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风跟何月一起审完了风情万种的老板娘钟钰,审讯结果和他们当时研判的大差不差,钟钰和谭振言两人共同合作,钟钰以茶馆的名义对外招揽有金钱需求的年轻学生,根据谭振言客户的喜好,物色合适人选,钟钰充当慷慨解囊的富太太,小恩小惠不断。对于涉世未深的学生来说,看似是老板娘随手赠送的一个个小物件,却不知道这些东西早已标上了价码,需要自己用等同的价值交换。
“钟钰也算是一个厉害角色,她家世普通,又是家里的老大,心智早熟,自小因为外貌享受过不少优待,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以她的家庭读书很难有出路,上大学也是为了进入不同的圈层,以此来拓宽人脉,为自己找一个倚靠,或者金主。”
对于一个来自普通家庭,接受普通教育的漂亮女生,所谓的劳动最伟大,实在假大空,因为她不需要劳作,只要她想要,就有人会送上来,她只需要一个微笑,几句好听的话,成果唾手可得。钟钰是聪明人,一个凭外貌能有现在的成绩,绝不可能是空有美貌的花瓶。
叶杰有些好奇,“钟钰是怎么加入这个组织的?”
“嗐,她的人生跟爽文似的,”何月娓娓道来:“钟钰大一的时候在学校谈了个大一届的男朋友,本地一个富二代,两人交往了一年多,还去男朋友家吃过几次饭,快大三的时候钟钰不小心怀孕,男方父母对她印象挺好,本来她以为两人有了孩子,结婚自然水到渠成,谁知道准婆婆当着全家人的面翻脸,说自己儿子不可能娶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
“带肚子进豪门不成,反而被羞辱一番,钟钰也知道即使进了他们家,未来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去,及时止损和男朋友分了手,打了胎,她也是在修养身体那会遇到了顾程。”
司辰心疑道:“顾程?”
“对,他遇见钟钰时,介绍自己叫顾程。”何月说:“他们是在一家茶馆认识的,钟钰和男朋友分手时要了一大笔营养费,她用这笔钱出入各种高级场所,她说顾程一眼看出她不常来,况且钟钰去那本来就别有目的,一来二去两人就认识了。”
“顾程给钟钰介绍过两个大金主,出手相当阔绰,她盘下现在这家茶馆的原始基金就是第一任大金主给的零花。”
成年人之间的利益置换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顾程利用钟钰从金主那置换自己需要的资源,钟钰利用顾程的人脉搭上金主这条船,手握资源的金主动动手指,施舍点财帛就能美人在怀。财色交易的三方获利没人觉得自己是吃亏的一方。
叶杰吐槽:“要是光靠金主的零花能在晏城市区买下两套大平层,金主得是首富级别吧?”
“钟钰是个很会经营的女人,谭振言是这样评价她的,她有商业头脑且嗅觉灵敏,就算背后有大金主供养,她也不是安心呆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每一个风口她都敏锐地抓住了,在积攒到足够资本后,她立刻转到下一个风口,她那几套房子基本是这样折腾来的。她还把富二代前男友经营不善的公司给收购了,倒手卖给了别人。”
“就问你们她的人生经历爽不爽吧!”
厉羽旁边的侦查员不解,“不是,她都这么有钱了,怎么还和谭振言勾搭在一块,她不应该早实现财富自由了吗?”
厉羽对他说:“你会嫌钱和机会多吗?”
在其他人讨论钟钰财产是否合法时,沈长风一言不发,尽管谭振言和钟钰的供述中有顾程的影子,但他在其中出现的很模糊,甚至没有主要责任,光靠这点内容想要把人带过来接受调查,大街上随便拉个律师都能说警方证据不足。
谭振言和钟钰在这当中是直接受益人,而顾程例外,没人任何证据和证词指向他在其中获利。这也是沈长风最不解的地方。顾程要是没有图谋何必把钟钰介绍给大金主,难道他就是个路过的好心人,给失意落魄的女大学生介绍了一个去处。他们大费周章,先是笼络说服在校学生出卖身体,以讨好他们的高端客户,又设计拉拢卢明,让他给客户寄视频,就为了勒索他们,从中谋取更多利益?
沈长风不擅长研究行为,他把目光投向林煦旁边的司辰心,人正趴在桌上下手游围棋。
——这人过来干嘛的?
沈长风起身走到司辰心对面,拍了拍组员肩膀示意他让座,沈长风坐定,“司顾问?”
司辰心抬头,“有事?”
“......”沈长风:我像没事的人吗?
沈长风好脾气的问:“能分析下钟钰为什么会和谭振言合作吗?”
司辰心在棋盘中落一颗白子,“这是她的个人行为,你可以理解为仇富。”
他们三个人,顾程,谭振言,钟钰,明明不缺钱,甚至比大多数的人要富裕得多,已经这么有钱了,还会仇恨有钱的人吗?沈长风更不解了。
沈长风旁边的组员也抱有同样的疑惑,“不能吧,他们都已经是有钱人了,还仇富呢?”
“顾程在孤儿院长大,后来被家境殷实的顾文收养,他从小认识到了阶层之间所存在的巨大参差,也不会信奉人人生而平等,只要努力就能改变命运的鸡汤。”
“而钟钰,她出生底层,自小知道可以凭借外貌来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可见她缺少正确的家庭教育,家庭教育上的缺失也正好说明她家境很一般。父母大概疲于谋生,忽略了对孩子的正确引导。”
“谭振言也同样,他之前诈骗入狱,属于为了挣快钱选择铤而走险那一挂。”司辰心在黑棋下方漫不经心又落下一颗白子,“他们三人有着相同的特质,他们不相信劳动能实现阶级跃升,他们见过真正有钱人的世界,他们知道有钱人的品德也并不高尚,他们了解那些人内心深处最阴暗的欲望。”
“正是这种独到又精准的眼光,他们能锁定潜在客户,为客户的欲望提供独家定制服务。”
对手的黑棋下在她意料之中的位置,司辰心嘴角微微一勾,“掌握一群平时眼高于顶的家伙们最不可告人的欲望,当他们看见自己不堪入目的视频,会不会恼羞成怒?为了保住名声,又不得吃下暗亏,低下他们高昂的头颅,多有趣。”
有趣?林煦瞄了一眼棋局,小满说过:一个老练的棋手,能预判对手会将棋子落在何处,更厉害的还能引导对手将棋子落在指定的位置。看她百分百全胜记录和胜券在握的样子,绝对是后者。
能掌握他人欲望,基本等于操控本人,几个底层出身,能将人性玩弄鼓掌到这种程度,实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这世上真有人盯着有钱人中的败类,专门经营这些蝇营狗苟?
莫汤汤表示不可置信,“这...是不是离谱了点?”
“不离谱,你想想,他们几个人哪个不已经腰缠万贯,钱放在那只会越变越多,人一旦在金钱物质上获得满足就会追求精神上的满足,俗称给自己找点事干。”林煦从警时间长,什么奇形怪状的人没见过,“为什么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喜欢刺激冒险,也是同样的道理,可以说他们包括他们的客户是一样的人。只不过双方寻求刺激的出发点不一样,他们的客户主要是为了满足身体欲望,而他们则是为操控客户的欲望,还能从中谋取利益。简直就是钟钰进阶版的财色交易。”
莫汤汤问:“那能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吗?”
“难!”沈长风合上桌上的材料,经司辰心一分析他终于能理解这群人的行为了,他说:“其中交易的三方,如果没人站出来,仅凭钟钰家里客户给她送的奢侈品和备注赠予的转账,她的律师明天就能把她给保出去。谭振言是有命案在身上,而钟钰没杀人没放火,没强迫别人出卖身体,又没有报案人指证她,这女人实在有点滑不溜手。”
沈长风说完,几人沉默了片刻。
“线索基本开始往顾程这边收拢,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只是...”沈长风停顿了一下,他看着司辰心说:“顾程好像太淡定了些,我们已经查到了钟钰和谭振言,他还老老实实在晏城待着,居然不跑路。”
司辰心说:“正常,你们没有能直接证明他有罪的证据,换我,我也懒得跑,该干嘛干嘛。”
不管是谭振言还是钟钰,在他们的供述中,顾程出现的次数实在少得可怜,不知道是他参与的少,还是两人刻意替顾程遮掩,这点少得可怜的陈述是干不过专业法务的。还有付念,付念是目前为止唯一承认顾程帮她解决钱为民夫妻的人,但这对夫妻的死亡都以意外结案,他们现在就算有付念的口供,可以对当年了结的案子提出质疑,要重启调查就必须要提供新的证据。
那两份调查报告沈长风也研究过,当年虽然还没有现在发达的刑侦技术,而且调查报告写得很详细,基本没遗漏什么细节,完美的意外,唯一不完美的是钱为民落水时有个目击证人,顾翎。可她又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精神病,她的证词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应。
司辰心结束这一盘棋局,她把手机还给林煦,“我要回去了,不然我哥明天杀过来了。”
林煦问:“褚楚过来了?”
“没有,”司辰心坦荡荡说:“你送我回去。”
沈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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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林煦在控制面板上调车里的暖气,司辰心又病恹恹地靠在车座上,脸色是不自然的白,阖着眼,羽扇似的睫毛显得尤其黑,林煦探身帮她把安全带扣上,又用手背试了试额头温度,“是累了还是困了?”
司辰心没睁眼,声音因为无力有些软,“没力气。”
“你不吃东西哪来的力气,”林煦没急着发动车子,坐在旁边,捏着司辰心冰冷柔软的手掌,就这样静坐了有半分钟,她忍不住问:“小满,你会好吗?”
闻言,司辰心睁开眼,侧过头看着她,自己小时也经常问阿姐这个问题,如今自己成为被问这个问题的人。生病时,受煎熬的不只有病人,还是关心急切的家人和伴侣。这几天来司辰心有意让林煦回避,尽量在自己状态好的时候面对她。她轻轻回握林煦的手,这人又要上班又忧心自己的身体,脸上笑容可见的少了许多。
“你过来一点。”
林队长依言照做,往旁边挪了挪。
“再过来一点。”
林煦又往旁边凑了凑,司辰心像藤蔓一样,冰凉的手攀上林煦温热的后颈,分明那么冷的手,连亲吻的唇也是冰冷的触感,在闭塞的小空间内,凝出一小片温情。林煦数日来心中因苦闷担忧而皱起的沟壑被司辰心的亲吻抚平。
一吻结束,司辰心重重靠回副驾,这吻来得突然结束的也仓促,林煦唇边冰冷的触感还在,她无奈笑了笑,“我问你身体会不会好,亲我做什么?”
司辰心侧头看她,软软的声音笃定道:“我会好的。”
林队长在驾驶位坐直上半身看了好几秒,刚才小满苍白的唇被咬的有些红,看上去也有几分了气色,啪嗒一声安全带被解开,林煦长手一捞,把人箍在臂弯里,意犹未尽地吻了上去,疯狂攫取,恨不能把人揉进身体合二为一,帮她承受疾病折磨,让她开心快乐,让她也感受自己有多担心,有多无可奈何。
司辰心前面有安全带束缚,后背又被林煦的手臂揽着,不得不仰头配合,回应对方带着点蛮横粗鲁的亲吻。
车内温度被空调烘托的刚刚好,蒸得两人甚至有些发热,司辰心身子发软体力逐渐不支,林煦松开她,看她靠在座椅上细细喘着气,抬手揉了把细软的秀发,目光灼灼笑道:“会好的。”
林煦启动车子,目视前方,像是在祝祷,“一定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