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赛和梁柯也,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会同时出现,秦咿的心情已经不用惊讶来形容。她不敢乱动,怕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又忍不住偷偷去看。
秦咿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也没什么窥探欲,但是,今夜,梁柯也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她很难不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林赛明显挨过打,头发和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额头破了,脸颊也是,鼻子淌着血,不知道鼻梁有没有断。
黑衣保镖一脚将他踹翻,林赛掉了只鞋也不敢去捡,踩着袜子蜷在墙根底下,抖得像条淋了雨的狗。
“我很少带保镖出门,”梁柯也单手放在裤袋里,慢慢走过来,“今天是特例,你运气好,赶上了。”
林赛双手抱头,哆哆嗦嗦地说:“哥,你饶我这一回,我真不知道那姑娘是你朋友,我给她道歉,给她跪下磕头,行不行?”
梁柯也哼笑了下,他没发火,也不屑直接动手揍人,只是站着,偶尔弹一下手上的烟,烟灰雪花似的飘落一截。
夜色寂静,小路又偏僻,这种状况下,他越是淡定,越显得捉摸不透,让人猜不出他的底线在那儿,会下多重的手。
林赛并不认识梁柯也,但只看那几个保镖也该知道自己惹上了硬茬,他是真的怕,怕得冒了汗,冷汗流进额角的伤口里,一阵火辣辣的疼。林又哀求了几句,乱七八糟的哭求声让秦咿大概弄懂了事情经过。
简而言之,狗改不了吃屎。
今晚林赛也到club来玩,舞池蹦迪的时候看中一个女孩长得漂亮,他凑到女孩身后,趁着人多又摸又蹭,下流手段使了个遍。
那女孩气疯了,回身就是一巴掌,觉得不解恨,又往林赛腿间踹了一脚。这一脚下了狠劲儿,林赛一声惨叫,弓着背,五官都扭曲了。
周围的人被吓到,纷纷后退,人挨人的舞池里瞬间空出一小片位置。林赛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觉得女孩子势单力薄好欺负,还想还手,不等他扬起巴掌,就被梁柯也带来的黑衣保镖掐着脖子拎走了。
林赛不是没朋友,只不过跟他一起玩的那些人一看保镖这架势,扭头全走了,别说帮忙,警都没报。
再之后,就是秦咿看到的这一幕。
被占便宜的那个女孩子也跟了出来,环着手臂站在一旁。秦咿看不见她的脸,只瞧见身影,高挑而清瘦,穿短裙和靴子,靴筒上方一截小腿,又细又直。
单是背影已经足够漂亮,不敢想象五官会多精致。
秦咿听见那些保镖叫她音姐,问她想怎么处理,不等音姐开口,梁柯也的手机响了声,他低头看消息,拇指压着屏幕滑了滑。气氛一时安静下来,林赛想到什么,突然连滚带爬地扑到梁柯也脚边,两手死死抓住他的裤脚。
梁柯也没防备,险些踩在林赛脸上,皱眉道:“你有病?爪子拿开!”
“哥,你饶我一次,我,我给你找个好玩的——”林赛磕磕绊绊地说,“一个姑娘,学艺术的,漂亮、年纪小,高中刚毕业,不懂事。最重要的是,她没有父母,没背景没庇护。”
秦咿听到这些话,心跳倏地一沉。
林赛顾不得太多,一股脑地说下去:“我手机,手机里有她照片,你看看,喜欢的话,我把她的联系方式还有我知道的信息全告诉你,保证你能把她搞到手!你找她玩,把她圈起来当猫玩,玩烂了也没关系……”
音姐抽了口气,从后面一脚踹在林赛背上,恨不得踹死这混蛋,大声道:“缺德到这种地步,你不怕遭报应啊!”
林赛的手机掉在路边,碎了半块屏幕,梁柯也侧头看了眼,保镖走过去捡了起来。
梁柯也一手夹烟,手指纤韧细长,烟丝燃烧,烟雾绕在他周围,勾勒着身段,另一只手翻着林赛的手机,从相册到信息再到通讯录。
林赛不敢乱动,一面观察着梁柯也,一面紧张地吞咽了下。
秦咿依旧躲在绿篱的阴影里,躲得太久,手脚阵阵发冷。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冻住了,连愤怒都没有,只是茫然,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遭遇这些事,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恍惚中,秦咿听到梁柯也开口——
“你挺闲,玩跟踪,搞偷拍,还给人家发骚扰信息。”
梁柯也一面说话,一面抬脚,他穿靴子,鞋跟带了些高度,内软外硬,落在林赛的手指上。十根手指,梁柯也一根一根地踩住,碾过去,似乎能听到筋骨断裂的微弱声响。
保镖反应很快,梁柯也刚有动作,他们便压住了林赛的肩膀,将林赛按趴在地的同时捂住了他的嘴。
激痛自指尖炸开,林赛动不了,也喊不出来,眼睛瞪得极大,满目惊恐,额头冷汗密布。
“没父母没背景,不代表她就要被你这种人欺负。”梁柯也声音很轻,不疾不徐,力道却重,鞋跟下的手指伤痕累累,“这个世界的确很烂,各有各的烂,但是,我从没想过要烂到你这种程度。”
手机里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照片、信息、号码,被梁柯也一一删除,之后,他蹲下来,将清除一空的手机放进林赛的上衣口袋。
指间烟灰积了一截,梁柯也弹了弹,弹在林赛脸上,燃烧的烟头与林赛的鼻尖之间距离微小,烫与热,近在咫尺。
林赛快被吓晕,冷汗越冒越多,汗珠滑过脸颊滴在脖子上,红肿破皮的手指微微痉挛。
绿篱后,漆黑阴暗的地方,秦咿目睹一切。她轻轻呼吸着,看到梁柯也的影子落在地面,被灯光拉长,如同黑色的铠甲,刀枪不入,又像是峰峦,巍峨高耸,能抵御万马千军。
许是视线停留得太久,秦咿觉得眼睛有些酸,她将目光移开,又不知该看向哪里,心思最乱的那个时候,梁柯也的声音再度传来,低低沉沉,落在她耳中——
“从今天起,她归我管,你要是还想活,就别再招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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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赛被梁柯也一顿教训,吓破了胆,保镖将他带走时他腿软得站不住。
保镖走了,叫音姐的那个女孩却留了下来,环着手臂瞥向梁柯也,“我有点搞不懂了,你到底是在帮我出头,还是帮手机里的那个女生?”
梁柯也没说话,走到垃圾桶旁将烟蒂丢进去
音姐挑着眉,打量他,“她归我管——这话真有意思,怎么就归你了?你们认识啊?她长什么样?照片我都没看见,你全删了!”
“好奇心别那么重,”梁柯也不看她,指腹轻敲手机键盘,漫不经心地回一句,“对你没好处。”
“艹!!”
梁柯也低头看手机,音姐看他,心里琢磨了下,越琢磨越觉得梁柯也反常,她正要多问几句,梁柯也先一步开口:“我要打通电话,聊私事,你能不能回避?”
音姐白眼快翻到后脑勺,转身回店里去了。
人都走了,小路又恢复寂静。实在太静了,好像能听见心跳声,两个人的心跳。
秦咿看见梁柯也背对她,将手机搁在耳边,她意识到什么,手指立即摸向机身侧边的静音键,可惜她慢一步,铃声骤响。
四周那么静,静得藏不住任何秘密,手机铃声清晰回荡。
梁柯也没回头,也没挂断,继续呼叫。
秦咿几乎不能思考,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滑了下——
信号接通。
听筒内外,隔着细微的延迟以及电磁波的渲染,同一道声音以两种完全不同的质感传进秦咿的耳朵——
“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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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太深,像起了雾,影影绰绰。
秦咿慢慢走出来,她躲了太久,腿有些麻,脚步不稳。
气氛过于安静,能听到夜场里传来的音乐,隔壁主路上的汽车鸣笛,行人的脚步和笑语,甚至是出租车的电台。
那些声音又轻又薄,绕在两人周围。
秦咿停在距梁柯也三步远的地方,她看他一眼,还来不及对视她目光又垂下去,盯着路边的一块小石头。
梁柯也站得没个正型,但他腿长,衣品也好,怎么样都好看,淡声说:“我的号码已经在你的通话记录里,以后那个痞子再缠你,你来找我,我帮你解决。”
秦咿心里堆了很多情绪,又别扭又矛盾,脱口而出:“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管?”
梁柯也没生气,反而笑了声,“脾气这么坏,你心情不好?”
秦咿不想在梁柯也面前暴露太多情绪,绕过他往小路的另一端走。
没想到梁柯也居然跟上来,两个人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投在地面上的影子也离得很近,几乎要碰到。
秦咿突然转身,看着他,“我很好,没什么需要帮助的,别再跟着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她这样急躁,梁柯也依旧不生气,甚至往她面前走近一步。距离拉近,秦咿看到梁柯也耳后贴着片小号创可贴,挡住了那抹蓝色刺青。
也是在这时候,秦咿发现她对梁柯也竟然新增了许多了解——他的专业,他的刺青,他拿过的奖,他拉琴时微微蹙眉的小动作。
心思好像更乱了。
秦咿偏过头,梁柯也的目光却低下来,看着她,“我以为你会哭,原来没有。”
她眼圈不红不湿,睫毛上也没有水渍。
梁柯也似乎松了口气,“没哭就好。”
“我为什么要哭?”秦咿抬眸看他,“被你踩烂了十根手指的人叫林赛,一年前他堵在我家附近的小巷口,要我做他女朋友,我用一根削尖的铅笔扎差点扎穿他的手心。”
风从小巷的另一端吹过来,越过秦咿,拂过梁柯也的衣角发梢。他感受到秦咿的气息,柑橘调的甜味,浅浅淡淡。
“我告诉林赛,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但是他有。”秦咿眼珠清冽,黑白分明,“他不仅有爸妈,还有爷爷和一个刚上小学的弟弟。林赛敢动我一个根头发,我就挖掉他弟弟的眼睛,让他们全家用后半生去供养一个废人。”
梁柯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秦咿与他对视着,继续说:“他觉得我好欺负,我就让他明白,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好欺负,弱者挥刀向更弱者——这也是一种公平,对不对?”
夜色更深了,风一直在吹。
与梁柯也的气定神闲相比,秦咿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狼狈,好像沾了满身满手的灰。就在她情绪波动的时候,梁柯也抬手,摘掉粘在她肩膀上的一片叶子。
与此同时,她再次听到梁柯也的声音,尾音有点哑,还有一种雾气似的湿漉——
“我想象不出来,那个时候你会有多漂亮。”
秦咿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梁柯也松开手指,树叶羽毛般跌落下去,他长久地看着她,轻轻说——
“勇敢的时候,你一定很漂亮。”
从小到大,秦咿听过太多类似的话,夸她漂亮,夸她懂事,夸勇敢聪明,可是,之前的一切跟今天都不太一样。
秦咿抿了抿唇,觉得指尖有点软,说不清是心悸还是心慌,总之,很不对劲儿。
梁柯也垂眸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声,“脸色好难看,怎么了,不喜欢别人说你漂亮?”
秦咿想都不想,“不喜欢。”过了两秒,又强调,“很不喜欢。”
她一贯冷静,淡然而温和,难得娇纵一次,不仅不让人讨厌,反而更招人喜欢。
梁柯也还是笑,声音又轻又低,带着一种纵容似的味道,“以后不说了。”
秦咿没作声,也没看他,绕开他往前走。走到侧门那里时,门板突然从里头被人推开,塔塔蹦蹦跳跳地从台阶上下来,裹着一身酒气和香水味儿跑到秦咿身边。
小路灯光很暗,梁柯也半边身子都陷在阴影里,塔塔一时没瞧见他,勾着秦咿的手臂,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梁柯也和黑衣保镖出现后,秦咿挂断了打给塔塔的那通电话,改成发消息,要塔塔过半小时到侧门这儿找她。
秦咿正要解释,塔塔又说:“你出来得早,没看到里面有场好戏——有个男的在舞池里占女生便宜,以为女孩子好欺负,没想到那女生朋友一堆,各个硬汉造型,拎猫崽似的把猥琐男拎了出去,可解气了!”
“还有那个姜柚禾,一整晚都在显摆,明着秀暗着秀,真受不了。她到二楼找梁柯也,上去转了一圈,独自回来的,有人问她怎么没把梁少一块带下来,她居然说梁柯也爱清净,不喜欢人多!拜托,编瞎话也编得圆满一点,爱清静还来泡夜店?就梁柯也那个面相,薄情皮囊桃花眼,这辈子注定花丛里打滚海王不上岸,怎么可能……”
塔塔语速实在太快,秦咿来不及拦,用了些力气拽塔塔的胳膊,塔塔趔趄了下,身形歪过去,才看见匿在阴影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