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背叛(1)
周子琰有点难受。
这里的环境太糟糕了。
该怎么形容呢?她光是坐在这里,都怀疑自己会中毒。
一点都不夸张。
这是两个宅基地合成的院子,中间没有隔断,院子足有六间房屋的宽度,纵深也挺宽裕的。
可是,这么大的院子里,全是杂乱摆放的各种破烂玩意儿。
有断胳膊瘸腿的老?旧家具,木质的爬满霉菌斑,金属配件则锈迹斑斑。
有遮着花油布的柴火,有成堆的煤球,使?用后也不规整一下,拉得东倒西歪。
废弃的二八大杠就那么倚着墙脚,锈迹沿着雨天?流水的痕迹蔓延了挺长一道痕迹,像是什么呕吐物一样让人难受。
当地多?雨,气候潮湿,墙角的青苔又?绿又?厚,都快长到?屋里来了。
也没有人清理一下。
加上院子是原生?态的泥巴院子,青苔附近便嚣张地挺立着不少的野草。
一滩泔水泼洒的痕迹从东边的厨房门口出现,一直通往院子里的一小畦菜地,临近的小葱被泼得倒地不起。
地上蒙着一层油腻的光。
里面的食物残渣一定是苍蝇的最爱,这不,正?嗡嗡嗡的,忙着享用美餐呢。
厨房旁边似乎还养了猪,能听见哼哼的声音。
风一吹,便把猪圈的味道也拍进了人的肺腔里,连带着西边水井旁鸡窝的粪便味道,长驱直入,让人窒息。
再?看屋里……
那更是惨不忍睹,她都没眼看。
加上屋里的霉味很重,又?有鞋臭味从东边的房门口传来,简直是一种酷刑。
周子琰需要非常努力,才能在这么一个气味怪异,宛如垃圾填埋场的地方坐着。
连凳子都是脏的,裹着一层厚厚的油腻污渍。
还好刚刚坐下之前,吴旭东去车上拿了一个空鞋盒过来,撕成两半,垫在了各自身下。
这么一个宛如地狱的环境,她真的不知道吴旭东怎么忍受过来的。
不禁用眼神问他:你的房间是不是干净一点?
吴旭东起身,带她往堂屋西边的房间走去。
房间上了锁,钥匙摔下山崖没找到?,只能直接撬开。
周子琰盯着他专注的神情,不禁惊叹:“这世上有你不会的事吗?”
吴旭东笑了,她真是不遗余力在找机会夸他。
真好。
他把门推开,叮嘱楚劲雄:“徐大东,别让人进我?房间。”
偷听也不行。
楚劲雄点头,放心?吧,包在他身上。
吴旭东这才邀请周子琰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房间。
虽然也是土砖房,但是地上铺了砖,不像堂屋是泥地。
不过铺的都是碎砖。
也许是捡来的,积少成多?,就有了一个稍微体面一点的地面。
周子琰刚踏进去,便有一个女人从院子里跑过来,在门外紧张兮兮地问道:“耀宗,你不是不让人进你房间吗?凭什么她可以?”
“凭我?是他女朋友,你有什么意见吗大姐?”周子琰直接怼了回去。
王四毛没理,直勾勾地盯着吴旭东。
吴旭东索性转身,挽住了周子琰的胳膊。
气得王四毛愤愤地把脚一跺,转身离去。
便是这匆匆一瞥,让周子琰对王大柱的五个女儿好奇起来。
她把门关上,问道:“那是谁?”
“四毛,最爱使?小性子的一个。”吴旭东的房间相当整洁,土砖墙上全部镶了木板。
又?怕雨天?受潮,会让木板变形,所以木板全部裹了花油布。
因此,他的整个房间是红黄蓝三?种颜色的墙壁,条纹状的。
所有的家具也都盖了的确良的印花布,掀开后,是保持得特别干净的座椅和书?桌。
桌上都是些课本,没有课外书?,全靠老?师课上讲的那些加他自己的悟性,考上了大学。
这些书?都留着,没卖。
周子琰随便拿起一本,封皮的姓名写的是王耀宗,龙飞凤舞的,特别有气势。
内页则会在贴近装订线的地方,竖着写上吴旭东。
王耀宗是为了保护书?本不至于易主。
吴旭东是为了保证自己不至于遗忘。
周子琰心?疼得很,拿在手里细细抚摸那三?个字。
吴旭东的字很好看,是那种飘逸俊秀的行楷,大开大合。
但是吴旭东三?个字,他是用正?楷写的。
一笔一划,格外端正?。
很用力,很认真,很虔诚。
他在用这细枝末节的特殊对待,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他到?底是谁。
她忽然好奇:“你是怎么记得自己叫吴旭东的?”
吴旭东转身,打开衣柜,取出里面一件非常小的衣服。
洗得发白的天蓝色纯手工老土布,质地柔软,手感极佳。
一看就是手工缝制的,裁剪得非常别致。
大概是四五岁的小孩穿的。
周子琰接过来,恍惚间有点印象:“哎呀,是我?妈给你做的!我?和阿琛小时候经常穿的款式。大哥二姐不怎么爱穿,他们?喜欢的确良时装。”
“是吗?我?不记得了。”吴旭东惭愧。
周子琰像是记起了什么,赶紧把外面的衣兜翻转过来,里面有一截三?公分长一公分宽的白布标签,上面用黄色的丝线绣着吴旭东三?个字,歪歪扭扭的,笨拙又?滑稽。
周子琰不禁老?脸一红:“完了,黑历史落你手里了。”
……吴旭东有点懵;“你缝的?”
周子琰哭笑不得,堂堂周子琰周指导,居然也有无法?精通的技能。
不过这没什么可丢人的,人各有志。
她志在浩瀚大海和浩渺蓝天?,不会这些针线功夫有什么要紧。
她给吴旭东解释道:“那时候你们?搬走了,我?还挺想你的,隔三?差五问你家的情况。有次我?爸说你快上幼儿园了,我?很开心?,想送你点什么。我?妈舍不得我?辛苦,也知道我?做不好,就亲自给你做了身衣服。又?怕衣服被别人拿串了,想在布兜里缝上你的名字。我?那会儿逞能,非要自己缝,要不然,我?什么都没做,还怎么算我?送的。没想到?……”
没想到?,小东就是穿着这件外套的时候被拐了。
更没有想到?,他心?细如发,居然能意识到?这是他自己的名字。
周子琰抚摸着这件蓝色外套,无限唏嘘:“你就没有怀疑过这是别人的名字吗?”
“没有,我?记得家里人都喊我?东东,你喊我?爱哭鬼和小东。”吴旭东再?次握紧了裤兜里的黄鹤楼。
他跟她果然缘分深重。
要不是这个奇丑无比的姓名标签,他连自己的大名都不会记得。
还好王家人粗心?,一直不知道这个标签的存在,不然这件衣服他留不下来的。
一时激动,盯着她水润红艳的双唇,思?绪翻涌。
她的嘴唇真好看。
是那盛夏绽放的池中睡莲,叫人流连忘返,不自觉的想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心?甘情愿沉沦,哪怕溺毙在池塘里。
做一个水鬼。
她的水鬼。
可是他凭什么。
她那么好,而他一穷二白,只有那间汽修店,还是别人为了报恩送他的。
赶紧背过身去,不让自己失态。
他不能放任自己的内心?所想,任性妄为。
只能用沉默,将燥热的内心?冷却。
周子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把衣服收好,默默叹息。
可怜的小东,全靠这零星的线索和些微的记忆坚持到?了现在。
还好她找到?他了。
她把这衣服搂在怀里,让他坐下说话。
可是屋里只有一把椅子,吴旭东不肯坐,非要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
“你想问什么,说吧。”他把盖椅子的碎花布收起来叠好,整个人斜靠在书?桌旁,尽量放松。
大长腿包裹在窄腿裤管里,格外的修长显眼。
周子琰原本想问问王大柱的五个女儿什么情况,可是现在,她觉得没必要了。
再?好也不会好到?哪儿去的,毕竟这个家能乱成这样,除了在外求学的小东,每一个人都是罪人。
这样的人家,又?能教育出什么样的女儿呢?
所以,没必要问了。
她看了眼最里面的床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的周围摆了几袋子石灰,衣柜下面也有。
被子上也盖了碎花布,看形状,枕头应该也在下面。
所有他使?用的东西,都保护得很好,很整洁。
是个特别爱干净的小东呢。
真不忍心?再?让他住在这里。
周子琰想起在镇上看到?的旅馆,提议道:“晚上你也去旅馆住吧。”
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
吴旭东摇头:“钱丢了。”
周子琰歪头看着他:“我?有。”
他知道她有钱,又?是买衣服鞋子,又?是买烟的,现在又?要请他住旅馆。
他忽然好奇:“你是想包。养我?吗?”
“你不愿意?”这话一出口,周子琰又?怕伤他自尊,改口道,“开玩笑的。你可以以后还我?。我?又?不要你打欠条。”
“好。”以后挣大钱,给你买,什么都给你买。
吴旭东再?次握紧了裤兜里的黄鹤楼。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就是他的柳暗花明,就是他的又?一村。
是他的天?使?。
视线里,一头板寸的天?使?,正?浅笑盈盈地看着他。
用一种平视且略带关切的眼神。
这让他意识到?,她在尽量照顾他脆弱的自尊心?。
他忽然有些烦躁:“我?爸妈有钱吗?”
“还行。”周子琰实话实说,“你爸要照顾你妈,没空出去上班,我?爸妈挣钱的厂子和公司比较多?,就让你爸入了点股,每个月拿分红就行。别担心?,都是原始股,够你娶老?婆了。”
……吴旭东关心?的不是这个。
他只想知道自己家跟周子琰家的差距。
所以,其实是她爸妈在带着他爸发财?
完了,这地位完全不对等。
他还以为自家就算谈不上大富大贵,起码可以跟周子琰家条件差不多?呢。
他想多?了。
一方是大老?板,一方是小股东。
差太多?了。
自卑是那捉弄人的潮汐,退了还会再?来。
汹涌的海浪将他拍在了浅滩上,狼狈至极。
低沉的情绪让他迟迟没有再?开口,周子琰有所察觉,握住他的手,鼓励道:“不想用他们?的钱?那你自己挣,做大老?板,你可以的!”
吴旭东沉默地盯着她细长有力的手,用力反握住:“你着急结婚吗?”
“不着急啊。”周子琰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怎么,又?想给我?介绍对象?别了吧,我?经常下水不着家,回头害了人家。”
那他宁愿被害!
可她好像完全没有那个想法?。
吴旭东内心?烦躁,久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一个带着哭腔的女人跑过来在堂屋喊他:“耀宗,大伯跟咱爸吵起来了,为了你那个女朋友。大伯想让她给虎子哥的弟弟做媳妇,咱爸挖苦了两句,大伯气不过,要跟他动手呢,你快去看看。”
什么?
吴旭东头皮发麻,神经病吧!
周子琰什么身份,他们?真有这个狗脸去抢?
下贱东西!
他很生?气。
然而这正?是周子琰计划成功的证明。
周子琰的目光是那无声的安抚,他很快平静下来。
回道:“你去告诉他们?,我?跟周指导因为彩礼的事情谈不拢,在闹分手。”
“什么,她这么有钱还要彩礼啊?要多?少?”王五毛气喘吁吁,显然是狂奔回来的。
吴旭东报了一个王家几房叔伯加起来勉强能够上的数字:“五千,意思?一下,她家不差钱,就是个态度,可是咱家没钱。”
“啊,五千?那还真的不算多?,我?让爸想办法?去借借,总归会有的。耀宗啊,你可千万别分手,姐支持你们?的!实在不行,姐找个人嫁了,也要五千彩礼,拿了给你用。”
……吴旭东头疼,下意识看向了周子琰。
小声道:“王五毛,最护着我?的那个。”
周子琰恍然,吴旭东在车上说过,当初考上大学,王大柱半路拦着不让他报警,只有王五毛护着他,差点被王大柱打死?。
虽然他后来报警了也没用,起码王五毛对他是真的好。
可是,万一这是苦肉计呢。
唱白脸和唱红脸的都得有吧?
不然怎么困住小东,让他怎么也逃离不了呢?
周子琰立马站了起来,径直向房门走去。
这个五毛到?底是真好心?,还是假热忱,试一试就知道了。
于是她直接把门打开。
一股鱼腥味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还算清秀的年轻女人,岁数估计跟她差不多?。
身材娇小,顶多?一米六的身高,细瘦的膀子,筷子一样的腿。
穿得很一般,棕色的确良短褂,同?色的确良中裤,都是方便干活的款式,颜色耐脏。
脚上则是一双黑色长筒橡胶雨靴。
女人下巴,膀子以及小腿上还有泥点子,大概是刚从鱼塘里捞鱼回来。
看起来不像是个懒惰的女人。
可是为什么家里会这么脏这么乱呢。
周子琰理解不了。
王五毛也打量着周子琰。
惊为天?人的五官,小麦色的皮肤。
没有穿军装,上身是一件白色纯棉衬衫短袖,下身是一条黑色窄腿长裤。
简单大方,却又?格外挑人,越发显得她身高腿长。
与一般女人不同?的是,肱二头肌饱满圆润,手臂线条是长期锻炼出来的凌厉和坚硬。
至于其他部位,一个字形容,绝!
如果不是当兵,应该能做电视上的那种广告模特。
真是天?生?丽质,不怪弟弟喜欢这个女人。
绝配。
王五毛有些心?酸,但还是勉强笑了笑:“你就是我?弟女朋友吧?你好,我?是他五姐。”
周子琰觉得她的面相不像是奸诈之人。
不过凡事还是仔细一点的好,她客气地把王五毛往里请:“五姐好,进来聊聊。”
“不了吧,我?爸还在跟大伯吵吵,我?得赶紧去劝着点。”王五毛不想弄脏了弟弟的房间。
周子琰没有坚持,回头看了吴旭东一眼:“你头上有伤,好好歇着,我?跟五姐过去看看。”
什么,伤?
王五毛刚从鱼塘回来,又?被周子琰拦着,没看到?。
赶紧问了声:“怎么了,磕着碰着了?”
周子琰正?好要试试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便俯身贴在她耳边,小声道:“追人贩子去了,差点摔下悬崖送了小命。”
什么!!!王五毛吓死?了,顾不得手上脏,赶紧拉着周子琰进了房间。
把门关上,她才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堂屋坐着别的人呢,这话可千万不要再?提了!”
幸亏外面院子里很是热闹,堂屋还开了电风扇,要不然,指定被人听见。
到?时候,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见周子琰似乎并不畏惧,王五毛急了,先是看了眼吴旭东,小声道:“她知道你的事吗?”
吴旭东没有否认。
又?指了指吴旭东的额头:“这事警察知道吗?”
吴旭东点头。
王五毛急得脸色煞白:“完了,我?大伯还请了派出所的朋友来吃席,到?时候他们?会起疑心?的。这样,你们?两个就在屋里待着,哪儿也别去了,我?去想想办法?,让马戏团来旁边的晒谷场演出,这样吵闹一点,喝酒侃大山的时候就听不清说什么了。”
说罢,王五毛看了眼周子琰的膀子。
“你酒量好吗?”
“还可以。”
“等会吃酒,你坐虎子哥旁边,趁早把他灌醉!你是领导,他不敢不跟你喝。”
“他很可怕吗,没看出来。”
“他不可怕,但我?大伯为了保住他的乌纱帽,会跟你鱼死?网破。到?时候随便给你的车动点手脚,你还能活着回去吗?”
“他不敢。”
“不敢?别太天?真!这里穷乡僻壤的,没什么人来,多?的是你不知道的龌龊事儿。”
“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不是我?弟弟的女朋友吗,如果你看过他的身上,你会明白的。好了,我?去安排。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跟着。”王五毛坦坦荡荡地看着周子琰。
周子琰没什么不放心?的,王五毛如果真是这家人的帮凶,现在喊一嗓子,王腾虎立马就知道了。
这样可以杀她个措手不及,完全没必要迂回曲折。
而且,从王五毛的谨慎和仔细推断,应该是真心?对小东好的。
王五毛出去后,周子琰背对着关上的房间门,盯着吴旭东。
火辣辣的视线,让吴旭东遭受不住,下意识别过身去,不想跟她对视。
犹豫半天?,她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什么也没问,直接上手,解开了他的扣子。
她的心?跳,几乎停了一拍。
颤抖着伸出手,她轻轻抚摸着那伤痕累累的皮肤,冰得她心?里发慌。
可她的手心?很烫,烫得吴旭东浑身难受,只得一把摁住,不让她再?乱动。
周子琰深呼吸,用力抱紧了他:“别怕,一切有我?。”
说罢,立马给他把衬衫掩上,扭头追了出去。
她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追一个乡野村姑,不费吹灰之力。
一把摁住王五毛的肩膀,周子琰沉声道:“除了王大柱,还有谁?”
王五毛回头,没有回答,只提醒道:“你应该很有能耐,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尽快多?找点人来。我?救不了他,你一个人单枪匹马也很危险。动作要快,这里的人都爱收听广播,看电视,等会就是地方台的新闻了,一旦人贩子的事上了警方通报,你们?都有危险。”
周子琰冷笑:“他们?知道我?爸妈是谁吗?”
“是谁?”王五毛在鱼塘干活,还不知道这个准弟媳的背景。
周子琰报了两个名字。
王五毛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电视上见过!
她忽然喜极而泣:“怪不得我?爸死?活不肯把你介绍给虎子哥的那几个弟弟。太好了,我?知道怎么做了。你快回去,跟我?弟弟吵一架,大声点,我?大伯会上当的,快去。”
*
同?一时间,吴家。
吴国正?本打算听周子琰的安排,开车过去,路上走两天?,正?好后天?上午到?。
可是老?周没让。
说什么开车太辛苦了,最好是直接坐飞机过去。
至于周子琰的安排,那不重要。
那孩子打小懂事,凡事喜欢自己冲在前头,不想让长辈担心?。
可越是这样,她爸妈越是不放心?。
所以决定今天?就过去。
不过正?好赶上放暑假了,出行人多?,机票不好买,只有半夜的。
所以他得先把晚饭吃了。
他刚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热乎的羹汤,准备喂他呆傻的老?妻。
房间座机响了,他赶紧把碗筷放下。
抓起话筒,对面响起爽朗的笑声:“老?吴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有个旅行团内部矛盾闹翻了,集体退票,空出好几十?张呢。你快来,咱们?不等半夜的航班了,现在就走。正?好是小杰执飞,落地后小杰轮休,一起去接小东。”
哎呀,这可太突然了。
吴国正?还以为要到?半夜呢,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他问了下具体的时间,一刻不敢耽误,赶紧给他大儿子吴燕西打了过去:“快来接我?跟你妈妈去机场,你周叔叔搞到?了机票,今天?晚上就能见到?咱家东东了!”
第16章 背叛(2)
王大柱生得精瘦矮小,皮肤黝黑,跟王大石一看就是亲兄弟。
两人?还有个弟弟,叫王大河,一个堂弟,王大灶。
这四人?全?都是小眼睛,五短身材,还都长了一个大蒜鼻,皮肤也差,麻麻赖赖,跟王腾虎一看就是至亲骨肉。
不过王大柱懒,不怎么?下地干活,所以肤色比其他几个人?白了好几个色号。
不过家里来了贵客,他就算再?懒也要去村头?买点酒水回来。
回来走到半路,遇到了气势汹汹的王大石,张口就要他拆散耀宗跟那个女军官,把这样好的婚事?让给虎子?的三个弟弟。
王大柱哪里肯呢,人?家什么?身份,看上耀宗已经?是他家祖坟冒青烟了。
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拆散啊。
王大石气不过,只得拉着王大柱去家里算旧账。
两人?吵了半天,王大柱死?活不肯点头?。
王大石彻底恼了,懒得再?废话,直接揭了王大柱的老底:“大柱你?摸摸你?的良心,当初要不是我给你?介绍,你?能有这么?一个出息的儿子??现在好了,大学毕业了,我想办法给他找关?系安排了个好工作,你?不感谢我们就算了,还一声不响,让耀宗攀了这么?一个厉害女人?回来做老婆,你?就是这么?报答你?大哥的?你?还有三个亲侄子?没结婚呢?有这好事?,你?该先紧着他们!”
王大柱冤枉啊,赶紧解释道:“大哥,你?这话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打算,我要是知道耀宗野了心找了外面的女人?,我早就收拾他去了。是这小子?瞒着我,直接带女朋友上门了,女朋友爸妈还要来呢!你?说?,这女人?要是条件一般一点,我肯定就给当场回绝了,耀宗敢说?半个不字?可是这个女人?,太?有来头?了,我不敢啊。”
“她爸妈是谁,有这么?可怕吗?”王大石蹙眉,总不能是美国总统吧?
王大柱翻了个白眼,说?了两个名字。
没想到王大石更生气了,埋怨道:“那你?更应该把这好事?让给你?侄子?啊!做哥哥的这些年对你?不薄吧?出生证,报户口,收买管事?的那帮人?,哪一样不是我帮你?办的?后?来这孩子?不孝,我们哥儿几个也没少帮你?管教吧?你?怎么?这么?忘恩负义呢?你?就跟那个女人?说?,说?你?家耀宗先天不足,这辈子?不能生育,让她重新挑一个。再?说?了,她跟虎子?还是战友呢,就冲她亲自送虎子?回来的情分,虎子?给她介绍自己的弟弟,不是挺合情合理的吗?”
王大石又不傻,这可是全?家鸡犬升天的好机会啊。
当然要争取争取。
不枉他这几年拦着剩下三个儿子?没让结婚,就是为了等虎子?这边高升了再?说?。
到时?*?候可以挑些条件好的岳家。
看,这不就等来了吗?
可是王大柱也不傻,他也有点心动啊。
万一耀宗跟这女人?结婚之后?,愿意把他接到城里尽孝呢?
那他这辈子?不就可以躺着享福了。
至于让耀宗做女婿的事?,简单,让耀宗偷偷跟他闺女把事?办了,怀个孩子?就行了。
反正那个周指导是个当兵的,不可能天天在家,再?说?了,他只要耀宗给家里留个种就行,不会让他女儿去部队家属院晃悠的。
到时候他再?找个人?跟他女儿结婚,这个秘密就可以永远瞒下去。
这样既能沾军官儿媳妇的光,又能用这个法子?永远拴住耀宗,永远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正做着美梦呢,王大石一盆冷水把王大柱泼了个透心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做梦,耀宗要是真有了厉害老丈人?撑腰,保不齐没多久就找到亲生父母了,到时候鸡飞蛋打,你?就哭去吧!”
……也是。
王大柱沉默了。
完犊子?,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就因为耀宗不是亲生的,只能拱手让人?,可惜啊,可惜。
不管怎么?说?,大哥说?得没错,这事?得给耀宗搅合黄了,要不然,到时候福没享到,辛苦培养的大学生儿子?还飞了,他上哪儿说?理去?
思来想去,王大柱赶紧带着王大石和三个侄子?,往自家院子?去了。
半路遇上了吭哧吭哧跑过来的王五毛,差点撞上。
王大柱没什么?好脸色,骂道:“赶着投胎吗?眼睛瞎了?”
王五毛早就被打骂习惯了,她没有理会,故作惊慌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耀宗跟那个女人?为了彩礼吵起来了,在闹分手呢。我劝了半天,人?家家里有钱,彩礼就是个态度,可是耀宗说?什么?也不肯啊。想想也是,咱家穷啊,除非几个叔叔伯伯一起帮忙凑一凑,要不然,这彩礼钱根本够不上的。”
王大石一听,这不正好吗?
赶紧问道:“五毛,那个女人要了多少?”
“五千。不怪耀宗生气,咱家什么?条件啊,上哪儿凑这五千去,就算我们姐妹四个都嫁人?了,一人?要上一千的彩礼,也凑不齐剩下那一千啊。可是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太?可惜了。”王五毛长吁短叹。
王大石乐了:“就要五千?”
别人?家不知道,反正他家凑凑是不成问题的。
毕竟虎子?这些年的工资都寄回来了,而且有虎子?这个出息的儿子?在,不少人?家都要找他帮忙办事?。
既然给人?办事?,那就少不了收点好处。
积少成多。
王大石心里有底了,立马乐呵呵的领着三个儿子?抢老婆去。
王大柱真是懊恼死?了,都怪他那婆娘的肚子?不争气,但凡耀宗是亲生的,哎!
他气啊,气得恨不得扇自己的嘴巴子?。
王五毛还在旁边拱火:“爸,你?先别气,小情侣吵吵架其实没什么?,万一耀宗想通了愿意呢?不如咱们爷俩想办法借钱去吧。”
哎呀,不行。
要是耀宗想通了,到时候王大石为了拆散他们,什么?都往外说?就糟了。
这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主?啊。
与其等王大石胡言乱语,不如他亲自出面,搅黄了耀宗跟那个女人?。
王大柱急得赶紧追了上去。
王五毛则调头?,往王大河跟王大灶家去了。
她哭着找两个叔叔帮忙。
“我爸说?好让我们姐妹几个找个人?嫁给耀宗的,为了等耀宗,我们都熬成老姑娘了,我为了护着耀宗还差点被打死?。结果呢,耀宗二话不说?,领了个女人?回来。叔,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只要你?们能让那个女人?放弃耀宗,以后?等我嫁给耀宗,我一定报答你?们。”
王家两个叔叔好奇,问了问那女人?什么?来头?。
全?都惊呆了。
有这好事??
这王耀宗走的什么?狗屎运啊。
这可不行啊,他一个买来的野种,凭什么?有这样好的机遇?
当即摩拳擦掌,要去给自家儿子?争取一下。
毕竟他们的儿子?也不差嘛,一个是教师,一个有脸模样,要不是等着沾王腾虎的光,挑个好的,早结婚了。
*
回到家,王大柱默默叹气,真不想开这个口啊。
他看着坐在堂屋的儿子?和女军官,再?看看身边一脸期待的王大石,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周指导,有个事?情要跟你?说?一下。”
周子?琰跟吴旭东已经?出来了。
孤男寡女的,一直待在西屋不太?好。
也怕楚劲雄哄不住王腾虎。
这位老兄一直闹着要回家看老婆孩子?呢。
周子?琰不得不回到堂屋,跟吴旭东为了“彩礼”吵一吵。
王腾虎自然要劝架,也就没再?提回家的事?。
现在他老子?来了,还带着三个没结婚的弟弟,王腾虎一看就明白他老子?准备放什么?屁了。
想劝,可是他也明白,如果真的能让周子?琰做自己的弟媳妇,那他们一家下半辈子?都可以吃香喝辣了。
所以他犹豫了一下,没开口。
现在王大柱要棒打鸳鸯了,王腾虎还挺好奇的。
不知道他这个叔要怎么?编排“王耀宗”。
周子?琰也好奇,她停止了跟吴旭东的争吵,抱着双臂:“你?说?。”
王大柱叹了口气:“我家耀宗啊,原本想报考军校的,结果当时体检呢,说?他生育发面有点问题,加上他身上有点残疾,所以就没报成。周指导啊,我是真心感激你?看上我家耀宗了,可惜耀宗不能生育啊,要不,你?还是在虎子?的弟弟里面挑一个顺眼的?他家兄弟多,不介意做上门女婿的。”
一旁的王大石很是激动,赶紧把三个儿子?往周子?琰跟前推。
周子?琰跟吴旭东对视一眼。
一个震惊,万万没想到这个王大柱这么?不给吴旭东面子?,不论?真假,这话都太?伤人?了。可以想象,小东在这个家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一个气恼,万万没想到这个王大柱的无耻程度还能再?上一个台阶,不遗余力的泼他脏水就算了,还带了一群下三滥过来,也不想想配吗?
可笑,可笑。
吴旭东下意识想起身,揍他丫的。
叫周子?琰一把拽住。
视线对上,吴旭东的满腔怒火瞬间灭了。
她信没信不知道,但她眼中的关?切是真的。
她怕他受伤。
怕他树敌太?多。
毕竟,这会儿人?多,真要是打起来,他未必能占上风。
何况王大石还带了三个儿子?过来,而他头?上还有伤。
凡事?不能冲动,他这毛病得改改。
他顺从地坐下了。
一只炸毛的刺猬,就这么?轻而易举,将那扎人?的刺捋平,安静地坐着。
周子?琰把他往旁边推了推,紧挨着楚劲雄坐下,生怕他冲动吃亏。
楚劲雄也知道她的用意,赶紧拽住吴旭东的衣袖,拦着点。
周子?琰有两个选择——
要么?顺着王大柱,搞一个“选帅”,这样那些跃跃欲试的人?家应该都会来搅合。
要么?不予理会,坚持就要“王耀宗”,彻底激起那些红眼病的妒火,让他们狗咬狗。
两个法子?应该都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毕竟人?心都是这样的,又怕兄弟苦,又怕兄弟开大吉普。
但是第?一个法子?,绝对会伤小东的心,哪怕只是做戏。
她笑着回道:“不用,我在部队很忙的,没有孩子?才好呢。不过彩礼我是一分都不肯少的,要不然,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吴旭东:……姐姐真好,怕我伤心什么?话都肯说?出来哄我。
楚劲雄:卧槽,不能生育都不嫌弃的吗?富婆姐姐对吴旭东是真爱啊?磕到了。呜呜呜,求求了,你?们原地结婚吧,百年好合。
王腾虎:我怎么?不知道他们已经?感情这么?好了?我到底错过了哪一环?
一旁的王大柱也懵了,下意识看向了王大石:这可怎么?办,这女人?不按常理出牌啊。
头?疼。
王大石也头?疼,却还是笑着说?道:“周指导,你?还年轻,不懂老来凄凉的苦楚,要是没有个一儿半女的,老了生病了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再?说?了,你?跟我家虎子?是战友,我还能有错话给你?听吗?还是别跟耀宗处了,真的不值当。”
“又不是什么?绝症,值不值的我自己知道,你?们不必再?说?了,我跟他只是因为彩礼没谈拢,还没想分手。”周子?琰不清楚这事?是不是真的,不过这不重要。
就算小东真的不能生育,她也不会轻视他。
王大石见这个法子?不管用,只得下狠手了:“周指导,我还是劝你?一句,换个人?吧。咱家耀宗啊,八字太?硬,克母克妻,会害了你?的,不信你?问问,当初他妈妈生他,是不是大出血差点死?了,最后?把子?宫摘了才捡回一条命。”
这话一出口,周子?琰是真的恼了。
人?谈伯母生他的时候可顺利了,一点事?都没有。
这群人?血口喷人?,变相诅咒谈伯母,真是无耻至极。
可是不等她开口,吴旭东便起身道:“没错,算命的说?过了,我活不过二十五岁,你?选个健康的吧。”
周子?琰震惊:“你?胡说?什么?呢?”
“我不能害你?。”吴旭东嫌烦了,他知道这群人?的目的,也知道周子?琰的好,这就够了。
他希望周子?琰不要考虑他的感受,先把这个戏演下去,要不然,接下来还不知道这群人?要怎么?泼他脏水呢。
说?不定还会说?王大毛的孩子?是他的,到时候他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不用怀疑,这群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不想再?为这个问题纠缠了,反正只是为了挑唆他们内讧,让周子?琰重新选个男朋友,最能激起这群人?争夺的斗志。
也最能让他们狗咬狗。
他转身往卧室去了:“我看会书,饭好了喊我。”
王大石一看,计策奏效,立马把他的三个儿子?往前拽了拽。
周子?琰却起身,追到了房间里面。
关?上门,她看着坐在窗口的吴旭东,走过去搓了搓他的头?发:“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我没有。”吴旭东抬头?,摁住了她的手,“就这样,事?情会顺利一点。”
“你?说?过会听我的。”周子?琰不忍心,就算是演戏,这么?做也太?伤人?了。
吴旭东握紧兜里的黄鹤楼:“姐,我知道你?愿意护着我,这就够了。”
周子?琰心疼坏了,没忍住,抱了抱他。
二十二岁的男大学生,坐在那里便是一道风景。
二十四岁的女军官,站在旁边宛如一座灯塔。
只要灯塔亮着,黑夜便一点也不可怕。
吴旭东没动,脸埋在漂亮姐姐的心口,滚烫一片。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难为情:“松手吧姐,我怕热。”
怕我再?也离不开你?的热。
怕我一头?栽进去,再?也不愿意醒来。
周子?琰不再?勉强,转身的时候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
倔强的流浪儿反握住她的手,他真的没事?,真的。
不过她再?不走的话,他会有事?。
他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会想要亲她。
快走。
他盯着她那水润红艳的唇,一遍遍在内心呐喊。
直到周子?琰出去了,他才松了口气。
默默抚摸着被她用力握过的肩膀。
那里残留着她的余温,燥热,坚定。
他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压制住那股原始的冲动,不去亲她。
身体还是很凉,但这一丝的暖却长驱直入,直达心湖。
荡起一阵汹涌的浪。
他想,他就快变成水鬼了。
*
周子?琰出去后?,王大石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并不知道她是个报复心很重的人?。
虽然她答应了小东,按着现在的发展演下去,可她没说?要在这三个歪瓜裂枣里选啊。
虽然其中有一个长得还算人?模人?样的。
搞不好错种了。
周子?琰认真看了看,不满道:“你?这三个儿子?太?丑,看不上,你?们村里没有长得帅的吗?”
王大石:……丑吗?不觉得啊。
王大柱:对不住了哥,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王腾虎:我这三个弟弟哪个不比我帅?看来周指导眼里的我是也个丑八怪?好气。
楚劲雄:姐姐好厉害,这波打脸够爽的,也算是替吴旭东出了口恶气。
王家两丑:……这个女人?是不是太?残忍了?瞎说?什么?大实话。
王家小帅:我也丑?这个女人?瞎了。
正面面相觑,王大河跟王大灶来了。
这种好事?,谁也不肯落后?啊。
王大石家已经?有个军转干部的虎子?了,也该给他们家一点机会了。
王大河最是心思深沉,来了没有说?什么?,只把他的儿子?往前推。
王大灶则鲁莽多了,一来便咋呼道:“二哥,听说?你?那个便宜儿子?攀上高枝了?这可不行啊,当初兄弟们没少帮衬你?家,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说?罢王大灶看了眼坐在堂屋的女人?,笑道:“你?就是周指导吧?我跟你?说?,耀宗命硬得很,你?还是找个父母双全?的有福气的小子?比较好。不信你?看看我这儿子?,身强体壮——”
话还没说?完,周子?琰抓住他的漏洞,问道:“‘耀宗’不也父母双全?吗?”
“他?”王大灶撇撇嘴,他可是听大石哥说?了,耀宗的亲生父母都死?了。
不过没等他开口,就被王大柱一把扯了过去,毫不犹豫,一拳头?挥了上去。
第17章 报应(二更)
王家沟的人并不知道“王耀宗”的亲生父母还在世?。
毕竟,拐走人家父母健在的孩子太丧天良,就算是一个村里的,也?会在背地里指指点点。
万一邻里之?间?有?点矛盾口角,很容易被拿出来做文章。
于是王大石对外宣称,这孩子父母双亡,六亲无靠,是他做了大好人,帮忙给?这孩子找了个新的家庭。
这么一来,自然不会有?人说他什么。
而王大灶这人是个大嘴巴,王大石自然不敢告诉他实情?,哪怕是堂兄弟。
所以,在这些人的眼里,“王耀宗”便成了一个克父克母的煞星。
一个煞星,居然还能被一个女军官看上,准岳家还是上过电视的大人物,这下更加让人不爽了。
王大灶当然要揭“王耀宗”的老底。
一个父母双亡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种,也?配飞上枝头变凤凰??
美得他!
一时激动,嘴巴便闯了大祸。
这下真是在老虎屁股上拔毛了,王大柱不揍他才怪呢。
一拳头挥过去,瞬间?点燃了王大灶的火爆脾气。
毫不犹豫,也?给?这个堂哥尝尝自己的厉害。
一时间?,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王大石着急得不行,赶紧让三个儿?子去拉架。
可是没用,王大灶是颠大勺的,那力气真不是吹的。
随随便便一掀,便把?三个臭皮匠全部撅在了地上。
转身?揪着王大柱的衣领子,继续斗凶拼狠。
王大河冷眼旁观,没有?劝架。
打起来才好呢,当初他要把?自家儿?子过继给?二哥,可是二哥不肯。
说什么亲兄弟家的肯定养不长,又是一个村里的,到时候肯定还是往亲生父母家里跑,白养。
这下好了,养了个外头来的野孩子,这辈子都别想养熟。
说不定野孩子真的跟着这个女人跑了,很快就能找到亲生父母了。
这才叫真的白养呢。
想到这里,王大河心?里一阵暗爽。
至于什么让自己儿?子去争取一下……
王大河来之?前还有?些斗志,现在他看了眼周子琰的身?高和?那肌肉饱满的膀子,再看看自己儿?子那细胳膊细腿的窝囊样子。
得了吧,他不傻,一个文弱书生,还真攀不上这样的高枝,回头在岳家受了气,当老子的是管还是不管?
不管,心?疼,管,凭什么?
儿?媳妇的膀子比公公还粗,不要命了?
算了,还是让他儿?子老老实实在小山村里当老师吧。
有?虎子的关系在,娶个镇上的姑娘就挺风光了。
至于二哥这边的闹剧……
他也?懒得管,反正这事跟他没关系。
他扭头领着自己儿?子准备退场,急得王大石赶紧拦住他:“老三,你跑什么呀,快劝劝你二哥。”
王大石惜命,才不想去拉架呢,还是让老三去吧。
王大河翻了个白眼。
行吧,儿?子娶老婆还得指望虎子帮衬。
王大河转身?,凑到两个神经病中间?,象征性的拉扯两下:“哎呀,自家兄弟,怎么随随便便动手?呢,让周指导看笑话了。”
“看笑话?你我?才是笑话呢!咱哥儿?几个谁家不是好几个儿?子,当初说破了嘴皮子,让二哥过继一个,就是不听,非要养一个克父克母的野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做兄弟的太小气,故意让二哥绝种呢。现在好了,耀宗马上麻雀变凤凰了,我?倒要看看,耀宗飞出去之?后,还能不能养他的老!可别到头来还是求到咱们?哥儿?几个门上,晦气!”王大灶气死了。
什么玩意儿?,说句话就打人,那就别怪他揭老底了。
王大柱一听这话,彻底恼了。
这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生怕周指导不知道这孩子是买来的是吧?
要死啊!
王大柱本就脾气暴躁,爱打婆娘爱揍孩子,在家里称王称霸惯了,哪里能受这样的窝囊气。
一把?搡开?王大灶,冲到水井旁边,从杀鱼的王四毛手?里夺过菜刀,咬牙切齿的,要跟王大灶拼命。
可是王大灶是大厨,力气比他一个好吃懒做的懒汉强多了。
几个来回,菜刀便易了主。
王大灶揪着王大柱的衣领子,晃着白惨惨的刀锋,威胁道:“道歉,不然我?宰了你。”
王大柱直接啐了一口唾沫在王大灶脸上:“别做梦了,我?家耀宗是大学生,你家小峰只是个小学老师,周指导就是眼瞎了也?看不上你家那个废物。”
“好好好,我?儿?子没用,你买来的野孩子最有?用,我?让你瞧不起人,让你瞧不起人!”王大灶是真的暴躁,抄起菜刀就想砍人。
周子琰也想让王大柱现在就死了算了。
可是这事不能这么解决,要不然,回头这群人说是为了抢她这个准儿?媳才动手?的,等?纪律检查小组来了,搞不好连她都要吃处分?的。
她站了起来。
但见一双长腿迈出,身?似闪电,疾驰如风。
王大灶还没反应过来,刀子便被一个女人夺了过去。
哐当一声,丢在了水井井台上:“四毛,看好你的刀。”
话音刚落,王大灶便被周子琰单手?提着,带回堂屋去了。
王大灶瘫软在地上,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他怔怔的看着周子琰:“你想干什么?”
“看上你儿?子了,跟你聊聊,是那个皮肤黑一点的高一点的吗?”周子琰撒谎不眨眼。
王大灶愣了一下,随即乐了:“对对对,小峰,快快快,过来。”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握住了王小峰的手?,赶紧把?人带到周子琰跟前。
“周指导,我?儿?子今年二十一,你多大了?”王大灶高兴坏了,眼睛都成了一条线。
周子琰打量了一番这个王小峰,确实长得不错,估计错种了。
她笑着说道:“我?啊,二十四。”
“这不正好吗,女大三抱金砖!”王大灶乐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看看,还是他的儿?子优秀!
优秀!
周子琰点点头:“什么学历,有?没有?一技之?长?”
“高中毕业,大学差一分?没考上,就学电工去了,如今在电网上班呢!人也?老实,从来不搞那些花花肠子。周指导,我?家儿?子多,你要是想让他入赘都没有?问题的。”王大灶顺杆爬,赶紧推销自己的儿?子。
周子琰故作满意的点点头:“我?考虑一下。先吃饭吧。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别动不动喊打喊杀的,现在是法治社?会。”
“哎!哎!都听你的!”王大灶那个乐啊,赶紧招呼了一声,“大哥,愣着干什么,快去张罗啊,桌椅板凳,都得准备起来了。”
王大石都傻眼了,这发展完全超出他的预期。
可是他能怎么办哦。
正郁闷呢,便听周子琰说道:“未免你们?几个叔叔伯伯动气,一家留一个儿?子陪我?说说话吧,我?综合考虑考虑。”
王大灶:你玩儿?我?呢?
王大石:看来我?家小帅还有?机会。
王大河:不了不了,告辞。
王大柱:感情?就我?儿?子没戏了是吧?天杀的王大灶,老子跟你拼了。
不过他还没动手?,就被王大石拽了出去。
哥俩来到院子外头,王大石劝道:“怎么,你还想跟大灶吵吵呢?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圆谎,万一周指导问你耀宗的身?世?,你就完了。”
“有?什么好圆谎的,就说他是孤儿?啊,我?好心?收养,她管得着吗?”王大柱气死了,这个女人真是不咋地,这么快就放弃耀宗了。
便宜王大灶那个蠢货了。
气死了。
王大石想想也?对,反正村里人都知道耀宗爸妈死了,这谎不难圆。
还是赶紧去把?接风宴办起来吧,怠慢了周指导可不好。
不过他又担心?,问道:“耀宗自己不会乱说吧?”
“他不敢,他要是乱说,我?打死五毛。”王大柱一点不带怕的,“再说,他户口还在我?手?里呢,他能翻天?”
王大石放心?了,赶紧去张罗。
*
王腾虎很紧张,总觉得今天这发展有?点怪怪的。
周子琰是什么出身?,怎么会看得上他叔家的孩子呢?
即便迟钝如他,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他看着被几个年轻堂弟围着的周子琰,问道:“周指导,你到底看上谁了?”
周子琰没有?回答,她看了眼旁边乐呵呵的王大灶,心?说等?到纪律检查小组过来,他肯定第一个出卖王大柱。
但,王家在本地势力强大,肯定早就把?能做的手?续都做全了。
如果王大柱咬死了小东是他们?收养的孤儿?,事情?还有?得拖。
可她一刻也?不想拖了。
直接点,从王腾虎入手?吧。
她对这些王家人的试探已经结束了,其他人顶多算旁证,还是需要王腾虎出面?,劝他们?实话实说。
便冲楚劲雄点点头,起身?道:“小峰,你们?哥儿?几个去帮忙搬一下桌椅板凳,我?跟你们?虎子哥说点事。”
楚劲雄立马扶着王腾虎,一起去了吴旭东的房间?。
让王腾虎坐下后,楚劲雄一刻也?不耽误,直接出去了。
守在门口,像一尊门神,谁来都不让进。
王腾虎有?点蒙,可是当他看到周子琰抱着双臂,一步一步,慢悠悠地往他跟前踱步而来的时候。
他慌了。
“周指导,你怎么不高兴?”王腾虎捏了把?冷汗。
周子琰没理他,拿起大哥大,直接打了个电话。
“何政委,我?是周子琰,请问你那边安排好了吗?”
“是小周啊,工作小组最迟明天上午就到。”
“坐飞机来的?”不然不能这么快。
何政委也?不想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吴国正是他上级领导的战友,找他领导哭了一通。
找了十几年的儿?子,居然就在他手?下一个小连长的叔叔家里。
这事要是闹起来,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上级非常重视,要他从严,从速,公正处理。
那当然要让纪律检查小组坐飞机去了。
周子琰放心?了:“多谢何政委,我?想让您跟王腾虎同志说两句,可以吗?”
“应该的。”何政委很想赶快搞定这事。
大哥大递给?王腾虎的时候,他已经汗如雨下了。
他迟迟不肯接,周子琰只好诓他:“你要是配合我?们?的工作,一切还有?得商量。反之?,你会失去一切。”
王腾虎眼睛红了。
是怨恨自己被骗了,更是对自己后知后觉的懊悔。
他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子琰面?无表情?:“你问何政委。”
*
半个小时后。
周子琰从房间?出来了,临走时让吴旭东看好王腾虎。
今晚不去旅馆了,就在小东房间?里守着。
只要有?王腾虎在,王家的人就算察觉到什么,也?不敢乱来。
何况马戏团已经在隔壁的晒谷场开?演了,不少人都急死了,想赶紧吃完席去看演出呢。
开?席的时候,王腾虎缺席了。
很多人好奇,问她人呢。
周子琰笑道:“今天他去试穿假腿,弄疼了伤口,吃了止痛药,睡下了。”
这话王腾虎自然能听见。
他被迫留在了西屋,隔着窗帘,别人看不到他。
他愤恨的看着吴旭东,悔得肠子都断了。
早知道就不让周子琰过来了,白天还好好的,现在忽然变脸,他连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都不知道。
难怪年纪轻轻可以坐到指导员的位置,他确实比不过。
可是,越是这样,他越是怨恨吴旭东。
一定是吴旭东骗了他,连大学的楚主任都给?收买了,要不然,他不至于掉以轻心?。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吴旭东平静的掏出黄鹤楼,点了一根,把?烟圈吐在他脸上:“别浪费时间?了,快点让你爸招了吧,帮你叔办。假。证的都有?谁。你说,我?写。”
王腾虎气得浑身?发抖:“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带这个女人来,就为了攀高枝!”
“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给?你们?何政委回电话。”吴旭东拿起周子琰留给?他的大哥大,准备拨过去。
王腾虎不敢。
但他还有?一个疑问:“告诉我?,你跟周子琰到底什么关系?”
“一起穿开?裆裤的关系。”
“还有?呢?”
“我?爸跟她爸是战友。”
“还有?呢?”
“我?爸跟她妈妈做过同事。”
“还有?呢?”
“我?小姨是她大舅妈。”
“没了?”
“有?。”
“什么?”
“她是我?的命。”
“别做梦了,她要是知道你小时候干的好事,不会要你的!”
“那是我?的事。”
“你放过火,想把?我?叔烧死。要不是我?路过把?火灭了,等?火烧起来,我?叔就真的没命了。”
“所以呢,死了吗?”
“你在我?叔碗里下过耗子药,被我?看到了,没得逞。”
“继续。”
“你到邻居家偷东西吃!”
“难道不是因为你叔差点把?我?饿死了?”
“你还抓了毒蛇,藏在了我?叔床上!”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
“你还拿着一把?烧红的火钳,想烫我?叔。”
“我?有?时候真的怀疑,说不定你才是他的种。”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呢?他把?你养大,不容易的!”
“你不要搞错了,我?自己有?爸妈,不需要他养。”
“吴旭东,你真以为你能飞上枝头?”
“不用你操心?,所以,你还是不肯配合是吗?”
“我?愿意配合,你让我?爸进来吧。”
“别忘了,包括他们?是怎么折磨我?的,全都不准瞒着!”
“没问题。”事已至此,他什么都愿意配合。
第18章 儿啊!!!
飞机准点起飞。
原以为这?趟航班要亏本,没想到旅行团退的票转眼卖出去?大半。
浩浩荡荡的二十几号人?,或哭或笑,或悲或喜,匆匆而?来,匆匆上机。
一切都?是刚刚好?。
座舱里,吴国正老泪纵横,激动异常。
十七年了,十七年!
自打东东被拐,他这?个家就碎了。
老妻自责过度,总觉得是因为她生病,才让孩子小小年纪学着照顾妈妈。
要不然,哪里会?被人?贩子趁虚而?入。
因为内疚,老妻几度自杀,不得已,小姨子谈九妹特?地放下手里的一切,过来寸步不离地照顾姐姐。
这?才让老妻度过了最难熬的那一年。
后来老妻不想死了,又把精力全部用来找孩子。
家里没钱了,那就直接扒火车。
曾经那个体面又骄傲的女人?,放下了所?谓的尊严,抛弃了无谓的脸面,不畏鄙夷的目光,不惧恶毒的言语。
用尽全力,只想把那丢失的小不点儿给找回来。
东东才五岁啊,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得快啊,快点把他找回来!
正好?住的地方就在铁路旁边,每次悠长的汽笛声响起,老妻一定会?放下手中?的一切,奋不顾身地去?扒火车。
天王老子来了也劝不住。
好?几次因为逃票被遣送回来,又是一通批评和嘲笑。
她不在乎!
什么也阻止不了一个母亲寻找幼子的决心。
后来果然出事了。
小姨子实在是心疼亲姐遭受的苦难,跑到娘家哭闹一场,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帮帮忙,起码让姐姐姐夫回到城里再说。
可是那时候情况特?殊,亲人?之间都?有落井下石的,何况娘家兄弟也有家庭要照顾,不敢赌上前程,有心无力。
小姨子失望而?归,好?在二婚丈夫安家大哥告诉她,已经有人?在活动了。
一问,才知道是他六妹跟老周两口子。
尤其是安家六妹,在某些大人?物面前说句话,很有份量。
两口子愿意用他们的职务做担保,保证吴国正跟谈三娘两口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果然,没过多久,一家子都?离开了伤心地,回到了城里。
可是,老?*?妻摔坏的脑子是回不去?了。
连最好?的医生都?说,实在无力回天。
他只能放弃一切,小心照顾。
好?在那时候大儿子师专毕业了,有了工作可以养活自己。
剩下两个女儿,则得到了老周夫妻的接济,安安心心上完了学。
这?不,二女儿吴星南特?别争气,去?了文工团,后来嫁给了一个大学老师。
如今两口子都?在北方定居,有一双儿女,距离东东那里不远,正好?放暑假了,夫妻俩等?到孩子放学,立马收拾收拾,开车赶了过去?。
一家四口估计夜里八点多就能到。
三女儿吴巷北考上了大学,但?她比较调皮,在学校惹是生非,不服管教。
没办法,东东被拐后,北北就成了家里的老小,全家人?宠着让着,骄纵惯了。
后来是周子琰的二姐安小蕾看不过去?,直接把人?要了过去?。
其实两人?年龄差不多,但?是安小蕾本事大,年纪轻轻就是科研组的成员了。
大学四年,别人?住宿舍,北北住职工楼。
没多久就被安小蕾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如今跟着安小蕾在外地的某个研究所?搞课题,两人?都?还没有结婚。
她们收到消息,已经请了假,开车去?了坞头?市。
从距离上估算,估计会?比南南一家晚到个把小时。
所?以这?趟飞机上的二十几号人?,除了他们老两口,以及大儿子吴燕西一家四口,其他的都?是周子琰的亲眷。
而?这?其中?,以她妈妈的亲眷为主。
倒不是她爸爸的亲眷不想来,而?是来不了。
她爸爸周中?擎是跟他爷爷长大的,爸妈都?死在了鬼子的炮火里,从小受尽叔伯舅姨的冷眼,日?子非常艰难。
所?以成年后直接跟那些亲戚断绝了关系。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经历,他很担心东东会?在买家那里受委屈。
试想,连那些有血缘关系的叔伯舅姨都?会?作践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买家。
最关键的是,东东那时候已经五岁了,记事了。
他肯定会?想办法逃跑的。
到时候就算买家脾气再好?,也会?炸毛。
东东的日子必定不好过。
所?以周中?擎在寻找和营救小东的事情上特?别积极。
周子琰这?些年不断找地方登报登杂志寻人?,钱都?是他和老安支持的。
这次周子琰不让今天去?,也是老周两口子坚持,一定要今晚就过去?。
他们可是大老板啊,手里的事情说放下就放下了。
这?换了一般人?还真?做不到,就连吴家跟谈家自己的亲眷都?不会?这?么重视。
所?以,这?份恩情,真?是沉甸甸的,吴国正不知道该怎么还。
以至于他握着老友的手,迟迟不肯松开。
周中?擎宽慰道:“凭你我?的交情,什么都?不用说。”
“老周啊,实在不行,我?让东东认你做干爹吧!”男儿有泪不轻弹,吴国正不在乎,哭得汹涌澎湃。
周中?擎哭笑不得:“那可不行,子琰找我?算账怎么办?”
吴国正不理解:“怎么,怕我?家东东跟她争宠?”
“哎,你这?个傻老帽!我?闺女为了找你儿子,自己的婚事都?耽搁了,你就没想过赔我?一个女婿?”周中?擎说得并不委婉。
要是这?都?不懂,那就不怪别人?都?说吴国正是个傻老帽了。
吴国正果然不懂,诧异道:“你要我?给你介绍女婿?哎呀,你不早说,我?那大侄子刚结婚!”
周中?擎不想理他了,气的。
把手抽回来,闭目养神。
这?个老吴啊,让他说什么好?。
难怪在风头?最紧的时候不会?看风向,非要傻里傻气的给什么朋友作担保。
其实讲义气是很优秀的品质,可惜老吴他太善良,看不穿那些虚伪的把戏。
结果那个朋友真?的有问题。
可不就把自己牵连进去?了。
周中?擎每每想到都?唏嘘不已,又不忍心指责老友太傻。
这?个世上总是有这?么一群人?,习惯以最大的善意去?看待别人?。
他们足够真?挚也足够热情,会?用最好?的真?心来回馈别人?的笑容,却不知有的人?其实笑里藏刀。
所?以,错的不是他们,是辜负他们真?心的人?。
可是今天这?事,他说得还不够直白吗?
真?是气人?。
气得背过身去?,非得好?好?晾一晾这?个傻老帽才行。
吴国正一头?雾水,只好?看向老安:“弟妹,我?说错话了?”
老安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自己想。”
一旁的吴燕西神色古怪,提醒道:“爸!周叔的意思是让东东给他做女婿!”
啊?
吴国正恍然大悟:“哎呀你个老周,说话总是这?么弯弯绕绕玩心眼子!也就老安受得了你!”
老安嫌弃道:“明明是你自己傻。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家子琰这?次为了小东,可是摔下山崖去?了,命都?差点没了。我?不管啊,你得把小东赔给我?闺女。”
吴国正:“有这?回事?”
“这?种事我?能骗你?你问问老周,他那个姓孙的兄弟是不是这?么说的。”老安真?是心疼死了。
她不反对子琰去?找小东,可是那个傻孩子,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吴家要是不赔她个女婿,说不过去?的。
吴国正一脸懵,问道:“老周,弟妹说的是公安局那个老孙?”
“不然呢?坞头?市就跟他们省挨着,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快就知道了。”周中?擎也很心疼,两个孩子都?疼。
干脆,别费事了,凑一对,让他和老安一起疼吧。
吴国正终于听明白了,激动得热泪盈眶,问道:“你们两口子认真?的?”
“当然,不过还是要问问子琰的想法,她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咱们不做包办婚姻的家长,不好?。”周中?擎留了点回旋的余地。
只要子琰不反对,这?事就这?么办了。
吴国正求之不得。
埋怨道:“哎呀你个老周,想要我?家东东做女婿就直说嘛,害我?着急半天。”
周中?擎嫌弃得不行,不想理他,起身换了个座位,给小孙女儿讲故事去?了。
吴国正无奈,叹了口气,干脆也给他的孙女儿讲故事去?。
很快,孙女儿嚷嚷,还是周爷爷那边讲的好?听,立马屁颠屁颠换座位去?了。
可怜吴国正,憋了一肚子的革命故事,小丫头?愣是不感兴趣。
反倒是周中?擎讲的什么机动战士高达的故事,引得两个小丫头?惊叹不已。
他自己听了两耳朵,确实有趣,跌宕起伏,情绪饱满,悬念十足,几个孩子全都?眼巴巴的等?待接下来的发展。
讲着讲着,老周还拿出几张高达的贴画,几个孩子,见者有份。
孩子们兴奋坏了,一口一个谢谢爷爷,可把吴国正羡慕坏了。
这?个老周啊!!!
真?是个孩子王,不服不行啊。
*
王大柱家。
来客里有个穿便装的民?警引起了周子琰的注意。
坐在王大柱旁边,推杯换盏,一口一个兄弟,喊得亲热。
毫无疑问,这?是帮凶没跑了。
很多时候都?是这?种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刻意忽视受害者的痛苦,成了买家的帮凶。
毕竟,这?种小地方,谁家突然多了个孩子,还是五岁的,他们能不知道?
知道了,却放任买家的所?作所?为,甚至还帮忙补全手续,真?是无耻又可恨的一种人?。
不过没关系,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周子琰不动声色地吃着。
其实没什么胃口,院子太脏,猪圈和鸡窝的臭味混在饭菜的气息里,令人?作呕。
而?那些恭维王大柱的人?,同样令人?作呕。
不吃了。
她放下了筷子,拿来碗筷,盛了饭,夹了些菜,起身往西屋去?了。
小东还没吃。
至于楚劲雄,不想让王家人?怀疑,上桌随便吃了两口,便借口肚子疼不吃了。
这?会?儿正守在西屋里面呢。
帮忙看着点王腾虎和王大石。
周子琰一来,他便出去?了,在门口看着点,以防有人?听墙角。
周子琰把碗筷放下,吴旭东不肯吃:“姐,我?没胃口。”
“那你等?等?。”她车上还有一点怡口莲。
很快提着包装盒过来,给了楚劲雄几块。
关上门,周子琰抓住吴旭东的手,把糖塞他手里:“吃点这?个,你这?么瘦,容易低血糖。”
吴旭东:……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把包装盒放桌上,拿起的第?一块,却坚持要递给她吃。
剥好?了送她嘴边,不吃就不收手。
周子琰张嘴叼走糖块的时候,唇边碰到了他指尖的皮肤。
那生命力蓬勃的燥热体温,卷起汹涌的浪,从指尖荡漾开,眨眼将?他吞没。
认命了,他已经是个水鬼了。
藏着笨拙的心思,等?他自己剥糖送入口中?的时候,故意碰了碰指尖的那个位置。
王腾虎把一切看在了眼里。
虽然他对周子琰的一些做法后知后觉,但?他对吴旭东足够了解。
不禁发出嘲讽:“你也就这?点胆子了,一辈子没出息!”
吴旭东知道他在说什么,没理。
可周子琰不知道。
只当是她不在屋里的时候,两人?起了争执。
当即冷下脸来:“王腾虎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王腾虎憋屈。
他叔辛苦一辈子,全都?白瞎了,想想真?是可怜。
只是他没想到,他爸和他叔骗了他。
吴旭东父母双全,并不是孤儿。
他很郁闷,总觉得周子琰在自讨苦吃,问道:“周指导,我?只是好?奇,一个男人?,不想自己努力,却想吃软饭,丢不丢人??”
没想到周子琰完全不在意,反倒是问他:“我?乐意,你有意见?”
……王腾虎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得揭他老底:“周指导,你真?的要睁大眼睛,你不知道他小时候有多可恶!我?跟你说——”
“不需要,我?不关心!”周子琰打断了他,“王腾虎同志,我?警告你,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转述给纪律检查小组,好?自为之。”
“你就宠着他吧。等?你发现他的真?面目,你会?后悔的!”王腾虎放完最后一句狠话,干脆起身,让他把扶着他去?吴旭东床上躺着去?了。
他也知道吴旭东爱干净,不肯让人?乱碰东西,可是没办法,他腿疼。
这?要是搁以前,吴旭东不炸毛才怪了。
还会?当场跟他动手,到时候周子琰看到吴旭东的真?面目,自然不会?昏头?。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吴旭东很快就可以堂堂正正做回自己了。
这?床,这?房间,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无比恶心,怎么还会?觉得这?是他的东西。
他唯一想带走的,只有他给周子琰看的那件小衣服。
其他的,一把火烧了才好?。
所?以他无动于衷,反倒是看向了周子琰:“姐,我?要跟你坦白。”
“不用。”周子琰不想听。
一定是小东为了逃跑做了些什么出格的事,被王腾虎当成了罪大恶极。
她已经够心疼了,她不想听别人?说,也不想在这?里听小东说。
等?回去?吧,回去?以后,他如果想说,她愿意聆听。
现在,什么都?没有解决王家人?重要。
周子琰摁着吴旭东,让他坐下,转身递了纸笔给他:“所?有伤害过你的人?,写下来。”
吴旭东接过纸笔,却迟迟没有动作。
周子琰明白,如果生活太过苦涩,那么回忆就是最最残忍的凌迟。
可是她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用力握住他的肩膀,鼓励道:“勇敢一点,一次解决。”
没错,既然要做了断,那就彻底一点。
吴旭东反握住她的手:“我?没那么脆弱,放心。”
周子琰不放心,站在他旁边,陪着他写。
刚写了几个名字,大哥大响了。
周子琛打的:“姐,王家沟怎么走啊,我?马上到。”
“什么?你没考试吗?”周子琰看看手表,考试是下午两点啊,考完四点,现在还不到七点,不可能这?么快啊!
周子琛解释道:“考了姐,我?找楚主任求情,他安排了一个监考老师,让我?提前考了。他还说他儿子失踪了,让我?问问小东,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嗯,在王家沟呢。”
“那就好?。姐,楚主任开的车,我?们已经到东莱镇了,接下来怎么走?”
周子琰提示了几句,叮嘱道:“你们到了别说是来找小东和小楚的。”
“放心吧姐,我?就说是王耀宗的同学,不会?露馅儿的。对了姐——”
“嗯?”
“南南姐应该快到了,二姐跟北北姐落后一点,大概八点半到九点之间。咱爸妈也上飞机了,跟吴伯伯他们一起,估计十点左右落地,大哥正好?轮休,已经跟这?里的朋友借到车了,到时候他们直接开大巴过来,夜里一点左右能到吧。不过姐,这?么多人?,王家沟住得下吗?”
“住不下,你让南南姐和二姐他们在镇上集合,找个旅馆住下,跟爸妈碰头?之后,明天上午再一起过来。”
“我?说了不算啊姐,他们一刻也不想等?了。而?且孙叔叔跟这?边的领导反映过情况了,小东的案子会?跟今天的货车拐卖案一起处理,省里成立了打拐工作小组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不出意外的话,坞头?市的警察已经过去?封路了,你别怕,那些人?不敢伤害你们的。”
“那你等?等?,我?想想办法。等?会?打给你。”
周子琰挂断电话,盯着王腾虎。
这?眼神让人?头?皮发麻,王腾虎不得不从床上起来了,他扶着床上挂蚊帐的架子站好?,问道:“怎么了?我?哪里做得不对?”
“我?们两家,来了三十几个人?,我?先让你知道都?有谁——”周子琰开始报名字,报完之后问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吗?”
王腾虎捏了把冷汗:“你高看我?了,这?么多人?,我?有什么本事骗过王家沟的人??”
“骗?不,你搞错了,我?是在给你机会?。王腾虎,别的人?我?不管,院子里所?有的知情者参与者,你必须找个借口给我?全部留下来。要不然,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但?凡跑了一个,你就对不起组织的栽培。”周子琰冷笑,拿起了大哥大。
王腾虎吓得跌坐在床上。
那藤壶一样的皮肤上,全是豆大的汗珠,每一个都?像是藤壶在哭泣。
哭他好?可怜,满心欢喜回来,却摊上这?样的事儿。
这?来的人?里头?,除了那些小孩子,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随便例举一个吧,周子琰的大舅安一方,飞机设计总工程师,某飞的元老级人?物,人?人?都?要尊称一声安总工。
吴旭东的小姨就是改嫁给了他,两人?虽然是半路夫妻,婚后却生育了两个女儿,已经是血脉交融的一家人?了。
至于安一方跟前头?女人?生的一双儿女,如今一个在法院,一个在海关。
两个孩子跟谈九妹这?个后妈感情很好?,就连谈九妹带过来的女儿,跟他们也是亲如亲妹,更不用说,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吴旭东虽然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是他们亲妹妹的姨表哥,自然也是要来给吴旭东撑腰的。
这?么一个专业对口的人?跟过来,一定会?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利用法律的武器反击。
至于周子琰一家跟吴旭东自己家的亲眷。
那更不用说了。
就是借王腾虎一百二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乱来。
只得乖乖配合,大义灭亲。
他现在非常懊悔,早知道应该问清楚他爸,这?孩子到底什么来头?,有没有骗他。
这?下是真?的自掘坟墓了,真?要命。
也怪他太过傲慢,当初调到周子琰手下的时候,没有把这?个女人?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打听一下。
要不然,他一定会?意识到,周子琰的爸妈有个非常交好?的朋友,十七年前丢了个儿子。
他一定主动坦白,积极联系,亲自把吴旭东送回去?。
而?不是现在这?样,完全陷入被动,要么送亲人?进去?,要么成为帮凶。
现在,他唯一的机会?,就是让他爸认罪伏法。
他不想自己舍掉半条腿换来的前途化作泡影。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他爸一眼:“你消停点,别给我?惹事,接下来我?说什么你都?照做。”
王大石无奈,不敢拿他的前途做赌注,只得乖乖点头?。
周子琰不放心,让楚劲雄扶着王腾虎,近身跟随。
她转身看了眼停下钢笔的吴旭东:“写完了?”
“嗯。”吴旭东起身,把记满了名字的纸撕下来,交给了周子琰,“全都?来了?”
“都?来了,包括你妈。”
“她会?认得我?吗?”
“我?不知道。”
吴旭东也不知道。
他握紧了裤兜里的黄鹤楼,烦躁,焦虑,忐忑。
万一不认得他了,他要怎么面对。
可是在周子琰面前,他不想抽。
周子琰抓住他的手,把烟拿出来,抽取一根,让他叼上:“抽吧,我?出去?等?你。”
第?二次了。
她总是这?么惯着他。
吴旭东没忍住,抓住了她的手。
周子琰回头?:“怎么,没有打火机?”
有,当然有,书桌上就有。
但?他还是撒谎:“嗯,你帮我?点好?吗?”
周子琰没有拆穿他,拿起书桌上的打火机,转身给他点上。
他却没有吸,手指夹着取开,静静地看着周子琰。
他在等?她出去?,不想呛着她。
周子琰笑笑:“别着急,抽几支都?行。”
不,他很着急。
他太着急了,他想做回吴旭东,他想改掉“王耀宗”这?个耻辱的名字。
堂堂正正的告诉她,他爱上她了,无药可救的。
*
院子里,王腾虎看着那些推杯换盏的男人?们,笑着坐下。
强留显然不明智,只能胡侃海聊,说些部队的趣闻引他们自发的留下来。
至于女人?和孩子们,已经吃完了去?看马戏了。
帮凶里面本来也没几个老弱妇孺,王腾虎扫了一眼:“徐大东,去?把门关上吧,有风,把蚊香都?吹散了。”
楚劲雄起身,把门栓插上。
回来后坐下,聪明的担任起了捧哏的角色。
跟王腾虎一说一和,很是热闹。
等?到警笛声响起的时候,这?群人?一点也不着急,因为没有人?知道,是来抓他们的。
就连那个穿着便衣的帮凶,也因为值班的不是他,没收到行动的消息。
周子琰站在堂屋,神色平静地看着这?群小丑,拿起了大哥大,向警方提供最新进展。
他们就像是浸泡在一锅温水里的青蛙,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已经是无法回头?的法网制裁。
直到敲门声响起,直到门被打开,直到警察涌入。
这?群高谈阔论的男人?们,才无知无觉的站了起来。
每个人?都?以为抓的是别人?,每个人?都?没有怀疑是他自己。
带头?的刑警队队长高声问道:“谁是王腾虎同志,请配合我?们工作。”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了王腾虎。
王腾虎起身,楚劲雄扶着他,走向了警察。
“王腾虎同志,这?里面哪些是有问题的,请指出来。”
王腾虎赶紧把他老子喊了出来。
等?到王大石开始报名字,这?群人?才意识到,不是来抓王腾虎的,而?是让他老子王大石作叛徒的。
办。假。证的王某甲,逮捕。
违规申报户口的王某乙,逮捕。
违规跟医院合作开具出生证明的,逮捕。
跟人?贩子勾结的王大石,逮捕。
虐待儿童的王大柱,逮捕。
在学校带头?霸凌并打伤吴旭东使?其住院的王某丙,逮捕。
还有……
到头?来,院子里的,一个都?没落下。
“王腾虎同志,你还没有去?单位报到,目前你的事情仍然归部队处理,我?们将?留下两名警员守在这?里,等?部队来了人?再走。”队长一声令下,撤了。
走的时候,那群八卦的老弱妇孺凑过来想看看出什么事了。
可是马戏团正演到老虎跳火圈的精彩项目,不少人?两头?为难,最后还是选择了留在晒谷场。
以至于那些男人?的家属意识到不好?的时候,警车已经走远了。
急呼呼地跑来王家质问,可惜门口守着两个警察,这?群老弱妇孺不敢乱来,只好?赔笑。
“警察同志,出什么事了?”
守门的警察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盯着远处的小路。
王腾虎在院子里赶紧安抚道:“没事的婶子,有个流窜作案的逃犯跑咱们村子来了,警察同志带大家过去?了解一下情况,很快就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
村里人?很信任王腾虎,很快便继续看马戏团去?了。
晚上七点半,一辆黑色桑塔纳缓缓开了过来。
车门打开,下来两个男人?,进了王大柱家的院子,没什么动静。
晚上八点半,一辆白色桑塔纳缓缓开了过来。
车门打开,下来一家四口,行色匆匆,进了王大柱家的院子。
很快传来哭声。
晚上九点十分,一辆军绿色大吉普开了过来。
车门打开,下来两个女同志,面露戚戚然,也进了王大柱家的院子。
很快传来哭声。
凌晨一点半,一辆大巴开了过来。
车门打开,下来二十几号人?,浩浩荡荡,或哭或笑,还是进了王大柱家的院子。
很快,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儿啊”。
一切归于死寂。
第19章 团圆(二更)
吴旭东长这么大,从来没像今天这样?高兴,也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手足无措。
他被?人群包围了。
最先赶过来的是周子琛跟楚主任,一个是为了自己?的姐姐,一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但是明?显,周子琛其实挺关?心他的,还给?他带了毕业证和学位证过来,而楚主任现在有些敬畏他。
说话客气得不像话。
直到?这时,王腾虎才明?白,跟过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徐大东,而是楚主任的儿子楚劲雄。
也就是说……
从医院出来,到?校门口的时候,他已经被?周子琰跟楚劲雄两个人给?算计上了。
无知无觉,像个蠢猪。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怔怔地看着楚劲雄:“为什?么骗我?”
“因为我是人,我的心是肉长的!”楚劲雄不客气地质问道,“请你问问你爸你叔,他们的良心是什?么长的?”
王腾虎沉默了很久,转身盯着周子琛:“是你告诉你姐姐的?”
“我?你想?多了,我之前根本不认识楚劲雄,也没有认出吴旭东。”周子琛冷笑道,“承认我姐很优秀很难吗。蛛丝马迹都是她自己?察觉出来的。你在她手底下做事,不知道她的本事?”
王腾虎彻底不说话了。
是的,他傲慢,他无知。
他以为周子琰是靠父母,才会年纪轻轻爬得比他高,站得比他远。
可是现在,他发现他错得太离谱了。
他轻视了这个女人。
他也轻视了吴旭东。
更是低估了他们这对发小的感情。
他认命了,瘫坐在凳子上,等待命运的宣判。
很快,又来了几个人。
一个女人冲在了最前面,齐耳短发,文艺兵的绿军装。
个头不算很高,一米六五左右,但身材修长,很有气质。
推开门的瞬间,夜风拂乱了她的心。
这么脏的院子,跟地狱有什?么区别?
她可怜的小弟,居然沦落到?了在垃圾堆里?生活吗?
这简直让她窒息。
她扫了眼院子里?的人,嘴上喊着“子琰谢谢你”,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吴旭东。
她从这个小弟的眼中看不到?当年的天真和烂漫,只有遭遇劫难后的沧桑和不安。
是谁,是谁伤害了她的小弟?
吴星南不知道。
她扑了上来,抱着吴旭东痛哭不已。
哭够了,才问道:“知道我是谁吗?”
吴旭东下意识看向了周子琰。
周子琰看了眼南边的大门。
吴旭东明?白:“是二姐吗?”
吴星南还能看不出来吗?
小弟根本不记得她了,可是她不忍心怪他,只当不知道是周子琰的提醒。
她擦了擦眼泪:“真好?,东东还记得二姐呢。来,我给?你介绍,这是你姐夫,江布尔。”
江布尔个头挺高,一米八多点,不过在妻弟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他笑着跟吴旭东握手,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东东,泥嚎!”
吴旭东笑了:“姐夫不是姓江吧?”
“不是,这是维吾尔族的名字,智慧、聪明?的意思。”吴星南又把两个孩子叫过来,“这是你外甥女阿依莎,外甥依明?。”
两个孩子立马脆生生的喊了声?小舅舅。
吴旭东下意识掏了掏口袋,想?给?两个孩子一点见面礼,却只掏到?了两块怡口莲,半包黄鹤楼。
实在难堪,只得扭头看向了周子琰。
周子琰赶紧拿了两张一百的塞给?了吴旭东,还不忘周全他的面子:“怪我,借了小东的钱去?买鞋,忘记还他了。”
吴旭东怎么忍心!
这会让他姐姐姐夫怎么看她?
立马澄清:“谁都知道我没钱,别为了我贬损你自己?。这钱算我借你的。”
周子琰无奈,只好?笑了笑。
吴星南哪里?肯要?,说什?么也要?把钱还给?周子琰。
周子琰劝道:“小东是做舅舅的,第一次跟孩子见面,你不收,他能自己?怄自己?好?几天。收了吧。”
吴星南无奈,只好?把钱塞给?孩子。
转身自己?也掏了两百给?吴旭东:“拿着,姐给?你的零花钱。”
这样?也好?,周子琰劝吴旭东收下。
钱是收了,转身又要?还给?周子琰。
周子琰不肯要?,又给?他掏了几张:“等会我大哥跟燕西哥他们过来,还得再给?几次,拿着吧。”
吴旭东心里?难受。
这算什?么。
即便他知道她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他也受不了。
直接把钱塞她手里?,拉着她去?了西屋。
关?上门,他背对着门板,问道:“孩子很多吗?”
“你大哥两个女儿,超生了,怕罚款也怕丢工作,老二户口报在了农村亲戚家。”
“还有呢?”
“我大哥家也是两个孩子,他老婆是蒙古族的,不受计划生育影响。”
“还有?”
“你三姐跟我二姐都是工作狂,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
“那还好?。”
“不过我大表哥安正则也来了,他有一个孩子。龙凤胎表姐安玉成也来了,她也有一个孩子。还有你姨表姐安小蓓,就是你小姨改嫁带过去?的那个,也有一个孩子。”
周子琰列举了一大堆。
吴旭东头疼。
“不给?了,没钱。”吴旭东不想?欠她太多。
周子琰却坚持:“拿着。你要?是心里?不踏实,你打欠条吧。”
她也不想?这样?,但是小东太敏感太自卑了。
这么多钱,他拿着心里?肯定不踏实。
那就打欠条。
哪怕身在困境,也不要?让晚辈看到?他的狼狈。
否则,日?后晚辈回忆起来,脑子里?想?的是——我那个小舅舅/小叔叔,穷酸抠搜,上不得台面。
她不要?别人轻视他。
拉着他的手,说什?么也要?让他把钱拿着:“我不收利息,你慢慢还。”
“我要?是还不上呢?”可以拿我自己?抵债吗?
可是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只得转身,背对着这个好?心的邻家姐姐,不想?让她窥探他暗藏的心思。
周子琰认真想?了想?:“那这样?,我家里?养了很多花花草草,但是呢,我经常不着家,你回去?后有空帮我照顾一下。一次二十,多照顾几次不就两清了?”
“两清?我不喜欢这个词。”他不要?跟她两清,这辈子都没办法?两清。
周子琰无奈,搓搓他的头发:“好?,不两清,那你又不愿意欠着,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讹上她了,一辈子的。
他说不出口,却在她准备抽手的时候拽住了她。
“怎么了?”这个邻家小弟虽然不难懂,然而周子琰有时候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得提醒他,“你二姐他们大老远赶来,咱俩一直不出去?不太好?。而且我二姐跟你三姐也快到?了。”
那又怎么样??
是她找到?了他,不是他们找到?了他。
拉扯他逃出泥潭的人,他只认周子琰,只有周子琰!
吴旭东紧紧摁着她的手,摁在自己?心口。
那里?跳动着一颗火红的心脏。
年轻,炽热。
却又苍老,寒凉。
没有她的时候,跟行尸何异?
有她的时候才能回暖。
他不想?再做行尸了。
他想?炽热的活着,他想?要?明?媚鲜艳的快乐。
他知道,只有她有这个魔力。
那就让他自私一回吧。
哪怕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也想?倔强的,长久的,独占这一份温暖。
趁着别人还没来,趁着这里?只有他和她。
立于危墙之下又如何?
身陷瓦砾之中也无妨。
只有现在,才是纯粹的。
不是因为他有了体面的身份。
也不是因为他们有了双方父母的交情。
仅仅是因为他这个人。
伤痕累累,不堪又穷困的男大学生。
他用力,再用力,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什?么等自己?赚了大钱再开口。
什?么等自己?配得上她了再追求。
不,他受不了。
一刻也受不了。
一想?到?他的父母马上就要?到?了,一想?到?自己?即将回到?吴家,未必可以随时随地见她,他就难受。
更难受的是?*?,一旦她结束了寻找他的旅程,回到?原有的生活,也许很快就被?其他的异性青睐,追求。
他无法?接受,绝不接受。
心里?像是矿场坍塌,每一根血管都被?压住了,只能烦躁地嚣着:难受,难受,难受。
他不想?陷入被?动。
也不想?给?别人近水楼台的机会。
天知道部队一大半都是男人。
个个比他体格好?,人人比他有朝气。
他真的没法?比。
只能自私又卑鄙的,趁着她还心疼他。
在她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溺水的水鬼终于不管不顾的缠绕上来:“明?天你就要?回去?了是吗?”
“不,我还得去?军工厂看看那批声?呐,回去?后下水调试,估计要?十天半个月的才能上来。”周子琰原以为这次要?耽误好?几天,没想?到?两家长辈一出手,事情就以雷霆之速推进了。
明?天肯定就可以走了,起码她可以走了。
吴旭东很难受,摁在心口的手心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他体质差,很少出汗,也讨厌出汗,可是现在,他顾不得。
握紧心口那只女人的手,他丝毫不舍松开。
犹豫再三,还是难以启齿,只能旁敲侧击:“回去?会有人介绍你相亲吗?”
“不知道啊,介绍了也没空啊。怎么,你真想?给?我介绍啊,你这都问了好?几次了。”周子琰笑了,“小东,急什?么,回去?先好?好?休息一阵子,养好?身体,以后再替我操心。”
又是这样?。
吴旭东真的伤心了。
“周子琰。”一声?全名忽然从他口中蹦出。
周子琰有些懵:“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
是真的不懂,还是看不上他?
他不知道。
但他渴望答案。
长这么大,头一次想?要?不顾一切的去?争取一个肯定。
不畏鄙夷,不惧嘲笑。
跟他脆弱的自尊心完全背道而驰。
但他还是说了,声?音轻得像一声?自嘲:“周子琰,我想?跟你结婚。”
因为你太好?了,我想?把你据为己?有。
从此?,黑夜不再可怕,凛冬不再荒凉。
一个人的世界不再是孤独的,因为心里?有她。
连呼吸都变得暖暖的。
他想?放任这份贪婪的私心,他想?永远留住这样?的暖。
再也不放手。
这让周子琰有些意外:“小东,我不想?害你。我经常下水,有时候可能一个月都跟你见不上一面。你会很孤独的,这很痛苦,很折磨人。小东,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不想?看你吃苦。”
可是,爱一个人怎么会是吃苦?
就算表面微苦,也是入口即甜的。
只要?心甘情愿,那就是回味无穷的甜。
他抱住了周子琰,抱住了生命中可遇不可求的这一缕甜:“我不觉得苦。”
“小东……”周子琰笑了,笑着笑着,又落下泪来,“真是个没苦硬吃的傻子。你见过军嫂吗?她们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作为女兵的配偶,只会更加不容易。因为没几个男人会带孩子,也没有几个耐得住寂寞。”
“我不一样?。”吴旭东不想?听,他只想?遵从自己?的内心。
他现在一无所有,只有一腔真心。
火红滚烫的真心。
他把它捧出来,献给?她,希望她收下。
周子琰还能说什?么。
掌心传来强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振聋发聩。
那是一个年轻的灵魂,在笨拙的向她示爱。
哪怕这份爱也许是出于感激,也许是出于报恩,不管怎么说,那都是爱。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就像她对小东的念念不忘,源于他儿时的天真烂漫。
爱的诞生,没有高低贵贱。
爱的萌芽,不惧荒土戈壁。
她收下了,只要?他开心。
伸出另一只手,她再次搓了搓他的头发:“那就证明?给?我看。吴旭东,做我的配偶会很辛苦,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清楚。”
“不需要?。”孤独的行者已经深思熟虑,他只有一个问题,“我的身上全是……你会不会不喜欢?”
“不会,永远不会。小东,听我的,回去?后好?好?考虑,别急着做决定。你会有很多爱你的人,也会有很多更好?的选择。多看看,多接触接触,我不想?你吃亏。”周子琰不想?看他冲动之下做决定。
婚姻不是儿戏。
结果他生气了。
一把掏出她塞给?她的钱,一分也不要?了。
拍在桌子上,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徒留周子琰默默叹气。
脾气真臭,之前还好?意思说她呢。
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出去?后,吴旭东找他二姐借了点钱,等会包红包。
虽然他二姐不是很富裕,起码可以意思意思。
总之,周子琰的钱,一分也不肯要?了。
很快,两人的二姐和三姐分别赶来。
吴巷北个头矮一点,一米六左右,戴着一副眼镜,穿着黑色的喇叭裤,粉色的蝙蝠衫,看起来文邹邹的,结果她最是活泼,抱着吴旭东痛哭几声?后,便?拉着他坐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有女朋友了吗?”
“人家看不上我。”
“谁呀?姐替你收拾她?”
“不用。”
“听周叔叔说,你上大学了?”
“嗯,毕业了。”
“什?么专业?”
“电气工程。”
“哎呦,不错哎,回头让周叔叔帮忙,给?你——”
“不用,我自己?会找。”
“生气啦?”
“……”
“东东,你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三姐,你还跟小时候一样?话唠。”
“哈哈哈!我家东东还记得我呢!真好?!”
“三姐,你不渴吗?”
“不渴!你渴吗,我跟蕾蕾姐带了瓶装水!”
“不用。”但他担心周子琰渴了,毕竟王家的东西那么脏,随即改口,“喝点也行。”
吴巷北拿了水过来,他却没喝,拧开后递给?了周子琰。
周子琰没要?。
生气了。
看看谁的脾气大,切!
吴旭东只得拽过她的手,说什?么也要?塞给?她。
气得周子琰故意把水摆在了桌子上。
对不起,就是不喝。
一旁的安小蕾了然于心,忍着笑,劝道:“子琰,你嘴巴都干了,喝点吧。不然等会爸妈来了该心疼了。”
这话最管用。
周子琰孝顺,最是心疼父母。
赶紧拧开,喝了半瓶。
刚放下,就被?吴旭东抢了过来。
直接拧开,仰头就喝。
周子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搞什?么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害不害臊啊!
不害臊!吴旭东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就爱喝她喝过的,她管不着。
他把剩下的全喝了,一滴不剩。
安小蕾看着这两个幼稚鬼,憋笑憋得难受。
有意撮合,便?拿出来一张小时候的照片。
“小东还记得在海岛的事吗?看,这是咱们两家十二口人的合照。你在我们家这里?,闹着要?子琰姐姐抱,不肯要?你哥哥姐姐抱。”安小蕾把照片递过去?。
吴旭东老脸一红,原来他从小就会耍无赖。
谁家做弟弟的会这样?,拍合照的时候居然跑到?别人家去?,把自己?的哥哥姐姐扔在一边。
真不害臊。
可是……
可是周子琰也没有拒绝他啊。
他又看了眼,三岁稚童赖在别人家姐姐怀里?,把人家亲弟弟周子琛挤到?了边上,笑得格外灿烂。
偏偏脸上还挂着泪,正好?被?阳光亲吻,像两颗璀璨的钻石。
他有些难为情,厚着脸皮问道:“这照片还有吗?”
“有,你子琰姐姐那里?还你跟她的合照,就你们两个人的。她找报社杂志社登的寻人启事,就是从你们三岁的合照上裁下来的。”安小蕾说着递了一张报纸过来。
泛黄的老报纸,有着岁月的沧桑。
上面的日?期,远在十七年前。
原来周子琰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找他了。
他忽然有些惭愧,他有什?么资格跟周子琰赌气发火,她也是为了他好?。
怕他只是一时冲动。
怕他吃亏。
她是在乎他的!
不禁起身,走到?周子琰面前,拉着她的手,想?说抱歉,却开不了口。
心口涩涩的,却又透着张牙舞爪的甜。
被?偏爱的甜。
看,她没有松开他的手,他还有机会。
他握紧了这双略显粗糙的手:“姐,我听你的,一个月。不生气了,好?吗?”
周子琰叹了口气,她还能怎么办呢?
自己?找回来的小祖宗,宠着吧!
“好?。”她盯着他的唇,满脑子都是他刚刚喝了她喝过的水。
四舍五入,等于接吻了。
好?吃亏。
还不如真的吻吻看呢。
毕竟秀色可餐。
可惜怕他后悔……
算了,一个月,让他好?好?考虑吧。
吴旭东回到?座位上,三姐盯着他紧扣的长袖问道:“东东,你不热吗!”
吴旭东摇头。
吴巷北看着都热,直接给?他解开了。
结果……
那狰狞的伤疤,吓得她猛地跌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骂着:“畜牲,都是一群畜牲!周叔叔说得没错,东东肯定会吃苦的!警察怎么还不来!这群畜牲,我要?他们牢底坐穿!”
“警察已经来过一次了,带走了一群人呢,估计明?天还会再来。”楚劲雄解释了一句。
换来的是吴巷北的一个冷眼,只得噤声?。
吴巷北气得团团转,最后还是找安小蕾借了大哥大,打给?了她同学,问了问相关?的法?律问题。
气得她差点摔了大哥大!
过分!
她上哪里?去?多找几个人作证?
这种小山村里?的人不都是抱团的吗?
楚劲雄小声?嘀咕道:“没事,周指导已经挑唆得他们反目了,只要?承诺让他们将功赎罪,肯定会互相捅刀的。”
吴巷北赶紧问了问,周子琰都做了什?么。
楚劲雄一五一十都说了。
吴巷北沉默了,有点郁闷,哎,她这个亲姐姐,拿什?么跟人周子琰比。
不怪东东小时候就赖着人家。
缘分。
总之,既然周子琰已经做好?了挑拨分化的工作,那就看后期警察怎么审讯他们了。
她坐在院子里?,对弟弟嘘寒问暖,连珠炮一样?的,永不疲倦。
半夜十一点半,马戏团散场了。
王家五姐妹意犹未尽的回来,惊讶的发现大门居然被?锁上了。
敲了敲门,开门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脸带杀气的女人!
王家五姐妹全都傻眼了。
王五毛最先反应过来:“是吴家的姐姐吧?”
吴巷北冷哼一声?,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甩了上去?:“不要?脸的一家子畜牲,我弟弟身上的伤我都看见了,你们全家等着吃牢饭吧!”
王五毛没有反驳,只是平静的看着被?亲人围住的吴旭东:“他们住哪里??需要?我收拾床铺吗?”
吴旭东摇摇头:“三姐,你打错人了,这是五毛。”
“哪里?错了,别以为她护着你就是无辜的,她要?是真的为你好?,为什?么不去?报警!不过是想?让你感激她,真虚伪!”吴巷北还记着弟弟膀子上的伤痕呢。
得亏没看到?身上的,不然能跟王家姐妹直接打起来。
她冷哼一声?,放人进来,进来后就不让出去?了。
怕她们通风报信,让潜在的共犯逃跑。
王四毛气死了,耀宗怎么这么多姐姐啊,白天来了一个周指导就算了,现在又来了三个姐。
看来她们王家姐妹是真的没戏了。
气得跑回房间,哭得那叫一个委屈苦楚。
吴旭东没理,盯着手里?的照片,滚烫的脸颊贴上燥热的夜风,浑身不自在。
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在呐喊,他想?抱抱周子琰。
想?亲她。
想?永远永远腻歪着她。
真被?她的玩笑话说中了,他讹上她了,从三岁开始。
他趁着说话的空隙偷偷瞄了她一眼,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靠在椅背上盹着了。
赶紧起身,扶着她点:“姐,去?车上睡会儿吗?”
周子琰恍惚一下醒来:“爸妈来了?”
“没有。”吴旭东牵着她的手,“我帮你把座椅调一下,你去?车上睡,嫌热我给?你打蒲扇。”
“不用,你们聊。”周子琰起得太早了,又奔波了一天,斗智斗勇。
她是真的困得不行了,到?了车上倒头就睡。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半了。
大巴车带着特有的引擎轰鸣声?,小心翼翼地开进这条狭窄的乡村小路。
进了院子,陆续下来一群形形色色的人。
男女老少,热热闹闹。
周子琰一个晃神睁开眼,发现吴旭东正在副驾驶给?她打蒲扇。
自己?都快睡着了,眼睛都眯上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不知道是什?么意志力在支撑着他。
之前在西屋争执的那点怒气,彻底消失不见。
也许她真的应该现在就答应他。
可是……
还是让他看看他原来的世界吧,站得高一点,远一点,如果到?时候他还是觉得她这边的风景独好?,再答应不迟。
她赶紧喊他下车。
一个痴痴傻傻的老妇,被?一个满鬓霜白的老汉搀扶着,嘴里?念叨着东东东东,踽踽而行。
吴旭东几乎被?定在了原地,浑身紧绷,紧张得忘了呼吸。
他下意识握紧了周子琰的手。
周子琰用力回握。
别紧张,认得出更好?,认不出的话,就在今后的漫长岁月里?陪着她老人家,让她慢慢醒来。
老汉一眼就认出他来了,毕竟是自己?的宝贝儿子,纵然十七年不见,也已用那浓郁的思念,将幼子的面目刻进骨髓。
吴国正喊了声?东东,激动得一下晕了过去?。
周中擎上前一步,赶紧扶着他。
老安则扶住了痴傻的谈三娘:“嫂子,子琰把东东找回来啦!你看,是不是东东?”
谈三娘没有理会,精神失常的人,有自己?的小世界,外人无法?触及。
再努力,也无济于事。
她自顾自向前走着。
来到?吴旭东面前,歪着脑袋,念叨着东东,东东。
吴旭东崩溃了。
记忆里?那个爱笑又温柔的妈,怎么成了如今这个痴傻呆笨的模样?。
都怪他,不该接那块肥肉,不该,不该!
懊悔,怨恨,自责,夹杂着重逢后的欣喜,忐忑,后怕……
种种情绪,泛滥成灾。
心痛淹没了呼吸,脱口而出就是一声?妈。
疼痛的膝盖在这一瞬间达到?了极限,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倒了老母的面前,直接跪下了。
他可怜的妈!他可怜的妈!
意识混乱的老妇,被?这一声?掷地有声?的妈唤得浑身一震,跌跌撞撞,也跪倒在地。
一把抱住她那丢失十七年的幼子,失声?痛呼:“儿啊!!!”
儿啊!你还活着,太好?了!
儿啊!娘找你找得好?苦啊!
泪水冲垮了十七年不见的隔阂,母子俩就这么双双跪倒在地。
下一秒,惊喜交加的老妇便?昏倒在了幼子的怀里?。
万籁俱寂。
只有夜风在悲鸣。
在叹息。
十七年的苦等,即便?团聚,这伤痕又该怎么抚平?
无人应答。
一夜无眠。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吴国正跟谈三娘夫妻抬去?了西屋睡下。
周子琰趁乱,赶紧往吴旭东兜里?塞了一千块钱。
几个孩子全都好?奇的看着这个小舅舅/小叔叔,等吴旭东回过神来,想?起要?给?孩子们封红包的时候,一摸裤兜,才发现里?面鼓鼓囊囊的,都是现金。
钞票上还残留着周子琰的体温,被?他裤腿处的冰凉冲散,摸在手里?已经没了多少温度。
他看了周子琰一眼,不清楚两人争吵的隔阂过去?没有。
总之,等会找个机会,好?好?道个歉吧。
对不起三个字其实是很有担当的表现,他不该让那可怜的自尊心作祟,寒了周子琰的心。
结果孩子们不肯收他的红包。
原封不动,全都还给?了他。
想?必是来的路上长辈叮嘱过了。
算了。都是自家亲眷。
吴旭东不再坚持,任由?亲人们围着他,嘘寒问暖,说不完的话。
只是人群中有个身影总是眼神游离,也不爱说话,似乎对他的回归不感兴趣。
吴旭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是他的大哥,可是到?现在也没跟他说过几句话。
他有些纳闷儿,是不是十七年太久了,以至于大哥跟他生疏了?
又有了老婆孩子,所以……
算了,起码他找到?自己?的爸妈了。
吴旭东继续回应其他人的关?怀。
吴燕西干脆走开了,点了根烟,默默的在院子外面抽着。
他老婆也跟了过来,嘀嘀咕咕:“你不是说他肯定死了不会回来吗?”
吴燕西没有说话,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着。
堂屋里?,周中擎坐着不说话。
一旁的王腾虎坐立难安,只能一个劲的道歉,表决心。
周中擎没理,只寸步不离的守着他,等天亮后,把他交给?部队来的人。
院子里?很热闹,只有开车的几个人没有参与进来,简单招呼过后,便?去?车上盹着了。
第二天上午七点半,有人敲门。
王腾虎忐忑地拄着拐杖来到?院子里?。
“请问王腾虎同志在吗?我们是纪律检查小组的,请开门。”
一同响起的还有打拐工作小组的声?音,昨晚太晚了,他们没有过来打扰。
吴旭东亲自开了门。
旭日?东升,晴空万里?。
他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真好?。
第20章 回家
王家沟的人,安稳日子过惯了?。
稀里糊涂的睡去,茫然无?知的醒来?。
不少?人还沉浸在昨晚看马戏的激动和兴奋之中。
直到吃早饭的时候一问,家里的父亲、丈夫或者兄弟还是没回家,这才意识到事情远不如想象得那么简单。
便纷纷来?王大柱家打听。
结果看到的全?是一些陌生面孔。
门口和院子里还停着六辆轿车。
其中一辆是纪律检查小组的,两辆是打拐工作小组的。
另外,还有一辆大吉普,一辆大巴。
人群中,则站着王大柱买来?的那个儿子王耀宗。
“怪了?,这都是谁啊?”
“不知道啊,耀宗平时气色那么差,今天怎么满面红光的?”
“看到旁边那个老头了?吗?跟他长得好像。”
“还有个年轻男人也像,会不会是亲生父母找过来?了??”
“不是说?他是孤儿吗?”
“孤儿个屁啊,你忘了?耀宗小时候为什么挨打了??死活不肯叫王大柱叫爸爸,被王大柱追得满村子跑,说?要?回家找自己爸爸妈妈。”
“哎呦,这可?不得了?,真?要?是耀宗自己的爸妈还在的话,那王大柱也太?缺德了?。”
“可?不是,人家爸妈看起来?还挺有钱的呢。”
“肯定有钱啊,当初耀宗来?的时候,那小衣服穿的,多利整。看着就不像没人管的野孩子。”
“哎呦,可?怜哦,要?是亲爸亲妈知道耀宗遭的罪,不得哭晕过去。”
“哭也没用啊,王大柱养了?他,还能把王大柱杀了?怎么地?”
“那倒也是,毕竟养大了?耀宗,还供他上了?大学。”
议论?声中,纪律检查小组的人将王腾虎带走了?。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以为是接王腾虎去上班当干部呢。
一个个喜滋滋的,满脸都是无?知的喜悦。
很快,打拐工作小组也走了?,要?带吴旭东去本地派出所进一步走流程。
那自然,其他人也都跟着走了?。
本来?就受不了?这个院子里的恶臭味。
临上车时,吴旭东坚持要?坐周子琰那辆。
他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只带走了?那件绣了?吴旭东三个字的衣服、学位证、毕业证,以及一个伤痕累累的躯壳。
至于户口本,王五毛已?经找出来?给他了?,他没拿,交给了?打拐工作组的人。
车子一辆接着一辆开走。
王家五姐妹站在门口,唏嘘不已?。
王大毛自己有男人孩子,对吴旭东的离开倒不是很激动,只是感慨:“我说?什么来?着,白养了?吧。咱爸真?是自找的,非要?花钱找气受,到头来?还不是指望咱们姐妹给他养老。”
王二毛最是反叛,骂道:“他活该,要?不是我的亲老子,举报他会害了?咱们姐妹,我早就把他绑起来?送派出所去了?。”
王三毛没有主?见,只顾着叹气:“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王四毛怨气冲天:“臭耀宗,他到底有几个好姐姐啊?不肯跟咱们结婚也不早说?,害咱们姐妹白白耽误到现在,太?没良心了?。”
只有王五毛,一句话没说?,默默地注视着远去的车子,转身,收拾家里去了?。
院子这么乱,还不是死老头子不让收拾吗?
说?什么做家务不值钱,干脆别做。
逼着她们全?部出去干活,做工,工资全?部上交,也不知道被他藏哪儿了?。
她得趁着他不在,赶紧找出来?。
只要?钱一到手,她就一把火烧了?这个鬼地方,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
吴旭东做完笔录了?,就等打拐工作小组的人核实情况。
本地的警员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被捕的那些人狗咬狗,全?都把对方给卖了?。
尤其是王大柱,好吃懒做,还整天仗着有个大学生儿子在村里横行霸道,这不,出事了?大家第一个卖的就是他。
周子琰瞧着一切尘埃落定,便准备走了?。
刚出派出所大门,吴旭东便追了?出来?。
他拉着她的手,万千不舍,难以启齿。
他这二十二年的人生并?不是连贯的。
几个重大的转折,让他的人生路险象环生,割裂成一段又一段的坎坷与崎岖。
可?是现在,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等待他的,似乎是一条宽敞顺直的康庄大道。
然而,他身处喧闹的人群中,却找不到家的感觉。
太?久了?,整整十七年。
父母也许对他念念不忘,可是哥哥姐姐却早已奔赴自己的生活。
他们也许义愤填膺,也许心疼怜悯,但绝对不会在他身上投入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否则,找到他的为什么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周子琰,而不是自己的哥哥或者哪个姐姐?
他不是个傻子。
哪怕被吴家的人包围,哪怕他们一口一个想死你了东东,他还是清晰的知道,他能有今天,只是因为周子琰。
只是因为这个锲而不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女?兵。
他叫吴旭东,而她,却比他更?像一轮旭日,冉冉从东方升起,照亮了?他黑暗冷寂的人生。
他怎么舍得她走?
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说?什么不想松开。
嗓子里像是刚刚遭遇了?一场山体滑坡,有种沉重与生涩的疼。
他就这么看着她,奢望着她可?以留下,哪怕多陪他一天。
一天就好。
周子琰看了?看时间,解释道:“小东,我之前约了?军工厂的人去测试那批声呐。”
他知道,他都知道。
他只能松手。
松开后,眼睁睁看着她上了?车,系上安全?带,却又忍不住,扑到了?窗口:“昨天晚上的事对不起!”
“你还记着呢?我早就不气了?。”周子琰笑着摸摸他的头,“放心,我脾气很好的。”
嗯,真?好。
吴旭东没有反驳,只问她:“晚上能来?吗?”
“我不知道,小东,以后这样的情况会有很多很多,所以我不想害你。你慎重考虑,好吗?小东,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你记住了?,你永远是我最牵挂的小东。永远。”周子琰搓搓他的头发,“去吧,去你爸妈身边,让他们高?兴高?兴。”
不,他不想。
只想讹上她,做个厚颜无?耻的赖皮鬼。
可?是她有任务在身。
她已?经为了?他,把能动用的力量都动用了?,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不过是去军工厂办事,不过是十天半个月见不上。
不是生离死别,不是天涯永隔,为什么这么矫情?
他嫌弃自己。
双手紧紧地扣着车窗,艰难开口:“你的地址,写给我。”
“好,去之前给我打电话,如果我在水下,你就别去了?。”周子琰从手套箱里找了?支笔,转身的时候,吴旭东已?经把黄鹤楼的烟壳撕下来?一截,递给了?她。
周子琰把部队的联系方式,以及自己在外面的住址都写下来?了?。
烟壳递过去的时候,想起还有没拆封的大半条黄鹤楼呢,赶紧下车,递给了?他。
包括给他买的衣服裤子鞋子。
大包小盒的,塞了?他一手。
“小东,以后去了?大地方带你买好的。这两天凑合穿穿。”周子琰笑着转身。
身后却传来?东西坠地的声音。
没有安全?感的邻家小弟,急于从她这里寻得一些肯定。
一把拽住了?她,上前一步,将她摁在心口:“周子琰,我可?以亲你吗?”
……周子琰有些无?奈,两人站在马路边上,不怕被人看见吗?
想要?拒绝,却被他紧绷的身体和那寒凉的体温击中内心深处的柔软。
算了?,反正她穿的便装。
成全?他吧,他这么没有安全?感,回到吴家肯定要?无?所适从一阵子。
也许,一个吻可?以支撑他自信一点?,勇敢一些。
她主?动环住了?他的脖子。
四目相对,一个有着极端压抑的隐忍和疯狂,一个充满积极向上的松弛和朝气。
两个截然相反的灵魂,就这么沐浴在上午九点?钟的艳阳下,静静地拥吻。
然而,静静只是风雨来?临前的错觉。
暴风骤雨的疯狂才是这一个初吻的主?旋律。
他像是悬崖边上即将坠落的雏鸟,拼了?命的想要?抓住一线希冀。
而她将她燥热的体温和无?底线的溺爱拧成了?一根救命稻草,甩下去,拴住他,不让他狼狈跌落。
待到云消雨霁,他定要?将这一根稻草衔回去,小心整理,精心筑巢。
等她归来?。
黑色宝马缓缓远去,吴旭东抚摸着自己的嘴唇,无?声的目送。
原来?跟她接吻是这种感觉。
像是胸腔里坠入了?一束生命力蓬勃的野火,点?燃他的整个宇宙。
熊熊大火遮天蔽日,足以将他燃烧成一轮耀眼的旭日。
只为她而灿烂。
*
捡起地上的东西,吴旭东准备好好收起来?。
这都是她送给她的,每一样都是无?价之宝。
转身的时候,看到了?神色平静的周中擎。
吴旭东脸上一热:“周叔……我……”
“小东,来?,周叔叔跟你聊会儿。”周中擎准备出来?送一送自己女?儿,没想到看到了?年轻人激烈缠绵的一幕。
只得退回门内,耐心等候。
现在,女?儿走了?,他该跟这个小子好好谈谈了?。
两人去了?大巴车上。
派出所里都是人,只有大巴车上还算宽敞,也有一定的私密性。
吴旭东把东西放下,端坐在靠近过道的位置上。
周中擎坐在对面。
“小东啊,我说?几个人给你听听——”他说?的都是他跟吴国正的战友,每一个都混得很不错。
末了?他话锋一拐:“你看,你爸爸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你妈妈,起码也会是个级别不低的领导。所以——”
周中擎拍拍他的肩膀:“自信一点?,孩子。虎父无?犬子,周叔相信你,一定是个特别优秀特别出色的小伙子。”
吴旭东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掏出裤兜里的黄鹤楼,叼上,却又克制住了?,没点?。
周中擎递了?个打火机给他:“你子琰姐姐临走时跟我说?过,你很容易受刺激,让我跟你说?话注意点?。可?是小东,你要?相信,我们这群人大半夜来?看你,都是在乎你的,没有人会轻视你。自信一点?,你可?是我女?儿看重的人,就算你不相信我们,起码要?相信你子琰姐姐的眼光吧?”
“周叔……”吴旭东接过打火机,没点?,反倒是把烟收了?起来?,他捏着那打火机,斟酌半天,才问道,“我家跟你家离得远吗?”
“不远,我办了?个离退军人休闲娱乐中心,你爸爸经常带着你妈妈过去,到了?那里,你爸爸可?以休息休息,那边有专业的护工,可?以帮忙照顾你妈妈。”周中擎把名片递给了?他,“你子琰姐姐也经常过去。”
这是在给他制造机会了?。
吴旭东不会不识好歹,说?了?声谢谢。
周中擎笑了?:“谢你子琰姐姐就行了?,我们帮你还不是为了?她。”
吴旭东明?白,等周中擎下车后,这才独自点?燃了?一根烟,默默消化。
周叔叔一定很爱很爱自己的孩子,要?不然,有什么必要?为了?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而且,周叔叔应该是不反对他追求周子琰的。
这个信号很明?显。
他盯着手里的打火机,终于勾起嘴唇,微微笑了?笑。
他早就清楚,别人再好也不如周子琰好,今天的一切喜悦和眼泪,都是建立在周子琰没有放弃他的基础上。
而实际上,吴家已?经放弃找他了?。
所以他在吴家的亲人中间,才会彷徨无?措,找不到家的感觉。
他不怪他们,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为了?他放弃一切。
何况,他妈妈已?经为了?他精神失常了?,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只是,人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生物,理解明?白是一回事,毫不排斥的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做不到。
他融不进去了?,尤其是大哥和大嫂,他刚出来?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角落里吵。
大抵是为了?防着他回家争财产吧。
毕竟,他爸手里有周家好几个厂子的原始股。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好笑。
原来?他从十七年前开始就没有家了?。
王家是他再也不愿意回去的地狱。
而吴家,是他再也回不去的一个梦。
遥远,陌生。
相见?*?不如怀念。
他的家,只有手里的一根稻草,周子琰给的。
他会用尽全?力,衔来?更?多的稻草,精心建造他们的巢。
*
中午时分,闻到味儿的史青霞联系省里电视台的朋友,坐上采访车,兴师动众的赶了?过来?。
半路遇上了?送弟弟过来?的赵建华,干脆把赵建军一起带上了?。
这是个聪明?人,机会难得,便让弟弟过来?帮忙跑跑腿,以后工作啊结婚啊,都有人关?照。
周家自然不会拒绝,毕竟周子琰都打过招呼了?。
有恩必报是周家人的准则。
便让史青霞带着赵建军一起写稿子,反正专业对口。
有了?媒体的干预,事情的性质定得更?严重了?。
而事情解决的速度,则像是坐上了?火箭。
一周后,吴旭东的身份彻底改过来?了?。
户口回归原籍,从小到大的学籍档案,全?部改回吴旭东。
就连省城那个派出所登记的打拐英雄,也改了?。
报纸和电视台铺天盖地的报道,可?算是让史青霞出了?回风头。
王家沟众人分别判刑三到十年不等,包括医院那些帮忙做假证明?的小人。
至于王腾虎,看在他举报有功,原定的分配单位不变。
算是王家沟硕果仅存的一个了?。
即便这样,王腾虎还是蔫了?。
夏日的风喧嚣又热辣。
吴旭东跟楚劲雄站在路口,目送纪律检查小组的车远去。
两人一起点?了?根烟,楚劲雄问道:“东哥,你要?回去了?吧?”
“别这样喊我,怪怪的。”吴旭东不喜欢这个称呼。
这一声哥不是因为他自己有了?本事,而是因为他是吴家的儿子。
楚劲雄哭笑不得,索性改口:“那行,喊你姐夫得了?。反正你迟早是周子琰的人。”
吴旭东明?显一愣,左手下意识捏紧了?裤兜里的黄鹤楼。
他没有否认,但也不知道这事能不能成。
不如沉默。
楚劲雄打趣道:“呦,害羞啦姐夫!我那天出来?找你可?都看到了?,你们两个已?经亲上了?。别不承认了?。”
“闭嘴!”吴旭东心里烦,吐出一串烟圈,“走了?。”
“别啊姐夫,到我家住两天玩玩呗,反正你回去还要?找工作,不如陪我转转。”楚劲雄想挽留,四年的兄弟,转眼就成了?金凤凰要?飞走了?,舍不得啊。
吴旭东摇了?摇头:“先回去看看。”
“那我可?以找去你吗?”楚劲雄委屈上了?,“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别这么冷血无?情好不好?”
吴旭东什么也没说?,塞了?一张烟壳给他。
上面写着吴家和周子琰的地址。
如果他不在吴家,大概率是去找周子琰了?。
除非周子琰拒绝他。
楚劲雄本想调侃几句,想想还是算了?。
他这兄弟已?经做好了?吴家待不下去的准备,怪可?怜的。
其实这几天他也看出来?了?,吴家大哥性格软弱,凡事都是大嫂说?了?算。
包括住酒店,都是她一手安排,别人根本插不上话。
所以吴家明?明?不缺钱,大家却只能住着最廉价的标准间。
既然不舍得花钱,何必装大款呢?
周家和安家都比他们有钱。
死要?面子活受罪,真?是的。
楚劲雄想想就觉得膈应。
不禁有些担心吴旭东的处境。
思来?想去,他还是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兄弟,我说?句实在话,你别生气。要?是吴家真?的住不下去,周子琰又在水下没有上来?,那你可?以直接去找周叔,我看他人不错,对你是真?的好。哪怕是看在周子琰的面子上,起码他们一家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
吴旭东心里有数。
从那天团聚到现在,只有周叔叔跟安阿姨分别找他谈过几次心。
担心他,怕他敏感,想太?多,不适应。
还把自家的地址写给了?他,那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可?是那样算什么?
他宁可?自己租个房子。
他又点?了?根烟:“走了?。”
四年的兄弟,终究被各自的人生轨道推着,在命运的分叉口,暂时的各自向前。
也许以后还会再见,但是当下,只能各奔前程。
回去的飞机上,多了?两个人。
一个吴旭东,一个赵建军。
落地后,赵建军直接去了?周家的公司,在宣传部门任职,包食宿。
吴旭东则提着周子琰给他买的那堆东西,跟着回了?吴家。
推开门,桌子上还摆着一碗没有吃完的羹汤。
估计走得着急,没来?得及收拾。
这么热的天,早就发霉生蛆了?。
吴旭东把碗直接扔进垃圾桶,却被大嫂顾蔓蔓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一脸嫌弃的埋怨道:“扔了?干什么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洗洗还能用啊。”
吴旭东没说?话,转身看向了?吴燕西,吴燕西却像是聋了?,完全?没有帮他说?话的意思。
他只能看向吴国正。
他住哪儿?
吴国正也不知道,毕竟事先完全?没有准备啊。
只得收拾一下客厅:“东东,你先休息一会儿,书房可?以收拾一下,爸这就去给你买床。”
吴旭东无?话可?说?,裤兜里还有周子琰那天给他的一千块钱。
他二话不说?,拎上自己的东西,出门找旅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