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将近十二点,林煦才堪堪下了班,山上挖到的尸骨正在法医部门检验,有许槐之和江晚两个部门扛把子负责鉴定,不需要林队长亲自盯着,她只要等报告第二天一早放自己桌上就行,至于罗旭文供出的业哥,全名汪兴业,这人有点棘手,他早年开地下赌场发家,如今在茂才区经营着一家夜总会,多年游离在灰产边缘,属于黑白两道都有点人脉的老油条。
王澍还查到汪兴业这几天不在省内,他带着老婆孩子去外省度假去了,返程的机票是后天下午,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一致决定再等两天。
林煦给司辰心发信息:【睡了吗?】
司辰心几乎是秒回:【没有,在等你回来】
林煦坐在驾驶位,嘴角缓缓升起,久久没放下,车外冬夜寒风呼啸,简单几个字的回复让没开暖气的车里体感直接上升。
【现在回来,十五分钟。】
【注意安全】
林煦今晚得到夜班之神的眷顾,小区有个位置绝佳的车位,说十五分钟就十五分钟,密码没输完,门从里面开了,司辰心里穿着一套浅米色丝绒睡衣,外面裹着一条毛线针织白色披肩,比早上病恹恹的状态要精神许多,她粲然一笑,“欢迎回家。”
林煦忍俊不禁,反手带上大门调侃道:“怎么还提供语音播报功能。”
大门的智能门锁会在每次输入密码或指纹密钥开锁后,播报‘欢迎回家’,司辰心从里面开了门,自然没有触发语音播放功能。
司辰心说:“回家的仪式感。”
林队长换好鞋,笑着把人揉进怀里,冰冷的脸贴上司辰心额头,“小满真棒,退烧了。”
早上沈长风形容的煞有其事的样子,属实给林煦担心的不行,现在体温恢复正常,林煦有一种比案子破了还要轻松的滋味。
司辰心则握住她的右手观察伤势,绷带上是呈暗红色已经干涸的血迹,缠得乱七八糟,司辰心作为前外科医生实在看不下去,“汤汤包扎的手法不行,我重新给你包一下吧。”
莫汤汤压根没机会给队长包扎,这是林煦胡乱缠的杰作,她无所谓道:“一点小伤,没必要搞得跟我受重伤似的,先陪我吃饭吧。”
看到餐坐上冒热气的饭菜,林煦问:“这是你热的?”
“褚楚姐热的,在你进家门的五分钟前。”
褚楚真不愧是边界感超强的助理,而且非常有自知之明,林煦开始有点理解她为什么能留在司辰心身边了。
林煦进厨房给司辰心切了俩橙子,端着切好的水果入座,“补充点维c,可以增强抵抗力。”
司辰心睡了一下午,精神状态还不错,一瓶葡萄糖半血复活,只是她依旧没什么胃口,她看了看林煦面前的筷子,“要我喂你吗?”
林煦疑惑的啊了一声,反射弧足足慢了半条赤道长。
司辰心:“你左手会用筷子?”
林队长才反应过来,心里乐开了花一样,笑道:“不会不会,左手怎么拿筷子,我可没你厉害,左右手都能写字,你喂你喂...”
简直是意外之喜,一点皮外伤还能享受如此优待,林队长喜不自胜嘴都要笑歪了。
席间林煦主动说起现在的进展,“凌岚找到了,只不过她已经死了有十几年了。”
司辰心对此并没有太意外,问起了经过:“怎么找到的?”
“她谈了一个叫罗旭文的赌鬼男朋友。”一说起这个,林煦为凌岚感到不值,“她这男朋友简直刷新我对人性的下限,凌岚跟他在一起承担两人开销的同时,还用自己工资帮男朋友还赌债。”
“最后罗旭文因为五万块,把她卖给一个陌生男人,还是他亲自送凌岚过去的。”林煦总结道:“她要是在看清这男人的真面目之后立刻分手,也不至于落个凄惨结局。”
“你是局外人,所谓旁观者清,可你不是凌岚,她作为当事人,想法和我们自然是不一样的,”司辰心大致了解凌岚的心理特征,“她或许在知道男朋友赌博的时候想过要分手,只不过这想法比她潜意识里对正常关系的渴望要小得多。”
“很多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对拥有独属于自己的亲密关系有着强烈的向往。但同时,孤儿身份会让他们对旁人有着极强的边界感,罗旭文能跨过边界,说明他曾经深深地打动过凌岚。”
“凌岚当然看清了男朋友的真面目,而她之所以会帮忙还赌债,是因为她太想要一心一意的伴侣了,她怕分开后找不到更好的,也为了向男朋友证明自己有能力,”司辰心剃下鱼腹边最肥美的一片鱼肉,送到林煦嘴边,“至少,她每一次帮忙还赌债是心存希望的。”
林煦咽下丰润的鱼肚,没受伤的手也没停着,剥好一片橙子送到司辰心眼前,“你认为凌岚在这段关系中,对于自己的付出甘之如饴?”
司辰心盯着嘴边的橙子两秒,而后摇头,“也许。我们不是她,不曾亲历她的成长过程,也不清楚罗旭文待她如何,对她的行为不好做评价,但她一次次原谅对方,足见这段关系中她卑微的处境。”
林煦悻悻地把橙子塞自己嘴里,感觉自己也挺卑微的,含糊不清地说:“卑微不见得,罗旭文在外面赌博输了钱,回家都不敢告诉凌岚,罗旭文会更卑微一点才对。”
“我说的‘卑微’不是亲密关系中,一方害怕另一方生气而选择隐瞒的行为卑微,凌岚的卑微在于始终对一个毫无希望的男人心存期望,她始终包容原谅对方的一次次失诺,她很爱罗旭文,也正是因为太爱,才会更害怕失去,从而成为热烈又卑微的一方。”
林煦唔了一声,表示认同。
“你真一点都不吃?”林煦看她一口东西没吃,自己特意空着肚子下班回来就为了能让小满陪着吃两口,结果人连一口都没吃,“或者我给你蒸个蛋羹?”
“不用,我没胃口。”司辰心问她:“你吃饱了?”
林队长已经被喂饱了,实话道:“饱了。”
司辰心放下筷子站起来,“我去洗碗。”
林煦嘴一快,脱口而出:“你还会洗碗啊?”
司辰心叠盘子的动作一顿,眯着眼反问:“我在你眼里这么无能?”
“不不不,我没那意思,我是说...你不还病着嘛,怎么能让病号洗碗呢,”林煦赶忙找补,用自己没受伤的左手夺下司辰心手里的碗筷,“我来我来...”
“一只手能洗碗吗?”
“怎么不能。”林队长继续嘴硬。
司辰心干脆利落端起碗碟往厨房走,“还是算了吧,洗个碗而已,我没有娇贵到这种地步。你先去沙发上歇会,我洗好碗给你找个洗澡用的手套。”
林煦杵在餐桌边几秒,最后得出结论,自己和凌岚简直是同道中人,对另一半的要求会无限包容和满足——还真挺卑微。
司辰心把披肩摘下来,往靠在开放式厨房吧台边的人行挂衣架身上一扔,规规矩矩给自己围上围裙,林煦就在一边眉眼带笑瞧着她,恨不能把眼神直接粘人身上。
林煦好以整暇,小满确实没有娇贵到洗碗都不会的地步,只是这人看着着实金贵,莹白细腻的十指,水珠挂在上面也煞是好看的,让赏心悦目的人洗碗,林煦还是有些舍不得,要是洗涤剂里面的化学成分伤了手可不好。
司辰心洗好碗,翻箱倒柜给林煦找自己之前受伤时用的手套,林煦脱得就剩一件打底的半高领衫,在浴室扯着嗓子喊道:“小满,找到没有?”
“来了。”
浴室里,司辰心有点犯难,“你不能自己脱吗?”
“呐,你也看见了,”林煦刻意把受伤的手举起来,“我脱不了。”
林煦里面穿着一件黑色打底半领羊绒衫,林女士为了追求保暖性,特意给她买的贴身款,穿在身上一点余量也没有,袖子紧紧包裹着林煦坚实的手臂肌肉。
司辰心说:“你蹲下一点。”
衣服完全没有想象中难脱,弹性很好,很轻松就脱下来了,林煦里面穿着运动式文胸,司辰心轻咬了咬嘴唇,窘迫道:“这个...也要我帮你脱吗?”
林煦瞧着她这样子,实在是忍俊不禁,使唤人的滋味还挺好,就是这人的脸皮实在薄,脱个上衣给她害羞成这样,林煦有些蹬鼻子上脸,故意问:“你能吗?”
司辰心抿了抿唇,踌躇有好几秒,林煦就这么瞧着她丰富心理斗争所外化的表情变化。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说:“我能的!”
司辰心说:“你背过去。”
林煦哪真敢让她脱,就是看她窘迫的样子觉得有趣,故意调戏人来着。不打算继续为难,要真脱了,到时候为难的八成是自己,于是把人推出浴室,“我还是自己来吧。”
被拒之浴室门外的司辰心,才琢磨出一点不对劲,自己当初左右手受伤也没有到不能自理的地步,这人九成九是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