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异能者的身体恢复能力极强。
五根肋骨断裂的伤很严重, 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没个十天八天都下不了床。
而江与临只用三天时间就恢复了大半,除了剧烈活动时会隐隐作痛, 日常行走坐卧几乎不受影响。
人可以七天不吃饭, 但最多三天不喝水, 江与临又因为伤病一直在发烧出冷汗, 体内水分流失严重。
御君祁总是趁江与临昏迷, 悄悄把自己血喂给他喝。
祂喜欢江与临吃掉祂。
章鱼的含水量虽然很足, 可惜由于种族特性,伤口收缩愈合极快, 御君祁都快把自己的触手切成薯塔了, 流出的血液也寥寥无几,还没有挤出多少血,江与临就醒了过来。
而且江与临醒来以后,先同御君祁清算了齐玉当年独自引开深渊公司追捕队的事情, 严令禁止祂再做出什么自以为很有用的牺牲行为,吓得御君祁学着小猫揣手的样子,把薯塔触手藏在身体下面,根本不敢拿出来给江与临看到。
好在后来又下了一场雨。
他们的运气总算好了那么一次——
其实也算不上运气好吧, 西南山林本就多雨, 在江与临他们来这里执行任务之前,星城还因为水患问题上了新闻头条,中心基地抽调了不少人力物力驰援星城。
江与临的特别行动组就是其中之一。
有趣的是,他们因雨而来, 又因雨得救, 倒有几分福祸相依的宿命感。
总之,御君祁趁着下雨, 用触手蓄了不少水。
江与临被小章鱼滋满脸水时总是很暴躁,完全想不到有一天这个蓄水功能可以救命。
干渴的危机暂时解除,可饥饿的问题又随之而来。
第四天的时候,江与临饿得头晕,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也不想说话。
人在饿到极致的情况下,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躺着发呆。
他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胃在消化自己。
胃酸的灼烧感烧得他想吐,可他什么也吐不出来——
除了胃酸和胆汁。
胃酸逆流灼伤了食道和喉咙,嗓子发炎发痛很不舒服,那感觉像是吞了沙子,可比起饥饿的痛苦,一切又那么微不足道。
御君祁极力推荐江与临尝一尝祂的触手。
江与临说,他就是把那只变异剑凤蝶吃了,也不可能吃御君祁的触手。
御君祁很不高兴,因为祂总是忍不住想吃江与临,而江与临都快饿昏了也不吃祂。
这样不仅显得祂品节低下,还显得祂很馋。
听到这儿,江与临动了动手指,问:“你背包呢?”
触手蛄蛹了一阵,不知道从哪里把祂的战术背包扣了出来。
背包脏兮兮的,上面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江与临动作缓慢的接过背包,拉开拉链,慢慢从包里翻出两个蛋黄派和一罐旺仔牛奶。
御君祁:“……”
江与临撕开一个蛋黄派吃了。
他从来没觉得蛋黄派这么好吃过。
掉下来的时候,他光想着御君祁包里不会装有用的工具,倒忘了这条章鱼对蛋黄派情有独钟,去哪儿都得塞几个带着吃。
吃完东西后,江与临恢复了一些体力。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捡起那个电量耗尽的磁场探测仪:“我去四处看看,找找玉蟾陨石碎片。”
御君祁没说话,默默伸出一条触手跟在江与临身后。
崖底的空间很大,江与临边走边拆开磁场探测仪,取出电池捏了捏又塞回去。
磁场探测仪重新亮了起来。
这里磁场熵值高得吓人,江与临跟着探测仪的指示,朝东南方向走去。
这一路寂静无比,只有脚步声在回荡。
就这般走了50分钟左右,面前出现一道山壁。
是一条死路?
江与临皱了皱眉,正想哟磁场探测仪确定一番,手上的探测仪却熄灭下去。
电量彻底耗尽了。
江与临扔掉磁场探测仪,曲指轻敲山壁,检查着这面异常光滑的石壁。
石壁上面仿佛沾了一层透明的丝状物,这里光线昏暗,用肉眼很难看到,但手指摸上去有种异样的感觉。
江与临举起手电,仔细观察。
几分钟后,触手突然戳了戳江与临,指向山壁高处。
江与临仰头看去,发现离地十米处有一个不规则的圆形横洞,直径约2.5米,边缘光滑圆润,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触手向上比画了一下。
江与临没看太懂:“让我上去吗?”
触手左右摇摇头。
江与临伸出手:“不明白,你想说什么,写我手心上。”
触手尖点点头,在江与临掌心一笔一画地写:
【我们掉下来的那个洞,和这个差不多。】
江与临啧了一声。
不对劲。
一个奇怪的洞出现是偶然,两个是巧合……还会有第三个吗?
江与临看向触手:“你之前说这里没有别的生物气息。”
触手迟疑地点点头。
江与临眯起眼,抿了下嘴唇,思索道:“玉蟾陨石可以屏蔽异能,掩盖磁场,如果这个怪物吸收了玉蟾陨石碎片能量,那么祂是不是就能躲过你的探查。”
触手大惊失色,吸盘齐齐收缩,突然眼镜蛇般猛地探出,缠住江与临的腰把他往回带。
江与临被拖着走了两步,拍了拍触手:“别拽我,胸口疼。”
触手很是慌张,抬起触手尖往江与临手心写字。
江与临想去那个洞里看一看,猜到御君祁不会写什么同意的话,就没伸手。
触手围着转了两圈,将触手尖抵到了江与临脸上。
江与临:“……”
得,还不如写手上呢。
触手在他脸上写:
【玉蟾陨石的位阶在我之上,如果祂的能量意识觉醒,我可能打不过。】
江与临脸颊有些痒,侧过脸揉了揉:“不会的,你最能打。”
触手犹豫了一会儿,又写:
【那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江与临握住触手,耐心分析道:“玉蟾陨石在深渊公司基地,这里最多只是一块碎片。况且万物能量守恒,相生相克,玉蟾的能力是消磁,能够克制我们的异能,可见其整体磁场是偏消极的、被动的。”
这样的高能陨石就算能量意识觉醒,也不会是能打的那种,否则一手高克制,一手高输出,简直是Bug,别人还怎么玩。
触手像是被说服了,轻轻从江与临腰间滑下来,指了指那个洞,问江与临是不是要现在进去。
这回江与临看懂了,他点点头:“事不宜迟,我去看看。”
触手沿着石壁爬上去,在山壁上折了个‘Z’字形供江与临借力。
江与临左手一攀,几个纵跃就跳到了洞口。
触手还想再跟,江与临却做了停下的手势。
“在这儿接应我。”
江与临摸摸触手尖,反身一跃,从洞口跳了下去。
山壁后面是一条狭长甬道,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像是个早已废弃的矿洞,空气中有淡淡的腐木味。
还有种形容不出的花香。
江与临放轻脚步,向矿洞深处走去。
300米后出现了第一个岔口,江与临在洞口做了标记,走了南边那个。
比起天然岩洞,人工开凿的矿道转弯并不多,折了几折之后,江与临眼前出现一抹白色光亮。
些微的风吹了过来。
江与临朝着白光亮起的地方走去。
尽头是一个山谷。
银装素裹,天地皆白。
纤长如竹的雪色古树生于沼泽,拔地而起,好似一道道天柱,连接整片山谷的天与地,丝状物结成数个巨茧,挂在枝头,随风轻荡。
树的叶子是白的,花也是白的。
千万白树中央,卧着一只卡车大小的蜘蛛。
大蜘蛛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腹部高高拢起,有节律起伏收缩,淡淡白光在其中暗自流转。
看到这只蜘蛛瞬间,江与临就想到了那种能让人失去异能的小蜘蛛。
原来竟是出自这里。
江与临抽出匕首,从山壁上跳了下去。
跳到一半,他就后悔了。
刚才在上面没仔细看,跳下来才发现,山谷地面沼泽上爬满了一层小蜘蛛。
江与临是真的不喜欢虫子。
不过反正他现在也没有异能了,倒也不必再担忧小蜘蛛的毒素。
没想到的是,江与临脚一落地,那些蜘蛛就像遇见了天地似的,簌簌后退散开。
江与临抻起衣角闻了闻。
难道他身上有御君祁的味道?
他们也没做什么,应该不至于吧。
江与临又往前走了几步,作战靴踏入幽绿池沼,所到之处蛛群如摩西分海,纷纷四散。
走着走着,他觉得腿有些沉,俯身用匕首拨弄了一下,发现沼泽里织满了那种透明蛛网,用眼睛看很难察觉。
这蛛网做什么用的呢?
思索间,江与临忽觉脚下沼泽水面一荡,他条件反射般纵身一跃,单手翻到一棵树上。
一张白色丝网倏然破水而出,如猪笼草般猛地合起!
江与临环视古树上晃荡的白茧,心说原来这些玩意都是这么来的。
与他猜测一样,和玉蟾陨石沾边的怪物,战斗力果然都不太强,连捕猎和自卫的方式都这么被动。
江与临在树上几个纵跃,很快就到了大蜘蛛的头顶。
他找准角度,脚在树上一蹬,借力猛蹿出去,手中匕首不偏不倚,正中蜘蛛腹部光芒最盛之处。
这一下又准又狠,别说大蜘蛛只是在睡觉,就是半死也能被捅得回光返照。
怪物的眼睛陡然亮起红光,嘶鸣一声,腹部剧烈抖动,好似响尾蛇的尾巴,每秒抖动上千下。
江与临双手震得发麻,抖动又牵扯到他胸口还未痊愈的肋骨,剧痛之下几乎握不住匕首。
怪物趁机猛一摆尾,将江与临甩飞出去。
江与临左手扣住一个树干,在上面兜了一圈,又跳回蜘蛛背上。
这时候要有把长刀就好了。
江与临转动匕首,反手抽出手枪,拉下保险栓,对准蜘蛛后颈开了一枪。
这一枪跟打在水球上的感觉差不多。
‘砰’的一声巨响,乳白色的汁液顷刻炸开!
江与临闭了闭眼,无视了溅到脸上的虫子汁,咬牙又开了两枪。
怪物吃痛嘶鸣,后脑处的眼型斑纹突然裂开,喷出一股白丝。
江与临瞬间后撤。
蜘蛛紧随其后,扬起步足连环向江与临刺来!
蜘蛛四条步足又细又长,犹如钢刃长枪,锋利无比,戳在沼泽中引得池水翻飞,戳在树上则树干倾倒尽断!
江与临胳膊被刮了一下,皮肤霎时开裂,鲜血迸流。
螯肢眨眼间到了颈侧。
江与临飞身躲开,与变异蜘蛛拉开身位。
变异蜘蛛嘶鸣一声,密密麻麻的小蜘蛛得到指令,在顾不得恐惧,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
太多了,简直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粗壮狰狞的触手凭空出现,狠狠挥向蜘蛛群,另一条触手卷起江与临的腰,飞速将其带离包围圈。
伺机而动的巨型蜘蛛忽然向前,扬起锯齿状的锋利前足,带着萧肃的破空声,狠狠扎向触手。
触手被扎中的刹那,蓝色血液滴落在地,荡开一圈圈圆形的冷色涟漪。
江与临瞳孔微微收缩。
下一秒,体内的异能晶核豁然亮起。
强大的寒意倾泻而出,绵延千里!
霎时间,天地冻结。
江与临反手从虚空中抽出寒冰长刀,回身一劈,挡住了另一根刺过来的步足。
小蜘蛛亦冰封于冰层之中。
变异蜘蛛血红的眼睛猛地瞪大,似乎在疑惑眼前的人类为何能突破玉蟾磁场的限制,强行使用异能。
这不科学!
变异蜘蛛转身便逃。
江与临持刀追去:“想跑?”
他刚举起长刀,蓬勃的异能又倏然消失。
坚冰化为粉沫,犹如一场大雪。
“……”
熟悉的、坑爹的感觉。
简直梦回刺杀御君祁那天!
变异蜘蛛察觉到江与临异能消失,瞬间找回自信,当下也不跑了,再度抬起前肢,挥足刺来。
江与临歪歪头,觉得这蜘蛛的前足倒是很适合做长刀。
他戴上手套,瞅准时机,在蜘蛛步足关节处开了两枪,而后单手一撑,从步足上翻过去,借着翻滚惯性把那截近两米长的一截步足掰了下来。
蜘蛛的步足上有许多绒毛细刺,江与临抽出匕首,削甘蔗似的前后各削两下。
削断细刺后,江与临收起匕首,握着那截步足挽了个刀花,还觉得挺顺手,便将步足横于胸前,摆了个用刀的起手式对着大蜘蛛。
蜘蛛吸收了玉蟾陨石碎片的能量,与那些懵懂的蛇虫不同,几乎登时被江与临的动作激怒,猛冲过来和江与临拼命。
江与临往后一仰,举起步足,从蜘蛛腹部下面滑了去。
步足尖端在蜘蛛腹部完整划过——
半秒后,蜘蛛腹部自下面轰然裂开,各种东西稀里哗啦流了一地。
白色汁液与虫卵间,一块巴掌大的白色玉片格外显眼。
大蜘蛛晃了晃,轰然倒地。
江与临冷漠地垂下眼,将手中那截步足掷出。
那截步足携带风雷之势,恰若温侯辕门射戟,直直飞向蜘蛛。
大蜘蛛避无可避,悲鸣一声,眸中红光黯淡。
江与临捡起地上那枚玉片,皱眉观察了一番,而后不满地‘啧’了一声。
不是莫星移手上的那枚,看来这只变异蜘蛛并不是莫星移。
真可惜。
拿到玉蟾陨石碎片后,所有困境迎刃而解。
江与临离开崖底,与肖成宇等人会合。
肖成宇和荆鸿已经在这片山上找了他们三四天,见到江与临平安无事,肖成宇激动得差点没哭出来。
异监委派来增援的人员中,恰好有钟佑。
钟佑只是普通特工,听从上级派遣,并不知道发出协执函的小组是他小舅的,见到江与临又惊又喜,献宝似的拿出射频屏蔽箱,将玉蟾陨石碎片装了起来。
隔绝了玉蟾陨石碎片的磁场,大家都恢复了异能,只有肖成宇懵懵懂懂——
据说他的异能是超感官知觉,感觉这东西实在有些抽象,如果不是异监委的人点明,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异能,更察觉不到异能被玉蟾陨石碎片屏蔽了。
屏蔽不屏蔽的都是这种似有似无的状态。
只能说如有吧。
取得了玉蟾陨石碎片,任务圆满完成,众人一同乘坐飞机离开了十万大山。
*
回到特别行动组驻地,江与临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在崖底的那几天,他与御君祁都没有异能,一个身受重伤,一个无法拟态为人形,食水断绝,相依为命。
为给他补充水分,御君祁把触手切成了薯塔,害怕自己发现后骂祂,就一直揣着只触手藏在身下,还以为藏得很好。
江与临心知肚明,却故作不知。
这段时间虽短,但细细回想,又确实发生了许多事,仿佛是一世那样长。
御君祁倒是没有那么多感慨。
祂也没时间感慨。
肖成宇告诉祂,原本定在12月的国考提前了。
提前到下周。
御君祁:“……”
回到特别行动组,祂两耳不闻窗外事,夜以继日地突击了三天。
第四天,考试去了。
下午考申论的时候睡着了。
考试无了。
御君祁很生气。
祂双手枕于脑后,一脸郁猝地和江与临抱怨:“考进异监委太难了。”
江与临最近忙得要死,低头翻看最新检测的实验数据,很敷衍地嗯了一声。
经过官方检测确认,他们带回来玉块确是玉蟾陨石碎片无疑。
这为林南明推导逆向磁场公式的研究提供了极大助力。
林南明拿到陨石碎片后不眠不休,废寝忘食,连续几天泡在实验室,测出第一手的实验数据,还没有向上级汇报就传真发给江与临。
玉蟾陨石碎片意义重大不言而喻。
中心基地高层得到消息后十分欣喜,亲自来异监委表彰江与临,并决定于国庆节庆典之后再开一场全民直播的新闻发布会,专程报道此事,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全国、全世界人民。
“直播结束后还有庆功晚宴,上面交代务必请你出席。”
翟远州弹了下手中的请柬,脚一蹬地在旋转椅上转了个圈:“我看林南明研究得有模有样,没准这回真有戏。”
江与临正低头翻看翟远州带来的面试名单,果不其然,上面没有御君祁的名字,他并不意外地轻轻啧了一声:“没戏。”
“不要说这么晦气的话,”翟远州突然迷信,坐直身子严肃道:“我这儿说林教授的研究呢,谁说你家齐玉的公务考试了。”
江与临放下名单,问:“庆功宴什么时候?”
翟远州嘶了一声:“新闻直播结束后……合着我刚才说的你一句都没听啊。”
江与临终于抬起头,讲的话还是和翟远州说的是两回事:“肖成宇也没进面试,你们考试公平吗?”
翟远州拿自己这位曾经的顶头上司没办法,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拉开办公桌第二格抽屉,取出一个档案袋。
“成绩出来以后,我派人去了趟组织部,专门把您家这二位的卷子调出来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你自己看吧。”
江与临接过档案袋:“我回去看,你还有别的事吗?”
翟远州抓狂道:“有啊!”
江与临歪了歪头:“什么事?说。”
翟远州:“……”
是我没说吗?我都说了三遍了?!
翟远州简直要自掐人中了,忍不住吐槽道:“要是我在你办公室和你谈公事时这么心不在焉,你巴掌早落我脸上了。”
江与临眉梢微蹙,眼神中露出一丝空蒙,说出来的话却比以上所有加一起还扎心:“我扇过你吗?”
“……”
翟远州心头一梗,无力地摆摆手:“没,您没打过我,都是我脸撞你手心上了。”
江与临拆开档案袋:“别贫,说正事。”
翟远州:“???”
我一直在说啊。
江、指、挥!
翟远州努力压住不断上窜的血压,言简意赅道:“钟主席说,国庆盛典当晚有庆功宴,让你和御君祁一起去。”
江与临终于抬起头:“祂去干什么?”
*
“我去干什么?”御君祁满脸疑惑:“你们人类的庆典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他们不是知道我是怪物吗?”
江与临双腿交叠,慵懒闲散地歪靠在椅背上:“就是吃个饭。他们都不怕你是怪物,你怕什么?”
御君祁坐没坐相,不仅叉腿坐着,一只脚还踩在椅子下面的横撑上,微微后仰,四条椅子腿跷起两条,摇椅似的轻晃:“你不觉得奇怪吗?”
江与临看不惯御君祁这吊儿郎当的模样,伸腿往怪物两腿之间的椅面上一踩,把斜歪的椅子踩了回来:
“不奇怪,吃饭是次要的,主要是我大舅想见你。”
御君祁身体突然僵直,蹬在椅子横撑上的脚一秃噜,猛地塌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你大舅?见我?”
江与临轻轻踹了御君祁大腿一下:“稳重点,别一惊一乍的。”
御君祁稳重不了一点,站起身开始在房间里转圈,一边转一边碎碎念道:“你大舅怎么忽然想到见我?他知道咱们的事吗?他怎么说的?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江与临:“……”
御君祁又说:“第一次见你家长辈我应该带点什么?院子里那颗不死鸟蛋怎么样,是不是挺适合给中老年人补身体。”
江与临原本没觉得钟清山见御君祁有什么,可听御君祁这样一讲,竟莫名有几分见家长的意味。
御君祁紧张道:“你是人类之光,是异监委最优秀的指挥官,华国最年轻的少将,而我只是一个临时工……你大舅会不会觉得我配不上你。”
江与临头上缓缓冒出三个问号:“你是不是在异监委打工时间太长,都忘了自己是高维生物了。”
御君祁面无表情:“我可没你那么多响亮的头衔。”?????
江与临从书架上抽出最新版怪物手册,翻开第一页,念道:
“御君祁:神级怪物,高能陨石意识体,小恒星,歧矾山主宰,怪物之主,最崇高的统治者、支配者,万物的终结,灭世级神王魔主。”
听到这些中二称呼,御君祁一把捂住江与临的嘴:“小声点,那些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名头。”
“但是确实很响亮。”江与临如实说。
第132章
御君祁趴在沙发上, 焦虑道:“我不太会和人类交流,见你大舅时要是说错话怎么办?”
江与临抬眼看过去:“你什么时候不会和人说话了?这不一直说得挺好吗?”
御君祁翻了个身,枕着江与临大腿:“要不我还是不去了, 你就说我在家复习。”
江与临将手指插在御君祁头发里, 揉了揉章鱼头:“都行。”
御君祁仰头面看着江与临, 犹豫道:“你大舅会不会不高兴。”
江与临理所当然道:“我管他高不高兴。”
大舅高兴不高兴不知道, 反正御君祁听见这话是高兴了。
祂猛地坐起身, 鼓足勇气说:“我还是去吧。”
江与临失笑:“我都不知道你在紧张什么。”
“我紧张死了, ”御君祁抓着江与临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你听听,三颗心脏此起彼伏地跳, 都有点想吐了。”
江与临安慰:“我大舅人很好的, 说什么你就听着,听懂听不懂都没关系,微笑点头就可以。”
御君祁抿起嘴唇,点点头:“还有呢?”
江与临想了想:“其他也没什么了, 那天估计会遇见很多人,就记得有礼貌一点,和别人说话前先说你好,要是有人夸你就说谢谢, 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微笑。”
御君祁瘫在沙发上:“我笑不出来怎么办?”
江与临以拳抵唇, 轻咳两声,压下笑意:“吃饭很快的,我大舅知道你是怪物,就算有什么行为不当之处, 他也会替你遮掩过去的。”
御君祁滑到江与临肩上:“我尽量笑吧。”
听到如此勉强的‘尽量’二字, 江与临没忍住笑出声来。
御君祁歪过头,不解道:“你笑什么呢?”
江与临眉眼含笑:“我以往最烦参加这种饭局, 也笑不出来,但要是你去,我就不烦了。”
御君祁美滋滋地说:“知道你最喜欢我。”
“当然喜欢,”江与临调侃道:“你可是我的快乐源泉,没了你,我可就再也不会开心了。”
御君祁这回反应过来了,眉梢拧起:“你居然还看我笑话。”
江与临说:“这怎么能叫看你笑话呢,我是看见你就心情愉悦。”
御君祁单手撑在沙发靠背上,缓缓向前逼近:“江职务愉悦了,让我也高兴高兴呗。”
江与临眼皮轻轻颤动:“你想怎么高兴?”
御君祁忽得往前一凑,一口亲在江与临唇角:“亲个嘴呗,江职务。”
江与临微微侧头。
二人嘴唇轻轻碰到了一起。
御君祁喉结上下滑动,又仰了仰下巴,单手扣在江与临后颈,加深这个吻。
相濡以沫,耳鬓厮磨。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一前一后倒在沙发上。
御君祁伏在江与临身前,左手撑着沙发坐垫,右手抓着爱人胸前衣襟。
江与临后背悬空,抬手环起御君祁脖颈,半阖着眼越吻越深。
这一吻结束,江与临胸膛剧烈起伏。
御君祁眸光幽深,喉结轻动,虎口掐着爱人下颌,拇指来回摩挲着异常红润的嘴唇。
江与临薄唇轻启,含住了御君祁的手指。
御君祁眼神一下就变了,祂掐着江与临的脖颈,如野兽捕食般,凶狠地吻了上去。
江与临有些喘,仰起头承受着御君祁过于激烈的热吻。
触手失去控制,接连自御君祁脊背钻出,缓缓拢向江与临,在他身上反复轻蹭,寻觅领口袖口,又顺着缝隙往衣服里钻,触手游走在皮肤上的感觉很奇怪。
每一颗吸盘都在不停蠕动吮吸。
有些痒,有些麻,能轻而易举地挑起情欲。
江与临眼尾微红,呼吸愈发灼热,领口的扣子被触手拨开了三颗,露出线条流畅的胸膛和锁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御君祁的吻顺着嘴唇一路下滑。
脸颊、下巴、颈侧、喉结……
江与临猛地抬起头,急喘一声,叫了御君祁的名字。
御君祁含着江与临的喉结,含混地回应一声。
江与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他咽下口腔内过度分泌的津液,喉结滚了滚,最终只吐出一个字:“来。”
御君祁亲吻的动作一顿,语气迟疑道:“来……吗?”
“你倒是挺犹豫的,”江与临斜睨御君祁,声音嘶哑得厉害:“可要不要看看森*晚*整*理你的触手在干什么?”
御君祁低了低头,耳根瞬间染上一层绯红!
祂的触手在纠缠江与临的交接腕!
御君祁一把按住那条胡作非为的触手。
江与临闷哼一声,屈膝抵在御君祁腹部:“你疯了?差点没给我按折了。”
御君祁耳廓烫得几乎要着火,舔了舔嘴唇,似是忍了又忍,眉宇间满是纠结。
触手轻柔蠕动,怪物的交接腕盘绕在人类交接腕上,彼此相互抚慰厮磨。
“还是不来了吧。”御君祁吻着江与临的脖颈,低声说:“这样就很好。”
江与临知道御君祁犹豫什么,撑着手半坐起身:“发情期是个意外,这次不会有事的。”
御君祁垂下头,闷声道:“可你上回病了好久。”
江与临说:“早好了。”
御君祁抵着江与临肩膀:“临临,你知道我喜欢你,想要你想得都快疯了,可越这样我越不敢碰你,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又把你弄伤。”
江与临单手扣着御君祁后脑,轻叹:“完了,给我家大小姐吓出心理阴影来了,都不行了。”
御君祁轻轻挺身,用人类的交接腕顶了顶江与临的腰:“还是行的。”
江与临‘嘶’了一声,错愕道:“哎?怎么……怎么还有一条交接腕?”
御君祁低下头,亲吻江与临额角:“像这样维持完整人类拟态,只探出四条腕足的话,交接腕能以两种形态同时出现。”
江与临眉梢一跳:“这是个BUG。”
御君祁一本正经地解释:“不是的,因为触手并没有全部化形,还剩下一部分可以拟态成人类的交接腕,人类的交接腕只有一点点,用不了多少触手就可以模拟。”
江与临捂住御君祁的嘴唇:“可以了,不是很想知道原理。”
而且……或许有些人类的交接腕是一点点,但御君祁显然不在此列。
一条人类的就够江与临受了,现在又搞出条触手形态的……
江与临生性要强,鲜少退缩,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犹豫了。
御君祁像是知道江与临心中所想,突然说了一句:“不会的。”
江与临心脏剧烈收缩,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干涩道:“什么不会的。”
御君祁吻在江与临耳廓:“不会两条一起的。”
江与临心事被道破,脸颊霎时爬满一层薄红,恼羞成怒地嘴硬:“两条算什么,八条一起我也不怕!”
御君祁不知道江与临为什么又生气了,很委屈地说:“是你之前讲不可以用触手的。”
江与临轻咳道:“别废话了,到底做不做?”
御君祁喉结滚了滚:“还是……不了吧。”
江与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说不上来自己是想听到这个回答还是不想听到。
他侧过身背对御君祁,说:“那就睡觉吧。”
御君祁躺下来,从后面揽住江与临。
二人挤在一处,相拥睡去。
*
国庆夜当晚,中心基地。
国庆阅兵仪式后,中央电视总台通过直播,向全国人民、全世界各国播报了华国成功取得第一块玉蟾陨石碎片的消息。
玉蟾陨石承载着结束末世的希望,这一新闻公布带来的影响力可想而知,全世界主流频道同步转播。
林南明教授在直播中公开发言,概括论述了逆向磁场公式推导方向与实践可行性。
演讲仅进行了三分钟,连总述都还没有讲完,华国外交部的电话就被各国秘书处打爆了。
英国、法国、俄国、韩国、日本、意大利、德国、新加坡……甚至包括在M国在内的国家领导人纷纷提出访华申请,愿意提供包括但不限于资金、设备、技术、人员等各种资源,只为加入林南明研究的项目中来。
结束末世是大势所趋,是民心所向。
发言结尾,林南明站在宣讲上,白色实验服更显身姿挺拔,神色坚定明润,如荆山之玉,凛凛不可侵犯。
林南明声音明快,语气决然:“我是一个科学家,不懂什么政治,也不懂什么阴谋,从逆向磁场推导理念提出至今五个月的时间里,我一共经历32次刺杀,5次恐怖袭击,收到了包括电子邮件与木马病毒在内1086封恐怖信。”
“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我乘坐的飞机受到某种翼龙类怪物袭击,从高空坠落于深山,又在山林里遭受围剿,被困在地底岩洞。”
“时逢大雨,地下水位急速升高,整个岩洞变成了一座水牢,随行特工将我托举到最高的一块岩石上,那块岩石逼仄,狭窄。我蜷起腿,紧紧抱着膝盖,可脚还是浸在了水里,可我没办法抱怨,因为其他人都泡在水里。”
“岩洞里黝黑阴冷,潮湿寂静,我抱着膝盖低着头,只能维持一个动作,动都没办法动一下,全身的骨头都僵了……那时候我想,我可真是个吃不了苦的人,好在没有被敌对势力抓走,否则若是被关在审讯室,用不了一个上午,我就会把自己所有的研究成果交代个干干净净。”
台下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别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就算是普通人,在那样的环境下也会心生退意,这是人之常情,并非一件值得耻笑的事情。
直播前的很多观众也忍不住笑,然而笑过之后,更多的确实源自心底钦佩。
林南明经历过32次刺杀,5次恐怖袭击,他所讲的这些只是冰山一角,三十七分之一。
害怕与恐惧不可避免,令人敬服的是,林南明在一次又一次生死危机后,仍选择站在这里、站在全世界人民面前,直面所有险恶,坚定地向世界宣布:
我就是研究逆向磁场,我就是要结束末世。
我会害怕、会恐惧、会胆怯,甚至会退缩。
但我现在就站在这里。
我活着一天就要研究一天。
尽管来杀我吧。
林南明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在这场全世界的灾难中,有人推动了陨石之灾,有人在乱世里趁机敛财,我知道逆向磁场的研究触动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利益,这些人日思夜想,恨不能我立刻就死了才好,但很抱歉,我现在还活着。不仅活着,而且研究在玉蟾陨石碎片启发下有了突破性进展。”
“中文里有个词语,叫‘事与愿违’,这次命运违逆的不是我的愿,也不会是我的愿。”
“和平与稳定是全世界人民的期盼,任何与之相悖的阴谋都是逆天而行。我身后是祖国的支持与亿万人民的祈愿,我无所畏惧,我所向无敌。”
林南明话音方落,掌声雷鸣。
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一天。
世界震惊,举国欢腾。
林南明微微躬身致意。
异监委的特别行动组负责林南明此次直播的安全,江与临和御君祁都在后台,一左一右站在通道口,等着接林南明一起参加庆功宴。
“他身后哪里有祖国和人民,只有你和我。”
御君祁看了眼台上的林南明:“翟远州说八点的时候有烟花表演,给你留了顶楼看台最好的位置。”
江与临轻笑一声:“祖国和人民是心理上的支持。”
“心理上的支持可没法保命,只有你能让他所向披靡,你不在时他可没这么嚣张。”御君祁抱臂靠在门框上,伸出手摊开,掌心上赫然是两枚不同规格的高精狙子弹:“嚣张就招人恨。”
江与临眼神微微一变,按了下耳麦,吩咐负责外围安保的特工即刻排查周围建筑。
异监委的特工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那么多武警特工在外围盯着,居然还能放任两个狙击靠近,神不知鬼不觉地朝林南明开了两枪。
如果不是御君祁在这儿,林南明早就倒在血泊里了。
江与临疑心有内鬼,可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在不惊动台下宾客记者的前提下把狙击手抓住才是第一要务。
只要进了异监委的审讯室,江与临就不怕他们不开口,早晚会交代出是谁和他们里应外合,竟敢在全球直播的新闻发布会上,设计刺杀举世瞩目的科学家林南明。
御君祁在公共频道报了点位:“五分钟前,西南角14点方向,一枚眉心,一枚胸口。”
林南明一下台,刚好听到御君祁说起五分钟又有人刺杀他的事情,登时卸下方才渊清玉絜的模样,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卧槽,这帮孙子,居然带了两把狙击枪进来杀我。”
接下来是一串很优美的中国话。
正这时,原本走在前面的随行编导脚步微顿,紧接着后背一僵。
江与临有所察觉,余光看向编导编导。
正这时,编导突然转过身,猛地朝林南明伸出手。
江与临和御君祁同时出手。
御君祁长腿曲起,一脚踹向编导。
江与临抬腿搪住了御君祁,短暂地过了一招,同时抬手把编导推了出去,将林南明牢牢护在身后。
从编导转身抬手,到江与临护住林南明,接连几个动作都发生在短短两秒内,如波逝电闪,只在眨眼间。
后台的工作人员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暗中保护的便衣特工们身手矫健,齐齐自四面八方跃出!
无论是藏在通风管道的,还是伪装成保洁员、修理工的,都几乎同一时间赶到事发现场,利索地抽出配枪,拉开保险栓,对准摔在墙边的编导。
江与临:“……”
“别开枪!别开枪!”
一个工作人员小跑过来,举起手道:“王编没有恶意,他刚才是想摘林教授领口的麦!”
麦?
所有人微微一愣,同时看向林南明。
林南明低下头,看到了自己衣领上挂的收音麦。
收音麦别在白大褂上,绿灯一闪一闪,代表正在运行中。
林南明:“……”
导播指了指收音麦,小声说:“林教授,您麦没关。”
后台嗡的一下炸开——
“啊?下台没关麦?”
“怎么会发生这么低级的直播事故啊。”
“这可是全球直播。”
“完蛋,工作没了。”
“林教授刚才说什么了吗?”
“没透露实验机密吧?”
“实验机密倒没说,但好像骂得很难听。”
“非常难听。”
林南明:“……”
摔在地上的导播惊魂未定,尚不知自己已经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御君祁那一脚力道很足,最少能把人踢飞二三十米,骨骼碎裂、内脏出血都是轻的。
如果不是江与临搪了下来那一下,他这会儿人应该已经不在了。
导播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地说:“我就是想,想把林教授的麦摘下来。”
江与临摘下林南明衣领上的收音麦,长按启动键关机,同时给荷枪实弹的特工们使了个眼色。
众特工纷纷收枪。
其中一人扶起编导胳膊,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客气地说了句:“受惊了。”
编导双手合十,连声道:“理解,理解。”
这段拘谨客套的交谈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
众人目目相觑,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在场众人真是各有各的烦心。
林南明讲脏话被全球转播,心情自然不会美妙,而嘉宾离场后收音麦没有及时关闭,现场工作人员不管是编导、导播、道具、助理都难辞其咎。
异监委的特工们心中更是忐忑。
他们奉命保护林南明,都穿了便衣潜伏在人群中,等待暗杀林南明的杀手自投罗网,却不料遭遇炸胡,被一个无辜摘麦的编导全诈了出来。
潜伏失败,诱捕计划失败。
之前的谋划全部作废。
完了,完了,江与临一定会骂死他们。
江与临没有表情,也不知道应该有什么表情。
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非要说的话——
这世界真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太抽象了。
一群人各捅各的篓子,在自己的工作领域内尽心竭力地制造麻烦。
很好,真不错。
想骂人张嘴都不知道该骂谁。
相比之下,最先反应过来拦截不明人员,又在江与临出手阻挡后没有其他动作的御君祁显得那么顺眼。
察觉到江与临在看自己,御君祁挺了挺胸,像一只得到赞扬的小狗,美得飞起。
*
北京时间20:00分,礼炮齐鸣,烟花漫天。
永安门广场上张灯结彩,人山人海。
烟花划破长空,瞬间绽开耀眼的金红光芒,点亮漫长黑夜的同时,也点亮了久违的喜悦希望。
常年压在人们心头的末世阴影,随着烟花绽放而暂时消散。
江与临和御君祁站在高阁顶层,凭栏远望这一片喧闹人间。
浮云朝露,急景流年。
在时光长河的荏苒中,日迈月征,斗转星移,所有的幸运与不幸都会过去。
末世总会结束。
也许不是现在,但那一天或许不远了。
中央广播里,女主持的声音深情饱满,带着坚定而温暖力量,随着直播传到世界各地每一位华人心中——
她说:“回看我们的一生,好像常常失败,可翻开史书,你会发现,胜利的篇章总是贯穿始终。”
“今天,我们站在这里,共同欢庆玉蟾陨石碎片的出现;在未来的某天,也会一定有人站在这里,举杯共庆末世结束。”
“也许站在这里的人不是我们,但他们庆祝的,是我们的胜利。”
我们的胜利。
这五个字是如此深沉而充满力量。
有人相视而笑,有人相拥而泣。
烟花烂漫,灯火阑珊,光芒照映一张张幸福的笑脸,仿佛所有忧愁与烦恼都随风而去。
御君祁垂眸看向广场上的人群,心潮起伏,似有所感。
原来,这就是江与临守护的人间。
这一刻,祂好像懂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懂。
烟花明灭,璀璨流光照在江与临清冷如玉的面容上,映出一种摄魂夺魄的惊人美感。
御君祁晃了晃神,心幡在清风明月中轻摇,倏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鬼使神差地讲了句无关的话:“江与临,你真好看。”
江与临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梢,顾盼间熠然生辉,隐有星芒闪烁。
可即便是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也盛不住他意气扬扬的半分神采。
面对御君祁莫名其妙的发言,江与临没说话,眼神却骂得很脏,剔除那些含妈量很高的词汇后,大致语意为:
你有病啊。
御君祁喉结微微滑动,语调深沉:“更好看了。”
第133章
江与临星眸转动, 脸上写满无语:“好看什么,你看不出来我在骂你吗?”
御君祁攥紧江与临的手指:“看出来了。”
江与临冷酷地抽出手:“楼下都是人,还有镜头直播, 别拉拉扯扯的。”
御君祁突发奇想:“你说我这个时候要是撤了拟态会怎么样?”
江与临将手伸出栏杆外, 感受夜风穿过指缝的凉意:“不会怎么样。”
御君祁惊诧道:“华国中央台直播的国庆晚会出现一只怪物, 怎么可能‘不会怎样’?”
“别的怪物说不好, ”江与临指背落在御君祁脸上笃定道:“你……不会的。”
御君祁是只很记仇的章鱼, 在江与临手指碰到祂脸的瞬间微微偏头, 避开江与临的手,把对方刚才不跟祂牵手时的原话还了回去:“楼下都是人, 还有镜头直播, 别拉拉扯扯的。”
江与临举起的手停在半空,眯了眯眼睛:“别逼我在全国人民面前扇你。”
御君祁眼底掠过一丝不服:“可是你刚才……”
江与临面无表情:“一。”
御君祁低了低头,主动把脸贴在了江与临手上。
江与临翻过手,轻佻地捏起御君祁的下巴:“好乖。”
御君祁顺着江与临的力道抬起脸:“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像在看狗。”
江与临垂下眼帘, 斜睨御君祁:“你有什么意见?”
御君祁眼神如乱星闪烁,呼吸微窒,支支吾吾地说:“我的人类交接腕肿了。”
“……”
江与临收回手,捻了捻手指:“你真行。”
怪物向来寡廉鲜耻, 没有什么羞耻心。
御君祁并不觉得当着几亿人在线观看的全球直播想和江与临交配有什么问题。
首先, 他们所在的整栋楼都只是个背景,镜头并没有拍他们;其次,祂只是想,又没有真做;最后, 祂经常想。
也只能想想了。
祂再不能和江与临交配了。
因为御君祁发现, 祂好像还有发情期。
每次靠近江与临的时候,每次和江与临接吻的时候, 每次搂着江与临的时候,每次江与临骂他的时候,每次江与临用看狗的眼神看他的时候……祂都会有种难以自抑的冲动。
触手们想要冲出体内,勒着江与临的脖颈四肢,把他拖到深海的巢穴里去做尽不可描述的事情。
一定要用到触手。
人类无法在海底呼吸,祂的触丝可以顺着江与临鼻腔插入气管,将氧气直供到人类的肺腔中。
然后再脱下江与临的衣服,用触手填满人类身上的每一处孔洞。
见洞就钻是章鱼的天性。
祂想侵入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侵犯到最深最深的地方去。
但这是不正常的!
只有在失去理智的发情期,怪物才会产生如此阴暗疯狂的占有欲和侵夺欲。
从科学的角度来讲,章鱼一生只有一次发情期,高能陨石作为高纬度意识体,更是从不会屈从于低级欲望。
可是只要在江与临身边,御君祁好像就没有办法保持理智,仿佛随时都可以进入发情期,有好几次接吻的时候,祂都是强行控制住自己,才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
所以御君祁不敢和江与临交配。
只是亲吻接触都让祂意乱情迷、难以自持,倘若要是发生更亲密的行为,祂百分百确定,自己一定会失控的。
这太可怕了。
如果一直这样的话,祂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再和江与临交配了。
这真是很令怪物伤心的事情。
祂真的很想和江与临交配,很努力很用力的交配,但祂更希望江与临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御君祁低下头,露出十分难过的表情。
然而,人类与怪物的悲喜并不相通。
广场上人群欢呼雀跃,掌声雷动,都在为林教授研究的突破性进展欣喜愉悦,喜笑颜开,没人知道不远处的高楼上,有一只可怜的神级怪物,正在因无法和钟爱的人类交配而黯然神伤。
窗外华星秋月,蟾光千里。
月明的华光不偏不倚,清清浅浅地落在每个人身上。
烟火光焰万丈,照亮了整片夜空。
蓬勃的金色光芒在天际摇曳,火树银花和红墙碧瓦交相辉映,盛世与繁华的光景近在眼前。
无论林南明的逆向磁场研究是否有效,至少在这个瞬间,所有人都充满无限希冀与对未来的憧憬。
人们纷纷点亮手中孔明灯,悼念亡人,迎接希望。
华灯在清风相送下徐徐升起。
千万灯火当空,众人闭目祈愿。
烟花璀璨,星河辽远。
个人的得失与爱恨,在这一刻寥若残星。
此时此刻,江与临唯愿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烟花与明灯层叠交织,斑斓如画,又似银河倾泻,溢彩流光。
漫天烟火亦不及江与临眼眸明亮。
御君祁偷看了爱人一眼,也闭上眼睛。
江与临那么漂亮,却总是逞强,总是受伤。
所以祂希望江与临能平安无恙。
最好能在不伤到江与临的情况下顺利交配。
*
最后一朵烟花名为‘曙色’。
曙色绽放的刹那格外耀眼,整片夜空都映成白昼,象征夜尽天明,黎明将至。
江与临被晃得抬起手挡了挡眼睛,下意识说了句:“好亮。”
御君祁正在心中细数江与临几次逞强受伤的事迹,越想越生气,故而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
江与临诧异地看了御君祁一眼:“哼什么哼,谁惹你了?”
御君祁仰面盯着明如白昼的天空,感叹道:“群星陨落时,大概也是这样灿烂辉煌,转瞬即逝。”
江与临非常不浪漫,对于漫天烟火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挺亮。”
御君祁没特别的什么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没有你自爆晶核的时候亮。”
“……”
江与临有些心虚:“挺高兴的日子,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
御君祁的逻辑是从想交配开始的,没法说祂的心路历程,只能故作高冷地哼了一声。
江与临无意识地按了按指节,第一次在御君祁面前弱了气势,率先转移话题,一边转身往楼下走一边说:“走吧,庆功宴都快开始了。”
御君祁倒是很好哄,没有再生气,只是抓住江与临的手腕:“临临。”
江与临回过头:“怎么了?”
御君祁拇指按在江与临微微凸起的腕骨上:“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总是受伤了?”
江与临手指微微一蜷,抬眸看向御君祁。
御君祁轻轻摩挲他手上嶙峋的关节:“你不知道你晶核爆炸时的光有多晃眼,我的眼睛……从来没有那么疼过。”
江与临蹙起眉:“你什么时候记起的这件事?”
御君祁越来越狡诈,不答反问:“做我的监察官和刺杀我,是不是也在你复活我的计划里?”
江与临啧了一声:“我先问的。”
御君祁再一次握住江与临的手腕:“江与临,你在雪山之巅教我仁慈,说有一天我会成为真正的王。可今天我想告诉你,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与人类为敌,因为我永远也不愿让你为难。”
江与临目光复杂,仿佛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从没有人重聚过高能陨石意识,我不知道我凝聚出来的是什么。”
御君祁目光越过江与临,看向窗外热闹的人群:“你来刺杀我,用自己的命来测试我是否和其他怪物一样凶残嗜血、不受控制……可如果我没有复活你呢?如果你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这些人该怎么办?你不要我,也不要你守护的世界了吗?”
江与临垂下眼,眸色如浮光闪动:“我要是死了,你永远不会思考这些,就做一个快乐的、残忍的、不受控制的怪物也很好。”
御君祁瞳孔中翻滚着浓烈的情绪:“一点也不好。”
江与临眼睛没缘由地一热:“哪里不好了?你本来就是怪物,我其实常常会想,其实现在这样,对你很不公平。”
“我不要公平,我也不懂什么是公平。”御君祁敛下眉梢,语气平静道:“做怪物和做人类我都不喜欢,要是你不在了,我就只想做一块石头,躺在母星的矿坑里,日复一日地……想你。”
江与临并不算一个心肠柔软的人,可不知为何,听见御君祁的话,他心里难过极了,眼眶发热,几乎落下泪来。
他低下头,额前刘海挡住了眼睛,也挡住了眼中晶莹的泪水。
眼泪和爱意同样无法隐藏。
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挂在棱角分明的下颌。
御君祁用指背抹去那滴泪:“江与临,你别哭。”
江与临鼻腔酸涩,喉咙里像噎了什么似的难受:“我千辛万苦把你带回这个世界,可不是为了让你当石头的。”
御君祁垂下头:“别难过了,我给你说件好玩的事。”
江与临强压下眼中热意:“什么事?”
御君祁说:“你还记得在南方基地城外,你教我识字时,给我念的第一首诗吗?”
江与临很难不记得:“‘你是一’那首?”
御君祁点点头:“我学申论,也学那些诗歌,但我并不理解是什么意思,只是囫囵吞枣地背一些很高深庄严的语句,写作时假装自己很爱这片土地。”
江与临轻笑一声:“也是难为你了。”
严格意义上来讲,御君祁甚至不属于这个星系,就是地球爆炸和祂都没什么关系。
可祂却因为想要与江与临做同事,违心地去学一些祂根本不懂的东西,被迫去假装热爱一片与祂无关的土地。
确实很好笑。
御君祁亲了亲江与临的鼻尖:“我本来不爱这个世界,只是因为爱你才选择了人类的立场。”
江与临叹了口气:“我知道。”
御君祁扬起下颌,在江与临耳边说:“我现在真的有点爱这片土地了。”
江与临猛地抬起头,看向御君祁。
御君祁翘起唇角,意气轩昂地笑了笑:“我喜欢你,也喜欢人类,人类身上有一种……很明亮的东西,像曙光。”
当怪物爱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祂也就彻底懂了江与临。
御君祁与江与临额头相抵:“原本为了应付考试假装爱,但学着学着,好像就真的很爱了。”
江与临:“……”
御君祁轻轻蹭着江与临鼻尖:“是不是很好玩?”
江与临感慨万千:“更好玩的是,你考试根本没考过。”
御君祁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怪物与江与临一脉相承,将宁可责怪别人也不质疑自己的优良传统发挥到极致。
御君祁用肯定的语气说:“你们异监委考试有问题。”
江与临摇摇头:“得了吧,我看过你的卷子,确实很离谱。有道填空题让你比大小,你写了个根号五。”
御君祁英俊的眉峰拧起:“哪道题让比大小了?”
江与临:“sinα和cotα哪个大?”
御君祁不耐烦地挠了挠下巴:“什么玩意,听不懂英文。”
江与临:“……”
活该你考不过。
*
最高规格的宴会厅内灯火辉煌,正在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庆功宴。
御君祁从来没和这么多人类一起吃过饭。
而且这里所有人都认识江与临。
有人叫他江指挥,有人叫他江监察,有人叫他总指挥官,有人叫他少将,无论年龄大小、官职高低,神情语气都极为客气,即便不过来说话,也会微微点头示意。
于是,和江与临并肩站在一处的御君祁,理所当然受到了特别关注。
知道御君祁真实身份的毕竟寥寥无几,更多人都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和冷若冰霜、目无下尘的江指挥走到一起。
众人隐晦地交换眼神,窃窃私语。
可他们就是把声音压得再低,也逃不过怪物堪比收音声纳般的耳朵。
更可怕的是,许多和江与临搭不上话的人,退而求其次,纷纷来找御君祁探听江与临的态度。
向来威风八面的怪物突发社恐,紧紧跟在江与临身后,恨不能化身小章鱼钻进江与临的口袋里。
御君祁谨记江与临教祂的社交规则。
点头微笑,彬彬有礼。
祂不记得一共说了多少句‘你好’“稍等”和‘谢谢’,宴会后半段,御君祁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AI机器章鱼,都能自动回复了。
御君祁用相同的话术打发了又一个来探听口风的人:“你好,我也不清楚江指挥对你说的这件事有什么意见,请稍等一下,谢谢。”
江与临避开人群,中肯评价御君祁刚才的表现——
“像个人机。”
御君祁耷拉下眼角,压低声音抱怨:“这些人是记者么?怎么又这么多问题问你,什么都要问你怎么看、有什么意见。”
江与临言简意赅道:“林南明的逆向磁场研究有两个方向:一是逆转所有磁场,屏蔽所有辐射影响,将一切回归到末世前的状态,没有怪物,也没有异能者;二是逆转部分磁场,只屏蔽针对怪物的辐射影响,保留辐射对人类的影响,也就是不要怪物,但要异能。”
御君祁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怪物了。
祂明白这个选择有多么重要。
逆向磁场研究出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这个决定会影响世界未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江与临是异监委的首任总指挥官,即便早已卸任,但在异监委仍有着不可超越的影响力,而异监委内部聚集了华国最顶尖的异能者。
异能赋予了普通人呼风唤雨、移山倒海的强大能力,在拥有了这样的力量后,谁又能轻易放下呢?
可异能者毕竟是少数。
更多的普通人更倾向于逆转所有磁场的选项,希望一切回到末世前。
他们反对异能者享有特权。
自末世降临以来,异能者和普通群众之间,在权利与义务的划分上已经有了许多次摩擦。
当怪物存在,人类与怪物的矛盾首当其冲,这些摩擦都可以暂时不管,可一旦怪物消失,主要矛盾势必会落在异能者与普通人身上。
异能者不愿意放弃已经获得的能力,而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又想要绝对公平,这原本就是一个悖论。
从人数上来讲,普通人占大多数,可从能力上来讲,异能者又更胜一筹。
无论逆向磁场的研究走向哪个方向,都会有一方不满意,偏偏这两方不管哪边闹起来,都是华国乃至整个世界无法承受的结果。@无限好文森*晚*整*理,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与临是华国众多异能者中的领军人物,在逆向磁场研究方向上,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人类总喜欢杞人忧天。”
御君祁端酒杯抿了一口,白酒辛辣在舌根炸开的下一秒,祂又把酒吐了回去:“能研究逆向磁场就很不错了,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他们倒先挑上了。”
江与临指了指垃圾桶,示意御君祁赶紧趁人没注意把酒杯扔了:“你说得有道理,可人类就是这样。我刚刚还在想:如果逆向磁场全部开启,你会变回章鱼吗?”
御君祁瞳孔微微收缩,不可思议道:“你刚刚表情那么认真,就是在想这个吗?”
江与临同样诧异:“不然我该想什么?”
御君祁说:“我以为你在思考人类命运之类的东西。”
江与临哑然:“我也没你想的那么伟大,不是每天都在思考全人类的存亡。”
御君祁歪了歪头:“那你都在想什么?”
江与临慢声道:“想中午吃什么,想还有几天到周末,想工作时间是不是不该喝酒,想今天下午的会能不能不去。”
御君祁也笑了起来:“还有呢?”
江与临注视着御君祁的眼睛:“还有?想你。”
御君祁完全没想到,江与临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说这个!
这里还有好多人,旁边的人肯定听到了,正在回头诧异地看他们。
啊啊啊啊啊啊啊!
怪物像是被点着了一样,几乎要化成一滩酒流淌开。
御君祁瞳孔猛地收缩,慌乱地移开视线,很突兀地把话题往回拽:“那个……刚才他们都在问你的意见,你到底怎么想的?”
江与临说:“我想回到最初。”
御君祁眼神略显迷茫:“最初?”
“对,最初,”江与临语气沉稳平静,眺望远方,目光深远而悠长:“没有异变,没有怪物,没有异能。拨乱反正,一切都回到陨石之灾以前,也就是最初的状态。”
御君祁想了想:“可是最初的状态……我就是个石头。”
江与临回过神,语调拉长,带着似笑非笑的尾音:“所以我不是问你了吗?”
御君祁歪歪头:“什么?”
江与临难得有几分耐心,又重复了一遍:“如果逆向磁场全部开启,你会怎么样?”
御君祁思索片刻:“按照目前玉蟾陨石的能力来看,很有可能……其实说变回章鱼不太准确,是玉蟾磁场屏蔽了我的拟态能力,就像它能屏蔽你的寒冰异能一样。”
江与临说:“我可不想和章鱼谈恋爱。”
御君祁不满道:“章鱼怎么了?只是没有了人类形态而已。”
江与临并不觉得这个问题可以用‘而已’形容。
他端详着御君祁美如冠玉的英俊面庞,慢声道:“你这张脸……还挺帅的。”
御君祁抱臂于胸前,眼睛中闪烁着隐忍的愤怒光芒:“只是没了这张脸,剩下的还和现在一样。”
江与临沉吟道:“还剩下什么?”
御君祁缓缓瞪大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抛开这张脸,你就不爱我了吗?”
江与临抿了抿唇,短粗而坚定地说:“抛不开。”
御君祁简直要气昏了,口不择言道:“你不让我用回齐玉的脸,是不是也因为这张脸比齐玉好看。”
闻言,江与临面色微微一变,眼神也冷了下来。
齐玉的死是江与临一生之痛。
可偏偏今天说出这话的人,就是曾经的齐玉。
御君祁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紧张地从桌子上抓起一个酒杯,假装很专心地喝水。
正在这时,一位身穿军装的勤务兵走过来,先向江与临行了个军礼,然后朝御君祁做了个请的手势:“齐先生,钟主席在会客厅等您,请跟我来吧。”
御君祁征询式地看向江与临。
江与临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去吧。”
御君祁知道自己方才的胡言乱语惹了江与临不高兴,本想说点软话,只是碍于外人在场,说什么都不合适。
祂又看了江与临一眼,偷偷探出一条隐形触手,勾了勾江与临手指尖。
江与临侧头看向御君祁。
御君祁垂下眼角,做出个委屈小狗的表情。
江与临指节微动,屈起食指回勾那条无形的触手:“去吧。”
御君祁点点头,转身和那名勤务兵一同离开,直到走到宴会厅门口,那条触手还钩在江与临手指上。
厅内觥筹交错,人来人往,也不知触手绕了多少个弯才能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瞒天过海般勾着江与临的手,怎么都不舍得放开。
直到绊得某位夫人一个踉跄,缠在江与临手心上轻蹭的触手才‘嗖’地一下撤走,速度快得好似被摸了一下的含羞草或者蜗牛触角。
非人感十分强烈。
也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狗。
江与临收回视线,不露声色抿了抿唇角。
第134章 一万作收加更
“江指挥的心情好像很不错?”
一道清润温文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江与临循声看去。
说话的是一位气宇不凡的中年男子。
他看起来四十来岁年纪, 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最上面扣子解开了一颗,没系领带, 西装外套随意地挂在臂弯上, 很闲散温煦的模样。
翩翩然站在白玉兰花形灯下, 仿佛魏晋时出身贵族的公子王孙, 眉眼间尽是一股文雅清贵的书卷气。
竟然是保守派的代表、江与临大舅钟清山的政敌——
副主席, 谢闻川。
江与临与谢闻川并无私交, 所有的会面都是在工作场合,直接对话交谈的次数不超过两次, 且每次都是在开会的时候, 从没私下寒暄过半句。
现在江与临已经不再负责异监委的指挥工作,和谢闻川更是不存在任何公私上的交集,怎么对方反倒来找他说话了。
他来找我能有什么事?
江与临心中生出一丝警惕,后退半步, 微微颔首,语气客气疏离:“谢主席。”
谢闻川亦是颔首,含笑道:“真是抱歉。”
江与临眉梢轻轻皱起一道不明显的弧度,不自觉地歪了歪头。
瞧见江与临这十分不明显的疑惑样子, 谢闻川唇畔笑意更胜。
谢闻川说:“江指挥一看见我, 眼睛里的笑意就没了,可不是该怪我叨扰了江指挥的好心情。”
江与临笑了笑:“谢主席说笑了。”
虽然谢闻川和自己的大舅是政敌,但不得不承认,这位谢主席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亲和有礼, 风趣幽默, 又生了一副对于政客而言过于俊逸的英朗面容,很轻易地就收获了很多女选民的支持。
说是很多都略显保守了, 根据非官方民意调查,在18-80岁这个年龄段的女性群体中,谢闻川的支持率高达85%。
谢闻川今年四十八,虽然比钟清山小不了几岁,保养得却很好,几乎没有一丝白发,年轻俊朗面容下又同时兼具成熟男人的从容优雅,确实十分迷人。
说实话,比起岳峙渊渟、不苟言笑的钟清山,眼前这位笑意盈盈的保守派代表,看起来反倒更像思想开放激进的先进派。
不过政治立场这东西,就跟辩论会选正反方一样——
你所站的方向也许并不是你真心认同的答案,但你的对手站在另一边,你要想赢就只能围着这个角度讲,没有其他选择。
“我和你大舅只是政治立场不同,私下里并无矛盾,”
谢闻川好似知晓江与临心中所想,出言道:“江指挥,谢、钟两家是世交,论辈分你该叫我声叔叔,现在你见了我如此疏离,我不免要怀疑是不是钟主席讲了什么,才引得你这般戒备。”
不愧是搞政治的,开口就是一个坑。
这话要是让记者报道出去,明天各大新闻都该疯传钟清山天天在背后讲谢闻川坏话了。
江与临原本不打算和谢闻川多谈,可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不把话圆回去难免显得心虚,容易落人口舌。
“怎么会呢,”江与临开口就是一套胡诌,和谢闻川打起了太极:“我倒是经常听大舅提起您,他说您是一位很值得人尊敬钦佩的政治家,我对您更是敬仰已久,方才听到您跟我讲话,实在是受宠若惊,才愣了愣神。”
谢闻川笑了起来,明显不相信江与临所说,但也没有深究,反而像是真信了似的点点头,又玩笑道:“好吧,这样说来倒是我唐突了,那下次找江指挥攀谈前,我先让人和您的秘书预约。”
江与临勾起唇角,眼睛里却没有笑意:“谢主席说反了吧,是我找您攀谈前,得去和您的秘书预约才对。”
“那倒不用,”谢闻川取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江指挥找我不必预约,随时都可以打。”
话赶话说到这儿,对方都已经主动拿出名片,即便是出于礼貌,接受名片的一方也该把自己的名片给过去做个交换,况且以谢闻川的地位来讲,多少人想给他递名片都没有机会。
可江与临只是接过名片,顺手放进口袋,没有一点要和谢闻川互换联系方式的意思。
这态度倒是很符合江与临一贯冷漠倨傲的作风。
谢闻川还没说什么,他身后跟着的秘书脸色却是一变,露出几分明显不悦。
秘书下意识看向谢闻川,却见自家主席依旧和容悦色,温煦如风,心头顿时一凛,连忙将脸上的不满全然收了起来,心中却不由泛起嘀咕。
在下一任国家领导人的角逐中,谢、钟两位副主席分庭抗礼,平起平坐。这江与临来头虽大,说到底也不过是钟主席的外甥,到底比谢主席矮了一辈,真不知究竟有何特别之处,竟能得谢主席如此青眼,三番两次被落了面子也不恼,还能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
谢闻川从路过侍者的托盘中拿起两杯香槟,将其中一杯递给江与临:“江指挥办公室的电话还和从前一样吗?”
江与临接过高脚杯:“不是,我现在不在异监委办公。”
谢闻川低头抿了口香槟,慢条斯理道:“这样的话,要是想同江指挥的秘书预约,都不知道该打哪里的电话了。”
江与临咽下香槟,下意识说:“我没有秘书。”
这话一出口,江与临就在心里念了句‘糟糕’。
还是让谢闻川给绕进去了。
果然,听到江与临说没有秘书,谢闻川顺势道:“那江指挥只能把你自己的电话告诉我了。”
江与临没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眼神却骂得很脏。
谢闻川盯着江与临,抬手做了索要的动作,身后的秘书立刻小跑上前,双手将纸笔递到他手上。
江与临眯了眯眼睛,直言道:“谢主席想要我的电话,大可以不必这么麻烦。”
谢闻川将手中纸笔递向江与临,语气玩味,意有所指:“江指挥的信息在异监委都有备案,要联系方式不难,难的是怎么才不突兀,否则江指挥又要像刚才那般‘受宠若惊’,恐怕不会接我电话。”
“……”
江与临在心里骂了句老狐狸,冷着脸接过纸笔,写下了一串数字。
谢闻川目的达成,见好就收,将写有江与临号码的纸条折了两折,放进胸前的口袋,道了句告辞,终于肯走了。
江与临想不通谢闻川在搞什么幺蛾子,看看时间觉得钟清山应该也和御君祁谈得差不多了——
他同样想不通他大舅和御君祁有什么可谈的。
玉蟾陨石碎片出现,代表逆向磁场的研究进入正轨,无论末世是否真的能因此结束,这都是一个重新洗牌的重要契机。
末世降临后,稳定了许久的政治格局即将迎来新变化,众人心中各有筹算,都开始变得奇奇怪怪。
从来没有真正的执棋者,每个人都是乱局中的一颗棋。
江与临端起酒杯,仰头将里面的红酒一饮而尽。
他独自穿过宴会厅,去三楼找钟清山。
江与临敲了敲门:“钟主席?”
钟清山在里面说了句:“进来”。
江与临走进会客厅,率先看到的是坐在主位上的钟清山。
钟清山戴着一副粗框花镜,正拿着平板电脑看新闻。
华国的国庆盛典办得漂亮,紧接着又接连公布几大爆炸性消息,国内外媒体此时已经彻底陷入疯狂,头条版面全部都是玉蟾陨石与逆向磁场研究的相关新闻。
结束末世是全世界人民共同的心愿,人民渴望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这是真正的举世瞩目,震惊世界。
以M国为首的几个国家十分忌惮华国崛起,总是拿所谓的技术封锁掣肘华国,明明早就获得了玉蟾陨石磁场波长,却迟迟不肯与华国共享。
林南明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出国,才从他师兄那里要来了数据,如今华国后来居上,掌握到主动权,那些国家全都坐不住了,也不顾时差,匆匆组建研究团队,连夜赴华访问学习。
钟清山摘下眼镜,揉了揉双眼间的鼻梁,喜悦道:“真是扬眉吐气,小临,你来看这个。”
江与临平板电脑,环视四周:“谢闻川刚才来找我了。”
钟清山擦眼镜的手微不可察地停顿半秒:“他说了什么?”
江与临扫了一圈没瞧见御君祁,看到休息室的门虚掩着,就往休息室的方向走:“说了一些废话,把我电话号码套走了。”
钟清山见江与临心不在焉,就指了指休息室:“御君祁在里面,你先去看祂,其他事出来再谈。”
休息室里没开灯,江与临推开门,借着门外的光,隐隐约约看到了一条触手。!!!!!!
触手???????
江与临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预感,走进门的同时打开灯——
预感成真。
休息室内,1.5米宽的床上躺一条……人鱼。
确切地说,是半人半章鱼。
祂上半身维持人形躺在床上,腰部以下化身八条触手,一大半都耷拉在地上,原本在毫无规律地来回蠕动,感受到江与临的气息后,触手们又兴奋得轻轻颤抖。
御君祁面颊酡红,半坐着靠在床头,委委屈屈地向江与临看过来。
江与临大脑一片空白,语言系统暂时混乱,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的疑问太多了。
江与临犹豫半秒,扭头喊了声:“大舅?!!!!”
钟清山在外面‘诶’了一声。
江与临冲出休息室:“大舅!祂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
钟清山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从老花镜上面的缝隙看江与临:“你冲我喊什么?”
江与临怒火已经蹿到脑门了,深吸一口气,冷着脸不说话。
钟清山不疾不徐:“一个神级怪物在和我独处时突然失控,变出了一半真实形态,你作为我亲外甥,不先问问你大舅我有没有事,反而怀疑我对一个怪物做了什么。”
江与临:“……”
御君祁的声音从休息室里传出来:“临临你别急,这和你大舅没关系。”
江与临转过身:“我一会儿再跟你算账,现在没问你。”
御君祁被凶得愣了两秒,才超小声地解释说:“我是因为喝了白酒才变成这样的,刚才钟主席请林南明过来看过了,一会儿就好了。”
听到‘一会儿就好了’这几个字以后,江与临终于冷静了下来。
“你之前不是喝过酒吗?”
江与临走进休息室,摸了摸御君祁发烫的脸,端详着怪物微微扩散的瞳孔:“所以你是喝醉了,酒精影响了你的拟态能力?”
御君祁眼神涣散,轻轻蹭了蹭江与临的手,半阖着眼:“之前喝的是红酒,而且喝完以后又都恰巧用过触手,就没显示出来摄入酒精对拟态的影响,那个白酒度数太高了,我有点头晕。”
“我早说过怪物的拟态不会这么稳定。”钟清山站在休息室门口,慢声道:“你们认识这么久,就都没发现祂摄入酒精的副作用吗?”
江与临用异能凝出块冰,放在御君祁脑门上:“祂不怎么喝酒的。”
钟清山说:“我看和喝酒多少关系不大,祂平时肯定是经常在怪物和人类的形态中来回切换,所以就算偶尔露出两条触手出来,你们也习以为常,不会往拟态受影响的方面想。”
这话江与临没法反驳,因为御君祁确实动不动就伸出两条触手来。
他一直觉得御君祁的人类拟态很稳定,其实现在想想……
祂的人形拟态只有在稳定的时候稳定,稍微受到些刺激就会钻出脊背。
打架的时候会,接吻的时候会,拥抱的时候会。
连睡着的时候都会。
每天早上,江与临都是在一团触手中醒来的。
所以究竟是什么让江与临误以为御君祁的拟态完美且稳定,居然就这么把一只怪物带到人类的领地里,带到华国权力中心,参加一场到处都是镜头和记者的宴会!
我真是疯了。
江与临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他不在乎任何人知道御君祁的身份,可如果是这么暴露的也太蠢了。
这会影响钟清山、异监委,甚至华国政府的公信力。
江与临无意识地按了按指节:“这是我的问题,我以后会注意,不会再带祂进入中心基地。”
钟清山摆摆手,语重心长道:“小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关心则乱,你对祂的信任严重影响了你的判断力,这是比酒精会影响怪物拟态更可怕的事情。”
江与临无话可说。
事实确实如此。
酒精会影响御君祁的拟态只是很小的问题,他们以后可以避免类似的情况,可以做到让祂再也不接触酒精。
这个不确定的变量是完全可控的。
可江与临对御君祁感情不可控。
祂永远会影响他的判断。
没有人比江与临更清楚这一点,所以齐玉复活成御君祁之后,他毫不犹豫地辞去了指挥官的工作,并拒绝再次接任。
他永远也不能再做回‘齐玉不在’时的那个江与临,那个冷血无情、算无遗策的指挥官joker。
对齐玉的感情和复活齐玉的执念,催化了江与临的能力与决心。
现在江与临再也找不回当时那种心情。
齐玉回来了,他理所当然地松懈了。
御君祁喝醉了酒,头晕得很,垂着头抵在江与临腰侧。
江与临摸了摸御君祁的头发,看向钟清山:“大舅,你想说的我都明白,可我没办法……虽然我从来没有跟你明讲过,但你应该知道……”
“算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谈,”钟清山抬手打断了江与临的话:“你刚才说,谢闻川找你了,他都说了什么?”
江与临大致讲了一遍:“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我把电话写给他,我的通讯频道不是不是秘密,就算不通过异监委,他也有的是方法查到。”
钟清山面色凝重:“不要让他知道你和御君祁的事情。”
御君祁正昏昏欲睡,听到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我的什么事情?”
江与临把怪物脑袋按下去:“睡你的吧。”
御君祁握住江与临按在他头上的手,听话地阖上了双眼,很快又睡着了。
钟清山其实早就看出自家外甥和这只神级怪物的关系很不寻常,只是直装聋作哑,假装不知。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太过惊世骇俗。
不论是从性别还是种族来讲,他们都极不合适,叠加在一起更是离经叛道,逆天背理。
之前几次即将说破时,钟清山要么不再往下探问,要么故意岔开话题——
可这俩不让省心的一人一怪实在太明显了。
钟清山轻咳一声:“出去说吧。”
江与临将御君祁留在休息室醒酒,和钟清山一起走回会客室。
二人先是交谈的话题围绕着谢闻川开始,说着说着,又绕回了御君祁身上。
钟清山坐回沙发上,取出那只能够限制怪物真实形态的手环,再次问江与临:“事实已经证明,御君祁的拟态能力没有你想象中那样无懈可击,你现在还坚持不给祂佩戴抑制手环吗?”
江与临看了眼休息室的方向,压低声音道:“我不会再带祂进基地,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明天就给祂办离职。”
钟清山将手环放回盒子里:“好罢,我是说不动你,多讲一句就拿离职威胁我,没个小辈的样子。”
江与临抱臂靠在沙发软垫上:“我再没小辈样子,该干的活也一点没少干,还拽着只神级怪物给你打工,人要学会知足。”
钟清山轻笑:“你这只神级怪物确实很不一样,思想觉悟比你还深。”
江与临眼中掠过一丝温暖笑意:“祂最近在学申论。”
钟清山恍然大悟:“难怪说起话来四言八句的,合着是把我这儿当面试在对付。我问祂在特别行动组习惯吗,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江与临忍不住笑:“祂说什么了?”
钟清山:“祂说:和衷共济,多难兴邦,有一分热,发一分光。”
江与临:“……”
就硬答呗。
套得这么生硬吗?
钟清山:“难为祂违背怪物本能,一直在遵守人类的规则,我问祂是愿意和你一起留在这里,还是更希望带你回歧矾山。”
江与临搭在沙发上的手微微收紧:“祂怎么说的?”
御君祁说:“学着做人类其实也很简单。”
心之所向,山海可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
所以祂可以违背怪物本能,克制原有习性,和江与临一起生活在人类领地,接受人类规则的约束。
这话从御君祁嘴里说出来是一种感觉,由自己的长辈转述又是另一种感觉。
江与临动容之余又有些脸热。
作为一只怪物,御君祁着实没有什么‘攻坚克难’的伟大精神。
祂是一只很擅长放弃的怪物,迎难而上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怪物的世界里好像不存在什么坚持不懈。
好比祂和江与临产生分歧的时候,江与临只要数个‘三’,御君祁就会很快放弃自己的想法,转而顺从江与临的决定,最倔强的一次也不过就是坚持到‘二’。
所以肖成宇他们都戏称神王殿下的奋斗精神只有两秒。
又好比学行测时,因为题型复杂多变,御君祁先是放弃了常识部分,接着又放弃了数量,后来又在研究放弃言语和逻辑推理。
江与临告诉祂,再放弃就没题可做了。
御君祁对此振振有词,说逻辑规律运用题一点规律都没有,只有精神病才能理解出题人意图,选出正确答案。
反正一套一百分的卷子,御君祁挑挑拣拣,已经放弃了近60分的题了。
所以江与临觉得祂学到下辈子也考不上。
可就是这样一只连常识题都觉得难的怪物,竟然会为了和江与临在一起,硬是说做人容易。
这可真是睁着眼说瞎话了。
江与临做了二十多年人类,从没觉得做人简单过。
做人要被规范、被约束、被挑剔、被指责、被批判。
或许对御君祁而言,并不是当人类有多容易,只是和江与临分开更难。
第135章
为了等御君祁酒醒, 江与临又在会客室坐了半个小时。
期间,工作人员催了三次。
后来翟远州亲自过来敲门,问江与临:“是出什么事了吗?马上到你上台授勋了。”
江与临推开休息室的门, 向翟远州展示了那条醉醺醺的人鱼。
感受到有人靠近, 御君祁好似头惊醒的野兽, 强悍气势倏地扩散, 压得人喘不过气。
祂机警地睁开眼睛, 眸底闪过一丝厉色, 冷冰冰地睥睨过来,目光高傲轻蔑、目下无尘, 好似他们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低等生物。
冷酷眼神掠过翟远州, 落在后面的江与临身上。
刹那间,所有的锐利凛冽霍然融化。
怪物冰冷的眼眸蒙上一层湿漉漉的雾气,凝重如山的霸道气场也顷刻消失。
钟清山&翟远州:“……”
这变脸速度够快的。
小章鱼还有两副面孔呢。
御君祁虽然在睡觉,也迷迷糊糊地听到些动静, 知道快到江与临上台授勋的环节,外面的人都在催他。
“你去吧,我自己在这里就可以,等恢复好了我去找你。”
御君祁的两条腿已经恢复了人类拟态, 只是脊背处钻出的四条触手一时还收不回去。
见江与临还有些犹豫, 翟远州说:“我的总指挥呀,祂一条触手能把整个紫光阁抽上天,你留祂在这里,应该是我们比较紧张才对吧。”
钟清山站在江与临身后, 不咸不淡道:“自从这只怪物出现, 他就没什么理智和逻辑可讲了。”
江与临:“……”
翟远州和钟清山一唱一和,门外工作人员又敲了第四遍门催, 江与临也没时间再说些什么,嘱咐御君祁在这里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跑之后,就匆匆换上军装制服,一边系袖口一边赶向授勋仪式。
钟清山看着江与临离去的背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秘书走进会客厅,说主席和谢副主席都入位了,请他也早些过去。
翟远州做了个请的手势:“钟主席,这里我派人守着,您去忙吧。”
钟清山点点头,将桌子上装有抑制手环的盒子交给翟远州:“这个手环,你还是收回异监委十三区保管库吧。”
翟远州双手接过木盒:“您没有告诉江指挥……玉蟾手环经过改造,用他的指纹就能打开吗?”
钟清山摇摇头,说了句‘没用’,而后又是一声长叹,落寞的离开会客厅。
电梯内,秘书在钟清山身侧低声宽慰:“主席,江指挥会明白您的苦心的,您也是顾虑那怪物会被发现身份,才特意请人打造的玉蟾手环。”
电梯到站,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钟清山走出电梯,语气淡淡:“算了,但他自己都不在乎,我跟着操什么心。”
秘书低声说:“当局者迷,江指挥关心则乱,不知道这是您专门送给外甥媳妇的见面礼。”
外甥媳妇?见面礼?
几十米外的休息室内,御君祁倏地睁开眼睛。
下一秒,怪物的身形凭空消失。
*
庆典现场。
翟远州身着指挥官制服,端正地坐在会场前排。
主席台上,包括钟清山在内的几位高官政要居于左,江与临等人则坐在另一边。
他们背后是一块巨幅液晶屏幕,同步直播授勋仪式现场画面。
各项流程有条不紊。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授勋仪式正式开始。
授勋仪式进行到一半,江与临突然抬眸看向某个方向,又很快收回视线。
翟远州在江与临手下工作已久,对这位顶头上司不可谓不了解,虽然江与临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但他仍是从那突兀的一眼中瞧出几分不寻常。
他不动声色地侧了侧头,用余光瞥向江与临看的方向。
这一眼不看还好,看过之后,素来情绪稳定的翟远州也大吃一惊,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御君祁怎么过来了?!!
祂酒醒了?能完全控制拟态了?
不会在全球直播的镜头中忽然变成一条大章鱼吧?
江与临不是让祂在休息室别乱跑吗?
门口守着的两个特工真是废物,那么大一条章鱼消失了一点都感觉不到?知道什么叫守门吗?不只是守着不许其他人进去,里面的人……里面的怪物要是出来,至少有点反应吧。
让你们守的是里面的东西啊!你们纯守门吗?
翟远州血压飙升。
电光石火间,脑子里闪过一万个想法,这一万个想法又相继归寂灭。
直播镜头拍着,都行不通的。
翟远州下意识去摸桌膛里的木盒,心想实在不行他就先哄御君祁把抑制手环戴上,等开完庆功宴再任由江与临扇死自己好了。
谁想到,他伸手一摸,竟然摸了空!
翟远州心跳骤然停顿两秒。
与此同时,台上的江与临不知看到了什么,面色陡然一沉,搭在实木桌面的手指蓦地收紧,因过于用力指腹微微泛白。
江与临的目光凛若寒风,瞬息间在御君祁、钟清山、谢闻川、林南明、翟远州等人身上一一掠过。
钟清山正襟危坐,神态自如。
谢闻川对江与临笑了笑。
林南明不明所以,竖起大拇指,无声地说了句‘帅的’。
翟远州眉梢轻轻一动,不自觉屏住呼吸,不知森*晚*整*理这短暂的几分钟内发生了什么,竟惹得江与临如此震怒。
江与临眼神绕了一圈,最终落回御君祁身上。
翟远州如坐针毡,再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也顾不得镜头正在拍摄,转头向御君祁所在的方向看去。
作为异监委现任指挥官,翟远州受到的关注不比江与临少,他忽然间的回头,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导播跟随翟远州的视线,将镜头切了过去。
一张俊美面容出现在大屏幕上。
御君祁的脸棱角分明,骨相完美,面部折叠度极高,完全抗住了央视镜头的怼脸直拍,纤毫毕现的高清镜头不仅没有把人拍丑,反而将祂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的容貌优势展现到极致。
冷如寒霜,却靡丽至极,惊艳非凡。
画面切到祂脸上的刹那,仿佛从三次元切进了二次元。
这就是建模脸的威力。
确实是太帅了。
帅得不讲道理。
授勋仪式现场爆发出一阵细微的骚动。
观看直播的观众亦是惊艳于这绝世容颜,被极具震撼的美颜暴击硬控数秒,弹幕直接暴增,密密麻麻的弹幕一条接着一条,瞬间覆盖整个屏幕。
御君祁本来在看江与临,见周围的人都突然望向自己,下意识笑了笑。
云销雨霁,涣若冰消。
江与临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睑,鸦青羽睫遮住眼眸的情绪。
弹幕空白一秒,紧接着更疯狂地刷到爆屏。
信号稳定的全球直播,第一次出现卡顿。
翟远州看着屏幕上的御君祁,心说人类根本不可能长成这样,好看得如此惊天动地,也难怪向来冷静淡漠的指挥官joker都陷了进去。
林南明从前只顾着御君祁互掐,第一次get到这只怪物的盛世美颜,忍不住回头朝御君祁看去,还友好地挥了挥手。
御君祁抬手冲林南明比了个中指。
导播惊出一身冷汗,登时把画面切回主席台。
翟远州也出了满头冷汗,但却不是因为御君祁在全球直播的镜头里比中指,拍摄和直播有不到半秒延迟,导播镜头切得够快,直播只拍到御君祁只是抬起左手,画面就切走了。
可就是这抬手之间,翟远州终于明白了江与临脸色难看的原因——
御君祁左手上,赫然扣着一枚白色手环!
正是之前钟清山交给翟远州的那枚!
这抑制手环原本被翟远州收在桌膛里,怎么就到了御君祁手腕上?!
天地明鉴,可不是我给祂戴上的。
完了。
顷刻间,翟远州只觉天旋地转,思绪凝滞,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江与临不会扇我吧。
*
江与临没有扇翟远州。
了解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面无表情地放走了翟远州。
“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回去吧。”江与临说。
翟远州直呼青天大老爷,想着明天怎么也要给包拯上两炷香。
感谢苍天明辨忠奸,这事真和他没关系。
‘抑制手环原本是要送给外甥媳妇’的话,是钟清山秘书所说;放在他这儿保管又忽然不见的手环,是御君祁偷的,也是御君祁自己主动戴上的。
确实不干他的事啊。
真是有惊无险、绝处逢生。
翟远州逃过了挨扇的命运,但他觉得御君祁可能逃不过了。
江与临也没有扇御君祁。
但要让御君祁自己说,还不如让江与临扇祂呢。
江与临不理祂了。
当然,御君祁并不是唯一承受江与临怒火的人。
江与临也不理他大舅了。
糊弄御君祁的话虽是从秘书嘴里说出,但究竟何人授意显而易见。
钟清山这招以退为进真是精妙。
表面偃旗息鼓,实则暗度陈仓,绕过江与临,直接把主意打到了御君祁头上。
什么外甥媳妇,什么见面礼,都是诱哄御君祁自投罗网的托词,但偏偏个别傻子就爱上当,就算知道是圈套也非要往里钻。
江与临就算心里清楚这他大舅的算计也无济于事。
话是御君祁无意间听到的,手环是祂偷来主动戴上的,钟清山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江与临简直要被气吐血了。
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江与临闯进副主席办公室,把昨夜刚别在肩膀上的勋章摘下来,连同辞呈一起拍在桌子上,一句话都没说,扔下工作证就走了。
林南明刚从食堂吃完早饭上来,就瞧见江与临冷着脸走出了行政大楼,那目中无人的模样简直梦回五年前,连忙拽住翟远州问:“谁又惹他了?”
翟远州简要将事情概括了一遍,本来也不是多复杂的事,三言两语就说完了。
林南明啧了一声:“他不知道那手环是我研究的吧。”
翟远州说:“没人说。”
林南明松了一口气:“多谢。”
玉蟾陨石的原本的作用是限制拟态,而蕴含了陨石碎末的手环效果恰恰相反——
这抑制手环的原理就是个简易单一的逆向磁场。
林南明有些胆怯,担心江与临有气没处撒,最后清算到他身上,连忙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可是一直很支持他俩的感情啊,那抑制手环虽然是我做的,但我做手环的时候也没人告诉我是用在谁身上。”
对于以上托词的评价,翟远州只有四个字:“自求多福。”
林南明紧紧贴着墙根,生怕被江与临发现自己。
*
江与临走出行政楼时阳光明媚。
这样明亮的日光不少见,可今天不知为何,江与临无端地联想到了齐玉。
齐玉死的第二天,研究所大院里的阳光也是这么亮。
灿烂、刺眼、光芒万丈。
但是不暖。
阳光照在身上,还是觉得寒森森的。
江与临动了动手指,按下心中翻涌的暴戾,突然很想抽一支烟。
但他平时不抽烟,身上也不带烟。
江与临看着站在行政楼门口正和林南明说话的翟远州,试图用眼神命令他过来给自己递烟。
可惜翟远州背对着他,无法接受他的眼神。
江与临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翟远州正在讲江与临的打人事迹,说着说着忽然觉得后颈发凉,反手摸了摸脖颈,低声问林南明:“他是不是在瞪我?”
林南明偷瞥了一眼江与临:“没有,没看咱们……你接着跟我讲,然后那人招了吗?”
翟远州松了一口气,从兜里摸出烟盒,抽了根烟压惊:“当然,再不招脑浆都该被砸出来了,要你你招不招?”
林南明说:“我肯定招啊。他那么凶,拽着衣领把我从座位上薅起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组织语言了。”
翟远州吐出一口烟,又摸了摸自己后颈,再次确认:“他真的没看我吗?”
林南明狗狗祟祟地瞟了一眼:“哎呀,好像在看!”
翟远州手指在烟头上一捻,赶紧把烟掐了:“肯定是因为我抽烟了,他最烦烟味了。”
林南明在心里默默拉了个气体流速公式算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烟味飘不到他那儿。”
翟远州甩掉手上烟灰,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看到烟味也不行。”
看到烟味也不行?
林南明大吃一惊,愤慨道:“他也太跋扈了。”
翟远州又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一边从兜里摸口香糖一边反问:“他不跋扈过吗?”
林南明咋舌:“也是。”
翟远州把口香糖往嘴里一扔:“他叫我,我先过去了。”
林南明啥也没听见,下意识揉揉耳朵,又朝江与临的方向看过去,怀疑自己是间歇失聪了:“他叫你了吗?”
翟远州点点头,迈开长腿往江与临那边走,语气十分肯定:“叫了,用眼神叫的。”
林南明颇觉不可思议,恨铁不成钢道:“你他妈他养的警犬啊,还会看眼神。”
翟远州已经走出了数秒,声音顺着风传过来:“警犬只会看手势,我比警犬有眼色多了。”
林南明:“……”
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吗?
不得不说,江与临治人确实很有一套。
据说翟远州空军出身,当年在部队里也是个刺头,是出了名的兵痞,在异监委混了两年以后,竟然被江与临训练得跟条大杜宾似的。
大杜宾反应已经很快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一道高大俊逸的身形在翟远州走过去之前,先走到了江与临身边。
是谢闻川。
十步外的翟远州眉峰一皱,正欲快步上前,却被谢闻川的警卫拦了下来,半请半推地将人带到另一棵树下。
与上次突然的交谈不同,这次江与临是看着谢闻川朝自己走过来的。
江与临没太多表情,薄唇微抿,脸色冷得像寒玉,周身气压极低,瞧着就是一副强压怒火的模样,冷厉锋锐的气息如有实质,好似一把寒刀冷冰冰地立在那儿,别说是人,就连风都绕着走。
可谢闻川久这么走了过来。
“江指挥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谢闻川穿过满园明朗阳光,施施然走向江与临,将手里的烟盒递过去:“要抽烟吗?”
江与临漠然看向谢闻川,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漫不经心地捻在指间,并没有要抽的意思,只是淡淡说了句:
“谢主席,好巧。”
谢闻川对江与临漠然冰冷的神色毫不在意,也拿起一根烟叼在唇间,划亮火柴点燃,轻轻吸了一口,缓慢而优雅地吐出。
“不巧,”淡蓝烟雾袅袅散开,模糊了谢闻川眼角的笑纹:“我在楼上看到你好像不太高兴,想着你或许会想抽一根烟,就拿着烟盒下来了。”
江与临把玩着手里的香烟:“谢主席还真是体察民情,我高兴不高兴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谢闻川笑道:“恰好看到了而已,别说得像我监视你似的。”
“……”
这话说得过于直白,一时令江与临不知道怎么接。
谢闻川将火柴递过去,江与临划亮一根火柴,垂眸点燃手中的烟。
二人谁也没再说话,就这么面对面站着。
烟灰即将烧尽前,谢闻川拍了拍江与临的肩膀,像是一个前辈在开导受了委屈后辈:“有问题就想办法解决,别生闷气。”
刹那间,江与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大抵是那句话开解安慰的意味太浓,江与临竟然从这位陌生的谢主席身上,感受到了几分久违的亲情。
谢闻川对江与临内心活动了如指掌,态度温文和气又似暗藏慨叹:“如果我有孩子,现在应该也像你这么大,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像你这样阳光帅气。”
江与临这辈子第一次听到有人用‘阳光’两个字形容自己,微不可察地歪歪头,头顶缓缓冒出三个无形的问号。
不远处的翟远州听到这句评价也是一个踉跄,心说江与临生气时站在那儿就像尊冷修罗,周身寒气重得跟冰山一样,邪剑仙来的都得绕着走的主……阳光?
江与临身上有一根头发丝是暖的吗?
他连异能都是寒冰啊!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谢闻川专程从楼上下来,好似就是为了找江与临一起抽烟,也没再说什么其他的话。
烟抽完以后,他就走了。
江与临看着谢闻川的背影,手指一弹,将烟蒂弹进十米外的垃圾桶里。
他是在齐玉死后才逐渐走向政治权力,末世前对政治派系一概不知,更不了解这位谢副主席。
江与临转身问翟远州:“谢闻川没孩子吗?”
翟远州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听说是有过一个,后来死了。”
江与临侧了侧头:“死了?”
翟远州回忆道:“好些年前的事了,那会儿谢闻川还是津平市公安局局长,在打击地方涉黑势力犯罪时受到了一些阻力……他儿子的死好像就和这个有关。这事说起来都得快二十年了,那会儿我刚上初中,因为出了这事,老爷子草木皆兵,把我拘在家里一个暑假。”
江与临比翟远州还小两岁,而谢闻川又说江与临和他儿子差不多大。
也就是说……谢闻川儿子死的时候,是在上小学。
江与临很轻地蹙了下眉。
翟远州送江与临往停车场走:“抛开政治派别不谈,谢闻川确实是个胆魄的男人。你也知道,那些地方势力之所以敢如此猖獗,说到底还是和中央有勾连,当时以谢家的意思,是想把他调离津平,避开是非,可谢闻川扛着不去,硬是要把津平的案子办完,为此得罪了不少人,谢家顶不住压力,后来几乎已经放弃了他,否则谁敢动谢家少爷的儿子。”
江与临停下脚步,心里升起几分感触:“咱们一起查那个卫健局局长的时候,也是这样困难重重。”
翟远州也陷入回忆:“是啊,那年夏末,寄生类怪物数量激增,第三基地卫健局在防治寄生类怪物扩散时出现重大纰漏,谎报感染人数,导致第三基地全城暴露,当地政府见事情瞒不住,请求异监委支援,上面想把这件事压下来,传话要你‘急事缓办’。”
江与临听见‘急事缓办’四个字就忍不住笑。
他本来也不是慢性子,况且人命关天,哪里缓得下来,旁人都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江与临是拿上面的命令当鸡毛。
到了第三基地以后,异监委的人迅速接管全城治安。
江与临手腕铁血,行事高效,根本不讲半点情分,不管对方是谁的人,只要有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种‘掀桌式’的查案方式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
当时,江与临带了两位监察官随行调查,一个是翟远州,另一个就是薛铭。
薛铭是平民出身,家里没有背景,也没那么多顾忌,闷头跟江与临硬干,但翟远州家里几代从政,祖父和父亲都是军官,战友和老部下都多数不过来,江与临信手这么一掀,难免牵连到他们的关系网。
翟家那时也想让翟远州找个由头推掉差事,为了把翟远州骗回中心基地,翟母还装了一场心脏病发作。
翟远州自然不肯回去。
政坛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震荡了,翟远州当时跟在江与临身边,亲眼看着一个个风光无限官员相继落马,真是有种在参与历史的感觉。
他在用自己的力量维护公平,维护正义,守护万千黎民。
翟远州心神激荡,热血沸腾。
这注定是会垂名竹帛的一案。
别说其他派系,就是大舅钟清山的人,江与临也毫不容情。
平等创飞所有人之后,江与临顶着中心基地高层的怒火,从上到下整个把第三基地清洗了一遍,最后还牵扯出一位部长才勉强作罢。
面对中心基地的质问,江与临的回答荡气回肠。
他说:“异监委成立的目的是维护秩序,而我,要维护公平。”
翟远州觉得,在江与临身边做监察官的那几年,比他自己当总指挥爽多了。
虽然偶尔会挨巴掌吧,但是不受外人气啊。
江与临离开后,整个异监委的气焰都没那么嚣张了。
毕竟大家都拖家带口的,哪儿能跟江与临似的——
谁也不服就是干。
第136章
翟远州是真的羡慕也真的钦佩江与临。
那种勇气与决绝无可比拟, 最难得的还是那一往无前的信念感,能够感染身边的人,唤醒心中沉睡的热血。
翟远州真是怀念自己意气风发的那些年。
江与临既能顶事又能撑腰, 他负责跟在后面耀武扬威就行, 其他啥也不用管。
哪儿像现在啊。
翟远州看向江与临:“这么说来, 你和谢闻川还真是挺像, 也不怪乎他欣赏你了。从前你了无牵挂, 凭借一腔孤勇立下不世之功, 可到底不是谁都有那样的勇气和魄力,是人就有软肋, 就会弱点。”
江与临摇摇头:“我现在也没有那样的勇气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翟远州心目中那样伟大强悍。
江与临并非没有软肋。
只是那些年他的软肋……刚巧死了。
翟远州了然道:“我知道这次御君祁的事触了你的底线, 但上面如此忌惮,说到底还是因为祂太过强大,对于我们这样工作性质危险的人来讲,能有一位强大的伴侣实在很难得。”
江与临敛起眉梢, 声音微冷:“我不是生气他们算计祂,我是生气……他们用我算计祂。”
“无论上头的人怎么算计,救世救国之心总是相同,”
翟远州拿出江与临扔掉的工作证:“回来吧, 异监委需要你, 祖国和人民也需要你。”
*
江与临心情的好坏,关系到整个特别行动组驻地的气氛。
显而易见的,最近一段时间,江与临的心情都不太好。
星尘十三化身变色龙, 趴在沙发靠背上, 扒拉着御君祁腕间的手环:“真的拿不掉哎。”
肖成宇拎着星尘十三的脖子,把变色龙放到另一边:“小十三, 你就别看热闹不嫌事大了,临哥都三天没跟咱们说话了。”
星尘十三抱起尾巴放在嘴边轻啃,得意洋洋:“他和我说了。”
御君祁终于动了下眸子:“他说什么了?”
星尘十三翻了个身,露出浅绿色的肚皮:“他让我滚远点。”
众人:“……”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吗?”荆鸿坐在窗边,拿着一把细齿檀木梳理羽毛:“那他也跟我说了,我刚才问他晚上吃什么,他说不吃。”
肖成宇翻看着任务管理器,又开始焦虑地咬手指:“临哥是真辞职了吗?任务管理器后台都不给咱们分任务了。”
星尘十三含着尾巴尖:“没有吧,我那天看他拿着工作证回来的,好像随手扔酒柜那边了,你看看有没有?”
肖成宇走到酒柜旁,果然在托盘里看见了江与临的工作证。
“有的,应该是没辞。”肖成宇说。
“我就说有,”星尘十三蜷了蜷身子,欲言又止:“不过07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之前在南海那次,妈妈都宁可再也不回中心基地,也不同意给你戴手环,你怎么还自己戴上了……”
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脖子上拴绳吗?
后面这句星尘十三没敢说。
但就算他不讲,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对御君祁这种自茧自缚的荒唐行为感到不可思议。
真的是被骗了吗?
还真有人……有怪物会上这个当啊。
肖成宇叹惋道:“只怪祁哥没看过西游记,他要是知道孙悟空怎么被忽悠着戴上紧箍咒的,就不会这么容易被骗了。”
星尘十三正在看西游记动画片,已经看到第35集了,闻言恍然恍然大悟。
他就说这招怎么离谱中又带着熟悉,原来出处竟在这里!
星尘十三义愤填膺:“人类哄骗怪物的手段真是几千年都没变!实在太可恶了!”
御君祁右手搭在左手手腕,拇指摩挲那似金似玉的手环,一如既往地沉默。
荆鸿小心翼翼地窥探御君祁的脸色:“殿下,你到底怎么想的?”
关于御君祁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个问题三天来已经有很多人问过祂了。
唯独最该问的江与临没有问。
不得不说,江与临绝对是搞冷战的一把好手,说不理人就不理人,这几天来好歹还和星辰十三说过一句滚出去,和御君祁却是半个字都没有。
不过御君祁丝毫不慌。
江与临不和祂说话,意味着祂不会挨骂,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等江与临消气了再和祂讲话也挺好。
御君祁非常小心,白天基本不在江与临面前乱晃,等到晚上房间关了灯,才会闷声不响地溜进房间,偷偷回到床上,搂着江与临睡觉。
夜半时分,御君祁再一次摸上二楼,悄悄推开江与临的房门。
江与临侧躺在床上,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
听呼吸的频率,应该是还没睡着。
御君祁站在门外,低低唤了一声:“临临。”
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没想到床上那道修长的身形居然动了下,缓缓坐起身。
江与临打开灯,也叫了祂一声:“御君祁。”
冷冷清清的三个字,没太多情绪,语气也不凶,可御君祁却从这极致的平静中品出一丝山雨欲来的惊心丧魄。
人在大祸临头前往往会有种奇异预感,怪物也会有。
江与临冷静寡情的模样,比疾言厉色更具有压迫力。
该怎么去形容呢?
就好像他一下子斩断了与整个世界的联系,看什么都是冷的,都是无情的,都是与他无关的。
御君祁后背肌肉绷紧,寒毛倒竖。
有生以来第一次,祂第一次体会到星尘十三害怕时‘炸鳞’的感觉。
如果是一条章鱼,这会儿应该已经喷墨遁逃了。
可祂不是真正的章鱼,现在也没法喷墨。
御君祁挺了挺后脊,故作轻松地又叫了一声:“临临。”
江与临掀开被下床,目光清寒若水,隔着一道门看过来:“御君祁,我们谈谈。”
御君祁又想喷墨了。
祂是高维陨石能量,是所向无敌的神级怪物,面对人类时原不该产生恐惧与逃避的情绪。
可祂就是很想跑。
没机会了。
江与临见御君祁愣愣地站在门口,招手让祂进来。
于是祂就进来了。
江与临对御君祁说:“手伸出来。”
御君祁手心向上,举起两只手。
江与临瞥了眼御君祁左手手腕上的白环:“被限制拟态三天,什么感觉?”
御君祁握了握拳:“有点难受。”
江与临就想让御君祁吃些教训,所以三天没理祂,也没提解开手环的事,好叫这不知轻重的怪物切身体会一下其中利害。
只有失去过自由的人才知道自由的可贵。
御君祁从前随心所欲,仗着无与伦比的拟态能力,想什么时候变出触手就什么时候变出触手,就算在人来人往的宴会厅,也敢伸出触手来勾江与临的手。
祂这样随意惯了,自然不知道被限制拟态会有多么不方便、不舒服。
江与临本意就是让御君祁吃些教训,可听到御君祁真说难受,又不禁轻轻地拧了下眉。
御君祁的察言观色极具针对性,对别人的表情解读能力有多低,对江与临细微神态的解读能力就有多强。
祂从江与临剑眉拧起的弧度中读出了对方的心软与动摇。
御君祁趁机上前,把下巴搭在江与临肩上:“特别难受。”
‘咔’的一声轻响,机扩转动。
江与临握着御君祁手腕,用指纹解开了那枚抑制手环。
御君祁抬起手,轻轻抱住江与临:“临临,别生气了。”
“以后都不要再戴了,”江与临掂量着手环:“还难受吗?”
御君祁嗯了一声:“难受,你好几天不理我,我心里难受极了。”
“……”
江与临推开怀里的御君祁:“谁问你心里了?我问你戴着抑制手环难不难受。”
御君祁动动眼珠,语调闲散又意有所指:“你不理我我就难受,和手环没关系。”
江与临专业治矫情二十年,冷酷道:“扇你两巴掌就不难受了。”
御君祁偏过头,清晰流畅的下颌线美得要命:“那你扇,只要别不理我,你想怎么扇就怎么扇。”
江与临喉结微动,心头一软,过于轻易地原谅了这只美貌怪物。
江与临拿着手环,轻怠地拍在御君祁的脸上,慢条斯理道:“这次就算了,以后多动脑子,别人说什么都信。”
御君祁低了低头,嘴唇亲在江与临耳廓:“我没信。”
江与临掐起御君祁的下巴:“你没信什么?”
御君祁垂下纤长翩然的睫毛:“我愿意戴玉蟾手环,是因为我想固定人类拟态,和他们说了什么没关系。”
江与临迟疑半晌,斟字酌句地说:“所以……你不是被骗,只是单纯地傻。”
御君祁眼眸中闪过一丝愠恼,不满道:“什么叫傻?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江与临情绪毫无起伏:“洗耳恭听。”
御君祁支支吾吾:“我本来打算……打算……”
江与临把手环扔在床头柜上,转身在床边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御君祁在那儿现编。
御君祁顾左右而言他,绕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江与临耐心告罄,手指在桌面轻敲:“我相信你确实有打算,但你这样犹犹豫豫不敢说,我就不得不怀疑……”
“因为我想跟你做!”
御君祁出其不意地突然开口:“我想跟你做,每天都想,那天特别想!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所以不敢亲近你,不敢碰你。”
江与临:“……”
对御君祁主动戴上玉蟾手镯的行为,江与临心中有过无数猜测。
但这个答案绝对不在他的忖度中。
当然,比起御君祁接下来惊世骇俗的言论,‘跟你做’之类的话都显得格外纯洁。
御君祁一鼓作气,将内心真实想法全部吐露出来:
“江与临,你不知道你对我的吸引力有多强,只要一靠近你,我就特别激动,每个细胞都叫嚣着、催逼我对你做出更过分的事情。触手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想钻到你身体最深处去,填满你身上的每一寸缝隙,想要占有你、侵入你、吞没你……”
江与临缓缓瞪大眼睛,冷清如冰的眼眸中风暴暗涌,写满无限震惊。
御君祁再次拿起那枚抑制手环,重新扣到了自己手腕上:“戴上这个手环,我受限维持人类形态,无论怎样触手都不会冒出来,就可以和你亲热,和你……和你做了。
江与临:“……”
御君祁小声说:“上次做……上次做还是在发情期,我那时候意识也不太清楚,和没做一样。”
发情期那次,江与临都快被做死了,结果御君祁那边最终反馈是‘和没做一样’?
江与临血压猛增,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指了指门。
御君祁以为江与临是让他关门,眼中闪过一丝奇异光彩,喜出望外:“关上门就可以做了吗?”
江与临面无表情:“我是让你滚出去。”
“……”
经过这番真诚的解释与坦白,御君祁也获得了一些成就。
好消息是江与临终于和祂说话了,坏消息是祂拿到了星尘十三相同的结果。
综合来讲,御君祁的结论是——
还不如不说呢。
不说的时候至少还能偷摸留在床上。
现在直接滚出去了。
*
江与临本来都打算和御君祁和好了。
但御君祁实在太气人,主动戴玉蟾手环的理由也……也太离谱。
江与临决心遏制这股不正之风。
故而接下来几天,任由御君祁百般暗示纠缠,江与临都只当看不懂,一副冷清如水、断情绝欲的模样。
坚决不能让御君祁就这般得偿所愿,否则祂根本认识不到哪里错了。
某夜,御君祁贼心不死,胆大包天地把江与临按在了床上,强势地吻了下来。
江与临手掌抵在御君祁胸口,挑了下眉:“你这是要干什么?”
御君祁定定地看着江与临,缓缓吐出两个字:“干你。”
江与临倒没太多惊讶,冷静地与御君祁对视:“我要是不让呢?”
御君祁微微躬下身,姿态好似一只匍匐待发的猎豹:“那我就用自己的办法。”
江与临怒极反笑:“你要硬来?”
御君祁戴着白色手环的手撑在床头,手臂肌肉绷出好看的线条,青筋毕露,散发出浑厚的雄性气息:“不可以吗?”
江与临抬手轻抚御君祁的脸颊,语气玩味:“你长本事了,小章鱼。”
御君祁侧了侧脸,在江与临掌心轻蹭:“你愿意的。”
江与临扬唇慵懒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愿意了。”
御君祁握住江与临的手:“两只眼睛都看到了,没反抗就是默许,默许就是同意,同意就是想和我做。”
江与临淡淡道:“你还想我怎么反抗,和你打一架吗?”
御君祁低头吻在江与临指尖:“我不跟你打架,我就亲亲你。”
江与临轻叹一声,勾着御君祁的肩膀,和怪物吻在一起。
唇齿相交、气息相容。
御君祁早就想和江与临亲热缠绵,只是碍于本性不敢亲密接触,如今在手腕栓了道保险,终于不必担心触手失控,环着江与临越吻越深,越吻越投入。
江与临生了一张那样冷淡清冷的面容,可他的嘴唇却那么热,舌头也很软,吃不得一点痛。
倘若御君祁吻得力气大了,或者牙齿磕到对方,江与临就会发出一声短促压抑的闷哼,听得怪物心跳加速、血脉逆流。
祂紧紧拥抱江与临,双臂箍着那修长劲瘦的腰肢,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类揉进骨血里森*晚*整*理。
江与临半阖着眼,涟涟眼波如碎了满湖的月光,晃得人心荡神摇。
就在御君祁意乱情迷之时,祂听到一声机扩转动的声音。
咔、咔。
江与临握着祂的手腕,用指纹解开了限制祂展真实形态的玉蟾手环。
手环脱落的刹那,触手不受控制地从脊背钻出,如捕猎的眼镜蛇,人立而起纷纷向江与临俯冲过去。
江与临睁开眼,眼眸清明如秋风,不染半分风月。
御君祁迅速翻身下床,压制着触手不断后退,直到退到墙角才勉强停下,后背贴在墙面上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暗自克制下心中全部的欲望。
“我不想跟你做,难道还需要和你打架吗?”江与临坐起身,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衣襟,单手抛接着玉蟾手环,游刃有余道:“摘下手环,你自己就跑了。”
触手仍处在高度活跃的状态,即便御君祁已经退到角落仍不肯作罢,跃跃欲试地冲向江与临。
御君祁愤恨地看了江与临一眼,推开窗跳了下去。
白纱幔帘轻晃,怪物落荒而逃。
江与临缓步走到窗边,中食二指撩开纱幔,漫不经心地向下一望。
巨大触手一闪而过,没入院子里新挖的池塘中。
正在对月吟唱的花倦吓了一跳,悠扬地歌声跑了几个音。
“神王殿下?”
花倦坐在太湖石上,蓝色鱼尾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水面:“您怎么大半夜的忽然想起来游泳了。”
御君祁从水里站起身,没有理会花倦,仰面看向江与临所在方向,遥遥回望。
水珠顺着刀削斧凿般的面部轮廓滑下,挂在棱角分明的下颌,又吧嗒一声掉进水里,荡开圈圈涟漪。
高大俊美的怪物没有表情,浑身散发着凌人盛气,静默地注视着远处楼上的江与临。
江与临扬起手臂,将手中玉蟾手环掷出,放下纱幔转身走了。
手环化作一道白光,穿过大半个院子,直直飞向池塘。
御君祁单手接住玉蟾手环,垂眸端详片刻,面无表情地扣回了手腕上。
*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江与临单方面的冷战在那一夜过后升级为双方冷战。
御君祁也很生江与临的气。
首先气江与临因为玉蟾手环的事情不理祂,还给祂脸色看;其次气江与临在双方接吻时突然解开手环,导致触手差点失控。
最后气江与临不和祂做。
这点是最气的,所以另起一行,突出其重要性。
江与临心情不好时,特别行动组气压低是一种感觉、一种形容、一种修辞手法。
现在御君祁心情也不好了,这气压低就成为纪实描述。
肖成宇用气压计量过,御君祁的磁场可以覆盖方圆一百公里,在这个范围内,大气气压都不正常。
特别行动组有自己的专属气候。
明明外面烈日当空、秋高气爽,特别行动组小院里却跟连绵阴雨天似的,气压低得人胸闷。
过低的气压甚至影响了水的沸点。
连着吃了半个月夹生的大米饭后,肖成宇实在受不了了,在某次吃饭时端着碗窥探江与临的表情,想寻找机会和临哥谈一谈。
江与临面无表情,夹起米饭放进嘴里。
肖成宇鼓起勇气,斟酌道:“临哥,你觉得这米饭……怎么样?”
江与临筷子一顿,撂下碗。
碗底和桌子磕在一起,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
肖成宇勇气耗尽,低下头大口干饭。
江与临侧头唤道:“御君祁。”
御君祁慢悠悠地晃进餐厅,抱臂靠在门框上,满脸桀骜道:“你找我?”
江与临摘下手腕上的通讯器扔过去:“有个新任务。”
御君祁低头按亮通讯器:“找两只猫?”
江与临点点头:“去吧,有个富二代的猫丢了。”
御君祁剑眉蹙成一道疑惑的弧度:“这事也归异监委管?”
江与临简短地说了三条理由:“猫是变异兽,本来就该归异监委管,况且富二代的爹有权势,给的报酬也多。”
御君祁把通讯器往兜里一揣,语调中带着一丝的嘲讽:“异监委什么时候也能被权势金钱驱使了。”
江与临淡淡道:“一直能。”
御君祁和肖成宇同时看过来,诧异到异口同声:“啊?一直能?”
江与临说:“不然你们以为异监委的公众异能援助中心是干什么的?免费提供异能服务的慈善组织吗?”
御君祁和肖成宇:“……”
江与临放下筷子,对肖成宇说:“等你祁哥走了,你多蒸点米饭,吃不了的先冻上,以后慢慢吃。”
肖成宇:“……”
一连串的吐槽从肖成宇脑海中划过。
虽然他不敢说,但他可以想。
肖成宇一边煮饭一边腹诽:原来临哥也能吃出来米饭夹生啊。
我看你面无表情,以为你无所谓呢。
这个冷战就一定要打吗?求求你们和好吧,真受不了了,天天气压这么低很影响心肺功能好不好。
我们兔子心跳本来就快。
江与临看向御君祁:“这个任务有点特殊,你去看看。”
御君祁冷着脸没动。
江与临将任务清单推过去:“听话,早去早回。”
御君祁接过任务清单扫了一眼,倨傲地仰起头,转身走了。
怪物也是有脾气的。
在冷战与听话之间,御君祁选择了冷酷地听话。
第137章
一小时后, 二百公里外。
御君祁站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皱着眉和树梢上的三花猫对视。
三花猫半张猫脸藏在树叶后面,瞪着圆溜溜的猫眼, 半弓着身子龇着牙‘哈’了一口气。
御君祁没太多表情, 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下来。”
三花猫背起耳朵, 尾巴在树干上不耐烦地轻拍。
御君祁轻轻啧了一声, 抬手做了个隔空取物的姿势, 一阵强大的吸力自祂掌心出现, 把树上那只三花猫吸了过来。
三花猫只来得‘喵’了一声,就被一只大手薅住后颈。
斗转星移, 三花猫挥爪猛蹬的动作还没做完, 眼前的景象就已经换了一番天地。
三花猫甩了甩头,瞳孔剧烈收缩。
特别行动组驻地。
院落内空间扭曲一瞬,御君祁拎着猫走了出来。
江与临饭还没吃,坐在花架下看向御君祁。
“这只猫确实有点特殊。”御君祁举起猫:“它不怕我。”
江与临放下筷子:“和其他高能陨石有关?”
御君祁收回手, 把猫放到面前仔细端详,慢慢吐出两个字:“玉蟾。”
养过猫的知道,提着猫后颈皮时最好用手托着点猫腿,否则猫会很不舒服地挣扎。
御君祁没有什么养猫的经验。
这只猫受到玉蟾陨石辐射影响, 免疫神级怪物磁场压迫, 一点也不怕祂,伸出爪子就是一下。
御君祁侧了侧头,脸颊上三道爪印缓缓渗出血来。
江与临眉梢敛出微不可察的弧度:“把猫给我。”
御君祁抹了下脸颊上的血丝,抬手把猫递了过去。
江与临把猫放在腿上, 先是揉了揉猫头猫脸, 然后又去挠猫下巴。
三花猫被揉得很爽,不一会儿就眯起眼睛, 呼噜噜地腮侧来回蹭江与临手指。
御君祁又抹了下脸上渗血的抓伤。
江与临捏了捏猫爪,眼睛都没抬。
特别行动组驻地的气压倏地低下来。
树静风止,空气寸寸凝固。
御君祁唇角抿起,站在原地深深看了江与临一眼,转身离开。
江与临看了眼御君祁离开的方向,又低下头轻捏猫爪,弯钩状的猫爪尖从爪鞘中探出。
阳光下,浅粉透明指甲边缘显现出一种奇异的金色。
三花猫不耐烦地动了动。
江与临按了按猫头,剪下一截猫指甲。
三花猫尾巴来回拍打,口中发出威胁的低吼。
江与临垂下眼眸,冷冷地注视怀里的大猫。
三花猫瞪着圆圆的猫眼,瞳孔缩成一线,龇牙哈气。
江与临一巴掌拍在猫头上。
三花猫:“……”
江与临捏着猫爪:“子弹都打不穿的神级怪物皮囊,你爪子什么做的,信手一挥就抓伤了御君祁的脸。”
三花猫心虚地低头舔毛。
江与临转了下手中的匕首:“你是想我把你指甲剪下来送去研究,还是想直接把你的爪子剁下来……”
“喵呜~~”
三花猫夹着嗓子,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举起两只猫爪摊开,露出八个整齐的爪尖。
江与临剪了猫指甲装进物证袋,唤来异监委的特工将样本送到林南明那里。
特工拎着一个装着猫的塑料袋,微微躬身,斟酌着问道:“好的江队,那这只猫?”
“给委托人送回去,把任务结了,”江与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猫毛:“顺便问问委托人这只猫从哪儿捡的,然后立即派人去那附近查。”
特工面露不解:“查什么?”
江与临气笑了,一字一句地解释道:“查附近的流浪动物,这猫收到过玉蟾陨石辐射,爪子又锋利异常,爪尖泛着暗金流光,我怀疑它接触过金乌陨石。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同时存在这两块陨石。”
特工眼睛一亮,恍然大悟:“深渊公司秘密基地!”
江与临点点头:“去吧。”
这名特工是翟远州的心腹,对深渊公司的事情也有所了解,反应了一会儿迟疑道:“可是……深渊公司秘密基地的位置不是已经查实了吗?”
江与临用充满关爱的眼神睨了眼那特工:“真好。”
特工愈发疑惑:“什么真好?您说什么,江队?”
江与临穿过回廊,往楼内走去:“真好骗啊,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特工:“……”
江与临挥挥手,言简意赅道:“派人去查吧。”
参考答案上写的东西永远只是参考,自己算出来的数据才是真的。
狡兔尚且三窟,江与临不相信硕大的深渊公司会不做两手准备。
官方公布秘密基地距今已有几个月,可从没有任何一个第三方机构走进基地内,客观核实该基地的真实性。
换言之,直到今日为止,仍没有人真正见到过金乌与玉蟾两块陨石。
江与临对所谓的基地位置真实性持保留态度。
并不是他一个人在怀疑。
所以国际调查组织没有动,M国特情局没有动,华国异监委也没有动。
所有人都在观望。
江与临也行若无事,按兵不动。
可是雪泥鸿爪,事过留痕,深渊公司的管理层做梦也想不到,藏有金乌与玉蟾两块陨石的位置会由一只不起眼的三花猫暴露。
谁也没有想到。
深渊公司真正的秘密基地,终于拨云见日,出现在华国异监委的视野中。
在那几截小小的猫指甲中,林南明提取出了几毫克高浓度的金乌陨石碎末。
林南明称其为‘陨金’。
“陨金无坚不摧,能够破开高维陨石的能量场,对神级怪物的本体造成伤害,并抑制伤口愈合。”
江与临用棉签蘸取些许药膏,擦在御君祁脸侧的爪痕上:“这是林南明调制出来的药,希望有用。”
御君祁脸上顶着三道抓痕已有半个多月,斜眼瞥向镜中的自己,无所谓道:“没用就没用,反正也没人在乎。”
江与临握着棉签的手微微一顿:“别找事。”
御君祁轻哼一声:“什么猫啊狗啊都比我重要,我被猫抓了你也不管,就在那里玩猫。”
江与临:“……”
“我看到你被抓伤很惊讶,在想金乌陨石的事情,”江与临把棉签扔回托盘:“就这么点事,你还打算记多久?”
御君祁脸上的伤口有点痒,抬手抓了抓:“记一辈子。”
江与临按住御君祁的手:“别抓……很痒吗?我看看。”
御君祁倔强地别开头。
江与临掐着御君祁的下巴把脸扭回来:“你又怎么了,大小姐。”
御君祁喉结上下滑动:“你都不跟我好了,还管我做什么?”
“别跟个小学生似的,”江与临轻轻吹了吹御君祁脸上半干的药膏:“我什么时候不跟你好了。”
御君祁说:“你都不跟我亲嘴了,也不跟我做。”
“咳咳咳咳咳——”
一旁的肖成宇突然听到这么句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给自己呛死。
星尘十三和荆鸿倒是十分稳重,见怪不怪,一个抱着膝盖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剧,一个研究怎么孵蛋。
是的,孵蛋。
作为整个特别行动组中唯一的鸟类,他决定勇于担当,想办法把不死鸟从蛋里孵出来吃掉。
荆鸿表示:“吃掉不死鸟我也能成为高等级怪物,星尘十三最近一直看励志电视剧,搞得我很焦虑,现在每天不想干别的,就想着怎么变强。”
星尘十三也是备受鼓舞,从沙发上站起来挺起胸膛:“我生下来就是最强的!我哥是神级怪物,我弟也是神级怪物,我妈妈是……”
江与临冷冷地看过来:“你妈妈是谁?”
星尘十三气焰骤弱:“我,我没有妈妈。”
江与临:“……”
星尘十三眼睛瞬间蓄了一泡泪,委委屈屈道:“人类都有妈妈,可是我没有,因为我是怪物,没有人在乎我,没人爱我。”
江与临:“……”
御君祁从茶几上抄起一个桃子丢给星尘十三:“是啊,没人爱你,吃个桃吧。”
星尘十三含泪接过桃子,委屈巴巴地看向江与临,很显然是在等江与临说些什么。
比如你可以叫我妈妈之类。
但江与临心冷如铁,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只星尘序列的怪物自怨自艾,完全没有半点出言怜爱他的意思。
星尘十三收回视线,簌簌落泪:“终究是没人爱我。”
御君祁拿起桃子咬了一口,侧眼斜睨江与临,意有所指道:“也没人爱我。”
江与临面无表情:“看我干什么?”
御君祁挑了挑眉梢:“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江与临弯唇一笑,霎时冰雪消融、天地回春。
御君祁和星尘十三同时愣了愣,定定地看着江与临。
江与临笑得和煦,温柔到极致反而显出几分鬼气森森的瘆人:“你们可以相互爱,兄友弟恭。”
御君祁&星尘十三:“……”
御君祁被江与临怼得老实了,不再说话,默默低头啃桃子。
星尘十三还想再挣扎一下:“你对我这样无情,要是在电视剧里,我就要像主角一样黑化了!”
黑化?
江与临微微诧异:“你不是在看职场励志剧吗?哪个主角还会黑化?”
星尘十三说了个角色名:“陈处长!这是我的偶像。”
江与临:“那不是主角,那是反派贪官。”
星尘十三‘啊’了一声:“啊?陈处长那么厉害的大官,怎么会是反派?”
江与临皱了皱眉:“大官?”
星尘十三:“陈处长叱咤风云,想弄死谁就弄死谁,是整个剧里最厉害的人!我就要当陈处长那样的人,当贪官、大贪官!”
江与临脸色微沉。
家里养的神级怪物幼崽教育出现了严重问题,最喜欢的影视角色是反派,还立志要当大贪官,叱咤风云,想弄死谁就弄死谁。
这还得了?
江与临顺手抄起桌子上擀面杖,起身朝星尘十三走去。
肖成宇站起身拦了一下:“临哥,临哥别生气啊,孩子还小呢,可以慢慢教。”
江与临面色冰冷,举着擀面杖指向星尘十三:“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出入往来所见,最低也是个副省长级别,居然会觉得处长是个大官?!”
肖成宇拦人的动作一顿。
他满脸震惊地抬起头,兔子耳朵都能立了起来。
肖成宇不可置信地看着江与临,声线颤抖:“这是重点吗,临哥?”
江与临被肖成宇拦在沙发前,遥遥看着星尘十三,冷声问:“你再说一遍你要当什么?”
星尘十三也是到了叛逆期,居然又怂又刚,硬顶着江与临寒刃般的眼神梗着脖子说:“我就是要当像陈处长那样的大官,横行霸道,为所欲为!”
江与临感觉脑子里有一根线‘嘭’地崩断:“横行霸道,为所欲为?谁教你的?!”
还能是谁教的?
这还用问吗?
在场众人几乎同时看向江与临。
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荡然消融。
“……”
在几人如有实质的实名指控下,江与临心如止水,面不改色。
他略微抬眸,环视四周。
江与临目若寒星,眼神所到之处似烈风过境,众人纷纷避其锋芒。
肖成宇、星尘十三、荆鸿先后低下了头,只有御君祁怡然自若,了无遽容,一派心安神定的将帅之风。
“不是我,”御君祁云淡风轻,替自己辩白道:“横行霸道,为所欲为的人肯定不是我,自从你生气不理我以后,我都不敢跟你亲嘴。”
江与临:“……”
星尘十三小声嘀咕:“反正我听人说男孩都像妈妈。”
江与临冷冷道:“难道是我教你不学好的吗?”
星尘十三不说话了,耷拉着脸扣桃子上的绒毛。
肖成宇趁机劝和:“孩子还小,是非观还没建立完,光看到电视剧里反派风光了,还没看到贪官落马那集。”
这话倒是也有道理,一只连学都没上过的小怪物,能知道什么是非对错。
星尘十三从意识觉醒起,就被关在深渊公司的实验室,在他的世界里从来只有以强凌弱、优胜劣汰。
思及此节,江与临心头怒意略淡,缓缓放下擀面杖。
肖成宇松了一口气,转身教育星尘十三:“一会儿我给你找个反贪剧看,你就知道什么叫‘别伸手,伸手必被捉’了。”
星尘十三说:“可是……”
荆鸿用翅膀兜住星尘十三的脑袋:“没有可是!别说话了小祖宗。”
江与临身姿挺拔如竹如松,拿着根擀面杖也像拿玉笛似的潇洒,风恬月朗,好看得像临水而立的画中仙。
他转了转手腕,收起擀面杖,决定以理服人:“可是什么,你说。”
星尘十三拨开荆鸿的翅膀,从红羽后探出脑袋:“可你当年会从异监委离职,不也是拿了异监委的东西吗?就是那枚复生陨石。”
江与临转腕的动作微微一顿。
众人的表情也都有变化。
虽说童言无忌,但星尘十三这话却着实诛心。
“十三!”御君祁低喝一声,眼光如刀瞪过去:“闭嘴,滚出去。”
星尘十三被凶得一哆嗦,往荆鸿翅膀后面躲了躲,振振有词道:“你拿走复生陨石,当下是离开了异监委,可因为自身实力强大,又有神级怪物支持,就算惹下再大的麻烦,最后他们还不是低三下四地请你回去。可见人类世界里对与错并不分明,还是要看利弊和势力。”
江与临听得轻笑一声:“很好,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就学会了这么个道理。”
星尘十三后脊绷紧,缩起脖子躲进了荆鸿翅膀里。
荆鸿默默收走了翅膀。
星尘十三疑惑地回过头。
荆鸿用十分同情的眼神看了星尘十三一眼。
你完了,没救了,不中用了。
等死吧。
荆鸿随便扯了个理由就开溜:“临哥,外面有鸟在叫我,我出去看一下。”
肖成宇头也不回,跟着荆鸿往外走:“哎?我好像也听见兔子叫我了。”
御君祁站起身:“有章鱼……”
江与临面无表情:“你留下。”
御君祁:“……”
荆鸿和肖成宇没有被点名,恍若劫后余生,推开门就迅速跑了。
出门后,他们两个相互对视一眼,还没走出几步,就见有什么东西从空中飞了过去——
是一条小变色龙。
变色龙凌空飞起,穿过整个院子,直到飞出院墙才‘啪叽’一声落在地上。
星尘十三摔得七荤八素。
他本以为自己会挨揍,但没有。
妈妈果然还是爱他的。
而且他虽然被扔出院子,江与临也没说不要他,只是让他‘想清楚再滚进来’。
星尘十三打了个滚,拟态成人形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满身的灰,抱着膝盖蹲在了特别行动组大门的门口。
江与临会心软的。
无论自己能不能想清楚,江与临最终都会把他接回家的。
宇宙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星尘十三并不觉得江与临从异监委拿走复生陨石的行为有什么不对,所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毕竟不是谁都能掌握复生陨石的使用规则,而复生陨石又与星尘序列陨石隶属同一价位,江与临能使用复生陨石,单从序列排序上来讲,就已经超越了星尘十三。
臣服于高位强者是怪物的本能。
人类称御君祁为神级怪物,可星尘十三却觉得江与临才是真正的神明。
所以与其说他把江与临当成母亲,不如说是维度更高、能够庇佑他的高位存在。
就像母星。
星尘十三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存在,他的词典里只有‘妈妈’这个词与之对应。
江与临身上有母星的味道。
寂冷、安静,又温和。
像是一片镇在冰川下的千里雪海,表面阒然荒寂,空无一物,冰层之下澎湃汹涌,万物共生。
星尘十三相信江与临会来找他,所以根本不慌。
他先是捡了个树枝戳了会儿土,又坐在台阶看蚂蚁搬家,后来还倚着墙睡了一会儿。
夕阳西斜,人影越拖越长。
有米饭的香气从院子里飘了出来。
肖成宇在煮饭了。
星尘十三有点饿了,他后悔没有把桃子带出来吃掉。
江与临怎么还不来接他呀。
星尘十三抬头看向天边明晃晃的太阳,动了动手指。
高等级异能有改变气候的能力,星尘十三凝聚了一片乌云,天很快阴了下来。
起风了,大雨将至。
如果下雨的话,江与临一定会出来找他。
星尘十三扔掉手里的木棍,低下头看感受到气压变化的蚂蚁们在蚁洞周围筑沙防雨。
蚂蚁都有家,他也有的。
那天雨下得很大。
比二月红求药那天还大!
星尘十三抱着膝盖坐在雨里,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丝脸颊往下淌,被淋得眼睛都睁不开。
可他没有等到江与临来找他。
他要黑化了!
星尘十三站起来,又觉得被雨淋得有些冷,化身成一条变色龙,愤怒地离家出走了。
*
星尘十三在离家出走的第八天失去了消息。
直到收到国际巡回调查联盟的‘法定监护人到场通知书’,江与临才知道这只怪物幼崽被抓了。
通知书上只说该怪物涉嫌存在高度危险性,不属于《怪物管理办法》中允许饲养的范围,通知其监护人江与临到场配合调查。
说实话,直到收到传票那天,江与临才知道国际上还有这么个巡回调查联盟。
翟远州查了一下,说这是个吃空饷的部门,从来也不怎么管事。
从来不管事的部门忽然管事了,无需多想也知道来者不善,怎么看都透露着一股钓鱼的气息。
很像是专门冲着江与临来的。
翟远州劝江与临别去。
怕自己一个人劝不住江与临,翟远州还专门叫上了慕容煊,说是一起去喝酒吃饭,路上才和慕容煊说了此行的真实目的。
慕容煊:“……”
他就该知道,单纯吃饭没人能想起来叫他。
劝江与临是个技术活。
翟远州就劝得很有技巧。
他说都是异监委出身,没人比他们更知道审查人的手段和方法,若真要是有心查起来。就算是个圣人也能挑出错处来,更何况江与临身边全是破绽。
“你的身份就不说了,就数数你养了多少只怪物。”
翟远州伸出手指,一个个数过去:“一条惹事被抓的变色龙、一只胆小如鼠的兔子、一只智商忽高忽低的鸟、一条来历不明的人鱼、一个孵不出来的鸟蛋、一棵贱嗖嗖的壮阳草……”
九叶草从花盆里站起来,三条树枝比画得飞快,看速度就知道骂得有多脏。
翟远州无视了一棵草的辱骂,继续道:“还有那个御君祁,我都不想说。”
江与临:“……”
第138章
御君祁诧异地转过头, 指了指自己,满脸无辜。
江与临从茶几下面拿出一盒蛋黄派扔过去:“没你的事,出去玩吧。”
御君祁抱着蛋黄派靠回沙发上:“那个调查联盟在哪儿?我去把十三偷回来。”
江与临又扔过去一排旺仔牛奶:“喝吧。”
御君祁:“???”
慕容煊还算比较厚道, 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对御君祁解释道:“别去, 去了就是葫芦娃救爷爷, 一个一个送, 那条变色龙已经被抓了, 说不准对方早就备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你们去呢, 一条变色龙还好说, 就怕你的身份暴露……你的脸可是在全球直播里出现过的。”
江与临眉梢轻动,垂眸思索片刻:“说起来这个,十三和御君祁长得有几分相像,若是留心观察, 总会猜测出他们之间存在关系。”
翟远州揉了揉太阳穴:“所以现在不知道究竟是冲着你俩谁来的。”
江与临沉吟道:“若单是冲我来倒简单了,我更担心有人借题发挥,影响整个我们探查深渊秘密基地的进度。”
探查深渊秘密基地的行动至关重要,直接影响着林南明逆向磁场的研究。
这次行动代号为‘玲珑’, 行动最终目的是从深渊公司取走玉蟾与金乌两块陨石。
探查深渊秘密基地只是第一步。
确定深渊秘密基地的真实位置之后, 华国高层便着手组织人员训练,为玲珑计划做准备。
异监委、军队、公安三方通力合作,优中选优,共同组建了一支精英联合行动组, 分为三个小支队, 队员个个身怀绝技,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如今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玲珑行动执行在即,越是紧要关头,越容不得半点闪失。
慕容煊对江与临说:“你是行动总指挥官,御君祁是行动组战力巅峰,要是都被国际联盟拖住,剩下的人恐怕难当大任,搞不定深渊公司研究出来的那些新型怪物。”
翟远州微微颔首:“国际调查联盟不早不晚,偏向你发难,时间上也太过巧合,说没人设计我是不信,等我回去查查,看这背后究竟是谁在搞鬼。”
江与临面色如常,提笔在法定监护人到场通知书签字:“这还用查吗?去了就知道了。”
翟远州很不赞同:“你去了不就相当于承认那只怪物是你养的?”
江与临理所当然道:“它本来就是我养的。”
翟远州:“……很骄傲吗?”
“倒也不是不能养,”慕容煊起身踱步,思忖道:“随着变异动物的增多,国际立法组织通过了《怪物管理办法》,将等级不高、危害性不大、无感染性的小型怪物纳入允许人类饲养的范围,你想想看,你养的那条变色龙能符合哪条啊?”
江与临吐出一个字:“小。”
翟远州&慕容煊:“……”
什么玩意?
‘等级不高、危害性不大、无传染性的小型怪物’这几条要求里,你家变色龙就占个‘小’。
你还挺有理。
是什么支撑了你的底气呢我请问。
“它还有感染性?”翟远州十分惊诧,心有余悸道:“你之前怎么不说?我还拿它在手上玩过。”
江与临不疾不徐:“你当时拿的时候只问我他咬不咬人,又没问他有没有传染性。”
翟远州虎目微微瞪圆,倒吸一口凉气:“这还用问吗?”
江与临说:“他那点毒都不够感染老鼠,你慌什么。”
翟远州不可置信地看着江与临,好似重新认识了他一般,抖着手说:“江队长,江指挥,江监察,你变了,你……你的思想出了问题。”
江与临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随性:“没问题,我一直都这样。”
他一直都这样。
加入异监委就是为得到复生陨石,重聚高维陨石能量意识,初衷与救世济民无关。
他从来也不高尚。
初代指挥官的权势也好,人类之光的名头也罢,在他心里都比不上一只怪物。
那条爱吃蛋黄派的小章鱼。
*
家里的小朋友惹是生非被人扣下,再厉害的家长也得亲自去赎。
国际巡回调查联盟·华国分部,05号询问室。
被审问者单手撑头,斜靠着椅背,明明正在接受询问,态度却从容高傲,像是坐在最高领奖台上,潇洒闲适得令人生恨。
江与临和两位国际警察、一位书记员已经在这间屋子里坐了四个小时。
两位负责询问的警察交换了个眼神,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好对付。
江与临看着对面的两位国际警察,反客为主道:“小变色龙犯了什么事,你们抓他有法律依据吗?”
电脑屏幕上只打了一个笔录开头,刨除程序性身份核对与权利义务告知,剩下的没什么实质性内容。
确切地说,只记了一个问题。
【你和那只神级怪物幼崽什么关系?】
其实这个问题江与临从一开始就回答了森*晚*整*理,只是答案听起来太过潦草敷衍,书记员都不知道怎么往笔录上记。
“他是我儿子。”
江与临双腿交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在众人狐疑震惊的眼神中补充:“养子。”
警察:“……”
白人警察无声地骂了句脏话:“你把怪物当儿子养?”
江与临抬了抬眉梢:“有什么问题吗?”
白人警察深吸一口气,按下自己隐隐升高的怒意与血压:“你一个人类,怎么可能认怪物做养子?这太奇怪了。”
书记员小姐掖了下头发,忍不住开口:“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也叫我家狗儿子。”
警察回头看了眼书记员小姐:“珍妮弗,不要说话。”
书记员珍妮弗翻了个白眼,把键盘敲得啪啪作响,以此宣泄不满。
众所周知,国际巡回调查联盟从不管事,她在这里上了三年班,每天就是到办公室化化妆、卷卷头发,偶尔写点材料敷衍了事,这还是第一次正式参与调查,一坐就是四个小时,真是烦死了。
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没事找事,还是找这么一位华国帅哥的事。
珍妮弗刚走进询问室是,还为能和帅哥近距离接触而暗喜,但在这里坐到腰酸以后,就只剩下心烦,再怎么看帅哥也无法分泌多巴胺了。
她心已死。
坐在这里的只是躯壳,机械敲键盘的机器罢了。
珍妮弗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好像控辩双方已经问答了一万句话一样。
江与临很好奇这位叫珍妮弗的书记员在记些什么。
他侧了侧头,通过电脑屏幕后面的玻璃反光,看到珍妮弗在狂敲空格。
江与临:“……”
真是好随意的一个组合。
他就说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也算是个好消息,这些人比他想象中好对付多了。
就在这时,另一位棕发警察走到江与临对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来,显然是发现这名人类很难对付,打算与对方打一场持久战。
“很多主人都会把宠物当成自己的儿子,但把怪物当儿子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棕发警察悠悠道:“江先生,宠物惹了祸,您想必很着急吧。”
江与临轻轻笑了笑:“他胆子那么小,能惹出什么祸……不管怎么说,他是我养的怪物,我会对他的行为负责。”
珍妮弗从电脑后面抬起头,看了眼江与临。
白人警察按了下耳边的翻译器,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他抬抬手,用英文问书记员:“记上了吗?”
珍妮弗点头。
白人警察拿出一沓装订好的卷宗,连同工作证一道放在江与临面前:“你好,江组长,我们是国际巡回调查联盟调查员,工号AD57494、HO57481,现依据《国际联盟变异事件调查法》向您询问几个问题,希望您如实回答,这是权利义务告知书,请您阅读一下。”
江与临扫了一眼:“嗯。”
棕发警察说:“我们接到举报,有人控诉您非法饲养神级怪物幼崽,刚才……您似乎也承认了这只怪物是你养的。”
江与临:“嗯。”
白人警察没想到江与临忽然这么配合,沉默几秒才说:“根据您的工作性质,国际联盟无法判断饲养神级怪物是您的个人行为还是职务行为,在事情调查清楚前,要委屈您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棕发警察在旁补充,分别论述了个人行为与职务行为的区别,意思是如果违规饲养神级怪物是个人行为,那么江与临可能会面临10年以上监禁;但如果是职务行为,那自然是与他无关,只要在笔录上具结签字,今天就可以离开,且不会再受到任何传唤。
这几乎是在明示江与临该怎么说了。
还真是冲着异监委来的呀。
江与临没什么犹豫地回答:“是职务行为。”
正在滔滔不绝论述利弊的棕发警察梗了梗,有些迷茫地望向白人警察。
太早太快得到想要的答案,二人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茫然。
非常茫然。
不是说这个叫江与临的华国人非常狡诈吗?怎么这么快就松口了。
这也太快了吧。
他们提前准备了许多威逼利诱的话,还没来得及说。
白人警察定了定神,继续问:“是谁致使你这么做的?”
江与临靠在椅背上:“94号警官,刚才81号警官说是职务行为的话就与我无关,签字后就可以离开,且不会再受到任何传唤,怎么您现在还在问我问题呢?我是不是该走了。”
白人警察沉默几秒,示意书记员打印笔录。
由于江与临供认太快,笔录一共只有不到两页,其中一页半都是序言,真正属于问话的内容只有六行。
问:你和那只神级怪物幼崽什么关系?
答:他是我儿子,养子。
问:他惹了祸,您很着急吧?
答:他是我养的怪物,我会对他的行为负责.
问:饲养神级怪物幼崽是您的个人行为还是职务行为?
答:职务行为。
这也没什么可核对的,江与临扫了一眼,就在笔录上签了字。
两位警察站起身,和江与临握了握手:“您可以走了。”
江与临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我去哪里领他?”
警察愣了愣:“领什么?”
江与临勾起唇角,轻轻浅浅地笑了起来。
坦白地讲,江与临生了副极好的样貌,不笑的时候冷若秋月照寒霜,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绝艳,笑起来则冰消雪融和风化雨,犹胜月色与雪色间的第三种绝色。
所以,江与临含笑时是极美的。
亲近美好事物是人类本能,可不知为何,当与江与临那双笑眼对视的刹那,两位久经生杀的国际刑警竟然冒出了一身冷汗。
一种极为糟糕的预感涌上心间。
江与临接下来的动作,将他们的这种预感彻底凿实。
“这是我的工作证。”
江与临取出证件,放在卷宗上:“二位,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华国异变事务监督管理常务委员会的初代监察官,专职监察华国境内所有神级怪物,不仅那条小变色龙由我负责,还有一条更有名神级怪物也归我管。”
白人警察瞳孔微微一缩:“你说的职务行为……是这个意思。”
江与临云淡风轻:“虽然你们是国际警察,但也无权扣押异监委正在监察中的怪物。”
两位警察脸色齐齐一变。
白人警察说:“那条变色龙危险性过高,而且违反国际怪物管理条例!”
江与临双手撑在卷宗上,微微倾身,压迫感十足:“无论他犯了什么事,都应由异监委自行处置,你们扣押他,是严重越权行为,我今天来在这里,只为了向贵方表明异监委的态度。”
“我不是来接受你们审问的,我是来带他走的。”
二警察:“……”
十五分钟后,江与临拎着星尘十三的后颈,潇洒迈出巡回调查署的大门,扬长而去。
*
巡回调查署门外,江与临单手打开车门。
阳光下,变色龙鳞片边缘折射出一种好看的乌金色。
江与临眼神在金色鳞片上一扫而过,迈上车的脚步一顿,眉梢拧起。
星尘十三眯着眼睛装死,平日里总是卷成波板糖的尾巴都耷拉了下来,像条不怕开水烫的死狗。
江与临坐进驾驶座,把小变色龙往御君祁怀里一扔:“看好你弟弟,别让他出去又让人抓到。”
御君祁随手把小变色龙揣进兜里:“不是你把他扔出去的吗?”
江与临一记眼刀。
御君祁噤若寒蝉。
国际巡回调查联盟果然很闲,江与临驱车回到特别行动组驻地时,有关星尘十三的案件卷宗已经流转到了异监委案管办。
翟远州打电话说:“内勤去给你送了,我下班过去。”
江与临:“不用专程跑一趟,我先看卷,等明天上午开会,我早点过去和你说这事。”
翟远州这才想起来,明天上午九点,在人民大会堂有个世界青年科学家专题峰会,林南明作为主讲人,与世界各国的青年科学家共同研讨逆向磁场推导过程中的创新与困境。
林南明的此项研究举世瞩目,被称之为世界级瑰宝。
江与临作为林南明最信任的人,届时势必得到场陪在林南明身边,随行保护这位‘世界瑰宝’的安全。
挂断电话,江与临抬眸看向小变色龙。
小变色龙窝在荆鸿羽毛,抱着尾巴,蜷缩着里睡成一团。
肖成宇压低声音:“回来以后吃了两打鸡蛋一盆水煮肉,饿坏了。”
江与临打量片刻,淡淡道:“看着是瘦了点。”
“可不,面黄肌瘦的,”肖成宇从茶几下面摸出个蛋黄派拆开:“十三胆子那么小,在外面肯定天天哭,我看他眼睛都肿了。”
江与临收回视线:“ 他自己要走的。”
肖成宇对江与临过于严父的教育方式无话可说,耸了耸肩,低头去咬蛋黄派。
他刚张开嘴,手里的蛋黄派就被一只大手拿走了。
肖成宇一口咬向空气。
磕牙。
差点没闪了颞下颌关节。
“……”
肖成宇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这个世界上会跟别人抢蛋黄派吃的也没别人了。
御君祁一口吞掉整个蛋黄派,意犹未尽,又拍拍肖成宇的肩:“再给我拿一个。”
“刚才那个也不是给你的!”肖成宇炸毛道:“你就不能嚼嚼吗?”
御君祁隔空把整盒蛋黄派吸过来:“没兔子那么好的牙。”
“!!!”
肖成宇转头看向江与临:“临哥!”
江与临脑袋忽然有点疼,食指撑着太阳穴,对御君祁说:“你给他一个。”
御君祁把盒里的蛋黄派都倒出来:“给他一个,我就只有四个了。”
肖成宇深呼吸:“怪物嘴里果然吐不出人话,一盒六个你吃五个还怎么的?”
江与临心烦得很,实在不想听小学生吵架,伸出手:“那给我一个。”
御君祁留下一个蛋黄派,将其他四个都装回盒子里。
祂朝江与临走过去,在肖成宇目光灼灼地注视下,把装着四个蛋黄派的盒子给了江与临:“多的给你。”
肖成宇:“……”
江与临抬手摸了摸御君祁的脸:“好乖。”
御君祁在江与临面前屈膝半蹲下来,仰面瞧着去,把手里最后一个蛋黄派也搁到江与临腿上:“都给你,你别生我气了,还和我最好,行不行?”
江与临覆手握在御君祁手腕上,拇指摩挲着玉蟾手环:“本来也和你最好。”
御君祁右手搭着江与临手背:“你刚才在询问室待了好久,我陪你上楼休息。”
江与临确实有点累了,失去的本源能量后,最显著的特点就是精神不济,之前可以连着三天五天不睡觉,高度集中注意力连轴转,现在只是紧绷了几个小时就有些倦意。
他起身往楼上走,同时交代荆鸿:“等十三醒了让他来找我。”
荆鸿点头。
江与临脚步停顿,突然想起什么,回身看向荆鸿:“歧矾山那边怎么样?”
荆鸿说:“入梦来在那边管事,很是得心应手。”
江与临想起那只总是抓狂的可爱小鹿,薄唇微抿,浅浅一笑道:“国际调查联盟会查到我这里,说不定也会调查歧矾山,那边住了不少融合者和怪物,让他们近来小心些,不要惹事。”
荆鸿笑了笑:“放心吧,入梦来将自己的异能和灵境陨石结合,把那些不听话的都送进了灵境种地,现在歧矾山一片祥和,气氛比中心基地还要融洽,无论谁去查都查不出什么。”
江与临:“……”
把所有不听话都送进危机四伏的灵境种地?
这是什么大逃杀型劳动改造吗。
真行。
江与临面无表情地走上楼,回房间对御君祁道:“旁人都说我掌权期间心狠手辣、残酷无情,可与你这两个属下相比,我可真是仁慈极了。”
御君祁从背后环着江与临,低头吻在那截颀长纤细的脖颈上:“你可听到了,主意不是我出的。”
江与临笑了笑,没说话。
因为玉蟾手镯的事,二人别扭了许久,今天总算见到江与临笑脸,御君祁心里高兴,忍不住去同爱人亲嘴,亲到江与临咬了祂一口才恋恋不舍地退开。
御君祁轻轻蹭着江与临,像只发情的大型犬,诱哄道:“临临,和我做吧。”
江与临轻笑一声:“你什么时候摘了玉蟾手环,我什么时候跟你做。”
御君祁瞳孔微微扩散,思维严重跑偏:“啊?你想和怪物形态做吗?”
江与临不轻不重地拍着御君祁的脸:“别做梦,我是不想助长你这种自作主张的气焰,说了不给你戴手环,你自己偷来戴,气不气人?”
御君祁手掌抵在江与临肩头,轻轻用力把人往床上带:“我就是太想和你做了,可又控制不住自己,手环能帮我稳定人类形态,免得那些触手又……”
江与临抬了抬眉梢:“又怎样?”
御君祁手指蜷起:“冒犯你。”
江与临:“我不觉得冒犯。”
不觉得冒犯?
御君祁呼吸微微停滞片刻,确认般地问:“不冒犯的意思是?”
江与临已经不知该怎么说才算清楚了,索性直接解开领口前的两颗扣子,朝怪物吻了过去。
说不清楚,直接做吧。
御君祁还没明白什么情况,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滑动,还在呆呆地征求意见:“可以做……做吗?”
“笨蛋大小姐,当然可以,”
江与临亲了亲御君祁嘴巴,起身往浴室走:“等先我洗澡。”
得到允准,御君祁眼睛‘刷’地亮了起来。
终于!可以做啦!
开心到飞起!
第139章
御君祁今天运气很差。
江与临刚洗完澡出来, 门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咚咚咚。
御君祁脸上闪过一丝烦躁。
不会又做不成了吧!
江与临比了个稍安毋躁的手势,问:“谁?”
星尘十三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我。”
江与临示意御君祁稍等, 换上衣服, 打开了房门。
星尘十三赤着上身跪在门口, 后背上还背着两根柳枝。
负荆请罪吗?
星尘十三一看到江与临就红了眼圈:“妈妈, 别不要我。”
江与临垂下眼眸:“进来说话。”
星尘十三不肯放开江与临的腿, 跟个腿部挂件似的, 咣当着进了屋里。
一进屋,就看到御君祁在瞪他。
星尘十三吓得躲到了江与临身后。
江与临俯身坐在椅子上, 冲星尘十三扬了扬下巴。
星尘十三‘扑通’一下跪在江与临脚边。
“……”
江与临沉默几秒:“起来, 我是让你坐下。”
星尘十三拽着江与临裤腿:“我错了,我反思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好好学习, 做个好怪物,你别不要我。”
江与临看着星尘十三后背的柳条就想笑,又觉得在教育孩子的时候笑出来太不严肃,于是轻咳一声压下笑意, 沉声问:“你在外面惹什么祸了, 怎么会撞到巡回调查组手里。”
星尘十三从自己离开特别行动组开始讲起,讲他一个人在外面受了多少苦,讲他怎么在夜里被鬣狗变异兽撵得满山跑,讲他自己坐在雨里哭。
“我一直以为你会来接我, 可你没有, ”星尘十三额头抵在江与临膝盖上:“在自然法则中,母亲会抛弃过于弱小的幼崽,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江与临轻轻提了星尘十三一脚:“讲重点,怎么撞到巡回调查组手里的?”
星尘十三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是陷阱,妈妈,是陷阱……一天夜里,我忽然感知到本命陨石的存在,只有拥有本命陨石的能量意识才是完整的、强大的,你知道我一直想拿回本命陨石……”
江与临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他们用本命陨石诱你过去,又以偷盗的罪名把你抓了起来。”
星尘十三点点头:“是的,但是被抓以后,我没有提起过你,不知道他们怎么查到了你身上。”
江与临抬手示意星尘十三起来:“本来就是冲着我和异监委来的,就算你不被抓,他们也会想别的办法,这不怪你……你没事吧。”
星尘十三眼泪汪汪地伸出手,手臂内侧赫然是六七个针孔:“他们抽了我很多血,还给我打了针。”
江与临眉梢微蹙:“过来,我看看。”
星尘十三委屈地把手伸过去,江与临攥着怪物幼崽的手腕端详片刻:“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星尘十三说:“有。”
江与临抬眸:“哪里?”
星尘十三猛地窜进江与临怀里,抱着肩膀呜呜直哭:“我心里难受。”
“……”
不愧是星尘序列的怪物,连撒娇的话术都如出一辙。
江与临无语地看了御君祁一眼。
御君祁抱臂靠在墙边,从鼻子里发出声冷哼,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伸出手,把星尘十三从江与临怀里拽出来:“说话就说话,别拉拉扯扯。”
星尘十三抱着江与临肩膀不撒手,御君祁拽着他胳膊往后一扯,不长不短的指甲在江与临颈后抓出三道红痕。
江与临‘嘶’了一声,反手摸向后颈,察觉指尖触感温凉便觉得可能是破皮了,收回手一看,指腹上果然沾着些许殷红。
御君祁皱眉推开星辰十三,倾身向江与临脖颈看去——
只见三条红痕清晰分明,最中间一道微微拢起,中间泛出缕缕血丝。
御君祁脸色微沉,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星、尘、十、三!”
星尘十三没想到自己不小心抓伤了江与临,吓得‘嘭’地一下化回一条变色龙。
御君祁朝星尘十三伸出手,瞬息将同序列、同等级的星尘十三吸了过来捏在手里。
星尘十三只觉一阵彻骨的杀意扑面而来,劈头盖脸地落在身上,令他难以呼吸,整只怪物在强大的压迫力之下蜷缩起来,抱着尾巴泪汪汪地发抖:“我……我不是故意的。”
江与临按住御君祁的胳膊:“责怪他也没用,他爪子不该这么锋利,你先去取自测盒和采血器,采了我和他的血送去林南明那里化验看看。”
御君祁面颊绷得很紧:“会感染吗?”
江与临十分冷静:“先别想这么多,测了就知道了。”
御君祁面色阴沉,微微俯身低头,伸出舌尖舔在江与临后颈伤口上,卷走了那些渗出的血丝。
祂眼神冰冷,动作却温柔得要命,温情中又透露出一丝难以隐藏的兽性。
江与临按住后颈,偏头躲开:“先去拿东西,听话。”
御君祁沉默大约半秒,才慢慢松开手,把掌心里快要被捏死的变色龙扔在地上,转身下楼取感染自测盒和采血器。
江与临将血滴在自测盒里,测了两次都是阴性。
没有被感染。
御君祁脸色总算好看一些,又分别采了江与临和星尘十三的血,准备送去林南明那里。
江与临见外面天色已晚,想必林南明已经下班了,若是放御君祁去,两个人见面总少不得吵一架,就接了采血管亲自去了一趟。
林南明脾气很大,也只有江与临制得住他。
月上中宵,林南明正准备下班,刚脱下白大褂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林南明瞥了眼江与临手上的采血管:“有何贵干啊,江总指挥使。”
江与临把两管血放在实验台上,言简意赅道:“我被怪物抓伤了,你验一下我的血有没有问题。”
“什么怪物能抓到你?”林南明观察着江与临的脸色:“再说高等级异能者不是能免疫部分感染吗?我看你不像有问题的样子。”
江与临摇摇头:“验验更保险,明天不是还得随行保护您呢吗,林院士。”
林南明嘿嘿一笑,晃了晃采血管放进分离器:“要是你也被感染了,那人类就没什么希望了,我自愿加入怪物阵营,提前给我留好位置,御王妃。”
江与临低骂:“你他妈能好好说话就说,不能就闭嘴。”
林南路按亮分离器开关,后退两步靠在操作台上:“45分钟后报告发你邮箱。”
江与临看向分离器中星尘十三的那管血:“他不知被注射了什么药剂,你好好验一验,别大意。”
林南明打了个哈欠,扣上刚刚解开的白大褂:“行行行,你来找我就没好事,我给你验,加班验。”
江与临扬扬下巴:“谢了。”
林南明抱拳,不怎么真诚地客套道:“客气,不就是加班嘛,反正我也没吃饭,就干呗,人还能饿死了啊。”
江与临随手扔过去一个蛋黄派,然后拿起饭卡:“你吃什么,我给你买去。”
林南明单手接住蛋黄派,低头看了一眼:“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怎么还随身带着这种甜腻腻的零食?”
江与临说:“哄小孩用的。”
林南明抿了下嘴唇,想调侃江与临什么时候生的小孩,又怕江与临抽他,只好把嘴贱的话咽回去,只说:“一会儿我自己下楼买,你回吧,一会儿基地大门该关了。”
江与临也没客套:“行,明早见。”
林南明叼着蛋黄派,戴上手套和护目镜,低头用显微镜观察血液样本:“拜拜。”
江与临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刚走出两步就听林南明叫他,便转身看过去,用眼神问林南路怎么了。
林南明问:“还有蛋黄派吗?”
“……”
江与临还以为林南明观察出了什么问题来,结果居然是跟他要蛋黄派。
真是服了。
蛋黄派就这么好吃吗?
*
翌日,清晨五点三十分。
一辆黑色SUV引擎轰鸣,快速穿梭在山林间。
御君祁半眯着眼靠在副驾座椅上,满脸困顿:“谁家开会七点开,怪物都没醒呢。”
“醒了,”江与临单手转动方向盘:“我刚才看到一只三条尾巴的野猫窜过去了,圆头圆脑还挺可爱的。”
御君祁抱臂后仰,直接将座椅放到最低:“三条尾巴也没多了不起,我有九条触手呢。”
江与临瞥了眼御君祁手腕上的白色手环:“八条,哥,你是维持人形太久,连自己几条触手都忘了吗?”
御君祁闭着眼睛:“没忘,九条听起来比较多。”
江与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声音中掩不住笑意:“八条也不少,可以你现在一条都没有。”
御君祁是真的没睡醒,声音里还带着强制起床的沙哑和慵懒,听起来特别性感:“其实还是有一条的。”
江与临也有点困,听到御君祁满是倦意的声音后更困了,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不可能。”
御君祁拽过江与临的手,按在自己的人类交接腕上:“你看这条。”
江与临:“……”
御君祁轻咳一声,毫无预兆地讲:“临临,做吧。”
江与临无语道:“正经点,开车呢。”
又一次求偶失败的御君祁轻轻叹气。
江与临靠在驾驶座椅上,偏头看了眼后视镜:“别一大早叹气,太丧,影响运势。”
“你什么时候信运势这种东西了?”御君祁撑手看向江与临:“你看我不顺眼,我呼吸都是错的。”
江与临看向御君祁:“没看你不顺眼,你别找事。”
御君祁:“你先说我叹气的。”
江与临也想叹气了,耐着性子解释说:“没有,肖成宇说的。”
肖成宇的异能是超感官知觉,能够预测吉凶,每次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时都能应验。
他说江与临可能会不顺,那可能真是要不顺了。
御君祁眉梢翘起,浓黑剑眉挑成一道帅气的弧度:“我才不信。”
但要说运势这种东西,该信的时候还是要信。
虽然信了也没什么作用,但也确实……
没什么作用。
*
下午13点,世界青年科学家专题峰会平稳结束。
这次峰会为林南明的研究提供了新思路,峰会结束后,林南明回到实验室计算了八个小时,写满了三张白板,得到一串精准的数据。
这是逆向磁场的磁域区间。
“金乌和玉蟾犹如阴阳,分别代表宇宙中不同的纵横坐标。”
林南明抓着江与临的肩膀,眼中闪烁着明亮如烈焰的奇异光彩,全身都在发抖:“我用你带回来的玉蟾碎片确定了横向坐标 ,只要有一块大小相似的金乌碎片,我就能定位出纵向坐标,彻底确定逆向磁场的各组数据……我们要成功了!”
江与临反握住林南明的肩,把纸袋扣在林南明口鼻处:“冷静,先调整呼吸,这样喘气你会碱中毒的。”
林南明眼中满含泪水,先是抱着江与临哭了一会儿,哽咽着说:“玲珑计划什么时候能开展?我太需要金乌陨石了,只有你能帮我把它从深渊公司带回来的。”
江与临瞳眸中倒映着白板上的数据:“好。”
林南明哭了一会儿,又反应过来前往深渊公司盗走金乌陨石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难度之大无异于火中取栗、虎口拔牙。
早在末世开始前,深渊公司就已经在进行生化战争武器研究,末世之后更是藏匿了金乌与玉蟾两块顶级陨石多年,会研究出什么怪物都有可能。
如果江与临去的话……
林南明很快改变了主意,他不想让江与临涉险:“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坐标了,只要把可疑的数据一个个带进去算,总能推导出正确的密码,也不一定非要去深渊公司。”
江与临神情严肃而冷俊:“取回金乌陨石是最快的方法。”
林南明抹了把脸上的眼泪:“这个以后再说……我现在要去向谢副主席汇报工作,他现在负责管理中科院,你和我一起去吗?”
江与临拿起椅背上的作战服外套,抬手推开实验室大门:“走。”
林南明笑了笑:“钟、谢两位主席势同水火,你这时出现在谢闻川的办公室,让人看到了不好吧。”
江与临低头扫了眼通讯器:“林教授,你太低看自己手中玉蟾坐标的影响力了。”
林南明迷茫道:“怎么了?”
江与临暗灭通讯器:“异监委紧急通知,全员待岗戒备……你的这个汇报会,所有人都会去。”
林南明更加迷茫地歪歪头,呆呆重复:“所有人?”
江与临推着林南明往外走:“对,所有人,中心基地的所有高层都会去。”
□□、公安部、外交部、国防部、财政部、国家安全部、卫生健康委员会……主席和两位副主席,还有联合国驻华大使,目前在华的国际联合调查署。
所有人都会参与这次汇报。
林南明张口想说什么,却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咳咳咳,这么多人?可现在是……半夜十一点啊,他们都不睡觉吗?”
“别说是半夜十一点,就是凌晨三点,汇报会也必须开。”
一道英朗男声从楼梯口传来,正是带领特工队前来保护林南明的翟远州。
林南明瞳孔微微收缩,倒吸气:“这么多人?这也太兴师动众了吧,我有江与临和御……和齐玉就可以。”
翟远州颔首道:“再多都不算多,保护您是我们的荣幸,您的安危关系到全人类的存亡,请您不要怕麻烦,务必以自己的安全为先。来,这边请。”
林南明下意识往翟远州指引的方向走了两步:“那江与临和齐玉?”
翟远州回答说:“齐玉特工和江队长有其他重要任务需要执行。接下来将由异监委和军方接手您的护卫工作,齐玉特工身份特殊,还有其他任务需要完成,已经不适合保护您了。”
林南明眼珠动了动:“身份特殊?”
军方的领队上前继续解释:“现在情势转变,您掌握了逆向磁场的坐标,安保等级需要进一步加强,要减少与无关人员见面。”
林南明不可思议道:“他们都是我朋友,不是无关人员。”
翟远州还想说什么,林南明脾气上来,却是不肯听任何人分辨。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江与临负责林南明的安全,几乎是24小时待命,随叫随到,以江与临这样的身份,会接下这麻烦差事与组织的委派无关,完全是出于和林南明的私交。
而御君祁又与江与临形影不离,无论林南明去哪里,都有一位顶级异能者和一只神级怪物为他保驾护航。
这简直是买一赠一,最划算不过的安排了。
毕竟要是想换算出同比战力,估计得把异监委的四大监察都调回来,还得从军部申请出最先进的高科技武器才够。
可现在情况与之前有所不同。
当林南明破解了横向坐标的那一刻起,他的理论研究演变成真真切切的实验成果,所有人眼见为实,于是与‘逆向磁场’相关的一切人和事,战略地位都自此由虚转实——
他将受到森*晚*整*理更严密的保护与……管控。
林南明对这些‘新安排’极为不满。
他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虽然一直和御君祁不对付,但那完全是因为那条邪恶章鱼蛊惑了江与临,与什么怪物和人类的立场无关。
林南明相信江与临,就相信御君祁。
那些高层凭什么独断地替他做出决定?
今天不许他见江与临,明天就有可能不许他见其他的朋友、同事、家人。
为了这项逆向磁场研究,他已经让渡了太多的权利,总不能一个朋友也没有,连江与临和御君祁都被划分到他的世界之外。
“你们无权干涉我同谁见面。”林南明横眉看向翟远州,冷冷道:“这是我写进宪法里权利,就算你们异监委权势滔天,也不能违宪吧。”
翟远州沉默几秒,看向林南明身后的江与临。
这个动作带着几分征询的意味,但能多的潜台词是——
头儿,你来劝他。
江与临单手抵在林南明后背,还没来得及开口,林南明就猛地转过身。
林南明像只愤怒的、炸毛的小鸟,忿然地瞪着江与临:“你早不是异监委的指挥官了,没道理要为他们不合理的决定安抚我的情绪!”
江与临举起手,示意什么都没说:“我安抚你的情绪是因为你是我朋友,和异监委有什么关系。”
这话讲得熨帖,林南明连带向江与临的怒火瞬间消散。
就算知道江与临是在拿话哄自己,林南明也没办法生江与临的气,而且以在场所有人的经验来讲,如果江与临有耐心哄你的时候你不接受,那一会儿等他耐心耗尽,你大概率能得到一个巴掌。
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得到双倍,正反抽。
总之,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林南明暂时接受了安排,在翟远州等人的护送下坐进了前往会场的防弹商务车。
江与临签下任务交接单,报结了近期最长的一个护卫任务。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单独对林南明的安全负责,林南明教授的安保工作将由异监委与军方全权接手。
异监委众特工来去如风,护卫车队风驰电掣,排队驶离了研究院大院。
彼时正是夜半时分,星河漫天,树影横斜静谧,清风舒朗。
在一片浓稠的宁静中,御君祁的身形缓缓凝为实质。
祂站在江与临身后,探头看向干净的任务界面,用十分轻松的语气讲:“居然没有新任务顶进来,这是没活了吗?”
江与临莫名觉得有些疲倦,后退半步,靠着御君祁肩膀:“不是没活了,是要来大活了。”
任务管理器内待办清零,特别行动组人员信息升级为绝密,这是执行特别紧要秘密任务的前兆。
御君祁秒懂:“要去深渊公司了吗?”
江与临点点头:“大约是的,翟远州方才说有其他重要的任务执行,除了寻找金乌陨石,我实在想不到现在还有什么事情能和林南明的安全相提并论。”
御君祁说:“挺好,去找金乌陨石,顺便把我的本命陨石取回来。”
江与临侧头看向御君祁:“你的本命陨石也在深渊公司?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御君祁装傻道:“我提过,肯定是你忘了。”
江与临垂眸沉思数秒,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将与御君祁重逢至今的所有事情在大脑内飞速过了一遍,而后斩钉截铁地说:“你没提过。”
御君祁拉开车门:“我也不确定,去的时候顺便看看,能量意识和本命陨石之间相互吸引,如果它在那附近,我会感觉到,能拿回它……当然更好了。”
江与临隐约察觉了在副驾驶的位置坐下来,慢声道:“星尘十三曾经说,怪物融合本命陨石将获得大幅提升。”
御君祁转动方向盘倒车:“是的。”
江与临眉梢微微敛起,道了声:“有趣。”
御君祁小狗歪头:“什么有趣。”
江与临笑而不语。
已知:1.怪物融合本命陨石会获得提升;2.从前御君祁从没特别想要找回本命陨石,现在却忽然想了;3.他们即将前往深渊公司执行任务。
这是一道没什么难度的推理题。
江与临手指在腿上轻敲,很快推测出了御君祁想要找回本命陨石的原因:“深渊公司里……有比你更强怪物?”
怪物不像人类那般嘴硬,在怪物的世界里等级与能力与生俱来,向高位阶臣服是本能,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御君祁很坦率地讲:“金乌和玉蟾两块陨石位阶在星尘序列之上,如果它们也觉醒了能量意识,会很难打。”
江与临手指敲动的节奏一顿:“有多难打?”
御君祁刚欲开口回答,江与临手中的任务管理器却忽然响起警报。
敌袭!
江与临瞳孔猛地收缩,侧身向后看去,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声响爆起,强大的冲击波瞬间将汽车炸飞出去。
骤然间,天翻地覆!
车辆高高飞起,在空中滚了两圈,御君祁立刻松开方向盘,侧身护住江与临,危急之下,怪物本能地想恢复原始形态用触手稳定汽车。
汹涌能量蓬勃而出,还未离开体内便被玉蟾手环压制。
强大能量不断冲击,白色手环遽然震颤。
御君祁暗骂了一句脏话,双手分别护住江与临的脑后和后颈,江与临则反手握住御君祁手腕,用拇指指纹解锁了玉蟾手环。
眨眼间,飞起的汽车重重砸在地上。
哐当一声巨响,汽车落地的刹那,A柱瞬间扭曲!
刺鼻的汽油味在空气中蔓延,挡风玻璃与天窗相继碎裂,金属外壳与路面剧烈摩擦,霎时橘色火光四溅飞起,在惯性下翻滚的汽车发出令人恐惧牙酸的声响。
触手比安全气囊更快弹出,温柔而稳妥的将江与临包裹了起来,同时填满整个驾驶室,防止车架扭曲挤压二人生存空间。
狭窄的车舱内,柔软的触手撑起崩裂变形的天与地。
日月倒悬的倾覆与摇荡中,怪物那只幽紫眼眸成为唯一恒定的、不变的存在。
当他注视着那只紫色的眼睛,周围所有喧嚣和翻覆都悄然褪去,不复存在。
在最不应当的情景下,江与临忽然很想吻向御君祁。
是怪物形态还是人类形态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吻祂。
翻出十数米后,滚动的车辆终于停了下来。
远处响起连续的枪声。
江与临移开视线,拍了拍触手:“先变回人形。”
触手不断向内收敛,拟态成完美的人类形态。
御君祁单手环抱江与临,另一只手从座位底下摸出玉蟾手环扣回手腕上:“警报信号灯闪烁三长一短是敌袭的意思,有怪物袭击了中心基地,这种时候,不能让人发现我是怪物,否则就说不清了。”
江与临手指抚在御君祁鬓角:“确实,但这并不是我让你变回人形的唯一原因。”
御君祁歪歪头:“还有什……唔。”
江与临含着御君祁的唇,哑声道:“因为我想亲你。”
御君祁心系基地安危,下意识侧头,望向远处升起硝烟:“可是那边……”
已经打了起来,看起来还挺紧迫的。
江与临点点头,侧身去开车门:“那忙正事吧。”
御君祁紫瞳中倒映着江与临的背影,喉咙阵阵发紧,某种难以言说的干渴感席卷了每一寸细胞。
祂猛地拉过江与临,狠狠扣住对方后颈,凶悍地吻过去。
管他呢,还是先亲吧。
亲个嘴耽误不了几分钟。
第140章
接吻确实不耽误什么事。
江与临赶到现场时, 异监委的警戒线才刚刚拉开。
现场经历了一场大型爆炸,房屋倾颓破碎,灰尘四溢, 遍地狼藉。
因怪物袭击受伤的群众七横八竖地倒在地上, 有些正在呻吟哀嚎, 有些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
异监委、城防警察和救护车都已经到了, 却唯独不见怪物踪迹。
“报告指挥中心, 案发现场有十数名群众受伤, 已就近安排医院就医。”“报告指挥中心,现场未发现怪物踪迹。”“怪物向雍南大街西北方向逃窜, 请求支援!”
江与临向雍南大街的方向看去。
御君祁眉头皱得很紧, 轻轻拽了下江与临的手腕。
江与临回过头:“怎么了?”
御君祁拽着江与临的手,往黑暗中退了几步,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怪物不在。”
江与临皱起眉:“那西北方向的磁场波动是?”
御君祁说:“城内或许有怪物,但不在这里, 也不在西北方向,如果没戴玉蟾手环我可以展开磁域搜索,现在不行。”
江与临心中升起几分不太妙的预感,反手握住御君祁的手腕:“别摘手环。”
现在全城都在找怪物, 御君祁要是摘了手环被发现行踪, 那找的怪物不是他也是祂了。
御君祁牵住江与临的手:“听你的,别担心。”
“难保不是调虎离山,我才刚交接了林南明的护卫任务,”江与临握着御君祁的手, 垂眸沉思片刻:“去会场, 我大舅和林南明都在那儿。”
诚如江与临所料,雍南大街的怪物行踪只是幌子。
怪物真正的目标正是中央会场。
某种寄生类怪物潜藏在一名国外记者身上, 在公开提问时伺机爆开,引发了一场巨大的慌乱。
变故的发生只在转瞬间——
这注定是一场规模巨大的感染。
还没有走进一楼大厅,江与临就听到了一阵又一阵尖叫声。
高耸入云的办公大楼已经乱成一团。
大门紧闭,严禁任何人进出。
难以形容的味道沿着门缝溢出,玻璃门印着两枚血掌印,掌印向下抹开,晕出一片模糊的猩红。
像是某种生化恐怖电影的开场。
御君祁透过看向血肉横飞的大厅,歪头观察某只寄生体怪物。
那怪物像是一个等比放大的癌细胞,圆形球面上满是大小不一的凸起,偶尔伸出几条黏濡的丝线,像是一团细细密密的红线虫,不断蠕动分裂,给人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我不喜欢,”御君祁皱起眉,体内的每一根触手都在抵触:“我不喜欢寄生体。”
江与临掌心抵在御君祁背后,不轻不重往前一推:“又没让你和它相亲,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进去。”
御君祁转身指了指自己,圆瞪的眼睛里写满了两个字:我吗?
江与临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在手上:“不然呢?我吗?”
御君祁:“一起。”
江与临竖起作战服的衣领:“我没穿防护服。”
御君祁往前走了两步:“我进去干什么?”
江与临从腰后摸出手枪,拉开保险栓递给御君祁,冷漠的下达命令:“处决大厅内所有被感染的人类。”
御君祁接过手枪掂了掂:“12发子弹可能不够。”
江与临眼眸微垂,落在黑洞洞的枪口:“手枪上有最高监察官的标识,代表异监委大监察官在特殊时期的优先处决权,不用上报、无需审批,先斩后奏、法律特许。”
12发子弹是弹夹容量,不是这份生杀予夺的权力范围。
御君祁手指微蜷,第一次感受到掌心手枪那沉甸甸的重量。
“你把处决同族的权力交给了我?”
御君祁抬起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江与临,喉结条件反射般滚动:“一个怪物。”
江与临用戴着手套的手轻拍御君祁的脸:“你不是怪物,你是我男朋友。”
御君祁瞳孔猛地收缩,暗紫流光乍然绽放:“我保证不会误杀误伤。”
江与临微微颔首:“我信你,去吧。”
御君祁的身形一闪,高大身影出现在那扇被鲜血模糊的玻璃门后,单手一握,将一只寄生体捏成粉末。
江与临看了眼御君祁的背影,转身冲向会场。
会场内,众人早已撤离到走廊尽头的隔离室,江与临和异监委特工用了40分钟时间,清扫干净整条楼道的寄生体,终于和隔离室内的各位高官汇合。
隔离门缓缓向右移动。
当江与临的脸出现在门后的那一刻,包括翟远州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在危机之中,江与临身上总是带着种令人信服的沉静气息,犹如一根定海神针,有着稳定局势、安定人心的神奇力量。
这是无数次辉煌战绩赋予他的光环。
认识江与临的人都清楚,异监委的首任指挥官joker究竟有多么强大,绝对值得托付与信任。
“现在外面什么情况?”有人焦急发问:“被感染的人员多吗?感染者是如何处置的?”
江与临没有回答。
看到这么多人居然都聚在一起,他额角微不可察地跳了跳。
寄生体怪物分裂传播速度极快,大多通过血液传染,但也有极少数寄生体能够直接附着黏膜,通过呼吸感染人类。
有寄生体怪物出现的地方,人员聚集乃是大忌。
应当尽快分散,单独隔离,避免交叉感染,并立即进行基因检测,及时处决被寄生体感染的人员,传染源蔓延。
江与临眉梢拧起,眼神穿过众人,直落在翟远州脸上,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却仍透露出几分问责的意味。
翟远州心头一紧。
他又何尝不知寄生体感染暴发时正确的处置流程,可这感染爆发的地点太操蛋了,参会人员几乎涵盖了整个华国最位高权重的官员。
谁敢检测?谁能检测?
要是真测出来哪位官员被感染……万一被感染的是钟副主席呢?或者谢副主席?甚至是那位早已半隐退的主席?
谁能来行使处决权。
江与临目光淡漠如雪,不轻不重地从这些主席、部长身上掠过,语气凉得像一阵风,又像是在交代一个不容置疑的结果:“先做基因检测。”
这话一出,诸位高官还没有提出异议,随行的勤务人员便先一阵哗然。
“什么?我们都在楼上没有下去过,为什么要做基因检测?”“这么紧急的时刻,哪里有时间耽搁。”“基因检测最快也要三十分钟,寄生体感染随时可能蔓延上来!”
众人紧绷的情绪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出口,铺天盖地的质疑扑面而来。
面对枪林弹雨般的指责与质问,江与临依旧没太多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伸手随意一瞥,如探囊取物般将旁边特工腰间的配枪勾了过来,抬手朝天花板开了一枪。
‘嘭’!
一声枪响在众人耳畔炸开,人群静了半秒。
下一秒,枪械上膛的声音接连而起。
无数枪口对准了江与临。
这样大规模的会议,现场负责安全保卫工作的自然不可能只有异监委,当着一位正主席与两位副主席的面,江与临居然毫不犹豫地骤然开枪,态度嚣张得过分,哪里有半点公职人员的严谨缜密,狂妄得像个反贼。
更加深沉的寂静铺展开。
空气寸寸凝固。
在这短暂的、死寂的瞬间,江与临的声音悠悠响起:
“执行任务时竟然看不好自己的枪,”江与临转了转手腕,把手枪扔回被夺枪的那位特工怀里:“回去写份检查交给你们队长。”
众人:“……”
“都放下枪。”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千钧一发之际,率先开口的竟然是谢闻川。
谢闻川拨开挡在他身前的护卫,慢声道:“与临队长的担忧不无道理,在座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未曾接触感染源,检测结果是最权威准确的。”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略显错愕。
此前从未听闻这二人有何私交,谢闻川怎么会在这样关键危急的时刻,忽然支持江与临的决定?
钟清山也开口道:“寄生类怪物感染方式多样,确实应当更谨慎些。”
江与临漫不经心地补充:“还有一只寄生体母体没找到。”
闻言,众人心中泛起一阵凉意。
寄生体母体的威力可不亚于一个小型核污染!
方才还质疑的人们纷纷闭口不言,后背渗出层层冷汗,纷纷隐晦而戒备地相互打量彼此,仿佛面前衣冠楚楚的同僚,下一秒就会化为寄生体原地爆炸,引发新一轮更为严峻的感染。
这下谁也不敢再有意见,反而恨不能赶紧检测才好。
谢闻川沉声道:“立刻进行检测,撤离检测结果合格的人员。”
众人交头接耳:“那检测结果不合格的呢?”
江与临看向钟清山。
钟清山郑重颔首:“异监委会处理。”
随着这一点头的动作,一场大范围检测筛查就此开展。
一小时四十分钟后,检测仪亮起绿灯,最后一批样本完成检测。
未识别感染源,全员通过检测。
钟清山不动声色地缓了一口气,和谢闻川对视了一眼。
二人几乎同时下达撤退指令。
“准备撤离。”
*
待最后一辆装甲车驶离大院,寄生体清除计划在众人身后展开。
耀眼白光亮起,闪透整片天空。
夜空明如白昼。
连御君祁都被晃得闭了闭眼。
江与临眼帘微垂,冷俊雪白的脸在极致亮光下白得透明。
怪物五感超群,色彩辨别能力比人类强了1500倍。
御君祁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脸颊上的绒毛、皮肤下青色的血管,甚至是血液流动的方向。
祂甚至可以听见江与临血液流动的声音,并据此判断爱人心情不太好。
御君祁握住江与临的手,盖在自己眼睛上。
江与临手指轻动,看了眼坐在前排的钟清山,低声说了句:“别撒娇。”
御君祁透过指缝观察江与临,同样小声地讲:“那是什么东西,好晃眼。”
又一阵眩目的白光亮起——
江与临手掌捂住御君祁的眼睛,语气清淡如雪沫,缓缓吐出四个字。
“是白磷弹。”
白磷弹?!
御君祁瞪大眼睛,霍地拽下眼前的手,转身通过贴着防窥膜的车窗往身后望去。
气派恢宏的行政楼、缤纷似锦的花圃、风中飘扬的旗帜……身后一切的一切,都化为一片绚烂火海。
火光吞噬万物,埋葬了怪物,也埋葬了人类。
神级怪物拥有完备卓越的图片式记忆,御君祁清晰记得,祂从一楼到十二楼寻找江与临的这一路遇到了多少人。
转移人数不及五分之一。
祂甚至能回忆起那些人所在的位置、当下的表情。
现在,那些位置和表情,都消融大火中。
御君祁搭在椅背上的手微微蜷起:“人类有时候,比怪物还要可怕。”
“怪物遵循本能,人类追求利益。”钟清山从后视镜看了眼御君祁:“为了更高、更伟大的利益,少数的牺牲不可避免。”
御君祁瞳眸中倒映着冲天的火光。
祂动了动耳廓,想说自己听见了有人在哭,那哭声是祂从未经历过的绝望与凄厉。
烈火的灼烧致命且无情。
御君祁不喜欢火焰,长时间的烤会破坏祂的拟态,还会把祂烤出香喷喷的烤章鱼味道。
蛋白质和油脂烤熟的味道总是相似,御君祁闻到了烤肉的香味。
人类的生命很脆弱,总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死去,被烧死的痛苦程度在诸多死亡方式中一定名列前茅。
可这些人类,就这样将另一群人类留在了火海里。
为了更高、更伟大的利益。
和江与临在一起这么久,御君祁以为自己懂了人类。
原来祂还是不懂。
江与临把手御君祁脸上:“你不需要懂。”
御君祁攥住江与临的指尖,放在嘴边亲了亲:“你手好凉。”
江与临抽了下手没抽出来,就随御君祁握着了。
钟清山轻咳一声,视线从后视镜移开,对后排拉拉扯扯的两人眼不见为净。
汽车平稳向前,开上高架桥,将硝烟与火海远远抛在身后。
中心基地内部出现寄生体怪物事关重大,全城戒严,路上没有行人和其他车辆,两侧红蓝警报灯交替闪烁。
夜深人静,众人都有些疲惫。
御君祁半阖着眼:“什么时候能回家?”
江与临拽过行军毯,搭在御君祁肩上:“今天辛苦你了,累了就睡一会儿。”
钟清山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二人。
江与临挑了挑眉,用眼神问自己大舅:怎么了?
钟清山不知用什么表情才能表达出‘年轻力壮的怪物熬夜也会累吗?’‘你在心疼什么东西?’‘我都一把年纪了,你怎么不知道心疼心疼长辈’‘车上还有别人呢,你俩要不要收敛点’等多重意思,索性冷哼一声,转过身闭上眼,继续眼不见为净。
御君祁下巴窝在毯子里,仰面在江与临耳边低语:“你大舅也困了。”
江与临随口应道:“嗯,他老了。”
钟清山:“……”
御君祁探头往窗外看,还想说什么。
江与临覆手捂住御君祁的嘴:“别东张西望的,睡你自己的。”
御君祁嘴唇微动,仿佛在吻江与临的手心,说:“可是有怪物。”
车上众人心头俱是一凛。
“在哪儿?”
御君祁扬起下巴:“在……”
祂话还没有说完,变故已然横生!
最前方的车辆猛地侧翻出去!
江与临瞳孔剧烈收缩,下令道:“停车!”
属于他们的危机并未就此过去。
这是一场有针对的围杀。
寄生体怪物的出现只是个开始,目的就是将众人逼离层层守卫的行政大楼。
深夜、野外、丛林是怪物天然的战场。
对于高等级怪物而言,精锐结实的装甲车不过是难开一些的罐头盒。
月光下,两只大型怪物的影子将高架桥分为数段,庞大的身形隐藏黑暗中,虎视眈眈地盯着车队。
最新传来的卫星图显示,是两只高逾百米的变异黑鬣蜥。
等级不详、能力不详、磁场波动未知。
御君祁夜视能力远胜于人类,打眼看去瞧得比卫星图还清楚。
祂谨慎评价道:“像电影里的哥斯拉。”
江与临翻看通讯器上同步回传的资料:“黑鬣蜥就是哥斯拉的设计原形。”
御君祁透过车窗看向远处的怪物:“它也会吐电波吗?”
江与临扣上作战服领口的扣子:“一会儿打起来就知道了。”
钟清山脸色不是很好看。
确切地讲,除了御君祁,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为什么没有示警?”翟远州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联络器串联所有装甲车,滋滋啦啦地一阵沉默后,林南明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
林南明:“是玉蟾陨石!玉蟾陨石能够屏蔽怪物磁场。”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翟指挥,请立刻组织人员处理。”
翟远州应道:“收到。”
“等等,”林南明出言打断:“异监委的特工不适合处理这两只怪物。”
钟清山按下通信按钮:“林教授,请说清楚。”
林南明说:“屏蔽磁场只是玉蟾陨石最微不足道的效果之一,它最强大的能力是……屏蔽抑制异能。”
此言一出,包括翟远州在内的异能者,都在第一时间试了试自己的异能。
结果不出所料,所有人的异能都受到了抑制,B级以下异能完全消失,A级异能者虽然不至于完全无法使用异能,但威力却十不存一,几不可察。
江与临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水球。
他的异能也受到了抑制,从寒冰退化为了水系。
连最顶尖的异能者都无法正常使用异能,其他异能者是何等情状可想而知。
通讯频道陷入死寂。
异监委负责统管与变异相关的超自然事件,处理怪物首当其冲,可眼下这些能飞天遁地的异能者都退化成了普通人,还如何与怪物作战?
在千万沉默的退却中,江与临推开了车门。
末世降临之初,还没有人觉醒异能的时候,所有抗击怪物的防线,都是人类血肉筑成的新长城。
无数人前赴后继、死而不已。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江与临抬腿下车,独自站在一片浓稠的深夜中,如一根沾染寒霜的松枝,裹了满身月色。
他逆着车流的方向,仰面向怪物看去。
江与临的身影单薄而挺拔,在两只庞大凶悍的怪物面前,在一众车门紧闭的装甲车队中,这份强烈的差别被拉到极致。
无论是谁独身一人前行,难免显出几分萧索的孑然与渺小。
江与临并没有一个人太久。
御君祁紧随其后。
很快,又一扇车门打开,走下来一名身着黑色作战服的特工。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越来越多的人从车上走下来,主动加入这场注定艰苦卓绝的战斗中。
整个过程是如此的安静。
没有组织、没有激励、没有动员,甚至没有交谈。
但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御君祁站在人群中间,从孤立无援到成群结队的好像只用了很短很短的时间。
祂直观地感受到,人心向背的伟大力量。
是众志成城,是同舟共济,是万死不辞,是前赴后继。
人类真是很奇怪的生物。
他们能为了人类的利益放弃别人,同样也人类的利益放弃自己。
举身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这种精神不只存在于江与临一人之身,不灭的信仰流淌在每一个华国人的血脉中。
御君祁摸了下手腕处的手环,低语道:“江与临,能以人类的身份和你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江与临轻轻笑了笑:“会比用真实形态难打很多。”
御君祁说:“那不重要。”
事实如所有人预料的那般,这两只怪物的确很难打。
除了玉蟾陨石磁场的压制,怪物还会吐出某种腐蚀性极强的酸性毒液,呼吸之间便将人融化为一摊血水。
这是一场极为惨烈战斗。
然而无论如何悲壮,胜利终将属于人类。
钟清山和谢闻川二人亲自下车督战。
经历了四个小时鏖战,一只变异黑鬣蜥轰然倒地。
另一只变异黑鬣蜥嘶鸣一声,张口狂喷毒液。
上万立方米的毒液霎时倾泻而出。
黑绿色黏液排山倒海,似一场滂沱大雨。
这样巨量酸液落到地面上的后果不堪设想,不只是沾上酸液的人,就连这些装甲车都能足以被融化!
御君祁一把拽过江与临,将江与临牢牢护在怀中。
铺天盖地的墨绿如山洪倾泻,裹挟所向披靡的气势倾泻而下,又好似一张倾倒的巨型幕布,浩浩荡荡地盖了下来,将一切腐蚀消融。
江与临瞳孔剧烈收缩,眼眸边缘划过一抹苍蓝暗芒。
刹那间,寒冰异能竟冲破了玉蟾陨石磁场封锁,迅速汹涌而出!
江与临推开身前的御君祁。
磅礴的寒冰气息轩然而起,掀起一阵飓风,过于强悍的磁场环绕在江与临身边,衣角与发丝无风自动。
一面半圆形冰盾迅速撑开,隔绝那些恐怖的酸性毒液。
玲珑霜华在阳光下闪烁七彩流光,化为弧度完美的冰穹,以江与临为圆心扩开一片避难所。
墨绿毒液亦被寒冰冻结,化为一块块流光溢彩的冰块。
所有人在向冰穹靠拢。
正在这时,有人趁着混乱向钟清山开了一枪。
人群哗然!
刺杀者身穿异监委作战服,众人对他皆无防备,给那人可乘之机。
竟然有人趁乱刺杀华国领导人!
众特工来不及惊讶,训练有素地收拢队形,将钟清山挡在了防爆盾牌后面。
刺杀者身形迅捷,堪比游隼划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原地消失,转瞬越过十几米距离,却没冲向层层保护中的钟青山,而是举枪对准另一位副主席谢闻川,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这一个动作再次震惊了所有人。
谁也不知道刺杀者的真正目标是谁,也不知他之前对准钟青山出手,究竟是虚晃一枪,还是另有深意。
谢闻川可以死在任何地方,唯独不能死在这里,死在现在!
否则种种阴谋都会指向异监委,甚至指向钟清山。
如此这般,三方势力都会掉入这摊浑水中。
倘若两位副主席所代表的势力与异监委互不信任,将彻底动摇异监委多年来超然的地位,从上而下引发一场巨变。
几年来的平静一旦打破,华国内部会陷入新一轮的倾轧与斗争中!
电光石火间,众人心思千回百转。
在纷乱的战场中,那声枪响是那样不易察觉,又是那般震撼人心。
咔。
一声轻响。
如果这一枪落到实处,那注定是要改变未来格局的一枪。
是历史性一枪。
在这个瞬间,人们仿佛听到历史巨轮碾过的沉重闷响。
子弹穿过长风,呼啸而过,势不可挡。
若命运裹挟千钧雷霆,沉甸甸、冷冰冰地砸向凡尘。
江与临手撑万顷寒冰穹顶,委实抽不出身回护谢闻川,情急之下喊道:
“御君祁!”
御君祁侧身回首。
寒光血海中,二人遥遥相望。
只需一眼,心意便已相通。
江与临没说自己唤祂所为何事,祂也不需他言明。
子弹的速度很快。
御君祁更快。
祂先于子弹抵达谢闻川身前。
子弹飞过,正中御君祁胸口。
一朵血花绽开。
江与临猛然瞪大双眼,脸上血色刷地褪去,面色苍白得像一片素雪。
御君祁疑森*晚*整*理惑地低下头。
林南明倒吸一口凉气,眨眨眼反应过来,大喊:“快躲开!是陨金!”
陨金!
江与临心跳骤然停了两秒。
陨金源于深渊公司,是从金乌陨石中提取的,能够克制复生陨石自愈能力,是目前为止唯一能伤害御君祁的特殊物质。
原来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刺杀者的目标居然是御君祁!
江与临转眸向那名刺杀者看去。
刺杀者脸上浮现出诡异笑容,再次举枪,对准御君祁的眉心。
子弹出膛,穿风而过。
时间仿佛静止。
喧嚣如潮水退去。
下一秒,一阵更强大更纯粹的力量自心底蔓延。
世间万物在此刻化为虚无,如遇三月春风,冰雪消弭。
江与临四周风暴狂涌。
他怒视刺杀者,咬牙道:“你好大的胆子。”
眨眼间,江与临身影消失在原地,又在下一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出现在刺杀者身前。
他单手扼在刺杀者脖颈,倏然将人从地面提了起来。
刺杀者只觉一阵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仿佛迎面被万千冰雪覆盖,全身每一颗细胞都被强大的寒意冻结,竟被完全压制在原地,丝毫无法动弹。
江与临漫不经意地垂下眼眸,像是在看一只随时可以轻易碾死的蝼蚁,淡淡吐出四个字——
“我要你死。”
江与临蓦地收紧虎口。
“别杀他,留活口!”“江与临,冷静。”“别冲动!留下他的命还要审问。”“江与临!”“住手!你现在杀了他,还怎么查他刺杀的主谋!”
无数劝止阻拦的话语响在耳畔。
可江与临并不想听那些。
什么活口,什么审问,什么主谋与他和何干?
他已经眼看齐玉在自己眼前死过一次,那神魄俱震、痛彻心扉的感觉此生不想再有二次。
所以伤害御君祁的人都该死。
都、该、死。
寒冰异能自指尖倾泻,顺着刺杀者脖颈蔓延向四肢百骸,将对方恐惧惊骇的神情冻结凝固成永恒。
“江与临你疯了!”“江与临停手!”“江指挥!”“江组长……”“江与临!”
在千呼万唤的劝阻中,一道低沉华丽的声线响起——
“江职务。”
江与临心头微颤,转头看去。
御君祁站在半明半暗的月光下,温柔地笑了笑。
“我没事。”祂说。
悬在心间那口气猛地落下,江与临像触了电,手指不自觉蜷起。
咔咔一阵轻响,手中冰雕裂开一道缝隙,被冻僵的人形雕塑化作万千雪沫溃散。
凝结的血液犹如一场粉雪,簌簌随风飘散,又似盛落的万千合欢。
他们在残酷冰冷的绯红雪沫中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