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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1章 关系

    皇上为蒋皇后举行封后大典的这一天, 满朝文?武极其家眷皆要到场,盛况非常。

    庄时这一次选入后宫的秀女有很多?,蒋皇后不是其中最漂亮的, 也?不是他?最喜欢的,但她恰好就适合这个位置, 仅此?而已。

    庄时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长得平凡却别有一番稳重娴雅的气韵, 蒋皇后出?身普通,但庄时不需要一个家世好的皇后, 家世好的那些秀女,做个妃子?便够用了。

    蒋皇后还会一手才艺,虽说样?样?都做不到惊为天人的地步,可庄时就是莫名觉得, 蒋家女样?样?都能做到中规中矩,既能上得了台面,又不会太过引人注目,是做皇后的最佳人选。

    至于那些要么容貌美得惊人的,要么家世显赫的,做妃子?就再好不过了。

    样?样?都能做到中规中矩的人,偏偏是最难得的, 庄时对蒋皇后深感?满意。

    陶采薇是和崔鸿雪一起进的宫, 自蒋青妍抵达京城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她。

    临近宫门时, 陶采薇心里打起鼓来, 崔鸿雪一直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轻柔问道:“怎么了?”

    陶采薇摇了摇头?:“我?又想见到妍妍,又怕见到她。”

    她今天将要见到的蒋青妍, 会是穿着皇后朝服的蒋青妍。

    崔鸿雪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她一定还是那个她。”

    对于友情?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只是一段时间没见而已,二人的身份却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她说:“那你还是那个你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他?,这对站在?权势之巅的夫妻,身着锦服,浑身盛气凌人,崔鸿雪腰间环佩坚硬名贵,她的手横在?他?的腰间,手心里再不是棉袍温润粗粝的触感?。

    崔鸿雪张了张嘴,他?想说,他?当然还是那个他?。

    可是,他?捂着胸口,这段时间以来,此?处常常刺痛,痛得他?直不起身来,但却无人发现,他?一直伪装得很好。

    他?还是那个他?吗?他?也?说不上来,他?觉得他?好像不是那个他?了,就如庄时所言,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在?河首府的崔鸿雪,虽然比起以前也?丢了一半的灵魂,他?却真的在?认真生?活、认真耕种,远处飘起的袅袅炊烟和农家米香,都会让他?眷恋又热爱。

    他?曾在?好好学着做一个平凡人。

    如今做回了这个身份,实际上,他?已经一丝灵魂也?不曾剩下了,只有一丝本能牵着他?,要做对陶采薇有利的事情?,要对她无有不应。

    她待他?也?不似从前

    ,她会敬着他?,再不会指使他?。

    崔鸿雪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但他?现在?已经用尽全力了,他?不知道还应该怎么做,她喜欢什?么,他?就给她什?么,他?毕生?的目的也?只剩下一个,他?要她开心快乐地、无所不能地过完这一生?。

    除此?之外,他?的人生?再也?没有别的意义。

    马车缓缓在?宫道上前行,能将车驾驶进宫门内的,满金朝也?唯有他?们夫妇二人。

    他?们是京城和皇宫里位高权重的一对夫妻,也?是满金朝最自由的一对夫妻。

    空荡荡的宫道上,除了一直垂着头?来往不歇的宫女和太监以外,也?只剩下他?们夫妇二人。

    路上不知怎的多?出?了几块碎石,把马车震了一下,适逢陶采薇正满眼盯着崔鸿雪的眼等他?的回答。

    她意识到自己对夫君失敬了,崔相大人,应当不喜被人提起卑微的过往。

    偏巧马车一震,这对位高权重浑身金线堆叠的相敬如宾的夫妻撞到了一起。

    陶采薇头?直直倒进了他?的胸膛,满头?珠钗扎人又乱晃,她听到了头?顶那道闷哼的声音,便急急忙忙起来,扶正了头?上的珠钗。

    崔鸿雪伸手把住她两只手臂,担忧问道:“怎么了?头?没事吧。”

    陶采薇坐正了身体,垂头?道:“夫君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崔鸿雪满口的话硬生?生?被憋了回去,他?收回了手,沉声道:“那便继续走吧。”

    他?倒宁愿她打自己两下,也?好过一直这般阴阳怪气的。

    陶采薇小心看了眼他?的神色,松了口气,她对他?早已没什?么气好说的了,她只想好好敬着他?、尊着他?,尽快用他?的资源往自己身上堆。

    她知道崔鸿雪就是崔波,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变化,崔鸿雪对她来说,是具有绝对性压倒力量的掌权者。

    寻常人家的夫妻,既有夫君使劲宠着妻子?的,也?有夫君每日打骂妻子?的,这些事情?皆在?男子?的一念之间罢了。

    就算是那些被称为妻奴的男人,也?不是他?们天生?就是妻奴,只是他?们心甘情?愿。

    说白了,男人给女人的权利,也?是他们随时可以收回去的东西。

    她可以打他骂他命令他,是因为他?是崔波,本来就是她的奴仆。

    可若是现在?崔鸿雪告诉她,她仍可以像之前那么做,她却不会了,她能做的这些事情?,不过是仗着他?的纵容而已。

    也?是走到现在?,崔鸿雪才知道,陶采薇对自己的信任,为零。

    在?她眼里,他?就是她的上位者,若要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须得一直敬着他?。

    崔鸿雪目光扫向她,突然想明?白了一切,他?之前几次失算,这次当他?沉默下来以后,才大体摸清了她的心思。

    陶采薇啊,真是理性到了极致,她只会在?她能完全掌控局面时才会谈情?说爱,就像她和崔波,而在?这种她认为自己不能完全掌控局面时,情?爱又被她放到了最后,就像现在?一样?。

    在?情?爱之前,她尊他?敬他?,这些动作?做起来毫不费力,她也?相应地得到了她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

    崔鸿雪的目光逐渐冷肃,她何时才能明?白,他?这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已尽数是她的了,任她揉扁搓圆。

    马车一路行驶到了大殿,此?处已被装点得十分庄严,两行禁卫直直排开,气势威严。

    各家官眷皆着朝服在?殿前列队,等待宣告。

    崔鸿雪从马车上下来,转过身伸出?手去接他?的妻子?。

    众人见是崔相及其夫人来了,皆往两旁避让,给他?们让出?一条通往最前方的通道来。

    崔相大人抢的这位新婚妻子?,容貌当真绝世,这一年以来,陶采薇出?落得愈发娇艳起来,一张圆脸如同剥了壳的荔枝,天生?的金贵。

    她适时展露出?柔弱的一面,将手轻柔柔搭在?了崔鸿雪的手心,整个人像是没多?大力气一般,被他?扶下了马车。

    众人皆谈,崔相大人真是娶了一位娇妻,艳福不浅。

    下了马车以后,她该落后他?半步行走,但崔鸿雪却一直牢牢握着她的手,陶采薇心觉于礼不合,但崔相大人似乎是要把他?的特权展现到极致。

    大殿前,皇宫内,敢牵着手走路的,也?只有他?们夫妻了。

    陶采薇亦步亦趋跟在?崔相大人身后,被他?牵着走,对比起来,身姿娇小得过分。

    崔鸿雪原本已瘦得筋骨毕现,如今穿上这超品朝服,眼神睥睨,只让人觉得他?身宽背扩,盛气凌人。

    过了一会儿,大殿内出?来一个太监,宣众人入内觐见。

    崔鸿雪便拉起妻子?的手,大步朝前迈开,做了第一个进殿的人。

    陶采薇下意识去寻找蒋青妍的身影,却被崔鸿雪拉着先?行了跪拜大礼。

    待众人皆朝皇上行完礼后,身着皇后朝服的蒋皇后才从殿外缓缓步入殿内。

    陶采薇目光扫去,眼睫轻颤,她终于看清了蒋皇后的真实面目,而妍妍头?戴着繁复华丽的冠冕,红蓝宝石交相辉映,两片翠云以金片做底镶嵌翠羽。

    蒋青妍面色再无青涩,她的步伐沉稳而端庄,她的妆面严谨而庄重,她目不斜视的朝前走,直到走到皇上的身侧。

    帝后执手,众人又是一番朝拜。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声音响彻大殿。

    帝后执手相视一笑?,胜过千言万语,皇上在?昭告天下,这位便是他?选中的皇后。

    蒋皇后容貌秀丽、姿容端方、品德端肃,陶采薇跟随着众人一起恭贺完,抬起头?时,正好对上蒋青妍扫过来的目光。

    昔日姐妹的目光短暂交错而过,蒋皇后的视线不会只停留在?她一个人身上。

    陶采薇垂下头?,心中感?慨万分,她心底雀跃起来,冒出?了无数的话想跟妍妍说,一时之间,心里跟猫抓似的。

    好姐妹好不容易在?京城碰了面,如今近在?咫尺,却连一句话也?说不上。

    陶采薇一边想着,一遍感?觉到身旁人在?拽她,崔鸿雪说:“该落座了,别一直盯着皇后看,这算不敬。”

    陶采薇闻言怔了一下,垂下眸跟随崔鸿雪坐到座位上。

    他?倒是提醒了她,如今妍妍已贵为皇后,她不该再拿她当成以前的小姐妹一般。

    这般想着,她微微侧头?看他?,崔鸿雪面无表情?,她只能看到他?的下颌,崔相大人真是一座高高在?上的大山。

    也?是,她对他?不能似从前,对妍妍自然也?不能似从前。

    她将自己心里刚刚冒出?来的欣喜与活泼又压了下去,她不断提醒自己,这里是皇宫。

    较之以前,她已经成熟了许多?了,懂得在?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更懂在?什?么人面前该说什?么话。

    崔鸿雪始终敛眉收目,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思,他?就像是皇帝最忠心的臣子?,在?大殿上静静散发他?的威严。

    而他?的妻子?就这么静静地待在?他?身侧,等待这场隆重又冗长的仪式举行完毕。

    桌上放着她最爱吃的糕点,崔鸿雪往她身前挪了挪。

    陶采薇却没动,大殿上没有人在?吃东西。

    崔鸿雪张口道:“想吃就吃吧。”

    陶采薇摇了摇头?:“不想吃。”

    崔鸿雪沉默了一会儿,怎么会不想吃呢,她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了吗?

    他?身体往前俯下,吸着气用哄小孩儿的语气说道:“吃吧,没人会说你。”

    陶采薇瞥了他?一眼,道:“夫君,妾不吃。”

    崔鸿雪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最后。

    仪式结束的时候,崔鸿雪忽然起身,给陶采薇留下一句:“我?去办点事,你好好在?这里待着”便走了。

    帝后二人自是不会留在?这里等着与众人寒暄的,带着仪仗浩浩荡荡地就走了。

    陶采薇在?凳子?上坐不住,等这些人散了,她得去找妍妍说会儿话。

    她刚刚坐在?这儿想通了很多?,她不该有太多?顾虑的,妍妍是她从小的好姐妹,无论如何都是。

    她从凳子?上起身,往殿外走去,皇上与皇后长长的仪仗像一条长龙,稀稀拉拉走了很久也?见不到头?。

    陶采薇便跟了上去,纵使有宫人看见她,知道她的崔相大人的妻子?,也?不会为难她。

    陶采薇心里却忐忑着,自己这番动作?属实是于礼不合。

    就在?她马上就要跟丢那一段长长的仪仗时,拐角处

    突然蹦出?来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吓了她一跳。

    陶采薇瞪大了眼:“妍妍!”

    蒋青妍身上还穿着皇后的凤袍,整个人看起来威严极了,此?时却拉着陶采薇的手,死死地抱住了她:“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陶采薇被她抱得眼角都快渗出?泪来了,都怪她之前还犹犹豫豫的,还想过与妍妍的关系能否还像以前那样?,可忐忑了好久。

    幸好她最后想通了,迈出?了这一步。

    虽说在?皇宫里这样?的做法太逾矩了,但在?友情?面前,便都不算什?么了。

    她就知道她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陶采薇拍了拍胸口:“妍妍,你刚刚在?大殿上那眼神,都快吓死我?了。”

    蒋青妍拉着她小声说道:“都是进宫前那些嬷嬷教我?的,从动作?到眼神,从头?到脚,每个动作?都打磨了好久。”

    陶采薇紧紧搂着她:“可真不容易啊,妍妍,今天这一切你都值得。”

    两人在?御花园里走了一会儿,手拉着手有说不完的话,好在?此?处没什?么宫人,不用讲究礼数。

    “诶,我?刚刚看到你夫君了,他?跟那个崔波……长得可真像啊。”

    蒋青妍朝她挤眉弄眼地说着,这句话明?显是一句调侃。

    现在?老家的人肯定都知道了,那个跟在?陶小姐身旁的男仆,就是崔鸿雪。

    陶采薇想想就气恼,她跺了跺脚:“妍妍,连你也?来笑?话我?。”

    蒋青妍哄着她:“我?没有笑?话你,只是你之前那么喜欢崔波,他?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崔相大人,还成了你的夫君,我?看你现在?高兴还来不及呢,简直快要幸福死了吧。”

    陶采薇怔了怔,扯着嘴角笑?了笑?:“也?还好吧。”

    见她面色不对,蒋青妍拉着她到一处修建在?池塘上方的凉亭坐下,身旁的宫婢递来鱼食,蒋青妍随手接过,往池塘里撒了些鱼食,底下那些红的金的鱼儿便争相张着嘴抢食。

    “怎么了?可有什?么不顺心的?”

    陶采薇托腮撑在?栏杆上,看底下的鱼儿抢食,蒋青妍望着她因挤压而凸出?来的一小块儿脸颊肉,真是肥美可口,薇薇已经好久没露出?过这般小女儿神态了。

    蒋青妍伸手捏了捏:“要有什?么不顺心的,以后我?替你撑腰,薇薇,我?也?可以成为你的靠山了呢。”

    闻言,陶采薇神情?恍惚了一阵,是啊,妍妍也?能成为她的靠山了呢。

    在?她心里,是否妍妍是比崔鸿雪更稳的靠山呢,毕竟一个是知根知底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一个只认识了不久且很长一段时间一直都在?伪装身份的人。

    真不怪她现在?丝毫不信任崔鸿雪。

    陶采薇靠在?蒋青妍身上:“你说得对,你也?是我?的靠山。”

    蒋青妍拍了拍她的头?。

    就在?不远的山头?上,崔鸿雪与庄时并肩站在?一起,将凉亭里的景象一览无余。

    庄时道:“朕之前真不知道,朕的皇后与你的妻子?这般相熟。”

    崔鸿雪瞥了他?一眼,悠悠道:“她二人出?自同一个地方,两家又有生?意往来,应该很难不知道她俩的关系吧。”

    庄时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是。”

    皇上在?故意说起这个话题,他?立皇后前,不可能没派人到铅兴县进行过全方位的调查。

    只是崔鸿雪没明?白,庄时说这些做什?么。

    “陶采薇当真是个奇女子?。”

    庄时望着凉亭,忽然发出?这么一道感?慨。

    皇上拍上崔鸿雪的肩:“真是难为你了,她的野心可不小。”

    陶采薇能从铅兴县挣扎到京城里来,野心当然不小。

    崔鸿雪不动声色道:“陛下的皇后也?不遑多?让。”

    庄时连忙摆手道:“皇后可不一样?,皇后的野心再大,也?仅限于嫁人这一个方面而已,可你的这位小妻子?,光是成为你妻子?的这一个身份,可满足不了她。”

    崔鸿雪深吸了一口气:“皇上到底想说什?么?”

    庄时直视着崔鸿雪的双眼,道:“陶采薇一向不愿屈居于人下,现在?她的好姐妹做了皇后,你说她会不会也?冒出?些别的心思来?”

    庄时闭了嘴,未尽之言是:“毕竟崔大人你,才能也?不仅限于做一个臣子?。”

    但崔鸿雪足够聪明?,能意识到庄时在?说什?么。

    他?的皇位都是靠崔鸿雪得来的,在?漫长的岁月过后,这将会成为帝王心中最长的一根刺。

    自古以来,就没有帝王不多?心。

    坐稳了皇位的庄时,思考的东西就会更多?了。

    还有那枚没能要到手中的虎头?私印……可还在?这位崔相手里。

    崔鸿雪闭了闭眼,底下两个女子?的嬉闹声直直传了上来,她们俩的感?情?丝毫没有因为身份地位的改变而发生?变化。

    而崔鸿雪来不及思考太多?,思考为什?么陶采薇待他?会发生?改变。

    他?得分出?一大部分本就已经停滞的脑子?来应对现在?已经开始多?心的庄时。

    他?们曾经也?是很好的朋友,是志同道合的知己,是在?喝酒时发出?“今时明?月,不如当年”的感?慨的兄弟。

    崔鸿雪当时反驳他?,说:“今时明?月,明?明?远胜当年。”

    虽然他?们都不似从前那般意气风发少年郎,可他?做着他?潇洒自在?的平民百姓,靠自己的双手朴实又勤劳地养活着自己,而庄时一边面对追杀和皇帝的放逐,一边仍朝着自己的志向飞奔而去,前路发着光。

    庄时在?问出?那一句试探后,崔鸿雪沉默了很久,他?只是希望崔鸿雪能快些表个态,而已。

    过了很久以后,他?们屹立在?皇宫里的假山之巅,庄时听见崔相大人对着还明?晃晃的红日,叹了一句:“今时之明?月,的确已远不如当年。”

    这句话就像是叹出?来的,幽幽飘进庄时的耳朵里,还没反应过来,崔鸿雪已经转身离开。

    真是,一点也?没规矩。

    崔鸿雪接回了陶采薇,转身将她抵在?一道宫墙下。

    陶采薇惊呼了一声,一脸诧异地盯着他?看。

    对上他?幽深如猛兽的眼神后,她轻呼:“夫君,你疯了!这里是皇宫。”

    崔鸿雪埋头?往她唇上亲去,来得猛烈又放肆。

    “为何你与蒋青妍就能好好的,与我?就不能。”

    陶采薇尽力避开他?进攻迅猛的唇舌,一边推他?:“我?们不是正好好的吗?”

    崔鸿雪一只手掐上她的后脖子?,目光危险:“陶采薇,别装傻。”

    陶采薇用力推他?:“别在?这里行吗?”

    一阵猛烈地亲吻过后,外加一阵喘息过后,崔鸿雪垂在?她耳边,声音喑哑:“我?知道宫里有一处清净地方。”

    被他?拖着走时,陶采薇几乎无任何反抗之力,他?的手像是铜铁而造,他?的面色危险极了,陶采薇出?于本能的,不想惹他?。

    这是一处荒废的院落,崔鸿雪的动作?大开大合,绕过一层层纱幔,将她推倒……

    但他?最终也?没做什?么。

    他?将她牢牢压在?身下,神色复杂:“陶采薇,我?毕生?都是为你而活了。”

    第092章 生意

    陶采薇盯着他眼里的所有情绪, 不禁感到心惊。

    她突然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很脆弱, 他的眼里没有光,但是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他的身?体里似乎只剩下一些支架, 而这些支架全是由她构成的,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倒塌。

    他远没有外表上?看起来那么?强大。

    她的脸上?被滴上?了灼热的泪珠, 她心底一颤,好端端的, 他哭什么

    ?。

    难不成她现在?还得哄哄他?

    她听他说:“我只要你好,你好了我怎样都行。”

    陶采薇心里忽然浮上?一丝说不上?来的感觉,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他为何做出这副样子来。

    “崔鸿雪,我们?回家?吧。”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是该回家?了,皇宫里的血腥味比崔府里还要重,这京城里的每个角落,处处都生着尖刺,每走一步都会?深深扎进他的心里。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反复安抚自己, 从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是以前那个狗皇帝不做人,才?酿成了崔家?的悲剧。

    直到今日庄时的那句试探。

    庄时的为人, 他很清楚, 庄时浑身?上?下能有多大能力, 他也清楚得不得了。

    他能够琢磨清楚好兄弟的心思,却琢磨不清楚一个帝王的心思。

    直到现在?, 他仍觉得自己能够护好陶家?,他仍会?不遗余力地托着陶采薇往上?走。

    无论是实权,还是数不尽的金钱,源源不断地在?往陶家?输送。

    有时候权力并不在?权力本身?,但陶采薇已经可以靠着她隐形的权力,调动许多人。

    皇帝的猜疑让他不得不尽早防范,而陶家?人在?这场烈火烹油般的举家?升阶里乐不思蜀。

    陶采薇整颗心忽的软了下来,她伸手?抚着他的后背:“到底怎么?了?”

    崔鸿雪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我以为我给了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你就会?爱我。”

    他后半生也并不是毫无所求了,他至少希望她爱她。

    上?方飘扬的红色帐幔猩红刺目,崔鸿雪瞳孔一缩,忽然从她身?上?起来,俯身?到另一侧,口吐一大滩鲜血。

    他手?捏着胸口,这里已经不是第?一次这般刺痛了。

    陶采薇猛然起身?,凑到他跟前,抚摸着他的背,神情惊慌,似乎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

    好好的一个青壮年?,无缘无故怎么?会?吐血呢。

    而崔鸿雪起身?时,第?一时间往陶采薇的脸上?看去,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刺痛了他的双目。

    陶采薇眼底忽然闪过了什么?,她猛然拉起崔鸿雪的手?臂,撸起他的袖子,上?面深深浅浅的伤痕触目惊心,她猛然抬头,难怪这几?晚他总要等灭了灯才?脱衣上?床。

    她轻咬着下唇,一脸难以置信。

    她轻颤着唇,崔鸿雪放下衣袖,轻抚着她的脸。

    良久,一声轻颤着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你……你,疼吗?”

    那些伤痕明显是他自己弄的,陶采薇想象不到一个人的内心得承受着多大的痛苦,才?会?这般对待自己的身?体。

    崔鸿雪心底涌上?一阵心疼,他将?陶采薇拥入怀里,若不是刚刚吐了血,陶采薇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强制撸起他的袖子,看到那些伤痕。

    他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密不透风,只是棉袍成了锦袍,贴在?脸上?的触感并不那么?温润,取而代?之的是冰凉、丝滑。

    陶采薇不喜欢这样的触感,她还是觉得他身?上?的棉袍最为温暖舒适,轻轻抚弄着她的脸颊,给人一种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干燥感。

    她整颗头都被他按在?怀里,他说:“不疼,你别管,咱们?现在?回家?。”

    陶采薇的思绪像是被他困住了一样,他不要她管,她就当真再没问过他一个问题。

    她被他抱着一路出了皇宫,她的眼睛和耳朵都被他困在?怀里,他要让她一直待在?一个最舒适安全的环境里。

    但他不知道,陶采薇从来不是温室里娇养的花儿,她的内心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大,也比他想象的要柔软。

    她哭了,她心里自责,她是他的妻子,她为他打理好所有的一切,却唯独漏了他的心。

    她错了。

    回家?的路上?,她伸手?环抱住他的腰,仅此一个小小的动作,已经足以让他汲取力量。

    来时他们?还是万众瞩目的尊贵夫妻,回程时,他们?罕见地互相?依偎着,与寻常小夫妻并无任何不同。

    陶采薇时常也会想起与他在溪川和铅兴县的日常,那时候虽然有时也会?风风火火的做事,可大体上?还是闲适自在?的,有些事情不做也不会?怎么?样,在?屋子里躺上一天也不会?怎么?样。

    京城的生活太过快节奏,她更不知道对崔鸿雪来说,每天都像是走在刀尖上一样。

    自她嫁入崔府,崔府已是焕然一新,上?下再无一丝崔家亡魂的影子,她几?乎很少想起来,这座宅子曾经发生过一场惨案。

    取而代?之的是花团锦簇的院子、锦鲤成群的池塘,凑在?一块儿打牌逗趣儿的成群侍女……陶采薇倒不怎么管她们,府里不需要那么?多人做事,这些人全是用来给她解闷逗乐的。

    可这次回来,她忽然感受到了一丝,之前未曾察觉到的阴寒血腥之气,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她想起了之前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她在?一条新铺就得青砖步道上?止住了脚步,抬眸望着前人的身?影。

    崔鸿雪走得比她要快一些,他明明穿着最为高贵的华服,陶采薇看着他的背影,凭空生出了一些萧瑟之感。

    自她来到京城以来,看到的只有花团锦簇、一片繁荣,崔鸿雪身?居高位、手?揽大权。

    所有人都在?欢呼庆幸,崔鸿雪回来了。

    却无人提起以前的事情。

    新婚之后,她一直闭口不谈他对她隐瞒身?份的事情,一提起,难免是一番生气和质问。

    是他不坦诚在?先。

    她在?此地怔住,却是在?想,他为什么?从前不愿意告诉她他就是崔鸿雪,他是否真的就没打算过回来做崔鸿雪。

    她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情,他还是崔波的时候,他畏惧强权、避让所有仗势欺人的恶霸,他瞧不上?她的一些做法。

    现在?想起来,他似乎早已厌烦了那些,他真的,只是想平平淡淡度过一生而已。

    至于他为什么?又回来了,陶采薇不敢深想,她忽然发觉,从一开始,她就是一直向他索取的那一个。

    他做平民时,她欺压他,迫使?他,他如?今做了崔相?,她便?踩着他的肩膀,榨取他的能量。

    偏偏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在?感情上?,没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少,从前他始终收着劲儿,随时做好撤离的准备,那现在?呢?

    他似乎已经付出了所有,他掏空了自己来爱她,可陶采薇没察觉到分毫,他根本就不会?爱人。

    他自以为自己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便?是爱她。

    陶采薇蹲下身?子去看池子里的锦鲤,比皇宫御花园里的还要名贵肥美,光是专事喂鱼的匠人,府里就有一个班子。

    安青过来说:“小姐,鸿盛钱庄的王老板来了,等着跟您谈上?次那笔生意。”

    陶采薇收回思绪,再抬头看时,崔鸿雪已经走远。

    鸿盛钱庄是她一早盯上?的大肥肉,是陶氏钱庄必定要吞并的一部分。

    至于这一整套操作怎么?达成,多少要用到一些她夫君的能量。

    这本也是她的底气。

    安青见她扔在?那儿发呆,又叫了她一声:“小姐,咱们?快去吧,被让那位王老板抓咱的不是。”

    陶采薇回过神来,犹豫片刻后说了句:“走吧。”

    她的局面已经铺开了,就得进行到底。

    现在?是她的事业发展关键时期,她不能分心。

    安青往她肩上?披了一张披风,主仆二人便?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陶采薇摇了摇脑袋,心里想着,自从与他成婚以来,他们?二人一直做着与寻常高门夫妇一样的夫妻,在?这场婚姻里,她有她的作用,他也有他的作用。

    仿佛他们?二人并不是因为爱而结合,这世间又有几?对夫妻是因为爱而结合的呢。

    她倒也不该去责怪他不会?爱人,这样的婚姻,本来就是她想要的,夫妻之间,各取所需便?好。

    他为她做的很多,她还回去相?应的。

    “安青,这府里还是太安静了些,你改日去请个戏班子进来,让他们?唱几?天戏。”

    安青扶她下了轿子,她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安青道:“小姐,你最近这么?忙,哪还有功夫听戏。”

    陶采薇抬眸望向王老板,脸上?是她最灿烂的笑意,这倒不是恭维,是她心底里确实高兴,只要这笔生意谈下来,陶家?在?京城就算没有崔鸿雪的背景,也是不容小觑的了。

    陶采薇侧头咬着舌头小声对安青说道:“我不听,给姑爷听,我看他这几?天心情不好,许是府里太闷了。”

    话一说完,陶采薇转头扬起笑意,伸手?面向王老板:“王老板,您近来身?体可好,请坐吧。”

    随后安青垂头站在?一旁侍立,心里总觉得小姐这套关心姑爷的做法怪怪的。

    侍奉夫君对她来说像个任务,任何人说不出她的不是来。

    只是这里头吧,实在?是没有温度。

    若说是刚开始跟陶采薇接触时,王茂典私心里还多少有些看不上?,不过是个攀上?了崔相?就死命想往上?爬的商户出身?的女子,这么?抛头露面的跟人谈生意也不怕给崔相?丢脸。

    后来才?知道,这女子可不只是谈生意,她是要借着崔相?的手?实打实的揽权,偏生崔相?还使?劲帮着她,丝毫不顾自己的名声了。

    短短时间内,陶氏已在?京城占了商户里的半壁江山,王茂典再不能轻视于她。

    陶采薇端起茶杯嗅了嗅,不是什么?好茶,便?随手?放下:“王老板,我也不是一定要将?你们?这些商户赶尽杀绝,我看你也是个识时务的,我陶家?准备成立一个中原商会?,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一个貌美女子的目光直直射向他,王茂典却产生不了任何旖旎心思,他心底一颤,陶氏看似是在?问他,实则却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若他不答应,这个女人可不会?在?乎什么?仁义,她的手?段从来都不是以干净闻名的。

    崔相?只手?遮天,背后站的又是皇帝,无人不知崔相?与皇帝年?少时的关系,应对强权压迫,就算是曾经做到了京城最大的钱庄的王老板,也无可奈何。

    而陶采薇早已完成了从小的执念,她实在?太懂一个无权无势的商户,任你生意做得再大,也永远被官权压迫一头的感觉了。

    她从来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当她成为掌权者后,第?一时间竟想也体会?体会?压迫别人的感觉。

    生意场上?,本就是腥风血雨的,她用一些手?段也无可厚非。

    “王老板放心,你入了我的商会?,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王茂典苦笑着点了点头,抬手?往陶采薇跟前敬了一杯:“多谢陶老板,别说我了,往后咱们?中原的这些商户,都得投入您的麾下,望着您的步伐前进呢。”

    一句话说得陶采薇心花怒放,她很吃恭维这一套,殊不知这也是掌权者为何想要成为掌权者的好处之一,那就是承受下属的恭维。

    她心底一高兴,便?又多给王老板分了两个业务。

    她爹如?今被崔鸿雪安排了一个闲职,专管京里的慈善事务。

    要说崔鸿雪还真是个治国人才?,新帝刚登基不久,他就在?朝廷系统里增加了一个新的官职,说是专门管理京城的慈善事务,包括安置无家?可归的百姓、照顾鳏寡孤独、定时往贫民家?里送粮食,至于经费,自然是从那些高官手?里掏。

    此举一出,又给新帝增添了不少口碑。

    陶富贵又本就是以大善人闻名,这些事情做起来更是手?到擒来,他太懂得如?何把这些小事做在?人前了,因此陶大善人每次救济贫民时,这消息总会?传得全城都是。

    陶家?如?今的口碑也算是,在?上?层人嘴里很差,在?下层百姓嘴里好得不得了。

    众所周知,自古以来会?造反的都是种地的,陶采薇认为,她家?现在?走的这条路线对极了,上?有皇帝作保,下有百姓称赞。

    陶采薇从王老板那里告辞后,到城郊找了她爹一趟。

    这慈善官做得也挺不容易,再加上?陶富贵除了作秀充官绩和威望以外,实打实地也想做点什么?。

    京城内外需要援助的人可以说实在?是不多,相?比起来,京城大多都是体面人。

    来到京郊一望无际的一片金黄色麦浪田野,陶采薇表示好久没呼吸过新鲜空气了,不过此时吸进鼻子里的,是一股牛粪味。

    陶富贵望着田野,脸色难看。

    陶采薇过去找他:“爹,怎么?了?”

    陶富贵指了指远处一栋茅草屋子:“我刚把他家?儿子送进学堂里读书去了。”

    陶采薇点了点头:“这是好事。”

    陶富贵一张脸在?风中凌乱,发出了一句疑问:“你说他全家?都好手?好脚的,怎么?就能把日子过成那样呢?”

    陶采薇不爱多管闲事,她拍了拍陶富贵的肩:“爹,你只要把你该做的事情做了就行,别的也管不了,每月往他家?送些粮食,总归也饿不死他们?。”

    陶富贵这个官做着做着,脑子里想的事情也多了起来,他年?轻时候也没想过这么?多事。

    “闺女啊,爹想真正做点什么?事出来。”

    陶采薇也想啊,但她也知道这些刁民都是一辈子得过且过的,大多数人能吊口命就心满意足了,多余的一概不愿意做,在?她看来,这些人都没有帮助的必要。

    在?她的观念里,家?族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必然有一代?能富起来,一代?接一代?都富不起来,那纯纯是懒的。

    当今皇上?政治清明,中原大地又少有灾害,只要好好种地,哪有饿死的。

    陶采薇如?今上?头有人,做起土地兼并的事情更加游刃有余,依她说,以后就得给每家?每户安排耕种任务,她统一管理,大家?一起热火朝天的耕种,就不信这些人还每天饥一顿饱一顿的,每天一家?人腻歪在?床上?节省体力。

    陶采薇看向她爹:“爹,这些贫农你先别管了,咱们?河首府修建的几?所陶氏学堂都已经建起来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把京城周边这些贫农家?的孩子送到河首府去读书,不过家?里人太懒的别要,这些人去了,我供吃供喝养大估计都回不了本。”

    能奔着一个免费读书的学堂千里迢迢到河首府去的,必然都是有上?进心的勤快人。

    “你就告诉他们?,西南地区的河首府有一个陶氏学堂读书免费,还包吃住,想读书的自然就会?去,你就别花钱给他们?送京里读书了,贫农家?的孩子跟那些京里子弟凑一起,容易被养歪。”

    靠着阿谀奉承同窗就能向上?爬的机会?可不少。

    陶采薇三言两语浇灭了她爹救济贫农的热情,转而给他指了一条新路。

    陶富贵转头看她,他无条件永远听女儿的,自家?女儿这么?能干,一个女儿当五个儿子都有的剩。

    他的眼睛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有些闪烁,只能半眯着眼,看向自己女儿的方向。

    陶采薇今日因为要外出,打扮得并不惹眼,什么?场合该做什么?打扮,她如?今都有数,并不会?像之前那样一味依据自己的喜好和别人的眼光。

    她以前要所有人看到她都是艳羡不已的,她现在?懂得如?何低调了,她不在?意有谁会?看低她,而她时时刻刻在?评判着,哪些人是她可以收割的对象。

    在?她看来,这一排茅草屋里住着的人,并不值得她多做些什么?,连收割都没有任何出手?的必要,倒是每月往他们?家?里送点粮食,可以获得更高的关注与称赞。

    “闺女,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陶采薇明显是愣了愣,转而看向她的父亲,她粲然一笑:“爹爹,我当然是开心的。”

    陶富贵点了点头:“也是,你之前就那么?喜欢崔波,你们?如?今成婚了,你又得到了你想要的,怕是没有什么?比你此刻更幸福的了,闺女,爹爹替你高兴。”

    闺女从小看他拨算盘、在?生意场上?跟人谈判长大,那时候一分一毫都是要计较的,所以才?养成了她这副无论做任何事情,先权衡一遍利益的习惯,这个习惯不是不好,相?反对于女儿家?来说,是极好的。

    可是当人已经将?利益盘算到极致,并且已经站到自己想站的位置上?的时候,他希望她也能静下心来,好好感知一下幸福。

    听到陶富贵的话,陶采薇的笑容僵了僵,她对崔波的感情,早在?他离开溪川的时候就瞬间消失了,是他教她要一直这么?权衡利弊下去的,因此当她遇到崔鸿雪时,与他也只有利益交换,没有感情。

    她

    可能曾经冒出过那么?一丝不理智的时候,现在?想想,溪川那段时日真是太荒唐了,她怎么?能就那样向一个无任何身?份地位的男子求爱,难道爱情就占生命中的全部了吗?

    真是荒唐啊。

    幸好她及时醒悟了,从他离开溪川的那一刻起,她或许就再也不会?放弃权衡利弊选择感情了。

    感情是漫长生命中、独自攀爬中,锦上?添花的东西,在?她确保自己的利益绝不会?受损前,再不会?付出感情。

    至于幸福,“爹,难不成只有和男人在?一起才?是一件值得幸福的事情吗?女儿如?今无有不能,难道不算幸福吗?”

    陶富贵被这番冷硬的话说得愣了愣,他说:“也算,爹只是以为,你的幸福会?更多。”

    他看着女儿的侧脸,因祖传圆脸的缘故,稚气并未完全消散,阳光射下来,脸上?金黄色的细小容貌和长而卷翘的婴儿睫毛,映衬着仍是清澈的目光,婴儿肥的脸颊之间是一只小巧红润的嘴唇,她的耳朵长得不小,耳垂圆滚滚的像颗珍珠,头发浓密而卷绒,衬在?耳旁和眉边,是他与妻子爱的结晶,是他们?的宝珠。

    到现在?为止,她仍在?探索这个世界,她的手?段与想法或许还有稚嫩的地方,但没有人会?去指点她的行为,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还是行差踏错的,总有人为她兜底。

    陶富贵心里却知道,崔鸿雪这个女婿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做得多得多。

    陶采薇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这片原野上?,尽管它金黄得刺目,被风吹得很美。

    “爹,我还要去巡视商铺,便?不在?这儿跟你闲聊了。”

    “诶好,好。”

    陶采薇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让陶金银做个武官比较好,崔鸿雪已是天下文人心之所向,一支笔杆的威力是不小,但不适合陶金银。

    第093章 讨好

    陶金银最终还?是逃不了殿试, 他得站到皇帝面前去,被皇帝亲自问话。

    但陶采薇对此没有太过忧心,她可记得自己在宫里还?有个?人脉呢, 不必特意去说,以妍妍跟陶金银的?关系, 蒋皇后自己便会吹点枕旁风过去的?。

    封后大?典过后,皇帝终于?第一次踏足了后宫。

    这位新帝真是各处都让大?臣们挑不出来毛病, 但是文官站在朝堂上职责就是要挑皇帝毛病的?,便开始拿他无子的?事?情?开始说话。

    庄时哪里不懂他们的?心思, 他后宫里好几位貌美妃子都跟这些人沾亲带故的?。

    因此自他第一次踏进后宫起,他便直接放话,在中宫生下太子前,不会宠幸任何后妃。

    这便是展现了皇帝坚定的?决心, 长子必然得是中宫皇后所处,并且一生下来就会是太子。

    却不是因为皇帝与皇后有多深的?感情?,这位年轻的?帝王向天下全方位展现出了他的?决心与毅力,他不容许他的?皇权被任何人侵占。

    而蒋皇后的?母家,简直弱得不能再弱了,唯一让庄时感到忧心的?便是……

    皇帝踏入中宫的?第一晚,蒋皇后在宫婢的?服侍下已经做好了侍寝的?全部准备。

    她的?年纪毕竟不大?, 但无论?是入宫前还?是入宫后, 那些嬷嬷都已经轮番教?过她各项事?宜了,出浴时, 她脑海里闪过曾与陶采薇一同看过的?那些话本。

    她垂下头?, 脸颊上泛起红晕, 她对自己此生的?情?郎的?形象,是有过想象的?, 但此刻那些少女心事?全都化为泡影,她心里只知道,自己将要服侍的?,是一位帝王。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被人精心调教?过,在这整个?过程中,她不会有一丝动情?的?时刻,更不能有一刻失态,她深知自己从一个?小?镇上的?平庸女子走?到这一步十分不易,她会将侍奉皇帝当成一份事?业来经营。

    而她与其余妃子不同的?是,除了侍奉皇帝以外,她还?有一份母仪天下的?责任。

    既然皇帝看中了她的?一切都是中规中矩,那她便要持续下去,无论?是在侍寝这一行,还?是别的?方面,都要做到中规中矩。

    这必然是不允许她在侍寝过程中有任何放浪形骸的?失态的?,相信皇帝也是如此。

    皇帝进她寝宫时,她克制住颤栗的?身躯,没有哪个?女子在新婚夜会不紧张,但她是皇后,她不能。

    她装作一切都随和?而自然,皇帝也是。

    他自然而然地走?到她的?床边,将手伸到她的?衣襟上,侍女纷纷退出,而两个?记录档案的?太监在门口守住,准备通过里头?传出的?声音判断皇上行事?的?次数和?时长,并记录在案。

    庄时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女人,对于?帝王来说,此事?是涉及繁衍皇嗣的?大?事?,他须得庄重对待。

    在剥去皇后衣裳之前,庄时指尖顿了顿,转而将手放到膝上,一双目光直直盯着皇后看。

    蒋青妍心底惊慌,她不知他为何突然停下。

    直到他突然问起她:“你与崔相的?夫人关系很好吗?”

    蒋青妍闻言一愣,点了点头?:“回陛下,是。”

    庄时说:“从今以后,朕不希望你与她的?联系太过紧密。”

    皇后须得最为孤立无援,他的?皇权才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蒋家连个?儿子也没有,她便是想扶持外戚,也扶不起来。

    皇后的?面色变了又?变,却仍尽力维持着冷静,直到皇帝又?冷声用更具压迫的?话语问了一句:“皇后,能做到吗?”

    蒋青妍心底一颤,答:“能做到。”

    今晚皇帝的?问话,她怕是非得回答不可了,事?已至此,她也没有任何退路可走?。

    至于?与薇薇的?联系,她心里清楚,她们俩的?关系没那么容易被打断,她们二人永远明白对方的?心意,来日方长,等她坐稳了后位,总有机会做自己的?打算。

    而此时此刻,她的?任务便是,要尽快怀上皇嗣。

    皇帝得了这位温顺恭谨的?皇后的?保证,心底自然是舒畅的?,便伸手解上皇后的?衣带,一切都水到渠成,中规中矩。

    期间蒋青妍被磨得生疼,皇帝明显是没有经验,而她也因为紧张和?不快,以及两人生硬的?行事?中,全程隐忍不言。

    一切都挺好的?,她不会失态,只是忍着疼而已,这很容易,皇帝想必也没快活到哪儿去,这对全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便就这样圆了房。

    事?后自有鱼贯而入的侍女与太监,登记档案的?登记档案,服侍主子的?服侍主子,而帝后也就此分开。

    蒋皇后身负怀上皇嗣的?重任,事?后自有一群养身嬷嬷过来替她舒缓,并备上助孕汤药给?她喝下。

    蒋青妍对此皆是从善如流地接受,怀上皇嗣也是她的?目的?。

    看着离去的?帝王,她心里没有片刻刚刚的?温存,最后那一下她也听到了皇上畅快地叹气?声,输出的?那一会儿,他也抱了她一会儿,许是身体的?反应让他不得不伸手抱住一具温暖的身体以作支撑。

    就是那么浅浅一个?拥抱,倒像是帝后最亲密的?动作,喘息间浮出一些温情?。

    蒋青妍冷冷地复盘着,皇帝刚刚说的?那些话让她意识到,崔鸿雪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受他爱

    重。

    自古以来没有不多心的?帝王,她得找机会提醒崔陶二人才行。

    深夜里的?京城也是灯光烛火遍地,只有这样才能从京城上空看起来是一派繁华壮观的?景象。

    陶采薇所钟爱的?,恰恰就是此处。

    她爱一切繁华的?事?物。

    崔府上下如今也是一派繁荣的?景象,园子里必然得是花团锦簇的?,夜晚降临时,池子里放慢了一盏一盏亮着荧光的?荷花灯。

    要维持这些景的?花费并不少,但陶采薇愿意烧金子来完成这些。

    府里原来的?那些工匠都被送回了皇宫里,私底下他们家要再怎么样都没关系,明面上却一定不能越过皇宫里的?规制去。

    陶采薇找玉雕匠人把南边儿刚运上来的?大?块翡翠挖空了雕成一盏巨大?的?灯罩,晚上往里点上烛火,紫绿交融的?翡翠灯罩里映出来美得晃人心神的?光,就悬放在湖面中央,夜里引着屈光的?鱼儿在那光芒之下游来窜去,闲时便是坐在这里吃些糕点,都能待上许久。

    她喜欢吃的?那些糕点府里是一直供应着的?,从河首府带过来的?糕点师傅和?做菜师傅在京城里也适应得很好,每天换着花样给?陶采薇做好吃的?。

    陶采薇难得闲下来,在湖中的?亭子里坐了许久,坐了半晌以后,她恍然回神,她在想自己这样的?时候应该想些什么。

    似乎是应该想些事?情?的?,她伸手拿起桌上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味道很熟悉,也很好,她都有些忘了这个?味道了。

    她猛然回头?,安青说:“这是姑爷做的?,刚让奴婢给?你端过来。”

    她坐在湖心亭子里,湖面上闪烁着莹莹光辉,翡翠灯罩上的?光又?被湖面映衬上来,整个?亭子如梦似幻,像个?仙境。

    而她一身白色绸衣被映出幻彩的?颜色,头?发?披散下来,一头?珠翠早已被卸下,只是简简单单一根玉钗。

    崔鸿雪立在岸边,静静地看她吃茉莉乳酪桃花酥,都好长时间没给?她做过这个?吃了。

    看她吃得一脸满足的?模样,他心满意足地笑着。

    他喜欢观赏她快乐闲适的?样子,他喜欢看她坐在圆滚滚的?胖凳子上,翘着脚脚吃东西的?样子。

    但当陶采薇得知手里正拿着的?糕点是崔鸿雪所做时,她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手中不断往外流出乳酪夹心的?桃花酥,不愿深想上次吃这个?的?时候的?情?形。

    见她顿住了吃桃花酥的?动作,崔鸿雪心里一刺,扶着湖边鱼嘴形状的?石柱子,心血上涌,又?呕出一汪血来。

    埋头?时,他总记得,这个?鱼嘴形状的?石柱子,以前是灵猴形状的?,在此地倒下的?,正是他的?二姐,或许那日她正在此地喂鱼,忽的?被人斩杀在此。

    他后来往出逃的?时候,路过了所有人,二姐捂着胸口,就靠在这里。

    陶采薇进门以前,他换了所有的?东西,可这个?石柱子就算变成了鱼嘴形状,抹去了血迹,他也忘不了一切。

    心上便又?添一刀。

    陶采薇侧头?往这边望时,他正好捂着胸口蹲了下来。

    她被覆在长长睫毛下的?眼望那处一扫,明明什么也没看见,心却像是被刺了一下。

    她放下手里的?桃花酥,忽然再也吃不下一口,她转向安青说:“去吩咐厨房,做些他爱吃的?吧。”

    这个?他自然是指的?姑爷,安青点点头?应是。

    陶采薇说完这句话,忽的?一愣,这句话说得倒是轻巧,只是一句吩咐而已,便可表达关心。

    可是崔鸿雪爱吃什么?她好像从来也不知道。

    他会做的?东西很多,他能烤出香喷喷的?鸡和?鱼,也能炖出晶莹厚重的?樱桃肉,现在回想起来,陶采薇才发?觉,他原来是个?那么会生活的?人。

    那间他之前在村子里住的?小?院儿被他打理?得雅致又?清幽,丝毫不像是一个?农民的?家,倒像是一个?归隐山林的?高士。

    “对了安青,他的?家乡在北方,他应该爱吃北方菜吧。”

    安青正要转身时,又?被小?姐问了这么一句,她僵硬地转过身,倒想起姑爷曾经罕见地欣喜地露出过一次自己的?喜好。

    是崔鸿雪独自从凤瑶山上回来的?那一次,他对府里的?人都很亲切,他和?安青原来是老乡,他们一起谈论?了南北方烙饼的?差异。

    安青点了点头?:“是,是啊,姑爷是北方人,肯定爱吃北方菜的?。”

    安青目光直视着陶采薇,若是小?姐能亲手给?姑爷烙个?饼,那比什么都管用,只可惜这话不能由?她来说。

    陶采薇移开目光,挥了挥手:“那你便去安排吧。”

    安青不好再多说什么,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她走?后不久,陶采薇也站起身,该到回去就寝的?时间了,也不知崔鸿雪回来没有。

    她坐在这里的?时候,心里浮现了一些事?,她要做一个?负责任的?好妻子,还?有很多的?不足。

    崔鸿雪默默擦干嘴角的?血迹,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没等来妻子的?问候,却等来了郎中的?探访。

    “是贵夫人请我来的?,崔相大?人,请吧。”

    崔鸿雪冷冷看着面前背着药箱的?郎中,倒是他大?意了,崔府尽量做到了面面俱全,却漏了养一间府内医馆,请几位郎中时刻坐镇。

    劳得他的?夫人还?要从外面请郎中回来给?他看病。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得很,还?好着呢,不过既然夫人关心,那他便让人看一看。

    他伸出手,郎中顿了顿,抬手替他诊起脉来。

    “听夫人说,大?人似有吐血的?症状。”

    郎中随意问道,崔鸿雪也并不隐瞒,他点头?应是。

    “是否伴有心脏处短而急的?刺痛感。”

    崔鸿雪点头?应是。

    “是否时常心慌手抖。”

    崔鸿雪点头?应是。

    ……

    他其实不想多说这么多,但也不愿意撒谎,或许他真的?是病了吧,他对病因一清二楚,这是治不好的?病。

    一句“忧思过甚,心思郁结”便可概括。

    这位郎中临走?前给?他开了两副药,便说:“此病还?需大?人自行缓解。”

    郎中只能医身,医不了心。

    崔鸿雪本也没抱多大?的?期望,他就是知道,他走?不出来。

    或许就在这个?路口,这道转角,便又?有一道冤魂在盯着他。

    郎中一走?,所有人都知道他病了。

    他的?夫人很关心他,不仅特地请来了郎中,还?为他准备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

    除此之外,府里还?每日有戏班子过来唱曲儿,满京城都知道,崔府如今热闹得很,每天敲锣打鼓的?,把日子经营的?那叫一个?红火。

    朝堂上各官员见了崔相,也是拱手道喜:“崔相家宅和?睦,必定是顺心顺意的?。”

    官场上的?人都很重视自己家的?家声,俗话说,连自己家都治理?不好的?人,如何治得了天下。

    任谁家中传出子女不孝、妻妾不和?、夫妻二人日日争吵的?消息,都是丢脸的?,要让人看笑话的?。

    难得的?,崔相大?人自抢婚开始出现的?坏名声,此时倒从一个?家宅和?睦开始逆转了。

    这其中未尝也没有崔相家里的?贤妻陶氏的?功劳,陶采薇对此还?是很满意的?。

    经营好夫君的?名声,也是她的?义务。

    至于?这件事?最开始的?出发?点,早已被她抛在脑后了。

    陶富贵在京城周围召集的?一批贫寒子弟,即将要踏上去往河首府读书的?道路,这些人将来都是陶家的?人,陶采薇对他们很重视。

    从沿途的?各种补给?,到他们身上的?防寒衣物,陶采薇皆是亲自安排。

    这些东西都不费多少成本,对陶采薇来说,几乎为零,却能换来这么多未来读书人的?感激,怎么算都很划算。

    她最擅长于?此,以小?博大?,价值交换。

    等她注意到家中夫君时,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那些学子已经踏上行程了,她特地去看了一下,各个?朝气?蓬勃、斗志昂扬的?,她十分满意,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在家中花园里碰到了刚从皇宫下值回来的?崔鸿雪,便拉着他说道:“对了,夫君,我对陶金银的?官职有一些想法?。”

    崔鸿雪浅浅笑了笑:“皇上今天还?夸他了,说他殿试表现得好,倒是官职还?没确定下来的?,你有何想法??”

    陶金银在殿试上究竟表现得如何陶采薇不知道,皇上多半又?是在奉承崔相大?人了。

    陶采薇便顺势提道:“我想要陶金银得个?武职,咱们家也得全面发?展才是。”

    崔鸿雪沉吟了一会儿,垂眸看着自己向来野心大?至此也毫不收敛的?妻子,他说:“他自己愿意吗?”

    陶采薇愣了愣,倒是从没问过陶金银,主要是从很多年前开始,家里人便全都听她的?了,她也没想过去问。

    “他应该是愿意的?吧,毕竟他一直以来都是听我的?,从大?字不识这会子也成天子门生了不是。”

    崔鸿雪又?说:“武职可是要佩刀上战场的?,你确定?”

    像上次叛军打到铅兴县,陶家一家人躲起来的?事?情?,也多亏先帝来不及计较,而新帝不想计较,否则一个?擅离职守的?逃兵罪名是跑不了的?。

    陶采薇说:“就在京城里谋个?武职,想是不会有战事?发?生的?,平常也就练练兵、管管军队,再不济也就是上山剿个?匪,若是这么一点风险也担不了,也不叫个?男子汉了。”

    崔鸿雪打断她:“可是薇薇,何必呢?”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得不到片刻舒缓,他可以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他就要她好好的?,就这样就行,陶金银做不了武职,她更不能失去哥哥。

    “别冒这样的?风险了,行吗?”

    陶采薇却只当这位已经成了崔相大?人的?夫君,如今不愿意再帮陶家往上爬了。

    她面色柔缓下来,迈步绕到他身后去,抬手捏起了他的?肩,凑到他耳边吐着兰气?说道:“好好好,都听夫君的?,夫君,我得了一块新的?鸳鸯肚兜,是用丝光缎制成的?,今晚穿给?夫君看好不好。”

    “对了,上回来的?那个?郎中可给?夫君看过身子了,该死的?!我当时叫他看诊完就来向我汇报的?,他没来汇报,我还?以为他没来过呢!”

    她跺着脚说道。

    崔鸿雪回眸看她,既期望着从她眼里看到一丝真情?,又?希望她不是真的?在为此事?苦恼。

    他的?事?情?,本来也不该烦到她。

    他喉结动了动,最后沉声道:“他来看过了,说我没事?,只要好好休息就好。”

    陶采薇拍了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那夫君这几日就早些安寝。”

    睡前,他们两人的?活动一向是合拍的?,陶采薇穿上她说的?那件肚兜也的?确是衬得她愈发?娇俏可人。

    如她所说,这件肚兜是讨好他的?作品。

    这一刻他有被讨好到,他眼底的?上位者气?势又?释放了出来,这是他完全掌控她的?唯一时刻。

    也是她甘愿被他掌控的?唯一时刻。

    他身下的?她娇弱无力,连声祈求,而他的?命令强硬又?冷厉。

    他们都在这场运动里找到了各自适配的?角色。

    他一边活动着劲瘦有力的?腰肢,一边手掐向她脆弱又?白嫩的?脖子,他的?语气?明明是命令,却硬生生带着一丝祈求。

    “说你爱我,叫夫君,说你爱我。”

    陶采薇眼神迷乱,她睁开眼睛,睫毛上糊着因情?动而生出的?泪珠儿,她抬眼注视着上方的?他。

    她娇艳的?红唇微张,漏出几颗白润润的?贝齿,这句话她说得毫不费力,她说:“夫,夫君,我爱你。”

    她听见他趴在自己耳边一阵连续的?迷人的?轻喘,他在她身上歇息了很久,她伸手环抱住他,崔鸿雪觉得这是自己此生最幸福的?时刻。

    事?后互相依偎着的?拥抱,必定是真心的?。

    就算这个?真心及其肤浅浮于?表面。

    她还?说:“夫君,真的?不考虑给?陶金银一个?武职吗?”

    他说:“好。”声音滞涩而无奈。

    她知道自己的?美人计管用,而他知道自己已别无选择。

    他对于?这个?世间有一套自己的?看法?,但他却不能强加在别人身上。

    毕竟只有他曾遭受过灭门惨案,而所有的?一切告诉他,烈火烹油,盛极必衰。

    他时刻记得祖父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这一切是他们崔家自找的?,谁来都一样。

    他说机关算尽再聪明,也不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算计者终被算;他说从在朝堂上谋取到利益的?那一刻起,命运便早就标好了翻倍收回的?期限。

    在崔鸿雪心里,所有事?情?都是悲观的?,他认为陶家继续这么发?展下去,必有付出代价的?那一天,可他不会阻止他们,也不会将自己心里的?担忧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是他自己病了,他的?观点不一定是正确的?,而外界的?所有人都知道,官当然是做得越大?越好,钱财当然是揽得越多越好,他当然不能去违背世俗的?判断标准。

    只是他病了而已,他看着日益壮大?的?陶家,他站在朝堂的?最前端,他站在刀尖上。

    若是换了其他人也许会说,他已经站在这里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况且他崔鸿雪是天下第一谋士,事?情?只要提前规划好,哪里又?会迎来那么悲惨的?结局。

    他都知道,他已经在努力规划,他的?睡眠已许久不得安宁,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自己为陶家搭建的?防护罩是否足够安全,每当陶家往前迈一步,他便又?会重新搭建一次这张防护罩,搭建完成后,崔家曾经的?阴影紧紧笼罩在上方,导致他不得不时时又?去查漏补缺一番。

    他心里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演算,演算陶家可能遇到的?所有危机,是否又?有规避的?方式。

    这道复杂的?运算,在加入陶金银要做武官的?这一变量后,彻底崩溃。

    对于?自己大?脑里已经崩溃殆尽的?谋算,和?自己日益严重的?时不时来一下的?心慌手抖,他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问题,是他病了而已。

    他所担忧的?那些,在别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陶家明明如日中天,而陶金银穿上盔甲也是威风凛凛。

    第094章 姑爷

    陶采薇活脱脱是一朵日益娇艳的花儿, 权势养人,这句话当?真不假。

    就算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身边有随时?伺候着的安青, 也有随时?恭维着的所有人,她的气血仍满得像是快要?扑出来。

    崔鸿雪也不只是对陶家?感?到悲观, 他对所有涉及权势的事情都感?到悲观。

    他记得自?己曾对庄时?说过的话,那时?候庄时?还在逃难的路上, 明明日子过的连他都不如,却张口?闭口?都是自?己要?重新起势, 回?去夺皇位,一脸的振奋。

    当?时?他对庄时?说:“就算夺了皇位又怎样,历史上被灭国的都数不胜数。”那个皇帝又有什么好当?的。

    他希望庄时?别一直惦记这句话,要?是因此对他产生了什么意见就不好了, 不对,皇帝陛下好像已经开始忌惮他了。

    也许是他已经病得很深了吧,他这时?进?宫去对皇上说了一句:“要?是我想要?你的皇位,你当?时?就坐不上来。”

    庄时?气急,猛地从龙椅上蹦起来:“崔鸿雪!当?时?要?不是朕逼你回?来,你现在还在哪个山沟沟里做渔夫呢,陶采薇现在儿子都跟全修杰生出来了!”

    但?令庄时?没想到的是, 崔鸿雪苦笑了一声:“你要?真有那个能耐独自?坐上皇位, 我又何苦回?来呢?”

    陶采薇和全修杰在一起,步子迈得慢一些、稳一些, 许多事情全家?也根本不会纵容她去做。

    全家?最懂明哲保身的道理, 繁荣了好几?代, 任由政权更迭,始终屹立不倒, 全家?才是陶家?最好的港湾。

    庄时?彻底愣住了,时?光好像忽然被拉回?他坐上龙椅之前的日子,他与崔鸿雪时?常像现在这样争吵。

    突然间?,猜忌和忌惮都不见了,庄时?拧着眉问了一句:“崔鸿雪,你没病吧?现在到底还有哪里让你不满意的?佳人在怀,而你又在本朝只手遮天。”

    崔鸿雪面色柔和下来,他对庄时?说:“庄时?,我死都行,别动陶家?。”

    庄时?怔了怔,喃喃道:“朕什么时?候要

    ?动陶家?了。”一时?之间?竟连崔鸿雪对他的大不敬称呼都忽略了。

    崔鸿雪只盯着他,一言不发。

    全修杰到河首府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国库里充盈起来没有他不知道,但?陶家?的财富近在眼前。

    等南越国的大船建成,这条每天能吐出无数金子的商路一通,皇上是要?借陶家?商路的手赚一半钱,还是干脆全抢过来做朝廷自?己的商路。

    崔鸿雪的目光一向如此,犀利得要?将人就地洞穿一般。

    庄时?忽然清醒了一瞬,他从小?就跟崔鸿雪在一起长大,所有规划与谋略全都跟他商讨过,眼前这人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想法。

    庄时?说:“朕还没有任何动作的。”

    崔鸿雪又说:“庄时?,我说了,我死都行。”

    那道目光还是那么直白又犀利,看?得庄时?心惊。

    此前陶采薇往中宫递过不少帖子,这其实是一种及其逾矩的做法,只有中宫往外?发帖子的,没有外?面的人往中宫递帖子的。

    但?与其余大事比起来,这都算小?事,庄时?没有过于在意,只是他的皇后,一次也没接过帖子,而中宫,也必然不会往陶采薇手里发出帖子。

    皆因他要?求皇后答应的一件事。

    皇后这段时?间?做得很好,一切都正正好好,属于中宫独有的气势,庄时?从她身上挑不出任何毛病来,便愈发觉得自?己的皇后挑得称心如意。

    就是每晚侍寝的时?候,他却未曾感?到有书上说的那些快活之感?,不过帝后敦伦,也不过就是一件录入典籍的常事,是他的义务,也是皇后的义务,他们二人只需勤勤恳恳地尽心尽力完成便是。

    可他却偶尔能捕捉到皇后眉间?的愁绪,直到皇后昨晚睡梦中喊了一句“薇薇”,这是皇后第一次在他面前失礼。

    只要?是人,必然都是有情感?、有温度的。

    皇后做得很好,恰恰是因为她隐藏起了她身上的人味儿,因为庄时?对他的皇后的要?求,就不需要?她有情感?和温度。

    被嬷嬷们量身打造给他的皇后自?然也没有。

    皇帝偶尔与皇后依偎在一起时?,也曾期盼过,她能忽然有些温度,她能给他一些情感?上的回?应,但?是没有。

    他们就这么干巴巴地、例行公事地做了一次又一次,而这个动作,要?一直持续到皇后怀上皇嗣为止。

    只有那天皇后无意间?的一句梦呓,打开了庄时?对她的印象,皇后突然变成了一个有温度有情感?的女子,她的年纪不大,她在想念她的好姐妹。

    庄时?说不上来当?时?心里的感?受,但?他一定是不想因此责罚皇后的。

    自?从登上帝位以?来,他太紧绷了,他想。

    崔鸿雪看到他忽然呼了一口气,帝王一张严肃的脸,稍稍柔和了下来,他的眉毛也顺势耷拉下来。

    他说:“崔鸿雪,朕不要?你死,对了,皇后似乎很想念你夫人,你明天把她带进?宫来,与皇后见面吧。”

    说完话的皇帝身子往后倒,又在龙椅上坐下来

    崔鸿雪看?了他很久,转身离去前,他说了今日唯一一句敬语:“多谢皇上。”

    庄时?看?着他敷衍行出的礼,勉强从他口?中冒出的一句敬语,随后转身就走,真是毫无礼法可言。

    他透过崔相?那宽大的威严朝服,觑着一双略显浑浊的帝王眼去看?他,崔相?似乎,比在河首府时?,还要?瘦上许多。

    庄严肃穆的金殿之下,他沿着顶天而立的青玉祥云柱,走到金碧辉煌的殿门中央。

    庄时?不得不觑着眼看?他,外?头的阳光刺目,自?他登位以?来,日日都是这样的艳阳高照。

    阳光给崔相?的身体镶上一圈金边,满世界都是光灿灿的,只有他站在背光的地方,整个人看?起来黑洞洞,毫无生机。

    只那一瞬,崔相?走出了殿门,到了殿前一大片广阔的、在灼日下无所遁形的大地上,烈日往他肩背上洒下的时?候,他似乎更佝偻了一些,在茫茫大殿外?的广阔世界里,他微小?得令人心惊。

    直到崔相?完全消失的时?候,庄时?挥去脑海里的一切幻象,是他看?错了,崔相?一身威严,虽不似年少时?那般意气风发,却也气势凌人,不信问问外?面那些人,哪个不怕他?哪个不说他只手遮天?哪个不说他纵横睥睨?

    皇帝既希望自?己是看?错了,又不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一面是好兄弟,而另一面,是天下皆知的崔相?功高震主。

    说来也可笑,所有人心里都知道,他这个皇位是崔相?帮他坐的。

    历史上绝没有皇帝能容忍下这一点,但?庄时?一心记着,他们曾是好兄弟,崔鸿雪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当?年的野心,可一点不比他的夫人陶采薇弱。

    崔家?要?扶持一位皇子上位,从一开始就是抱着做辅政大臣的心思,曾经崔家?繁荣的时?候,庄时?若是在他们的扶持下登了皇位,现在便与一个傀儡无异。

    崔家?从上到下,数位长老和子弟,怕是会把自?己扶上位的皇帝吃干抹净。

    庄时?如今坐在金銮殿上,望着底下金灿灿的大地,他扪心自?问,若是崔家?留到现在,如少年时?规划的那样将他扶上了皇位,那么到如今的时?候,他容不下崔家?。

    人心易变,何况帝王心。

    至于崔相?夫人在京城里和河首府分别做的那些布局,皇帝全都看?在眼里,只是目前为止他还容得下而已,又或者说,截至目前,还不到收割的时?候。

    不得不说,陶家?人在经商这一块儿,还真是人才,是人才,就应该被重用。

    就在这时?,大殿门口?又洒下来一片阴影,庄时?抬头一看?,原来是他的皇后来了。

    皇后身后的嬷嬷提着食盒,皇后说:“皇上国事操劳辛苦,臣妾特?地炖了猪肚汤给皇上。”

    蒋青妍根本不会下厨,但?她知道做一个皇后平时?该做些什么事,为皇上煲汤是分内之事。

    她便吩咐嬷嬷做了,再亲自?跑一趟腿,给皇上送来便是。

    她来的时?候,大殿里还在谈话,大殿修得空荡又恢弘,她立在外?面,听不见里面的谈话内容,便跟嬷嬷一起,站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

    后来,她看?见薇薇的夫君,崔相?大人从里面出来,她站在柱子后面,他看?不见她。

    她看?着崔相?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身后的嬷嬷说:“娘娘,现在可以?进?去了。”

    皇后这才回?神,殊不知她的一切动作都被身后的嬷嬷们看?在眼里。

    皇后年纪轻,从一入宫开始,便被安排了许多嬷嬷在身旁照顾。

    她的一切起居都会被记录在案,作为天下女子起居坐卧的模板,因此皇后更不敢做出一丝出格的事,从被架入皇后这具壳开始,她就不再是她自?己。

    自?觉刚刚失态,这是她入京以?后第二次见到崔鸿雪,她知道薇薇嫁给崔鸿雪,心里必然高兴、幸福极了,这是她从小?念叨的未婚夫,也是她长大后心里喜欢的人。

    可她上次见到薇薇,陶采薇侃侃而谈她来了京城里的各种趣事和成就,她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京城对她而言,就像是个蜜罐子,随时?能挖出好处来。

    再看?今日的崔鸿雪,跟上次相?比,他又瘦了一些,也不知薇薇看?到,会不会心疼。

    以?前崔波长得瘦,薇薇可是提起了好几?次,要?多给他做点吃的补一补,陶府里有专门为崔波做饭的小?厨房,崔波长胖了,薇薇还会高兴地夸他会吃。

    蒋青妍收起思绪,迈步向皇帝走去。

    她有她的事情要?做,在那之外?,她只能尽量打听外?面的消息,好知道薇薇过得很好。

    皇后让嬷嬷把汤呈给皇帝,她虽是跑了这么一趟,担了个名头,但?皇上面前的这碗汤,全程没有经过她的手。

    但?皇帝端起汤碗的时?候,仍是满眼笑意,执着皇后的手说:“多谢皇后。”

    庄时

    ?象征性地喝了两?口?汤,又说:“皇后的厨艺又有长进?,不错。”

    蒋皇后适时?退后了两?步,半蹲下身子说:“谢皇上夸奖。”

    姿势与模样写?尽了为妻之道、为后之道,谦顺又恭谨。

    庄时?放下汤碗,并不打算再喝了,莫名地,他注视了皇后一会儿,伸手将她牵到了自?己身边。

    在处理政事的大殿里,这个动作算是逾矩的。

    蒋皇后心底惊呼了一声,面色沉稳,一边警惕着皇帝接下来的动作。

    但?皇帝什么也没做,他注视了皇后一会儿,说:“朕叫了崔相?明日把他夫人带来,你们都好久没见了吧。”

    蒋青妍心底慌张起来,不住地盘算皇帝这句话的意思。

    他之前还叫她不要?与陶采薇密切联系,为何又主动将她叫来。

    皇帝看?出了她的心思和犹疑,帝后的手如今还握在一起,殿内所有宫人皆垂头敛声屏气,不敢言语,更不敢看?。

    他拍了拍她的手,似有无奈,皇后心底颤了一下又一下,皇后又听到皇帝说:“朕知道你想见她,之前那些话就当?是朕说错了,皇后,你今后不必再这般压抑自?己。”

    那个晚上会说梦话的皇后,于眼前的这个皇后,真是相?差甚大,庄时?面色复杂地看?着她,有些事情是男人之间?的事情,男人之间?斗就行了,他是皇帝,他得护住皇后,只是两?个心系彼此的女人而已,庄时?觉得,就随她们去吧。

    蒋皇后的面容难免有些动容,她颤着声音回?道:“皇,皇上,您说的是真的吗?”

    这句话也逾矩了,不该是皇后该对皇帝说的。

    很多时?候,她只需要?屈膝说一句:“多谢皇上”或者“谨遵皇上吩咐”便好。

    但?她心里的欣喜不是假的,她眼底终于不再像一潭死水,而是荡漾着光。

    庄时?看?着她,点头应了句是。

    却不想,皇后的泪珠就这么流了下来,仅此一颗,没有多的。

    也不知她是生生忍住了,还是本就流不出更多动容的泪水。

    皇后在皇帝面前掉泪,是大不敬。

    所幸嬷嬷们都立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而皇后背对着她们。

    只是一滴泪而已,轻轻一撇就看?不见了,皇后一丝不苟的妆容也分毫未损,牢固地镶在脸上,她真是一个将皇后规矩做得极好的皇后。

    庄时?心里叹了口?气,皇后掉泪的时?候,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他觉得他对皇后产生了一丝别样的感?情。

    与帝后之情不同,也与他们每晚例行公事后短暂依偎时?的感?情不同。

    庄时?从未近过女色,皇后是他第一个女人,虽说他未曾经历过情爱,却对此深有感?知。

    深宫里长大的人,更让他对此敬而远之,情爱可是深宫里最避讳的东西,更是杀人的利器。

    比起感?受情爱,他更懂得如何利用情爱,就比如他逼着崔鸿雪回?来帮他,利用的不就是他对陶采薇的情吗。

    深知这其中利害的皇帝,从一开始便是打定了主意的,以?皇后样样中规中矩、合格但?不出彩的本领,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点让人瞩目的地方,正是皇后的最佳人选。

    庄时?瞬时?收起纷杂的思绪,皇后不过还是个小?姑娘,不让她与自?己的好姐妹见面,实在是他不对了。

    但?多余的那些情绪,他便不能再有。

    他跟皇后,就这么相?敬如宾,过一辈子,是最好的。

    皇后对他说:“多谢皇上。”

    随后皇上收回?了手,而皇后带着嬷嬷们,提上食盒,离开了大殿。

    崔鸿雪回?到家?,他的脑子里还是不能停止盘算一切局势,从皇宫里出来,他心里不停琢磨着庄时?的心思,他无法看?透一个帝王的心思,更不知道他到底还能容忍他们到何时?。

    他心里在想,若是自?己干脆就去当?皇帝怎么样?可他实在是不能再筹谋一生了,崔相?是站在刀尖上的人,皇帝更是。

    他又想,若是皇帝容不得他们了,要?收割陶家?的家?财,甚至连他这个最大威胁的性命都想要?的话,他该怎么抵挡。

    商人生来就低贱无权,而商人获得权力的方式只有一个,那便是有背景和靠山。

    但?任何背景和靠山,任何权力,都越不过皇帝去。

    皇帝还年轻,崔鸿雪不可能防他一辈子。

    当?下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继续换取皇帝的好感?和信任,皇帝忌惮他,他便主动卸权,皇帝想要?陶家?的家?财,便割出一部分来进?献国库,如此方能获得更长久的平衡,也会逐渐变得被动;

    二是崔陶两?家?集中起来继续积蓄势力,赌何时?皇帝会彻底忍不了,而那个时?候,崔陶的势力也不一定是皇帝轻易能撼动的了,但?两?方一定会对峙很久,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

    思来想去,这些博弈每天在他脑海里对撞,他将献祭他的一切,尽力把陶家?推到最高。

    他是擅长筹谋,可他如今偏偏最厌恶筹谋,他却又不得不筹谋。

    除了时?不时?地心慌、突如其来的手抖,他又新添了一个头疼欲裂的毛病。

    回?到府上,看?着到处气派且其乐融融的样子,他勉强扯起嘴角苦笑了两?声,这就是他想要?的。

    只是放眼望去,没在姹紫嫣红的花园里看?到小?姑娘的身影,这不免让他感?到有些失落。

    只要?她花团锦簇的活着,在花园里享乐,就好。

    “姑爷回?来了。”

    “姑爷好。”

    身边路过几?个小?丫鬟,纷纷向他问好,如今府里的下人,各个都叫他姑爷,若是旁人听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这里究竟是陶府还是崔府了。

    崔鸿雪颔首便算是回?应,从崔波做回?崔鸿雪,那些对底层人的温和对待仍然还保留在他的身体里,只是这些人没有发现,只觉得他是目中无人的崔相?大人。

    因为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温度,或者说,他没有任何余力来往眼里酝酿出温度。

    维持一个可看?的人形,已耗掉他的全部心力。

    “姑爷,小?姐特?地给您留了饭,你快去花厅里吃吧。”

    崔鸿雪便沿着小?路到了花厅,看?着满满一桌的饭菜,他唇角勾起笑容,不知从何时?起,他次次回?来都能吃到北方菜,这是标准的、广为流传的、刻板印象里的北方菜,今天这一桌尤为丰盛,他倒不在意这些菜是不是他真正爱吃的,只要?陶采薇表现出来这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一个人在这里坐下吃起来,倒也津津有味。

    却不知今日本就是陶家?所有人庆祝的日子,今天陶金银正式挂职了,在御林军里做了个小?首领,手底下也管好几?百个士兵。

    走的自?然是崔相?的关系,军中也无人敢不服,陶金银这也算子承父业,做上了武官。

    京中御林军整体都是懒懒散散的氛围,且不说这一代人从没打过仗,京里更是挨不着战争的边,当?初大皇子的叛军还没有打到京城来,当?今皇上就已经平叛平到京城来了,后来庄时?带着军队浩浩荡荡进?了皇宫,这些号称保护皇城的御林军屁都不敢放一个。

    想也知道当?今皇上更没打算要?好好发展御林军,不然也不会让陶金银这个草包成功入职。

    陶采薇看?着她哥的风姿,真是越看?越满意。

    陶金银却不敢懈怠分毫,从前他争分夺秒地弥补功课,现在他争分夺秒地扎马步练武。

    都是怕自?己到了岗位上露出什么也不会的马脚。

    陶金银要?练武,一家?人都十分支持他。

    “强身健体是好事。”

    陶金银道:“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是要?保家?卫国去的。”

    保护皇城就是御林军的天职。

    陶采薇抱着一篮子酥饼,边吃边对着他咯咯笑着:“你还保家?卫国呢。”

    陶金银一脸正色地看?着他妹:“我既然占了这个职务,自?然要?肩负起我的责任来。”

    陶采薇被他盯得愣了愣,她笑着说:“哥哥,妹妹可不能失去你。”

    陶金银比她严肃多了,他说:“抱歉妹妹,我是军人,我不能向你保证这个。”

    第095章 执棋

    陶采薇觉得哥哥长大了, 以前?所有?人都说,陶家一个女儿生的比儿子还好,跟她比起来, 陶金银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了。

    陶金银长大以后?,竟也有?了自己的执着。

    遥想起当初叛军打到河首府来时的情形, 他爹穿着盔甲佩着刀,说要出去平叛, 陶采薇连忙拦住了他,说:“陶家人永远趋利避害, 这时候就算当逃兵,也要先把性命保下来。”这是商人的天性。

    难怪在这个家里,陶金银总是不出众的那一个。

    在趋利避害的天性以外,或许他有?一些别的坚守。

    陶采薇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了:“哥哥, 你玩儿真?的。”

    没错,整个京城对她来说,就像个游戏场,她活在这个世上,最会利用规则给自己谋利,这个过程令她感?到无比兴奋。

    当她察觉哥哥是真?的要以身入局时,她的第?一反应是, 有?谁会在游戏场投入真?感?情, 拜托,他们兄妹一直站在顶端, 是执棋人。

    崔鸿雪想不到, 他现在所担忧的那些事?情, 或许在陶采薇的眼里,都不算什么。

    权力这种东西, 只要得到过一次,便终身都不会觉得自己已经失去。

    如果真?有?陶家要被?清算的那一天,陶采薇一定会突然跳出来说:“你都拿去好了,我只是玩儿玩儿而已。”

    他所求的也不多,在那之前?,他要她站到最高。

    掉下来时一点伤害也不受是不可能的,但总归不会是崔家那样的下场,崔鸿雪不会允许那件事?再发?生一次。

    陶采薇的心是冷的,寻常事?伤不到她分毫,也绑架不了她分毫。

    她此时冷了脸、肃了目,她对陶金银说:“哥哥,我不要你做这个了,你给我在家好好待着。”

    比起战争打起来了再逼陶金银当逃兵来说,她更想把风险管控在可控范围。

    陶采薇的行事?风格偏向?高风险,毕竟高风险对应着高回?报。

    但当她察觉这件事?的风险已到了不是零就是百分之百的时候,她会立刻放弃。

    总有?一天陶金银会证明她的分析是正确的。

    陶金银正式挂职前?已经在军营里训练了很多天了,一向?在读书上不开窍的他,现在似乎找到了人生的另一个方向?。

    当他确定了方向?时,谁也拉不回?来。

    但他一直以来都听妹妹的话,已经听习惯了。

    对着妹妹冷肃的目光,他的手失了力,握着的刀也垂了下来:“妹妹,为什么?”

    陶采薇说:“没有?为什么,无条件听从我的命令,是咱们家的家规。”

    陶金银似乎很沮丧,但他还是点了头。

    陶采薇看着陶金银扛着刀沮丧离去,但她不会改口,她没想到她哥哥来真?的,要是那样的话,她承受不起一旦发?生战争的代?价。

    他们一起玩儿玩儿就好了,何必要搭上命呢。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陶采薇却不认这句话,仗自有?他人来打,而陶家永远趋利避害。

    陶采薇跟随崔鸿雪一起进宫的马车上,两人相顾无言。

    她惦记着马上要见到妍妍,心里高兴。

    她说:“多谢夫君带我入宫。”

    崔鸿雪沉吟了片刻:“不用谢,是皇上叫你入宫去陪皇后?的。”

    “对了夫君,你身体好些了吗?”

    陶采薇关?切问道,崔鸿雪抬眼看她,她的表情里,有?几份真?情、几分假意,他一清二楚。

    陶采薇啊,你的心可真?够冷的。

    他的吐血和自残的迹象,没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她是真?的,毫不在意。

    他垂眸静坐着,并?不恼她,他希望她就是这样的,他的痛苦,何必要让她共同承受。

    幸好,她不爱他。

    崔相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他说:“劳夫人挂心,我已经好了。”

    陶采薇朝他微微一笑:“那就好。”

    随后?扭头便看向?车窗外,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嘴上还哼了几句调调。

    崔鸿雪深知,他的痛苦是他自己给自己的,他反复告诉自己他的那些焦虑根本就不存在,没那么容易再出现第?二个崔家,权势地位也并?不都是空的,整个世界也并?没有?那么悲观,他只是病了而已。

    究竟是病还是心魔,说不清楚。

    他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她一个人进宫去见皇后?,他现在摸不清庄时的心思。

    他怕她在皇宫出事。

    他张了张嘴,想告知她几句内情,至少皇上现在,已不是当初那个庄时了。

    眼看着她心情畅快哼着歌的模样,他顿时有?些嫌恶自己,好端端的,何故给人徒添烦忧。

    进了宫,他们二人自然而然得分开,皇后?那里不见外男。

    在她走之前?,崔鸿雪还是拉住她嘱咐了一句:“小心皇上。”

    陶采薇转身走上宫道时,对他这句话极摸不着头脑,什么叫小心皇上?

    她是他的软肋,与崔鸿雪不同的是,皇上目前?还没有?软肋,堪称刀枪不入。

    到了皇后?宫中,陶采薇将?他刚刚那句嘱咐抛之脑后?,一张脸又展开了即将?笑烂的弧度。

    蒋青妍立在门口迎接她,而蒋皇后?的身后?,仍跟着两个肃立的嬷嬷。

    陶采薇会看眼色,便知这里不是从前?她们相约玩耍的家中后?院儿了。

    两人携手在桌前?坐下,坐下前?,陶采薇还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蒋青妍连忙将?她拉起来,四目相对时,千言万语便都不必说了。

    “皇后?娘娘,贵体可还好。”

    蒋青妍说:“我很好,你呢?”

    陶采薇说:“我也好。”

    至此又是长时间?的相顾无言。

    蒋青妍做皇后?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对身旁这两个嬷嬷起了厌恶的心思。

    她挥了挥手:“你们两个先退下吧,本宫跟崔夫人有?话要谈。”

    这也是她第?一次试图挥退她们,果不其然,这两个嬷嬷身形分毫未动。

    “皇后?娘娘,您的言行举止需要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换而言之就是她们现在还不能离开。

    蒋青妍闭了闭眼,深呼了一口气,提醒自己维持形象。

    陶采薇从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好像在说:“没事?。”

    两人终归是聊不得什么私下的话题,只能干巴巴地讲几句场面话。

    两人都从对方无奈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思念,陶采薇说:“来日方长,皇后?娘娘要好好照顾自己。”

    蒋青妍捏了捏桌下她们牵在一起的手,朝她眨了眨眼:“你也是。”

    “你们两个在聊些什么呢?让朕听听。”

    满屋子的人都站了起来,蹲下行礼,庄时先是伸手拽起了皇后?,随后?有?指了指陶采薇要她平身。

    蒋皇后?道:“皇上,您怎么来了。”

    庄时先没有?答她的话,而是指着屋里直愣愣立着的两个老嬷嬷道:“你们两个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那二人现在却再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纷纷赶着退了出去。

    庄时转而看向?皇后?:“你啊,性子还是太柔和了,朕看这两个老奴就是欠教训。”

    说完他又叫来身边的太监:“去,把那两个老奴拖下去一人打三十大板,由头就是她们不听皇后?的指令。”

    他这一番是做足了要替皇后?出气的模样。

    陶采薇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松了口气,本想妍妍在宫里未免太过压抑了,还在还有?个愿意护着她的皇上,那其他问题便都不叫问题了。

    倒是崔鸿雪刚才说的,要她小心皇上……她不是不信他的话

    ,相反,她很听崔鸿雪的话,但此时也有?些觉得他太过敏感?了。

    皇后?并?未出言为那两个老奴求情,皇后?的中规中矩也体现在这儿,她既不会苛责宫人,也不会温和到心软。

    像惩罚宫人这样的事?,让皇上做就好,她更不会脑子抽风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就算那三十大板打下去极大概率会要了两个宫人的命。

    只是皇上一向?是不管她身边这两个嬷嬷的,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究竟是真?心给她出气,还是在什么人面前?做戏,蒋青妍心里有?杆秤,便愈发?觉得帝王心不好揣测了。

    庄时挥了挥手,屋子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三人。

    他说:“这些奴才就是麻烦,说个话还得避着他们,朕看你们俩刚才也没能聊得尽兴,现在好了,可以随意说些什么了。”

    陶采薇笑了笑:“多谢皇上。”

    她与庄时也称得上是熟人了,此时倒不必拘谨太多,但也不敢太过逾矩。

    蒋青妍却觉得,皇上摆出一副明显是要听她们谈话的意思,在皇上面前?,可不算是什么都可以说了,她心底对他之前?提出的那个要求,还有?一些芥蒂。

    见话题迟迟无人挑起,庄时便道:“陶采薇,你与皇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现在怎的变得如此生疏了,难不成你二人生了嫌隙?”

    话音刚落,皇后?急着想解释,陶采薇率先出言道:“皇上误会了,这不叫生疏,这叫守礼,臣妾与皇后?娘娘是莫逆之交,更不可因感?情密切而忽视了礼数。”

    这套话可谓是全然不落庄时的陷阱,若换成平常人,现在为了自证,恐怕已经忽视了礼数,自顾自与皇后?熟络起来了,那样必会落下更大的把柄。

    庄时挑了挑眉,皇后?笨拙,倒是这个陶采薇机灵得很,她与崔相凑一对,可真?是绝配。

    全修杰在河首府跑的商路里,挣的第?一笔钱前?不久才刚刚充入国库,全大人在边境为国朝真?叫一个埋头苦干、任劳任怨,带回?来的账目也是十分可观。

    殊不知这已是全修杰跟祁凌雪谈判的结果,祁凌雪为陶家谋利,而全修杰为朝廷谋利,在某些事?情上必然会有?分歧,直到最后?才商讨出个该如何分利的结果。

    庄时拿到账单时却在想,若是这其中的利能全部归入朝廷,该是多大的一笔钱。

    陶采薇忽然听到皇上问了自己一个极其突兀的问题,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

    皇上问:“陶采薇,你与崔相成婚也有?一阵了,你们二人可得加紧力气,尽快繁衍子嗣才是,崔家如今人丁凋敝,你也该承担起你崔家新一代?当家主?母的责任。”

    皇上说这话,却不是真?的想要崔家有?后?人降生,崔陶的结合,他们若有?无穷无尽的后?代?繁衍下来,必然又是一个大麻烦。

    他问这句只是试探。

    一个家族野心到底有?多大,想不想往上爬,想要爬到哪个地步,这些事?情都与人丁的繁衍息息相关?。

    开枝散叶才是一个家族的底气。

    陶采薇闻言一怔,她倒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也是,不生孩子的话,她现在打拼下来的家业,将?来给谁呢?

    人丁兴旺是每个家族的愿望,更何况像崔家现在这种情况。

    陶采薇觉得,自己身上的确是有?责任在的,她实在不该只顾自己,她要给崔鸿雪生孩子的。

    这也是婚姻交易的一部分。

    只这么简单一想,她心里主?意已定,她的行动力一向?是超前?的。

    “回?皇上的话,子女的到来是要看缘分的。”

    那就是想生了,庄时心底起了另一番盘算。

    只是一个崔鸿雪已经让他忌惮,他不敢想象二十年以后?壮大的崔家是何景象。

    皇后?这时却握住了他的手,庄时心底一颤,自己膝下还没有?儿子的,怎可让崔鸿雪抢了先。

    皇后?朝他笑了笑:“皇上,薇薇年龄还小,这事?不急。”

    庄时话音一转,直直看向?陶采薇问道:“听闻你如今在京城里的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朕不禁想起当年在河首府与陶老板谈生意的样子,陶老板当时的谈判功力就压人得很,如今想必更如鱼得水了吧。”

    “皇上谬赞,生意场上,自然没有?让人一说。”

    她的态度一直摆得坚决,就算皇上这句话像是质问她之前?占了他的利。

    庄时却不是要为难她这个,他说:“跟河首府的生意比起来,你在京城做的生意就更大了吧,不瞒你说,朕这里有?全修杰刚从河首府快马加鞭递到京里的账本,是他这三个月的全部经营成果,你说这些充入国库里的钱,比得上你在京城里赚的零头吗?”

    皇上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个账本摊开摆在二人面前?。

    蒋青妍心里咯噔一声,她的枕边人此番对薇薇极其不善,这不难看出来。

    陶采薇却不反驳,也不认罪,她昂着头颅说:“皇上,商人逐利是天性,臣妾没有?不使尽全力的道理,至于赚多少,那得视能力而定,臣妾的能力强、手腕高,自然赚得多,皇上若是嫌全大人干得不好,可以给臣妾派个赚钱指导官的虚职,臣妾教教他便是了。”

    庄时被?她一番话说得愣住了,赚钱指导官?这又是哪门子官职。

    陶采薇既不赶紧向?他表态,说天下万财皆是皇上的财;也不着急否认,说自己赚得并?没有?那么夸张。

    反倒是直接默认了那句“全修杰夯吃夯吃充入国库里的钱,还比不上她在京城里赚的零头”。

    庄时一时之间?,倒还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

    陶采薇这才将?崔鸿雪提醒她的那句“小心皇上”回?过味来,但她却没崔鸿雪那么谨慎的心思,她当即便问了出来:“皇上可是有?什么难处?”

    这话可把蒋青妍一惊,可不兴对皇帝说这种话。

    皇帝顿时黑了脸,场面肃穆起来。

    帝王心再怎么难以揣测,陶采薇心中却不害怕,她认为自己有?足够的底气,在这里,她的底气不是财富,也不是崔相,而是她赚钱的能力。

    所以当皇帝不满她大肆敛财时,她的回?应便是:“我能力便是如此。”

    若是皇帝想要她家的钱,她可以尽数给他,但皇帝也得掂量掂量,是一次性收割了好,还是让她做个摇钱树源源不断地给他摇钱的好。

    要知道陶家现在生意可不光是包揽了京城,等大船修好了,是要直指西洋列国的。

    皇帝心里也得问问自己,任谁掌管了这条商路,也比不过陶家自己。

    陶采薇明摆着告诉了皇帝,她的价值。

    想要从她手上得到更多,就上谈判桌上好好谈,而不是在这里搞什么威胁。

    或许这一长段时间?的所向?披靡让陶采薇失了谨慎,她靠着一手直来直往的坦诚,自认为就能与皇帝坐在谈判桌上了。

    庄时却笑了,她的一番话的确让他改了主?意,他是不打算一次性收割陶家了,她说得对,何不好好利用一番陶家这强大的赚钱能力呢。

    至于谈判桌嘛,皇帝自然不屑于跟她一个女子上。

    陶采薇还不知道的是,陶金银第?二天一早还是进了军营。

    他记得崔相大人和妹妹新婚当天对他说过的话,他说:“当今皇上治下政治清明,是做官的好时候,我希望你入仕时,能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大展宏图。”

    陶金银当时对这话大为动容,但他又不知道自己努力的方向?,他想他根本做不好文?官,所有?事?情他都看不清本质,就像崔鸿雪说的那样,他说话没有?逻辑,做事?也只看表面,朝堂局势更是摸不清分毫。

    只有?在军营里,他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

    就算违背了妹妹的命令,但他还是决定到军营里闯一片天地。

    只是在那不久,就在陶采薇刚从皇宫里出来,崔鸿雪接上她的时候,皇帝的两份旨意就传了出来。

    先是皇帝果然专门为陶采薇设立了一个闻所未闻的赚钱指挥官,挂职在户部,这便是要她指导户部赚钱的意思,但若是户部没赚到钱,引起了国库的亏空,那便是她这个指挥官失职了,弥补办法也简单,亏空了多少,她填补上就行;

    二是陶金银从御林军被?调到御前?禁卫军的一纸调令,陶金银从此成了御前?侍卫,紧跟皇上身边,堪称御前?红人。

    陶家再一次被?推到了风口上,便是那些之前?弹劾过崔鸿雪的大臣,此时也都缄口不言了,皇帝的偏向?,简直太明显不过了。

    却也有?人冷哼一声说道:“烈火烹油、盛极必衰,你们难道不觉得,皇上给崔陶二家的恩宠,有?些太过了吗?”

    这两个消息一出来,陶采薇皱起了眉,事?情似乎并?未按照她刚刚与皇帝的谈话发?展。

    崔鸿雪问她:“你今天做了些什么?皇上可对你说了什么。”

    皇上这一招令他也有?些猝不及防,一向?敏感?如他,很难不察觉到风雨欲来。

    陶采薇不敢向?他隐瞒任何,高门夫妻自是要互相

    仔细筹谋的,信任是必要的,便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

    “皇上似是对我大肆敛财的做法有?所不满,但这也在情理之中,夫君,我后?面的回?答可是出了错?”

    崔鸿雪一边沉思着自己接收到的信息,一边安抚她:“你做得很好,一点错也没有?。”

    事?实上,无论陶采薇怎么回?答,结果也不会相差太大,皇上的忌惮和不满已是必然,无非是该怎么下手的问题。

    陶金银违背了她的命令再入军营,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只是不知道,皇上要他去做御前?侍卫是何目的,皇上想必也知道,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陶金银根本没有?护驾的能力吧。”

    陶采薇满心疑问,此时倒是展现出了一丝她对自己夫君的依赖,朝政上的事?情问他,便是没错的。

    对着她亲切焦急的双眼,崔鸿雪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顺从皇帝,从此被?动,二是反抗皇帝,这却不符合世道。

    “皇上让陶金银去做御前?侍卫,目的不是让他真?的护驾,只是为了留一个人质在他身边,好逼迫你为他赚钱罢了。”

    陶采薇一颗心彻底凉了下来,她讨厌这种逼迫,她追逐权势的终点,难不成就永远也要被?人压一头吗?

    难怪崔波常说,这上头没什么意思。

    压来压去的,天外永远有?天。

    她的语气难免气愤:“我已经答应他了要替他赚钱,他还想怎么样?”

    崔鸿雪道:“你答应他的那些还远远满足不了他,是臣子,就没有?不受皇帝掣肘的。”

    只不过崔鸿雪现在,还勉强有?一丝余力,能掣肘帝王。

    他始终是不疾不徐的样子,他垂眸对她说:“你现在有?哪里不满,我去帮你反抗。”

    陶金银要入军营,这已是阻拦不了的事?情了,至于是做御林军还是做御前?禁卫军,在崔鸿雪看来,差别都不大,相反,在皇帝面前?还要安全一点。

    皇上说是拿他当人质了,但只要陶采薇还对皇上有?用,陶金银便不会被?怎么样。

    陶采薇却说:“他到底也没伤到我分毫,赚钱对我来说轻而易举,帮帮他又如何。”

    她没察觉到,这句话简直像极了温水煮青蛙故事?里的开头。

    崔鸿雪心底知道,这一场平衡里,皇帝赢了半筹,这也意味着,事?情已经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现在尚且如此,崔陶两家,接下来便更容不得任何形式的扩张了,包括繁衍子嗣。

    崔鸿雪隐约又看到了那场高楼上的烟花,乍看极尽繁复热烈,实际短暂得要命。

    权势与烟花彻底对应起来,都是风光一时,随后?瞬间?凋零的东西。

    或许外表看起来还不显,但崔陶二家,已经过了最灿烂亮眼的时刻,他们会在时代?的洪流中被?瞬间?淹没,不留一丝痕迹。

    但在那之前?,崔鸿雪一定会想尽办法燃烧自己,延缓这一刻的到来。

    他对局势的认知比其他人要敏感?得多,这样的敏感?也折磨着他。

    现在的一切之所以让他感?到悲凉,便是因为:

    所有?危机和困局都必然有?解局的办法,但如果危机和困局接连到来,那必然会有?失算的一刻。

    他所能做的,就是将?那一刻无限的延缓。

    第096章 求救

    或许是因为局势在悄然发生变动, 也或许是陶采薇在到了京城之后终于迎来了第一道不顺心的坎,这?对夫妻竟罕见地,坐在一起喝起茶来。

    自新婚以来, 他们二人鲜少有过交流。

    在外人眼里?,陶采薇一直把这?个崔夫人的角色做得很好, 在家?里?,她也没有漏过一句嘘寒问?暖、添衣加被。

    唯独只有崔鸿雪自己知道, 这?些关心里?没有任何温度。

    妻子这?个词语,本身就没有任何温度。

    连日的重压让他快要支撑不住。

    在这?之前, 京城里?还发生一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原任河首府知府的祁明辉又被调回来了。

    关于皇帝要给祁明辉什么官职的这?一件事情,引起了广泛讨论。

    朝堂上慢慢地又起了弹劾崔相的声音,至于是否背后有谁授权, 崔鸿雪不想探查,也或许,他心里?一清二楚。

    崔鸿雪任当朝宰相兼内阁首辅,有人说,不如就将崔相大人的职务卸一卸,让祁明辉任首辅。

    祁明辉在河首府时的政绩办得十?分漂亮,交上来也是令人瞩目, 再加上他人又长?得好看, 要论年轻的时候,那?是丝毫不差给崔鸿雪的。

    皇上面前伺候的人首要条件就得是好看。

    这?些人未必是真?觉得祁明辉当得起首辅一职, 只是想趁机将崔鸿雪削弱一下罢了。

    崔相现在管的实在有点?太宽了, 小到金朝上下官员的升迁, 大到皇帝旨意的审核。

    崔鸿雪自然不会任由这?些人卸他的职,平时不管怎么弹劾他都关系, 这?会儿却是他据理力争的时候了,他手底下还撑着一个陶家?,他不能被削弱分毫。

    崔鸿雪一张口,各样论据便?轮番输出,他一张嘴皮子的功力可是不俗,当年靠着这?一张嘴四处辩论,得了满朝文人的心。

    当年庄时就跟在他身后,而他的一番辩论也皆是为了庄时打名?声。

    也不知崔相如今站在朝堂最前端,又开始打起这?番不该卸他职的辩论时,皇帝又该作何感想。

    他的条理清晰、论据十?足,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说卸了他的职就能卸了他的职。

    纵是那?些本还跟风说他不是的末端官员,此时也被他一番话说服了。

    崔鸿雪当年能凭借一己之力闻名?全?国,一身功力自然不假。

    他振臂一呼,便?有天下文人为他高喊,这?便?是文人的力量,笔杆子从不比刀枪的攻击力弱。

    他崔鸿雪如今之所以能站在这?里?,靠的就是嘴和笔。

    到此为止,皇帝自然也不能硬着头皮去削崔相的权,他只是再一次意识到,崔鸿雪此人的威力。

    可真?是让人忌惮啊。

    祁明辉便?在京城随便?被皇帝安了个官职,比之前的要高,算是升迁。

    祁明辉心里?自然是满意的,就不知道他的那?位精明的太太要怎么想了。

    崔鸿雪走出朝堂的时候,扶着无人的墙根,又是一大口殷红红的鲜血从口中?喷出来,远远看去,他背后的金銮殿双门大开,倒像是张着一张深渊巨口,那?些血迹喷溅在朱墙上,竟完全?看不出颜色了。

    以至于从背后走来的祁明辉见到扶着墙的他,也只是问?了一句:“崔相大人,身体不舒服吗?这?段时间?着实有些暑热,烈日灼人,在这?里?歇息片刻也挺好的。”

    崔鸿雪默默捻去唇角的血迹,回头看他:“祁大人。”

    祁明辉看着他眼底颇有欣赏:“崔大人,今日能在朝堂上再次看到您唾沫横飞、气势昂扬的模样,下官真?是太高兴了。”

    虽说各家?官员私底下都有自己的筹谋,但只要是文人出身的官员,就没有不对崔鸿雪抱有一番偏爱态度的。

    在那?些暗藏玄机、不可告人的筹谋之外,靠着一张嘴、一杆笔的辩论为自己争取的权力,确实是无人敢反驳的,这?是文人的安身立命之本,更是摆在明面上的、光明正大的争斗。

    祁明辉没能得到一个更高的官,自然是愿赌服输。

    陶金银做不了文官,自然也跟这?个能力有关。

    崔鸿雪待祁明辉的态度并不热络,或者说,他待谁都是如此。

    “祁大人,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祁明辉本还想跟他寒暄两句,跟他说说自家?女儿当年

    还是他的追随者。

    说起女儿,祁明辉深深叹了口气。

    如今女儿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却是没跟他们一起回京城来。

    倒是他的太太,如今更是病得不轻了,可惜女儿如今已完全不被她拿捏,真?病也好假病也罢,祁凌雪打定了主意不回家?,他们拿她丝毫没有办法。

    女儿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说她今生便?不嫁人了,还问?她能否将她的嫁妆折成银子给她。

    祁明辉觉得那不算什么大事,便?答应了,偏偏她母亲死?活不应,嫁妆之所以叫嫁妆,自然是给出嫁的女儿的,不出嫁的女儿自然是没有的。

    祁凌雪却说:“我是家?中?的女儿,你们就当是把应当分我的财产给我就是。”

    她母亲却说:“你这?是闹的什么笑话,我们没有义务给女儿分任何财产。”

    此话一说出来,祁凌雪也不强求,她只要争取了就足够代?表她的态度了,她便?转身就走。

    祁明辉想拉住她再多说两句话都不行,要说财产,他把财产平分给女儿一半都行,他向来也不在乎这?些。

    可女儿就这么走了,一句话也不多说,祁明辉便?知道了,她原也不缺这?些钱了,此番前来,不过是往家里要个态度。

    思及此,祁明辉对她母亲便?更添了一丝不满,却对她也更无任何话想说,说了她就能明白吗?

    事已至此,除了叹息,他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她母亲向他所要求的那?些:“派兵把女儿绑回来”的事情,他也没有应过,给女儿自由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事了。

    因此她母亲每天更是气得不行,寻常人家?丢了个女儿尚能报官,他们家?本就是官,祁明辉却一点?不管。

    祈太太如今便?只能把心思全?放在儿子身上了,寻思着这?个女儿就当是丢了,好好在儿子身上筹谋就是了。

    崔鸿雪如今正跟陶采薇一同坐在花厅里?喝茶,两人少有这?般闲静的时候,各自都闲了下来。

    自新婚以来,他们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之间?无非是些公事公办的交谈。

    陶采薇心底若说一早是有话想说的,后来就全?没有了,基本上,她对她目前的生活是极其满意的,对她的这?位夫君也是相当满意的。

    这?场婚事,与她从小期盼中?的,没有任何分别?。

    “夫君请用茶。”

    “多谢夫人。”

    两人始终相敬如宾。

    崔鸿雪心里?却突然生出了一大股冲动,今天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既让他耗干了心力,又让他察觉到前路的艰难。

    这?些事情处理起来,对鸿雪公子来说,应当是游刃有余的。

    至今外人眼里?,他也的确如此,强大得无人能撼动,就算是皇帝也会被他几句话怼到没脾气。

    偏偏所有人还觉得崔相说得对。

    “皇上,崔相大人说的字字箴言,实属血泪肺腑之言呐。”

    件件事都要逼得皇上做出崔相的选择。

    就着陶采薇敬上来的茶,崔鸿雪握住了她的手。

    “陶采薇,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陶采薇对上他认真?的目光,下意识地有些想离开。

    若是现在安青过来跟她说,外面有什么人在找她的话,她就能顺势离开了。

    莫名?地她觉得,崔鸿雪现在不是想说公事。

    偏偏现在安青站得远远的,并没有什么人或事要找她。

    有些话题回避了太久了。

    陶采薇几乎都已经?忘了,眼前这?个人,曾是她的崔波。

    崔鸿雪说:“我其实,一直都很想、很想,离开这?里?。”一字一顿地,说得很艰难。

    告诉妻子他的想法,或许是他该做的事情。

    陶采薇逐渐皱起了眉头,她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些东西,是痛苦的、挣扎的。

    说出这?句话,好像费掉了他全?部力气。

    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但这?好像是一种……求救。

    他在向她求救。

    意识到这?一点?的陶采薇顿时换了一种新的思绪出来,她似乎有些意识到,自己所认为的完美婚姻,似乎一直在崩溃的边缘。

    只是他们都在自欺欺人罢了。

    她平静下来,既然他摆出了想要解决问?题的态度,那?她便?也不好再继续维持一张假面了。

    没错,就是假面。

    似乎以往喜欢崔波的人格都已经?尽数隐藏了起来,陶采薇觉得自己心硬得像一块铁,明明都是同一个人,她却对他的一切状况无动于衷。

    他在吐血,在自残,在日渐消瘦,她看似对此一无所知。

    她此时目光扫向他的衣袍,肉眼可见的空荡荡,他是一具躯壳。

    她问?他:“为什么呢?”

    这?句话问?得简直没温度极了。

    崔波厌恶权场,崔鸿雪也未必喜欢。

    更何况这?个地方?,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四处都是崔家?人的亡魂。

    陶采薇从没注意过这?件事,并且自她入府以来,崔鸿雪就将崔家?祠堂关了起来,他怕里?头那?密密麻麻的排位吓到她。

    去坟前祭奠这?样的事情,更是从没有过。

    陶采薇是崔家?长?媳,她该去的。

    但崔鸿雪把所有都掩藏起来了,从不让她接触。

    她这?时候问?他,为什么不想待在这?里?。

    崔鸿雪也不怨她无知无觉地发问?,他回答道:“因为我讨厌这?里?,我只想在远处闲云野鹤一生,每次套上那?件猩红色的官袍,我就止不住地想要呕吐。”

    陶采薇又问?他:“那?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他明明都已经?走了。

    崔鸿雪看着她,字字都是血泪:“因为庄坚的兵打到你家?门口来了,因为庄时故意推动了这?一切,因为你陶家?已经?成为了庄坚和云华眼里?的大肥肉,因为我如果不帮庄时坐上皇位的就一定是庄坚。”

    陶采薇的思绪忽然飘回那?日,叛军的确打到她家?门口来了,但没过多久就走了,她虽然受了些惊吓,后来也只当那?是一场规模很小的战争而已,她认为只有极小部分运气不好的人会在这?场战争中?丧命。

    但她没想到如果崔鸿雪不帮回来庄时的话,陶家?是真?的会被庄坚拆吃入腹。

    这?场战争对她来说有多不以为意,恰恰证明了崔鸿雪在其中?争分夺秒所做的努力。

    他也不得不佩服庄时,将时机卡得刚刚好,早一刻晚一刻,他都不可能再出手了。

    陶采薇的身子坐直了一些,她开始正视他。

    “你是为了我才回来的。”

    崔鸿雪不想承认这?件事情,他做什么都是自愿的而已。

    所以他保持沉默。

    陶采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事情想明白,她以为崔鸿雪只是恰好回来了京城而已,娶她这?件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毕竟他们在河首府有些交情,他或许是喜欢自己的。

    而她也在新婚之夜的瞬间?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他是她的夫君,她就敬着他、尊着他,至于那?些恼怒和埋怨,以及让恼怒和埋怨生长?出来的土壤——她的情意,都被她尽数抛下。

    取而代?之的是她冷漠地做着妻子的角色。

    但他现在告诉她,他之所以回来成为这?个崔鸿雪,都是为了她。

    他告诉她,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虽然他的声音不大,尚且也还平缓,但她听得振聋发聩,这?是他的求救。

    崔波要再成为崔鸿雪,本来就是有代?价的。

    他说:“我只是说一声而已,薇薇,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但我并不打算离开这?里?,我会在这?里?待着,继续做我的崔相。”

    陶采薇道:“你

    希望我能明白你的心意,你的心意是什么?”

    这?是她最关心的事情,无论是崔波还是崔鸿雪,从未承认过对她的心意。

    他可以为她去死?,但是他从不说他爱她。

    她想他们两个的问?题或许靠这?个答案就能解决。

    “你说你回来是为了我,那?你之前离开呢?离开也是为了我吗?娶我是因为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还是因为你爱我,所以发了疯的要得到我。”

    ……

    看似什么都是为了她,陶采薇在这?个时候,偏偏只想要他承认一句他的爱。

    “都是为了你,娶你是因为你选了我。”

    “那?你希望我选你吗?”

    如果不希望,他也不会与她有那?次私会了。

    但是现在,崔鸿雪答不出来这?个问?题,因为他在想,自己当初是否不该找她。

    陶采薇从他的沉默里?看出答案,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气又散了下去。

    他所做的一切如今逻辑都已明了了。

    崔波愿意和她在一起,愿意照顾她、与她亲热,是因为她想要,她想要的,他便?给,无所不应的给。

    后来崔鸿雪娶她,在求娶之前,他一定要有一个让她自己选的动作,竟也是因为她选了他,她需要他,她现在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他便?任劳任怨,就只是因为她想要而已。

    “崔鸿雪,那?你想要什么呢?”

    崔鸿雪说:“我想你好好的,我要你过得最好。”为此他愿意将自己燃烧殆尽。

    他就做她天地间?的伞,就做她的背景板,他的情意,他的想法,从来也不重要。

    陶采薇直视他的双眼:“不,可你刚刚说了,你想离开这?里?。”

    崔鸿雪躲闪起她直勾勾的目光,他说:“但我更想要你好。”

    他后悔自己吐出心声了,他不该乱说话的。

    听他这?么说,陶采薇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望向远处亭台里?架着的琴,曾经?他还是崔波的时候,倒是常常在院子里?抚琴,一个人作画写字倒也自得其乐,时不时地还知道往厨房里?摸只鸡来吃。

    虽说比之常人,他还是淡泊了许多,可跟他如今的样子比起来,倒更像是个活人。

    琴案已经?蒙了尘,怕是他从来也没碰过。

    陶采薇没说什么话,她伸手指向琴台:“好久没听你弹琴了,你去弹首曲子给我听听吧。”

    崔鸿雪不会拒绝她,他的肢体没有拒绝她的开关,便?径直走向了琴台。

    只是弹一首曲子而已,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抬手便?有。

    就为她弹一首吧。

    手起落在琴弦上,可惜一切都事与愿违。

    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无法掌控琴弦了,他的指尖不住地发颤,他的额头不住地渗出汗,他的心跳飞快加速快要蹦出胸腔……

    肢体上的反应越来越严重,几声破碎的琴音传出来,就连不通音律的陶采薇也听出了不对劲。

    明明头顶上艳阳高照,他整个人却如坠冰窟。

    他着急想掩饰这?一切,可越是掩饰,肢体就越不受他控制。

    他终于放弃再次拨弦,他将衣袖往下拉扯,想遮住自己颤抖的指尖,只能是抱歉啊,如今连一首完整的曲子也无法给她弹了。

    陶采薇走到他身前,对他说:“再多给我说些事情吧,崔鸿雪,你刚刚说的那?些,我很喜欢听。”

    崔鸿雪忽然感觉自己冰凉颤抖着的手被她握着。

    她说:“你为了我做这?些事情,为什么不早说呢?”

    她对他的话信了一半,毕竟所有事情,都还能有另外一套解释。

    就比如:崔波离开她就是为了回京做回崔鸿雪,因为他压根看不上她,后来叛军杀到她家?门口又被平叛军打跑,可以用巧合解释,而她来了京城他又愿意娶她了,不过是因为陶金银成了会试榜首,陶采薇容貌又不差,陶家?本来就勉强足够与崔鸿雪结亲了,他娶她不过是顺理成章而已。

    不然为什么在溪川时他不强硬要求与她成婚,毕竟他们那?份婚书?的效力可远胜于她与全?修杰的。

    陶采薇现在没那?么好哄。

    崔鸿雪却不愿意多说了,某种程度上讲,他宁愿她脑海里?的真?相是她所想的那?样。

    顺理成章与她成婚的崔鸿雪,与顺着杆子往上爬的陶采薇,各取所需的夫妻,这?样她不会有任何负担。

    她进宫见蒋青妍的那?一次,与皇帝还有一段对话,是她没有告诉崔鸿雪的。

    庄时告诉她:“崔鸿雪当时从溪川离开后,直接就来找我了,说要帮我起势。”

    这?句话是庄时无意中?说出的,但陶采薇却记在了心里?,现在正好用来驳崔鸿雪话里?的漏洞。

    她却忽略了,皇帝现在是看不得他俩好的。

    崔陶二人一旦分崩离析,这?对崔鸿雪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帝王心竟难测至此。

    崔鸿雪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当初还想撮合他们两人的庄时,现在却揣着拆散他们的心思。

    帝王心再难以琢磨,但也有他的条理。

    当初陶采薇是逼崔鸿雪出山的唯一筹码,现在陶采薇也是压垮崔鸿雪的利器,帝王只是将崔鸿雪软肋的这?一套玩得好罢了。

    但是庄时算不到,这?两夫妻恰恰在互相没有真?情的时候,合在一起才叫利器。

    今天的谈话注定要让陶采薇失望,因为她再也没从崔鸿雪嘴里?听到任何信息。

    至于他说的,再也不想待在这?里?的话,怕只是一道攻心计而已。

    她始终理智地揣摩着他的一切,最终还是更偏向于那?个说法。

    而崔鸿雪,终于还是没有求救成功。

    崔相再次站上了新一日清晨的朝堂之上,崔陶夫妻,再次以一把无情利剑的形象,直指朝堂。

    搞得庄时始终不懂,这?两个人为何没能闹起来。

    他俩在整个朝堂之中?将钱权交易搞得风生水起,这?从商和从政的两把利剑合在一起,威力无穷,偏生他们二人还极有默契,这?所向披靡的凌厉气势令所有人胆颤心寒。

    庄时便?更是头疼不已,他咬着牙对崔鸿雪说:“你们现在便?是藏也不藏着点?了吗?非要让朕明说,朕容不得你们这?么做吗?”

    崔鸿雪直直立在一旁,冷冷说道:“皇上不妨看看户部的进账再说话。”

    这?一仗他们夫妻二人打得漂亮极了,皇帝即便?再容不下他们,也只能看着那?张列着黄金入账的单子咬牙切齿。

    为国库添了一大笔进账,这?事儿当然不止是让皇上知道就行了,他们夫妻的功劳得让全?天下的人知道。

    这?个路子倒也好走,陶富贵第二天就找户部批了一项慈善项目,挖了一大笔银子出来,准备拿去救济贫困山区。

    陶采薇对她爹这?个做法还略有不满:“贫困山区那?些人能有什么话语权,要将这?个功劳扩大些,还得从文人士绅上入手。”

    陶富贵挠了挠脑袋:“闺女,爹就是想实打实做些好事,你就别?管了。”

    崔鸿雪说:“我有一个办法,岳父,你救济哪些人不重要,只要你筹集物资时的声势够大就行,一样能达到效果。”

    第097章 盛宴

    对于陶采薇而言, 她?赚的钱不是从老百姓身上掏的,自然也没?有义务去捐献给不起眼的农民。

    不过朝廷的慈善官要怎么做,她?也管不着。

    这夫妻两人一人一句话的, 把陶富贵绕得团团转。

    他真就只?是单纯想做点好事而已,只?要把粮食物资送到父老乡亲手上就行, 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

    可谁也没?想到,这两夫妻就这么吵起来了, 就该如何将慈善做得更出名的议题,展开?了激烈讨论。

    陶采薇说:“我不是说就不愿意往山区里做慈善, 我只?是习惯了做一件事情就要把它做到最大化利用?,榨干每件事的剩余价值。”

    崔鸿雪说:“没?有事情能真正?做到最大化,利益越大风险越大,你得找到中间的那个平衡点, 依我所言,岳父就还是按自己的心意去做,只?要在筹集物资这方面?把场面?闹得热闹一点就行。”

    陶采薇冷哼一声:“那你说,改变捐献对象这一点,能有什么风险?”

    崔鸿雪说:“那照你说的,捐给文人士绅,他们的影响力是大不错, 可他们真的需要吗?历来造反的都是种地的, 那些贫困因素集合起来就等于风险!”

    陶富贵听得头?都大了。

    陶采薇又说:“他们造反又关我何事?我只?负责给户部赚钱,给朝廷造势, 至于朝廷最后会不会被造反, 这是皇上的事情, 与我何干。”

    崔鸿雪说:“你可别忘了陶金银还在御前做侍卫,造反的来了他是第一个遭殃的。”

    陶采薇彻底无语, 这该死的陶金银,把她?的布局搅得稀烂,也怪她?自己,好端端的让他去做什么武官。

    陶采薇抬眸看他:“那要照这么说,你考虑了半天的风险,就只?涉及到陶金银?”

    崔鸿雪又说:“蒋青妍也在里面?。”

    陶采薇彻底没?话可说了,他们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可笑的风险,吵了这么半天。

    且不说要真有人造反的话,她?爹现在做的这些也没?用?。

    陶采薇退让后点了点头?:“行,你说服我了,爹,你照他说的做。”

    说完又嘱咐崔鸿雪道?:“那你记得,把降低百姓造反概率的这一条,写进我爹的述职报告里。”

    后来在陶富贵的述职报告里,有着这样一句话:“在对慰问和捐献对象的选择上,卑职与户部和内阁进行了严密商讨,最后从稳定民心和降低造反概率的角度出发,选择了农民聚集区的青壮年和男丁密集家庭,最大程度上为皇上分忧。”

    陶富贵在工作过程中虽说不是真的只?关注到了青壮年和男丁家庭,只?是为了往功绩上靠,崔鸿雪就这么给他写了上去,看上去倒是极符合逻辑的,毕竟造反的也不会是女人。

    只?是谁也没?想到,后来造反的还真是一支山匪娘子军,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回?到当前,陶富贵领了他们二人的话,便下去做事去了,他心里也是叹息连连,这两个人跟有毛病似的。

    他才是皇上亲封的慈善官好吧,凭啥要听他们的。

    在他看来,自己的女儿?女婿都已经魔怔了,每天一个二个的不是赚钱就是欺负人。

    至于是怎么欺负人呢,一个把京里看不惯的商户全部挤兑跑了,一个把京里看不惯的官员全都弹劾到千里之外的偏僻镇上去了。

    若要细究吧,偏偏他们二人还能列出对方的一系列罪状,任谁看了都只?能认了。

    陶采薇和崔鸿雪的夫妻关系算不上多好,但?他们二人成婚至今从未分房睡过。

    在各取所需这方面?,他们在床上也是做到了极致。

    他满足她?的所有癖好,而她?也对他满意到不行。

    做完以后再并排躺着沉沉睡去,这天晚上,崔鸿雪突然问她?:“陶采薇,你还记得凤瑶山吗?”

    闭目已久的陶采薇忽然睁开?眼,她?说:“记得。”

    “想去那里做一次吗?”

    她?的眼底忽然闪烁出精光,她?早就想了好吧。

    只?是,凤瑶山距离京城,可远得很呢。

    “不知道?,京郊可有类似的地方?”

    过了很久,久到她?都以为他睡着了,然后他说:“有的,现在要去吗?”

    尽管他们刚刚结束了一次,但?都有一些意犹未尽的滋味。

    陶采薇坐起身子:“那就走吧。”

    他们真是很合拍的夫妻呢,就是,没?多少真情。

    趁着夜色,一匹马驮着被毛毯裹着的两人,忽然出现在京道?上狂奔。

    到了东城门时,崔鸿雪亮出自己的令牌,也是他曾经跳进弯湖里去找到了那一枚。

    两排士兵缓缓为他们打?开?城门,深夜里,锁链和巨石与地面?碰撞的声音轰隆隆响起,只?为将崔相大人和他的夫人放出城外。

    正神山就在城外不远的地方,崔鸿雪驾着马一路疾行,猎猎的风从陶采薇的耳旁略过,而她?整个人坐在崔鸿雪的身前,被他牢牢包裹住。

    夜晚出来得急,他们都穿着就寝时穿的便衣,只?往外套了个披风便出来了,夏日的晚上不会很冷。

    可是陶采薇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是棉袍,他们二人在山道上骑马的场景,倒让她?忽的回?忆起了许多。

    当时的她?不自觉地被崔波所吸引,而现在的她?,好像没?道?理不被崔鸿雪所吸引。

    同样的夜晚、山道?、骑马、温润润的棉袍……

    他们在山顶一个平台上停下来,远眺望出去,竟与凤瑶山上的场景也别无二致了。

    背后拢上来一个极其熟悉的怀抱,气味和触感都将她?一瞬间带回?到那个晚上去。

    陶采薇转身回?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颈间用?力呼吸。

    这个拥抱的力度和温度,倒像是回?到从前了。

    在她?恍惚间以为他还是崔波时,她?想说的不是“崔波,不要离开?我”而是“崔波,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去过他闲云野鹤的一生多好啊,而他会永远存在她?的心里,她?怀念他,原谅他,但?不怨他,前提是,他真的想过那样的生活。

    而不是,站在朝堂上。

    他们果然在天地间、群山间,放纵荒唐了一次又一次。

    他们互相依偎着喘息,随后又裹上毯子在草地上相拥在一起,沉沉睡了一觉。

    陶采薇一早醒来时就瞬间清醒了,她?冷冷看着崔鸿雪还在熟睡中的眉眼。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虎头?私印。

    庄时说谎了,在陶采薇已经放下了崔波的离开?后,庄时来找过她?一次,他找她?要崔鸿雪的虎头?私印。

    他说,他从江东来,刚见了一位在春峡做渔夫的老友。

    那么他口中的这位老友,是崔鸿雪吗?

    离开?了溪川去做渔夫,好像也符合他的行事。

    在崔鸿雪睁开?眼的刹那,陶采薇就直白地问他:“你在春峡做渔夫的时候,让庄时来找我要虎头?私印了吗?”

    崔鸿雪刚醒过来的大脑还十分滞涩,但?他从来不骗她?,但?凡她?问。

    但?有的事情从他嘴里是得不到答案的,陶采薇就怕这个。

    但?是他说:“是,如果你把虎头?私印给他了,我就能一直留在春峡做渔夫了。”

    陶采薇适时拧起一对可爱的眉头?,像在撒娇:“那这么说,你怪我没?给他咯。”

    崔鸿雪往她?怀里拱了拱:“我没?怪你,你做任何决定都可以,我都心甘情愿。”

    套到了话的陶采薇,这下彻底知道?了,庄时就是在骗她?,这个皇帝如今不是个好东西。

    一个皇帝好不好,却?不是那么好判断的,毕竟至少现在全天下的百姓都在越过越好,而朝廷也远没?有以前那么乌烟瘴气。

    崔鸿雪觉得,庄时做得很好,至少他一直坚守着初心,评判一个皇帝看的是大局。

    陶采薇怔了怔,看着他的这个动作,心底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好像是这位崔相大人在向她?示弱,就像上次他对她?说,他不想待在这里了一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清晨的雾气浮在半空中,尤其是山上,睡了一夜起来浑身都是黏糊糊的。

    就连吸进肺里的空气也是湿润有浸着凉气的,他们的头?发丝都成了一缕一缕的,贴在脸颊上。

    那就再问他一次吧。

    “崔鸿雪,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会对他的答案作何反应,是否他提出的想法,她?就会帮他实现。

    对于他说的想离开?这里的话,她?自然不可能听他的,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她?只?当他是发了一句牢骚而已。

    对于现在这个问题,陶采薇几乎都能想到答案,他无非是说,他想要她?,他就想要她?好好的。

    可是他说:“我想要跟你回?铅兴县去,我们在弯湖边修一栋别院,我们就住在那里,每天养花、钓鱼,我希望我还能弹几首曲子给你听,我还想种一大片的土地,亲手耕田、播种,再看它们从土里钻出来,长成一颗一颗可爱的、圆滚滚的大白菜。”

    陶采薇心里有暖流不住地荡漾着,听起来,他好像真的很向往那样的生活。

    “这话听起来还真不像是崔相大人说出口的。”

    他还说:“为了让地里的白菜长得更好,我想了想,也不是不能接受浇一些粪便上去。”

    陶采薇将头?埋在他怀里,忽然咯咯笑了起来:“那我可不想吃你种的菜了。”

    他没?说什么,只?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头?,就像以往那样。

    他们现在再也不是什么崔相大人和崔相夫人,就只?是陶采薇

    和崔鸿雪而已。

    他还说:“回?溪川去也行,咱们每天去看瑶岑杀鱼,天气好的时候一起眺望西边的雪山,听茶馆里的采耳人讲雪山上神?君的故事。”

    陶采薇点点头?,听起来的确很美好。

    但?是她?说:“可是回?去的话,我们现在拥有的这些东西又算什么呢?”

    所以崔鸿雪并没?有再说下去,他站起身子,说:“我们该下山了,我还要赶在日出之前去上朝。”

    从崔鸿雪变成崔相大人只?需要一瞬,他现在要回?去穿上他猩红色的官袍,佩上他尊贵无双的冠带,往朱红色的宫门里走去。

    每走进一次那个地方,他的血肉就会被剥离掉一些。

    可是如果他不去,只?要在他落下神?坛的一瞬间,便会有无数人出来把陶家也拉下来。

    皇后如今还无权,陶金银虽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却?也保不住陶家,更何况陶富贵那个所有官职都不是靠自己得来的情况。

    陶采薇这段时间做的一切操作,若是没?有人替她?背书?,将会很快迎来一大波的反噬。

    崔鸿雪正?是对此一清二楚,他更知道?自己不能退出朝堂。

    只?是一些他向来擅长的事情而已,做起来没?那么难。

    崔相只?要站上这个大殿,便是无人能撼动的地位。

    他越是做出这副样子,皇上就越忌惮他。

    但?双方都知道?,这个时候若是退让了,那就要永远站在被动的地位去。

    今日的朝堂上,不免又是一阵焦灼对阵,局势每天都在发生变化,站队也是。

    崔相说:“皇上,臣的站队天下皆知,从臣会读书?写字起,全天下便知道?,我崔家站的是陛下的队!”任谁也说不出他的不是来。

    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帝王,在发现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削减崔相一分的时候,是否动过一丝隐晦的杀心,没?人知道?。

    或许他想起了自己的父皇曾派人屠了崔家满门,或许那个人再次举刀杀来的时候,指向的是他。

    只?是没?过多久,从殿后跑进来一个太监,凑在皇上面?前说了句什么,随后皇上面?色缓和了许多,但?仍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后来皇上匆匆散了朝,各路官员纷纷四散。

    过后不久,皇宫里就传出了皇后有孕的消息。

    看得出来,皇上很为此高兴,一连几天,朝堂上的氛围都不再是那么剑拔弩张。

    陶采薇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欣喜不已:“太好了,我想进宫去看看妍妍。”

    这话便是对崔鸿雪说的,是要让他安排的意思。

    崔鸿雪说:“我建议你,在皇后顺利生产前,都不要去见她?。”

    陶采薇说:“为什么?”

    虽然话不好听,但?崔鸿雪不得不向她?说清楚:“三个月前的胎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数,但?你若是去了,皇后在这期间无论出了什么事,皇上都有可能算在你头?上。”

    陶采薇瞬间冷静下来,崔鸿雪话说得确实难听,但?她?不是不讲理的人。

    “我希望妍妍这胎能顺利生下来,这样她?在宫里才算真正?站稳了脚跟。”

    崔鸿雪道?:“放心,皇上比任何人都注重这一胎,他会照看好她?的。”

    陶采薇点点头?:“我们来日方长,等妍妍坐稳了后位,我有的是机会去见她?。”

    不过说起来,她?这肚子怎么一直都没?有动静。

    自从上次皇帝提醒她?以来,她?一直关注着这些事情。

    她?不排斥生孩子,相反,她?想要有几个孩子,一方面?是她?的确想承担起崔家主?母的责任,为人丁凋敝的崔家开?枝散叶,一方面?是她?确实喜欢小孩子。

    她?认为她?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极好,她?是在幸福快乐中长大的,如今长大了,生活中也处处是令她?惊喜的事情,总体来说,她?对她?的人生感到很满意,也因此,她?想带一个新生命到这个世界上来,她?会直接告诉她?的孩子:“这个世界很好玩,所以娘把你生下来,就是想让你也体会体会。”

    她?心里坚信,崔鸿雪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而她?也是一个很好的母亲,除此以外,家里还会有一对很好的姥姥和姥爷,还有个很好的舅舅。

    她?的孩子会很幸福,而这个府邸处处鸟语花香,也欢迎小孩子的到来。

    所以陶采薇现在是真的在期盼孩子的到来。

    她?摸了摸肚子,叹了口气。

    崔鸿雪看出她?的想法,他垂下头?,有些不敢看她?。

    他每天都在喝药,不知怎的,他觉得现在绝不是生孩子的好时机,所以每次事前他都会喝下一碗避孕汤。

    很多事情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他承受不了一个孩子的到来。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他病得很严重。

    心里的难受尚且能压制得住,但?肢体上的症状往往令他无措。

    他找宫里信任的太医开?了许多使?身体镇静的药丸,每当他感觉四肢开?始失控时,他就往嘴里倒一些药丸。

    久而久之,虽说少了在人前失礼的烦恼,却?也让他的感官逐渐迟钝,变得滞涩起来。

    这样的他,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要一个孩子的。

    更何况陶采薇现在年纪尚小,也不适合要孩子,

    可是他此时却?问她?:“陶采薇,你也想要一个孩子吗?”

    他想他应该先问清楚她?的想法才对,就像是她?问他一样。

    她?问了,他答了,但?她?不一定会照着去做。

    同样的,他问了,她?答了,他也不一定会同意。

    陶采薇现在回?答他:“是啊,为什么会不想要呢?”

    走到哪儿?也是孩子越多越好的道?理,除了穷人家。

    这是陶采薇的观念。

    但?大多数穷人家越穷便要生越多的孩子,好像孩子多了家里就能富起来似的,不过的确也是,对这些人来说,养孩子成本几乎为零,给口饭吃就行,四岁就可以帮家里干活了,一个一个的孩子就像工具人一样,明明为家里奉献了一生,还得对父母感恩戴德一辈子。

    若是她?成了皇帝,她?一定第一时间废除这“孝道?”二字,提倡父母给了孩子什么,孩子成年后就相应还给父母什么,多给是情分,不多给是本分。

    陶采薇一想到这儿?,又对自己夫君提起来:“世人皆道?,皇上的皇位是你帮忙坐上去的,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坐皇位呢?”

    他要是成了皇帝,那她?岂不是就能随意颁发这些诏令了。

    崔鸿雪还来不及应对她?刚刚的想生孩子的问题,这就又要应对她?问他为啥不当皇帝的问题。

    他只?能说:“我不当反贼还需要理由吗?”

    陶采薇道?:“瞧你这话说的,只?要你坐上去了,把皇帝赶下来了,那你就是正?统皇帝,他才是反贼。”

    对着妻子越来越灼热的目光,崔鸿雪脸色越来越差:“陶采薇,你不是在说认真的吧。”

    陶采薇摊了摊手:“开?个玩笑而已啦。”

    崔鸿雪还做不到,为了自己家的私事,去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亲眼所见,道?路两旁的百姓都安居乐业,郊外一望无际的农田里也都是一派欣欣向荣,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庄时打?的旗号就是仁义之君,不管他私底下对崔鸿雪仁不仁义,他只?要对百姓仁义便是好皇帝。

    莫名地,崔鸿雪现在看到土路上叼着狗尾巴草蹦跶着走路的小黄狗,都觉得它幸福得不行。

    流浪狗现在在路边捡到的食物甚至都是肉包子,丢啃干净的骨头?给它们,它们都不吃。

    他也绝不会觉得,自己做皇帝会比庄时做得更好。

    至于庄时为什么忌惮他,除了外头?沸沸扬扬的功高震主?的名声以外,还因为一样实实在在的东西。

    毕竟他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靠一己之力威胁到庄时。

    庄时在意的,另有其物。

    这也是他最后的底牌。

    一切尚还在掌控之中,崔鸿雪道?:“陶采薇,你高估我了,我以为现在这样,你会满意了。”

    陶采薇的确没?什么不满意的,但?从小浸染在

    她?骨子里的天真不会消散。

    庄时当时试探他的那句话,没?想到成了真,这陶采薇还真抱着做皇后的心思呢。

    这么说,庄时忌惮他俩,还真是一点没?忌惮错。

    陶采薇嘿嘿笑着往崔相大人怀里倒去,她?搀着他的手臂说:“嘿嘿,夫君大人,我对你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就是有些不放心陶金银,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还是把他调出来啊。”

    崔鸿雪捏了捏眉心,一句“没?办法,是陶金银自己想待在那儿?”生生变成了“我会想办法的。”

    有事情他就得去解决,不管是大事小事,还是根本做不到的事。

    谁让他当初就那么听她?的话,说要把陶金银弄去做武官就弄去了。

    皇后已有孕三月的时候,天气已经凉了下来,正?式进入了秋天,整个大地变成了金黄色。

    皇后胎象稳固,又正?值生辰,因此皇上下令,要给皇后大办此次寿宴。

    蒋皇后的风头?简直是盛到了极致,偏偏蒋家两位父母至今仍是平民。

    皇后特?地请示了皇上:“能否将臣妾的父母一并接来为臣妾贺寿。”自入宫以来,她?还从未见过父母一面?,有时候她?还当真不知,自己入宫的这一步棋走得对不对。

    可这已经是她?当时选择的路里最好的一条了,最后如愿达成,即便与父母相隔甚远,她?也说不出一句后悔的话来。

    蒋皇后的气色被养得很好,看得出是被人精心照料着的,一个女人生活是否幸福,极大程度可以从脸上看出来。

    身为皇后,她?却?也没?什么烦恼,生平最大的烦恼也不过就是不能与父母和自己的小姐妹时常见面?。

    至于那些旁人最看重的自由,她?却?不是那么看重。

    能这么养尊处优的活一辈子,蒋青妍相当满足。

    到了皇后寿宴的这一天,陶采薇和崔鸿雪两个早早地入了场。

    陶采薇实在是太想见到蒋青妍了,她?们俩以前当小姑娘的时候,每天有谈不完的关于未来夫君的话题,更有聊不完的对未来家庭的想象,如今她?们分明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家庭,却?再也没?有机会聊这些事情。

    崔鸿雪被她?拖得没?办法,尽管他一直对她?说:“皇后不可能坐那儿?等你来的,你慢些去也无妨。”

    陶采薇却?一定要争当第一个给皇后贺寿的人。

    晚上,用?来举办寿宴的大殿里灯火通明,已经来了不少的宾客。

    今天令众人谈论纷纷的,却?是率先到场的皇后父母,蒋家夫妻行事却?相当低调,若不是皇后率先派人给他们送去了衣物,只?怕这对蒋家夫妻,皇帝都要称之为岳父岳母的两人,看起来比大多数人还要不起眼。

    陶采薇一见到蒋家伯父伯母,便立马扑了上去:“蒋伯伯,蒋伯母!都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们了。”

    三人围在一起,很是嘘寒问暖、热切交流了一番。

    崔鸿雪默默立在她?身后,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他曾经在她?身边做男仆的时候。

    蒋伯母见了他还吃了一惊:“咦,这不是之前老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小对象吗?”

    陶采薇瞥了他一眼,对蒋伯母嘿嘿笑了两声:“就是他。”

    随后对崔鸿雪摆了摆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好像在说:“你自己干的事情自己过来解释清楚。”

    崔鸿雪面?对皇后的父母,却?不能不遵守礼数。

    后来蒋家父母听到旁人叫他崔相,瞪大了眼拉着陶家丫头?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崔鸿雪时不时地还老感觉这三人在对他指指点点的。

    是,他是骗了他们,可他当时的的确确就没?打?算做回?崔鸿雪啊。

    一个只?会种地的农民,又穷困又潦倒的,突然对人说自己其实是京城里那个人人皆知的崔鸿雪,说出来那不让人笑掉大牙嘛。

    别说现在做回?崔鸿雪了,在这些以前河首府的熟人面?前,还真有点抬不起头?,倒不如崔波来得光明磊落。

    不管怎么说,现在所有人又知道?了一点,那就是这个从铅兴县突然冒出来又嫁给了崔相大人的陶姓女子,与皇后的娘家关系匪浅。

    从此便更不敢得罪她?。

    可是说到底,她?仗的也是崔相大人的势,归根结底,这朝堂上真正?不能得罪的人,还是崔鸿雪。

    昨□□堂上崔相与皇帝那一番争论才叫一个让众人惊掉了牙。

    皇上无论与崔相大人在同一件事情的看法上有多大的分歧,但?总归都是各有各的理,直到一方说服了另一方才算数。

    可昨日德高望重的年迈太傅竟亲自出现为崔相站台。

    在皇帝与崔相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历经三朝的老太傅慢悠悠站出来,对着年轻的皇上说:“皇上登基时间不长,年纪也尚轻,依老臣看,遇事不决时,听崔鸿雪的就准没?错。”

    这一番话,若是写在史书?上,不过是一个老臣对年轻帝王的诚恳建议,更像是致仕前的托孤之言。

    可若是出现在当下,那简直叫把皇帝的脸面?下了个干净。

    有了老太傅的这么一句话,往后皇帝还真得事事都听崔鸿雪的了,以往二人高低还有一番道?理可以争,可现在老太傅当中表明,皇帝他不如崔鸿雪。

    崔鸿雪听了这话,却?并不舒坦,相反,他的一口气又悬悬地吊了起来。

    皇帝不愿意听他的,更不愿意被他压一头?,朝堂上却?人人都盯着皇帝,提醒他老太傅曾说过的话。

    这样一来,皇上便就只?有一个办法应对了,那就是让崔鸿雪消失。

    崔鸿雪不难推测出这一点,庄时不会杀他,但?他一定有什么办法,要让崔鸿雪离开?他的视线。

    可惜在耍阴招这一点上,庄时仍是比不过他的,只?不过崔鸿雪不会对庄时耍阴招,他不屑于,也不会。

    时辰已到,帝后在两个大太监的宣告下,缓缓步入了大殿,众人叩拜。

    陶采薇和崔鸿雪一起坐到了属于他们的位置上,她?的眼睛迫不及待地往蒋青妍的方向看去,她?很想她?。

    看到自己从前的小姐妹,如今穿着凤袍,受众人跪拜,肚子里还揣了小宝宝,看到这一幕,陶采薇简直都快要哭出来了。

    真的好感动怎么办。

    她?挽住崔鸿雪的胳膊,整个身子倒在他身上:“呜呜呜,夫君,看到这一幕我感觉我好幸福啊,以后我也要生好多好多小宝宝,带到皇宫里来和妍妍的孩子一起玩,你看妍妍的脸,比之前圆了好多,整个人容光焕发,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崔鸿雪扭过头?看她?,内心复杂,他如何也想不到陶采薇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明明刚才他心里还全是与皇帝的各种博弈与争端,皇宫里所有的一切,都令他感到窒息又阴暗,尽管面?前只?有珍馐与葡萄美酒,但?他的鼻腔里却?总是似有似无闻到一股血腥味,这是他的错觉和幻觉。

    就在他浑身都被这样的阴暗与血腥包裹的时候,她?告诉他,她?眼里的这些场景温馨得不行,她?从这个整体的氛围中感受到了幸福,她?还要生个孩子带到皇宫里来和皇后的孩子一起玩。

    他的大脑经过了很长的时间才从发了锈的脑子里滞涩地转过弯来,他在尽力的想象她?说的画面?,他抬头?去看蒋皇后,灯光全部照在她?脸上,她?的确散发着光辉,而她?跟皇帝并肩坐在一起,温和地笑着,手虚虚地扶着肚子,他努力将眼前的一切看成美好。

    “是吗?”

    崔鸿雪喃喃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悠长,他仿佛在用?尽全力地找寻她?所说的画面?。

    陶采薇此时却?没?有心情听他似有似无的说话声,她?在跟着大家一起恭贺帝后。

    这样的时刻,就连皇帝之前的讨厌处她?都忘了,她?只?知道?那位是妍妍的夫君,她?只?为妍妍感到高兴。

    她?也很容易受到现场氛围的感染,所有人举起酒杯的时候,她?便也完全沉醉于这一场盛宴当中了。

    杯中的紫红色葡萄美酒摇晃而产生无穷美妙,今日除了道?贺皇后寿宴以外,皇上也为登基这半年以来的政绩作总结。

    至于这个总结嘛,自然也是崔相大人写的。

    从登基起始之日开?始的连日瑞雪,为新朝彻底开?了一条繁荣美满的先河,今年的夏天也顺利过去了,满朝上下无一地遭受了旱灾和水灾,秋季到来,各地的农作物收成都十分可观。

    皇帝的政绩上,越是体现百姓过得好,才越是体现这个皇帝当得好。

    在写总结这件事情上,崔鸿雪与皇帝罕见地达成了一致。

    皇帝说:“崔相,这些事交给你办,朕很放心。”

    在这场盛宴上,崔相也免不了再跪地向皇上表一次忠心,他说:“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皇帝对他很满意,表示要嘉奖于他,便挥手召上来了两个太监:“来人,给崔相赐酒,咱们君臣二人,今日可要好好喝一杯。”

    两个太监迈着小碎步,很快给崔相呈上了一杯珍贵的美酒。

    皇上赐的酒,他不能不喝。

    崔鸿雪端起酒杯时,皇帝已经举起酒杯在等他了。

    大殿内不要钱的灯烛满室铺开?,晃得人眼花缭乱,尤其是高台上坐着的帝后,金光闪闪,灼得刺目。

    陶采薇拽了拽他的宽袖,她?说:“你少喝点,我看这个皇帝不怀好意。”

    明明她?刚才还在为这个场景而感到幸福,转眼又跟他说,皇帝不怀好意。

    皇帝不怀好意,他如何不知道?,他简直太知道?了。

    可是这杯毒酒他不得不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崔鸿雪低头?看这反射着灯光的酒液,心里知道?,皇帝也不敢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毒死他。

    至于皇帝出的是什么招,崔鸿雪不知道?,可满室灯烛晃得他头?晕眼花,他真想干脆就当这是一杯毒酒,一杯倒进喉咙里算了,就当从此世上再无他崔鸿雪。

    他若是死在了这里,皇帝出于脸面?,一定会护好陶采薇一家,更何况皇帝身边还有个向着陶家的皇后。

    崔鸿雪觉得,自己跟庄时还是有感情的,只?是这感情被帝王和崔相磨没?了,他相信,只?要他不在了,庄时必然又会重新捡拾起对他的感情,好好善待陶家。

    杯中酒进入喉咙前,他想,不行,他还是得活着,自己既然娶了陶采薇,就得对她?负责到底,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将她?托付给他自认为可靠的人了。

    他就是忽然觉得,自己不能被那些悲观情绪所左右,他就是再想死,他现在也得为她?活着。

    谁让他娶了她?呢。

    可是这杯中的酒……他还是逃不掉不是?

    皇帝举起酒杯:“崔相,朕先干了。”

    崔鸿雪对上了皇帝发着亮的眸光,从庄时的眼神?里,他看到了许多。

    场上所有人都在用?目光催促他,而他这一杯酒,非喝不可。

    总归,庄时不会就这么让他死。

    庄时的目光从没?有离开?过崔鸿雪,直到他将杯中酒一滴不剩的饮尽,才罢休。

    崔鸿雪放下酒杯时,瞬间无力瘫倒,陶采薇一把接住他,眼神?担忧。

    “崔鸿雪,你怎么了?”

    高台上的帝王抚掌大声笑着,他说:“崔相大人这是不胜酒力啊,看来全大人刚帮朕从南越国进贡来的蛇鞭酒还真是劲儿?大。”

    崔相大人不胜酒力,所以只?好倒在了妻子的怀里。

    他的脸颊泛起潮红,可见那蛇鞭酒的威力。

    陶采薇轻轻拍着他的脸:“崔鸿雪,你没?事吧。”

    崔鸿雪痴痴望着她?,整个人已经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他说:“陶采薇,为夫爱你。”

    第098章 绝育

    后来场上上来了一波舞女, 在跳着象征着庆典和热情的舞蹈,顿时将?整场宴席的气?氛推到最热。

    这些舞女也不?知是何处培训出来的,长着一张张中原女人的脸, 西域舞跳得起劲儿?,腰间的铃铛晃得叮叮作响, 陶采薇看得目不?暇接。

    她嘟囔道:“人家正宗的西域舞娘跳舞是要露出腰来的,哪像她们裹得严严实实的。”

    崔鸿雪慵懒道:“这里是金朝皇宫, 怎么可能让她们露腰跳。”

    言语间,似乎还颇有遗憾的样子。

    陶采薇低头怒瞪他, 没错,现在崔相大人是倒在崔夫人怀里的,模样柔弱可怜极了。

    一看到他那张脸,陶采薇满嘴的埋怨倒是没了出处, 她左看右看,只觉得自己夫君可真?好?看。

    他刚刚跟她说什么来着?他说:“陶采薇,为夫爱你。”

    整的崔夫人就这么红了一张脸,没人会不?喜欢这样直白?表达的爱意?,更?何况是崔鸿雪的表达。

    他全身心都?摆出了一副依赖她的样子,把这一句话烘托得万分动人。

    陶采薇埋头捋着他的发,在这样的场合里, 只因得了皇上一句“崔相不?胜酒力”, 便没有人再在意?倒在她怀里的崔鸿雪不?守礼数了。

    她的心绪也跟着荡漾起来,崔鸿雪如果不?爱她, 也不?会做出之前那么多事来, 但是他第一次亲口说他爱她。

    对爱人说爱, 并不?是一种奉献和给予的表达,相反, 是一种祈求。

    至少听在陶采薇的耳朵里,崔鸿雪的这句话是祈求,好?像在说:“陶采薇,为夫爱你,你也爱我好?不?好?。”

    对着他这张脸,陶采薇觉得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说:“夫君,我给你生?个孩子好?不?好?,咱们生?好?多好?多孩子,大家一起玩儿?。”多热闹的场景啊。

    听她描述起来,他的眼眶里都?出现了一丝憧憬,说起来,他好?像也没有那么排斥生?孩子了,回家把那个药停了吧。

    不?然妻子光看着小姐妹怀孕生?子,对自己该有多失望啊。

    没有哪个女子不?想要自己的孩子的,他觉得是他太自私了,从此以后,便什么都?听她的好?了。

    他觉得,自己的那些烦忧也不?是不?可以告诉妻子,毕竟他的妻子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女子啊,她会理解他的,会拉着他的手说:“你的那些烦恼都?不?算什么,我三两下?就给你解决了,你就别焦虑了。”

    她一定会这么说的,在她的世界里,从来也没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困难。

    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宫门,一个四?处勾心斗角的京城,他决定先?放下?那些视角,试一试,能不?能用妻子的视角去看世界,他想要一切都?好?起来。

    她说的那些幸福场景,他也好?想体会体会。

    他说:“好?啊,咱们回去就生?小孩。”咱们要携手抵抗这世间的黑暗,迎来无穷无尽的光明和幸福。

    陶采薇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崔鸿雪忽然从她膝上俯身起来,对着大殿内光彩照人的地面喷溅出一大片鲜血。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从喝完那杯酒开始,崔相大人就已经不?对劲了,所有人都?暗暗把目光挪向帝王,暗自揣测。

    陶采薇心里却知,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吐血了。

    自责和懊悔铺天?盖地朝她袭来,她忽然觉得,之前和崔鸿雪之间闹的矛盾又算得了什么呢?他骗了她又如何呢?从铅兴县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她,看似乐观永远积极向上,可她也深知这个时代的不?易,所有人都?好?好?活着已是十分不?易!

    他们这些人一路走到京城来相聚,既没有死在战乱中,又逃脱了家族的覆灭,余生?的每一个瞬间,便都?是弥足珍贵的了。

    她忽然发觉,自己与崔鸿雪两个人,看似站在了权利顶端,但对于这整个世界、整个时局,不?过?是两只小得不?能再小的蝼蚁,别说这个吃人的京城,就是溪川小小的一次地动,都?随时可能夺去他们的性命。

    她的家人都?在身边陪着,她想要的便没有得不?到的,她又何苦要去闹脾气?、装冷漠。

    她缺了一些让自己幸福的能力,就应该尽力去找回来,而不?是一日?又一日?的耗着。

    她还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她说:“崔鸿雪,咱们现在就回去,你说你想回河首府,想回溪川,都?可以,咱们回去好?不?好?,回去请名医好?好?给你治病。”

    余生便和爱人一起好好生?活。

    崔鸿雪擦掉唇边的血迹,

    他说:“我没事,还死不?了,咱们还要携手继续往上爬呢,这时候打退堂鼓可不?是你的作风。”

    陶采薇嘴唇微张,说不?出什么话来,她心里难受极了,自己费尽心思往上爬,不?也是为了家人都?好?好?的吗,她要自己一家人永远不受强权欺压,才要自己站上来。

    场上所有人都前来关心崔相的伤势。

    “崔相大人,好?端端的怎会吐血?”

    尽管所有人都?怀疑皇上刚刚赐下?的那杯酒,但却无人敢说。

    崔鸿雪抬眸望向帝王,那杯酒的确有问题,可偏偏就巧在,他本就早已有了吐血的症状。

    因此皇帝现在目光严肃,大手一挥,声?音庄严:“来人,宣太医来给崔相看诊。”

    朝廷的这位权相一倒下?,宴会便暂停下?来,刚刚的那群舞女默默退到一边去,等待让他们再次上场的时候。

    崔鸿雪苦笑一声?,任由庄时派上来的太医对他看诊。

    之前倒是他错怪庄时了,以为他要耍什么阴招来对付他,这一招却是打的明牌,怪不?得他这一局输给了庄时,是他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一杯酒令他急火攻心当场吐血,随后便被太医指出:“从脉象上看,崔相大人吐血的症结已久,肝郁于心,忧思过?度,必定还伴有心慌、手抖,四?肢不?听使唤的状况,若不?及时治疗,怕是会危及生?命。”

    众人听到皆是一阵惋惜,这么一位光风霁月的崔相大人,竟生?得了这么严重的病。

    皇帝自然也是一脸关心的模样:“那你倒是快说,要怎么给崔相治病啊。”

    太医便说:“崔大人需要长时间的休息,更?不?能有任何烦心事加身,如此便能好?转。”

    当朝所有大小官员皆在此,亲眼看到崔相吐血,又亲耳听到太医说的话,现在皇上若要削崔相的权,便无任何人敢出声?阻挠了。

    皇帝一片拳拳爱臣之心,不?可辜负。

    “爱卿啊,朕必须得为了你的身体考虑,太医说的你可都?听到了?如此你便回家去修养一段时间吧,朕可不?想再损失一员大将?啊。”

    话音落下?,崔鸿雪也以为皇帝这一招也就此结束了,让他回家修养一段时间,那么他的身体就迟早有好?起来的时候。

    看太医的脸色似乎还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皇帝便道:“李太医,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太医皱着一张脸:“回皇上,这话微臣不?知该不?该说、能不?能说。”

    皇上道:“朕命令你说。”

    当着在场所有官员的面,太医说:“崔相大人他本就肝郁于心,又喝下?一杯烈酒急火攻心,别的倒还好?,只是微臣刚刚诊出来,崔大人已无生?育能力。”

    话音刚落,崔鸿雪抬眸看向上方的帝王,这便是他的目的吗?那杯酒真?正的作用。

    皇帝还特地要太医当场宣布的这件事,对崔家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所有人都?不?会再看好?这崔陶二家的结合。

    至于这一石二鸟的计谋还会引起什么样的作用,之后总会显现,比如说,造成他们夫妻离心。

    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婿,对陶家也会是一个大打击。

    皇帝与崔相的视线短暂相交,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意?味。

    庄时说:“崔先?生?,如此我可对你全然放心了,咱们还继续当好?兄弟。”

    崔鸿雪说:“庄时,我倒谢谢你,没有将?我拆得个筋骨具散。”

    只可怜他的妻子,才刚说了要与他生?几个孩子,幸福快乐地过?一生?。

    他侧头看向陶采薇,对方却好?似在安慰他似的,并不?再提起刚才的话。

    她只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我们二人便当一辈子的神?仙眷侣也好?。”

    他未曾说出口的话是:“那你挣下?的那么多家业,又有何意?义。”

    崔家注定是要消亡的家族,而陶家的后代也只会是陶金银的后代,那她所做的努力呢?

    到头来,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真?是令人唏嘘。

    世人常说的一句话便是:“你连儿?子也没有,那么拼做什么?等着以后财产分给侄子吗?”

    今日?过?后,崔陶两家便彻底不?会有人当做一回事了,一时的风光又如何,世世代代的风光才叫风光,京城里留下?来的哪一家不?是十几代传承下?来的。

    崔家尚且可说底蕴尚在,陶家可完完全全就是草根出身。

    京城里的人都?是拜高踩低的高手,一个永远无法兴旺起来的家族,打好?一时的关系又有什么用。

    莫说陶采薇那些仗着势力谈下?来的生?意?,能不?能保得住都?不?一定。

    一夜之间,崔鸿雪都?能料到明日?一早的局势会发生?何种变化。

    可他倚仗的向来是自己的一颗脑袋,失了权不?重要,外人的眼光和看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不?能倒下?了。

    皇帝透过?层层杯光盏影和宫殿里灼热的灯烛,看向本该就此潦倒的崔鸿雪,可是他从崔鸿雪的眼里看到了什么?

    是与他之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全然不?同的神?色,以往的崔相看似居高临下?气?魄摄人,内里却是一滩死气?沉沉。

    现在的他看起来萎靡不?振、病入膏肓,眼睛里却射出寒芒,似乎是要正式与皇帝宣战,一较高下?,这一次,生?死勿论,但是,他崔鸿雪是一定要活着的,不?能有孩子了,他便要好?好?陪陶采薇过?完一生?。

    庄时被他惊住了,崔鸿雪此番振作,却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陶采薇。

    他答应了要让她做京城里最风光的女子,便一定要做到。

    庄时一时内心动荡不?已,他想就此跟崔鸿雪休战,崔鸿雪接下?来想去哪都?行,想做什么都?行,只要别再站在他面前压制他,只要他从给自己眼前消失就好?。

    就在这时,一道利剑猛地射出寒芒,在光芒盛大的宫殿里毫不?起眼,但它?直直地往皇帝身上刺去。

    “有刺客!有刺客!”

    场面顿时大乱起来,方才还站在一旁待命的一排舞女,顿时抽出腰间软剑,她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

    于此同时,各地都?在发生?叛乱,一支全由女子组成的队伍在满朝各地掀起战事。

    庄时连连退后,跟崔鸿雪的对峙就此终止,什么也没保命重要。

    皇帝的命自然是有人保,他也不?得不?放声?高喊出一句:“崔鸿雪,你给朕活着!保护好?自己!”

    就在那一刹那,一名舞女举着剑即将?刺破皇帝胸膛的时候,一个御前侍卫从一旁闪出来,抵挡在了皇帝身前。

    气?氛极致慌乱紧张的时候,陶采薇看见这一幕,腿一软眼睛一闭,直直晕倒在了崔鸿雪怀里。

    待她悠悠转醒时,她看见大殿上方布满的灯烛,像点点星光,晃得她睁不?开眼,在远一些的地方,她的目光找寻到了她的夫君崔鸿雪,他此时正站在那里与太医交谈着什么。

    现在天?仍未亮,离宴会过?去已经很久了,咦,宴会,陶采薇脑袋疼得快要炸了,她晕倒之前看到了什么?

    崔鸿雪此时已与太医完成了交谈,他见陶采薇醒了,连忙过?来扶她,语气?温和地说道:“你就在这儿?躺着吧,已经没事了。”

    他说得好?像真?的已经没事了一般。

    陶采薇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大殿上,不?知什么人还给她搬了一张榻来让她躺着。

    可她环顾四?周,所有宾客一个不?少,全都?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若不?是他们的面色难看,只怕还当这场宴会还在照常进行呢。

    那几个舞女功夫不?差,拿下?他们很是费了一番功夫,不?过?好?的是在场并无人员伤亡,除了……

    皇帝在上方正襟危坐,等着前方的人是不?是来回禀调查信息,在调查清楚这一场刺杀前,在场的人一个也不?许离开。

    陶采薇的大脑逐渐清明,她似乎想起来了。

    “好?端端的,我怎么会晕倒呢?”

    崔鸿雪拉着她的手安抚她,现在她万万不?可再有情绪上的波动了。

    他自己也没想到,许是去京郊山上的那一晚,走得急他没有喝药的原因,刚刚太医告诉他她已有了身孕,这才突然晕倒。

    至于她晕倒前看到的那一幕,能瞒过?去的话,还是先?瞒过?去的好?。

    等她身体稳定下?来了再说。

    偏生?陶采薇自己想起来了,她环顾四?周,脸色猛地变得深沉:“陶金银呢?我刚刚看到他突然冲出来。”

    高台上的帝王还端坐得好?好?的,毫发未损。

    她很快捕捉到崔鸿雪躲闪的视线,她直视他的双眼:“崔鸿雪,陶金银现在在哪儿?,告诉我,我要见他。”

    崔鸿雪叹了口气?说道:“陶金银护驾有功,伤势不?明,已被送下?去医治了。”

    他两只手臂紧紧护着她,这种时候他不?能骗她自己亲哥哥的事情,但也务必要护住她的安危。

    陶采薇当即起身:“那我现在就去看他。”

    她的面容冷静,丝毫没有要激动的样子,崔鸿雪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当她要做一件事情时,任谁也拉不?回来。

    崔鸿雪抬头望向庄时,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难得的也出现了躲闪的目光。

    今天?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接踵而来,崔陶二人受伤最深。

    庄时心底忽然爬上来密密麻麻的愧疚,他与崔鸿雪,不?该是这样的。

    皇帝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他说:“崔相,照顾好?你夫人,朕还等着你回来,帮朕治国。”

    陶采薇肚子里这个孩子来得可真?是时候啊,皇帝觉得自己对崔相的愧疚,稍稍减缓了一些。

    崔相和他的夫人,携手走出大殿,往隔壁临时搭出来的屋子里走去。

    皇帝心底五味杂陈,他拉过?身侧皇后的手,想要汲取一些什么东西,小腹微隆的皇后却撤出了自己的手。

    庄时侧头看过?去时,皇后躲避了他的目光。

    他的心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般,难受得紧,他的眉头深深皱起,眼神?里尽是受伤与不?解。

    “皇后,你在怨朕?”

    皇后难得有这么不?清醒的时候,蒋青妍已经不?想在乎什么皇帝皇后的了,她只说:“薇薇和陶金银都?是臣妾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臣妾看不?得他们受伤,臣妾更?理解不?了皇上的做法。”

    全国上下?都?有人造反的事情传入了京城,在利剑刺过?来时,庄时瞬间抛开了所有对崔鸿雪的忌惮,他心里想的只有,有崔相在,事情一定到不?了最糟糕的时候。

    崔相可是从小到大一直帮他扫尾擦屁股的人。

    皇后这话说得生?硬又逾矩,皇帝听了定然是要给她处罚的。

    但今日?是皇后的寿宴,便就不?惩罚她了吧。

    蒋青妍始终面无表情,心底却难受得要命,她来做皇后,要的可不?是这么个结果。

    陶金银刚刚猛地冲过?来,惊了她一大跳,御前侍卫的职责就是护驾,可陶金银直直冲过?来的时候,眼里装的是她。

    皇上让陶金银这个草包过?来做御前侍卫的时候,从来也没想过?要让他有真?正派上用场的一天?。

    今天?的这个结果,任谁也没有料到。

    有谁会说是皇帝的错呢?皇帝怎么会有错。

    庄时说:“陶金银护驾有功是事实,朕会考虑给他封赏的。”

    蒋青妍双手抚着肚子说道:“臣妾只怕皇上今日?,已经伤透了崔相的心,往后的乱局,皇上只得靠自己解决了。”

    皇后一句又一句冒犯的话说出来,庄时有气?也不?敢发,尤其是她捧着她的那个肚子。

    “若是崔相他们一定要将?陶金银受伤的事情算在皇上您头上,您也没有办法不?是。”

    庄时被皇后这话气?得不?行:“你这话说的!御前侍卫保护朕,本就是他的职责,怎能怪到朕身上来。”

    皇后不?欲与他多说,总归他无论怎么生?气?,此时也动不?了皇后。

    这可是他亲手从一堆出众女子中选到的平庸皇后,以她对庄时的了解,他便是捏着鼻子也要与她共度完这一生?,做也要做出一副帝后恩爱的样子。

    若庄时是一个随意?废后,喜欢谁便扶持谁,不?喜欢谁便打压谁的皇帝,就不?符合他在外人眼中的形象了。

    蒋青妍与他相处这么久,早已摸清他的习性。

    而说起这些大胆之言的皇后,在庄时眼中,却是另一副样子。

    他就是摸准了蒋皇后就算有一天?不?遵守规矩了,说出一些不?好?听的话,做出一些不?好?看的事,也不?过?是跟她这个中规中矩的人一样,无伤大雅。

    皇后几句话是不?好?听,可真?的伤到他分毫了吗?并没有,反倒让他更?看出皇后鲜活的一面。

    皇后要为自己的朋友跟他置气?,那边置吧。

    这边陶采薇被崔鸿雪牵着到了陶金银所在的房间。

    在临近门前,扑鼻而来的血腥气?已经让陶采薇支撑不?住。

    崔鸿雪扶住她,跟她说:“薇薇,在进去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没告诉你。”

    “什么事?”

    他感受到妻子的手在轻颤,他用宽大有力的手掌将?她扶持住:“刚刚太医跟我说,你怀孕了。”

    他一边轻轻安抚着妻子的背部,一边轻声?对她说。

    他能感受到妻子发颤的身体平缓了一些,证明这个消息对她而言很好?。

    “好?极了。”

    她呼了一口气?出来,抓住丈夫的手:“那么我们现在一起进去看陶金银吧。”

    所有事情,他们夫妻同心,一起承担,所有敌人,一起应对。

    陶金银从没有这般虚弱的时候,陶采薇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哥哥。”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地上的、床上的、衣物上的血迹,触目惊心,陶金银闭着眼躺在床上,满脸苍白?毫无血色的一张脸,看不?出什么生?机。

    陶采薇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却不?得不?强撑着自己,不?能晕倒,要好?好?看着她的哥哥,要问清楚一切,她是这个扛事的人。

    “太医,我哥哥如何了?”

    她的声?音在尽力地维持冷静,不?慌乱也不?急躁,她要以最快的速度知道陶金银的情况。

    太医接收到她身后崔相大人的目光,本想叹出的一口气?顺势收回,尽量用客观的语气?讲述陶金银的伤情:“他受的是贯穿性剑伤,伤到了肩部,虽然不?是要害,但是出血过?多,目前尚不?知他能不?能醒过?来,该做的微臣都?做了,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之后端看他能不?能醒过?来便是了。”

    陶采薇一口气?差点又上不?来,她只问:“那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带他回去静养。”

    太医又收回了想要叹出的一声?气?,迎面又遇上了皇后娘娘派来的丫鬟。

    “皇后娘娘派我来问,陶大人伤势如何了?”

    太医额上的汗哗哗留下?,他伸出衣袖擦了擦汗,只得把刚刚的原话再复述一遍。

    崔相大人的目光实在太过?瘆人,他本想叹一声?气?然后说:“唉,伤势惨重啊,能不?能醒过?来全看天?命。”却一直没能说出口,一句话硬生?生?被憋回去了好?几次。

    陶采薇也不?纠结别的,既然太医已经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她便当即表示:“小心把他挪回我府上静养,再劳烦你开些药。”

    太医只得连声?答应,多的话一概不?敢说。

    但陶金银逐渐虚弱的呼吸谁都?看在眼里。

    太医正要开药的手一抖,急忙上前去查看:“糟糕,快,快去熬固元汤给他灌下?去。”

    第099章 哥哥

    陶采薇几乎快

    要站不住了?, 但这种时候偏偏容不得她倒下。

    崔鸿雪一边扶着她,告诉她:“陶金银的命一向?是最好的,你忘了?他一路考上进士的事儿了?吗, 不用过于担心他。”

    一面他又?觉得,若是陶金银真出了?什么?事, 陶采薇必定承受不住,他真是从?没有感到这么?无力的时候。

    他以为他把陶金银在皇帝那儿的局势现状早已分析得清清楚楚了?, 皇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动陶金银,而全天下根本也没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了?。

    可是谁又?能想到, 几百年来都一片祥和的大金朝,竟会出现反贼,还突如其?来的直接深入了?皇宫。

    真可叫一个防不胜防,崔鸿雪既知道, 谋算得再多?,也总有算不到的地方,可当这件事情真正出现的时候,所有的无力和自困全都涌向?他,他怎么?能就算不到这一点呢?

    皇帝削减他的权,又?逼他喝下一杯断子绝孙的酒,他也未曾感到无力。

    可若是陶金银有什么?三长两短, 他觉得自己真是, 无能极了?。

    就算陶家从?铅兴县一路走到这里,他做得已经够多?的了?。

    就在这时, 屋外进来了?一个想不到的人。

    庄时走进这里时, 脸色并不好看, 尤其?是他根本从?没有打算要陶金银真的做什么?御前?侍卫,今天这种情况就算陶金银缩起来什么?都不做, 皇帝也根本不屑于治他的罪。

    陶金银出事,是谁也不想看到的结果。

    陶采薇注视了?陶金银许久,看着一轮又?一轮的太医轮番上前?,她沉声道:“给家里送信了?吗?”

    崔鸿雪道:“还没有,要送吗?”

    陶采薇道:“送吧,让父亲母亲过来,看看他。”

    这句话的含义,无人敢深思,但陶采薇冷静地说出来了?。

    她想,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总要让父母亲过来看一看的。

    陶金银嘴角开始往外渗出血来,这便是情况继续在恶化的表现。

    庄时进来以后,竟无一人向?他行礼,除了?那跑来跑去,一轮又?一轮的太医。

    他有好长一番话想对崔鸿雪说,但是此时却不是说话的时候。

    说到底,他好像也没真的对崔鸿雪做什么?吧,反倒是崔鸿雪每日站在朝堂上,样样掣肘他,没有一个帝王会受得了?的,他想。

    可他现在也真心地希望,陶金银能好好的,否则,否则他可是真的不好向?崔相交代了?,好兄弟,他并不想真正失去崔鸿雪。

    以前?的那些不过是小打小闹,他真正做的,也只有那杯酒而已。

    崔鸿雪见?到他来了?,也未行礼,他向?来不怕庄时,便是知道庄时即便再怎么?样,也不过是像刚刚那样,灌他一杯让他绝后的毒酒罢了?。

    庄时对上这两夫妻不善的目光,缓缓叹了?口气。

    崔鸿雪道:“庄时,你这次真的做得有些过了?。”

    庄时道:“皇宫里但凡有的珍稀药材,全都用上,崔鸿雪,你别?生我的气,陶金银的事情,谁也没料到,你若是真的想替他报仇,不如好好帮我抓住这次的所有反贼。”

    崔鸿雪冷哼了?一声:“这次过后,我需要回去修养一番,这不是皇上你亲口下的旨意吗,这些事情,我恐怕没办法帮你做了?。”

    陶采薇拧着眉望向?庄时:“你可真不是个好皇帝,幸好一开始我就没把虎头私印给你。”

    说道虎头私印,难免又?要牵扯出众人的更多?心思,而崔鸿雪想起那枚闲置已久的虎头私印,沉思了?起来。

    不久之后,陶富贵和符秀兰赶了?过来,他们二人这还是第一次进皇宫,一进来就见?到了?自己正奄奄一息的儿子。

    对皇宫的印象,便不会再好了?。

    陶金银小时候一直都很乖,很听话,相反的是,陶采薇才?是家里调皮捣蛋的那一个。

    他们兄妹俩倒像是生反了?一样。

    陶采薇出生前?,陶金银什么?都听爹娘的,陶采薇出生后,陶金银便什么?都听妹妹的。

    只有入军营的那一次,陶金银没有听她的,只有这唯一一次。

    陶金银觉得,自己如果能醒过来,以后还是一直听妹妹的吧,反正从?小到大也听惯了?。

    妹妹一直带领着陶家往前?走,一直都走得很好,一路都很顺利。

    在陶采薇接手家里生意前?,陶家每年家财的一大半恐怕都要拿去孝敬地方官员,方能求得一时平安,在陶采薇接手后,这些情况才?逐渐好起来。

    她总能知道该怎么四两拨千斤的吊着那些官员,既能让他们得到些好处,但又?不敢太过分。

    陶金银一直很崇拜她,他从?小就比妹妹要笨,书?也读不好,生意也没有妹妹做得好。

    后来有一天,妹妹突然告诉他:“哥哥,你得读书?,你要去考科举。”

    他觉得自己对家里没多大用处,但他更不会读书?啊。

    可妹妹说:“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子,只有男子才?能考科举,我现在做得再多?也不如你考一个功名来得实在,所以我现在对你的安排是,现在就开始读书?备考。”

    就这样,无用的他肩负起了?妹妹所说的,振兴家族的责任。

    他便日复一日的开始读书?,尽管那些知识从?来也不进脑子,但他还是日日捧着书?看。

    陶富贵和符秀兰守在儿子床边待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神情倒也看不出多?的来,无非就是:“还有一口气,就继续治治看。”

    陶家一路往上,这是遇到的第一个挫折,但这个挫折让陶采薇意识到,她承受不起一点。

    自己搞了?这么?多?事出来,奔着山顶最尖的那个点走,一开始为的不过就是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不再受到官员欺压。

    一向?爱权势的她,忽然觉得,这皇宫不过也就那样,还会吃人。

    做生意时也讲究一点,利益越大,风险越高,她在这一行里算是投机者,她自认为大多?数的风险还是承受得起的,便也一直往利益最大的地方走去。

    可是现在她忽然惊觉,在往京城顶尖儿上走的这条路上,风险不出现还好,一旦出现,是她绝对不能承受的。

    别?说陶金银如今躺在那儿生死未卜,他就是受到一点点的伤,她也是不允许的。

    在陶金银嘴里再次冒出血的时候,她再也站不住。

    她往外跑去,她找到最近的佛堂,宫里的佛堂有很多?,总有后妃要拜佛。

    她的愿力一向?有效,崔鸿雪说得对,就像是她之前?每次祈求菩萨保佑陶金银考上一样。

    她希望这一次菩萨还会帮她。

    她跪在佛前?,心里不住地祈祷,她在忏悔。

    “是我的野心太大了?,我总是得到了?一样什么?,又?盼着另一样,从?我开始要求陶金银做武官开始,一切就已经不符合我的初心了?。我该为我的野心和一往无前?的勇气付出代价,这个世道并不想我想的那么?简单。”

    “无论?我要做什么?,崔鸿雪总是一句也不问?的去照做,我对他感到很抱歉,他不该是我的工具,他的身体也出了?一些问?题,而我却一直不以为意。”

    “我想我从?一开始就错了?,世界不会按照我的想法去发展,这个道理我竟然至今才?知道。”

    “感念上天竟还能再给我一个孩子,这便是要我,彻底清醒过来,权势、地位、野心,全都不重?要了?,我只要陶金银好好活着,崔鸿雪也给我好好活着,我要我的孩子顺利降生,我要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好像我还是太贪心了?,我想要的还是太多?了?,那么?我说,我只要陶金银活过来,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地位与金钱,便全都可以不要,我都不要了?。”

    看着陶金银身上止不住地鲜血,陶采薇在想,这便是烈火烹油的滋味吗?

    自她入京以来,她最喜欢的便是烈火烹油这个词,如今回想起来,京城里的一切如走马观花一般从?她眼前?晃过,像是一场梦。

    她恍然睁开眼,她还跪在佛堂里,慈眉善目的菩萨宝相庄严,一双能看透世人的眼射向?她,里头含着慈悲与可怜。

    她在京城的这段日子,说来也可笑,她自以为爬上了?顶端,大肆揽权,可她竟然没有交到一个朋友,所有人与她只有利益交换,没有情感交换。

    在没有情感交织的地方,她算是真正活在这里吗?

    回头想过,她根本好像就没有在京城里真正活过。

    那些胭脂铺和珠宝铺的限量胭脂水粉和其?他地方买不到的珠钗首饰,再也不能让她感到兴奋。

    她想起之前?在铅兴县时,崔波替她买回来的一整套胭脂水粉,那些东西不知花了?他多?少钱,可摆在她面前?时,她简直幸福极了?。

    她以为她一直向?往的东西不过就是这些,可以第一时间接触到最新潮的玩意儿,可以被?所有人侧目羡慕或嫉妒。

    她从?佛堂里出来,一路往陶金银那里走去。

    如果注定改变不了?结局,那么?她总要将他深深看在眼里。

    陶采薇一路疾驰,跑进房间时,崔鸿雪一把兜住了?她。

    “如何了??”她喘着气问?。

    满室寂静,可惜的是,无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她垂下头,求神拜佛也已经没用了?吗?

    都怪她之前?只知功利,往菩萨那里求了?太多?事,现在菩萨不应了?,也是应该的。

    她瘫倒在崔鸿雪的怀里,在陶金银正式咽气前?,不能掉出眼泪来。

    可她的腿已经太软了?,她的心一直在震颤,像是被?挖空了?一块一样,叫嚣着她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哥哥,哥哥。”

    她忽的跪倒在地,崔鸿雪也没能扶住她。

    除了?自己,他也怪不了?任何人,就像是六年前?崔家覆灭一样,一切都像是写在命运里的东西。

    所以他一向?不把问?题归结于自己的谋算失误,而是归结于这整个世间运转的规律,所以他悲观,他知道无论?如何做出努力,有些事情也根本预防不了?,弄权者死于权是宿命,这条理论?正在不断地得到验证。

    陶金银投了?军,对于从?军者,被?人杀死,是否也是他的宿命。

    崔鸿雪觉得自己悲观,便不把那些焦虑散播到外面,是他的病导致的他悲观。

    如今陶金银出了?事,若要问?他,该找谁去报仇,他也说不出来,这件事与多?年前?的事情轨迹意外重?合,都是除了?让人感叹自己命不好以外,再无其?他做法。

    庄时拍了?拍崔鸿雪的肩,叹了?口气,确实已经,无力回天了?,就当是他的错吧,皇帝认错。

    陶采薇跪在地上,崔鸿雪说不出地上凉让她不要跪的话,可他的心也揪着疼,说好的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呢。

    可她现在一颗心疼得快要撕裂了?一般,他与她感同身受。

    “哥哥,哥哥,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

    她大口喘息着,那种即将失去家人的痛实在是太过极致了?,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搅碎了?。

    她捂着胸口忽然开始呕吐起来,崔鸿雪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那些滞后的反应显现出来,他就连伸手去扶她,也做不太到。

    他颤着手扶上她的背,一只手控制另一只手的手腕,整个动作做得滞涩又?吃力。

    他现在竟已经是这么?残缺破败的一个人了?,他想。

    他该如何护住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真的无从?知道。

    早知、早知今日,还不如要她就嫁给全修杰,回河首府平平淡淡过一生了?。

    偶然升起的那么?一丝豪情壮志,瞬间烟消云散,他本来还说,要斗志昂扬的与庄时再斗上一场呢,他与陶采薇能不能在京城牢牢站稳,得由?他自己说了?算。

    皇帝与皇后守在门外待了?很久,皇后本来不该在这里站着的,但她坚决要守在这里,庄时拿她也没有办法。

    看着皇后苍白肃穆的一张脸,庄时心里急的不行:“皇后,朕希望,至少你是好好的。”

    皇后道:“皇上是希望臣妾好好的,还是臣妾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的。”

    皇帝一时无言,他叹了?声气,对皇后说:“朕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皇上今天已经叹过太多?次气了?,一旁的贴身太监关心道:“皇上,您今日劳心又?劳神的,先歇着去吧,这不过是个侍卫而已,若真是因为护驾而死了?,也是他死得其?所,您这又?是何必呢?”

    庄时抬起手一巴掌扇了?过去,若是寻常侍卫,为了?保护他死了?也就死了?,可陶金银是他出于一些别?有用心的目的调到跟前?来的,说起这其?中的缘由?,庄时在崔鸿雪面前?抬不起头。

    竟可笑的是为了?让他来做个人质。

    庄时再是皇帝,他还记得自己的好兄弟。

    陶金银这件事情,还真是卡在他跟崔鸿雪之间,过不去了?。

    他真的,本来没想闹这么?大的。

    那杯酒已经是他全部的招数了?。

    那一巴掌惊动了?皇后,蒋青妍缓缓侧过头,她觉得,这个皇帝多?少还剩了?些人性的。

    陶金银本就无辜啊。

    他的一片赤子之心,护驾之心,竟是真的,也不知皇帝回想起利用陶金银的那些算盘,会不会内疚。

    蒋青妍的心痛程度,却也不比陶采薇低到哪儿去,她满心只记得,陶金银小时候抢她的鸡腿吃的情形。

    直到里头忽然又?轰乱起来,门外的帝后二人心里狠狠地一咯噔。

    可千万别?是出什么?事了?。

    直到里面传出:“醒过来了?,他醒过来了?”这样的声音,蒋青妍和庄时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醒过来了?就好,能醒过来就已经好过大部分的情况了?。

    蒋青妍想冲进去看看具体情况,庄时拦住她:“皇后,你就别?进去看了?,不可惊扰腹中的龙胎。”

    蒋青妍还欲反驳两句,对上皇帝肃穆的脸色,便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她之前?敢于皇帝呛声,也不过是仗着出了?事情正混乱着,现在陶金银若是已经逃脱了?危险,那么?也没有人能再敢与皇帝呛声。

    陶金银是外男,皇后自然不能说见?就见?。

    庄时进屋前?,召了?两个太监过来:“把皇后送回宫休息。”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皇后张了?张嘴,想要留下来:“皇上……”

    皇上说:“具体什么?情况朕之后会派人告诉你,你现在先回宫。”

    皇后即便是再想直到现在里面的状况,也只能先行离开。

    她若是再三要求要留下来看陶金银,那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了?,她不能再引起皇帝的多?疑和猜想。

    屋内,陶采薇守着陶金银,眼泪一下就滑落下来。

    陶金银先是手指动了?动,随后又?睁开了?眼,虽然还没回来什么?精气神,但众人皆已直到,他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了?。

    陶采薇握着哥哥的手,不停地叫着:“哥哥,哥哥。”

    她喷薄而出的泪水却是因为喜极而泣,真好啊,她以为自己已经千帆过尽,能抓住多?少便抓住多?少,可没想到,老天待她不薄,她什么?也没有失去。

    一家人仍然好好在一起。

    她将目光投向?崔鸿雪,他现在站得很远,并没有进入陶金银的包围圈,把空间都留给了?陶家人,还有进来查看情况的皇帝。

    庄时走进来一看,这陶金银虽然还虚弱着,整张脸苍白得紧,可那双眼睛睁开后,一直滴溜溜转着,跟他妹妹那股机灵劲儿简直一模一样。

    皇上也不禁开怀笑起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朕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你肯定没多?大事儿了?。”

    陶金银还无法张开嘴说话,可他那双滴溜溜转着的大眼睛,可不像是将死之人会有的。

    “依朕看,你小子福大命大,这一关算是过过去了?,之后你想要什么?封赏,朕全都答应你。”

    庄时的漂亮话儿说得那是一堆一堆的,若是换成寻常侍卫,现在他的家人早已经跪下来三拜九叩谢皇上隆恩了?,还要说他能活下来,多?亏了?皇上保佑。

    陶富贵和符秀兰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抽出功夫来向?皇上行礼。

    庄时自不会真的让二老行礼:“行了?,如此朕也可以放心了?,你们一家人在皇宫里自便吧,朕现在回去向?皇后说一说这个好消息。”

    “恭送皇上。”

    今天这事儿,要说起来,还真怨不得皇上,皇上从?头到尾针对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崔鸿雪,事后皇上来专门留下来,等到了?陶金银苏醒才?离开,可谓是将道义做足了?的。

    在场的众人,便无论?如何也怪不了?任何人。

    “好在儿子现在已经醒了?,之后可

    万万不可再让他从?军了?,无论?是去守城门还是御前?侍卫,都不行。”

    陶采薇点了?点头,极致的痛苦和悲伤卸下过后,身体里是说不尽的空虚之感,她望向?崔鸿雪,此时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她说:“等哥哥好了?以后,我们一家就回河首府吧。”

    她在菩萨面前?发过誓的,只要哥哥回来,她便不要京城里的这些东西了?。

    更何况发生了?这些事情以后,她倒宁愿一家人缩回自己的小窝里去,人生纵使平庸了?些,可也另有一番幸福。

    对陶采薇来说,平平淡淡的生活实在称不上有什么?吸引力,但她不能再只为了?自己考虑,整个家庭都需要被?她照顾到,对了?,还有她肚子里的宝宝,她刚想起,她肚子里有宝宝了?。

    既然如此,她余生便更不能只为自己而活,她有要守护的家人,她要回到河首府去,在她认为安全的地方,为孩子筑巢,为陶家安稳地发展。

    还有一个原因,她望向?崔鸿雪,他不是早就说过他想回去了?吗?现在她真的打算要回去了?,他可否抛得下属于崔相大人的一切。

    那人回给她一个温润又?隐含着无限力量的眼神,似乎是在告诉她,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他都支持她。

    陶富贵和符秀兰自是没什么?意见?的,儿子在皇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巴不得再也不要来了?。

    “那便就这样决定了?。”

    陶采薇垂眸静静陪着哥哥,愈发觉得自己来京城这一趟像是一场闹剧,所有人陪着她闹了?一场,到头来,她竟不知自己半生追求的那些东西是何物。

    权势与地位,都是转瞬即逝的东西,她未曾真正掌有过分毫。

    她从?前?总不理解崔波时不时嘴上说出的那些话,她对一切都持有乐观的向?往。

    可她如今只是面临差点失去一个哥哥而已,而崔鸿雪,他亲眼见?到他的所有亲人因为这场权势的追逐而死于非命。

    不光是她和他,就连皇帝,今日若不是陶金银冲出来替他挡了?那一剑,只怕皇帝现在也凶多?吉少了?,因为那名女刺客见?到眼前?冲出一个无辜之人的时候,看得出来那一瞬间她是收了?力的。

    现在那一群刺客都已被?押进了?大牢等候审问?。

    不过那些都已经不管陶采薇他们的事了?。

    陶金银的状况逐渐稳定,在皇宫里待了?三天后,一家人把他挪回了?崔府。

    进府前?,崔鸿雪道:“把他送到陶府去吧,我家,不太利于养病。”阴气重?。

    算是把崔家的事情摊开来说了?。

    陶采薇点点头,垂眸。

    过了?一会儿,她说:“哪天我跟你一起去祭拜一下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