家中即将遭难,周老御史当机立断,让儿子与儿媳和离,还让儿媳带两个孩子回娘家。
可周祁山却只许齐明烟带走儿子,不许她带走女儿,并暗中转移家财,让齐明烟和儿子先行一步,都带到南疆来。
周家其他人本来都不赞同这个做法,可周祁山死活不同意,非要齐明烟答应,才愿意写下和离书。
结果就是,齐明烟答应了,于是就有了今日这一幕。
齐明烟沉默半晌,轻叹一声:“小月,先带我去拜见殿下,见过娘亲再说吧。”
第84章 搂住云池的腰
“好,我这就带嫂嫂去拜见殿下,见娘亲。”周祁月心慌地挽紧齐明烟的胳膊,无意识地重复着她嘴里的话,脑子里悄然乱成一片。
姑嫂两人都没有再出声,走得沉闷又缓慢。
可路总要走完的,尤其这段路还这么短。
房门敲响。
“何人?”里面传来叶雪尽轻轻冷冷的声音。
周祁月扫了眼隔壁屋的房门,有意提高了音量:“属下周祁月,带嫂嫂齐明烟来拜见殿下。”
一阵脚步声响起,两间屋子都开了门。
周老夫人满脸喜色地看着齐明烟:“明烟,你来了。”
齐明烟朝周老夫人投了个眼神,便朝叶雪尽礼数周全地行了一礼:“臣女齐明烟,拜见和安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她仍称呼叶雪尽为长公主,便要把长公主摆在周老夫人前面。
周老夫人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跟着行礼:“老身…”
叶雪尽及时扶住她的胳膊:“老夫人不必多礼。”随后,她的视线在齐明烟身上落了落,“明烟也莫要多礼了。”
齐明烟这才起身,也去扶住周老夫人:“娘,您先回屋歇会儿。”
周老夫人连连点头:“好好,我回屋等你,你好好跟殿下说。”
叶雪尽看齐明烟一眼,也先回了屋。
齐明烟却看向周祁月:“小月,你去陪着娘。”
周祁月低头不吭声,脚也不见挪动,一副不愿离开的样子。
齐明烟脸上闪过无奈之色:“小月,乖些。”
周祁月猛地摇头,抽了抽鼻子,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
齐明烟面色一顿,语气变得严肃:“小月。”
说罢,她转身就走,顺手带上房门。
周祁月愣住,往常只要她一哭,嫂嫂就都会由着她的,可这一次……
屋内,齐明烟见云池也在,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臣女齐明烟,拜见长公主殿下,拜见驸马。”
叶雪尽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一眼:“起来坐吧,本宫早已不是什么长公主,明烟无须如此。”
“谢殿下。”齐明烟似是听不懂叶雪尽的话一般,一言一行很是守礼。
一声“本宫”,便透露出太多东西,若她真的失了礼法,不知分寸,才是不应该。
叶雪尽眸光深了深,干脆也大大方方地直奔主题:“明烟如此知礼,为何还要称本宫为殿下,为何对本宫行此大礼?”
如果她没有猜错,此女来羊州除了要与周家人团聚之外,恐怕也是冲着她来的。
不然,此刻就不会站在她的面前了。
齐明烟神色从容,语气认真地答道:“因为殿下,仍是殿下。”
叶雪尽与她对视一瞬,略过了这个话题,语气平静地问道:“明烟可还有话要对本宫说?”
似是意外于叶雪尽会这么直接,齐明烟一怔,而后点头:“臣女确实有话要对殿下说。”
叶雪尽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齐明烟眸光轻闪了一下,似是恍悟了什么,果断道:“臣女不才,粗通些文墨,自幼便熟读律法,兴许能有些用处,若殿下不嫌,愿誓死追随殿下。”
叶雪尽眼中闪过了然,缓缓道:“明烟想要什么?”
齐明烟一字字道:“我要两个人的命。”
叶雪尽毫不迟疑:“本宫准了。”
见她应得这么快,齐明烟很是诧异:“殿下不问是谁吗?”
叶雪尽不答反问:“明烟不怕事败吗?”
两人静静对视,什么都没有说,却又似已经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云池都看呆了,不,是已经听傻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切尽在不言中?高手过招?
待齐明烟离开,叶雪尽无声勾了勾唇,似是很满意方才的交流。
云池不确定道:“她这是在向你投诚?”
叶雪尽点头:“但她的投诚是有条件的,不过,本宫喜欢她的坦诚。”
云池听得云里雾里,仍旧不太明白方才的那段对话,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叶雪尽弯了弯唇,浅笑道:“驸马可知,本宫为何答应她的条件,又为何这么轻易接受她的投诚?”
云池诚实地摇了摇头,她确实不知道。
叶雪尽思索片刻,不紧不慢地解释道:“驸马长于市井,没听说过齐明烟也在情理之中……”
但她是听说过的,所以即使她不曾关注过周祁山,也知道周祁山的发妻是出自京城三大名门之一的齐家,且是齐家嫡女,齐明烟。
因为齐明烟在嫁入周家之前,才情曾与叶雪尽齐名。
两人并称:京城双姝。
可惜,齐明烟早早就嫁了人,之后便时常称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叶雪尽也因此没有见过这个传闻中与她齐名的女子。
“本宫以往只是道听途说,今日见到了真人,才知传言不虚。”
云池不解:“怎么说?”
这俩人才说了几句话?能看出来什么?
叶雪尽睨她一眼,含笑道:“驸马天性赤诚,心思纯粹,自是不善察言观色。”
云池也笑了:“好,殿下最是观察入微,那就劳烦殿下给我讲讲,你方才都观察出了什么?”
叶雪尽耐性极好,又细细解释了一番:“驸马该看得出,明烟是一个谈吐有礼,极守礼法的人,可她却称本宫这个已经被贬为庶民的公主为殿下,且自称臣女……”
这里面有两层含义。
一,齐明烟对叶雪尽的长公主身份有所求,所以才违背了自己一贯遵守礼法的行事原则。
二,齐明烟明显是有意撇开自己与周家的关系,她所承认的是齐家嫡女的身份,而不是周家的儿媳,不是周祁山的发妻。
所以只是臣女,不是臣妇或民妇。
再者,她们这小屋里的摆设处处透着不凡,齐明烟却好似没看到一般,始终从容有度。
说到这里,叶雪尽眼底掩不住欣赏:“明烟才是观察入微,反应也快,只因本宫点了头,便立时放下顾忌,明白无须防备驸马,直奔主题,言明自身的优势,同时抛出自己的条件,此等情景仍能保持镇定和冷静,说话有条有理,很是难得。”
还有一点,她没有说,那就是齐明烟如此理智,定然不是冲动鲁莽的人。
换言之,在流放队伍来到羊州以后的这两三日,齐明烟定是通过自己的手段打探过或者观察过。
聪明人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齐明烟既然在此时现身,必然是确定了什么。
而她所确定的东西,便是促使她果断入局的关键。
云池听完叶雪尽的话,感觉脑子都不够用了:“你的意思是,齐明烟值得重用,也值得信任吗。”
叶雪尽却轻轻摇头:“本宫所说的一切,都建立在她以往并非浪得虚名,且眼下没有异心的基础上,至于可信与否,倒是不着急下决断。”
云池:“…”
不是,说半天说了个寂寞,聪明人都是这么绕圈子的吗。
见云池无语皱眉,叶雪尽伸手揉了揉她的眉:“驸马也不需要想太多,相信本宫便可。”
云池更无语了,她才没有想多,她是觉得自己想太少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既然想加快进程,应该不会一直在这里耗下去吧。
叶雪尽听到这话,容色肃了肃:“想来京城很快就会传出消息,本宫届时才能知晓接下来该怎么安排。”
再有三日,城门外的那条漏网之鱼就能赶回京城,再留一日给他们传递消息,四日之内,羊州城、甚至于隔壁的陌阳城都会有异动。
而且,昨夜的事,最迟明日就会有人来查,她要等的时机也就要到了。
云池揉了揉额头,不仅觉得脑细胞不够用,整个人都听累了。
叶雪尽见她面露疲惫,不由放柔了声音:“驸马累了便歇会儿吧。”
云池随口就道:“你要不要陪我一起睡。”
叶雪尽呼吸滞了滞,声音轻了轻:“好啊,本宫也觉得有些乏了。”
话音一落,两人莫名地对视到一起。
“那什么,我先睡了。”云池看着叶雪尽隐隐泛红的脸颊,忙移开视线。
好好地脸红做什么,她差点都要怀疑自己的居心了。
天地良心,她只是单纯地想睡觉,并没有别的意思。
“好。”叶雪尽眼帘一颤,嗓音不自觉地软了软。
云池当即钻进被窝,蒙上了头,啊,睡觉就睡觉,声音突然这么软绵,听得人心里都发酥。
实在是太犯规了。
“驸马,睡吧。”叶雪尽柔柔说了这么一句,便搂住云池的腰。
第85章 嫂嫂不要走了
云池感受到背后贴上来的怀抱,整个人都麻了。
她本来挺想睡的……
就是说,也不知道金手指能不能奖励一些隔音板啥的,这小木屋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差了点,连隔壁孩子的哭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迷迷糊糊中,云池脑子里最后的念头就是隔音板,隔音板……
隔壁屋里。
小盈儿睡梦中好像听到了娘亲的声音,恍惚睁开眼。
看到娘亲就坐在床边,正在跟祖母和姑姑说着话,她鼻子一酸。
“娘亲,娘亲……”
小盈儿爬起来就扑到了齐明烟的背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一旁,周祁月默默挪了挪位置,腿紧紧挨着齐明烟。
齐明烟神色一顿,转身抱了抱小盈儿。
“盈儿乖,不哭了。”
她语气淡淡,听起来像是在哄孩子,又像是在命令。
小盈儿立即忍住泪水,乖巧道:“娘亲,我不哭了,我乖。”
齐明烟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一笑:“好,那盈儿再睡会好不好。”
小盈儿用力点头:“嗯。”
说罢,她就老老实实地躺回被子里,小心翼翼地瞄了齐明烟一眼,才闭上了眼睛。
周祁月悄悄打量着齐明烟,纵使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心生感叹,嫂嫂对孩子真的是一点也不惯着。
分离这么久,都能忍住情绪。
“明烟,你受苦了。”周老夫人眼神复杂。
齐明烟摇摇头,没有作声。
周祁月一咬牙握住她的手:“嫂嫂,你不走了好不好,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周老夫人连忙附和:“对,别走了,有殿下在,不会出事的。”
齐明烟默了默,掰开周祁月的手,看向周老夫人:“娘,我已决意追随殿下。”
言下之意,她确实不会走了。
周老夫人却听得眼角直跳,试探道:“那你还愿意跟大郎在一起吗?”
如果她没有想错,儿媳口里的追随殿下,和跟他们周家人在一起,可是两个概念。
此话一出,齐明烟沉默了。
周祁月迷茫地眨眨眼,没明白娘亲为何多余问这么一句,但嘴比脑子动得快,她脱口而出道:“嫂嫂跟大哥不是假和离吗?”
不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吗?
什么是还愿不愿意在一起?
这一下,连周老夫人也沉默起来。
儿子和儿媳说是假和离,和离书却是真的,官府也盖了大印的。
从律法上讲,齐明烟与周祁山已经不再是夫妻关系。
气氛诡异地沉默起来。
良久,周老夫人沉沉一叹:“明烟,是大郎对不住你,你要是不愿便罢了,至于尘儿和盈儿,也都看你的意思,大郎那边,为娘亲自去说。”
从儿子固执地留下小盈儿,只许齐明烟带走尘儿,或许就注定了今日的结果。
不,也许在更早的时候……
周祁月听蒙了,满脸地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心底里还升起一股隐秘的欢喜。
如果嫂嫂不愿意跟大哥在一起了,那她……
她兀自摇了摇头,忙甩去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强迫自己不去想。
齐明烟仍旧沉默,片刻后,她拿出一沓银票,塞到周老夫人手里:“这是我变卖了当初带走的财物所得,娘数一数吧,都在这里了。”
周老夫人声音哽咽:“明烟,一定要分得这么清吗?”
她对齐明烟这个儿媳是满意的,也是疼爱的。
这些年相处,她早就把齐明烟当作了亲生女儿一般。
齐明烟垂眸,语气低了低:“若分不清,祁山该多想了。”
那个人只许她带走尘儿,强留小盈儿一起去流放,不就是怕她昧下周家转移出去的这些家财吗。
周老夫人嘴角抖了抖,还是叹气:“是大郎对不起你,是我们周家对不住你,娘没脸留你,是娘教子无方,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齐明烟低头,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沉沉道:“娘不要自责,我与祁山的缘分虽然尽了,但我永远都会叫您一声娘,小月也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她嫁到周家,也曾庆幸过,幸好公爹明理,幸好婆母慈善,待她如亲女,小月也珍视她……
不然,她不会坚持这么久。
周祁月愣住了,她顾不上为那句“永远都是我的妹妹”失落,瞪大眼睛问道:“嫂嫂,娘,你们在说什么呀,我大哥为什么会对不起嫂嫂?”
明明她一直都听着,可怎么越听越不懂了呢。
周老夫人只是摇头,没有给周祁月任何解释。
她擦了擦眼角,拍了拍齐明烟的手背:“娘也永远把你当亲女儿一样,既然你也要追随殿下,往后就跟娘住一块吧,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婆子。”
齐明烟眨了眨眼睛,一滴泪珠滚落:“嗯。”
周祁月又愣住了,一会儿沉浸在大哥为什么对不起嫂嫂的疑惑中,一会儿陷入嫂嫂要留下来跟她住一块的狂喜中。
两种心绪互相拉扯,让她不知道该关注哪一边,脑子都晕乎了。
静默半晌,齐明烟抬头,眼底已不见泪意,神色也平静下来。
“娘,还有一件事,我没带尘儿。”
她把孩子留在了京城,她是一个人来的羊州。
周老夫人一怔,了然道:“不带也好,这一路太遭罪了,孩子那么小,留在京城才好。”话音一顿,她又忍不住问了句,“你见过祁山了吗?”
齐明烟摇头,实际上她见过了,应该说她看到了。
但她并没有现身与周祁山相见……
“对了,娘,你们这一路都发生了什么,来到羊州还适应吗?”
周老夫人被转移了注意力,捡着重要的说了说。
周祁月也适时插话,激动地说了昨夜发生的一切。
齐明烟静静听着,心里的疑问也都有了答案。
原来,那处血肉狼藉地方,是殿下带着女眷们踏出深渊的一步。
可惜她都是白日里来的这边,没能见证那壮怀激烈的一幕。
同时,她也确信自己推断对了,不管仙人庇护是真是假,殿下手里都握有自保的底牌,也的的确确要走那条路。
那她就安心了,她想要的,也只有走到那条路的终点才能得到。
“明烟,娘知道你是个有大才的,娘不求别的,只盼着你别忘了盈儿,这孩子心里在意着你呢。”周老夫人言语恳切,意有所指。
齐明烟回头看了眼双眼紧闭的小盈儿,语气轻了轻:“娘亲放心,盈儿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周老夫人闻言,彻底放下心来,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周祁月又听糊涂了:“嫂嫂,娘,你们说什么呢?”
盈儿本来就是嫂嫂和大哥的孩子啊,她怎么听着不太对劲呢。
周老夫人面色一僵,摆摆手:“哎哟,年纪大咯,我躺会儿。”
周祁月:“…”总觉得家里有什么事瞒着她。
偏偏还没人告诉她到底是什么怎么一回事儿。
齐明烟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摆设,站了起来。
周祁月忙跟着起身:“嫂嫂,你去哪儿?”
齐明烟没有看她,边往外走边道:“我回城取两床被褥来。”
这屋里只有一张床,老人孩子和周祁月,三人堪堪能挤下,她若留下来,总要收拾一番
“我跟你一起去。”周祁月想也不想就跟上。
齐明烟驻足,深深地看她一眼:“你如何能跟我一起去?”
周祁月也反应过来,她穿着囚衣,还是个正在服役的犯人,确实没办法进城。
但她才刚见到齐明烟,眼下一刻也不想分开。
有了!
周祁月抓住齐明烟的手就往外跑,冲到了院子里仰天大喊:“仙人在上,我嫂嫂也是真心效忠殿下的,还望仙人眷顾,赐下两床被褥吧,两床被褥就成。”
第86章 今时不同往日
几声大喊,成功惊动了各屋里的女眷,包括刚睡下的云池和叶雪尽。
云池才刚睡过去就被吵醒,神思不清地翻过身来,顺手把叶雪尽圈在怀里:“是周祁月吗,她在嚷嚷什么?”
“无事,驸马接着睡吧。”叶雪尽柔柔应了一声,只是蹙了蹙眉,并没有理会外面的动静。
门外,周祁月仰头大喊过后,忙低头看向四周,见没有棉被落下,脸上肉眼可见地露出失望。
但她并没有气馁,还很乐观地看向齐明烟:“嫂嫂你放心,仙人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的,上次我就是这么祈求仙人的,仙人赐下好几个仙瓜呢。”
“仙人难不成连我等的愿望也能满足?”齐明烟目露疑惑,忽地又问了句,“上次,殿下在吗,殿下做了什么?”
如果她没有记错,周老夫人所讲述的流放之路,仙人庇护的是长公主殿下,仙人赐下的一切,也都是因为殿下。
周祁月毫无保留道:“殿下在啊,殿下还朝我点头呢。”
说罢,她又抬头,作势再次大喊。
“小月!”齐明烟心头一沉,当即拉住她的胳膊,“莫要吵到别人。”
“嫂…嫂嫂。”周祁月茫然,愣住。
齐明烟略一思索,直接拉着她回屋:“你跟我来。”
周祁月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嫂嫂,仙人还没听到我的祈求呢。”
她再喊一遍,兴许仙人就会赐下棉被呢,嫂嫂就不用走了,就能直接留下来了。
齐明烟眉目沉沉,看了眼隔壁的房门,想到那不隔音的木板墙,索性转了个方向,直接攥住周祁月的手腕,快步往远处走去。
“嫂嫂?”
“噤声。”齐明烟语气严肃,脸色也凝重。
待她停下脚步,就看到少女已是泪水涟涟。
齐明烟皱了皱眉,松开手:“小月,你该长大了。”
都说流放之路九死一生,她也从周老夫人口中听出了此行的艰难,眼前的少女却好似还是京城周府的那个娇小姐,动辄就掉眼泪。
周祁月吸了吸鼻子,带出了哭腔:“嫂嫂,你变了。”
以往,只要她哭,嫂嫂就会哄着她,什么都答应她。
可现在的齐明烟,好似对她硬起了心肠,再也不会对她心软了。
齐明烟闻言,面色冷了下来:“不是我变了,而是你没有长进。”
不带丝毫感情的话,严肃的语气,落在周祁月耳朵里,只觉得委屈。
“可…是嫂嫂你说希望我能一直天真快乐下去,还说我永远都可以对你撒娇、哭鼻子。”
齐明烟心下一叹,神色缓了缓:“小月,你该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了。”
世事难料,她也不知道周家会突遭大难,不知自己会……
周祁月忍了忍泪意:“那嫂嫂的话也不作数了吗?”
她当然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戴罪之身,可她只是想和以往那样,对嫂嫂永远不变。
可嫂嫂对她却不再是过去的态度了……
齐明烟敛眉,与她对视:“我不想与你争辩这些,我只提醒你,以后做事之前先动动脑子,仙人既然是为庇护长公主殿下才显灵,又只有殿下与驸马能通仙人,你就该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周祁月定定地望着她:“那嫂嫂觉得什么事不该做?”
齐明烟仍旧肃着脸,缓缓道:“你记住了,不经殿下首肯便向仙人提出要求,最是不该做。否则,你在殿下眼里、在我眼里,永远都只是一个不堪重用的孩子。”
若殿下不计较便罢了,若殿下计较,如此擅作主张的行为,无异于是僭越。
方才,若是仙人真的如周祁月所愿,周家任何人都别想得到殿下的看重了。
不然,随便是谁都可以得到仙人的眷顾,殿下所谓能通仙人的本事也就没了神秘感,甚至于让许多人失去敬畏。
齐明烟不知道所谓的仙人庇护是真是假,但她明白只有让这份庇护变成独一份,变成仙人显灵都是因为长公主殿下,才能对所谋之事带来更大的助益。
周祁月揉了揉眼睛,情绪也稳定下来:“那什么事又该做呢。”
“回去,往后处处以殿下为先,遇事三思而后行,便是你该做的。”
只要周祁月一心效忠于殿下,未来就不会太差。
话落,齐明烟垂了垂眸,头也不回地离去。
身后,周祁月呆站许久,才默默转过身去。
世事易变,人也会变,不变的人是傻瓜,她就是个傻瓜啊。
木屋这边,叶雪尽见外面没有再响起什么动静,不由勾了勾唇,她果然没有看错。
齐明烟确实可用。
她甚至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齐明烟会成为她最得力的帮手。
叶雪尽抬眸看了眼已经熟睡的人,心下一片安定。
……
很快,齐明烟便收拾妥当,驾着马车出了城。
路上,见有人从矿上的方向疾跑而过,她不由握紧了缰绳。
快速赶回之后,齐明烟刚把一个包袱拿进屋,周祁月便木着脸出门,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搬了进来,而后就坐到火炉旁,陪周老夫人和小盈儿一起烤火。
齐明烟神色一顿,只朝周老夫人打了声招呼:“娘,这是给你们带的饭菜,我已经吃过了,你们快趁热吃吧,我有事去找一下殿下。”
“哎,快去吧。”周老夫人笑吟吟道。
小盈儿盯着她来去匆匆,乖巧地坐在周老夫人怀里,没有作声。
待房门一关,周老夫人收起笑意,看向闷闷不乐的周祁月:“小月,你是不是跟你嫂子闹别扭了。”
以往,这姑嫂俩关系好得跟亲姐妹一样,尤其是女儿,一见到儿媳,就黏黏糊糊的围着人家转,今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祁月闷头不语,冷不丁地站了起来:“娘,我不饿,我出去等嫂嫂。”
周老夫人:“…”不是,这孩子是没听到她的话吗?
而且齐明烟是在隔壁,开门几步路就到了,外面还那么冷,有什么好等的。
周祁月却径直出了门,呆呆地倚着两间屋子中间的墙,真的等了起来。
隔壁屋里,齐明烟说完自己在路上看到的一幕,分析道:“矿上的管事和衙役就这么没了消息,矿丁里面必然有人会进城传信,若臣女所料不错,明日一早就会有人来查,殿下还需早做应对。”
叶雪尽点头,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明烟以为该如何应对?”
齐明烟不假思索道:“不瞒殿下,臣女去看过事发之地了,那里虽然没什么物证,但痕迹还是有些的。”
第87章 近在咫尺的薄唇
换言之,若想应对周全,把那些痕迹抹掉便可。
比如地上的脚印……
“明烟不必忧心此事,本宫自有安排。”叶雪尽略一点头,示意齐明烟安心。
天色已经不早了,齐明烟便识趣告退,一出门就看到倚着墙出神的人。
她脚步微顿,平静地看向周祁月:“回吧。”
“嗯。”周祁月心里似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一句没说出来。
临进门,她到底是没忍住,冲动地扯住齐明烟的衣袖,信誓旦旦道:“嫂嫂,我不是孩子,我已经十六了,我以后不会哭了,我会努力让殿下重用我的。”
齐明烟闻言,神色缓了缓:“好,不管你以后怎样,都是我的妹妹。”
说罢,她抽开衣袖,推门进屋。
周祁月怔怔跟在她身后,眼神黯淡,只能是妹妹吗……
隔壁屋内,没有外人了,云池也就打开了话匣子,直接朝叶雪尽问道:“我们今晚要去处理那些痕迹吗?”
凭直觉,她认为不用去了。
因为叶雪尽是一个未雨绸缪的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些,甚至叶雪尽早就已经料到了衙门的人最迟会在明日来查。
之所以一直没提这件事,八成是另有打算。
叶雪尽收回思绪,习惯地握住她的手:“驸马以为呢?”
云池毫不犹豫道:“我没什么想法,但我觉得你应该没打算去。”
至于原因,大概就是要加快进度了。
叶雪尽莞尔:“驸马所言不错,本宫确实不打算去。”
云池丝毫没感到意外,继续问道:“那要是衙门的人发现那些人的死跟我们、跟这里的女眷有关呢?”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该多动动了,不然老是跟不上叶雪尽和齐明烟的脑回路,总在一旁跟个啥也听不懂的傻子一样多尴尬。
动脑的第一步,那就是提前把叶雪尽的打算都问清楚。
直接带着参考答案旁听,事半功倍。
叶雪尽视线往云池的脸上落了落,语速慢下来:“发现了又如何,让他们有来无回便是。”
她眉眼带笑,语气自信沉稳,神色果断又从容。
像布下天罗地网的执棋者,已经定下胜局,只待敌人送上门来。
云池却有些懵,这么直接的吗?
“有来无回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打算不留活口,全杀?
叶雪尽握着她的手指捏来捏去,像在把玩自己珍藏的玩具,意味深长道:“当然是字面意思,驸马可有把握?”
云池:“…”
她都不知道衙门来多少人,又是些什么人,再者她给自己的定位是辅助,一个辅助能拿多少人头,这事的难度有点大。
见她神色惊诧,叶雪尽笑笑:“放心,驸马只需从旁协助一二,本宫便有十足的把握。”
呵呵,云池一点都不放心,除非她提前知晓全部计划。
“你想让我怎么协助,说来看看。”
她说着这话,不自觉地侧身,朝叶雪尽凑近了些。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薄唇,叶雪尽呼吸一滞,捏手指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驸马…”
云池偏头看她:“怎么了?”
叶雪尽眼帘一颤,状似随意道:“无事,驸马接着说。”
云池忍不住盯了她一眼:“我?接着说?”
这个女人竟然走神,走神就算了,还忘了要说什么!
叶雪尽眸光里闪过慌乱,轻轻咳嗽一声:“本宫是说,驸马接着听好。”
云池眸光一顿,抬手把她耳边的几缕青丝别到耳后,狐疑地打量着那红透的耳朵,转移了自己的关注点:“你方才在想什么?”
耳朵怎么红成了这样。
叶雪尽心头猛跳几下,脸上却保持着镇定,以一种十分淡然的语气道:“在想驸马该怎么从旁协助。”
听到这话,云池的注意力瞬间又被拉了回来:“那我该怎么协助,你怎么想的耳朵都红透了,哎,脸也红了!”
一句话,让叶雪尽感到脸颊和耳朵都烫得惊人,心跳也彻底乱了。
她咬了咬唇角,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语调也变快:“本宫是打算让驸马准备好防弹衣和电击棍便可,因而想到了防弹衣的事情。”
云池一时没反应过来:“防弹衣有什么事情?”
叶雪尽眼底浮现一抹羞恼,垂眸盯着地面,手指也无意识地攥紧:“本宫的防弹衣就不劳烦驸马动手了,本宫可以自己脱。”说罢,似是意识到话里的歧义,她忙又补了句,“本宫脱了拿给你就好。”
此话一出,云池也明白了,原来真是因为防弹衣。
不过,那件事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吗?
“你不信我?我收回防弹衣的时候真的看不见什么。”
第88章 逆天又惊人的奖励
别说她看不见,就是看得见,她也不会看啊,她做人是有底线的好不好。
云池想起上次的误会,迎上叶雪尽似羞似恼的目光,不由又解释了几句。
“我上次看到你真的是意外,而且我只看到了后背,还没看清。”
叶雪尽挑眉,脸上维持平静:“驸马还想看清?”
她怎么觉得这人的语气里透着些可惜?
云池下意识地点了下头,而后猛地摇头:“不,我不想。”
叶雪尽蹙眉,眸光幽幽地看着她。
四目相视。
叶雪尽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云池却从那幽深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不愉快。
她拧了拧眉,试探道:“那…我想?”
叶雪尽心头一跳,语气深了深:“驸马想什么?”
云池无语,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不是,聪明人说话就不能直白点吗,这绕来绕去的。
到底是让她想,还是让她不想啊。
见云池沉默,叶雪尽压下心中的情绪,不着痕迹地拉回正题:“本宫猜测,衙门来的人数应该在十至二十人左右,主要为查矿上衙役的踪迹,即使查到了什么,也不会当场发作,应该好应付。”
原本,城门外那一战也不是躲不开,她之所以选择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让羊州衙门心生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她并不担心明日。
见她说起正事,云池也收回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确认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明日只要把衙门来的人留下就行,还用之前的办法?”
叶雪尽点头:“不错,一个都不落地留下,降者不杀。”
换言之,负隅顽抗者就不必留了。
“好,都听你的。”云池认真记下叶雪尽的话,心里轻松了些。
提前问清楚,有了参考答案,她明天肯定一听就懂,不会再发懵了。
见她脸上满是喜悦之色,叶雪尽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驸马在想什么?”
为何突然这么开心?
云池笑笑:“没什么,我们是不是该吃晚饭了,也不知道大家都吃了没有?”
说起来,她肚子都饿了。
叶雪尽轻轻点头:“女眷们应该都还有余粮,老夫人和小月那边,有明烟在。”
女眷们这两日都是自己起灶烧饭的,可见都存了些口粮。
至于隔壁,齐明烟行事周全,定然会顾着的。
“那你有想吃的吗?”云池随口问道。
“驸马按自己的口味准备便好。”
叶雪尽没有挑食的习惯,现在就更不会挑食了。
而且,她也想知道眼前这人喜欢吃什么。
这个念头来得很莫名,驸马喜欢吃什么,乃至于她自己喜欢吃什么,在如今的状况下都是无足轻重的事。
可心底里却鬼使神差地冒出了这股求知欲,让叶雪尽迷茫,迷茫之外似乎还有些别的感觉。
奇妙,难以言述。
云池想了想,一股脑地取出十几块压缩饼干,投放到桌子上。
而后,她拉着叶雪尽的手坐到桌前:“那我就来想等下吃什么,你想想明日都需要提前准备什么。”
到时候,衙门里的人肯定会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再现场许愿获得奖励,未免不太妥当。
虽然她仍然可以借着衣袖,悄悄往叶雪尽手里塞压缩饼干,但万一情况紧急,或者没能获得想要的奖励,就麻烦了。
稳妥起见,她们还是尽量减少现场即时许愿的次数吧。
争取把功课都做在前面,有备无患。
叶雪尽意外地睨了眼云池:“驸马有心了,多谢。”
她对云池的金手指了解得并不多,很多信息都停留在猜测的层面上。
那些仙人手段似乎需要经过她的手,才能进行某一种意义上的物资轮换,而且大多时候都是当下紧急完成的。
却不知,还可以提早做准备。
云池笑笑:“跟我还谢什么,我也是想省事一点,我们喝碗粥怎么样?”
大冬天的,当然是和热粥最配啦。
叶雪尽莞尔:“驸马决定便好。”
听她这么说,云池干脆地拿起两块压缩饼干,心里默念着砂锅海鲜粥,递到叶雪尽手里。
【送出压缩饼干两块,请选择奖励:砂锅海鲜粥两碗或海鲜粥两碗】
云池果断选了砂锅海鲜粥。
热腾腾的碗里,有各种干贝,有色泽鲜艳的虾仁,还有香菇和冬菜做点缀,一看就好吃。
她往叶雪尽面前推了一碗:“快尝尝。”
说罢,自己也拿起汤匙,小口吹着尝了尝。
米饭软糯,混合着海鲜的味道,简直鲜得没朋友。
云池微扬下巴,邀功似地看向叶雪尽,耍宝道:“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对这粥可还满意?”
叶雪尽一愣,随即深深地看着她:“鲜香无比,本宫对驸马甚是满意。”
云池登时笑了,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至于这碗海鲜粥的奖励,她也提前许愿过了,成功又获得一个防爆头盔。
该说不说,她的安全也很重要。
两人不紧不慢地吃完,叶雪尽放下碗筷,目露探究:“驸马除了隔空取物的手段,可还会别的?”
云池顺着话问道:“别的是指什么?”
金手指似乎也受某些法则的限制,不能奖励现代热武器,但吃的用的和冷兵器都是可以的。
她觉得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东西,应该都能试一试,至于成功与否,那就看金手指给不给了。
叶雪尽迟疑道:“能否召唤风雨雷电?”
云池:“…”好家伙,这也太离谱了。
热武器都没有,就整上呼风唤雨了!
不说金手指会不会给那样逆天的奖励,就是给了,这储物空间怎么存放啊。
不过,也不是不能试。
云池没着急否定,她心里也想着,万一呢。
“可以试试。”
叶雪尽抿唇一笑,可以试就是有希望:“那便试试。”
试试就试试,云池轻吸一口气,拿起压缩饼干,试探着在心里默念:我要一阵风!
压缩饼干递出去的瞬间,她呆住了。
因为眼前出现了熟悉的大字,就是内容有点抽象。
【送出压缩饼干一块,请选择奖励:一阵冷风或一阵热风】
云池都惊呆了,还真行!
她刚选择了一阵冷风,就感受到储物空间里多出了一股气流。
叶雪尽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变化,心底里隐隐升起期待。
“驸马…可是行了?”
云池不确定地点了点头:“我们去外面试吧。”
她不知道这所谓的‘一阵冷风’能不能化为实质,又是怎样的效果,保险起见还是投放到外面吧。
不然,万一是大风,别把这屋顶给掀了。
“好。”叶雪尽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迫切,抓住云池的手就往外走。
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外面的空地上立着一道人影,正抬头望着夜空。
听到开门声,人影转过身来,从容行礼道:“明烟拜见和安殿下,拜见驸马。”
云池不由看向叶雪尽,目露询问,意思是还试吗?
叶雪尽递给她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正了正脸色:“明烟不必多礼,你怎么还没歇息?”
齐明烟反应极快,当即决定该回屋了:“这便打算歇息了。”
殿下和驸马明显是想做些什么,她留在这里恐怕不便。
叶雪尽见她举步要走,开口却是留人:“明烟且慢,本宫还有些事要与你商议,你先去本宫那里坐下,等候片刻。”
齐明烟应了一声,便快步进了屋,背对着外面坐到火炉旁,并没有带上门,一举一动都很有分寸,毕竟这是叶雪尽和云池的房间。
叶雪尽对她也很是放心,默默朝云池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云池握紧她的手,有些紧张,这可是风啊,若是成功了,她就能呼风唤雨了,想想就觉得兴奋。
下一瞬,两人正前方十几米外的地方陡然刮过一阵大风,寒气袭人,就像是突然打开了冷库的门,瞬间就让人感受到了寒凉。
还真是冷风!
云池下意识地看向叶雪尽,四目相对,两人眼底皆难掩激动。
“驸马…”叶雪尽张了张嘴,缓缓笑了,“驸马真乃神人也。”
云池矜持地摇摇头:“哪里哪里,都是你的功劳。”
提出这个想法的是叶雪尽,触发金手指的奖励也离不开叶雪尽,所以她这话说得很诚恳。
叶雪尽闻言,眼底浮现一抹动容,目光灼灼:“本宫何其有幸……”
有幸得仙人眷顾,有幸留神明在身边。
她眸光深邃又虔诚,语气也极尽温柔。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耳边又落下语调这么轻柔的话,云池一颗心狂跳几下,努力镇定下来,煞有介事地感叹:“确实幸运。”
这么逆天的奖励都能想到,还心想事成了,简直不要太吓人。
叶雪尽眼神变得更为缱绻,语气柔得不像话:“驸马,我们回屋吧。”
屋内,齐明烟一见她们进来,便起身做出聆听吩咐的姿态。
叶雪尽浅浅一笑:“明烟快坐,本宫有一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齐明烟这才坐下:“殿下请讲,明烟必知无不言。”
叶雪尽略一思索,语气温和:“明日,本宫打算把衙门的人都留下来,你觉得羊州城里会是什么反应?”
齐明烟稍作思考,便答道:“殿下既然有如此打算,那么不管羊州城在这两日里派出多少人来,都要留下。”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叶雪尽眼里露出赞许,但还是多问了一句:“明烟为何只在意这两日?”
一旁,云池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对啊,为什么单单说这两日。
不是,她怎么感觉这俩人又开始加密聊天了!
明明她都提前问清楚叶雪尽的打算,准备好参考答案了,怎么又有种脑子不太够用的感觉。
第89章 你笑起来真好看…
齐明烟抬眸:“明烟听闻流放队伍在羊州城外曾遇到截杀,殿下率众反抗,几乎全歼敌人,但放走了一条漏网之鱼。”
听到这话,叶雪尽就知道自己多余问了,齐明烟确实才智过人,不过三言两语,就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
“不错,真正的考验是在两日后,届时,京城也该传来消息了。”
“而殿下要做的,就是在这两日里尽可能地掌握羊州城的话语权。”
叶雪尽听到这番话,无声笑了:“明烟所言极是,以你之见,本宫要如何做,才能在两日之内掌握羊州城的话语权。”
她满眼赞许,不再掩饰自己的欣赏。
齐明烟微微一笑,笑容里只有谦敬,开口仍旧淡定沉稳:“羊州城真正的主事人长史朱厌,此人是土生土长的羊州人,中了举人后回乡做了个小吏,短短几年就成了一州长史,在他任长史的十几年里,羊州刺史换了三任,前两任一个病亡,一个死于匪祸,如今这位周刺史是任职最长的那个,也最没有话语权。”
在大韶国,一州刺史乃正三品地方官员,只能由朝廷委派,要么是委任京城官员,要么是从其他州城平调而来,像朱厌这种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是无论如何都做不了羊州刺史的。
周刺史就是京城人士,曾任吏部侍郎。
这种情况很常见,京城官员到地方州城待个几年,攒一攒履历,稍微做出点政绩,一般都会得到提拔。
比如周刺史,只要不出差错,回京后定是六部尚书之一,成为正三品朝廷大员,身份和地位都会有一个不小的飞跃。
但问题是,周刺史走不掉了,或者说他不能活着离开了,要么继续苟活,要么就跟前两任刺史一样的下场。
齐明烟比流放队伍早几日抵达羊州城,很快就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因为当地百姓对朱长史太推崇了,对周刺史则提起来就骂。
这很不合理,因为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可能出现上头最大的官员担一身骂名,底下的属官却美誉加身的情况,多年如此更是反常。
是以,她才用心打探了一番,得到了这些消息。
叶雪尽听出她话里的深意:“本宫初来此地,也觉得事有不对,但不如明烟打探的这般详实,不过,本宫也认为破局的关键在这位朱长史身上,你继续说。”
齐明烟点头:“朱厌本来并不引人注意,事情的转折点在十二年前,那一年南疆连日大雨,羊州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水患,当时的刺史治水不力,朝廷赈灾也不及时,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朱厌就是在那时挺身而出,自称仙人使者,言仙人入梦,传授他治水之策……”
朱厌提出的治水之策就是建造出一个不同于以往的大坝,为此他不惜散尽家财,亲率民众建成了仙江坝。
自从有了仙江坝,羊州城乃至整个南疆就再也没有爆发过水患。
朱厌也因此被提拔为羊州长史,不仅被百姓奉为仙人使者,还很快就成了真正的羊州城掌权人。
说到这里,齐明烟话音一顿:“若殿下能在两日内解决掉朱厌,便能掌控羊州。”
叶雪尽又问:“明烟可有良策?”
齐明烟坦诚道:“明烟愚钝,想到的办法暂时只有五五之数。”
“何为暂时?”
齐明烟犹豫了一瞬,起身跪地:“明烟斗胆,请问殿下是否真有仙人庇护?”
叶雪尽不由握住云池的手,语调沉静平稳:“起来吧,本宫确有神明眷顾。”
她的神明就在身侧,也在她心头。
齐明烟眸光亮了亮,起身后,语速快了些:“那么,五五之数就变成了八成把握,不知殿下如今得仙人几分眷顾……”
本来若仙人庇护是假,她们便只能一边掌控矿上的力量,一边想办法找到朱厌顶着周刺史的名号,私下大肆敛财、穷奢极欲的证据,双管齐下赌上一局。
胜负只有五成。
若仙人庇护是真,那就容易很多,只需稍加施展仙人手段,再造势一番,便能事半功倍,把胜算提高到八成。
叶雪尽看向齐明烟的目光变得更为欣赏,也给她交了个底儿:“本宫也不瞒你,仙人可以助本宫呼风唤雨,凭空探囊取物,如此,胜算如何?”
“那就是十成十。”齐明烟眸光晶亮,露出几分热切。
叶雪尽扬唇:“明烟既有如此把握,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本宫可能放心?”
“明烟必不辱使命。”
“明早你便带上小月去寻周家人……”
叶雪尽将电击棍和防弹衣的数量与作用一一道来,顺便也说了自己的打算。
齐明烟听罢却面露迟疑起来,欲言又止
叶雪尽不露声色地打量她一眼:“明烟可是有不便之处?”
齐明烟摇头,神色变得坚定:“并无,请殿下放心。”说罢,她便告退。
“等一下!”云池旁听这么多,有一点最让她在意。
见齐明烟要走,她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对仙江坝了解多少?”
齐明烟一顿,如实道:“回驸马,据说那仙江坝建造得很是宏伟,能集分流、排洪和防沙于一体,确实造福了一方百姓。”
朱厌做出的功绩也是实打实的,不然也不会从岌岌无名的小吏摇身一变成为长史。
但他不该野心膨胀架空刺史的权力,把自己变成羊州城的土皇帝,甚至为一己私利,打着刺史的旗号,鱼肉乡里。
云池若有所思,在齐明烟走后,不自觉地拧了拧眉。
叶雪尽见状,轻声问道:“驸马,有什么不妥吗?”
云池摇摇头,眉头却依旧紧拢。
羊州的地理位置大约等同于现代的巴蜀等地,那所谓的仙江坝听起来也与都江堰的作用别无二致。
不过,都江堰是始建于战国时期,大韶国虽然是小说中的朝代,但大韶国的人在这个世界里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古代人的智慧不容小觑,人家能想出这样的水利工程也在情理之中。
希望是她想多了吧。
“没事,我们继续吧。”
两人便又坐到桌前,压缩饼干递了一块又一块,云池也逐渐感应到了储物空间里的混乱。
风雨雷电都有了,能不混乱吗,她甚至觉得这储物空间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差不多了。”云池适时收手,一样储备三份,应该够用了。
再继续下去,她真怕储物空间出现什么意外。
“有劳驸马了,我们也早些歇息吧。”叶雪尽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白日里就取下了纱布,伤口也不深,眼下已经结痂,不怕碰水了。
洗漱一番,躺床上以后,云池想起方才听到的话,侧身看向叶雪尽。
“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她明明都准备好参考答案了,结果却只是开胃菜,叶雪尽和齐明烟后面聊得那些,她还是一知半解。
这怎么行,身为所有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她要提前搞明白所有事。
叶雪尽也侧过身来,与她对视:“暂时没有别的打算,且随机应变。”
云池:“…”好一个随机应变。
“那你要是想到什么,记得提前跟我说,我也好提前准备。”
叶雪尽轻轻笑了:“好,本宫对驸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的神明不仅愿意留下来,还对她的事愈发上心。
她何其有幸……
云池看着她唇畔的笑意,呼吸乱了乱,这个女人,又笑得这么勾人。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你笑起来真好看。”
第90章 驸马,还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更何况叶雪尽生得极美,气质又冷冷清清地,性情和才智也让人折服。
此刻她眉眼含情的样子,似把整片冰川都融了去,浅浅一勾唇,便美得摄魂夺魄。
云池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被惊艳到了,脑海里疯狂地为自己此刻的心跳失衡找着理由。
她们是各取所需,对某件事已经达成了一致,彼此都是成年人,既然你情我愿,也该更进一步了。
虽然现在的处境不太合时宜洞房花烛,但提前适应一下应该可以吧。
比如亲一下……
就很想亲一下。
这个念头出现得突然又强烈,促使云池伸手,扶住叶雪尽的下颌,微微凑近。
“驸马…”叶雪尽慌乱地眨了下眼睛,下意识地轻唤一声。
云池动作一顿,手指上抬,抚了抚叶雪尽的耳边的青丝,强作镇定道:“你的头发乱了。”
说罢,她仓皇收回手,转过身去。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鬼迷心窍,就亲上去了!
美色果然误人,她的一世英名啊,幸好保住了。
“驸马…”耳边又是一声轻缓,比前一声更低,更绵哑。
“嗯。”云池刚应了一声,手便被握住。
下一瞬,对方的手指轻轻上移。
那微凉的指尖落在她手腕内部的脉搏处。
轻轻打转,一圈又一圈,化作一条条无形的丝线。
丝线肆意地扩张,绕满她全身,绑得她连心都紧绷起来。
“叶雪尽…”云池听到自己声音,幽沉又僵硬。
叶雪尽没有回应她,只从后边搂住她的腰,缓缓贴紧,像丝线一样,缠上来。
云池深呼吸一下,猛地转过身去,一手扯过棉被,遮蔽住朦胧的月色。
一手摸到叶雪尽的脸颊,头才低下去,又生生停住。
她的心跳快得惊人,掌心下的脸颊也烫得惊人。
“我…可以吗…”
叶雪尽没有作声,只搂住她的后脖颈,双手落在她的发顶,轻轻压了压。
轰!
有什么在脑海中炸开,云池瞬间失去了所有理智,本能地找到那诱人的唇。
唇齿相触……
彼此的呼吸破碎一般失序,散开。
又在令人贪恋不止的柔软中相融,共舞。
她们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仿若灵魂都在跳跃。
她们从未感受过这样的迫切,恨不得能把对方揉进身体里。
心跳充斥在耳膜,仿佛想让人失聪,响得猛烈。
云池感觉自己几乎快要窒息,可她又不舍得停下,病态地索取着,继续着……
在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也短促到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云池才稍稍回神,找到一丝还没完全出走的理智。
她移开,顺着下颌移到对方的喉间,唇齿张合,轻轻咬住一片细嫩的肌肤。
“驸马…”
叶雪尽陡然僵住,红唇微启,仰起了头。
棉被从脸上滑落,她怔怔睁开眼睛,失神般地望着漆黑的夜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良久,云池才松开嘴,像小猫一样,轻轻缓缓地舔了舔方才咬住的地方。
“驸马…痒…”叶雪尽难耐地颤了一下,双手又扣在云池的发顶,往旁边一压。
云池老老实实地趴在她的肩头,一下一下地平复着呼吸。
两人久久没有言语,久久地沉浸在这一吻的余韵里,久久地安抚着心跳。
“叶雪尽,我睡了。”云池冷静下来,语气没有什么情绪,像下达什么通知一般,说完便背过身去。
而后,她默默捂住脸,内心疯狂尖叫。
啊!
啊啊!
她的一世英名啊,到底还是没保住。
她的初吻也没了!
还吻得那么深!
没人告诉她,接吻这么让人上瘾啊!
隐隐地,她还有点害羞。
啊!
她的初吻给叶雪尽了!
好喜欢怎么办!
还想再来怎么办!
她感觉自己要疯了,或许她方才已经疯了。
要不是担心叶雪尽怕疼,她真想用力咬下去,她不知道自己会这么疯啊!
怎么办,她可能真的疯了!
身后,叶雪尽仿佛感知到了她的情绪,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顺着脉搏往上,指尖点了又点。
云池“…”
啊,这个女人也疯了,这让她怎么顶得住!
云池绷不住了,脱口而出道:“别!”
别再考验她的意志力!
叶雪尽的手指一顿,指尖微微用力,陷入那手腕的皮肤里。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可云池却好像听到一声魅惑勾人的轻唤:驸马,还要…
云池在心底默哀一秒,对不起,她没有意志力了!
下一瞬,她听到自己说出一句令人羞耻无比的话。
“叶雪尽…我想再一次……”
她一定是疯了,被这个女人给迷疯了。
叶雪尽呼吸颤了颤,闭上眼帘。
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扯了扯棉被,盖住了自己的脸颊。
云池彻底疯了,再次陷入无边又无尽地渴求。
无度地渴求……
翌日,天色刚亮,齐明烟便来敲门。
昨晚,殿下吩咐她今日一早就去矿上,去联系周家人。
秉持着以往的做事习惯,她打算在临走之前向叶雪尽打一声招呼,说一下大概几时回来。
房门敲响,屋子里却半晌没有动静。
齐明烟看了眼房门,正要再敲,里面终于有了声响。
“何人?”短短两个字,嗓音沙哑又慵懒。
齐明烟愣了愣,这声音…是殿下的?是吧……
她艰难地辨认了一下,答道:“回殿下,我现在就和小月一起去矿上,约莫一个时辰内折返,若我们未能按时回来,还望殿下及时接应。”
“去吧。”
齐明烟恍惚转身,真是殿下的声音啊,语调好奇怪,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
阳光透过窗,落在床上。
叶雪尽回头看了眼,就见原本还睡着的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也正在望着她。
四目相视,云池心里一慌,下意识地躲开叶雪尽的视线。
等一下,她躲什么。
不就是接吻了吗,不就是多吻了几次……
好像是十几次来着……
她脑子一迷糊,又朝叶雪尽看去,而后瞪大了眼睛。
“叶雪尽…你今天不出门了吧。”
完了,大意了,这要是出去,别人一看岂不是就知道她们昨夜干了什么!
而且,她只是忍不住多亲了亲,怎么会留下那么深的印记。
叶雪尽茫然地看着云池,视线在那红得过分的唇上落了落,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脸颊腾得红透,耳朵也滚烫不已。
好像,驸马今日也不宜出门了。
可是……
叶雪尽抿了抿唇,面上维持着平静,淡声道:“驸马可有铜镜。”
云池默了默,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她就把家具什么的都弄齐全了,镜子当然是有的,还是玻璃的,简直不要比铜镜清楚太多。
只是忘了拿出来。
她眼神飘了飘,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面落地镜,投放到墙边的空地上,而后两眼一闭,开始装死。
叶雪尽不由走过去,心里已经做了一些准备,所以在看到唇色较往日略微红肿时,她并没有感到意外。
让她意外的是,自己的脖子上那一道显眼的暗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