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风雨欲来
叶雪尽眼帘一颤,背过身去:“三。”
她似是淡淡吐了口气,声音小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云池忍下翻涌的渴望,老老实实地躺好,手搂在叶雪尽的腰上,一双眼睛也怔怔盯着人家红透的耳朵,半晌才平静下来。
她在现代不曾喜欢过谁,总觉得情情爱爱没什么意思。
因而,她认为自己足够理智,也足够清醒,所以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贪图床笫之欢的人。
可叶雪尽仿佛有某种魔力,这一路以来,会让她偶尔会抛却理智,会让她经常感到心中迷惘。
更会勾起她从未有过的渴望……
云池无声笑笑,在决意留下后,她就没有再感到过迷惘。
取而代之的是眷恋与渴望。
她仍然理智,也清醒地知道两情相悦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但她仍会有私心,大抵是每一个动心的人,都会对爱人有的那种私心。
云池拥紧怀里的人:“叶雪尽,还记得你曾问我的那两个条件吗?”
叶雪尽微微僵住,一颗心犹坠谷底。
“怎么不说话?”云池抬手拨开她的长发,在她后颈上亲了一下。
叶雪尽眼神一黯,嗓音也稍显冰冷:“驸马又反悔了吗?”
又想要黄金,要和离书了,又打算离开她了。
云池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冷意,虽有不解,还是应了一声“我是反悔了。”
话音刚落,叶雪尽便冷笑一声。
“本宫从未见过像驸马这般反复无常的人。”
她的神明好像没有心,一而再地逗弄她。
逗弄的她没了耐心,生出了不该有的偏执。
她给过这个人离开的机会,那机会也只有一次。
那么,不论这个人再如何反悔,都晚了。
她的耐心用完了,她的偏执也压不住了。
云池这一次听明白了,轻笑道:“怪我没说清楚,让你误会了。”
叶雪尽抿唇,没有作声。
云池感受到她的情绪,一时觉得心疼又好笑,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后脖颈,还轻轻含住一小片肌肤,抿了抿。
叶雪尽瞬间紧绷,身子明显地颤了两下,语调缓缓:“本宫误会了什么?”
云池松嘴,舔了舔自己吮出的淡淡红痕,话里带笑:“我是说你那次问我,是不是想让你独宠我一人,不纳二色。
当时我答只要黄金,现在我后悔了,我一两黄金都不想要,只想你属于我一个人。”
叶雪尽怔住,那颗刚跌到谷底的心,霎时一跃而起。
高高地,满满地,怦然跳动。
见她没反应,云池偷偷扬唇,笑得跟盗了蜜的熊一样,“怎么,殿下也反悔了,又不想答应这个条件啦?”
“本宫没有…”叶雪尽下意识地开口,话音一顿,又不出声了。
云池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好,我知道殿下只想独宠我一人,不会反悔的。”
叶雪尽登时羞恼不已,这个人果然是在逗弄她。
……
一夜好梦,天微微亮。
羊州的城门一开,就有人快马冲了进来,一路狂奔。
“报,曹州来信,曹州急信……”
刺史府里,云池和叶雪尽刚用过早饭,进了书房还没坐下,外面就传来一阵喊声。
漱石忙去把信件接了过来,进门递给叶雪尽。
叶雪尽看过,倏然抬眸,“温宜昨日杀了曹州刺史与司马,率曹州卫反了。”
曹州已全然被温宜掌控。
云池有些震惊:“怎么早了?”
吴蝴的梦中,宜郡主是在腊月初反的,眼下离腊月还有几天。
叶雪尽微微蹙眉:“许是羊州的消息给了她信心,希望明烟那边能一切顺利。”
很多事情都已经更改,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所谓的未来,自然也就变了。
只是如此一来,事情就要再加紧些。
周家人那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派上用场,朱厌也轻易杀不得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京城金銮殿。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大太监富贵的话刚落下,殿外就有人一路高喊。
“西南八百里加急,西南飞鸽传书……”
正要起身离开的皇帝不由皱眉,又坐稳了。
富贵忙小跑着把信件都接了过来,呈给皇帝。
皇帝先看了西南刺史的折子,面色骤然一沉,叶雪尽杀了羊州刺史,还入住了刺史府,这是要造反吗!
待他再看完那封飞鸽传书,整个人暴怒而起。
“反了,真是反了,她们这是要反了天啊!”
“陛下息怒。”群臣见状,忙跪下齐呼。
皇帝怒不可遏,表情失控般地狞笑道:“你们都看看,富贵,让朕的好爱卿们都看一看,看看你们口中忠心可鉴的和安长公主是怎么谋反的,温宜跟她就是一丘之貉……”
群臣抬头相互对视着,跪在前边的重臣已经在看折子和书信了。
传阅完一遍,群臣面面相觑。
皇帝盛怒之下,还在大吼,“朕早该想到的,她们本来就是一伙的,朕就该杀了她,一早就把她们都杀了。”
群臣哑口无言,既震惊于折子和书信上的内容,又震惊于皇帝的疯态。
一旁的富贵公公只想翻白眼,别人不知道,他最清楚了。
他们这位陛下啊,既要面子又要里子,想斩草除根,还图好名声,做着千古流芳的大头梦。
偏偏机关算尽,处处不如人意。
这下好了,皇帝终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发疯了。
富贵心里诡异地爽了一下,皇帝这无能暴怒的疯模样,终于不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了,瞧瞧这些人震惊的样子,什么文武大臣,真是没见识。
皇帝状若疯魔,不停地吼着:“朕就该杀了她,叶雪尽早就觊觎朕的皇位,她真该死……”
群臣无语,连喊“息怒”都忘了。
他们这位陛下,还有一点帝王的样子吗。
可皇帝再无状,为人臣子的也要办事。
陶丞相沉声道:“陛下息怒,当务之急应速速派人和谈,了解和安殿下的需求,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什么和安殿下,她就是个乱臣贼子,朕要把她杀了。”皇帝大吼一声,恶狠狠地看向镇国公周川,“周爱卿,朕命你为平南大将军,即刻领旨出征,率全部中州卫把她们都杀个干净。”
周川心底一叹,只得出列:“臣领旨谢恩。”
如今的皇帝是个听不进谏言的,只要认定了一件事,谁劝都没用。
既然改变不了,那还浪费什么口水,再者,和安长公主确实有些过了,再不甘,也不该行谋逆造反之事。
皇帝心里的火却没有因此平息半分,反而愈发急切:“周爱卿有几分把握,几时能把她们镇压,朕不听虚言,你给朕说个准确的日子。”
周川略一思索,谨慎答道:“臣不敢妄言,最快也要半月之久。”
事实上,他觉得十日就够了,说半个月是比较保守的。
皇帝皱了皱眉,摆摆手:“周爱卿速去速回,朕等你半月。”
还是慢了,他得想想别的办法,若能另辟蹊径直取叶雪尽的项上人头,才是最快的,也够爽快。
“退朝吧。”皇帝不耐地起身,大步回到御书房,便火速写了一份密旨。
他还有一个棋子能用,他要试一试这步暗棋,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吩咐一通之后,皇帝仍觉得躁怒不已,他揉了揉眉,看向富贵:“摆驾胭月宫。”
胭月宫里住着的正是陶丞相之女,贵妃陶铅华。
富贵却站着没有动,垂眸答道:“贵妃娘娘前日便病了,说是染了极重的风寒,特意递了话来,病愈之前都不能见驾,以免有碍龙体。”
皇帝猛地瞪大眼睛:“那这两日可有人见过贵妃?”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富贵如实道:“贵妃娘娘体恤下面的人,只留了一个会医的侍女贴身伺候。”
皇帝一听这话,蹭的站了起来:“快,快去胭月宫,把贵妃抓起来。”
第122章 女主来了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御书房外的护卫和一干内侍快速冲进胭月宫,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没有贵妃娘娘,也没有那个懂医术的侍女。
两个人像凭空蒸发了一样,找遍皇宫,都没见人影。
皇帝咬牙切齿地捶了一下墙:“嘶,疼死朕了。”
富贵嘴角抽了抽,忙去瞧他的手,低头吹着:“殿下息怒,您要保重龙体啊。”
皇帝甩了甩手,怒吼道:“马上让御林军给朕围了丞相府。”
“陛下不可啊!”富贵大惊失色。
皇帝冷冷地盯着他,眼神阴狠:“为什么不可,陶家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也想拦着朕。”
富贵腿一抖,跪了下去:“奴才不敢,陛下,陶丞相乃百官之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轻易动不得啊,如今又值紧要时期,京城可不能出乱子。”
他心好累,当着无根的奴才,却操着皇帝的心。
这位主什么时候能长脑子啊。
皇帝眉头一皱,不满道:“陶铅华都私逃出宫了,陶家还能说什么。”
富贵低着头闭上眼睛,他真想什么都不管了,可他的一生都拴在这位身上。
陪伴这位多年,就是他去投奔别人,别人也不会信。
哎,都是命。
“陛下,陶丞相最是巧言令色,他若是不认,反而索要贵妃娘娘私逃的证据怎么办,万一他再倒打一耙,说是宫里谋害了贵妃娘娘,事情就更难办了啊。”
皇帝张张嘴,这话有道理,若无实证,确实不能动陶家。
可他心里实在是憋屈,又憋屈又愤怒。
“皇后呢,她是怎么执掌后宫的,把皇后抓过来。”
富贵默默翻了个白眼,赶紧叮嘱内侍两句:“好好地请皇后娘娘来,万不可动粗。”
还抓来,抓什么抓,皇后是镇国公周川的女儿,人家爹前脚刚领旨出征,你后脚就抓他女儿,这不是惑乱军心吗。
等皇后来了之后,皇帝也冷静了些,知道这位也是个不能轻易动的,而且陶铅华失踪的消息还得压下来。
但这心里的憋屈总要有个去处。
“皇后是怎么管理后宫的,朕对你太失望了,以后老实待着吧。”
说罢,皇帝横她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皇后:“…”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待哪儿去?
富贵跟在皇帝后面,连连摇头,这个时候又知道封锁消息了,都大张旗鼓地找半天人了,哪还瞒得住啊。
算了,听天由命吧。
摊上这样的主子,是他倒霉。
……
京郊,相国寺。
“太傅,早朝刚传来的消息,陛下命镇国公率中州卫去南边平叛了。”
老太傅扇了扇小炉上的茶壶,不紧不慢道:“把温宜的那只鹰放出去吧。”
“是。”
当天下午,西南王府上空便飞来一只鹰。
次日一早,叶雪尽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来自曹州,属于温宜。
一封来自陌州,属于齐明烟。
对于镇国公率五万大军来南疆的消息,叶雪尽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
让她意外的是齐明烟的信,前半部分说陌州的吴刺史已答应归顺,后半部分则是说在陌州遇到了故交。
还是叶雪尽的故交,正是陶铅华。
“明烟在陌州遇到了铅华。”叶雪尽眼里闪过复杂,吴蝴梦中的陶铅华让她觉得矛盾,处处都透着违和。
偏偏陶铅华真的出现在了南疆。
云池接过书信看完,“陌州离这里并不远,快马一两日便能到。”
这书信是昨日送出的,今早到的。
也就是说,齐明烟一行人今日便能赶回羊州,还是和陶铅华一起。
叶雪尽微微蹙眉:“驸马之前说,铅华来可能是冲着朱厌来的?”
“我也只是猜测。”云池若有所思,神色逐渐凝重,“我在想要不要先不让他们见面,试探一番再说。”
若女主不认识朱厌便罢了,若女主本身就是来寻朱厌的,那就需要好生斟酌了。
叶雪尽浅浅一笑:“本宫正有此意,刚好本宫也想知道各军营的精锐具体有多少,就让朱大人去仔细核实一番吧。”
要非常仔细,一个数都不能差,今日肯定是忙不完的,忙不完之前也不用回来了。
云池也笑了:“既然连理由都想好了,那还等什么。”
叶雪尽收起书信,唤漱石走近,吩咐道:“你亲自陪朱大人去一趟,明日核实完毕再与他一同回来。”
漱石性子机灵,功夫也好,盯着朱厌再稳妥不过。
“是。”漱石领命而去。
午饭后,城门的士兵就来报,军师带人回来了。
“总算是到了。”云池忍不住还有点期待,马上就能见到女主了。
那个表妹口中,原文里对叶雪尽无比缅怀的女主。
第123章 故人重逢
见她目露期待,叶雪尽随口问道:“驸马见过铅华?”
云池下意识地摇头:“没有啊,所以才想见见。”
叶雪尽面色严肃了些,缓缓道:“对驸马来说,本宫竟是十分不可信吗。”
听见这么一句话,云池脸上满是茫然,怎么突然就扯到信任的问题上了。
她们不是在说女主吗。
“不是啊。”
叶雪尽深深地看她一眼,“如果本宫没有记错,驸马认可吴蝴的梦,是因为你偶尔能看到未来的画面,对吗?”
云池这次听明白了,明白过后就有些发愁,她对叶雪尽几乎已毫无保留,唯一没有说穿的事,就是小说。
这是作者笔下的世界,是小说中的世界。
因为没说清楚,就容易出现漏洞,尤其叶雪尽又是个不好糊弄的。
但凡有前后有对不上的地方,叶雪尽都能察觉。
那么,问题来了,她该怎么解释自圆其说呢。
不然,就说是看到了跟吴蝴差不多的未来画面,但没看清人的长相?
不等云池想好怎么找补,叶雪尽便接着说道:“驸马不必费神敷衍本宫,先回房吧,本宫想单独见见铅华。”
她语气淡淡,似是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这个话题。
云池无言以对,所以,不说清楚,这里就没她什么事了?
整半天,她直接跟朱厌一样的待遇了。
不真诚,就得回避。
她无奈地牵住叶雪尽的手,“如果我不说,你就真赶我回去了?”
叶雪尽眸光轻闪了一下,面色依旧淡然,“那是自然。”
既有不合理之处,就要说清楚。
云池好笑地握紧她的手,“长公主殿下对我也如此不近人情,哪怕是才互诉衷肠,也要一视同仁,像对待朱厌一样,让我回避吗?”
一番话说得格外委屈,让听者也心酸。
叶雪尽抽回手,偏过头去,“驸马想留便留下,何必如此揶揄本宫。”
这个人真是吃准了她的心思,知道她不会真的如何。
她也不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一想到这人仍有所隐瞒,心里就感到不安。
云池又牵住她的手,“我既已打算留下,就没想再瞒你什么,但有些事,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你且容我想想,等到了恰当的时机,我必和盘托出,公主殿下觉得如何?”
说罢,她晃了晃叶雪尽的手,露出一个笑脸来。
叶雪尽静静看她片刻,终是点头,“好。”
两人各自落座,在书房里静待。
忽然,叶雪尽轻叹一声,垂眸盯着桌面:“本宫并非不相信驸马,你莫要多想。”
云池不由笑笑:“我知道,你只是性子谨慎,你才是不要多想。”
一语双关,她相信叶雪尽,她也不会辜负叶雪尽的信任。
叶雪尽抬眸,眼神隐隐有些触动。
流放以来,她习惯了防备与谨慎,无论对人对事,总会多思多想,以防漏掉什么细节。
同样的,她也和之前一样,事后“吾日三省吾身”。
方才话赶着话不觉得,此刻稍作反思,叶雪尽便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妥。
云池是她的驸马,与旁人不同。
她们已决意携手余生,不该防备,也不该过多追究。
想到这些,叶雪尽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本宫亦然。”
她相信云池,也希望云池信任她。
两人相视而笑,各自若有所思,感情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相处更是细水长流。
她们有耐心磨合,也会慢慢默契。
不多时,门外传来漱石的声音。
“殿下,军师与贵妃娘娘到了。”
叶雪尽闻言,吩咐一句:“请贵妃娘娘进来,明烟此番劳顿,先回房歇息半晌,晚些再来。”
外面,漱石与齐明烟异口同声地应了声“是”。”
房门打开,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少年郎走了进来。
“和安,别来无恙。”少年很是清瘦,五官尤为精致,含笑望着叶雪尽,眉眼间透着娇柔。
云池略一挑眉,这女扮男装的少年,想来就是女主陶铅华了。
叶雪尽浅浅笑了,回以同样的话:“铅华,别来无恙,快坐。”
陶铅华俏皮地眨眨眼,故作古板地撩起衣袍,“臣女还没向殿下见礼呢。”
话虽这么说,她的动作却很慢,似是在试探叶雪尽的反应。
叶雪尽眸光微顿,及时起身。
陶铅华跪了下去:“臣女拜见长公主殿下。”
这一跪很不合规矩,说话也没有章法。
叶雪尽佯装未觉,大步走到她面前,亲自把人扶起来:“快快起来,不说你如今贵为四妃之一,便是从前,也无须对本宫多礼。”
更不该仍自称“臣女。”
一旁,云池暗自咋舌,这画面看着可不像是叶雪尽说的那样,什么面子功夫,什么情义不深。
她怎么觉得这俩人演得挺情深义重的。
陶铅华面色不变,从容站了起来,坐下后刚张口想要说什么,就朝云池看了过去,似是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个人。
叶雪尽见状,适时介绍道:“云池,本宫的驸马。”话音一顿,又开口,“铅华,贵妃娘娘。”
陶铅华大大方方地打量着云池,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原来这位就是殿下的驸马,久仰久仰。”
云池颔首:“贵妃娘娘。”
见她们相互打了招呼,叶雪尽看向陶铅华:“铅华为何作此打扮?”
陶铅华收回视线,声音又柔了些:“殿下不好奇我为何出现在南疆吗?”
她所了解的和安长公主可不是这么粗枝大叶的人,只留意表面,而不看问题根本。
多日不见,到底是生分了。
叶雪尽轻笑一下:“本宫当然好奇,不过是想着来日方长,铅华定然会为本宫解惑,不是吗?”
她若直接问了,显得刻意。
避重就轻,才是始料未及下该有的表现。
陶铅华含笑点点头:“是该为殿下解惑,行走在外,多有不便,这才如此装扮。”
解释的问题,同样避重就轻。
云池听她们你来我往,声音一个比一个温和,可这话却跟放箭似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击中。
忒累人!
她听得都费劲,古代女子的说话方式可真委婉。
就不能开门见山吗。
似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叶雪尽与陶铅华寒暄几句,终于言归正传:“听十娘说,你已入宫,按理不该来南疆才是,可是那位惹你不快了?”
陶铅华幽幽一叹:“你该知晓我并不想入宫,当时实属被逼无奈,难得有了出宫的机会,自该来寻你,方可安心。”
十娘应该把话带到了,她当时便明示十娘,入宫是为了帮叶雪尽平反。
叶雪尽眼下却当作不知,显然是没信十娘的说辞。
也对,和安长公主何等聪慧,哪会轻易相信外人。
见她顾左右而言他,一通话什么都没解释,叶雪尽也不着急追问,顺着话茬道:“铅华有心了,本宫理应道谢,委实不该拖着你闲话家常,你一路舟车劳顿,快好生歇着,在刺史府也不必见外,自行安排便是。”
陶铅华点头应了,没再说什么。
待她出门,叶雪尽嘴角笑意淡了去:“驸马觉得,铅华其人如何?”
如何?云池直言道:“贵妃娘娘看着弱质纤纤,说话也文文弱弱的,很谨慎。”
戒备心也重。
叶雪尽凝眉:“的确谨慎,心思也比从前深了。”
彼时,她们一个是当朝长公主,深受先皇宠爱。
一个是相府千金,贵为百官之首的陶丞相独女。
平时只言诗词爱好,不问朝野政事,无忧无虑,往来也简单,
而今,叶雪尽被贬南疆,陶铅华入宫为妃。
身份已然天差地别,彼此的态度也都变了。
变复杂了。
“那你方才可有试探出什么?”云池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听出来,虚心问道。
第124章 各自交谈
叶雪尽若有所思:“交浅不必言深,铅华对我亦心存考量,本宫方才并没有试探出什么,只一点可以确定,她野心极大。”
自称臣女,言行皆摆低姿态。
可对答间却滴水不漏,这一番唇枪舌剑,在五五之数。
云池微微讶异,忍不住心生感叹,不愧是女主,也是个智多近妖的。
跟叶雪尽和齐明烟的脑子一样,难应付。
“不过,本宫与铅华多日未见,难得重逢,今夜就劳烦驸马备几瓶果酒了。”叶雪尽说着从书桌后走出来,“走吧,我们也该去听明烟说说陌州那边的情况了。”
有道是先礼后兵,有些事,今夜自会见分晓。
云池闻言跟上,出门后,就见十娘直直地朝着陶铅华跪了下去。
而陶铅华一脸愕然,看到叶雪尽出来,忙歉然道:“让殿下见笑了,我方才想与十娘说会话,哪知她话都不说一句,就跪了下来。”
十娘一脸为难,默默垂首。
叶雪尽了然,新主与旧主,事难两全。
陶铅华只说起因,却不言自身态度,这是把问题抛给她了。
虽说贵妃与长公主身份相当,可陶铅华既然千里迢迢来到南疆,若有心归顺,聪明人就不该把球踢给叶雪尽。
陶铅华不聪明吗,当然不是。
果真是野心昭昭,胆量也大。
叶雪尽没有让她失望,并不着急撕开这一层假象,“十娘,往后你就陪着铅华吧,她本来就是你的主子。”
十娘愣愣地抬起头,欲言又止:“殿下…”
陶铅华登时泫然欲泣,“十娘,我往日待你如亲姐妹,这才想与你说几句体己话,你何故如此拒我于千里之外,殿下都首肯了,你还不肯吗?”
十娘恍然醒悟过来,忙起身解释:“十娘愚钝,让娘娘伤心了,还请娘娘责罚。”
是她傻了,殿下既然发话,那就是准许了。
再说,陶铅华本就与叶雪尽交情颇深,就连她来保护叶雪尽,都是陶铅华吩咐的。
她真是糊涂了,效忠殿下与对贵妃娘娘坦诚并不冲突。
因为殿下也准了的。
陶铅华这才笑开:“十娘还和以往一样,唤我大小姐便可,莫要如此见外,快随我回房吧,别耽搁殿下的时间。”
“是。”
陶铅华扫视一周,自觉朝着角落的厢房走去。
云池见状,压低声音问道:“她若是向十娘问起朱厌…”
那她们今日特意提前把朱厌支开的举动,就没什么意义了。
叶雪尽轻笑一声:“无妨,本宫只怕她不问。”
那试探对没有野心的陶铅华有用,对现在的陶铅华来说,无甚差别。
有心人,瞒不住。
问了才好,问清楚了,才知道该怎么取舍。
齐明烟见到她们,言简意赅地回禀道:“吴刺史对吴蝴的话将信将疑,但对殿下起事早就心知肚明,听我说完曹州的宜郡主也受殿下差遣后,他便表了忠心,这是陌州的驻军细册,这是陌州的粮草……”
她拿出几本账簿,一一交给叶雪尽。
叶雪尽看罢,心里也有数了,吴刺史准备得很周全,可见是真心归顺。
“朝廷昨日已封镇国公周川为平南大将军,率中州五万精锐来南疆,明烟以为该如何排兵布阵。”
南疆这边,曹州因朝廷插手过多,连同曹州卫只有一万精锐,陌州地小,也只有一万精锐,羊州因朱厌所图甚大,有两万精锐。
朝廷那边,周川是武将,素有用兵如神之名。
四万对五万,若寻常来讲,胜算不大。
但……
齐明烟稍作思考,确认道:“凡有战事,必劳民伤财,殿下可是不想大动干戈。”
叶雪尽点头,“财,三州府库都不用动,本宫自有安排,至于民,若非必要,本宫确实不想大动干戈。”
有了这个定心丸,齐明烟思索道:“中部几州到南疆,翻山越岭直取羊州不现实,去陌州也颇费周折,镇国公必会经平原先打曹州,再取陌州或攻羊州,路途皆平顺,明烟私以为,有五千曹州卫便足已。”
叶雪尽笑了:“五千对五万,胜算如何?”
齐明烟嘴角亦带出笑意:“有驸马从旁协助,再加上刺史府中这些人,胜算颇大。”
如今的羊州刺史府,可以说是卧虎藏龙。
黑火药,善用连弩的女眷们,手握电击棍的官差,还有那八百米便能取敌人性命的狙击弩,更别说大家还有防弹衣护身,只要合理利用,都是奇兵。
以少敌多,出奇方可制胜。
而她们,最不缺奇兵。
叶雪尽点了点头:“虽说镇国公多半会先打曹州,但羊州和陌州也不可不防,明烟,此事就交由你来安排。”
凡事都不能太绝对,尤其关乎战事,防患于未然更是必要的。
齐明烟自信答道:“殿下放心,明烟必不辱使命。”
另一边,角落的厢房里。
陶铅华满是失落地看着十娘:“十娘,这些日子都没有你的消息,你可知我有多担心,担心你,更担心殿下,生怕你们有什么不测。”
十娘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大小姐,属下有罪。”
陶铅华摇头,无奈道:“你我情同姐妹,莫要如此生分。”
十娘惭愧地低下了头,她本来只是一个走镖失败的小镖师,路遇埋伏,一路奔逃,幸而被陶铅华所救。
大小姐不仅救了她的命,还带她回相府,教导良多。
在长公主出事后,又对她委以重任,可她却没有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务。
想到这些,十娘心中愈发愧疚,“大小姐,我对不住你。”
她的任务是尽心保护长公主,以及将长公主的所有消息悉数传回京城。
她却只做到了前半部分。
陶铅华轻轻一叹,“十娘,我与殿下相识多年,最是了解她的为人,殿下一贯行事稳重,我都理解,万不可再说这等胡话。”
所以,在十娘没再往京城递消息后,她便猜到了。
她悉心栽培,打算重用的人,已然投靠了叶雪尽。
没有消息,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有了消息。
她不怪十娘,她只是遗憾。
十娘已然愧疚地无地自容,“大小姐,我知你心里一直惦念着殿下,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我必知无不言。”
陶铅华垂眸,看吧,开诚布公的前提是,心里要惦记着殿下。
和安长公主的人格魅力和御下的手段,确实不俗。
“你且说说,这一路都发生了什么?”
十娘整理了一番思绪,捡着重要的都说了。
“到了羊州以后,殿下怕是也没少为难吧。”
“到了羊州以后……”
陶铅华听罢,眼神微顿:“那位朱长史竟暗中藏有大量黑火药,幸好殿下有仙人相助,此人不可小觑,最好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殿下没有掉以轻心吧。”
十娘点头:“朱长史就住在外院的书房,殿下对他的确还没放心。”
陶铅闻言,握住十娘的手:“十娘,我也不瞒你,爹爹愚忠,陛下又无明君之姿,我此番来南疆,便是预感天下将乱,想早些说服殿下,现下看来,是我多虑了,殿下心中想必已有成算。”
十娘听到这话,彻底放了心:“大小姐所料不错,殿下正值用人之际,你来得也正是时候。”
她就知道,大小姐对长公主殿下那般推崇与在意,必是来投效殿下的。
陶铅华笑笑:“此行若能为殿下分忧,我也算没白来。”
仙人眷顾,还有黑火药,和安长公主大业可成……
她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第125章 不介意吗
傍晚,刺史府内大摆宴席。
主卧房的外间客厅里,也布了一桌美酒佳肴。
席上只有四人,叶雪尽和云池,齐明烟和陶铅华。
“此间没有外人,今日也不论尊卑,大家尽可随意。”叶雪尽举杯,嗓音温和。
陶铅华当即起身,含笑道:“殿下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这一杯,我敬殿下,愿殿下早日马到功成。”
多番权衡,不过是怕扑空。
眼下事已成定局,她那一点微不足道的野心,也该收起来了。
叶雪尽闻言,了然笑笑,四人共饮了第一杯酒。
气氛也在无形中缓和。
酒足饭饱,齐明烟先离了席,若无意外,明日就要安排起来,所以她今夜要尽可能的思量周全。
待齐明烟一走,叶雪尽便看向陶铅华,直奔主题道:“铅华还没有为本宫解惑,你因何会来南疆。”
之前的试探与权衡,都不重要。
关键是现在,她需要陶铅华给出一个确切的态度。
陶铅华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神色微醺。
酒是个好东西,将醉未醉时最是微妙。
有些话说了不算冒犯,没说也进退皆宜。
她柔柔一笑,语气里带出一些撒娇的意味:“和安,你今日可是对我失望了?”
叶雪尽淡淡摇头:“铅华,你该了解本宫的,本宫岂会斤斤计较?”
白日里不过是小插曲,她本就没放在心上。
陶铅华看着叶雪尽,眼底流淌着明晃晃的欣赏:“那就是我自作聪明了,和安,我敬你一杯。”
她倒满酒,起身走到叶雪尽身边,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拉住叶雪尽的手,笑得格外娇媚。
就像是从前在京城,笑闹嗔痴,自在肆意。
她们在外人眼里是知交好友,私下亦亲近非常。
叶雪尽眼神微怔,默默抽回手:“喝完这杯,便不要再贪多了。”
陶铅华视线往旁边的云池身上落了落,嗔恼一声:“和安怎地这般甩开我…哎哟,是我不该,我向驸马赔罪。”
云池:“…”她该说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只笑笑举杯,也跟着喝了。
而后,她看了眼叶雪尽。
叶雪尽浅浅摇了一下头,也没有作声。
两人都望着陶铅华,静静看她喝光杯中的酒。
陶铅华再放下酒杯,脸上已酡红一片,醉态明显。
她没有坐回位子,仍站在叶雪尽身边,居高临下地弯了弯腰凑到叶雪尽耳边。
云池不由攥了攥手指,再牵手什么的,她可就要有话说了。
叶雪尽蹙眉,往旁边躲了躲,没让那酒气扑在身上。
陶铅华怔怔看着她,喃喃道:“和安,你我何时这般生分了?”
说着,她作势要去搂叶雪尽的肩。
叶雪尽倏然起身,神色冷了下来:“铅华,你醉了。”
难道是她会错意了,陶铅华野心犹在?
陶铅华愣愣地与她对视片刻,忽地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就红了眼。
“和安,我没醉,我知道还要为你解惑,我只是心里不舒坦,你有了驸马,便要躲开我了吗?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算什么。”
叶雪尽轻叹一口气:“铅华,你醉了。”
陶铅华扶住她的肩头,眼眶里盈满泪水,语调哽咽:“和安,你还活着,你知道我看见你还活着的时候,心里有多欢喜吗,和安,我好庆幸你还活着。”
此话一出,叶雪尽下意识地看向云池。
云池满眼震惊,茫然摇头,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她并没有看过原文,只是听表妹唠叨了一通,说是找到了一篇好文,女主人设如何完美,女主对昔日好友的故去如何怀念。
那位早死的长公主又是如何让人惋惜。
表妹还说了什么来着,哦,那是一篇言情文。
并不是百合文,莫名地,云池心底轻松了些,女主应该不至于……
念头才起,陶铅华便伸手一揽,紧紧搂住叶雪尽脖颈,似哭似笑道:“和安,如果我爹不是丞相,如果我只是个一文不名的乞丐,我们是不是……”
“贵妃娘娘,你醉了。”云池犹豫了一秒,直接起身,强行掰开陶铅华的手,挡在了她与叶雪尽之间。
云池现在非常怀疑,表妹没看清那篇文的性向,别真是百合文吧!
身后,叶雪尽也难掩惊诧,面上露出恍惚之色。
陶铅华对云池笑了笑,低头沉默一瞬,转身回到座位上。
“让驸马见笑了,我方才说到哪了,对,我为何来南疆。”她一脸平静,又好似无比清醒,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自顾自地往下说。
“那日我醒来,就听说陛下赐婚了,还给你择了个乞丐做驸马,我知道的,前世我便知道了,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我深知你我的身份永远都不可能。
你的驸马可以是贩夫走卒,可以是任何人,甚至可以是一个乞丐,独独不能是我。
谁让我爹是百官之首呢,谁让我出身相府呢。”
陶铅华说着,大口喝了两口酒,“我本该死心,可我又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和安你可是死了啊,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逼上绝路,我想去见你,可我又昏倒了,再醒来,你已被流放,而爹爹为了迎合圣意,要将我送进宫。”
她放下酒杯,眼底又滚落一滴清泪,直直地盯着叶雪尽的眼睛,“和安,你那几日为何没去寻我,你大婚当日没有见到我,就没有一点关心和在意吗?”
叶雪尽默然片刻,“我没顾上那么多,也不知你……”
赐婚到成亲,不过短短几日,又逢有人构陷,公主府乱成一团,她自顾尚且不暇,哪会去关注昔日好友是否到场。
“可我想顾着你。”陶铅华又一饮而尽,目光灼灼,“爹爹他看出了我的心思,将我困在府中,我又急又无助,只能命十娘暗中去寻你,想着既然注定要进宫,那就顺势为你做点什么,兴许早日找到为你平反的证据,就能让你活下来。”
可是,十娘走后没多久就没失去音讯。
她先是担忧,而后又多番猜测,尤其在查出那所谓的构陷乃是皇帝一手策划之后,便知一切都晚了。
和安应是活下来了,她与和安之间,却是晚了。
叶雪尽眼底闪过惊讶,语气沉了沉:“铅华,本宫心中只有驸马。”话落,她举起酒杯,“本宫敬你,谢你为我奔走。”
今夜有太多意外,清酒入喉,徒惹一番愁。
云池已经听傻了,表妹到底看的是什么文,朱厌是穿越者,吴蝴能梦见未来,现在又来一个重生的女主,好乱。
难道……女主本来就是重生,好像说得通。
若这么推测,女主是重生,因为知晓未来的走向,才不顾一切来南疆,却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改变叶雪尽惨死的结局。
感情失意,便投身事业,先杀原主为叶雪尽报仇,而后借朱厌之手搅乱局势,成为最后的赢家。
那么,女主最后身处何位?
这一点,表妹没有说,但云池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气氛骤然静默,三人各自无言。
就在这时,陶铅华又站了起来,举杯看向云池:“驸马,今日是我无状,我自罚三杯,还望驸马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计较,往后还请多多提携。”
说罢,她一连喝完三杯酒,身子晃了晃,似是醉极。
提携,这是云池第二次听人说这样的话,第一个这么说的是朱厌。
她定了定神,仔细打量着陶铅华:“你前世可有看到朱厌是何下场?”
陶铅华脸上闪过诧异,沉沉道:“朱厌先是羊州王,后改国号为大朱,自封朱始皇。”
大朱?朱始皇?
云池嘴角微抽,怎么听着有些怪怪的,还很耳熟。
莫不是模仿秦始皇?
这时,陶铅华又举起酒杯:“最后这一杯,我敬殿下与驸马,愿二位鸾凤和鸣赴盛世,百年偕老永相牵。”
喝完,她躬身拜了拜,步履缓慢又坚定地出了门。
云池拧了拧眉,忍不住朝叶雪尽问道:“你怎么看?”
这算什么事啊……
叶雪尽缓缓抿了一口酒,“铅华是聪明人,最后也很是坦然。”
云池“嗯”了声,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驸马莫要多想,本宫与铅华往日只是好友,今后也只有君臣之谊。”叶雪尽握住云池的手,眼带笑意。
她相信陶铅华重来一世的话,但对那些剖白之言,她存疑。
毕竟,陶铅华白日里显露过野心。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不论那一番真情流露是真是假,聪明人往后自该知晓分寸。
云池听到这话,没来由地感到开心,笑道:“你放心,我也是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叶雪尽眸光缱绻,尾音上扬:“驸马当真丝毫不介意?”
“我真的不介意。”云池脱口而出,眼神看向一边,“就像你说的,她最后那杯酒,神情坦然,是个聪明人。”
叶雪尽浅浅一笑,握紧云池的手:“明日就要去曹州了,驸马觉得把朱厌和铅华都带上,如何。”
带走朱厌,齐明烟才能稳稳地坐镇羊州,掌控后方。
陶铅华才智不输齐明烟,若能得其辅佐,如虎添翼。
“你决定就好,我只管听你们差遣。”云池没有任何意见,对于用人方面,她相信叶雪尽的眼光。
“们?”叶雪尽指尖移了移,落在云池的脉搏处,一圈圈地绕着,“驸马还想听谁差遣?”
云池呼吸微滞,抓住她的手指:“听你的,只听和安你的。”
叶雪尽笑意深了深,倾身凑到云池的颈侧,轻吐口气,“驸马还说不介意。”
连“和安”都叫出来了。
第126章 和安和安
云池呼吸变沉,语气低了低:“其实,有一点点介意。”
怎么可能丝毫不介意呢。
她心悦之人,被别人放在了心上,那人还是原文中的女主,又与叶雪尽相识多年,有着她不曾参与的年少时光……
但她也只介意那么一点点,因为她看得出来,陶铅华是聪明人,聪明人都活得清醒。
她也相信叶雪尽不会摇摆。
叶雪尽笑意不减,语调绵软:“驸马,本宫好似有些醉了。”
没来由的,她感到心底酸酸涨涨的,思绪也有些轻飘。
她想她的驸马了,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驸马就在眼前。
她却十分想念,想与驸马紧紧相拥,想和驸马亲密无间。
云池脑子霎时混沌,脱口而出道:“去床上?”
“驸马抱本宫去,可好?”叶雪尽攥着她的手腕,手指仍落在手腕内侧,轻轻按住,仿佛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强韧,有力,透过指尖,震颤到心头。
让她关节发麻,没了力气。
云池心跳猛快几下,什么话都没有说,起身就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下,用力往上揽。
叶雪尽眼帘一颤,双手圈住她的脖颈,上抬身体,垂眸掩下满腹羞意,心跳也快得厉害。
云池以公主抱的姿势,成功把她抱起,而后抬脚。
片刻后,叶雪尽疑惑抬眸:“驸马?”
怎么不走?
云池面色涨红,一时尴尬不已。
“那个,我腿软。”
啊!
啊啊啊!!!
她竟然迈不开腿,原主的身子骨太弱了,这一点力气都没有,实在是太丢人了。
叶雪尽一怔,好笑地站起来,“是本宫思虑不周,往后该给驸马多补补身子。”
驸马虽是从异世而来,身子却做了多年乞丐,三餐不继,亏得厉害。
云池闷闷捂脸,张开指缝,悄悄看叶雪尽一眼,正对上她含笑望过来。
“不是,我其实行的。”
叶雪尽扬唇轻笑:“嗯,本宫明白,驸马行的。”
云池:“…”一点也没得到安慰,反而更尴尬了。
她一咬牙,拉住叶雪尽的手就往里间冲。
走到床边,她直接握住叶雪尽的手,举过头顶,整个人压了上去。
“我真行。”
叶雪尽答得认真:“驸马说的是,本宫明白。”
云池羞恼地咬了咬她的唇瓣,愤愤道:“你不明白,我腿软,手可不软。”
她觉得自己很行。
叶雪尽立时也红了脸,不等开口,那握住她手腕的手似是想证明什么一般,急转向下。
“驸马!”
叶雪尽身子一僵,不自觉地惊呼出声。
云池凑到她耳边,舔了舔她的耳垂:“行不行,你试试就知道了。”
叶雪尽不由挣扎,嗓音慌乱:“驸马,不行。”
云池不吭声,她行!
“驸马,真的不行。”
云池眼神幽沉,一字字道:“我行!”
“本宫…不行…要明日…后…”叶雪尽呼吸骤乱,语调带喘,连不成字句。
云池顿住,人都麻了。
怎么就忘了叶雪尽还来着月事,今天才第四日。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好吧,你不行。”不是她不行。
叶雪尽也闭上了眼睛,羞涩难言之下,翻身把脸贴紧棉被。
云池努力平复着心跳与呼吸,半晌才缓过来,默默把她抱进怀里。
“你知道我有多想吗。”
叶雪尽抿唇不语,她不知道,又兴许知道……
“和安,我感觉度日如年。”云池一颗心像是被丢进了火堆里,烧灼,滚烫。
身边就有一池清凉,偏偏她只能看,不能碰,一滴也动不得。
叶雪尽咬住唇角,一声“和安”,似荒野中的星火,引得她心跳愈发热烈。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体会,自己的封号从云池口中念出来时,在此刻听来,禁忌又蛊惑。
“和安。”云池搂住她的腰,脸埋进她的散乱的发丝里,“我…我不碰那里,让我摸…摸别处…好不好?”
更加蛊惑的话落在耳边,叶雪尽呼吸滞了滞。
她微微张口,呼吸一阵急促。
“别…别唤我和安。”一张口,嗓音低哑,带着颤意。
云池却只听出一个意思,叶雪尽没有拒绝。
“和安,和安…”她偏要叫!
可手指却抖得厉害,却又带着一股劲儿,小心着,好奇着,探索着,感受着……
“驸马…”一声声和安,落在叶雪尽的耳边,钻入心间。
“嗯?”
叶雪尽扣住那移到胸口的手,艰难吐出一句:“明日还要去曹州。”
那作乱的手指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所到之处,每一寸都让她感到酥麻,似是要将她穿透,要将她占有……
让她紧绷莫名……
她感觉自己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云池只得抱紧她,手指上的那股劲好似散了,彻底安分下来。
“去沐浴吧,酒气都染到床上来了。”被这么抱了一会儿,叶雪尽捏住云池的手指,轻轻捻了捻。
云池“哦”了一声,老实起身。
一夜好梦。
早饭后,漱石和朱厌刚赶回刺史府,所有人就都被召集到院中。
陶铅华神色如常,含笑站在最前方,好似忘却了昨夜。
叶雪尽面对大家,左边是云池,右边是齐明烟。
“铅华是本宫昔日故交,乃陶丞相爱女,饱览群书,智计过人,往后便暂代明烟之职。”
众人闻言,纷纷错愕。
齐明烟之职,那就是军师!
可是,军师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被取代,他们对齐明烟的观感很好,相处以来,已然信服。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叶雪尽没有忽略众人脸上的错愕与不解,欣慰道:“明烟往后要坐镇羊州,暂代羊州刺史一位,身上的担子也很重,此去曹州,她过往所理之事便交由铅华了。”
此话一出,众人才缓和下来。
原来不是被取代了,而是被委以重任,分身乏术,不能随殿下去曹州。
所以,去曹州这一遭,才由陶铅华来暂代军师。
“明烟,你来安排吧。”叶雪尽说完这些话,便把指挥权交给齐明烟。
为君者,要知人善用,而非事必躬亲。
齐明烟点头,从容不迫地吩咐起来。
首先是朱厌,漱石依然从旁协助(盯着),与他速去挑选五千精锐之师,随殿下同行。
再是于鲁,统领原刺史府护卫,组成一支百人的亲卫队,穿防弹衣,持电击棍,随殿下同行。
最后,卢裳和一干女眷仍旧与她一起留守后方,继续隐瞒连弩的存在。
至于没吩咐到的人,十娘默认要随侍陶铅华。
十竹更不用说,要带着狙击弩跟在叶雪尽身边,藏起杀招。
十松则跟着云池,一来可以贴身保护,二来也便于掩护十竹。
队伍整顿完毕,正午便要启程。
叶雪尽对此安排很是满意,只有一点。
“明烟,让十松跟着你,驸马身边换成小月。”
“可殿下和驸马身边……”
“有驸马在,无人能近本宫的身,反倒是你,十有八九会危机重重,要有人贴身护着,才能为本宫免除后顾之忧。”叶雪尽不容置喙道。
卢裳和女眷们虽有连弩,却只能撑起一道防线,万一有强手突破连弩这道防线,或是走暗杀的路子,齐明烟就危险了。
而十松最善近身搏杀,等闲之辈,皆能应付。
齐明烟默然,“小月性子太过天真,殿下不必顾及。”
“你错了。”叶雪尽深深看她一眼,“周家人还须顾及一二。”
齐明烟茫然一瞬,很快便露出恍悟的神色:“是臣一叶障目了,殿下英明。”
比她考虑得更周全。
叶雪尽笑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朱厌所挑选的五千精锐,必是他的忠实拥趸,如此一来,羊州就没什么大患了。”
换言之,齐明烟要做的事,就更容易推进了。
齐明烟一脸果决,“殿下尽可放心,臣必全力以赴。”
叶雪尽点点头:“去吧,你亲自把这个消息告知周家人。”
另一边,周老御史脸黑如锅底,周家的仆役已经被分散编入羊州驻军,儿子只是其中一个营的小参谋。
朱厌挑选的精锐也没有一人是出自周家,殿下身边自然就没周祁山的事了。
老婆子只知道带孙女,帮着齐明烟管理一些刺史府的杂务。
女儿更是万事不走心,都混到驸马身边去了,也不知道为自己争取。
到最后,能跟在殿下身边的周家人,竟只有被于鲁收编进护卫队的周五。
可周五就是个背主求荣的,根本不算周家人了。
至于他自己,周老御史苦笑连连,如今殿下身边能人辈出,眼里早就看不到他了。
就在这时,齐明烟带来了好消息。
“殿下属意让小月在驸马近前侍候,正午一到,小月也需随殿下同行。”
周老御史登时振奋起来:“好,小月好,小月呢,快去把她叫来,把大郎也叫来。”
这就叫柳暗花明又一村,殿下心里还念着小月就好。
他得用心提点一番,让女儿多用用心思,周家的未来,兴许就在女儿身上了。
齐明烟淡淡看他一眼,命人去了。
不多时,除了在院子里玩耍的小盈儿,周家四口人聚齐了。
周老御史揪着胡子,沉声道:“大郎,快把那个瓶子拿给小月。”
周祁山眼睛睁大:“爹,您不是说此乃仙人赐下,让儿子留着传家吗。”
他还想着,往后兴许有借花献佛的机会呢。
周老御史瞪他一眼:“你懂什么,小月马上要随殿下出征了,那瓶子比水囊轻薄,用起来方便许多,快给你妹妹。”而后他话锋一转,笑眯眯地看向周祁月,“小月啊,你要尽心当差,周家往后就指着你恢复荣光了……”
周祁山低头,耳边听着爹爹对小妹絮叨个没完,神色一片阴沉。
第127章 出征路上
正午,羊州的天难得见了太阳,雾气淡去,阳光仿佛一下子就把湿气晒干了,让人觉得干燥舒服。
日光下,羊州驻军的五千精锐,个个长刀铁甲,骑马穿过城中央的街道,从刺史府一路到城门口。
马蹄声阵阵,速度却很慢,因为上面三令五申,不可惊扰民众,不可伤百姓分毫。
原本,将士们是可以绕城而行的,可新任刺史却特意安排穿城而过,似是预示着有大事要发生。
待大军出城后,衙役们便敲锣打鼓地往各处张贴起告示,
因为方才那行军的阵仗,百姓们不仅不觉得惊讶,心里反而有种果然有大事发生的落地感。
“告示上都说了什么,识字的给咱们念念呗。”挎着菜篮的妇人好奇道。
一个老学究仰头甩了甩衣袖,又清了清嗓子,才走上前去,抬手指着告示:“老夫不才…”
“上面说了五件事。”一道清朗的女声打断了老学究的话,条理清楚地往下说着,“一是昏君无道,不遵开国女帝传下来的规矩,要废除女子为官的先例,还不许女子进学堂,不许女子从商,想把女子当成猪狗圈养。”
“这这…这是真的吗!”不少人面露震惊,“皇帝不是娘生的吗。”
“第二件事,昏君暴虐,不仅先拿自己的亲姐试刀,把长公主贬到了咱们羊州,还将女官尽数赶出朝堂,引得仙人震怒……”
“第三件事,咱们羊州换了个新刺史,乃京城第一才女齐明烟,智略过人,只为百姓谋……”
“第四件事,当今贵妃娘娘,同时也是丞相府独女,她不远万里、冒死孤身来羊州,带着朝廷所有女官的期许,为天下女子请长公主回京肃清朝野,以正视听。”
“最后这件事,天下女子有才者不知凡几,自不会甘愿为猪狗,以曹州的宜郡主为例,已经揭竿而反,要为咱们女子讨个公道,适才便是长公主担忧天下大乱,率兵去曹州与宜郡主说和了。”女子语速适中,字句清晰,嗓音沉重地说完了告示上的内容。
街道上顿时鸦雀无声,百姓们皆震惊得无以言表。
这时,老学究皱了皱眉:“话不能这么说,女子本就该相夫教子,安于后宅,挺好的一件事,哪能与猪狗同论。”
“我呸,这不让干,那不让干的,把人拴在后宅,一辈子操持,跟猪狗有什么区别,你觉得好,那是因为你是男子,你乐意,你以后别出门了,也别读书了,老实待在家里相妻教子吧,整天就指着妻子的眉眼官司过日子吧。”挎着菜篮子的妇人愤愤开口,忍不住把刚买的大葱朝老学究脸上砸去。
老学究登时黑了脸,手指着她怒喝:“无知妇人,圣人诚不我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是,我不识字,可我为什么不识字,为什么无知,我打小是兄弟姐妹们里学东西最快的,就因为我爹非紧着银钱让我大哥读书,结果读出了个混吃等死的赌鬼,我就是吃了这种亏,才想让女儿好好活出个样来,我女儿多像我啊,又聪明又伶俐,今年才考中了举人,昏君就绝了女子为官的路,他这是想逼死咱们女子啊,我女儿满腹学识……宜郡主反得好,长公主也该反,还说和什么,依我看直接都反了最好……”
妇人说着说着,泪流不止,似是哀叹自己的一生,又似是为女儿的未来痛心。
众人心有戚戚,一个年轻人扯着嗓子喊道:“说得对,我虽是男儿,但也有娘有妻女,我也觉得反得好……”
人群里,抢在老学究之前开口念告示的女子默默转身,一路回到刺史府。
不一会儿,又有几人相继赶回。
“……军师,各处告示前,状况都差不多。”十梅率先禀报道,虽然齐明烟已经是羊州刺史,但她还是习惯地喊了“军师。”
齐明烟也没纠正,她喜欢大家仍这么叫她。
“天下人,女占一半,便也该有女子的一半天,殿下此行乃顺应民意,自是万民所向……”
这则告示不仅会贴在羊州,也会贴在陌州、曹州,乃至整个大韶国。
连尊贵的贵妃娘娘都抛却荣华富,请长公主为天下女子主持公道,不惜冒死来羊州,普通人只会更愤懑不甘,更想反抗。
她写告示时,特意点名陶铅华的来历和身份,为的就是激起民愤。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君王为舟,百姓就是那绵延江河。
道理不需要高深,简简单单让百姓懂了,便是最好的道理。
另一边,大军轻车简从,在次日下午赶至陌州。
陌州吴刺史早早便率人列队,在城门外恭迎。
叶雪尽并不打算在陌州停留,直奔主题道:“南疆三州,陌州居中,这五千羊州军就交予吴刺史了,无论是羊州还是曹州,但凡有变,吴刺史可知该如何行事。”
吴刺史立即答道:“殿下放心,微臣定全力驰援,绝不贻误战机。”
叶雪尽满意地点点头,命人继续往曹州赶去,除了她们这一行人,就只带了于鲁的百人亲卫队。
众人皆快马狂奔,只有朱厌半晌回不过神来,一路恍恍惚惚的。
不是,他精心挑选了羊州最好的兵,就想着多立功呢,有什么不对,也好自保以做筹谋。
结果,半道上,他就成光杆司令了。
那他还怎么立功,筹谋个空气啊!
日落,大军原地停下休整。
陶铅华下马,小声吩咐十娘几句,便朝叶雪尽走来。
“和安,你且稍候,我已让十娘去寻那位朱大人,命他安排人扎帐,搭灶。”
她虽未曾亲自领军,但前世种种,看也看明白了。
叶雪尽听出她的话外音,温和笑笑:“铅华,你若还当本宫是挚友,便不必如此。”
对朱厌避嫌,完全没有必要。
毕竟,朱厌现在已经构不成威胁,从离开羊州城的那一刻起,朱厌便失去了所有倚仗。
陶铅华眼神暗了暗,面上不变:“殿下说的是。”
她们之间,只是挚友啊……
好像也只能是这样了,不然就是自寻不痛快,而她喜欢痛快。
叶雪尽仍旧温和:“去吧,本宫对你自是放心。”
聪明人若是不犯糊涂,总是让人放心的。
“铅华领命。”陶铅华转身朝朱厌走去,脚步很轻,一如她那曾情窦初开的心,就此远去。
叶雪尽静静望着她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怎么了,和安?”云池见她一直盯着陶铅华的方向,牵住她的手。
叶雪尽收回视线,嗔她一眼:“莫要这般唤我。”
云池挑眉:“为什么?”
叶雪尽抿唇,语气低了下去,“你与旁人不同。”
别人唤她的封号,并无特别。
可云池唤来,她总会莫名觉得面红耳赤,心绪纷乱。
云池看着叶雪尽泛红的脸颊,眼底含笑:“和安,我喜欢这样叫你,和安。”
说着,她微微收拢手指,与叶雪尽十指相扣。
叶雪尽垂眸,心跳怦然。
她也喜欢听,她是喜欢听驸马这般唤她的。
不是殿下,也不是姓名。
“谦和,安定。”
“什么?”
叶雪尽回握她的手,语调轻缓:“是父皇母后对我的期许,谦和,安定。”
可父皇和母后都不在了,只剩他们姐弟,也已拔刀相向。
云池不由握紧她的手:“和安,你不是一个人,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叶雪尽浅浅勾唇,言归正传:“本宫方才是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怎么说?”
叶雪尽又看向陶铅华的方向,“铅华有野心并无不妥,她的心意也并非作假。”
铅华对从前的她无疑是了解的,对现在的她心存试探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从前的她不够杀伐果断,也没有足够的野心。
云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陶铅华已经走到了朱厌面前。
“说实话,我挺想过去听听他们在聊什么的。”
如果没有意外,那两位就是原文的男女主了。
叶雪尽微微蹙眉,与她对视:“驸马,其实本宫一直不明白,你似乎对铅华格外审视。”
又或者说不叫审视,应该是打量,饱含好奇的打量。
云池微微一怔,笑笑地牵着她的手往前走:“我是有一点好奇,晚上再好好与你说,现在啊,就先满足一下好奇心吧。”
其实她的好奇心一般,但都穿到这本书里了,又是女主和男主的第一次碰面,她是莫名很想听听女主和男主在聊什么。
两人走到陶铅华身后几步外,已经能听清楚声音,云池便停了下来。
朱厌面朝着这边,看到她们走近,忙躬身行礼:“微臣拜见殿下,拜见驸马。”
陶铅华也转过身来,颔首道:“殿下,驸马。”
云池轻咳一声,“我们无事,就是过来站站,你们继续聊。”说罢,她拉着叶雪尽的手背过身去。
叶雪尽:“…”好一个掩耳盗铃,此地无银三百两,驸马的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她不露声色地松了松手,她不八卦,她想走。
云池却紧握她的手,一本正经地望天,想走,那是不可能的。
这种时候,一定要两个人。
不然她一个人心虚。
陶铅华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她们脸上扫过,看到了云池的一本正经,也看到了叶雪尽的纵容。
和安的驸马很有趣呢,那是她不曾有过的热忱和少年意气。
她心下微酸,肃了肃容:“方才说到,羊州政令通达,朱大人身为长史功不可没,于为官之道必有过人之处,此后,还请多多指教。”
第128章 行军夜晚
朱厌忙摇头,自谦道:“陶小姐才是,出身名门,才贯京城,往后还请军师多多提携下官。”
仅仅半日,稍作打听,他便知晓陶铅华不喜欢“贵妃娘娘”这个称呼。
经此一面,他更加确定,陶铅华不喜欢“贵妃”的身份。
这位也是个喜欢做自己的女子。
为什么说“也”呢,因为旁边还有两位。
陶铅华跟着摇头,面色认真道:“朱大人此言差矣,过往赞誉不过是大家抬爱之言,万不可当真,铅华初来乍到,对庶务多有不熟,还望大人不吝指点。”
前世,她囿于深宫,见到这位“羊州王”时,已是国破家亡之日。
不久前那一场大梦,她才以旁观者的角度,亲眼见证了朱厌的崛起之路。
对于朱厌,她来南疆之前存着的是交好之意,来到南疆之后,得知朱厌大势已去,她也没打算交恶。
毕竟就连长公主殿下都没有赶尽杀绝,说明此人必有可取之处。
对于有用的人,她向来不吝啬善意。
一旁,云池牵着叶雪尽的手默默走了。
好吧,这相互恭维的官方剧情,把她的八卦之心都浇灭了。
见她们走开,陶铅华又与朱厌客套几句,转身跟了上去。
“殿下。”
叶雪尽驻足,与云池一起转过头来。
陶铅华走到她们面前,笑盈盈道:“不知铅华可有幸与殿下和驸马一同用晚饭?”
叶雪尽看着她:“铅华可是有话要说?”
“铅华确有一事不解。”
叶雪尽眼底一片了然,点点头。
此时,军帐也扎好了,众人两边一起忙碌,饭菜也煮好了,正在往军帐里送。
普通的粗粮大锅饭,叶雪尽吃的不紧不慢,面上没有任何不适,云池亦然。
陶铅华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们,到底是没有说什么,也跟着吃完了碗里的饭。
叶雪尽留意到她的神色变化,淡淡道:“铅华若是不习惯,尽管让十娘设个小灶,是本宫思虑不周。”
陶铅华生来便是矜贵的相府千金,后来入宫为妃,也是不习惯粗茶淡饭的。
正如从前的她,也不曾明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竟是写实之照。
而今,她有食物果腹,便觉满足。
陶铅华摇摇头:“我如今既是军师,自当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只是,殿下受苦了。”
叶雪尽浅浅笑了,略过了这个话题:“铅华方才是想问什么?”
陶铅华神色严肃了些:“殿下对朱厌是什么打算?”
叶雪尽不答反问:“铅华以为呢?”
陶铅华一顿,斟酌道:“朱厌此人,用之不妥,杀之又可惜,铅华愚钝,亦不知该如何处置。”
叶雪尽略一点头,温声问道:“铅华前世,与此人可有交集?”
此话一出,云池不由看向陶铅华,她也很想知道。
女主的前世,是与朱厌合作大杀四方的那一世,还是全无参与?
陶铅华如实道:“前世,朱厌进京那日,后宫嫔妃尽数悬于大殿,我亦在其中。”
前世,见到朱厌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她临死之前只看到那一眼。
所以,他们从无交集。
今生,她倒是想有些交集,现在看来却是没什么必要了。
叶雪尽面色不变,语气也平静,“本宫不打算这么早便过河拆桥。”
一句话,陶铅华就懂了。
在长公主这里,朱厌留不得,且早早就定好了死期。
“铅华明白,天色已晚,这便告退了。”
待她离去,叶雪尽才看向云池,缓缓道:“铅华一番话,不似作假。”
云池点点头,她也觉得。
“驸马?”叶雪尽轻唤一声,与她对视。
云池茫然:“怎么了?”
“驸马不是说……”叶雪尽眼底带笑,握住她的手,手指在她手腕内侧的脉搏处点了点,“晚间会为本宫解惑吗?”
为何会对陶铅华格外关注。
她的驸马好奇心一般,这一点,她早就领略过了。
毕竟这个人,最初对她的一切也无甚好奇。
可是对上陶铅华,这个人的目光里总会流露出些许探究。
那是对别人没有过的好奇。
云池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哦,你是说陶铅华啊。”
叶雪尽手指微微用力,按在她的脉搏处,眼神也转为幽沉。
“所以呢?”答案是什么,为何独独对铅华不同。
云池呼吸缓了缓,女主啊,该怎么说呢。
她想了想,回握叶雪尽的手,语调也慢,“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前,曾听人说起过,这边发生的一切都是围绕陶铅华展开的。”
围绕女主。
叶雪尽微微一怔,似是没理解。
云池笑笑,顺势站起来,轻轻抱住叶雪尽:“就像现在,从我的角度来看,这边的一切都是围绕你而展开的。”
她现在所抱住的,便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女主角。
叶雪尽若有所悟:“驸马的意思是,在你的世界,有人的视角一直围绕着铅华。”
云池点点头:“算是吧。”
无论作者还是读者,目光大多是围绕着原文女主的。
至于男主,对不起,她觉得朱厌就是个配角,是女主走向高台的垫脚石。
陶铅华一开始所展露出来的野心,可不是冲着谁的附庸去的。
叶雪尽唇角微勾,伸手搂住云池的脖颈:“那么,驸马从前都把视角落在了谁的身上,不许说本宫。”
在原本的世界里,她可是死在了流放路上。
云池话都要说出来了,就这么被堵在了嘴边。
她顿了顿,抬手把叶雪尽额前的发丝扶开,低头轻轻亲了一下。
“我不曾落在谁身上,现在只想在你身上。”声音低哑,婉转,带出些欲色。
说罢,她耳朵烫得厉害,转身就往里边跑。
床榻是周祁月指挥士兵准备的,最下面一层拼的是石板,而后是厚厚的干草,再是平整的木板,最后才是被褥。
行军途中还能做到这样,明显是用心了的。
可云池躺上去,仍旧引得床铺轻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在这小小的军帐里,显得格外声大。
就像是躺在床上的人,在做什么运动。
云池思绪一恍,成功地想偏了……
尤其在叶雪尽坐到床边的时候,又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第129章 好像病了
厚重的油布帐篷下,烛火昏黄,处处紧密,寒风一丝也钻不进来。
外面,士兵们吃饭交谈的声音并不响亮,但人多而杂。
纷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宛若一支模糊的背景音,并不影响帐篷里的安静。
“驸马,为何不看我?”叶雪尽盯着云迟红透的耳朵,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
这是害羞了吗?
云池确实是害羞了,她背对着这边,并不回过身来,语气闷闷道:“我怕看到你,会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叶雪尽语调拉长,慢而婉转,夹杂着笑意。
云池沉默,这个女人明明就听懂了。
片刻后,她放弃般地转过身来,用力搂住叶雪尽的腰。
“你知道的,我很想。”
叶雪尽勾唇,嗓音慵懒:“想…什么。”
云池面色羞窘,莫名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这个女人明知故问,这是仗着月事还有最后一天,只管撩,不管负责啊。
她有心想做点什么,但又怕到最后难受的还是自己。
“你会不会觉得…”云池收紧胳膊,盯着那诱人的红唇,“觉得我不够持重,整日想着那些。”
“本宫不觉得。”
“什么?”
叶雪尽的语调很轻,拖着尾音,像随风飘荡的柳絮。
“本宫不觉得。”
心悦一个人,尤其在最开始最中意的时候,人都是有渴望的。
她其实也有点的,只是一点……
云池倏然一怔,就看到叶雪尽脸颊上的薄红,淡淡的,似一缕烟霞,随意罩下。
给那往日里总显清冷的眉眼添了几分妩媚。
“那我…”
她欲言又止,因为出口嗓音哑得厉害。
心口的悸动似海浪滚滚,激烈得几乎让她窒息。
她真的好想,好想……
叶雪尽抬眸看她,眸光晦涩而深沉,像有什么东西在眼底纠缠,热烈而克制。
媚意横生,勾的云池呼吸发颤,心跳更快了。
她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好似这样就能令自己平静一些。
可是没有用。
不仅没有用,反而更紧张了,紧张得快要忘了呼吸。
“和安,我只在…在外面,好不好。”
她的声音哑得都要发不出声来,眼底也泛起浓厚的欲色。
叶雪尽缓缓垂眸,没有开口,只抬起胳膊,搂住她的脖颈,倾身靠近。
唇角相触,像是满堤的湖水突然遇到了决口,终于有了倾泻的方向。
软糯的河岸,潮湿的河底。
唇瓣开合,引人沉迷。
“嗯……”
一丝难以抑制的轻吟Yi出叶雪尽的唇齿,紧紧勾住云池的心弦。
她果然更难受了,更想了……
“和安……”一声低唤,似叹似醉,云池艰难偏过头去,努力平复着呼吸与心跳。
叶雪尽静静依偎在她怀里,迷离的眼眸半晌才恢复清明。
“驸马,今日是……”最后一日。
云池呼吸一沉,胳膊上移,推住她的肩,把人压倒在床铺上。
木板受力,挤压着干草,顿时又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云池颓然一叹,到底是没再继续。
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己会疯。
她太想了,想得心里发空,空空荡荡的,难以填补。
“和安,我真的好想……”
叶雪尽无声拥紧怀里的人,没有作声,她的一颗心也下坠得厉害。
忽轻忽重,一下又一下……
外面逐渐宁静,夜也深了,偶有鼾声响起,织造起一个个梦境。
月色清亮,绵延四方,照出不一样的人间烟火。
此刻的羊州刺史府内,却仍有人辗转反侧。
齐明烟凝了凝神,坐起身:“十松,你进来吧。”
外间,十松刚趴到桌上,睡意还没酝酿出来,就听到了里间传来的声音。
她一个激灵,站起来就往里间冲。
“军师,怎么了?”
“睡床上来吧。”齐明烟在夜色中望着床前的身影。
让十松贴身保护,是殿下吩咐的,也是她愿意的。
如今,她已经搬到内院的主卧房,之前殿下和驸马是没有在外间放床榻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也没有特意为十竹布置。
十松愣了下,无措道:“还是不了,我今晚都没有沐浴。”
早知道要上床睡,她今夜就好好沐浴一番了。
可自从殿下和驸马走后,她私下被叮嘱要贴身保护齐明烟,她这一天,可以说是寸步不离。
连吃饭都不敢放松警惕,又哪有心思去沐浴更衣呢。
齐明烟默了默,轻揉眉心:“到床上来吧,天寒露重。”
才十七岁的少女,身子骨再好,在桌上趴那么一夜,也难挨吧。
更何况少女看着很是瘦弱……
十松心里莫名紧张,“这,不好吧……”
齐明烟捏了捏鼻梁,似是疲累一般躺下。
月色下,她没再说话,只拍了拍身侧空出的位子。
十松恍惚脱鞋,上床。
“明日,把枕头拿来。”齐明烟看她一眼,淡淡道。
“是。”十松紧绷绷道,整个人挺直。
气氛静了静,齐明烟上下打量她一眼,忍不住问道:“不冷吗?”
往那儿一趟,就跟个兵似的,被子都不知道扯一下。
真呆。
“嗯?”十松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回军师,不冷。”
齐明烟低声笑了:“盖上被子吧。”
无端地,她的心情变轻巧了许多。
“是。”十松立时抓住被子,手却怎么都使不出力气。
怎么办,她觉得好难受啊。
齐明烟看出她的紧张,不由放柔了语调:“怎么与我见外了,之前不是说,我是世上最好的人嘛。”
温温柔柔的声音落在耳边,十松心里更难受了,手指无声用力,把被子攥得更紧,却仍使不出力气拉扯一下。
齐明烟轻叹:“过来。”
十松张口就答:“是。”身子却没有挪动半分。
她都要哭了,这手,这脚,快动呀。
见她似有不适,齐明烟稍稍凝神打量着:“怎么了?”
难不成是方才冻着了?
十松嘴巴一瘪,胡乱摇头:“军师,我难受?”
齐明烟闻言,忙坐了起来,伸手抹了抹她的额头,好像是有点烫。
“哪里难受?”
十松声音里带出了哭腔:“我感觉心里堵堵的,很难受,军师摸我的额头,心里才好受些。”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齐明烟心下诧异,确认一般微微俯身,额头相抵。
一个呼吸清浅,一个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齐明烟愣住,鬼使神差地,她轻轻拥住了屏住呼吸的少女。
“还难受吗?”
十松睁大眼睛,愕然又迷茫道:“好像,不那么难受了,军师,我是病了吗。”
她一定是病了吧。
齐明烟默然一瞬,扯好棉被:“睡吧。”
话音落下,她又躺了回去,手也收回。
“军师。”十松陡然回神,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军师,我又觉得难受了。”
军师好像是能治她病的良药……
齐明烟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少女是茫然的,可她是清醒的。
她不能再做什么。
“十松,你对旁人,有过这般感觉吗?”
话一出口,她心头亦有迷惘。
这种感觉,方才那一瞬间,她竟险些想做些什么。
十松彷徨抓紧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军师,我只对你有这种感觉,我心里难受得厉害,你再抱抱我好不好。”
少女隐隐带出了哭腔,浑然不知自己的话有多么惊人。
齐明烟怔怔看着她,“十松,我乏了。”
十松恍然应了声“是。”心里好像不难受了,但闷闷的。
她好像真的病了。
“十梅姐姐,我生病了。”次日一早,趁着吃饭的功夫,十松忍不住找到十梅,神色恹恹地道。
十梅一听,忙拉着她来回看了看,关心问道:“怎么病了,什么病?”
这孩子眼圈发青,看着是有些精神不济。
十松看了眼主卧室的方向,迟疑道:“昨夜,军师让我上床的时候,我就觉得心里难受,想让她抱着,军师抱住我,我就又不难受了。”
十梅:“…”
第130章 蛇出洞了
等一下!
“你是说,军师让你上床?还抱你?”
十松诚实地点头,口随心动,“对啊,军师一向待我很好。”
军师待她最有耐心,会慢慢给她讲道理,能知道她说不出口的话,帮她表达出来,会留意她的小情绪,会帮她在宝刀上刻名字,会担心她受凉,还能治她昨夜的病……
想到这些,少女忍不住笑开,又补了句,“这世上,再没有比军师更好的人了。”
十梅沉默,深深地沉默。
她伸出手,摸了摸十松的额头,嗯,头不烫,但有点发癫。
“十梅姐姐,我是病了吧。”十松莫名觉得不自在,侧身躲开她的触碰,她只喜欢军师这样摸自己的头呢。
十梅心中思量,不露声色道:“你要不要抱抱我,感觉一下心里会不会舒服点?”
不确定,再试试看。
十松立时抱肩,后退几步:“我只想让军师抱。”
至于别人,她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喜欢。
十梅拧眉道:“所以,你跟军师睡在一处,会心里不舒服,但若是抱一抱,就舒坦了?”
“是,和军师牵手也觉得喜欢,就是心里有点闷闷的,不如抱着舒坦。”
十梅欲言又止,确定了,这孩子就是在发癫。
心悦军师吗?
那般才貌双全的女子,确实很容易让人喜欢。
但……
她想说,她们这种经过泥泞的人,配不上那种天边的月。
可话还没出口,她就想起十娘和殿下的话。
不要妄自菲薄,你们没有任何错,你们要去开始崭新的人生。
而且军师既然待十松这般亲近,万一有可能呢。
万一呢?
十梅眼眸转了转,进一步确认道:“十松,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知道啊,我喜欢吃肉,也喜欢各位姐姐。”
十梅嘴角微抽,心道她们都得排在吃肉后面。
“那你有没有对一个人特别喜欢,那种喜欢不一样,你会想牵她的手,想抱抱她,想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想一辈子都待在她身边,守着她。”
十松眼睛亮了亮,毫不犹豫道:“有啊,我特别喜欢军师,十梅姐姐你也懂我的心思了呢,跟军师一样,能把我心里的话讲出来。”
她就是这种心情,可她总描述不出来。
十梅微惊,脱口而出道:“你不会也特别喜欢我吧!”
难道是她会错意了?
这孩子压根就没开窍。
十松忙摇摇头;“怎么会,我对姐姐才不是特别喜欢,我只想牵军师的手,只想抱抱军师,只想……”
“可以了,我明白了。”十梅打断她的话,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婉转,说话也太直接了。
她顿了顿,拍了拍十松的手,语出惊人:“那你想跟军师永远在一起吗?我说的是结发为妻妻,恩爱相守地在一起。”
十松呆住,结发……恩爱相守……在一起!
“可以吗?”少女一脸呆滞,话不经大脑,张嘴就说了出来。
十梅轻叹一声,少年人的爱恨啊,就是这么直接,这么坦荡。
可惜,这个答案,她也不知道。
“十松,你不是病了,你是对军师心动了。”十梅语重心长,“这个问题,你要去问军师可不可以。”
十松仍旧呆滞着,心上却似被人揭走了一层纱,变得清晰,变得热烈。
原来,她是心动了,对军师!
是心动啊!
原来是心动啊!
十梅见她回过味儿来了,自觉功成身退,扭头正要走,就被扯住了衣袖。
“十梅姐姐,你帮我问。”十松面色赤红,明白之后,她心中羞涩,更多的是忐忑,还有点怕。
她怕军师拒绝,她不敢去找军师问。
十梅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还以为这孩子什么都莽呢,原来也会怕。
怕被拒绝啊,一点也不新鲜,所有动心的人,都怕被心上人拒绝。
不过,若是这孩子真能入军师的眼,也算她们的造化。
没错,是她们。
虽然姐妹们平时不显,但十梅心里比谁都清楚,她们在与人交往时,是藏着胆怯与卑微的。
尽管那些遭遇并不是她们的错,可世人对女子严苛……
十梅眼神坚定,转身,大步走去。
“军师,属下有一事相问。”
齐明烟面色温和,语气轻柔,“何事?”
十梅深吸一口气,不怪十松动心,任谁和这样的女子待久了,都会忍不住心生向往的。
明明她们有着那样不堪的过往,身份也有着高下,可军师的眼里却从未有过不同。
就连跟她们说话的语气也如朋友那般,是平等的,是带着善意的。
也因为这一份不加任何掩饰的善意,十梅大着胆子道:“十松方才说,她心悦军师,属下待她如亲妹,特意来帮她问一句,军师可有意?”
齐明烟怔住,脸上掩不住错愕。
脑海里闪过少女乖巧的面容,绷直的身子,紧张的声音……
她好似又不觉得意外了。
这一沉默,十梅不由心生后悔,方才的勇气已荡然无存。
“军师?可是属下冒昧了?”
齐明烟回神,正色道:“十梅,十松很好。”
“那……”
“但我已心有所属,不该误她。”齐明烟说得坚决,眼底似暗河涌动,让人看不真切,不知道那里面流淌着怎样的情绪。
十梅愣了愣,军师已心有所属吗,可是还想着那位周家大公子,可她分明觉得军师对周祁山并无特别,甚至是冷淡的,疏离的。
齐明烟面色不变,语气也格外平静:“十松年纪尚小,只是一冲动,你既然待她如亲妹,便好生与她说明白,莫要因此生出什么心结,我希望一切如常。”
她没爱过谁,也不打算爱谁,与其误人时间,不如一早就斩断所有不可能。
十梅懂了,忙答应道:“军师放心,我等知晓轻重,必不影响职务。”
齐明烟点点头,态度大大方方,一副公私分明的样子。
十梅回到院中,走向十松。
十松紧张地盯着她,紧张的问都不敢问了。
十梅轻咳一声,“十松啊,军师比你大那么多,跟你实在是不合适。”
“没关系的,我迟早会跟军师一样年纪,只要军师不嫌我年纪小。”
她语速极快,带着几分迫切,生怕自己说慢了,就会少一分可能。
十梅看向别处,继续说道:“可是军师已心有所属,眼里看不到旁人了。”
“我可以等,等到军师能看到我,若是只能等到军师与她的心上人在一起,也没关系的,我都可以等的,怎样都行。”至少,现在陪着军师的是她。
见少女执迷不悟,十梅只能硬起心肠道:“军师的意思是,她不愿意,军师拒绝了,你明白吗。”
十松张了张嘴,登时没了话,一颗心急速下坠,像落到了深海里。
寂静无声,就这么沉没下去,只感到冰冷。
十梅心有不忍,但还是要说下去。
“十松,你往后要好生保护军师,不论私事如何,公事都要公办,莫要让军师为难,明白吗。”
十松艰难张口:“我明白,十梅姐姐,我明白的,我不会让军师为难。”
见她如此,十梅一叹:“十松,你还小,以后还能遇到许多人,遇到更好的人……”
“我明白的,十梅姐姐放心,我都明白的。”十松站得笔直,低头连声应道。
她明白的,她这辈子都遇不到军师那样美好的人了。
她知道的,她遇不到了。
就在这时,有人来到内院。
周祁山如今身为城防军第三营的参谋,又被朱厌单独召见过,送了大笔金银,眼下虽不如在京城时身份尊贵,但也恢复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收拾得体体面面了。
他看到齐明烟坐在客厅里,微撩了下衣袍,抬脚就走了过去。
“且慢。”十松反应过来,猛地拔刀,又觉得不妥,收刀后用胳膊一拦,“这位…周公子,请等我通传一番。”
周祁山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听到这么句话,因为惊吓而僵住的脸才缓和下来,愣愣地发出一声“哦”。
好凶的丫头,方才那一刀横过来,他还以为自己要身殒在此了呢。
差点吓坏他。
十松斜他一眼,忍下心中莫名翻涌的怒恨,冷着脸转身。
军师心有所属的,是这个人吗……
“禀军师,外面有人求见。”
齐明烟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面色淡淡道:“何人?”
其实,她已经看到了。
都看到了。
十松拔刀的那一瞬间,她的心也提了起来,几乎要惊叫出声,生怕这人冲动。
直到此刻,她的指尖仍掐在掌心,一片潮漉漉。
若是十松打草惊蛇,犯下大错,她根本不敢想……
十松咬了咬唇:“城防军第三营的周参谋。”
齐明烟心下微松,从容不迫道:“请周参谋进来吧,带上门。”
十松没有动,仍旧保持着抱拳的姿势。
齐明烟微微蹙眉,语调变沉:“十松,你若不能……”
“属下遵命。”十松大声应道,泪盈满眶地看齐明烟一眼,生生憋住泪意。
而后,她利落地走出门,“周参谋,请。”
在周祁山进门后,她拼尽所有力气握了握拳,才止住手指颤抖,关上门。
转身,她便握紧刀柄,抬头,用力瞪大眼睛。
屋内,齐明烟怅然若失地坐,当初若是知道那样的对待会引得少女动心,她必不会……
可有时候,言行举止皆是由心。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那般鬼迷心窍,总忍不住对少女温和些,再温和些。
耐心些,再耐心些。
或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那么莫名其妙吧,有的人只是一面,便觉相逢恨晚。
而有的人,不管相识多久,都消不去恶感。
比如面前这位。
周祁山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点也不客气地坐下。
“明烟,别来无恙啊。”
齐明烟淡淡扫他一眼,便移开视线,并不言语。
他又被这个女人无视了!
周祁山咬牙,强忍怒气,“你我夫妻一场,从别后,还是第一次这般好生坐下来说话,遥想京城种种,为夫恍觉似是梦中。”
齐明烟不自觉地凝眉,冷冷道:“周参谋今日来,若只是找本刺史追忆往昔,恕不奉陪。”
周祁山面上闪过不堪,叹然道:“倒是忘了,你现在贵为羊州刺史,不是一介小小参谋能高攀得起的了。”
这个女人都是和离过一回的下堂妇了,还以为自己有多清高矜贵呢。
等着,他迟早让这个女人知道厉害。
不,他很快就能让这个女人悔之莫及了,就快了。
齐明烟厌烦地看着他,“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周参谋就不必装模作样了。”
本就两看生厌的人,扯什么攀不攀的。
周祁山苦笑一声,“也是,你本就看我不起,从前不过是人前演戏,现下也不用演了,可是明烟,我都是为了谁,我也是情非得已,我也不想做让你看不起的人。”
他是男儿,自当挑起家业,为了前程奔忙,他有何错。
齐明烟瞥他一眼:“说说吧,何事?”
周祁山精神一振,收敛心思,压低了声音:“你知晓盈儿的身份,到底作何打算,此间没有外人,你该知道无须瞒我,我必是想助你的。”
齐明烟抬眸,捕捉到他眼底的热切与野心,她抿了抿唇,“盈儿是我的女儿,以后也只是羊州刺史之女。”
周祁山看着她冷淡的眉眼,忍不住道:“你就没想过别的,如今天下大乱,若是你我联手,到时候挟天子以令诸侯,岂不快哉。”
齐明烟眸光闪了闪,沉默不语。
周祁山以为说动了她,进而劝道:“眼下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那位有意让盈儿认祖归宗,已经派人给我通了气,只要运作得当,届时你我坐收渔翁之利,也未尝不可。”
“如何才算运作得当?”齐明烟问。
蛇终于出洞了,那就离收网不远了。
周祁山一脸恳切:“今夜或明晚,你单独带盈儿去这个地址,自会有人接应。”
他拿出一张纸,上面的位置是一处偏僻的民宅。
齐明烟神色严肃地收起那张纸,望着周祁山,认真道:“那便今夜,我最后信你一次。”
周祁山面色一顿,掩下眼底的激动:“我自不会骗你,若不然,当初也不会上门求娶,明烟,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
齐明烟忍着厌恶点点头:“你先去吧,我也需布置一番,方能掩人耳目。”
“好,好,我这就去了,你万事小心。”周祁山大喜,出门,满脸畅快。
他就知道,女人嘛,哄哄就能糊弄。
不然,齐明烟当初也不会就那么轻易答应下嫁了。
十松无声握紧刀柄,眼底杀意横生,可她不能……她不能让军师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