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愣,马上回过神来,道:
“噢,这样子哈,你们正式工,不一样,享受为上,享受为上!先谈恋爱,孩子不急。唉,也快三十了吧,七八年过去了,没见你回石峰呢。”
“是啊,都忙得很,忙得很……”他看着远方,不知道如何才能离开她,边上那么多妇人男子,看着、听着他和妇人聊天,多尴尬!
“啊,你忙,你忙,不耽误你哈。有时间回石峰玩,冬天的麂子肉正香呢!”
趁着她的开恩,他边走边说:
“是呀,我赶着去上课了,多谢你的拿,拿了这么多!”他装着很欣赏这对拿的样子,拿起来看了一下,转头就走了。
天气虽凉,他却感觉到了额头上的汗珠和脸上的红湿燥热。
他刚想拿起这个掰开的拿一口咬下去,又突然想起了小时候那些调皮鬼的比喻,只好合了上去,严丝合缝,跟没掰时一模一样。
而那对拿,放哪里好呢?两个大大的,垂在手上,像两个小小的,牛的睾丸。对了,土话就叫牛睾丸,这样拿着,肯定不太合适,何况另一只手上又拿一个,贪吃鬼的土样子。
遮来遮去,遮进了下衣摆里面,虽然鼓鼓胀胀,总算看不出它的轮廓了。
咦,那不是潘玉莲吗?
正是不想看啥,偏看上啥。玉莲还是那样白白胖胖,那地方比六七年前好像还丰满了不少,手中拿着两个大白馒头,正啃得起劲,目光在街上游离着,不像是在卖红辣椒的女人。
还是那样好吃的样子。幸亏自己没跟她说过几句话,她应该不认识自己了吧?
他装作没看见她,径直朝前走去。而眼睛的余光告诉他,这玉莲正盯着自己手中的拿,目光随着他衣摆的摆动而游移着。
他的手发痒了,那两个拿似乎要掉下来了。
“那不是袁子温吗?谁送给他的拿?还故意躲着!嘻嘻!”
身后,是玉莲跟旁人的议论声。
他后悔走上这条街了。
这妇娘,仍然是那么大大咧咧,毫无忌讳。
“唉呀,袁校长!这么早逛街!”
他猛抬头,哦,原来,是殷秀美!还是小小的眼睛,唯美的笑容,苗条的身材,脚前放着的两个大冬瓜,正显示着她跟当年一样,有着蛮横的脚力和腰力。
“秀美嫂,这么早!”
他盯着她脚前的那两个粉扑扑的大冬瓜,不敢直眼看她。
“好大啊,亏你挑了那么远!”他是真心赞叹。
“命苦呗,谁不是逼出来的!你现在就好了,在外头教书了,不用肩扛手提了。”
“这呀,有什么好?经常赶车。世珍怎么样了,没见过他上圩咧。”
“他呀,别说他了,那一点点代课工资,亏他教了十几年!没我带着他,早饿死了。现在,跟年轻人一样,去广东打工了。”
“噢,可惜了,书教得那么好!上边也不提点工资……不过,还是打工好,工资高,单纯,再也不要那么多口气了。”
“确实,在外头,工资可能比你都高咧,早都要出去了!怎么?盯着我的冬瓜,是想我的冬瓜吃了?不要说,我这冬瓜,白粉扑面,看相真是没得说,像十八岁的妹崽子面上搽了白粉,这街上没人比得过,都是咱们村的风土好,养的人好,瓜也好!要不是要卖给贩子,我倒要切一瓣给你,一瓣可以吃几天,甜爽得很!嘻嘻!”
秀美好像比多年前更健谈了,他记得,她以前都不怎么理自己的。
“是啊,现在打工人都比我们工资高了……谢谢哈,谢谢,卖贩子爽快,你还是像当年这样,浑身都是力气啊,这么大的冬瓜,又长又大,男子公都不一定担得起。”他别扭得抬起头,不看她又觉得看不起她。
虽说身材,口气未变,但脸上的皮肤,确实比当年黝黑了不少,应该是太阳给她贴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黑油,山里的风又把它融进了皮肤。
“你这一说,还不是老公不争气?唉呀,光说我,你老婆讨的哪里的?听说你跟禾花没搞成?”
“没有,没有,还没讨呢,唉,家里反对。不早了,我得赶去上课了。”一说到这话题,他就显得艰难羞涩,知道旁人都议论自己年纪大了,怎么还讨不到老婆。
“好吧,赶紧,不要过了这个趟!”
他逃也似地离开了秀美和她的冬瓜,怪自己多事,跑到这条街上来干嘛。不要错过了这个趟?赶车还早吧,太阳还没有探出头来,哪有这么早的车?哦,看我傻的,她是提醒我不要错过了结婚的年纪,到时候讨不到老婆,过了趟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他回头望了望,秀美正微笑着,也望着他的方向。他挠了挠头,表示了不好意思:自己怎么会想她呢?朋友妻,那个……他怪罪起自己的回头来。
幸而转过一个弯来,是一条更僻静的街了,人声寂灭,雾气尚未冲散。他悬着的心慢慢地松了下来,小草依人,露水沾鞋,正有一点点乡村的气息。
“蒹葭萋萋,白露未曦。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他忽而忆起《诗经》中的句子,进而想到乌拉正躺在她妈的被窝里,她会回到我刚刚睡的被子里吗?那辆旧式的吉普车,正在塘水之湄,怎么还未开走?开车的人,也还在被窝里吗?
他责怪起自己的书生气,事情这样糟糕,还忆起古典的《诗经》,不是对经典的玷污吗?
“尊,尊,是尊吗?”
一个涩涩的声音忽而在身旁响起。
他打了一个激灵:这少有人走的街,是谁叫得如此亲切?
一抬头,钟晴蓦然出现在他的眼前,柳眉杏眼,眼神还是那么会说话,扑闪扑闪的,极有她小女儿张紫的气质。
“一个人?”
他有些惊讶。
“嗯,跟以前一样。你还是那么瘦!”
她有些落寞,落寞之后,也显得很惊诧。
“一点没变。你也来得这么早?”
他看着她脚前的红辣椒、紫茄子、绿佛手、青秋葵、黄洋姜、白拿,心里五味杂陈:她是不是把地里所有种的庄稼都挑了一点出来,连野果子也挑得这么精致:这白拿,比八月拿稀有多了,很难找的,是他们土话中正宗的“牛睾丸”,很补的那种,味道也比他手中拿的更清爽甜沁,有一股特别迷人的清香,常常游离在小溪流上的枝叶藤蔓间,令人神致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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