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妖精贴贴(12)
江木留下的那封信里写的内容很简单, 他把观悟寺的掌门之位交给了镜衡。
至于其他的话,江木没有多说。但看着信末行的那段话,镜衡终于知道, 原来这么多年来,师兄都从未放下。
他去找琳琅了。
也许很快就回来观悟寺,也许这一生都不再回来了。
但是,这样也好。
总比这千百年来,做一个毫无感情的木偶强。师父的在天之灵, 也可以放心了。
其实这么多年来, 放不下的何止是江木。
师父、镜衡, 以及江木的朋友们,比起希望他能当一个有责任, 有能力的掌门, 他们更希望对方能够真的走出来。
如今坦然面对, 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镜衡很快就有条不紊地交代了下去,观悟寺并没有因为掌门的突然消失, 而乱起来。
消息传到明闲宗的时候, 宗月正在熟悉明天的接任仪式。
她要正式成为明闲宗的宗主了。
“师尊, 江真人去哪里了?”
宗月也收了几个徒弟, 问话的是最小的一个, 她出生的时候,宗月已经是明闲宗说一不二的继承人了。
这些年来,随着江木名气的增长,他跟琳琅的那段往事越来越少人提起。今天观悟寺过来传话的人, 也只是说他们掌门卸任远去了, 具体原因和去哪里了都语焉不详。
听到小徒弟稚嫩的嗓音,宗月只是笑了笑, 说:“他去找自己的道侣了。”
“江真人有道侣,怎么以前没有听师父说起过?”
对于小徒弟的这些问题,宗月没有再回答了。
她希望,江木能早点找到自己的答案。
“宗弥,等我接任以后,你就要跟大师姐一起,学着处理宗门上下的事务了。”
“是,师尊。”
江木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观悟寺的新任掌门人镜衡也没有动用任何演算方式,更没有派人去找-
千任山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修仙界的禁地,因为上一个妖邪就是在这里诞生的。
但在经过了岁月的冲刷以后,千任山也只是一座跟其他任何一座山都没什么区别的普通山峰。
渐渐地,它的附近有了人家。
人家多起来,便有了城池。
如今的千任山,已经成了当地有名的风景。
每天暮春的时候,都有不少人前去踏青,到了夜间,还会有人在这里看流星。
江木去了千任山,那年他跟琳琅初见的地方,已经面目全非,被更加茂密的植被覆盖了。
他随便择了一个地方,坐在那里,直到夜幕降临。
他曾经也跟琳琅在一座山上看过流星,琳琅问他,对着流星许的愿望会实现是不是真的。
这当然不会是真的,所以江木只是从一个科学的角度跟琳琅说明了。
如今他看着天上划过的流星,从怀中拿出了一条闪耀晶莹的链子——这是琳琅去世以后,江木从他身上摘下来的脚链,这么多年来,一直贴身带着。
他闭上眼睛,衷心地祈求,琳琅可以回来。
可是睁开眼睛,四周空空荡荡。
流星不会实现人的愿望。
江木平静的内心早已在看见琳琅给他留下的字迹后便陡然溃散崩塌,他的琳琅如今在哪里呢,会不会害怕,是不是还等着他来接他?
为什么,脚链上的阵法不管用,留不住他呢?
迟到了几百年的锥心之痛狠狠砸在江木身上,又或者说,这股锥心之痛一直存在,只是江木漠视了。
而今正视一眼,足以击垮所有。
他攥紧了手里的脚链。
失去琳琅痛苦,留不住琳琅,同样的痛苦。江木一直都在怪自己。
能留下来好好地活着,不过是因为他答应过琳琅。
可是,已经很久很久了,江木想,他可以不再去遵守答应琳琅的约定了。
他好累了。
泪水滴在了那条脚链上,滴在了草地中。
在无休无止淹没的情绪里,过往几个世界的回忆如走马观灯一般地涌现在他的脑子里。那是被他遗忘了好久的不同碎片,每一枚碎片里,都有琳琅的存在。
江木想起来了,清晰而毫无遗漏地想起来了每一个跟琳琅相处的细节。
他知道他们是怎样地相识,又是怎样地结束,知道他们是怎样地重逢,又是怎样地去往下一个世界。
他跟琳琅之间从来不存在因果,只是因为他爱他,所以才一个世界又一个世界地陪伴着他。
江木隐隐快要触及到某个真相,然而真相从来不会轻易被世人得知。那些触须最终被重新蒙上了一层薄膜,主人没有丝毫察觉。
江木睁开了紧闭着的眼睛,手里的脚链已经被他用力得割伤了皮肤,滴出血来,浑身上下亦是布满了汗水。
流星实现不了人的愿望,如果真的实现,也一定是自己的努力。
江木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他坐在那里,仰头看着天际。
天和地就那样旋转起来,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一瞬间,面前所有景色都在快速地向后倒退。
它们退回了江木刚刚继任掌门的时候,退回到了江木帮助宗月斩杀了妖邪的时候,退回到了琳琅死亡的时候,退回到了妖邪刚刚冲破封印的时候。
退回到了观悟寺掌门夜观星象,察觉到不对劲,派出本门弟子前往千任山的时候。
江木睁开眼睛,他又回到了千百年前,朝着那名小树妖轻轻投过去一眼的时刻。
也在同一时刻,他掌握了身为这一系列世界里破例的存在,所能拥有的一切能力。
在这些世界里,他是唯一的真神。移山填海,时光回溯,只要他想,无所不能。
“师兄,你在看什么?”
年轻且稚嫩的一张面孔出现在江木面前,镜衡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角落里,那里已经空无人影。不过他们都知道,最近一直有名小树妖在跟着他们,就是不知道为了什么。
“没什么。”
江木收回目光,但已经跟琳琅有过那样的亲密,哪怕看不到人,他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枯寂的内心终于迎来了一点甘霖,浇灌着复苏过来。
不能着急,会吓到他。
江木克制下自己的情绪,他按照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复制着,耐心地在千任山等待着对方。
不同的是,这回琳琅并没有被他的佛光所伤。
或许是一路以来感受过佛光的威力,哪怕江木在琳琅扑过来的瞬间就将自己的佛光收下去了,对方也还是应激地哼了哼,以为自己被灼伤了。
反应迟钝得可爱,江木不动声色地抱着人,感受着琳琅身上更加浓郁的气息,几乎要克制不住眼睛的酸涩。
他看着琳琅的眼神有点奇怪,害得琳琅紧张万分。
不会是他哪里露馅,被木木看出来了吧?应该不会,木木要是认出他早就认出来了,也不用等到这个世界。
那木木干嘛还盯着自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种神圣庄严的扮相盯着自己,怪不好意思的。
琳琅的脸红了起来,被江木环抱着一时都不知道该起来。
等被江木问起自己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救对方,琳琅的回答更是晕乎乎的。因为江木看他的眼神好温柔,像是真的记起来他是谁一样。
琳琅正想着,脸颊上突然传来了一股温度。
江木的手背贴了贴他的脸,问:“刚才有没有受伤?”
琳琅本欲摇头,想到什么,装模作样地又点点头。
“身、身上有点痛。”编不出像样的伤势,还是跟从前一样呆呆笨笨的。
可能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对江木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期盼了。
他又一次地拥有了琳琅。
江木做出了跟第一次时一样的决定,他还俗了,并且也顺利地跟琳琅拜了堂,成了亲。
只是他们没有在人间多呆,江木所有的时间都被用来去找能够永远留下琳琅的方法了。
他给了琳琅一身的灵力和修为,片刻之间,对方就从一名妖力微弱的小树妖,变成了心念之间就能渡劫飞升的绝顶高手。
这些对于江木来说,没有任何影响。神爱一个人,就会赐予这个人珍贵的一切,于他而言,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第二次,江木依旧失败了。
非凡的修为和一间充满了阵法的屋子都没有能留下琳琅,在他死后,他又一次消失无踪了。
即便是大千世界的真神,也没有办法找到自己爱人的灵魂。
但是不要紧,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第十次,江木回溯的时光太早了。
观悟寺没有算出妖邪即将现世,他跟镜衡也没有被委派下山,江木去到山脚,那棵小树甚至都还没有化形,连意识也没有生出来。
他守在了琳琅身边,等了半个月,命运的齿轮终于又一次开始转动。
江木把琳琅带回了观悟寺,向师父表明自己爱上了对方。
佛修是不能娶妻生子的,也不能爱上他人。
江木比剧情更早地就和琳琅在一起了,也比剧情更早地离开了观悟寺。
第五千次。
江木已经很熟悉遇见琳琅的所有剧情发展的顺序了,他在对方出现的那一刻,就带走了人。
而后守在琳琅身边。
第七千次。
江木以命换命,用自己的命给琳琅续命。
对方还是不可挽回地开始虚弱,后期吃的东西从饭菜变成了各种各样的药。
“乖,还有最后一口。”
琳琅知道,自己到了强弩之末,这些药对他而言,只能减轻他的痛苦而已。
他连当中的苦味都尝不出来了,只像在喝水。
“明天我给你换一味药。”
“木木,你不用再为我……”费心了。
“过两天我带你去看花灯,你不是最喜欢人间的热闹吗?”江木打断了琳琅的未尽之语。
以命续命的方法,虽然没有用,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的。
至少琳琅身体衰败的时间比以前延长了两年,这个时间点,宗月应该斩杀妖邪了。
琳琅显然也是知道的,在喝完最后一口药后问到了这件事。
江木身为主角的辅助,是必须要在场的。
“放心,妖邪全都消失了。”
江木用着温柔的口吻说出平淡的事实,一万多遍的回溯,眼睁睁看着琳琅一次又一次死在自己的面前,江木已经不再去管什么因果了。
他只要留住琳琅,只要陪在琳琅身边。
琳琅会担心的,他便不让他们出现了。
琳琅喜欢的,他便多多地捧给对方。
即使没有妖邪,宗月身为主角,该有的成功也还是会成功。
但那已经不是江木该关心的问题了。
第一万七千九十九次。
琳琅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困在了某个容器当中,挤得他有点透不过气。
他左右晃了晃,挣扎着想要钻出来。
终于,他成功了。
原本强烈的挤压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法言说的轻松与自在。
琳琅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新世界的模样,就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抱住了。
有人抱他!什么人在抱他!
琳琅正要推开对方,就听到一声格外熟悉的声音。
“琳琅。”那道声音里包含着缱绻眷念,令他伸出去的手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
是木木。
木木在抱他,木木还在叫他。
可是,木木怎么知道他叫琳琅,怎么跟他这么亲密?
难道说在自己来之前,木木就跟这个“琳琅”很亲密了吗?
虽然他的身体是新的,可这样一想,琳琅不由地就酸了起来。
他最终还是推开了江木,脸绷得紧紧的。
“你是谁?为什么抱我?”
不说清楚,他就不理江木了。
哼!
琳琅眼里的情绪太过直白,江木只一眼就看懂了。
重复了一万多次的经历,足够他从琳琅每次的反应中推断出什么来。比如说,琳琅有曾经那些世界的记忆。
现在听到琳琅的质问,江木更确定了这一点。
“你不认得我了?”
江木的反问让琳琅有点心虚,这话是什么意思?木木也有前面几个世界的记忆了吗?
“我应该要认得你吗?”
琳琅很好骗,不过江木在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后,没有再去套对方的话。
琳琅既然没有告诉他,就一定有自己的顾虑。
江木只是刮了刮琳琅的鼻子,有点宠溺而无奈地道:“我养了你那些时日,才一化形就不认得我了,小没良心。”
他举止亲昵自然,弄得琳琅更疑惑了。
好在很快,江木就给他解了疑惑。原来江木在这个世界是一个拥有木灵根的植物系修士,而他则是对方悉心栽种的一棵树,在养了几十年,吸收日月精华,和主人的灵气后,终于化成了人形。
连他的名字“琳琅”,都是江木给取的。
琳琅听到江木的话,有些恍惚。
他记得这个世界的人物背景不是这样的啊,江木应该……应该是什么来着?
琳琅忽然有点记不起来了,好像江木又的确是他所说的身份。
至于他自己,琳琅则是确信本来不应该是一棵树。不过来都来了,而且跟江木之间还有这么深的牵扯,也没什么不好的。
琳琅就这样晕晕乎乎地接受了江木给他安排的背景。
自从第七千次琳琅死亡以后,江木连基本的世界规则都不遵守了。
他给自己换了很多身份,但不论是哪个身份,琳琅始终是一棵树,一个天生会衰竭、会死亡的树。
第一万八千次。
琳琅没有过往一万多次的经历,他每一次睁开眼睛,都以为自己刚从上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
只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以至于等到死亡日期来临时,他下意识地对江木说:“我们还有以后的,木木。”
以后又在哪里呢?
琳琅不知道,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江木冷静地处理了琳琅的尸体,不管他用了多少种办法,所能做到的也不过是延长几年琳琅的寿命。
既然这个世界不行,那就换一个世界好了。
江木抱着琳琅,他四周的风景又在快速地后退。
这次跟以往不同的是,在后退到了一定程度后,空气也隐隐扭曲了起来。
他跟琳琅回到了上一个世界。
电梯的字数显示它在由下往上,关闭的电梯门倒映出一抹清瘦笔挺的身影。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江木的行动有些滞涩。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身为公司办公室里透明的员工,昨晚做了一个预知这个世界发展的梦。
今天一早,就跟公司的大老板交换了身体。
等一会儿,住在自己身体里的大老板就会从电梯里出现,并且抱住他。
从前不明白,还误会琳琅举止轻浮,现在都有了答案。如果说琳琅从一开始就有记忆,那么对方对他的亲近就理所当然了。
其实他们的身体之所以会交换,也跟江木有关。
是上个世界里,江木死亡之前,对琳琅的眷念不舍。
他的潜意识想要跟琳琅建立联系,然而新的世界,他把一切都忘了,世界规则按照潜意识运行,便阴差阳错,让他们的灵魂互换。
停止这一切的钥匙在琳琅的手上,只要他对当下感到满足,灵魂互换就会消失。
江木回想着他们曾经在这个世界的经历,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露出了里面面相普通的青年。
对方又一次地认出他,并把他也拉入了电梯。
“我叫琳琅,你还记得我吗?”
琳琅一来就碰上江木,语言当中的漏洞是第一次经历的江木所没有意识到,那时他以为对方是作为公司的老板问出的这句话。直到现在,江木才听出来对方的本来之意。
琳琅问他,还有没有之前几个世界的记忆。
“记得,您是我的老板。”
标准得仿佛复刻文件的回答。
江木没有改变他们的剧情发展,之前的事实已经告诉他,哪怕连世界背景都重置,也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
他跟琳琅在这个世界好似把上一次的经历又重新走了一遍,只是一些不必要的耽搁和拖延,被江木改变了。他们很快地确定了关系,很快地同居生活在一起,很快地结了婚。
然而再漫长的世界,也有到头的那一天。
他跟琳琅是一起寿终正寝的。
江木又换了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他是庄园主的一名管家,琳琅是被圈养在地下城的金丝雀。
他已经开始不记得,为什么要这样不断地回溯了,似乎只要一直往前,就会找到答案。
他跟琳琅在第二个世界相继死去,时光往复,回到了最初。
江木那天早上起来得很早,手上还拿了崔凉妈妈给他准备的早餐。
豆浆只剩下最后一口了,江木喝完,将它扔进了垃圾桶里。下一刻,身边就有一道声音响起来。
“你好,同学!”
时间线重来,江木终于知道,琳琅不是原本的琳琅。
原故事里,琳琅是因为想换个学习环境,所以才转学。而跟他相遇、相爱的琳琅,是为了他,才提前来到了这所学校。
江木转过身,面前凑过来一张放大了无数倍的脸。
他记得,自己那个时候只觉得对方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不需要回应,便走开了。而身后的琳琅并没有被他的态度所打击,仍然笑容灿烂地介绍着自己。
江木沉默着看着面前的人,突然轻轻扯动了嘴角,笑了起来。
阳光铺照在两人身上,像是要把最美好的一幕定格下来。
“你好,我叫江木。江水的江,木头的木。”
那层被隔在意识当中的薄膜于最后,也是最先一个世界中,终于被江木揭开了。
为什么他一直找不到琳琅的灵魂,为什么他会被反反复复困在这些世界当中?因为,这里是书中的世界,而他只是作者笔下,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角色。
无关紧要的路人甲,是不必让作者在取名上多耗费心神的。
所以每一个路人甲都叫江木,江木串起了所有的故事。
直到有一天,这名路人甲觉醒,有了自己的意识。
他开始明白自己存在的价值,熟知每一则故事的发展。
他本来可以一直这样混沌又清醒地活下去,等到那抹觉醒的意识被世界规则磨灭,消失,重新变成文中无关紧要,毫无自我的路人甲。
偏偏一个书外人闯进了他的世界,让他明白了一切。
江木与琳琅对视着,所有世界开始像要坍塌般摇晃起来。
第一个世界里,人们逃跑呐喊;第二个世界里,金丝雀们躁动不安地扇动着翅膀;第三个世界里,公司大楼不断有人快速跑出来;第四个世界里,以千任山为中心,整个世界都在地动山摇。
“琳琅,我知道要去哪里找你了。”
话音落下,那禁锢住书中人物的时空壁垒在他挥手间便被撕碎。
江木头也不回地踏了进去。
第62章 现实世界
“寅日生!你说, 为什么要擅自改变我的身份,还让我提前死掉!”
“如果不这样的话,难道你想永远陪着江木在那些世界里吗?他只是一个书中的人, 虽然觉醒了属于自己的意识,但并没有彻底觉醒,再这样下去,那抹意识早晚会消失,你也会被拖进去, 灵魂覆灭。”
“那又怎么样?上个世界结束的时候, 我已经明确跟你说过了, 我不会利用死遁来刺激他。我相信木木,就算时间久一点, 陪着他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的辗转, 总有一天他会意识到的。”
“可是我不能拿你去冒险!”
“你现在成功了吗?你让他差点崩溃, 一万八千零三次,每一次我都是无知觉地进去, 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他却看着我死了那么多回……”
“不好, 那些书中世界要坍塌了。”
“怎么回事, 木木不是一直在回溯吗?”
琳琅知道江木一直在带着他往前走, 刚才他去到了第一个世界没多久,整个人就被弹了回来。
寅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又吵了起来。
书是死物, 里面的人也是无知觉的。
从世界诞生之初, 也没有一个书中人物真正意义上觉醒,并掌握了自己的人生。他们大多数都是像江木一开始那样, 经过几个轮回,重新归于麻木。
当一个人陷入沉睡的时候,疼痛是最好的能够唤醒他的方法。
江木身为书中人物,天然缺少作者赋予的情感与能力,可这又恰恰是他的机会。因为是空白,所以可以被任意涂抹。
想要让江木脱离书中世界,必然要让他感到痛苦、难受。
江木唯一在意的是琳琅,也只有琳琅的死亡,能够达到这个效果。
所以在第三个世界结束以后,寅星作为看着他们一路走过来的人,就跟琳琅提议,可以用死遁的方法刺激江木。
但这样的提议被琳琅拒绝了。
“他现在已经有自己的意识了,除了我以外,他都没有再喜欢别的人,他的潜意识记得我,这就是证明。”
“你也说是潜意识,谁能保证这个世界以后,他的潜意识还在呢?而且你的神魂投入书中世界,已经让你开始虚弱了,要不然你现在也不会被我捉住。”
“琳琅,我还没有问你,谁准你擅自跑进书里面去的?”
“可是,我不希望他痛苦。”琳琅沮丧地低了头,“寅星,我们换一个方法好不好?”
寅星听到琳琅的话,冷笑了一声:“有事喊我寅星,没事就是寅日生。”
话虽如此,他终究还是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放走了人。
“走吧走吧,别在我面前露出这副样子,活像是谁欺负了你似的。”
“谢谢你寅星,我就知道你最善良了。”
因为这番跟寅星的对话,琳琅在第四个世界才会比江木晚一步到达。
只是,他的身份还是被寅星动了点手脚。
琳琅既然不忍心,唯有寅星去下那个狠心。
因为他明白,再这样下去,只会是一个死局。
上一个像江木这样,大家都以为他能觉醒的人,后来不也消失了吗?
就算他这样做无济于事,至少也能救出琳琅来。他不能看着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人,就这么死去。
琳琅在修仙世界里发现自己病了不久,就意识到是寅星的手笔。更知道对方做事,向来一击即中,就算江木找到世上所有的方法,他也是没救的。
所以后来,琳琅已经是完全放弃自己能治愈的可能了。他只想抓紧剩下的时间和江木好好相处,让江木早点“醒”过来。
身为书里面的人物,如果没有按照剧情的发展半路自杀的话,琳琅前面几个世界的努力就会付诸东流。
到时候江木才会永远地消失,而他们也不能在现实世界相见。
这也是为什么,琳琅会在后期一直给江木加上心锁。
好在江木听进了他的话,活了下来。
最开始那几百年,琳琅死后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看着江木后续的走向,虽然隐隐不安,但对方能好好地生活也算是有所安慰。
然而他没想到,江木会在千百年后直接心神崩塌,乃至不断回溯时光。
因为琳琅曾经跟书中的世界建立了联系,所以已然能够调动书中所有能量的江木可以强行把他再拉回来。
不过时光回溯里,琳琅并没有这一切的记忆。
江木沉湎于记忆一万八千多次,琳琅也陪着对方经历了一万八千多次。
当初琳琅不同意寅星的办法,就是知道这对江木来说太过沉重。琳琅早就做好了就算江木不能醒过来,他也会永远陪着对方沉沦的打算。
江木踏碎虚空,来到了一处古色古香的地方。
这里到处都是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回廊深绕。然而穿梭其中,又能看到隐藏其中高度的科技化。
没走多久,他就看到了一个算是熟悉,又不太熟悉的面孔。
进入书中世界,琳琅的各方面能力都被压制了,连原本的相貌也是如此。
书中世界里,琳琅有十分的好看,那么此时出现在江木面前的琳琅,就是一百分的好看。
哪怕一眼,江木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走近以后,江木听到琳琅似乎在跟一个人争执着什么。不过还没有争执出结果,他们就发现书中世界发生了问题。
江木猜测,对方应该是琳琅的朋友。至于书中世界的变故,也是他离开的缘故。
“书中世界不会崩塌。”江木走了出来,突然出现的身影令琳琅和寅星两个人都怔愣当场,尤其是琳琅,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以至于江木都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还是一动不敢动的。
“只是一点小变动,过一会儿就好了。”
江木跟两人解释完,才真真正正地看向琳琅,目光有点好奇,又有点情不自禁地喜欢。
“琳琅?”
身为书中世界的神,即便踏碎虚空,来到真实位面,江木的身份也与普通人不同。
如今的他能够随意改变自己的一切,身高、相貌、天赋。只不过江木依旧把一切都保持在了他跟琳琅初次见面的模样,站在琳琅面前的,还是那个才十几岁,迟钝刻板,相貌平平的少年。
“我找到……”你了。
“木木!”
江木的话还没有说完,总算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琳琅猛地将人抱住了。
因为力气太大,江木被冲击得往后退了一步。可他同样在下一刻,将琳琅紧紧地回抱住,像是抓紧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每一次,江木每一次时光回溯结束的片刻间,琳琅都会回到这里,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他不知道江木是怎么独自面对那样漫长的时光,又是怎么一次又一次地坚持下来的。
有很多次,琳琅想要努力地记住这一切,然后告诉江木,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可是他好不争气,被江木拉回去以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没想到,江木真的“醒”了过来,还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江木做到了!
琳琅哭得收不住声,哭得眼泪鼻涕全部流下来了,哭得又狼狈又难看。
寅星在旁边有心想笑话他,可扯了扯嘴角,背过身也偷偷抹了一把泪。这下好了,他终于可以不用担心琳琅趁他不注意,又回到书里面,魂飞魄散了。
“重逢是高兴的事,怎么哭得这样伤心?”
江木虽然是这样说着,可自己的眼圈也全都红了,声音有着不明显的哽咽。
踏碎虚空的时候,江木其实有过担心。他怕,万一在时空壁垒的这一头,也找不到琳琅怎么办?
好在上天还是眷顾他们的,没有让他绝望。
看见琳琅的那一刻,江木的激动不比对方少。
他惊恍这又是一场镜花水月,才迟迟没有上前。
等到确定眼前的琳琅是真实的,迈着一步比一比重的步伐,走到了对方面前。
江木凝视的目光里满是爱意,那是一万多次的回溯里,一日比一日厚重的不舍。
但在今天,它们终于各得圆满。
“我以为,我没有机会告诉你我的来历,带你一起到这里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琳琅还是在哭着,因为要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好不可怜。
江木不想哄得他再情绪失控,压下自己翻涌的情绪,安慰着人。
寅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江木左右看看,设了个屏障,而后捧着琳琅的脸,很慢很慢地亲了亲人。
混合着泪水的咸涩,琳琅亲到一半,想起了什么,推开了江木。
“我脸上好脏,不要亲了。”一边讲眼泪又一边往下掉的,又可怜又好笑。
江木笑起来,给他把脸上擦干净。
“不脏,琳琅是为了我才这样的,我心里很喜欢。”
他说话情真意切,听得人也都要飘起来似的。
比在书里的时候又有不同,但好像还是那个江木。
琳琅愣愣地瞧着人,江木在给他把脸擦干净以后,又吻了吻对方。
吻完分开之时,心里喜欢得不够,轻轻咬了一口琳琅的脸颊。
“怎么咬我?”
琳琅被咬得发傻,江木从来没有这样过的。
他捂着被咬的那半边脸颊,视线却有点不敢再跟江木对上。
怎么感觉木木像是要把他吃掉一样?
琳琅这样想着,却还呆呆地又道:“那边不咬吗?”
简直像是一只要把自己送进狼口的小羊,可眼睛眨巴眨巴的,又像是亲切热络围着人打转的小狗。
江木爱得没法,抱着人到那边走廊坐了下来,而后在他另半边脸上吻啄了一下。
江木一手环抱住人,一手扣紧琳琅的手,说:“今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离开了。”
“我不会离开你的。”
琳琅被亲得嘴巴也是软的,讲话声又甜又乖。
说完,为自己哭了那么一场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才低了一点,就被江木捏住下巴又抬了起来。
“看着我,琳琅。”
“哦。”琳琅扣扣江木的衣服,眼神乱飘,“我害羞的嘛。”
“我们已经这么亲密了,不需要害羞。”
江木哄着人,叫琳琅重新跟自己对视着。
一万多次的时光回溯并不是没有给江木带来负面作用,从书中世界的时候,琳琅就感觉到了,江木对他的占有欲和施控感越来越厉害。可是,他喜欢江木给他带来的这种“身不由己”的感受。
才对视上,江木便认真又正经地说:“你好漂亮。”
眼神清明,不含他念。
宛如在修仙世界里,宝相庄严的模样。
琳琅坐在江木身上,有些不安分地扭了扭。
对方也没制止,就那么由着他来。
还是琳琅自己又不太好意思,哼哼唧唧半天,问:“那你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书里面的我?”
江木看他的样子,有心想逗他玩,可又觉得自己真说出来,琳琅又该哭了。
于是拍拍他的背,道:“不管琳琅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那要是一定得选出一个呢?”
他倒是来劲了,江木也只好低笑了声,回道:“喜欢书里面的。”
“现在的不喜欢吗?”
这点无理取闹的样子鲜活得耀眼逼人,江木忍着笑摇头。
“不喜欢。”
“不行的,都要喜欢!”
他猛扑向前,不依不饶地跟江木说。
“刚才我说了都喜欢,你要让我选,现在选了,怎么又要喜欢了?”
“琳琅,好没道理。”
江木话音里还带着点抱怨,说得琳琅心虚起来。
他偎在江木怀里,也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话。
“说什么?”
“我说,你变坏了!欺负我。”
他的眼眶还是红彤彤的,话讲得看起来也委委屈屈的。
江木笑意荡开,说:“是我不好,以后琳琅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再也不欺负琳琅了。”
说完,还跟琳琅拉了个勾,完全地拿人当小孩子哄。
偏偏琳琅十分吃这一套,心满意足地跟江木拉完了勾,就开始跟对方介绍起了这个地方。
“你可以把这里看作是特殊处理局,除了寅星以外,这里还有很多人,跟一个小型的国家差不多。”
“他们有的会去往不同的书中世界,解决因为世界意识动乱而造成的麻烦。”
书中世界意识造成的麻烦如果不及时解决,假以时日,就会蔓延到真实世界。
尽管里面的人还是虚幻的,但那种不可名状的灾难会侵蚀所有,将现实世界的一切从三维拉入二维,变得跟书里面的人物一样,失去本来意识。
“有的也会去往其他平行的时空,处理各种突发问题。”
“寅星是这里的局长吗?”
“不是,”琳琅摇摇头,“局长的位置是由验天石决定的,当验天时亮起来的时候,就说明成为局长的人出现了。”
“寅星只是我们这里的大管家,负责调配员工。”
至于其他的,其实琳琅也不清楚。
他从有意识以来,就在这个地方了。琳琅只知道,特殊处理局有它自己运行的一套机制。
“对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琳琅说着,就高高兴兴地站起来,拉着江木朝着假山石后跑去。
特殊处理局大到难以想象,不知道这样跑了多久,琳琅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而后道:“就在前面,快到了。”
说话间,两名现代打扮的人迎面走了过来。
在这样充满古代韵味的地方,突然碰见这么两个人,不得不说视觉上有点怪异。
江木看到琳琅的时候,对方穿的是一身锦衣长袍。
他以为这里的人都是如此打扮,现在才发现,似乎只有琳琅如此。
江木没有说什么,就见那两个人看到琳琅以后,态度颇为尊敬地打了一个招呼,言辞之间不乏恭维意味。
琳琅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而后跟他们介绍了江木。
“这是我的对象,叫江木。”
琳琅大有一种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江木是自己对象的样子,欢欢喜喜地介绍完,又拉着江木继续往前走。
留下那两个人面对面看了好长时间。
“这段时间没见到这位少爷,原来是去谈恋爱了。”
“不过,怎么谈了一个……”那人努力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长得没有多出色的人?”
说长得没有多出色已经是极其委婉的话了,其实这人更想说,怎么琳琅长这么好看,却找了一个相貌平平的男朋友。
不过,少爷恋爱了,是不是该准备份子钱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商量将来给多少份子钱。
讲着讲着,一人无意提起来,“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悬镜殿的那面镜子好像不太亮了?”
“有吗?没注意过,估计是落了灰,回头让人擦一下。”
这两人渐渐走远了,而琳琅也带着江木到了目的地。
“你看!”他指了悬镜殿最上方的那面镜子道,“好看吗?”
那是一面小巧精致的圆形铜镜,外边镶了一圈宝石,看起来就珍贵异常。
被琳琅指到的时候,原本灰扑扑的镜面突然爆发出了一道亮光,而后长明不熄。
这才是这面镜子的本来面目。
江木看了一会儿,又发现正对着镜子的地方,有一面奇怪的墙。
墙面上布满了各种文字,他在上面还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江木似有所觉,问琳琅:“为什么要带我来看它?”
“因为,这面镜子就是我。”
说到自己的本体,琳琅有些扭捏的样子。
他勾勾江木的手,说:“听界灵说,我原是一块天然形成的异宝,后来此方世界依附我的灵气形成,便将我供养在此。”
这里结构复杂,能通往各个世界。
不过这些入口都是自然形成的,恰巧那道书中世界的入口开在了镜子的对面。
镜子不耐烦看那些文字,可它们无法消失。
天长地久,他不但学会了认字,还看读懂了许多故事。在这些故事里,他捕捉到了一抹身影——确切来说,是一个名字。
一个总会在不同书里面出现的相同的名字,江木。
镜子开始对他好奇起来,不由自主地去寻找他在书里面的存在痕迹。
可惜身为路人甲,有关他的描写实在太少了。
于是寻找变成了凝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镜子凝视江木,亦是江木投影在镜面。水仙自照,镜子却因为江木每天都照在上面,不知道多少的岁月过去,最终生出了自己的意志,而后化成了人形。
镜子化形没多久,就给自己取名琳琅。
他的产生自我意志,相当于是人类的出生。而从出生开始,镜子看见的就全都是江木。
这岂不就是“琳琅满木”?
琳琅觉得自己这个名字取得非常有水平。
界灵一直都对琳琅十分尊敬爱护,琳琅化成人形以后,就体现在他在这里处处受到优待。
没人知道琳琅的来历,又见他穿着不同寻常,还跟别人不一样,都不用做任务,且毫无限制,什么地方都可以去,久而久之,大家都称呼起了他为少爷。
少爷对江木抱有天然的好感,所以在对江木的结局感到好奇,决定偷溜进书中世界后,一看到对方,就忍不住想和江木贴贴。
琳琅是用自己的身体进去书里面的,书里的每一个人,就像是一个单独的代码。
被取代的代码会暂时冻结起来,一直保存在云空间里。而新的代码则会受到规则的束缚,比如琳琅在第一个世界会跟原主一样过敏。
这种冻结状态,会一直持续到新的代码离开。
届时被扰乱的代码会重新运行,一切也都恢复原状。
不过,江木觉醒以后,情况又有不同,对方变成了影响代码冻结还是继续运转的关键。
现在江木离开了书中世界,也就意味着那里的一切都停止了。可只要江木一个念头,就算他不在书里面,一切也都如常发展。
在听到琳琅的话后,江木便向书中世界发出了自己的命令。
指令正确,程序运行。
当然,书中世界不能随便干预,琳琅当初进去以后,也有基本的规定,那就是不能崩掉原有的设定。
第一个世界里,崔凉是万人迷,后来江木变成了万人迷,剧情也算是对得上。
第二个世界,金丝雀被豢养、解救,江木代替了原男主的任务,没出什么岔子。
第三个世界,江木误打误撞解除了他们之间的误会,男女主正常发展。
第四个世界,主角击败妖邪。
这样看起来,琳琅勉勉强强是符合规定的。
所以在被寅星逮到他私自前往书中世界后,只是口头教育了他一顿,连重话都没说。
寅星是界灵在局长人选没有出现之前,暂时选定维护界内秩序的人。
琳琅从有意志到化形,都是寅星看着过来的,对待琳琅多少有点父亲的心态。因此在琳琅眼中,寅星就是这里的大管家。
“我现在终于知道一件事。”听完琳琅的话,江木突然道。
“什么事?”
琳琅天然懵懂的一颗心,哪怕是书中人物,也会为之吸引。
江木知道,其实他爱上琳琅,本就是一件不足奇怪的事情。
“没什么。琳琅,我爱你。”
第63章 小可怜贴贴(1)
“据专家分析, 这场短暂的地颤活动并不会再次发生,截止目前,没有造成任何自然灾害, 无人员伤亡。”
……
“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地都在抖?”一只金丝雀扑腾着翅膀跟同伴交流着。
他的同伴看起来有点呆呆的,好半天后,把对方问题的后几个字又重复了一遍。
金丝雀显然已经习惯了,拍拍翅膀后, 钻出临时找到的树洞, 看了看外面已经没有危险了, 喊着同伴一起出去。
……
“太吓人了,我还以为是地震呢!”
“还好公司上周专门做过演习, 我还准备了应急包呢。”
“新闻上也分析不出来什么原因, 回头我也得备一个应急包。”
“唉, 现在没有震动了,我们回公司吗?”
“还是再等一等吧, 也不太安全……咦, 大老板在群里说接下来三天放假, 有紧急的活儿可以带回家处理。”
……
“你们看!千任山上空升起了五彩祥云, 还有仙鹤!”
“降甘霖了, 我感觉修仙界的整体灵气比以前充沛了好几倍。”
“一定是尊者飞升了,我去告诉掌门!”
“你跑慢一点,当心摔了。”
“知道啦!掌门——掌门——你快出来看啊——”
……
同一时间,不同世界, 都在上演着相同的一幕。
云销雨霁, 普通世界会觉得空气清新了许多,每个人都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拥有充沛的精力。修仙及其他带有玄幻色彩的世界, 众人只觉得天地间的奥妙规则有一瞬间铺展了开,让他们受益无穷。
特殊处理局,三天后。
“听说了吗,咱们空悬了多年的局长之位有主了。”
“是谁啊?”
“好像是一个叫江什么的。”
“江木?”
“对,就是这个名字。”
“这人是谁啊,怎么以前都没听过?”
“不知道,直接空降来的,貌似跟咱们少爷还有点渊源。我亲眼看见的,验天石被他碰到以后,亮得眼睛都快被逼瞎了。”
“那他什么时候上任?”
“不清楚,据说还得通过考试,现在应该在哪个小世界里吧。”
“寅大管家真厉害啊,都敢把局长扔进小世界考核。”
“哎哎,说清楚,是准局长,能不能通过考核还不一定呢。”
“不能吧,这可是验天石选定的人。”
一群人说说笑笑就走了,心里想着也不知道新上任的局长性情秉性怎么样?
新官上任三把火,希望到时候不要给他们加重任务。
小世界。
江木睁开眼睛,回想起寅星跟他说的话。
他自书中觉醒,只要在自己所属的领域,里面的一切都能由他支配调动。随着他在现实世界里待的时间越长,这种能力也会由书里蔓延至现实,最终达到跟在领域内同样的威力。
这样的特殊性让江木成为了书中世界的主宰,也由此,被验天石选中,成为了局长。
而这个世界,是他在正式成为局长前单独的考核,所以琳琅并没有跟过来。
考核世界里,江木不得运用除当下身份外的特殊能力。
他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初出茅庐的小大夫,家里穷得叮当响,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在确认了自己的身份后,江木的任务也自然地浮现了出来。
成为当代名医。
江木住在熙庆街的三棱胡同,很狭窄的一间屋子,日常只能够装得下一个囊箧和一个床板。
床板底下堆塞着各种医书古籍,江家世代行医,曾经出了好几位御医,这些书也都是江家的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可惜到江木的祖爷爷辈,因为得罪了一个朝廷大官,开始一落千丈。
江木爷爷的那一代,还算是勉强学了老祖宗医术。
等到江木父亲那一代,就开始不济事了。
轮到江木,能够专攻一个病症,把这些医书挑一两本看完,就算是很不错的了。
江木的父亲早亡,既不能带着江木入门,又不能留下足够的资产让江木去拜师。
前几辈人为了维持生计,已经把家里能当的东西差不多都当了。如今这间狭窄的小屋,是江家留下的唯一基业。
好在是自己家的屋子,节省了不少租金。不然的话,以江木的现状,只怕是明天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从小世界给的记忆里,江木知道他现在的医术还是十三岁那年一个叫花子教的。
那名叫花子曾经也是一位大夫,跟江家一样,家中遭了变故。但他更不走运,得罪的人不准他再从事跟医术有关的事,把他往死路上逼。
江木是因为给了对方一碗饭,叫花子看江木也是医学世家,本着一饭之恩,便收了对方为徒。
两个人的师徒关系并不对外人知道,江木跟师父相依为命了一段时间,后者年纪大了,又遭遇变故,没几年就去世了。
师父去世后,江木又磕磕绊绊地读了几本家里的医书。
他后来还攒了一笔钱,又拜了一个师父,在药店里当了两年的学徒。
江木今年二十,他正式离开了药店,独立门户。
因为家里穷,终身大事一直也没有着落。
江木眨了眨眼,身体快速和世界背景融合,变成了新的江木。
今天早上,隔壁的阿平嫂说家里的孩子病了两三天一直没好,请他中午过后去看看。
三棱胡同里的人虽然比江家要好一些,但也都不富裕。
阿平嫂是江木的邻居,穷人家的孩子有病都是熬两天,等它自己过去。这次实在是没法,阿平嫂的小女儿已经烧了好几天了,也没有退下来,她怕再这么烧下去,就算病好了,人也要傻了。
阿平嫂拢共就生了一儿一女,儿子今年十多岁了,女儿前年才出生。又是生在荒年,什么都稀缺。
如今年岁好了,阿平嫂对小女儿也就更溺爱些。
但再怎么溺爱,也不会一病了就喊大夫上门。
毕竟这年头大夫上门,再开几副药,不是一般人家可以负担得起的。
江木背上了自己的囊箧,又从墙上挂着的一包东西里捡了几味寻常能降烧的药。
到了隔壁,阿平嫂先是给他倒了杯水,而后就把他往后面屋子里领。
阿平嫂的丈夫是在码头帮人扛袋子的,白天都不在家。
他们家并不比江木的房间宽敞多少,曾经这里也是江家的房子,不过被典押了以后,就被隔成一间一间的,租出去了。
江木很快就见到了那个生病的小姑娘,他搭上了脉,细细辨了一下,眉头皱起又松开,看得阿平嫂在一旁跟着着急,又不敢催促。
直到江木放下小姑娘的手腕,阿平嫂才急忙忙地给女儿把被子盖好,问江木:“小江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
“只是一般的风寒。”
“那她怎么一直在发烧?”
“阿平嫂,小喜这几天都吃过什么?”
“吃了些稀饭,炒素菜,还有她爹前天特地买的两样糕点。”
前天是码头发工钱的日子,阿平嫂的丈夫特地买了两块糕点,给家里的小孩吃。
两块糕点都没有巴掌大,饶是如此 ,也是一直吃了三四日。
江木刚才诊脉的时候,就发现小姑娘只是得了很轻的风寒,之所以一直高烧不退,是食物过敏导致的。
在阿平嫂拿过来一些糕点的碎屑后,江木就确认了这一点。
这两种糕点都是时下常见的糕点,做的材料也十分普通。
但两种混合在一起,就是小喜过敏的来源。
知道原因以后,问题也就容易解决了。
江木把自己随身带来的药分成了三份,让阿平嫂每日煎一贴,给小喜喂着吃了。至于食物过敏方面,不再继续给对方吃这两种糕点就行了,或者一段时间内只吃一样。
“等到风寒过去,再好好养着,也就没问题了。”
阿平嫂听了江木的话,感激不尽。
又且江木带来了现成的药,不用再到药店里专门去买,更是省了一大笔费用。
阿平嫂送江木出门的时候,还连连道谢不已。
“小江大夫,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都是邻里,阿平嫂不必客气。”
阿平嫂虽然答应了,但除了医药费外,江木走的时候,她还塞了一颗鸡蛋给对方。
鸡是自家养的,鸡蛋同样是很珍贵的东西。
这么多年来,江木给邻舍看病,一直都是有多大便利让多大便利。
人不能因为对方的好就得寸进尺。
医药费并不多,按照原主的个性,一天就花完了。
不过江木并没有打算去买现成的吃的,而是买了些食物回来自己随便弄了弄。如此一来,两三天是能够管得上的。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办,江木想,首要任务是提高自己的医术。
医术上来以后,只要再打响名声,不怕没有人求医。届时,考核的任务也就能完成了。
江木给自己规定了三个月的期限,他在融入这个世界以后,就对这个世界的走向有所了解。
离开阿平嫂的家,买食物的过程中,江木也不着痕迹地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一个大夫在最短的时间里打响名声的办法,无疑就是医治一个病重之人。
不过熙庆街并没有这样的人,他所在的这个镇子,同样没有。
但现在没有,不代表永远没有。
熙庆街所在的镇子距离天子脚下不远,北面靠山,那座山是皇家狩猎的场所。
当今圣上年事已高,却迟迟没有立太子。
朝堂争斗日益激烈,七皇子身为最受皇上宠爱的儿子,自然会成为其他皇子的眼中钉。
眼看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猎又到了,只要是有野心的皇子,都会抓住这次机会除掉七皇子。
运气差一点,七皇子会尸骨无存。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江木打算做七皇子的那个一线生机。
不过,前提是他能在三个月内提升自己的医术。不然的话,到时候再多身份贵重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也无济于事。
主意已定,江木在吃过饭后,就将床板底下那些医书全部拿了出来。
书籍不知道在这里堆放了多久,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灰。江木将灰扫干净后,搬出去晒了晒。
在书晒好之前,他又背了一个竹篓出门去了。一线生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的,至少一个常年待在镇子里的人突然出现在围场附近,还需要足够的铺垫。
江木打算这三个月经常去那座山摘点草药,一来为了让自己将来的行径不止于突兀,二来也能将草药卖给药铺,换取一些钱维持生计。
三个月的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即使江木不动用自己的特殊能力,身为书中主宰,他本身的存在就是逆天的。
是以那些医书典籍,他看过一遍就自然地融会贯通了。
这些医书典籍,除了理论知识以外,还包含了大量江家祖祖辈辈的行医经验。
江木可以说受益匪浅,哪怕是给邻里看的最普通的病症,开出的药方也比以前精妙了数倍。
在这样准备充分的前提下,东煌山的狩猎也开始了。
七皇子炎蘅也知道,这次的狩猎恐怕自己的几个兄弟要对他出手。俗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要是因为惧怕就缩在皇宫不敢出来,才是笑话。
不但会被臣子们看不起,连父皇也会觉得他难当大任。
考虑再三,炎蘅还是跟其他皇子一起过来了。
他准备得同样充分,可惜千算万算,炎蘅也没有算到自己最信任的心腹竟然是叛徒。
江木在山脚下毫无意外地捡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炎蘅流血过多,已经昏迷了过去。
虽然是要做七皇子的一线生机,但江木并没有把人弄到家里去,而是就近将对方搬到了山洞里。
皇家的人多疑,事事妥帖反而有害无益。
江木用采来的草药给对方止了血,又喂了对方一颗活命养血丹,是他自己配的。
炎蘅吃下没多久,伤势就控制住了。由此,也才知道这位山野大夫,医术竟十足高明。这样的伤势,哪怕是宫里的御医,想要控制住也是不容易的。
炎蘅没有告诉江木自己的身份,只是考虑到杀害自己的人不久会找过来,主动让江木在镇里给自己找了个养伤的地方。
江木的计划随着炎蘅的伤势渐渐康复步上正轨,等到一个月后,炎蘅可以离开熙庆街了,问江木想要什么报答。
江木摇了摇头,言明自己并不需要答谢。他只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重振门楣,成为一代名医。
炎蘅听了以后,道:“我相信江大夫有朝一日,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这是江木最后一次看到炎蘅,不过对方离开的时候,还留下了一袋金子。
大概是经过这一个月和江木的相处,炎蘅深知对方的性格,知道若是自己直接给江木的话,他一定不肯受。
当然,这袋金子只是答谢江木这段时日以来的照顾。
没过几天,熙庆街就来了一个病得十分古怪的人。
对方不光把熙庆街的大夫看了个遍,连同熙庆街所在的城池里的大夫,也都看过了。
可没有一个人有解决之法,时间长了,不光是这里的大夫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就连普通的百姓都知道了。
江木要的打响名声的病人,来了。
这才是炎蘅对江木的谢礼,他回到皇宫以后,对付杀害自己的人之余,特地安排了这么一个人来到熙庆街。
人是真实的,病也是真实的。
炎蘅只是为江木提供了一个机会,能不能扬名,还得看江木的能力。
于是在对方来到熙庆街的第十天,江木背着自己的囊箧主动登了门。
这个人姓王,大家都喊他王大官人。王大官人的病症是每到夜间,便会腹痛难忍。
江木在望闻问切以后,就直接开出了药方。
看他这样的态度,一些行医老道的大夫生怕是江湖术士,本着良心,拿过了药方看了一遍。谁知这一看之下,发现江木无论是用法还是用量,皆十分精妙。
王大官人已经在这里医治了很长时间,府里聚集了不少大夫。
众人在得到江木的同意后,传阅了他的药方。有人称赞江木的药方果敢锐意,也有人觉得江木的用药太过大胆。
褒贬不一,最后还是王大官人自己决定用江木的药方。
他是七皇子推荐来的,前期大张旗鼓地找大夫,都是为了后期能让江木扬名。七皇子跟他说过,江木要么不开药,一旦开药,必定是有效的。
王大官人是为七皇子办事的,这趟过来,不管是信不信任江木,他都必须信任七皇子。
眼看江木已经把药方都开出来了,反正就像那些大夫说的那样,也吃不死他,顶多就是会让他不痛快一阵。他都已经被腹痛折磨得瘦了好几斤,也不在乎这一件了。
做了决定后,王大官人就让人去按方抓药。当天晚上,他就喝下了第一帖。
神奇的是,这贴药真的缓解了他的腹痛。等到江木开的几贴药全部吃完,王大官人腹痛的毛病就没再犯过,面色红润,哪里还像是一个病了好几年的人?
这下子不光是为了七皇子,王大官人是真心拜服江木,心甘情愿给他扬起了名。
出于感谢,王大官人给了江木一笔厚厚的诊金,还帮他盘下了一个店面,让他今后就在这里开药铺。
江木没有直接收下王大官人的礼物,他用之前炎蘅留下的金子买下了这间店铺。
店铺开业当天,江木也算是真正在本地出了名。谁家有个头疼脑热,都第一时间来找江木,一时间,医馆都有点忙不过来。
这天江木外出回来,路过一个小巷子时,听见一阵打骂的声音。
他是去本地富户看的病,回来的时候,富户还专门安排了马车和随从。
江木叫停了马车,带着随从一起去了小巷。就见一堆人围了一圈,不知道在踢打着谁。
随从也是个机灵的,江木还没有出声,他就先喝开了众人。原来是一个小乞丐,不知怎么得罪了他们,在被他们殴打辱骂。
“江大夫,这小子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咱们就是给个教训,让他长个记性。”
见到江木,那群人各个低头哈腰,谄媚不绝。
要说如今熙庆街谁的面子最大,无疑是江木。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对方。
听到他们这么说,江木皱了皱眉。
小乞丐看着年岁不大,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开春时的,单薄破烂。眼下天气尚算和暖,没有什么,可再过几天入了秋,就难熬了。
江木看了一会儿,觉得对方看起来有点熟悉。只是这熟悉又不应该。
他走近了几步,想瞧瞧对方的模样,刚才还一动不动呆呆傻傻的小乞丐抬起了头,一双眼里满是怯懦不安。
小乞丐什么都没说,却让江木愣在了原地。
“琳琅?”
第64章 小可怜贴贴(2)
听到江木的声音, 小乞丐明显瑟缩了一下,而后低下头,有点局促又有点害怕地说:“我不叫琳琅。”
似乎是怕江木认错了人, 恼羞成怒,跟那群人一样会殴打他。说完了话,小乞丐整个背都耸了下去,是一个自我防御的姿势。
他的口音也很奇怪,听起来不像是本地人。
江木发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还有许多新旧交替的伤, 一只胳膊的姿势看起来有点奇怪, 应该是脱臼了。
没有再去思考为什么琳琅不叫琳琅, 还像是不记得自己,江木蹲下身, 一只手避开琳琅的伤, 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声音祥和安静得给人一种十分安全的感觉。
“不怕,我不会伤害你。”说完, 又抬头看向几个欺负过琳琅的人, 这群人都是本地有名的地痞流氓, 他挨个把名字都记了下来, “他是我的人。”
“既然江大夫开口了, 那我们就不跟这小子计较了,兄弟们,咱们走!”
说完,一群人就离开了巷子。
走动时的脚步声令琳琅再次不安地抖了抖, 又怕让江木发现, 不敢表现出来,可怜极了。
江木或许有极高的涵养, 但那并不包括在看到自己心爱的人被欺负成这个样子后还会对施暴者无动于衷,尤其是在经历了一万多次琳琅的死亡后。
他对琳琅的掌控欲越大,那瞬间看见对方的样子而产生的暴戾就有多强。
抬头的时候,江木有想过让面前那群人全部消失。只是考核世界不允许出错。
寅星说过,一旦失败,他不能留在特殊处理局。而以他目前的能量,普通世界又无法承受,只能去一些尚未开发的混沌之地。
琳琅固然可以陪着他一起,但江木不希望对方再陷入险境。
既然有两全的办法,他势必要全力以赴。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不过江木也不会轻轻松松就放过那些人,这副身体为了适应世界背景,没有任何武力值,他如果直接动手的话,不但救不了琳琅,连自己的性命都会有威胁。
武力不行,还有律法。
王大官人当初痊愈不久又请他到家里去诊了脉,诊脉结束以后,本县的县令找对方有事。闲谈之间,知道知县大人的母亲多年来因年轻的时候下地干活,拖垮了身子,一到阴雨天就病痛连绵。
刚好江木也在那里,王大官人就将他引荐给了对方。
江木去了以后,给老夫人开了几贴药,每月又佐以针灸。
最近两个月以来,老夫人的身子看起来强健了不少,下雨天也不会再浑身酸痛了。
知县大人当即就要厚赏江木,江木拒绝了,更是止不住地赞他。
交谈之间,发现江木谈吐不俗,颇有名士风范,还问他为何不参加科举。
“若是家中困难,本县可代为奉送束脩。”
知县对江木家中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虽说他如今开了一家医馆,口碑不错,但初初起步,又没有经验,想来并不容易。
“回大人,在下无心官场,只想继承祖业,做一名大夫,治好更多的人。”
知县大人十分欣赏江木的品性,一来二去,两人有点知己好友的意思。
江木想要教训这群地痞流氓,再简单不过。
当下闲杂人等已经离开,江木让随从去马车上取了条毯子回来,而后将琳琅直接抱了起来。
小乞丐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就腾空了。等反应过来,对上江木沉静温柔的眼神,嘴巴张开了半晌,只是说:“我身上,脏。”
江木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新的,又干净又好看。
他连两只手都是黑漆漆的,指甲里还有泥土。
小乞丐说着,就想把两只手藏起来。
然而袖子又短,藏不起来不说,脱臼了的胳膊还钻心的疼。
“不要动,你的手脱臼了。”
“脱臼?”
似乎听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懵懂得有点像他们刚刚见面的那个世界。
不过第一个世界琳琅的懵懂是因为从镜子化成人不久,对于人类社会的常识不甚明白。现在的话,看样子琳琅的角色设定不是最近才变成这样的。
江木尽量用浅显易懂的话跟琳琅解释了一遍,对方终于明白,自己的胳膊不是受了外伤,而是受了“内伤”。
两人对话的时候,江木的步子迈得很快,没多久就将琳琅放进了马车里。
随从在小乞丐说自己身上脏的时候,本来是准备替江木背琳琅的,可看对方一点也没有要把人交给他的意思,只好跟在旁边,在江木要把人抱进车里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掀开车帘。
从这里到江木的医馆,用不了多久。坐在马车里,江木就把琳琅脱臼了的胳膊复了位。
小乞丐都还来不及脸白,就感觉胳膊上的不适消失了。
“试着动一动,看看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小乞丐闻言,尝试地动了动胳膊,而后小心翼翼地跟江木说:“不痛了。”
至于他身上的伤,痛过了那一下后也就不在意了。
小乞丐有记忆以来,都是在受伤中度过的,已经习惯了。
江木看出了琳琅的想法,到了现在,总算是能平心静气想想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当初寅星跟他说考核世界只能他一个人去,但要是琳琅真的跟来,也未必不可以。不过凡事都有代价,这恐怕就是为什么琳琅什么都不记得了。
怪他不好,明知道琳琅肯定不会放心他一个人进入小世界,却没有多加留心。
若是自己今天没有经过这条巷子,没有救下琳琅,对方不知道会在这里受多少苦。
江木想着,看向琳琅的眼神便有些自责心疼。
被他的目光注视,小乞丐顿时就又有些抬不起头来了。他搓了搓自己的衣服,发现衣服破了好多洞,还因为在地上沾了许多灰尘而显得肮脏不堪,又自卑得动也不敢再动了。
连带着,还觉得身上的毯子烫人。
这样罩在他身上,一定也会弄脏了的。江木的衣服就被他弄脏了,小乞丐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江木的衣服上多了好几个无意沾上去的手印。
小乞丐看着看着,眼睛里就泛出了一抹晶莹,快要哭出来了。
“怎么了,是哪里难受吗?不要忍着,要告诉我。”江木时刻注意着琳琅的状态,为了让对方更加信任自己,还强调道,“我是大夫。”
小乞丐听到他的话,摇摇头,泪眼朦胧地说:“衣服,脏了。”
江木顺着他的目光低了低头,而后无所谓地笑了笑。
“没关系,洗一洗就干净了。”
他真的太好了,是小乞丐这么多年来遇到的对他最善心、最温柔的人。
对上他的笑脸,小乞丐人都呆了呆。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有名字,我是小乞丐。”
“饿了,爬山过来的。”
熙庆街附近有很多山,但琳琅说的时候,眼睛看向了南面。
江木立刻明白,对方是从那边走过来的。
想要爬过一座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难怪对方脚上的鞋子都被磨破了。
江木仔细看了一下,发现琳琅的鞋子有点不合脚。大了许多,但还是被他珍惜地补了又补。
“你不是小乞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我的弟弟。”
尽管对古人而言,琳琅的模样看起来已经是可以成家立业的了,但江木觉得对方还是太小。况且琳琅现在的情况也不乐观,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弟弟,是最好的。
“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名字?
小乞丐乌溜溜的眼睛看看江木,都忘了问江木为什么要让他当弟弟,对他这么好。
“以后你就叫琳琅。”
“琳琅是美玉的意思,你的存在就像这个名字一样。”
小乞丐眨了眨眼,他记得这个名字。
救命恩人刚出现的时候,就是这么喊他的。
于是小乞丐坐立不安起来,又开始忍不住想搓搓自己的衣服。
“我不是琳琅。”他怕江木是认错了人,原本有一个叫琳琅的弟弟,所以才带自己回去,小乞丐一张脸都涨得发红起来。
“琳琅是你的名字,你就是琳琅。”
小乞丐被江木的话给绕进去了,此刻懵懵懂懂,也没有去想江木为什么一见面就喊了个名字。
只是江木的态度太肯定了,让他心中有些高兴和雀跃。
他有名字了。
但是救命恩人呢?他叫什么名字?
琳琅的表情太好懂了,江木不等对方询问,就主动道:“我叫江木,你认字吗?”
不认。
琳琅摇摇头。
“等你身上的伤养好了,我就教你认字,写自己的名字。”
江木短短的一句话,就让琳琅的内心再次雀跃起来。
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最终犹豫地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江木的一个小小的衣角,然后晃了晃。
仿佛是小动物遇见喜爱的人类,愿意摊开肚皮去亲近他们。
不过琳琅的亲近有些含蓄,晃了一下后,又飞快地松开了。最后看看上面有没有留下印子,发现没有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江木见状,拿出了一块帕子,给琳琅擦了擦手。
比衣服看起来更加洁白的手帕很快就被弄脏了,琳琅蜷了蜷手,想要收回来,只是江木握得太紧了,根本不得挣脱。
擦完以后,江木又要看着琳琅说:“叫一声我的名字。”
眼神如春池微漾,叫人无法抗拒。
“江……木。”
“对了,”摸了摸琳琅的额角,“以后就这样叫我。”
他的手也好温暖,忍不住地叫人依恋。
琳琅乖乖“嗯”了一声,不知道什么是拒绝,好像只要是江木的话,都会无条件遵从。
他这样的性格,无疑又让江木担心。
今天救了琳琅的是他,若是别人,这样的听话懂事,岂不是很容易被欺骗?
第65章 小可怜贴贴(3)
马车到了医馆, 江木仍旧是将琳琅抱了下来。
随从将他随身的衣箱拿下来后,驾着马车回府去了。他有意要卖江木一个人情,回到府里把今天在路上发生的事跟家主说了一遍。
那家主在本县也是素有威望的, 捻须想了想,提笔写了一封书信。
那群地痞流氓日逐干些不入流的买卖,已然是本地一害,又且与本家也结过怨。家主将地痞流氓做过的事情挑一些写在了信中,让随从去了趟县衙。
不管县令会不会抓人, 当他日江木跟对方说起这件事, 总是提前有个影子, 对江木更有利。
他这样做倒并不为得到什么好处,纯粹就是欣赏江木的为人。
从前也没有关注过, 竟不知道熙庆街里有这样一位人物。以他的眼光来看, 江木他日必定不会止步于此。
若真有这样一天, 说不得他们还要沾江木的光。
是以让随从送完了信,这家主还特意嘱咐了对方, 不用在江木面前提及此事。
这种事情, 江木跟县令若是说起来, 必然会提到。
若没有说起来, 他们自己先提一句, 未免有邀功的嫌疑。
医馆内,因江木最近越发忙碌,故而雇了一个小童。
那小童见江木抱了一个人进来,还以为是病人, 这边给人称完了药材, 就掀开帘子进入里面,询问江木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不用, 你照顾好前面的生意就好。他不是病人,是我的弟弟,今后也是这医馆除我以外的当家人。”
江木轻声细语的,就砸下了这样一个大消息,顿时让那小童瞪大眼睛看向了琳琅。
以前也没听说过老板还有一位弟弟啊,这是从哪儿来的?
看样子,境况还十分糟糕,衣衫褴褛,还受了伤。
震惊归震惊,小童看琳琅的眼神最多也就是有点奇怪。
随即就应道:“我晓得了,炉子上有热水,老板你要用的话就直接过去取。”
“好。”
小童说完话,仍旧回到了店铺前面。
这里琳琅在听到江木的话后,也是一脸意外的样子。
私底下说自己是他的弟弟跟当着店铺伙计的面说是不一样的,而且江木还说他也是这里的当家人。
他不过是一个今天才被对方捡回来的小乞丐而已,哪里就当得起这样的看重。
常年来的遭际让琳琅不安起来,正要开口,被江木先一步看出他内心的想法,熟练地用其他的话打断了。
“你身上的衣服也不太合身,是从哪里来的?”
听到这个问题,琳琅倏忽就顾不上其他的事情,整个人露出一股窘态来。
他嚅嗫着道:“人家不要了,我捡回来的。”
去年冬天太冷了,他差点冻死。
路上哪怕看到一块小布头,琳琅都当宝贝一样地捡回去。
不过哪怕是盛世年代,衣裳布料也是十分珍贵的。
琳琅只不过是运气很好,遇到了一个大户人家,零零散散地扔了几件衣服出来。
有钱人的东西精贵,用来穿在乞丐的身上,不多久就磨坏了。
被欺负也是家常便饭,他长得好看,又脸嫩,最开始还有一些人心怀不轨,琳琅从他们手里逃脱以后,就知道把自己的脸也弄得邋遢一点。
说到这里,琳琅想起来自己现在一定十分难看,扭捏着不肯再待在江木的怀里了。
他大着胆子提出了进来一间温暖、明亮、干燥的房间里的第一个要求:“我可不可以,洗脸?”
“当然可以,不过你现在不止需要洗脸,还需要洗一个全身的澡,头发也要洗。”
琳琅尽管沦为了乞丐,但还是爱干净的,平时有机会就会在河边洗个澡,因此身上没有其他乞丐那样的臭味。不过头发有点打结了,还是尽快清理一下比较好。
“我去看看热水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烧一点,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了这话,江木就先去了趟后面。
琳琅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想要跟上去。然而身子都已经微微抬起了,可想到江木的话,又乖乖坐了回去。
披在身上的毯子往下掉了一点,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手,也不敢把毯子再提上来。
哪怕现在的毯子盖在他身上,该弄脏的地方差不多都弄脏了。
药童烧的水只够日常洗漱,若是拿来洗澡的话,多添点凉水也是够的。
不过江木在车上给琳琅号了脉,知道他身子弱。这样一来,洗澡的时候更加不能受到风寒。
还是要再多烧一点水。
炉子太慢了,江木直接用灶台煮了两大锅的热水。
等热水烧开期间,江木还去隔壁找阿平嫂换了一碗粥。阿平嫂家里有小孩子,日常都会备一点给他们,江木这里煮的话,一时半会也熟不了。
琳琅胃弱,不能一上来就吃油荤。
也不知道对方多久没吃了,江木除了粥以外,还又让药童买来了一些容易消化的点心。
等重新进到内室的时候,就看到琳琅一直保持着他离开时候的姿势,眼巴巴地看着门帘的地方,等着他回来。
这副模样看得江木心软得厉害,将吃的放到一边,先给琳琅把手和脸洗干净了后,也不要对方拿勺子,自己端起碗就开始一口口地喂给了对方。
喂琳琅吃饭这件事,江木在修仙世界已经做得十分熟练了。
他的亲昵态度又让琳琅不适应了一下,被擦干净的脸露出本来面目,晒得有点黑,看不出红了一点。
琳琅还是不知道拒绝,江木喂一口,他就跟着吃一口。
如果江木不是大夫,不知道控制食量的话,说不定他都要吃撑了,还是会乖乖地张开嘴巴。
估摸着琳琅吃得也差不多了,江木便放下来吃的。
琳琅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把嘴里的咽下去后,惯性地又张了嘴。这让江木想起了琳琅变成金丝雀的时候。
金丝雀的每一次发情期,都会有不同程度的依赖表现。
其中一次跟现在一样,变得更加小孩子气。路不愿意走,要江木抱着,饭也是江木这样一勺一勺地喂。
不过琳琅那个时候会变成小鸟的模样,像雏鸟似的整天离不开人。
“不能吃了,琳琅,你已经饱了。再吃下去会伤身。”
“饱了。”
琳琅看起来有种第一次饱腹的懵懂,他摸了摸肚子,感受了一下,好像没有那种肚子烧烧的感觉了。
他随即就扬起了一个好看的笑容,眼神干净地看着江木。
也难怪琳琅会在冬天捡到衣服,江木刚才听完对方说的话,就已经有所猜测,那个大户人家应该是看琳琅可怜,才会特意扔了几件衣服给他。
不过,江木从琳琅吃饭的举止看得出来,对方曾经受到过良好的教养。
换做是任何一个当了好几年乞丐的人,突然能吃到饭,都不会像对方表现得那样规矩懂事。哪怕吃得快了些,也能捕捉到一点影子。
才把琳琅带回来,江木纵使有许多疑惑,也没有打算现在就全部弄明白。
趁着洗澡之前的空闲时间,江木又给琳琅检查了一下身上还有没有其它的伤。
新伤就只有刚才被打的地方,旧伤大多已经愈合了。
不过江木在琳琅的后脑勺那里发现了一个肿包,据对方说,是前两天过来这边的时候不小心摔了磕在石头上的。
“不要紧的,我以前头也痛过,后来好了。”
琳琅的语言系统似乎停留在了小孩子时期,表达起来略显奇怪。
但江木听懂了他的意思,琳琅的脑袋曾经也受过伤。
“我把你的头发解开,剪短一点。”江木比了比一根手指的长度,“就留这些,把头发洗干净了以后再慢慢留长,可以吗?”
古人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说法,琳琅显然是没有这个概念的。
被江木带回来以后,他只明白了一件事。江木是好人,不会伤害他,他说的话都可以听。
于是也犹豫都没有,琳琅就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可以。”
“我去拿剪刀。”
医馆里面常备的有两把剪刀,一把在外面平时包药的时候用来剪绳子,一把在里面。
江木转个身就找到了,而后极有耐心地把琳琅的头发一撮一撮地剪了下来。
被剪掉的头发也没有乱扔,而是被江木放到了一起。
琳琅看了一眼,又觉得弄脏了江木的剪刀。等他洗完澡以后,就顺便把自己弄脏的所有东西都洗干净。
他心里想着,一时又觉得自己现在好幸福。
琳琅忍不住闭了闭眼,江木剪着剪着,身前就突然靠过来一股力量。琳琅睡着了。
他简直是关心则乱,看到琳琅这个样子,什么都想顾全,却忘了对方应该很累了。
江木撑着琳琅的身体,把他最后一些头发剪短,而后轻轻地将琳琅放到了榻上。
一觉睡醒,已经是夜深时分了。
琳琅睁开眼睛,看到黑漆漆的光影,还以为下午发生的一切是自己做的梦,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身上的毯子落地,传来夜里的凉意,还有江木及时扶过来的温暖的手,才让琳琅意识到,那不是梦。
真的有人出现在了他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
“做噩梦了吗?别怕,我在这里。”
琳琅没说话,忍了忍,没忍住,瘪了瘪嘴巴,眼泪水哗地一下就掉了出来。
“我以为,你不见了。”
“怎么说傻话,我哪里会不见呢?”江木给琳琅擦了擦眼泪,就将人半揽了揽,又问他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东西。
等将人哄好了以后,把琳琅抱去了后间洗澡的地方。
当初王大官人是特意挑了一个地段又好,结构又大的屋子。江木买下来以后,做了分区规划。
除了浴桶以外,里头还燃了几个炉子。
江木下午猜到琳琅可能要到晚上才醒,夜里更凉,临时出去多买了几个火炉。
火炉里一直都有火点,江木添了些碳在里面,登时一整个屋子都暖了起来。
第66章 小可怜贴贴(4)
“水放好了, 如果觉得冷了,这里有热水。”江木又指指旁边的柜子,“给你准备了干净的衣服, 你身上这件就不要了,后脑还有肿包,洗的时候要小心一点,等洗完了我给你擦药。”
给琳琅擦头上肿包的药下午对方睡着的时候,江木已经配好了。
该说的都说了, 江木还塞了一颗蜜饯在琳琅的嘴里, 才转身出去。
药童平时就在医馆后房睡, 江木则是依旧回自己的家。今天太晚了,江木不打算带琳琅回去, 在对方洗澡的时候, 又点了根蜡烛, 到前面配了点日常用药。
洗澡房里的琳琅在江木关上门以后,才好奇地看了看这间屋子, 而后将手放进浴桶里面划了划。
好温暖的水, 琳琅同样没有用过这样的水来洗澡, 太奢侈了。
将手从浴桶里拿出来, 琳琅慢慢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解开。
哪怕江木说这身衣服不要了, 他的动作还是十分小心珍视。
等整个人泡进浴桶里面,琳琅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又睁大了点。
好舒服。
浴桶的旁边准备了一些洗澡用品,江木离开的时候都教过他了。
琳琅用得生疏,磕磕绊绊地还是将身上大致洗了一遍。
江木说要洗三次, 琳琅认真执行对方的话, 给自己洗完第一遍后,就把水放了, 又舀了半桶水。
浴桶虽然大,但江木做了改造,放起水来还是十分方便的,都不用什么力气。
一连三遍澡,等江木配好药,觉得琳琅洗的时间有些长,打算去后面看看的时候,正巧遇见琳琅洗完澡穿了新衣服走出来。
热水太舒服了,琳琅没忍住多泡了会儿,江木担心他着凉又生了不少炉子。出来的时候,琳琅整个人都被熏得热腾腾,红彤彤的。
“洗完澡是不是舒服多了?”
“嗯。”
跟江木说话的时候,琳琅两只手攥着自己的新衣服。
他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十根手指头都泡皱了。出于某种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思,琳琅不想让江木看见。
“没有水了,我明天洗浴桶和衣服。”
江木给他打的水用量很足,不过泡完三次澡,剩下的不够琳琅去把浴桶和那些被自己弄脏了的东西洗干净。
想到自己在里面待了好久,琳琅这才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不用,浴桶冲一冲就好了,毯子跟剪刀我下午也已经处理干净了。”
“至于我身上这件衣服,你身上还有伤,暂时不用你洗,如果你想为我做一点事的话,就赶快好起来,医馆平时人很多,到时候你可以帮我看看店。”
江木本来不准备让琳琅做什么,可看到对方咬唇紧张的样子,又觉得或许让琳琅有些事情做,对方会比较安心,于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
果然,琳琅在听到他的话后,眼睛都跟着亮了亮。
“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过来,帮你擦药。”
江木牵着琳琅去了下午对方睡觉的屋子,偶尔忙起来,江木也会直接在医馆里睡。
他刚才新拿了两床被子,给琳琅擦完药后,就让对方先躺上去了。
房间温暖,被子也柔软舒服,琳琅陷在被窝里面,明明下午才睡了一觉,又觉得困了起来。
江木拿了根蜡烛放到旁边的柜子上,防止夜里有事起来没有照明的东西。吹灭蜡烛上床之前,看到琳琅已经睡着了。
“傻瓜。”江木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道。
他很快将蜡烛吹灭,而后盖上了自己的被子。
琳琅睡在他的里面,江木还把对方的被子重新都掖了一遍。
第二天,琳琅头上的肿包就已经消下去了,江木这才慢慢问起了他之前的经历。
“琳琅,你还记得,你的家在哪里吗?”
琳琅在回答问题前,先摇了摇头,然后才记起来什么似的,开口说:“不记得了。”
当乞丐的时候,琳琅很少有跟人交流的机会,因此他大多数都习惯了用肢体语言。
江木发现了这一点,告诉琳琅无论是要什么,还是回答什么,都要用嘴巴去表达出来。
“之前你一直待在什么地方?”
“我待过很多地方。”
琳琅看起来什么都不懂,却能很清楚地将自己待过的地方名字说出来。
江木一个个推导过去,发现琳琅最初有记忆的地方是一处叫邝福的城镇。
“也就是说,你醒来以后,就发现自己在那个地方?”
“嗯,当时我的头流血了,腿也摔断了。”
是路过的好心大妈把他带回家,养了段时间,才救了他一命。
不过醒来后的琳琅什么都不记得,大妈家里也不富裕,为了救他,家里人跟大妈发生了很多次争执。
琳琅当时只有十岁,却也知道不该为了自己而拖累大妈,在差不多能下地后,就偷偷离开了。
而后一路跋山涉水,成了个小乞丐,随遇而安。
他这一路的经历听在江木耳中,好几次都让人觉得十分惊险。尽管知道那只是小世界的发展,不是琳琅本人。
琳琅的基本性格已经定了型,这次进来,他如果没有碰巧发现对方,后期缺乏人的引导,对方未必不会像原主一样。
想到这里,江木又是一阵后怕。
“关于邝福这个地方,你还有没有别的记忆?”
“没有。”
“那你记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地方被人救回去的?”
“大概还记得,要是我再回去,可以找到。”
琳琅在邝福待的时间最长,说的话也是那边的乡音。
邝福距离熙庆街十万八千里,差不多在边境附近,因此琳琅讲话的口音听起来才会有些奇怪。
江木听完,猜测对方原本可能就住在邝福附近,不然不会那么快就学会邝福本地的话。
另外琳琅所有的记忆都是从十岁开始的,江木想对方可能是曾经脑袋受过伤失忆了。
这也不用急,他可以慢慢替琳琅调理养着。
等对方恢复记忆后,大概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其实就算不能恢复记忆,也没有什么的,总是有他在琳琅身边,不会让对方陷入危险的境地。
江木跟琳琅说话中间,药童说县衙那边给他送来了一封信。
昨天琳琅睡着了以后,江木就写了封信给县令。加上程家家主的那封信,县令直接就让人去拿了那群地痞流氓。
这次送信过来,是告诉江木事情已经了结了,顺便邀请他过府赏梅,届时还有不少文人墨客。
这是看重江木,才会特意下了个帖子,自然没有推却之理。江木让人回复县令,表示自己一定准时赴宴。
至于那群欺负过琳琅的人,虽然都已经被抓起来了,但江木还是又跟底下的人打了个招呼。
不能让他们消失,那就让他们尝一尝被别人欺凌的滋味-
赏梅的时节,天气已经十分冷了。
江木换上了厚袄,琳琅身子更弱,整天被江木裹得密不透风。往往跟江木外出行医回来,衣服脱了后脸都闷得红红的。
大概这个小世界只是针对江木的考核,琳琅在这里并没有受到太多限制。
除了一开始进来,受到原身份设定影响,被江木精心养了几个月后,琳琅如同一块被打磨的璞玉,露出来本来面目。
他不仅聪明,一教就会,还被江木发现有点功夫底子。
因此不出门的时候,江木给他找了个武学师父,天天跟着练武。这既是不至于荒废了他的底子,也是强身健体。
不过几个月光景,琳琅就跟初见时大相径庭了。
爱人如养花,连药童都感慨自家老板对琳琅照顾的用心。
如今熙庆街里,提到江木的医馆,大家都知道还有琳琅这么个人。
不过众人跟药童一样,都在奇怪江木是从哪里冒出了这么一个弟弟?长得如此好看,完全看不出和江木有什么血缘关系。就连阿平嫂在江木初次带人回来的时候,都私底下向江木打听过。
对此,江木只是说琳琅是自己的远方表弟,因为家里出了点变故,所以来投奔他。
大家听了,不禁又觉得江木十分善良。也幸好对方现在好了起来,换做是以前吃了上顿没下顿,这弟弟过来,两个人可能都吃不上饭。
也有看琳琅模样好,在江木的教导下渐渐明事,上门想给对方说亲的。
被江木知道后,以琳琅现在年纪还小为由拒绝了。
媒婆听他这么说,眼睛一转,又把主意打到了江木的身上。
还说江木也老大不小,是时候成家了。
“家业未成,在下无心成家。”
拒绝的次数多了,媒人也就没再来,不过私下里感慨,江木如今的境遇好了,想来亲事上肯定会挑剔一些。至于他那个弟弟,模样是整个城里都少见的英俊,恐怕眼光也高。
就是不知道,这俩兄弟将来会看上什么样的姑娘。
对于媒婆提亲这件事,琳琅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琳琅在以往,也知道成亲是怎么回事,但到底没有太深刻的概念。而且,江木全部都拒绝了,就更不需要他关心了。
“我大约傍晚就会回来,你跟着师父练武功后,不可趁我不在就贪凉,解开衣服吹风。身子养好不易,变坏却是一瞬间的事。”
小心思被江木猜中了,琳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低头。
“我记下了,兄长。”
听到琳琅对自己的称呼,江木话音一顿。
对方读书认字以后,懂得的东西也多了。他自认琳琅的哥哥,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对方就不再叫他的名字,而是以兄长代称。
在琳琅的角度,这是一个十分正常且尊敬的称呼。
可比起这个称呼,江木更愿意琳琅喊自己的名字。
但在别的事情上都很听话的人,在这件事上格外坚持。
琳琅说,他是哥哥,直呼其名未免冒犯。
江木看琳琅坚持,也就没有再去纠正。
饶是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每每听起对方这么喊自己,江木还是有点不太适应。
他看着琳琅乖巧的样子,摸摸对方的脑袋。
天气冷,江木连帽子都给琳琅戴上了。隔着帽子摸对方的脑袋,像是在和小动物打交道。
“最近天气冷,书可以等开春再读。”
江木完成任务以后,就可以直接离开小世界,因此为琳琅的规划里,没有科举这条路。
既然如此,琳琅也就不需要在这方面过于刻苦。
“昨天那本书我还差两章就看完了。”
“那要记得看书的时候在旁边生个炉子,不要冻到了手。”
“知道了。”
只是一趟简单的赏梅宴,江木临走前就有许多的话想叮嘱对方。
他自己也早就觉出来对琳琅不正常的占有欲,但并没有任何要改变的意思。
第67章 小可怜贴贴(5)
开春以后, 县试就要开始了,是以今天来赏梅的有不少人,都是想借此机会获得县令的赏识。
众人看到江木, 虽然也有疑惑,不明白一个大夫怎么也来了,但等跟对方交流了几句后,又无不惊异于江木的才识。可惜对方志不在此,一心一意要在医学上钻研。
不过江木的态度也让一些人放松了许多, 毕竟少一个竞争的人, 自己的赢面就大一点。
以江木的才学, 若是下场,必然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
有人看出县令对江木的亲近, 便也有意跟江木交好。
一时间, 席面上倒十分热闹。
县令在跟诸学子说了番话, 各人赏梅后,跟江木单独走了段路。
言谈之间, 问了几句琳琅的情况, 又说了程家家主的事。
“多谢大人秉公执法, 为父老乡亲除了一害, 程家家主仗义执言, 在下必定会备一份谢礼。”
县令跟江木说这件事,就是为了提点江木。
听到他的回答,考虑周到,无有不妥, 捻着胡须慈和一笑。
“你年纪轻轻, 就能有锄强扶弱的勇气,很好, 很好。”
“大人谬赞了。”
这场赏梅宴就跟江木预估的那样,持续到了傍晚时分,众人就各自散去了。
一些在赏梅宴上跟江木聊得比较投机的学子结束时,还让书童将自己的住址写了一份交给了江木,这是有意要跟对方往来的意思。
江木也没有拒绝,他将来必然不会只在熙庆街。
而七皇子的一线生机,也必然不会只有那一次。
这次江木坐着的马车是他自己前段时间买的,入秋了以后天气就一天比一天冷,琳琅又爱跟着他。
身为大夫,出诊是经常的事,江木为了不让琳琅在路上冷着,特意买了辆马车。
还没到家,江木掀开车窗帘,就看到门口有个小小的人影。
下了马车,江木不等琳琅说话,就先把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了对方身上。
“怎么站在外面,一会儿就要下雪了。”
“我想第一个看见兄长。”
“等多久了,冷不冷?”
江木说着,捧着琳琅的两只手呵了呵气。
“没有多久,我听见马车的声音了,所以才跑出来的。我可机灵着呢!”
认得字多了,琳琅会用到的词汇也多了。
听他这样自己夸自己,江木跟着一笑。
“你最机灵了,走吧,回屋里去。”
话是这样说,牵着琳琅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天气冷得厉害,路上的人也少,医馆除了上午有人来买药、看看病之外,人并不多,连药童都领了工钱回家过年去了。太阳下山以后,医馆就不开门了,江木回的是自己的家。
他开了医馆没多久,就把另一边的屋子给买了下来,家里也变得宽敞了许多。
马车交给了阿平嫂的丈夫负责,江木按照市场上的工钱给对方。冬日里码头的活儿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江木无疑是给了他一个新的收入来源。
而且马车的护理也简单,把马赶到马棚里喂喂食,车子解开放到一边,也就结束了。
就连阿平嫂的大儿子,也能都做到。阿平嫂的丈夫已经开始教儿子这些事了,等开春他忙起来,儿子就能接替他的活,家里也多了一项收入。
春去冬来,转眼三年过去了。
江木的医馆店铺又变大了许多,门口经常堵满了马车。都是听说他的医术了得,特地从外地赶来的。
琳琅也比三年前瞧着更加壮实,在江木的调理下,总算是没有留下什么病根。也是江木捡到琳琅的时间比较早,要是换做现在,怎么样都没有十几岁时的恢复力好。
眼看哥俩医术出众的出众,模样出挑的出挑,不说许多姑娘芳心暗许,就说那些长辈父母,也都觉得他们十分适合结亲。
因此不上几月,曾经给江木说媒的那个媒婆受人之托,再次登门了。
不过这回接待她的是琳琅,江木出门去了。
今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就有人拍响了江木家的门。江木是被一顶小轿抬走的,琳琅看到他们的作派不放心,本来想一起跟上去,可被那边制止了。
江木认出是七皇子的人,跟琳琅说了无碍后,就一个人离开了。
琳琅在家里一边看书,一边捣药,正捣得心烦。
听到敲门的声音,还以为是江木回来了,高高兴兴打开门以后,发现是媒婆,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就低落了下来。
“有什么事吗?”
媒婆哪里不知道琳琅兴致不高,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的热情。
只见她扬了扬手,手里捏着的手帕跟着飞舞了一瞬。
“喜事,大喜事。”
媒婆一边说着,一边就进了屋,路上跟琳琅说明了来意。
原来是京城中一名小官看中了他,想招赘。
“抱歉,我对这件事没兴趣。”
“小郎君别急着拒绝啊,回头见一见面再说,哎呦,今天可真是双喜临门,周家的小姐相中了你哥哥,若是……”
“多谢许婆婆的好意,不过我兄长还没有成家的想法,还请另登别门!”
许媒婆说到让琳琅入赘,他还不见如何反应,可说到江木的亲事时,他倒冷了脸站了起来,直接送客了。
只是长得好看,冷脸起来也不见多少凛冽。
那媒婆笑了笑,道:“什么还没有成家的想法,你哥哥如今都已经二十多岁了,这医馆也是越开越大,功业已成,难不成还一辈子孤身到老?”
媒婆这几句话无心,琳琅听了却有些怔怔的。
他已经习惯了跟兄长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根本无法想象兄长身边还有他人。
对于媒婆接下来的话,琳琅也没有听进去多少。
得知江木今天不在家,又见琳琅心不在焉的样子,媒婆觉得这件事还是得等江木在的时候说。于是客套了两句后,就告辞了。
琳琅不知道许媒婆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像是被抽走所有的力气,一个人想了很长时间。
晚上江木回来的时候,难得琳琅没有在外面等他,进到家里,也不见一丝烛光。
“琳琅?”喊了一声,才听到一些动静,江木把烛火点亮了,见到琳琅就坐在榻上,刚刚回过神来的样子。
“天怎么黑了?”
江木听了他的话,不禁莞尔,走到琳琅边上坐下。
“早就天黑了,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连我回来都不知道。”
“没什么。”琳琅看着江木,鬼使神差地没有将白天媒婆来过的事告诉对方,“兄长,今天请你的人是谁啊?”
“是七皇子。”
江木对琳琅从来都没有秘密可言,他压低了嗓音,又将他是如何救了七皇子这一节事告诉了对方。
怕琳琅听得不清楚,江木跟对方靠得近了些。
琳琅一天大似一天,江木本就爱他,日常相处中难免带了痕迹。
只是于他而言是极寻常的事,于琳琅而言,还以为只是兄长待自己格外亲厚。
今晚烛光淡淡,这样静谧的气氛下,和江木小声说着话,让琳琅有种别样的感受。
他看着江木的侧脸,人又跟着恍惚起来,想起媒婆说的江木要成家的话。
“琳琅,怎么了?是不是白天我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琳琅再次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攥住了江木的手,而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有些疑惑。
他如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江木抱有了何种心思,难堪又无地自容,脸一瞬间煞白得厉害。
只是琳琅想要收回手,江木却将反握住了他。
“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我回来晚了,不高兴了?”江木侧了侧脑袋,仔细看了眼琳琅的神情。
他问得有多温柔,琳琅对自己就有多鄙夷。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想着要独占兄长,让兄长一辈子都只陪着自己?
“没有。”琳琅微微撇了撇脸,躲开了江木看向自己的视线,而后道,“肚子有点饿了。”
“晚上没有吃饭吗?”
“忘记了。”
琳琅想事情想得出神,连天黑了都不知道,哪里还记得吃晚饭?
说完,肚子也很应景地响了一声。
琳琅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一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量,扭过头把脑袋靠在江木的肩膀上。
江木对他一直都是纵容的,这其实都是琳琅做惯了的,不过今晚他不仅如此,还试探着又抱了江木一下,有点撒娇的语气说:“兄长一直没回来,我一个人吃不下饭。”
江木喜欢琳琅在自己身边放肆张扬的样子,听到这话,连让他以后不可如此的话都说得毫无严肃。
“不是交了很多朋友吗?以后我不在家,你可以去找朋友们。”
琳琅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自然也有自己的交际圈。
闲暇时,琳琅也会经常找他们玩的。
“今天忘记了。”
见江木没有推开自己,琳琅心中一半窃喜,一半忐忑。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对不对,可又不想放开对方。
“厨房里应该还有菜,我去给你做点饭。”
“我也去。”
“好,你帮我烧火。”
“嗯。”
琳琅跟着江木,起身的时候,头忽然眩晕了一下。
不适感来得很快,仿佛脑袋里面有根针在扎着。
琳琅下意识地就捂住了头,皱皱眉,晃了晃。
江木在前面发觉,问他怎么了,琳琅很快地放下手,说没事,可能是坐得久了,又没吃饭,头有点晕。
“手伸出来,我看看。”有以前的经验,江木不放心,给琳琅诊了脉,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后才带着人去了厨房。
江木是在七皇子那里吃过晚饭回来的,不过饭菜做好了后,他陪着琳琅也一起吃了点。
琳琅说自己一个人吃不下饭。
饭后不能立刻就睡,江木又跟琳琅说了一会儿话。
晚上躺到床上,琳琅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心里头乱七八糟的想法又浮现出来了。
从三年前他被江木捡回家,两个人差不多都是睡一张床的,不过没有盖同一条被子,他们各盖各的。
琳琅一时想想江木要成亲,一时又想想要是当年被欺负的人不是他,江木是不是也会把人带回来,像对他那样地对别人好,还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
想着想着,他就有点睡不着了。
“兄长,要是三年前是别人被欺负了,你也会把他带回家吗?”
江木有点奇怪,怎么琳琅会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不过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不会,我会救他,但不会把人带回来。”
“为什么?”
“因为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琳琅,我只会对琳琅这样好。”
江木的话说得琳琅心里一甜,但脸上的笑意在想到什么的时候,突然僵了僵。
琳琅不是他的名字,是江木给他取的。可是,江木并不是在把他带回家以后才取的这个名字,而是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脱口而出。
一直到今天,琳琅才深思起这个早该在三年前应该想明白的问题。
是不是江木认识的人里,真的有一个叫琳琅的人?而自己,只是那个人的替代品?
琳琅的心不禁揪了起来,他想问江木,可没有勇气。
自己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基于琳琅这个名字。一旦江木承认了,会不会就不想再要他了?
他不想跟兄长分开。
想到伤心处,琳琅情不自禁地往江木那边靠近了一点,又从被子底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不敢直接拉江木的手,拉了拉江木的被子。
他这点动作太轻了,江木自然没有察觉。照旧吹灭了灯,又摸了摸琳琅的脑袋,江木便闭上了眼睛。
黑暗里,琳琅睁了很久的眼睛,终于不敌困意,也睡了过去。
只是他这一睡,梦见了很多事情。
被阻隔的回忆大门陡然打了开来,十岁以前的记忆呼啸而来。
只是画面不太清晰,连声音听起来都是模糊的。
“琳琅……琳琅……琳琅……”
琳琅从梦中惊醒,额头上还是汗。
江木见状,更加担心。早上他醒过来,就见琳琅皱着眉,嘴里还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兄长,怎么了?”
“你做噩梦了。”江木用自己的袖子擦掉了琳琅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梦见了什么,睡得这么不安稳?”
琳琅茫然了一瞬,才想起自己梦见了失忆之前的事。
可他记不清多少,就又醒过来了。
莫名的,他不想告诉江木,自己已经开始想起以前的事。
拥有记忆,就等于拥有过去。能拥有过去的人,还可以继续留在江木身边吗?以江木的性格,琳琅觉得对方肯定会把自己送回去的。
因此对上江木担心的眼眸,琳琅只是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
“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不了,我们去医馆吧。”
医馆扩张以后,招的人也多了。不过开春病人多,琳琅不想让江木一个人太忙了。
跟在江木身边时间长了,耳濡目染,其实琳琅现在也能把一点简单的脉了。不过面对来看病的人,琳琅不敢托大,目前依旧只是帮着抓药打下手。
“好,记得衣服穿多一点,春天风还很凉。”
这三年来,江木的任务完成得很顺利。
而自从七皇子又一次找到江木后,更是提出了让他一起到皇子府去。
江木有时候怀疑,最后的考核是不是真的就这么简单?又或者说,表面的考核背后还有别的任务。
但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浮现出来的任务并没有改变,依旧是原来的那个目标。
江木想,他们很快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了。
因此路上的时候,江木就把去七皇子府这件事告诉了琳琅,还问琳琅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去。
“你到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句回答里面没有带兄长两个字,江木没有留意到。
“好,回头我们收拾一下东西就一起去。”
七皇子的人再过来,是在一个月后,而在这一个月内,许媒婆又登了两次门。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每次许媒婆来的时候,江木恰巧都不在家。
不过,每次许媒婆离开以后,琳琅都会失神一段时间。又会在江木回来时,表现得格外黏人。
江木觉得,这样的琳琅也挺可爱的,平时揣着个大人的样子,实际上芯子里面还是一团软绵。
但运气再不好,也会有好的时候。
许媒婆一连扑空了几次,终于学聪明了,知道一早就等着对方。于是在琳琅不情愿的眼神里,许媒婆还是见到了江木。
“许媒婆?有事吗?”
这几年许媒婆一直都没再上过门,江木的第一反应是对方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许媒婆多精明的人,自然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也正如此,才更感叹江木的宅心仁厚。心里默默地想着,那位周家小姐也是个桩桩都好的,这回这门亲事她一定帮江木说成,就算周家小姐不成,那还有武家小姐呢。
媒婆摇了摇头,就道明了来意,还纳闷道:“我这都来了两三趟了,小郎君怎么也没告诉您?”
此言一出,琳琅顿时如坐针毡,他正要解释,就听江木已经在和媒婆说:“琳琅跟我说过,不过我平时事情太多,忙起来就忘了。”
琳琅一向都是爱吃醋的,江木也不奇怪对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他在跟媒婆说着话,琳琅渐渐地已经听不下去了。跟江木说自己有点累,就去了屋子里。
江木没有多想,还让琳琅累的话就多睡一会儿。
看江木说话行事,许媒婆越看越满意。
至于琳琅,连离开的脚步都沉重了许多,脸上满是落寞。
要是兄长真的答应了,他该怎么办?
琳琅没有告诉江木,自从那天晚上开始想起以前的事情,他每天晚上都会梦得更清晰一点。昨天晚上,他已经完全看清楚了梦里面的人。
他应该是在十岁,母亲带着他去到什么地方,结果半路遇到了山匪。
为了保护母亲,他跟一众随从引开了山匪。可自己却不幸跌落山崖,而后被人救了。
琳琅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母亲又有没有脱险。
或许,他该找机会跟江木说自己已经恢复记忆了。也是时候,离开江木了。
外面,江木在琳琅离开以后,还记挂着对方。
他觉得琳琅最近的状况有点不太对,可外在环境并没有变化,那么只能是琳琅自己发生了问题。是想起以前的事了吗?
江木根本无心听许媒婆说的有关别人家小姐的事情,没等对方说两句,就打断了媒婆的话。
“许媒婆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在下已经有心仪的人,恐怕要辜负周家的美意。”
门口处露出来的衣角在听到江木的这句话时,很快不见了。
琳琅是决定好要跟江木说自己已经想起来以前的事,顺便来面对江木对许媒婆这门亲事的态度的。可才走到门口,就听见江木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仪的人。
他当下心神混乱,连江木接下来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
怕自己在江木面前失态,琳琅便没有再进去,又离开了。
“至于琳琅,他的婚事我也另有安排。”
江木一下子拒绝了两庄喜事,许媒婆还想再努力一下。
然而对方看起来性子好,容易说话,但微微笑起来认真看着人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让人不敢违抗他的意思。
许媒婆依旧是一无所获地离开了,还接受了江木的请求,去拒绝了那两家有意愿的人。
走出江家一大段路,被风一吹,许媒婆才跺了跺脚,哎呦了一声。
她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江木呢,以她的实力,总得多游说几回的。
算了算了,都已经答应江木了,总不好再反悔。
媒婆离开了,江木今天也没有急着去医馆,而是去了趟后面,看看琳琅休息得好不好。
等今天从医馆回来,他要好好跟琳琅谈一谈,问问对方这段时间的异常是从何而起。
只是江木到了后面,却没有看见琳琅。
在家里找了一圈,才听到对方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传了出来。
“怎么不在家里休息,跑到这里来了?”
琳琅是从一个大水缸后面站起来的,眼睛看起来还有点红。
江木一见到人,就先上下打量了一番,看没有不妥才安心,紧接着就拉住人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问。
他不打算今天去医馆了,弄明白琳琅的情况更重要。
“江木,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以前是不习惯琳琅喊自己兄长,现在陡然听见对方叫自己的名字,江木倒又愣了愣。
“好,你说。”
“几天前,我做了一个梦……”
琳琅把自己的梦娓娓道来,讲完以后,眼睛定定地看着江木,等待着对方的最终裁决。
然而裁决没有等到,他就先听到江木问:“是为了这个,你这几天才心神不宁?刚才是不是还哭了?”
“我没有哭。”
“眼睛都红了,还要骗我?”
江木叹了口气,他没想到琳琅的记忆会是这样凶险残忍。
难怪对方这几天看着他欲言又止,应该是想去找他的娘亲。
“你说的地方离我们这里太远了,不过根据你的描述,加上具体的地点,应该很容易打听出来你的家人。”
琳琅只有过去的记忆,但记忆里面的人叫什么名字,他并不知道。
“等我们去了七皇子府,我请七皇子帮忙,让他派人去打听一下。”
“去七皇子府?”
不是应该在听到他恢复记忆以后,就让他一个人回家了吗?
江木的反应和琳琅预料的不同,以至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还要带着我,跟我在一起吗?”
“当然,我们……”江木看着琳琅定定看过来的眼神,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改口道,“你虽然不是我的亲弟弟,但对我来说,是比亲人还要重要的。”
“琳琅,就算将来你找到了家人,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你不可以离开我。”
第68章 小可怜贴贴(6)
温柔的人说出这样略带霸道的话, 才更叫人不及防备。
琳琅一时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什么叫不可以离开,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还是说, 只是兄长对于弟弟独自生活的正常担忧?可是,将来他都已经找到家人了,江木又要担忧什么呢?
琳琅这三年无论被江木养得多好,骨子里依旧还是那个在大街上可以被人任意欺凌的小乞丐。
只要一对上江木,他就不可避免地有些自卑。
“琳琅, 你听懂了, 是吗?”
江木看着琳琅的表现, 哪里还不知道对方其实已经有些明白,但就是不敢相信。
“今天许媒婆上门提亲, 我……”
“我们不谈她, 好不好?”
一听江木又提起许媒婆, 琳琅下意识就想回避。
可江木这回并没有答应他,而是拉着人一起坐了下来。不像以往两个人之间还有点距离, 这次江木连琳琅的手都一直没有放开, 就这么牢牢牵着。
“有些话, 以前你年纪小, 我没有告诉你, 不过我想现在是时候说了。”
江木在修仙世界一次又一次地回溯,更加明白,有些误会是不必要产生的。
一旦发现,就应该及时跟琳琅说清楚, 而不是仗着明知道琳琅会喜欢自己, 却故意不去解释,让对方不断地内耗, 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告诉对方一切情由。
今天之前,他只以为琳琅是为了家里人的事而心神不定。可这一刻,他突然明白,里面其实还有他的原因。
就像琳琅隐瞒许媒婆登门这件事,江木初初意识到,理所当然地觉得是琳琅爱吃醋所以不肯告诉他。可这里不是现实世界,琳琅也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毫不知情,站在琳琅的角度,就是他即将要跟其他的姑娘成亲了,所以会焦虑,会不开心。
不管琳琅有没有开窍,又是为什么而不开心,江木都不会再放任下去。
“许媒婆的两桩亲事,我全部都推掉了。”
琳琅还来不及闭上眼睛,打算自欺欺人,就听到江木说他拒绝了亲事,一时呆怔怔,讲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窃喜?开心?还是自厌?
或许都有。
琳琅有点意识到,江木要跟他说什么了,可是,他真的会有那么幸运吗?
掉崖捡了一条命,又在异地他乡被江木救了回去。
发现自己对救命恩人,名义上的兄长有了好感,原来对方也对他抱有差不多的感情?
琳琅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怕太不切实际,一会儿就会有人来叫醒他,问他怎么一觉睡了这样久,是不是做梦了。等到他清醒过来,会发现自己还是那个小乞丐,睡在城郊不知名的荒山野庙里。
尽管如此,面对江木的目光,琳琅还是迟钝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对许媒婆说,我有心仪的人了。”
琳琅不由自主地就攥紧了江木的手,这句话他听到了。
“你心仪的人,是谁?”
砰砰,砰砰。
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得这么的快,这么的让人呼吸不过来。
江木正要张嘴,看见琳琅的神情,捏了捏他的手,说:“琳琅,不能憋着气,先调整好你的呼吸。”
这样一紧张就容易不呼吸的毛病,江木是在把琳琅带回来不久发现的。
不过已经好久都没有这样了,现在却又出现了。
江木替琳琅重新调整了呼吸,可对方胸腔里的心跳却越来越快了。
琳琅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微微有些心急地挨近了一点江木,问:“你心仪的人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实话,哪怕江木已经明确到了这样的地步,但缺乏信心的琳琅在听到以后,还是第一时间就把平常来找江木看病、聊天的人都想了一遍。
连在店里待了三年的药童都没有漏掉,还有后来找的学徒、伙计。
可想了一通,也没见江木对他们有什么特殊。
最后目光才后知后觉地落到自己身上。
琳琅半天没有出声,江木也就给时间让他想明白。
过了一会儿,才见对方眼神清朗,半是怀疑地指了指自己,问:“我?”
“是,你。”
“可是,可是……”琳琅有点像是被惊喜砸中,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想要笑,又觉得想哭,想要哭,又觉得要笑,最后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怎么会是我的呢?你怎么会……怎么会……”
想到江木喜欢的人会是他,琳琅就有一种说不出“心仪”两个字的害羞感。
就连江木的眼神,他都开始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我怎么会喜欢你吗?”
江木帮琳琅把话说得更露骨了一点,对方的脸立刻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脸皮薄得厉害,头也不肯抬起来了。
第一个世界里,按照江木的标准来说,跟琳琅在一起的事情的确是正常,而不用害羞的。
但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偏偏江木的确认,带偏了琳琅。
其实琳琅一直以来,都是很容易害羞的。
但是,总是害羞的琳琅,也好可爱。
江木看着他的眼神越发柔情似水,若不是怕唐突了对方,此时已经将人抱在怀中,爱重非常地亲着他了。
但是,的确很想亲琳琅。
江木的手贴了贴琳琅发烫的脸颊,惊得对方抬起了头,对上他一腔明显的爱意,人像是直接被定住了一样,都不知道该动一下的。
于是江木便顺从心意,在琳琅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吻很轻,像一只蝴蝶翩跹着翅膀,偶然落到了水面上一样。
然而琳琅不光是脸,整个人都跟着烧红了起来,很像是他跟江木曾经一起看过的傍晚西坠的太阳。
红灿灿,热腾腾。
他要烧透了。
“首先,你很好,聪明,懂事。其次,你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最后,爱情是不讲道理可言的,就算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我也还是会喜欢你。”
他们过往在书中世界的时候,每一本的开始,江木都没有关于琳琅的记忆。
可就是这样,他也还是一次又一次地爱上了对方。
他们的灵魂天生互相吸引,就算有一天两两相忘,江木相信,只要他们相遇,也还是会爱上彼此。
“所以,我会喜欢你,也是一件很合情合理的事情。”
江木没有用长篇大论,来表达自己会喜欢琳琅的原因。
他已经用三年来的实际行动,来向琳琅证明了。
“那么,你喜欢我吗?”
江木问出这句话以后,突然意识到,似乎他还从来没有问过琳琅这样的问题。
他们初见的那个世界,是琳琅先主动跟他表白。后面几个世界,也是琳琅追着他。
他一直都在琳琅明确坚定的爱里面。
但这一次不同,即使知道他们的灵魂互相吸引,可琳琅失去了记忆。
或许琳琅还需要时间来琢磨明白,又或许,他会因为世俗的眼光而拒绝他。
有记忆的琳琅会受到人物本身的记忆影响,没有记忆的琳琅受到人物本身记忆的影响更大。
江木的心里竟然升起了罕见的紧张,或许,琳琅的爱让他有些有恃无恐了。
“我当然喜欢你。”
琳琅被亲到的那一下,就已经把所有的失落沮丧扔到天际了。
而后他的大脑就开始发晕,江木说的话连成了一个圈,在他的脑子里不停地转。
每一个字,都在反复向他说明,他的愿望成真了。
江木真的也喜欢他。
再接着,琳琅就被高温烧坏了。
像是短时间内使用过度的工具,直接报废了。
但江木的那个问题,又让他立刻恢复了点冷静。
可他的回答又是那样不冷静,连一点思考、犹豫都没有。直接又确定,生怕江木听不到似的,还提高了一点音量。
琳琅说完又开始后悔起来,他是不是该矜持一点?这样回答,会不会让江木有一种自己很上赶着的感觉?
可是,如果不立刻回答的话,江木又会不会误会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喜欢。
左右为难,琳琅的心如乱麻一般。
“琳琅,我的喜欢很严格。”江木的话打断了琳琅内心的纷乱,“即便你有家人,有朋友,我也会把你牢牢地绑在我的身边。”
“你可能会觉得不适应,甚至觉得窒息。”
江木一字一句,说得琳琅只知道睁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他以为江木后面会说,两个人在一起需要慢慢磨合,如果他觉得不舒服,江木会改正。可实际上江木说的是——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放你离开。”
无论如何,琳琅都要属于江木,跟江木在一起。
江木说的所有话,中心意思不过这样一句。
琳琅感觉自己的心跳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可是,他并没有觉得害怕,反悔自己刚才的回答。
琳琅内心深处,更多的是一种被需要的兴奋。
没有人爱,没有家的小乞丐,现在被一个人如此强烈、毫无保留地爱着。
琳琅喜欢被爱淹没的感觉。
“我不会离开你的,兄长。”
兄长这个称呼在这样的时候,反倒给气氛添了一种别样的禁忌感觉。
琳琅喊完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想要改口。
可江木这时又说:“你喜欢的话,今后可以一直这样称呼我。”
一直叫兄长?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琳琅脸上的温度算是一时半会都不会消的了。
他低着头,声音被闷住了似的道:“哦。”
江木看着他的样子,低声一笑。
“害羞的话,是可以的。”
琳琅不说话了,他把脑袋埋进了江木的怀里。
做得太顺畅了,仿佛这样的行为已经发生了千万遍。琳琅埋完,自己都有些惊讶。
但江木已经在拍拍他的脑袋,安慰他了。
琳琅的惊讶不过一瞬,就丢过不在意了。
一个月后,江木带着琳琅一起坐上了七皇子府派来的马车,而后正式成为七皇子身边的一员。
过了几天,江木又跟七皇子提起来琳琅的事,请求对方派人查清楚。
这样的事于七皇子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为了报答前两次的救命之恩,等派人出府后,七皇子还特意给江木和琳琅举办了一场接风宴。
席间,七皇子的一位幕僚看着琳琅,总觉得有些眼熟。
等饭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这名幕僚还特地走过去跟两人说了会儿话,不着痕迹地了解了一下琳琅。
除了七皇子外,其他人都不太清楚琳琅的来历,而江木也没有将对方之前的事说给太多人。
在七皇子身边的,都不是普通人,官场上的人捧高踩低,都是常有的。一旦这些人知晓琳琅曾经是乞丐,面上虽然不说,内心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对方。
因此对外,江木只说琳琅是自己的朋友,跟他一起来帮七皇子做事。
那名幕僚聊了半天,也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消息。
这名幕僚在七皇子身边,一贯是属于话比较少的。
今晚的举动被七皇子看在眼里,等江木和琳琅离开后,炎蘅将人叫到身边问了问。
“回七皇子,只是在下看江大夫身边那名小郎君有些眼熟,故而相问。”
“眼熟?”
这名幕僚曾经是一名军师,只是年纪大了,才会从前线退下来,投靠炎蘅。
而平时,炎蘅也最为倚重他。
听到对方的话,又联想到江木之前让他派人打听的事,炎蘅来了一点兴致。
“那你可有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对方?”
“回七皇子,没有。”
琳琅今天不过二十,幕僚多年来,都住在皇子府,显然没有机会去认识对方。
就算是见过,那也应该是十多年前了。可十多年前见过一面的人,他又怎么会觉得熟悉呢?
幕僚左思右想,最后觉得也许只是琳琅长得比较好看。
而好看的人,大多是相似的。
从幕僚那里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七皇子回想了一下琳琅的模样。
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江木这个好朋友,其实不光幕僚,连他都觉得琳琅有点眼熟。可要说是在哪里见过琳琅,又不太像。
看样子,只能等他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比起他人,七皇子对琳琅的来历要更加清楚。
他还知道,琳琅是从三年前才到江木身边的,且之前他们一直都是对外宣称琳琅是江木的表弟。
按照江木进府以后,两人相处的情形,七皇子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不过,那是江木和琳琅的事情,跟他没有太大关系。
目前其他皇子已经出局,只剩下他,四皇子,还有六皇子。
在东煌山对他动手的,明面上是五皇子的人,可实际上却是四皇子挑拨。父皇的身体一向都不太好,去岁病了一场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要稳住。
总有一天,他会让老四付出代价。
江木到了七皇子府后,原先的医馆仍旧开着,不过看病的时间改成了每个月的初一、十五,还有月末。
他所住的地方,没有什么不治之症,其他时候找普通大夫也是可以看的。而真正病得厉害的,打听到他如今为七皇子做事,便改了目的地,写了拜帖,依旧来找江木。
七皇子对于江木救治他人这件事并不加管束,反而让管家给他在东大街那边另外再开一个门,方便江木行事。
江木的到来,无形中也给七皇子添加了一些人脉势力。
从琳琅摔落的地方到七皇子府,一来一回,就要三个月的功夫。
派出去的人回来之前,就快马加鞭,让人送了封信提前到达了七皇子府。
信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只说已经找到了琳琅的父母,具体还要等回来再亲自向炎蘅说。
炎蘅看了,又把这封信给了江木。
两人都意识到,恐怕琳琅的身世不简单,如此也就不方便直接在信里面说出来。
而炎蘅更是在看完信以后,突然想到什么,从前觉得琳琅眼熟这件事,似乎都有了解释。
只是一来没有凭证,二来派去调查的人也还没有回来,炎蘅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
若是弄错了,白白让人空欢喜一场。
因此他跟江木道:“暗卫一回来,我就让人叫你们。”
“多谢七皇子殿下。”
“江大夫不必多礼,你几次救我性命,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炎蘅让人亲自送了江木出去,自己却在思索,倘若琳琅真是他想的那个身份,那么江木跟对方这件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就是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对彼此的心意有多深,能不能经受这番考验?
江木从炎蘅那里回来,就把暗卫信里的内容告诉了琳琅。
“不要紧张,看信里的内容,应该是好消息,否则也不会要当面告诉七皇子。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琳琅确实有点紧张,但被江木这么一说,他又不太紧张了。
总归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江木陪在他身边。
就是,他心里一直到现在对于自己的名字还有点疑影。
跟江木捅破窗户纸后,琳琅就有意无意地跟周围的人打听了一番。江家世世代代都住在熙庆街,要了解江木以前的事还挺容易的。
不过琳琅问了一圈,除了自己以外,都没发现江木有认识什么叫“琳琅”的人。
所以,这个名字到底是别人的,还是江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自然而然冒出来的?
江木对琳琅的爱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因此琳琅心里虽然有疑影,也没有怀疑江木对自己的感情。
反正,现在留在江木身边的是他。就算真正的“琳琅”回来了,他也不会把人让出来的。
琳琅跟在江木身边这么久,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到了自己手里的东西,怎样都不可以拱手让人。
他才不管什么强扭的瓜不强扭的瓜,只要是瓜就行。
想到这里,琳琅主动地亲了江木一下。
这个世界里,受到整体风俗的影响,琳琅也更加保守。他不会经常做出亲吻江木的事情,就算有,也都是在晚上要睡觉的时候,跟江木说说悄悄话,最后水到渠成地跟人亲密一番。
他们现在还是各盖各的被子,琳琅怎么样都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人,江木想要等到他找到家人,得到家人的许可,再正大光明地和对方在一起。
而不是欺负他如今只有自己,就哄他和自己在一块。
江木被琳琅亲了一下,还没有说话,对方倒是先害羞地跑开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慢慢地跟着笑了一下-
暗卫的信送回来半个月后,人也终于回来了。不过对方还带回来了一个人,江木跟琳琅去到炎蘅的书房时,对方一见到琳琅,就激动地站了起来,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男人看起来比江木和琳琅都大,脸上蓄了胡子,风尘仆仆,明显是才到这里,都没有洗漱,就急着想见琳琅。
对方的眉眼跟琳琅有几分相像,不过气质要更加坚硬,像是常年在外打仗的。
江木对来人的身份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也并没有避讳对方,拉着琳琅的手一步步走到对方面前。
只是激动中的男人并没有留意到江木的动作,又或者说,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琳琅身上。
看到琳琅那张跟娘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男人再也忍不住地向前一步。
“琳琅,还记得哥哥吗?”
说着,就朝琳琅抬了抬手。
琳琅在梦里见过面前的人,但第一次见到亲人,却还什么都不清楚的琳琅下意识地躲开了。
这让男人顿时清醒了过来,他虽然难过,可也知道弟弟这么多年都没有在他们身边,对于他这个哥哥生疏也是理所当然的。
直到这个时候,男人才双手抱拳,双膝跪地,向江木行了一个大礼。
他在来的路上都已经听暗卫说过了,如果不是江木,琳琅还不知道会流浪到什么地方。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明显就是被养得很好,气血也足。
看琳琅走路的步子,可能还练了武。
江木对他们琳家,恩重如山。
男人跪到一半,就被江木拉住阻止了。
“我与琳琅不分彼此,不必行如此大礼。”
琳琅的哥哥这时候还没觉得江木口里的“不分彼此”有什么问题,只当他们是在一块三年,感情好。
可就算江木拦着,他最后也还是将礼行完了。
等双面见过面,炎蘅才出声,让暗卫将自己调查到的情况全部说出来。
原来琳琅的真实身份,是固北侯的小儿子。
第69章 小可怜贴贴(7)
固北侯跟大儿子琳槿常年驻守边境, 保家卫国,后来战事稳定,固北侯便派人接妻子与小儿子一起过来。
谁料世事无常, 马车在半路遇到了山匪。
琳琅小小年纪,却颇有乃父之风,不畏强|暴,趁机掩护母亲逃跑。
可惜的是,当时派过去接琳琅母子的人里面出了一名叛徒, 对方有意泄露了琳琅的踪迹, 这才导致琳琅坠崖身亡。
固北侯得知妻子路上出了意外, 当即就让琳槿赶了过去。
只是为时已晚,琳槿到的时候, 那名叛徒说已经在山崖下找过了, 没有发现琳琅的身影, 只发现了对方的衣服鞋袜——这亦是对方提前安排的。
琳槿心灰意冷,带着母亲一起去了边境。
因为这件事, 母亲一直郁郁寡欢, 觉得是自己害了琳琅。
直到后来, 他们发现了叛徒勾结外邦, 这才扯出了往事, 知道了真相。
其实对方一开始想要把琳琅母子全部害死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固北侯大伤元气,从而和外邦里应外合。谁知琳琅太机灵了,当时又有很多人在场, 他不好把事情做得太明显了, 这才让固北侯的妻子保住了一命。
后来琳琅坠崖,那名叛徒也并没有去山崖下找人, 就直接拿出琳琅的衣物,表明对方可能已经被猛兽吃了。
等那名叛徒被处死以后,琳槿就带着人又找了过去。然而时过境迁,这下是真的一点痕迹也找不到了。
十年了,他们都以为琳琅已经死了,没想到对方还在世。
暗卫说到一半,就由琳槿代替。
他声音哽咽地道:“听到你还活着,母亲跟父亲都很高兴,只是母亲身体不好,不宜长途奔波,父亲又要镇守边境,不能随便回来。”
“哥哥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琳槿一早就跟父亲去了边境,上一次看到琳琅,对方还在襁褓里面。
一转眼,琳琅就已经变成大人了。
“你长高了,也长壮了,回头父母见了你,一定很欣慰。”
听完琳槿的故事,琳琅也终于知道自己掉崖的来龙去脉。
在梦里都已经来来回回见过琳槿很多次了,听对方说了一会儿话,琳琅也不像一开始那样觉得陌生。
他很快就接受了琳槿是自己哥哥这件事,不过,琳琅又好奇地问对方:“我原来的名字也叫琳琅吗?”
“对,这说起来也巧,江大夫无意给你取的名字,竟然跟你本来的名字一样。”
说到这里,琳槿又觉得是天意。
一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还怀疑过江木是不是知道琳琅的身份。可等他听完江木是在什么情况下救下琳琅,平日的作派以后,知道可能只是巧合。
尤其是,琳琅这个名字蕴含的祝福和希冀。
江木会把“琳琅”当作弟弟的名字,显然是有心了。
“可是,你怎么就确定,我是你的弟弟呢?”
“错不了,你不知道自己跟父亲母亲有多像。”
固北侯年轻的时候就以俊美闻名,琳琅的母亲更是貌美倾城。
而琳琅这张脸,完全是集了父母所有的优点。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那名幕僚和七皇子都觉得琳琅看起来有些眼熟。
他们熟悉的不是琳琅,而是固北侯跟他的夫人。
如今真相大白,炎蘅让琳槿留下来住一晚,第二日再回去。
不过琳槿拒绝了,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跟琳琅叙话的时间,这趟过来,也只是确认一下琳琅的身份。
每年入秋,边境就会爆发斗争,琳槿还要赶着回去帮父亲。
他在谢过七皇子以后,就把家中一应都交给了琳琅。
如今琳琅身份已经明白,就不好再住在炎蘅的府上。
江木是琳琅的朋友,琳槿让对方可以一起住到固北侯府。
七皇子得知这件事后,主动放了人。
左右固北侯府距离皇子府也不远,想找江木的话,随时都可以。
“真是,明明边上就有一家姓琳的,还长得那么像,怎么就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呢?”
琳槿跟琳琅单独谈话去了,江木也告辞先回去了自己的院子,炎蘅坐在位子上感叹道。
还真是当局者迷啊,早知道琳琅的身份,他直接就跟固北侯联系了。
对方驻守边疆,手握大军,有他们站队,他也更多了一些把握。
不过,如今的情况也不坏,至少他跟江木交好,而江木跟琳琅情非泛泛。
就算拉拢不了琳家,也不会交恶。
当天下午,琳槿带着琳琅和江木来到了琳家。
把管家介绍给了琳琅,吩咐今后家里一切都听小少爷吩咐后,琳槿就骑马又离开了。
短短一个月内,江木跟琳琅搬了两次家。
不过,现在住的是琳琅的家,跟七皇子府不一样。
“以后还要琳琅多多照顾我了。”
江木没有觉得住在琳琅家里,受他照顾怎么样。
就如他跟琳槿说的那样,他跟琳琅早就不分彼此。
琳琅听到他的话,眉眼弯弯地道:“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这话是出自琳琅的真心,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会这样高。
就连七皇子,对他也都以礼相待。
只是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后,琳琅担心还没有见过面的父母会不同意他跟江木在一起。
所以,他在琳槿的包袱里,还又放了一封信。
信里面,琳琅把自己这些年来的遭遇详细地说了一遍。
又将江木救了他,两人的相处也没有遗漏地写清楚。
当初他的坠崖是叛徒的蓄意谋划,并不是家人的错。
但如果回到琳家以后,他们不允许自己跟江木在一起,琳琅想,就算一辈子没有这样显赫的身份,也是可以的。
他可以作为一个普通人去向父母尽孝,但不能为此而舍弃江木。
琳槿说过,年底父母就会回来。琳琅想在父母回来之前,让他们知道自己对江木的感情,也是为了将冲突缓和下来。
哪怕再不愿意,等到回来的时候,父母也都已经习惯他跟江木的关系。
到时候,琳琅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搬进家里的日子过得跟以前一样平静,除了每天要负责的事情多了,没有太大的变化。
管家并没有仗着家里没人,琳琅又是刚回来,就拿乔作势。当初他是跟琳琅母子一起出发去边境的,如果没有琳琅,可能他也早就死了。
这段时间,江木跟以前一样,替人治病疗伤,偶尔再去七皇子府一趟。
至于琳琅,在管家的指导下,认识了不少京中的亲眷往来。
琳槿一路风餐露宿,一个月后终于抵达了边境。
下了马,固北侯不在城中,日常到城墙那边巡防去了。琳槿一路来到家里,跟母亲说了琳琅还活着的消息。
这些年来,万怡为了琳琅的死,无数次的自责。
还是京中的人过来调查,得知琳琅可能没死,她的身体才稍微好转了一点,也肯吃得下药了。
这也是固北侯没让琳槿带着万怡一起回去的顾虑之一,倘若七皇子府上的那个人不是琳琅,那么万怡只会更受打击。
到时候,对方的身体就真的撑不住了。
好在,好在那是琳琅。
“母亲,孩儿见到他了,是弟弟,他还活着!”琳槿跪在地上,母子俩皆是泣不成声。
固北侯听说大儿子回来了,按捺着心里的焦急,仍旧是完完整整地巡防了一遍,才骑马赶回来了。
一进门,看见万怡正一边抹泪,一边听琳槿讲着跟琳琅见面的情形。
最近这两天,听说琳琅的消息后,万怡都已经能从床上坐起来了。
固北侯赶紧走了进去,给自己的夫人身后塞了一个软枕,让她坐得更舒服一点。
近乡情怯,大儿子没回来之前,固北侯日日盼着对方回来。
他也希望琳槿带回来的是好消息,可当人真的回来了,坐在他的面前,征战沙场多年的固北侯一时又失去了询问的勇气。
还是万怡看出了他的犹豫,拍了拍他的手。
“是我们的琳琅,他没死,他还好好地活着,现在已经回家了。”说着,万怡的眼泪又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固北侯见状,一时又安慰着妻子的情绪,一时又是百感交集。
末了,自己也揩了揩眼角的泪意。
一家人多年来最痛苦的就是当初轻信了叛徒,错失了救琳琅的机会。
如今得知对方还在人世,又被江木教养得好好的,庆幸不已。
固北侯还道:“槿儿,江大夫如今在什么地方,你可好好感谢了他?”
“回父亲,江大夫三年来,一直把弟弟当作自己的亲人对待,此番回去匆忙,我便让江大夫跟弟弟一起到府上了。等年底咱们回去,再好好感谢他。”
“我已吩咐了管家,日常居住,只当江大夫是咱们自家人,让他切不可轻视。”
“嗯,你做得很好。”
“只是,我看江大夫淡泊名利,若是用金银感谢,未必肯收。”
“这也不难,他既是行医救人,我们便多多收集一些珍贵的药材就是。将来这药材又能用于治病医人,也是江大夫的功德。”
听到固北侯的话,琳槿和万怡都十分赞成。
又看琳槿回来这半天,风尘仆仆的,也没吃东西,夫妻俩让他先去房间收拾了,再出来一起吃晚饭。
“欸,好。”
心里的疙瘩落了地,人也跟着轻松起来。
琳槿回房间以后,不但洗了个澡,还把脸上的胡子给刮了。
琳槿比琳琅大了十来岁,胡子一刮,说是比琳琅只大一两岁都有人信。
因着家里的事情,加上边境这边也不安定,他的终身大事也就这么耽误了起来,到现在为止,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洗完澡简单收拾了下包袱,准备吃饭的时候,琳槿才在里面发现了琳琅偷偷塞进去的一封信。
他一路就想着早点回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平时吃饭都是草草了事,哪里还会去客栈投宿洗澡?又且琳琅那封信放的地方也隐蔽,是夹在了他的衣服夹层里面的。
琳槿日常从包袱里拿东西,哪里能发现?
要不是刚才抖了一下衣服,都不一定看到。
当下,琳槿就把飘到桌子上的信拿了起来。
琳琅的字也是江木一笔一划,亲手教出来的,很有读书人的风骨,只不过目前看起来还十分稚嫩。
信上写了家里人亲启。
琳槿以为是琳琅有什么当面难以启齿的话,所以还特地写了封信。
不过,家里人究竟是写给父母的,还是他这个哥哥的?
琳槿拿不准,便也没有先打开,而是拿出去跟父母一起看了。
拆信时,他也很是小心,这可是弟弟写给他们的第一封信。
信的开头问候了一声父母,言及自己未能在两人面前尽孝,深为愧疚。
琳槿读着信,跟父母一起听着琳琅如此妥帖懂事的话,都不禁鼻酸起来。
等看到下文,琳琅这几年的遭遇后,更是好几次都有些读不下去。
但好在,终于柳暗花明,对方碰到了江木。
琳琅以前的日子过得有多苦,被江木带回去以后,过得就有多好。
听到江木不仅将他当亲弟弟对待,还教他识字习武,连医馆也带着他一起经营,固北侯和万怡心里对江木的好感更甚。
琳琅知道,让父母知晓自己以前的遭遇对他们来说有些残忍,可不写得详细一点,他们就不会明白,自己当时遇见江木有多幸运。
是以这封信写得尤其厚,讲完得知自己身世以前的经历,就花了五六页。
就在固北侯一家对江木的报答之心达到顶点时,琳槿读信的声音不禁为之一顿。
固北侯看着他有些瞠目结舌的样子,皱了皱眉。
“怎么了,琅儿还说了什么?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琅儿那边遇到了困难?”
固北侯说着,万怡也跟着着急起来。
怪她身体不中用,早知道,她就跟着琳槿一起回去了。这趟回去,就留在家里照顾琳琅,或有什么难处,有她这个亲娘在,都不要紧的。
“没有遇到困难,只是……”
琳槿没想到,琳琅会在信里说自己喜欢上了江木,并且已经跟他表明了心迹。
只是江木怕带累了琳琅的名声,执意不肯。后来是他想尽了办法,才让江木点头同意的。
怪不得,怪不得他上回见到琳琅的时候,江木会说二人不分彼此。
琳槿还又突然想起来,他在书房等着琳琅的时候,对方是和江木手牵手一起进来的。
他当时一心想着弟弟,认了人以后又忙着赶回来,哪里有空想这些端倪。
现在看到琳琅的信,琳槿什么都明白了。
若信里面说,是江木对琳琅有好感,他大可以再赶回去,将人教训一顿,觉得江木当初救琳琅是不安好心。
可偏偏先动了心的人是琳琅,人家江大夫为了琳琅的名誉,一直拒绝,又是琳琅想方设法地让人跟自己在一块儿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琳琅故意说了这话来为江木开脱的可能。但琳琅既然都已经为江木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显然是用情已深,不会说断就断。
只是……只是男子与男子,成何体统?
琳槿不知道该怎么把剩下的内容读出来,只好把信给了父母。
“你们自己看吧。”
固北侯和万怡早就对琳琅写了什么十分好奇,见状接过了信纸,一起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两人也沉默了。
“父亲,母亲,要不要我再回去一趟?”
“你回去作什么?难不成还要拆开他们吗?”
听自个儿父亲这么说,琳槿顿时又想起自己把江木也邀请入府的事。
早知道二人是这样的关系,他就给江木再在外面置办一间屋子了,如今同住一府,未免不好。
琳槿想着,也就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父亲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弟弟跟江大夫在一起吗?”
“那依你之见,应该怎么办?”
“自然……”
琳槿说着,又消了声。
是啊,事到如今,他就算回去了,又能做什么呢?让琳琅刚认回家,就失去自己喜欢的人?还是直接给琳琅说一门亲事,劝他断了跟江木之间的来往?
“可若是琳琅与男子结合,将来前途势必要艰难。况且,我们还不知道是不是那江大夫哄骗了琳琅。”
人心是肉做的,亲疏有别。
琳槿感激江木救了琳琅,但面对这样的事,他难免对江木带上了点情绪。
看着琳槿怔怔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固北侯叹了口气。
他跟万怡对视了一眼,双方都明白了彼此的打算。
“我跟你母亲一直以为,琅儿已经死了,每年都会为他供一盏长明灯,不过是期盼着他能投胎转世,去一个好人家,过上些快乐的日子。如今他既活着,又有了心上人,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再者,你跟我在边境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将来这爵位必然是你的。琳琅年纪小,有我们做父母的,还有你这个当哥哥的,更别说他如今又有江大夫护着,即便是什么都不做,也能安度一生。”
“琳槿,做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要,什么都留不住。琅儿能回来,已经是上天给我们最大的慈悲了。”
“是啊,我看这信里面,琅儿行事自有章法,若是江大夫有心要哄骗他,他未必会看不出来。”
若是琳琅看出来了,还要和江木在一起,本身就说明这场哄骗是两个人的心甘情愿。
况且,他们琳琅信里面都说,是自己先主动的。
不管过程如何,结果已经这样了。
万怡病了这么多年,有些事也比一般人想得更开。
琳琅在信里面提到江木的时候,字里行间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若是那位江大夫能让琳琅开心的话,那么在一起也就在一起吧。
他们固北侯府不是畏惧流言蜚语的人。
好不容易认回来的孩子,在江木那里尚且都能被养得很好,要是在他们的羽翼下还能被欺负了,那这个侯爷就真是白当的了。
万怡说着,内心又有些欣慰。
男子与男子之间的事自古皆有,但到底不会摆在明面上。而今琳琅一回来,就跟他们说了这样大的消息,一方面是对江木的看重,另一方面却也是对他们父母的信任。
琳槿听完父母的话,也知道了他们的态度。
做父母的都赞成,没道理他这个哥哥要去当棒打鸳鸯的人。
他抹了把脸,把琳琅的书信收好了。
“那行,我们先吃饭,回头我给琳琅回一封信。”
小孩子家家的,特地写这么一封信,估计也是怕家里人不同意他跟江木在一起,没准他离开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提心吊胆呢。
他还是早点回个信,也让琳琅早点安心。
唉,不过琳槿又觉得,自己那天还是离开得太匆忙了一点。
哪怕从别人的嘴里,知道江木医术高明,又品行高洁,到底还是没有自己亲眼见到放心。
不过,距离年下也快了。
等回去以后,他可要好好考察一下江木。
救命之恩得报,作为弟弟的另一半,也是不能马虎的-
固北侯府,管家一大早就收到了封信,得知是从边境寄回来的,赶忙拿进去给琳琅了。
这些日子,琳琅对自家大小事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听到管家说父母那边给自己寄了信,他迫不及待地就打了开来。
跟琳槿预料的一样,从把信放进对方的包袱里以后,他就一直惴惴不安的。
期间还怕琳槿半路发现了里面的内容,又折回来质问他。
还好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对方带着这封信顺利到了父母的面前。
就是不知道,他们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琳琅带着忐忑拆开了信,等一目十行看完以后,不禁心花怒放起来。
同意了,他们同意自己跟江木在一起了!
不过,为了两人的名声着想,琳槿还特地叮嘱琳琅,江木现在住在家里,他们白日见面也没什么,晚上切不可随意留宿在对方那里。当然,在琳琅这里也是不行的。
剩下又絮絮叨叨写了一堆要注意的话,生怕琳琅不晓事,做出不该做的事。
这些道理,不用琳槿说,江木也都教过琳琅的。
想到这里,琳琅不禁又骄傲起来。他喜欢的人,心地善良,光明磊落,从来不会做欺负他的事。
就是,江木有时候看他的眼神会让他觉得好害羞,亲起人来的时候,也会让他有一种人都要融化的感觉。
但是,这些不算是欺负,因为他也很喜欢。
琳琅把信折好,就要出去告诉江木这个好消息。
之前他没有跟江木说自己的打算,就是怕父母那边不同意。
第70章 小可怜贴贴(8)
琳琅当然是有意在信里面说是自己先喜欢江木, 又去追求人家的,不然的话,父母那边肯定会误会江木。
不过, 琳琅写的时候想,其实他说的话也不全是假的啊。
当初,在不知道江木心意的情况下,他的确是觉得自己先喜欢的江木。
就是后来,江木主动跟他挑破了这层窗户纸。
琳琅想着, 又特意换了身好看的衣服就出门了。
只是还没等他去到江木的院子, 又看见管家走了过来。
“什么事?”
这个时辰, 一般不会有人来拜访,琳琅不禁有点奇怪。
“回小少爷, 门外来了个人, 说是江大夫的同乡, 找他有急事。”
“同乡?叫什么名字?”
琳琅好歹也是在熙庆街住过三年的人,对周围的人都熟悉。
听到管家的话, 下意识就琢磨起来, 会是谁来找江木。
他一边问, 一边已经往门口走去了。
熙庆街的街坊人都很淳朴, 能找上门, 肯定是有不得已的难处,又说着急,不能耽搁了。
“他说自个儿叫林唐,以前就住在江大夫家隔壁, 后来有事搬走了。不过并没有说到底是什么急事, 只是要见江木一面。”
“隔壁?”琳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阿平嫂,又想了想另一边的住户, 都没有林唐这个名字。
搬走了,那应该是自己没有来以前的邻居。
林唐,林唐……琳琅默默念着对方的名字,脚步猛地顿住。
他又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江木喊他“琳琅”的事情。
可如果对方当时喊的不是琳琅,而是林唐呢?毕竟这样念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是很容易弄混的。
所以,真有这样一个人吗?
难怪他打听了一圈,都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原来人家老早就搬走了。
“小少爷,怎么了?”管家奇怪,怎么琳琅走得好好的突然停下来了。
“没什么,让人请他进来了吗?”
“没有,那位公子不肯进来。”
“我们走快点。”
不管那个叫林唐的跟江木是什么关系,琳琅也没有耽误事。
不出片刻,跟管家两个人就到了门口。
一见到林唐,琳琅就先上下把人打量了一遍。
还好,跟他长得不像。不对,好像眉毛眼睛还是有点像的。
琳琅先入为主,越看越觉得自己跟林唐很多地方都有点像。
林唐看起来并不富裕,衣服上还打了不少补丁,这也让琳琅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江木时的样子。
他抿了抿唇,问道:“你找江木有什么事吗?”
林唐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没想到出来的是一位锦衣玉带的公子。又被这位公子打量了一番,尽管看出来对方不含恶意,可还是窘迫地搓了搓手。
想到自己来的目的,眉眼间染上了几分焦急。
“我听阿平嫂说江木住在这里,可以让他出来一下吗?我、我……”
林唐看起来十分为难,琳琅再如何吃醋,也不会轻重不分。事实上他在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去找江木了。
眼下见对方这样,就知道必定是有些话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
“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是他的朋友,如果你有难处,可以先告诉我。”
“事急不等人,你耽搁一下,有可能就误了。”
听到琳琅的话,林唐也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琳琅面前。
看得琳琅眼皮一跳,立刻就把人拉了起来,而后让门口的人都暂时进去了。
“你先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看得出来,林唐是个体面的人。即使衣服上打了补丁,他也还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能让这样一个人在大街上跪着求人,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利害的事。
“我是想求江木借我一百两银子,好让我去赎人。”
“她父兄要把她卖到青楼,再晚一点,我怕就……”
林唐有个未婚妻,是从小就定下来的,住在隔壁县。
两人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很好,本来约定等对方过了十六岁生辰,两家就办喜事。
谁想未婚妻家发生意外,家境落败。
这样也就算了,林家没有过悔婚的想法,还是要照原来的日子让两个孩子成亲。偏偏他未婚妻的父兄接受不了落差,成日里也不找事情做,尽是跟着人鬼混,不知怎么就欠了一笔债。
一百五十两,他们这些人做一辈子,都赚不回来的。
眼见还不了,他们便要把林唐的未婚妻卖去青楼。
林唐在知道这件事以后,一边让人尽量拖延,一边把能借的都借遍了,可还是凑不齐。
最后还是经人提醒,想起自己曾有个邻居,现在是熙庆街炙手可热的大夫。
林唐不是空手来的,他还托当地有名望的人写了一封证明信,以及一张卖身契。
将来除了还银子给江木以外,他还把自己也卖给了江木。
“不用江木,这笔钱我可以借给你。不过这件事不是欠债还钱那么简单,就算你们有了钱,债主也未必肯放人。”
“那要怎么办?”
林唐六神无主,怕救不了未婚妻。
而江木这时候也出来了,但看到琳琅正在跟对方说话,就没有出声。
“不必担心,我派人跟你一起去。只是不知道你和你未婚妻对她的父兄什么态度,若是要保下他们,花钱免灾是少不了的。”
“不必保,这种狼心狗肺,连亲女儿、亲妹妹都能卖的人,保他们作什么。”
这两人开始沾上赌博的时候,林唐的未婚妻和母亲就劝过,可惜他们根本不听,还对母女二人动了手。
林唐急着成亲,也是想把未婚妻接到家里,免得受到伤害。等他们小家稳定下来,再想办法把岳母也接过来。
发生了这样的事,无论是未婚妻还是岳母,都恨死这两个人了。
哪里还会想要去保住他们?
“好,我有分寸了。”
琳琅听着,转身就喊来了管家,让对方带上一些人和一百两银子,再找一辆马车来,交代对方如何跟林唐一起去解决这件事。
如此小事,也用不着固北侯府的帖子。
林唐千恩万谢,当下就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卖身契上画了押,而后给了琳琅。
他倒是看到了江木,只不过对方的气质变化太大了,两人又是好多年没见面,林唐没认出来。如今又是琳琅帮了他的忙,这张卖身契给谁都是一样的。
琳琅没有推拒,他收下林唐才安心,等事情办完以后,他再还给对方。
不过林唐一走,他把卖身契给江木了。
“给我作什么?”江木知道琳琅留下卖身契的意图,笑着又递给了对方。
“他是你的邻居,自然是给你。”
琳琅故作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说话的时候直拿眼睛瞟着江木。
林唐既然已经有了未婚妻,跟江木就是不可能的了。该不会,江木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才隐而不发,等遇见了自己,就把他当作林唐来喜欢了?
琳琅越琢磨心里越急躁,要不然,江木怎么就喜欢他了呢。
他一个小乞丐,要什么没什么。
“可帮他的人是你,不是我。”
“那是你出来得晚,你出来得早,一样会帮他。”
“话是没错,但我肯定没有你安排得周全。”
从林唐这件小事里就可以看出来,琳琅已然可以独当一面了。
“是吗?”琳琅看着江木嘴角的笑意,心里更是闷得慌,“你今天不是要去熙庆街吗?”
“是要去,你要跟我一起吗?”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那好吧,我会早点回来的。”
江木跟往常一样出了门,琳琅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手上卖身契的画押,心里乱得厉害。
他哪里有什么别的事,只是为了不想让江木看出来而已。
坏蛋江木,都没有发现的。
琳琅捏着卖身契,心烦意乱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什么也没想就趴到了自己的床上。
趴了一会儿,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琳琅又扭头往后面看了看。
面前突然被递来了一包什么东西,东西挪开,露出江木那张脸来。
“昨天给你买的干果,太晚了就没过来,应该很甜。”
江木怎么可能没发现琳琅的异样,他说要出门的时候,琳琅的脑袋都全部耷拉下来了。
让人去熙庆街那边打了招呼,今天不过去了,转头又去了自己的院子里。
自从江木搬进了固北侯府,觉得医馆那里没有大夫坐镇也不方便,后来就又请了一名大夫过来。
因此倒也不用担心他不过去以后,病人没处看病。
干果拿油纸裹着,麻绳绑得周严。
江木坐在琳琅的床边,解开绳子,拿出了一颗放到了琳琅的嘴里。
“甜吗?”
“甜。”
不是嘴巴里甜,是琳琅觉得自己的心口甜甜的。
江木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那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了吗?”
哦,琳琅明白了,是江木看出他心情不好,所以才没有出去。
可是,他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自己一个人悄悄吃醋的时候,能吃得没边,可被江木发现了,琳琅又有点心虚。
他是不是小题大作了?江木不是已经跟他在一起了吗,就算真有另一个琳琅也没用了。
琳琅想要蒙混过去,但被江木这么看着,他干巴巴地还是把自己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问了出来。
“所以,你觉得我当初喊的人是林唐?”
琳琅昨天还好好的,今天见到林唐以后情绪就低落了下来。
江木以为对方是被林唐的故事影响,任由他如何想,也想不到,竟然会是因为他初次见到琳琅脱口而出,喊的那个名字。
其实站在琳琅的角度,也不奇怪。
毕竟他们之前都不认识,也没见过,江木就这么喊了一个名字,过后还把这个名字当作了琳琅的名字。
可是……
江木有些哭笑不得。
“我早就不记得林唐了,喊的也不是他的名字。”
“至于这个名字,或许冥冥之中,上天注定要把它送还给你。”
江木不可以泄露自己的身份,这是在小世界考核的要求之一。
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喊出“琳琅”两个字,就只能这样讲。
“真的吗?你真的没有把我认错,我就只是我?”
琳琅的话问得有点绕,还非常不自信。
江木握住他的手,跟他说:“我非常确定,你就是你,不是别人。”
琳琅进到小世界的样貌跟本来的样貌是有区别的,可是,江木早就在对方的灵魂上打上了烙印。
这就是他的小镜子,独一无二的,珍贵的小镜子。
“琳琅,要对自己有信心,除了你以外,我不会对别人动情。”
江木一贯守礼,这样的情话,除了两人说穿感情的那天,很少会说。
也因此,它对琳琅的冲击力才更大。
人在得意的时候难免忘形,琳琅抱住了江木,那颗被喂进他嘴里的干果甜意,最终也被江木品尝到了许多。
看着江木被自己亲得通红的嘴巴,琳琅一个高兴,又大力地亲了一口。
“我最爱你了。”
琳琅向来都是很好哄的,发现自己闹了一场乌龙以后,就及时弥补地拉着江木又去了熙庆街。路上还跟江木说自己写信给爹娘的事,让他放心。
江木哪里不晓得琳琅全然是为了他,默默握紧了他的手。
“下次这样的事情,我们两个一起努力,你不要一个人承担。”
江木虽然不知道琳琅这几天的担忧,可也能猜出一二。
真是个傻瓜,若他是个伪君子,琳琅该怎么办?
有时候因着琳琅表现出来的太过单纯,江木也难免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
惹得琳琅笑个不住,最后趴到他背上,对着他的耳朵亲昵地说道:“只有你才可以让我这样,我才不傻呢。”
说完,趁江木不注意,咬了他的耳朵一下,就跑开了。
江木虽然无可奈何,不过好在考核任务快要完成了。任务显示是有进度条的,现在已经趋近末尾了。
两人来到熙庆街以后,跟以前一样,还是江木看病,琳琅在旁边打下手。
没有人知道琳琅如今的身份,阿平嫂也是无意当中才知道的,她没有告诉别人。
要不是看林唐事态紧急,也不会让对方到固北侯府找人。
就是私下里的时候,她感慨着江木当初真是心善。
也没有血缘关系,愣是就这么把人放在家里好吃好喝地养了三年。有时候她看着,江木比自己养小喜还要精致地养着琳琅。
不过,这也算是好人有好报,琳琅如今回了固北侯府,想来也不会亏待了对方。
这会儿看到琳琅又随着江木来到了医馆里,且举止之间仍旧跟以前没有区别,阿平嫂心里又是感慨万千-
年关降至,隆冬的第一场雪下下来之前,琳琅的三个家人也终于回到了家。
管家早就准备好了热水,各自收拾妥当后,琳琅正式见过了父母。
一家四口说着说着,又相拥而泣。
琳琅还把这段时间自己在府里做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其中就包括林唐的事。
那日管家带了人马,没几天就回来了。
他们赶去的及时,迟了一步,林唐的未婚妻真就进了那地方了。
管家是为固北侯府办惯了事的,又有琳琅的叮嘱,不用林唐操心,一整套流程下来,那群放债的和林唐未婚妻的父兄就都入了狱。
双方各打了几十板,未婚妻的父兄因为无力偿还债务,还要在里头蹲上几年才能放出来。
两人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牢狱又比不得外面。
等出来的时候,两个人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光景,是以也算是无后顾之忧了。
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该被惩罚的人都受到了惩罚,林唐凑的银子也用不着给出去。
琳琅把卖身契还给了对方,没过多久,林唐就和未婚妻成亲了。
琳琅和江木还去喝了喜酒。
说到成亲,琳琅的目光微露向往。
他跟江木自然不能像林唐那样高调,就算是办,应该也只是私下里家里人一起吃顿饭。不过这样对他来说,也是够的了。
固北侯跟万怡还在稀罕地看着这个得而复失的小儿子,大儿子说得没错,琳琅真的被江木养得很好。
总算是将重新见到琳琅的激动情绪压下,固北侯跟万怡才跟琳琅说,要亲自去谢过对方。
一码归一码,江木是晚辈,也是琳琅将来的另一半,可他首先还是琳琅的救命恩人。
等谢过对方,再考察对方的人品也不迟。
只是固北侯跟万怡说完以后,琳琅腼腆道:“木木说,第一次见面,理应是晚辈拜见长辈,他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在哪里等着?我们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怎么一直站在外面?”
冬日冷得侵骨,江木又是一个文弱大夫,琳槿想到这里,就连忙往门外走去。
他虽是因为琳琅这件事,对江木有点小情绪,但大道理上还是分得清的。
不一会儿,江木便进来了。
他今日穿得素净,面对固北侯和琳琅的母亲,也是一派有礼。
既不见畏惧,也不见过分谄媚。
两个人先是对江木就有点好感,这会儿见状,又自满意了几分。
固北侯跟万怡都没有坐在那里受礼,而是主动拉过江木到身边来,先是感谢了他这些年来对琳琅的照顾,继而又将这段时间收集来的药材都叫人抬了过来。
“老夫让当地的大夫去收集的,你应当用得上。”
固北侯抬回来的药材很多,怕路上受了潮气变坏,还特意做了防水措施。
不过山长水远,不免还是有一些受潮了。不过影响不大,生个火炉烘一烘,等开春择个暖和的日子,再晒一晒就行了。
江木谢过了固北侯的心意。
“本就是为了答谢你对我们琅儿的照顾,江大夫何须再谢。”
万怡笑了笑,从这番谈话中,她已经可以看出来,江木绝不是那种哄骗琳琅的人。
如此,她也放下了心。
只是他们心里对琳琅和江木的关系有底,还是没有直接说出来,也没有在初次跟江木的见面中表现出来。
看人不能只看一次,琳琅的前十来年他们都已经错过了,在这种大事上,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江木一直听闻万怡身体不好,交谈之间,也能闻到对方身上的病气。
因此说得差不多了后,他主动提道:“夫人若是信得过在下,可否让在下诊个脉?”
“自然是信得过,我们人在边境,也是听了不少有关江大夫的故事。”
万怡一边说,一边伸出了手。
江木救治的人多了,那些人包含了各行各业的人。
走南闯北,渐渐地江木的事迹就流传了出去。这也是为什么如今来找江木的人越来越多,因为听说了他故事的人也越来越多。
病重的人得知,就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
哪怕是那些觉得没有听起来那么玄乎的,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总比没有希望的好。
原本固北侯也是想让江木给万怡看看,在边境的时候,无论是军中的大夫还是当地的大夫都看遍了,总也不好。
找到琳琅后,万怡尽管能吃得下药,精神也好了许多,可身体还是不大见好。
今天是跟江木初次见面,他也就没提,哪知道江木竟然主动提起来了。
固北侯又看看琳琅在一旁见怪不怪的样子,意识到他们二人的感情或许比他跟夫人预先设想的要更好。
江木诊过万怡的脉息,又问了对方这几年的饮食还有其它大小事。
待望闻问切过后,也就推演出病症来。
“夫人与侯爷不必担忧,您的病症起源于心病,后来医不对症,错吃了一些药,继而心病加重,才致药石无灵。”
“近日来心病痊愈,只是多年间药物累积在身体里,又且素日卧病在床,不常起来走动,故而如此。”
江木说完了病症,就开了个药方。
这贴药意在拔除万怡体内积留的毒素,另外就是食补,在这两者的基础上,多多锻炼身体就行。
“身体养护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需要日积月累。”江木叮嘱完万怡,又看向固北侯,“我观侯爷身体也有所亏空,不如一并看过?”
固北侯愣了一下,才也跟着坐到江木对面,伸出了手。
果然,固北侯看着强健,实际上已经被伤了根底,现在还不觉得,等再过一二年,就显出利害了。
“那可怎么办?”
琳槿听了,脸上都是焦急,琳琅看着固北侯也担心不已。
他们都知道,固北侯身上的暗疾是在战场上留下的。
尤其是得知琳琅死了的那一年,更是用这样的方式来麻痹自己。若不是万怡还活着,大儿子也还年轻,说不定真就如了那名叛徒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